第31章第 31 章
到达山下天已经黑透了, 在附近找了家店吃了饭,包的商务车直接把他们拉回县城。
“冷吗?”何乐知问。
最后一排坐了三个人,何乐知坐中间, 韩方驰和小罗各坐两边。空调还没热起来, 靠窗的位置一直散着凉气。
韩方驰摇头说“不冷”。
“你?可以睡会儿, 我提前叫你?。”何乐知又跟他说。
“别睡了, 半个多小时?就到了。”小罗在另外一边说, “你?一睡我也该困了。”
“那你?也睡。”何乐知笑着说。
小罗不睡, 拉着何乐知聊越野跑的事?, 他们有共同?话题,何乐知说话不急不躁的,又很?认真地回答, 聊起来很?舒服。韩方驰抱着他俩白天背的包安静地坐在另一边, 车里渐渐暖了起来,热气烘得人昏昏欲睡。
何乐知在中间可能怕挤着他俩,肩膀后背挺得直溜溜的,随着车的颠簸偶尔晃一下,衣服蹭在一起时?的摩擦声有一种白噪音似的催眠作用,温暖而?干燥地刮着人的耳朵。
韩方驰又往里面?挪了挪,给他留出更多空间,趁这俩人没说话的间隙问何乐知:“你?坐这么直干吗?”
“我不挤。”何乐知示意他,“你?别太靠里,窗户凉。”
“你?往后坐,上课呢?”韩方驰朝他侧侧下巴。
何乐知于是顺着他的意思靠着椅背,这样他跟韩方驰就胳膊挨着胳膊, 腿挨着腿。何乐知伸手往韩方驰那边试了试,感觉不到凉气了, 收回了手。
“方驰你?也开始徒步了?”小罗探头看过来。
韩方驰“嗯”了声。
“那我把你?也拉群里?”小罗问。
“我不进,”韩方驰马上拒绝了,又说,“乐知在就行。”
何乐知在旁边笑着说:“他不是经常有空。”
“也就是乐知不来的话你?也不来,是这意思不?”小罗问。
韩方驰闭着眼说:“可以这么说。”
“那不拉你?进群了。”小罗说,“你?是一个附属品。”
何乐知弯了弯眼睛,看着他的附属品。
附属品还附和地又“嗯”了声。
小罗工作财务相?关?,平时?是个相?对严谨的人,还擅长做表列明细,带队几乎不出差错的。
所以当他拿着同?一间房的两张房卡递给他们俩,何乐知说不是这样的,小罗笃定地说:“不可能错,你?肯定报的双人间。”
别人昨天都住过了,各自拿了房卡直接上楼,只有何乐知跟韩方驰还没拿到。
“我没有啊。”何乐知茫然地说。
小罗找到聊天记录,还跟他说:“你?看,乐知1,方驰1。”
“对啊,”何乐知啼笑皆非,“这不都是1吗?”
小罗眨眨眼,半天才反应过来:“啊!啊啊我整岔了!整岔了整岔了,主要别人说俩名的都是双人间,我一看见俩人挨一块儿就默认双人间了,对,那应该是‘乐知方驰2’哈?”
“没事?儿,再开一间就行。”韩方驰说。
小罗接着说:“不过也不重要,我就是没整岔你?俩也得一间,没那么多房,昨天两个单人间的都合成标间了。”
何乐知跟韩方驰对视一眼,一时?都没说话。
韩方驰问小罗:“你?跟谁住?”
“我屋有人了。”小罗说,“你?要跟我住啊?那我可以让小齐去小涛那屋,他俩也熟,小涛是单人间。”
“不用吧。”何乐知在一旁说。
小罗又说:“你?俩要不嫌麻烦,可以谁走二百米再去另外一家宾馆开一间,也不远,就稍微旧点儿。”
“我过去。”韩方驰说。
何乐知已经拿房卡开了门,回头看他一眼。
小罗打了个哈欠说:“那我可不管你?们了啊,你?俩不然就对付对付得了,别折腾了。”
“谢谢小罗,”何乐知跟他说,“早点休息。”
小罗朝他俩挥挥手,回自己房间了。
插了房卡,房间亮起灯。
韩方驰已经在搜另一家宾馆的位置了,站在门口没进来。
何乐知把东西都放沙发上,刚开始没吭声,脱了外套,又拿出充电器,给手机充电。
俩人一里一外,各顾各的。
“你?睡——”
“你?倒是——”
两人同?时?开口,话音撞一块儿去了。
何乐知抿了抿唇,先接着说完:“你?倒是进来啊。”
韩方驰问:“咱俩一间?”
“不然呢?”何乐知反问。
跟十?几岁的时?候比起来,他俩现?在好?归好?,但肯定是有边界感的,不能跟个小孩儿似的动不动拍拍摸摸的,也不会过于亲密。
这些都基于他们想让对方相?处间更舒适,是心照不宣的尊重。
可这不妨碍何乐知在刚才,以及此刻,在韩方驰表现?出想跟小罗住以后,心里泛起小小的不得劲儿。
这点不得劲儿还随着两人沉默的时?间拉长而?逐渐增加了。
能够把背包同?时?往帐篷里一扔的年纪已经过去了,现?在别说帐篷,一起住个标间都为难。
“跟小罗住也行,再换一家也行,”何乐知说,“跟我住不行。”
他看向韩方驰,想起韩方驰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平静地问:“因为跟我不熟,是吗?”
韩方驰看着何乐知绷起来的下巴颏儿,渐渐挑起眉,在何乐知的视线之下迈步走进来,反手关?了门。
“反咬一口,”韩方驰说,“不知道谁计较的多。”
“我计较你?了?”何乐知反问,“我说不能跟你?住了?”
“住。”韩方驰把背包摘下来往沙发上一扔,“我无所谓。”
难得的一点算不上矛盾的小摩擦,使?得房间里虽然装了两个人,却没人说话,各自收拾各自的东西,不宽敞的四方小屋,俩人要是不注意点儿一转身都能撞上。
白天身上穿的一身还都没换下来,洗澡间对着床的这一侧是片磨砂玻璃,说能看见不至于,说看不见又模模糊糊有影子。
韩方驰拿着手机说:“我出去打个电话。”
说完就开门出去了,房卡也没拿。
一个电话打了二十?分钟还不回来,何乐知洗完澡穿好?T恤和裤子,过去开了门。
韩方驰正站在门口的走廊上,对面?是个假窗户,韩方驰面?朝着门,一只胳膊肘拄着窗台站着,另一只手拿着手机,随意地垂在身侧。
门一开,俩人视线直接对上。
何乐知笑起来,明知故问:“打完了?”
韩方驰晃晃手机,当作回答。
何乐知做了个服务生?的引领动作,笑着说:“请进。”
韩方驰于是垂眼走进来,走过何乐知旁边的时?候,闻到一股清新?的皂香,带着潮湿的水汽,扑在他脸上。
“洗漱用品我都放里面?了,你?用我的,浴巾我也给你?带了一个。”何乐知搭着床边坐下,和他说,“水得放一会儿才热。”
韩方驰“嗯”了声。
何乐知笑笑地说:“我也打个电话。”
“你?用不着。”韩方驰瞥他一眼,拿着要换的衣服进去了,“没你?那么讲究。”
何乐知也不坚持,“噢。”
韩方驰洗完出来,何乐知正背对着坐在靠里侧的床,低头看着手机。
听见声音,回头看了眼。
“房间有点冷,”何乐知对他说,“你?别着凉。”
韩方驰问:“空调开了吗?”
“开了。”何乐知说。
韩方驰坐在另一边的床上,两张床中间隔着不到一米的空。是一个虽然不直接去看,也能用余光看到彼此的距离。
房间没有主灯,只有不太明亮的四个暖色筒灯,光线昏暗,有种陈旧舒缓的色调。
空调的热风干燥地吹在身上,周围渐渐暖了起来。
两人都没有说话,各自占一边床,安静地待着。
何乐知刚开始坐着,后来趴在床上,手机也不玩,只侧枕着胳膊发呆。
韩方驰扫他一眼,见他这么老老实实地趴着,笑了声。
何乐知看过来,问他:“笑什么?”
韩方驰问:“想什么呢?”
因为没戴眼镜,何乐知有点看不清,韩方驰在他的视线里晕得很?模糊,他眯了眯眼睛,说:“什么也没想。”
“困了?”韩方驰问。
何乐知说:“有一点。”
韩方驰于是掀开被子躺进去,说:“睡,我关?灯了。”
灯一关?,房间完全暗了下来。
空调和洗手间的排风声在黑暗中变得很?有存在感,他们听不到彼此的呼吸,但是如果有谁翻身的话,布料的摩擦声会非常明显。
时?间在安宁的夜晚中静静地流逝,是一种舒缓的流淌。
后来何乐知似乎睡着了,韩方驰开始能听到他的呼吸,安稳绵长。他们的呼吸在间隔中有规律地裹缠在一起。
韩方驰闭着眼睛,感到何乐知仿佛离他很?近。
“方驰?”何乐知的声音轻轻地响起来。
韩方驰回应他:“怎么了?”
“你?睡着了吗?”何乐知问。
“没有。”韩方驰说,“我以为你?睡着了。”
“我也没。”何乐知轻笑了声。
他侧过头来,虽然太黑了看不到,还是朝韩方驰在的方向看过来,带着一点点笑意说:“你?记得有一次你?来我家住,睡在我房间地板上吗?”
韩方驰“嗯”了声说:“记得。”
“我现?在就有一种那天晚上的感觉。”何乐知笑着说,“我那天总想低头看你?,和你?说点什么,不舍得睡。”
韩方驰问他:“不自在吗?”
“没有啊,”何乐知说,“很?舒服。”
黑暗把人遮盖起来,谁也看不到谁的眼睛和表情。
在这样的环境里,可以说一点在平时?不好?意思说的话。
“刚才你?要跟小罗住,虽然是因为我平时?事?多,而?且我是个gay。”何乐知停顿了下,接着有些郁闷地说,“可我还是有点不是滋味。”
不等韩方驰说话,他笑着说:“我可能是吃醋了,我想。”
第32章第 32 章
何乐知曾经在一段时间里, 钻牛角尖一样地?思考过一个?问题,即同性.恋究竟怎么跟朋友相处才是正确的。
在他的性向明确以前,他和他的男生朋友们可以自然、亲近地交往, 彼此不用避讳。
可当他的性向明确以后呢?他再和朋友毫无界限地?交往, 还是可以的吗?
韩方驰因为何乐知的两句话睁开眼睛, 也?朝他的方向转过去。
韩方驰问:“像肖遥一样吗?”
“可能是, ”何乐知又笑了下补充说, “他现?在已经不了。”
“谁理?他。”韩方驰带点嫌弃地?说。
何乐知想象如果?肖遥听到这句话, 耳边仿佛已经开始聒噪了。
“你吃醋没问题, 你当然?可以。”韩方驰清了清嗓子,语气平常地?说,“但你少双标。”
何乐知:“嗯?”
“你是不是gay, 事多不多, ”韩方驰面朝着何乐知说,“我都无所谓,你现?在让我再睡你房间地?板上我都行,从小也?没觉得你事多。”
不等何乐知回应,韩方驰接着反问:“你现?在连我家?都不愿意住,我还敢跟你住一屋呢?”
“我……”何乐知让人问得没话说,“我”完也?没能说出个?什么来。
“不是滋味你也?挺着吧。”韩方驰的表情即使看不到也?能想象得出,看起来一定十分冷漠,“别双标我。”
何乐知被人一顿输出,只得闷闷地?说:“知道了……”
韩方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何乐知也?翻过去,俩人后脑勺对着后脑勺。
何乐知心想小时候也?没见你嘴这么厉害。
韩方驰心里什么也?没想, 闭着眼睛,只觉得心情非常不错。
彼此都睡了非常踏实的一觉, 尽管中?间醒了两次,也?很快又睡了。后半夜供暖时房间变得很热,空调还一直吹着热风,韩方驰被子往旁边一踢,翻来翻去地?热醒了。他刚一坐起来,何乐知已经把空调关了,轻声说:“睡吧。”
韩方驰就又躺了下去,一闭眼就直接睡到了天亮。
这天早上,韩方驰是在何乐知的视线下醒过来的。
他无知无觉地?睡到八点半,中?间没被任何事打扰。当韩方驰睁开眼睛,看到何乐知正坐在另一张床边中?间的位置,腿屈起来,脚踩着自己这张床的床沿,在托着纸杯喝热水。见韩方驰醒了,何乐知扬扬眉毛,朝他笑了笑。
一股强烈的安宁和妥帖感卷了上来,韩方驰愣愣地?看着他。
何乐知以为?他还没醒,声音放得很低:“早呢,还可以睡。”
房间的光线来自从窗帘透进来的光,昏暗的,朦胧的,有一种梦的颜色。
何乐知不想影响他睡觉,就再没跟他说话。
韩方驰又把眼睛闭起来,躺了几分钟。他莫名地?想到了当初的那顶帐篷。半夜饿得好?久再没睡着,当很久之后他再睁眼,看到月光之下何乐知睡得毫无防备的脸。
这次出门回来,何乐知没过几天清闲日子就开始出差。他的繁忙期到了,拎着行李箱,一走就是一周多。
他忙起来抓不着人影,肖遥来了两次他都不在家?。
有一次肖遥晚上约了人来这边吃饭,吃完顺路来韩方驰家?待会儿,敲了半天门,是周沐尧给他开的。
四?目相对,俩人都有点疑惑。
“小黑?你在这儿干啥呢?”
“遥遥你来干吗?”
韩方驰在书房跟同事打电话,一出来看见他俩在沙发?上,一人端个?盆,里面放着四?分之一个?西瓜,拿勺吃。
“你怎么也?来了?”韩方驰问肖遥。
“我路过来待会儿怎么了。”肖遥刚才吃川菜吃咸了,把西瓜吃得吸溜吸溜的。
“哪来的西瓜。”韩方驰又说。
“我带的。”周沐尧说。
他俩都是路过上来坐坐的,一个?吃的川菜,一个?吃的湘菜,都吃咸了,西瓜吃完肖遥又说:“驰哥给泡点茶喝。”
韩方驰忙得一直打电话回消息,没空搭理?他们俩。
“我没空。”韩方驰说。
周沐尧站起来去把茶台端过来,“我来吧。”
“这要不是……我都不上你这儿来。”肖遥差点嘴一秃噜说“要不是乐知没在家?”。
肖遥看了眼在那儿烧水找茶叶的周沐尧,挺高?的个?子往茶几边一蹲,任劳任怨,也?挺乖的。
他现?在不摆那副要死要活的样儿了,肖遥也?不呛他了。
“最近没找我呢?”肖遥问。
周沐尧抬头?看过来,说:“你老骂我。”
“你活该啊。”肖遥理?所当然?地?说。
“我也?没说不该,”周沐尧说,“我不惹你不就得了。”
他要是接着找何乐知,接着整好?像离开何乐知就活不起了那一出,肖遥还得骂他。但他消停下来,可眼神里并没有恢复过去的神采盎然?,又让肖遥有点心软。
“这段时间忙不?”肖遥问。
“刚忙完一段,最近还行。”周沐尧说。
他蹲着窝腿,累了直接往地?上一坐。
俩人一个?坐地?上的,一个?坐沙发?的,面对面喝茶。
韩方驰打电话间隙过来喝了一杯,在旁边单人沙发?上坐下。
周沐尧问:“乐知还好??”
肖遥说:“你不提他我就不骂你。”
周沐尧说:“我没问你。”
韩方驰在旁边说:“挺好?。”
说完站起来接着打电话去了。
周沐尧知道他们肯定有联系,但也?没问更多了。反正问不问也?没有意义,何乐知现?在是个?他伸手够不着的人。
这俩人走之前还知道把用过的盆和勺子刷了,垃圾带走。
韩方驰非但没有客气地?让他俩别刷了,还说:“别甩哪都是水。”
“知道。”周沐尧说。
“就甩,”肖遥说,“你不有洗地?机吗?”
韩方驰扫他一眼,看他那副烦人样儿,想起何乐知说肖遥现?在不吃醋了,就想给何乐知发?条消息,告诉他人要是小时候小心眼儿,长大也?不带变的。
他还真发?了。
那俩人走后他去洗了澡,都收拾完睡觉之前,给何乐知发?消息:刚才肖遥还在提洗地?机。
何乐知也?刚收拾完,收到消息回他:怎么提?
方驰:酸。
乐知:哈哈哈,今年过年我一定给他买。
方驰:凭什么。
何乐知好?几天没回家?了,俩人也?没见面,这会儿你一条我一条地?发?消息,聊了一小会儿。
韩方驰问他住山上食宿条件怎么样。
何乐知说吃不习惯,勉强能吃饱。
韩方驰问哪天回来。
何乐知说下周二。
方驰:时间?
何乐知把截图发?了过去,晚上九点的。
方驰:我去接。
何乐知本来想说不用,又怕以后再被记一笔,于是默默地?删掉没发?。
何乐知现?在手上是个?长期项目,接下来一段时间他可能经常要过来出差,甚至等项目启动以后或许得有几个?月时间在这边常住。
跟他对接的是当地?市级国?网的一个?工程师,说话口音很重的西北壮汉,但是人很有意思。搭了个?石头?小炉子,跟何乐知烤红薯吃。
“等我回去我会跟领导反应的,给我们派个?好?厨子。”这位姓马的工程师说。
何乐知手上拿着烤得黢黑的红薯,笑着问:“你也?吃不惯啊?”
“那么难吃谁吃得惯么,它就是难吃,我们平时也?不吃这些。”这是个?纯西北人,配着他的口音,看起来非常憨厚。
“这个?很甜。”何乐知指指红薯,向他示意,“谢谢。”
“你辛苦了。”马工保证说,“下次你来一定能吃饱了。”
“没有没有,这次我也?能吃饱。”何乐知笑着说。
他用不太脏的那只手把手机拿出来,把这个?简易炉子和红薯拍了照片发?给韩方驰。
他这边天还亮着,韩方驰这边天都黑透了。
韩方驰问:没吃饱?
何乐知回:饱了,别人烤的叫我来吃。
方驰:这熟了吗?
乐知:有一半熟了。
方驰:你别吃坏了。
乐知:好?的哈哈。
其实如果?忽略生活条件比较艰苦这一点,何乐知对这次出差的地?点还是挺喜欢的。蓝天白云,青山牛羊,而且信号稳定,网速也?还可以。之前有一次出差去的是一个?几乎没有信号的地?方,简直让人觉得脱离人间了。
何乐知从这边回去得辗转一天,飞机提前落地?一会儿,不到九点就到了。从飞机上下来,回到自己的城市,还是让人很高?兴的。
何乐知跟韩方驰说自己到了。
方驰:我也?到了。
等拿到行李出来,何乐知一边推行李箱,一边拿着手机,正在跟何其打电话。
被一只手拎着衣服上的帽子扣在头?上的时候,何乐知脚步一顿,朝旁边看过来。
“都快撞身上了也?不抬头?。”
何乐知被帽子挡着半张脸,扬着下巴看韩方驰,表情瞬间惊喜起来:“你还进来了啊?”
韩方驰手放他帽子上也?没拿下来,顺势扣着他头?带着往前走了,说他:“走路不看人?”
“我都不认识我看什么。”何乐知笑着说,“我不知道你进来了。”
何其在电话里说:“周末你回来?叫上方驰一起,咱们吃点好?吃的。”
何乐知说:“我回,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空。”
何其:“你问问。”
何乐知仍被帽子挡着脸,转向韩方驰,问他:“我妈问周末你有空没,让过去吃饭。”
韩方驰直接往这边挨近了点,扬声说:“我有,阿姨。”
何乐知:“他有。”
“我听见了。”何其大笑起来,说,“行了我挂了。”
“好?的。”何乐知说。
“拜拜阿姨。”韩方驰说。
电话揣起来,何乐知跟韩方驰说:“你在停车场等我就行,你怎么还进来了。”
“坐累了,站会儿。”韩方驰放下手,顺便把帽子给他摘了。
何乐知头?发?已经被帽子蹭得乱七八糟,也?不生气,甚至不整理?,等着出去被风吹吹就好?了。
最近已经开始刮春风了,从机场一出来,风直接迎面兜过来,何乐知呼吸一窒,被风打得下意识往后一仰。
韩方驰在旁边又把他帽子戴上了,用手扣着他走。
“方驰。”何乐知叫他。
话音被风一吹,传过来就不清楚了。韩方驰听见了,他不出声,何乐知就在那儿“方驰,方驰”。
第33章第 33 章
何乐知出差这十?来天勉强吃饱, 瘦了两斤多,本来俩人说好第二天下班要出去吃肉,然而?韩方驰突然被叫去联合会诊, 何乐知也接到小姨电话, 让过去吃饭。
别人给小姨夫送的海鲜, 小姨和小安都不吃, 何其嫌远也不来, 只有何乐知能跟小姨夫一起吃, 只是不能陪喝酒。
“哥你咋沧桑了。”小安看着何乐知问。
“哪种沧桑。”何乐知问。
“黑了?瘦了?”小安认真?地打量他, “感觉比我上?次看见你的时候憔悴了呢?”
“没有吧,”何乐知戴着手套剥虾,没太?在意地说, “可能在山上?风吹的。”
“感觉你好像没精神, ”小安问,“你没睡好吗?”
小姨在对面用膝盖撞撞小安,给她个眼神,让她别说了。小安作为?一个跟何乐知差不多同步失恋的倒霉表妹,不顾母亲不让她说的暗示,小声说:“哎呀八百年前的事儿了。”
“什么?”何乐知抬头。
小安心直口?快地说:“我妈怕你情伤未愈,不让我问。”
“没,”何乐知哭笑不得地说,“跟这没关系,小姨。”
小姨跟何其长得很像,只是比何其什么都大一号,像是长得更开的何其, 眼睛更大。
“乐知啊,晚上?在小姨家住?”小姨特别疼他, 何乐知小时候经常在她家住。
“不了,明?早还上?班。”何乐知笑笑说。
“从?这儿上?呗,离你单位也不远。”小姨说。
“回去还有事儿,出差的衣服还都没洗呢。”何乐知说。
手机屏幕上?一条推送的微信消息挂在上?面,何乐知刚才因为?戴着手套所以没回复。
方驰:水果买完了。
何乐知把虾都剥完,摘了手套,屈起食指关节敲啊敲地解了锁,回复:好的。
小姨说:“行吧,周末上?你家还能见着。”
何乐知笑着点头。
他心里隐隐地有点牵挂,丝丝络络地牵扯着他想?回家。类似小时候何其接他放学,告诉他给他买了个玩具放家里,或是家里有个好朋友在等?着他一起玩的心情。
要?说非回去有什么事儿也没有,但是想?要?回去跟朋友……跟韩方驰待会儿。
何乐知一开家门,家里灯都亮着,韩方驰正坐沙发上?看何乐知那天在机场买的书,见他回来,抬头看过来,“回来了?”
何乐知有点惊讶地说:“你在这儿啊?我还想?等?会儿去你那儿呢。”
“找我有事?”韩方驰问。
“没,”何乐知换鞋进来,笑着说,“就想?过去待会儿。”
韩方驰扬了扬眉。
刚进来没注意,等?到何乐知换完衣服再出来,去洗了个手,才注意到洗衣机一直在运转。
他低头看了眼洗衣机,问:“你帮我把衣服洗了?”
昨晚他把要?洗的衣服都扔脏衣篮里了,等?着今天洗,这会儿少?了一半。
韩方驰说:“深色的洗了。”
“你……”何乐知擦干手出来,站在茶几前,拄着膝盖弯下.身,跟韩方驰隔着个茶几平视着,眼睛弯弯的,“你也太?好了吧。”
韩方驰抬眼,又?高冷地转开视线,“还行吧。”
“你晚上?吃什么啦?”何乐知问。
“单位吃的。”韩方驰说。
“我给你切点水果?”何乐知一直笑笑的。
“不吃。”韩方驰说。
何乐知已?经换了舒服的短袖和长裤,过来坐在长条沙发的另一边,也找了本书看。
洗衣机的运转声持续地传过来,听起来已?经到了脱水阶段了。
两人各占沙发一头,并不说话,各看各的书。
外?面天黑着,房里亮着灯,窗玻璃映出干净的客厅和沉默看书的两个人。
等?到洗衣机提示结束工作,何乐知站起来,先去衣柜里拿了衣架,再去取衣服。
他把衣服撑在衣架上?,韩方驰拿去晾起来。
何乐知弯腰去拿衣服,韩方驰突然问:“脖子?怎么了?”
“怎么了?”何乐知没反应过来,拿了件衣服站起来。
“伤口?怎么弄的?”韩方驰说。
“什么伤口?啊?”何乐知茫然地转过来,一转脖子?想?起来了,抬手摸了摸,说,“刮了下,没事儿。”
他脖子?左边侧后方有个伤口?,从?衣领外?露出来一半,伤口?还没结痂,周围有点泛红。
“过来我看看。”韩方驰说。
“看呗。”何乐知不在意地侧过身,微歪着点头,把脖子?露出来。
何乐知从?小就不怕摔不怕疼,是个皮小孩儿。高中每天跑步,长大以后运动也多,磕磕碰碰并不当回事,尤其越野的时候,身上?经常带点淤青和伤口?,也不太?注意。
这会儿韩方驰说看看,何乐知袒着脖子?等?着他看,手上?还在挂衣服。
可当韩方驰手指落在脖子?上?一点,顺着脖子?侧边滑下来拨开衣领,何乐知手上?的动作却不明?显地顿了下。
“这么大一块儿?”韩方驰皱了下眉说。
“我不知道。”何乐知说。
韩方驰撑着他衣领又?往后面抻开点,问:“你洗澡了?”
“嗯。”何乐知垂着眼,答了声。
“你没……”韩方驰话音一顿,看见何乐知耳朵下面连着颈窝这一片起了片不明?显的小疙瘩,在灯光之下,下颌尾端那一小块皮肤上?绒绒的汗毛已?经竖了起来。
“你没长心啊?”韩方驰放下手说。
何乐知抻了抻衣领,笑了下说:“我坐在窗户下面,一站起来蹭窗台上?了。我洗澡没觉得特别疼,很大一块儿吗?”
“今晚别洗澡了,别沾水。”韩方驰拿了何乐知手上?的衣服,转身出去了。
何乐知站了几秒,接着拿衣服,回应说:“知道了。”
韩方驰周六上?午出诊,他俩下午才回的何其家,他俩到的时候何其姐俩还有小安已?经把食材都准备差不多了。
“乐知这是你那个同学吗?”小姨看着韩方驰,问,“以前你俩总在一起玩儿那个?”
韩方驰笑了下回答:“是我,小姨。”
“还真?是啊!”小姨惊奇地看着他,“这可真?是大人了,结婚没呢?”
“没呢。”韩方驰说。
“你……”小姨刚要?问怎么没结,停顿了下,看看何乐知,又?看回来,试探着问,“你们俩……”
韩方驰还没听明?白,何乐知在一旁说:“不是,不不不不。”
小姨“啊”了声。
“他要?结的。”何乐知笑着说。
小姨跟何其性格有点像,很爱笑,误会了也不觉得尴尬,哈哈哈地走了。
“你别介意。”何乐知说。
韩方驰“嗯”了声,说:“无所谓。”
“但我小姨不给人介绍对象,你别担心。”何乐知笑了声说。
韩方驰一个单身市场中的优质适婚男青年,最怕别人问完“有对象没”紧接着说“我有一个……”。
“我肯定让你在我家不受干扰,好好吃饭。”何乐知说。
也幸好小姨跟何其都不愿意给人介绍对象,怕婚姻不幸福被埋怨上?,不惹这一摊麻烦。不然此时家里一个适婚男青年,还有一个小四岁的适婚女青年,一个英俊一个漂亮,双方都知根知底,也早认识过,简直现成的一个相?亲现场。
“今天看你又?不沧桑了。”小安看着何乐知说。
“这几天睡好了。”何乐知说。
“那看来确实是出差折腾的。”小安放心了,“我说么,这点破事总不至于这么长时间过不去。”
“什么事?”韩方驰在一旁问。
“失恋。”小安说完,想?接着顺嘴骂两句渣男,顺便再骂骂她前男友。
何乐知提醒她:“他俩是兄弟哦,注意尺度。”
“啊?”小安把嘴边的话咽下去,看了看韩方驰。
“我跟你不是?”韩方驰看过来。
何乐知心里警铃一响,补充对小安说:“当然了,我们也是。”
小安捋了捋,说:“那就是共同朋友呗?说这么复杂。”
“可以这么说。”何乐知说完又?觉得不太?严谨,怕事后被拎出来,又?补了句,“各有单独关系,也不算共同。”
“别说了别说了,”小安做了个停止的手势,“你们好混乱的关系。”
韩方驰在旁边笑了声,何乐知转头看他,试图通过表情判断自己合格没有。他在这儿眨巴眨巴地打量人,穿个白色带绿色logo的宽松厚毛衣,韩方驰没转过去,但余光都能看见,只觉得何乐知现在真?好玩儿,想?掐他下巴。
领导出差回来,把大家都叫到会议室开会。一个跟业务无关的会,何乐知坐在自己位置上?,手机放桌子?底下,在那儿回消息。
乐知:我这周都有空,看你时间。
小圈:那要?不明?天呢?
乐知:没问题。
小圈:太?好了,等?你呀。
何乐知发了个表情过去,小圈又?回了个表情,暂时结束了对话。
“乐知你要?有事儿先回你办公室吧。”领导说,“咱们何工忙。”
“忙完了领导。”何乐知把手机揣起来,笑笑说,“我一定好好听会。”
“你有特权,允许你不开会。”领导公然偏向他。
“谢谢领导,我非常想?开。”何乐知说。
其他人都小声笑,何乐知端正地坐好,认认真?真?地听会。
小圈回国一周多了,昨晚发了个朋友圈,何乐知给她点了赞,小圈今天约他,想?一起吃个饭。
小圈叫方棋园,叫快了像“圈”,所以熟人叫她小圈儿,儿化音是必须加的,无论是大名还是小名,不带儿化音她要?急。
她是韩方驰上?一任交往两年多的女朋友,大家都觉得他们会结婚,没想?到他们会分手。他俩性格合适,也都是理智的人,情绪稳定,怎么看都搭。
何乐知跟她联系不少?,不管是周沐尧还是何乐知,都是韩方驰非常熟的人,因此小圈和他们也熟。以前一起吃饭她经常挨着何乐知坐,她也喜欢徒步,有共同语言,何乐知的性向又?天然地让女生对他不设防,加上?性格温和,让人和他相?处很舒服。
之前小圈两次生日何乐知都送她礼物了,她这次回来给何乐知带了个护目镜,所以约着吃个饭顺便给他。
“我戴这个感觉特别舒服,不沉。”小圈把护目镜给他,把何乐知给她的袋子?拿过来,笑着说,“谢谢你的香水。”
何乐知收下护目镜,跟她说:“头发都这么长了。”
之前她头发刚搭肩膀,现在都到腰了。穿了条长裙,外?面罩了件大衣,看起来气质特别温柔。
“没舍得剪呢。”小圈笑笑说,“之前还跟你说打算留长了拍婚纱照呢,那会儿还说不知道要?多久能留起来。”
“好看的。”何乐知说。
久不见面但是不会冷场,他们俩先把饭吃完,才开始聊起来。
何乐知不知道她跟韩方驰为?什么分的,所以也没贸然提起,还是小圈提起来的。
“方驰还好?”小圈问,“他最近忙吗?想?约他见见,还没约呢。”
“你约他他肯定有空的。”何乐知笑着说。
“不一定吧,”小圈说,“我都不太?敢找他。”
“怕什么?”何乐知问。
“怕他怪我。”小圈自嘲地笑笑,“他跟你们说过我吧?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回事,可能别人都觉得我……”
“没有。”何乐知打断了她,肯定地说,“他从?来没说过,我们都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分开的。”
“你也不知道吗?”小圈意外?地眨了眨眼。
何乐知点头,“我也不知道。”
小圈沉默了会儿,牵了牵嘴角,“这我更不敢找他了。”
何乐知安慰她说:“你了解的方驰是什么样的他就还是什么样的,不会因为?你们分开了就变得不一样了,别想?太?多。”
韩方驰是什么样的?
对不同的人来说,有不同的答案。
对朋友来说,是一个踏实的、稳重的人。对妹妹来说,是一个好哥哥,虽然有点直男气。对何乐知来说,是很多很多。对小圈来说,是一个满分的恋人。
作为?恋人,她找不到韩方驰任何一处能拎出来吐槽的缺点。
“我一直追求洒脱一点,自由一点,可我其实根本不洒脱。我总是想?象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朋友们帮他出气,就像之前欢阳和女朋友分手的时候,会说那个女孩儿不好,然后给欢阳介绍别人认识。”小圈眼睛有点红了,笑了笑掩饰过去。
“分手是我提的,但我想?想?那些画面,还是会觉得有点难过。”小圈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遮下来,她实在很漂亮。
“没有那些画面。”何乐知坚定地说,“我保证。”
“所以我更难过了。”小圈吸了吸鼻子?,笑着说,“那可是前男友啊。”
何乐知问:“前男友怎么了?”
小圈说:“毕竟是个越好越让人难受的物种。”
何乐知笑起来。
小圈说:“他还不如骂骂我。”
“怎么可能?”何乐知温和地看着她,视线让人感到安心,对她说,“你是被保护的,即使分手以后。”
第34章第 34 章
韩方驰认认真真和小圈谈了两年多的?恋爱, 以结婚为前提。分手后到现在再没谈过,甚至没有过想?谈恋爱的?想?法?,别人介绍合适的女生给他他也完全不想见。
他从来都是个长情的?人, 在何乐知?看来, 虽然他不说, 但或许他一直没能放下小圈, 也还没有整理好自己的心, 去重新开始一段感情。
“我特别希望他能过得好, 生活平稳、每天都开心的那种好。”小圈说, “这是唯一我一想起来就觉得心里发空的?前男友。”
“我也很希望。”何乐知说完,又玩笑道?,“你是不是舍不得啦?”
“谁能舍得啊!”小圈坦诚道?, “分了没把我哭死, 我一边哭我妈一边骂我,骂我我更哭,没完没了。”
小圈说得很轻松,语气也带点夸张,何乐知?虽然笑着,可想?到她当时的?心情,知?道?她一定很难过。
“我当时都想?,他要是过来找我,我就不分了,就那么回事吧,结婚过日子呗,反正一辈子眨眼就过了。”小圈抿了口茶, 放下?杯子呼了口气,跟何乐知?说, “但他真不找啊。”
小圈一边笑着说话,一边红着眼睛,何乐知?看着眼前的?女孩儿?,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觉得有点心疼。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一次没找过我,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本来也没那么在乎。”小圈说,“女生这点小心思,哈哈,又怕他找我,也怕不找我。”
“不会是因为不在乎,我想?。”何乐知?虽然对韩方驰怎么想?的?一无所知?,但他还?是说。
“他就是这样的?,大家都说我俩合适,其实根本不。”小圈回忆说,“我有时候特别想?跟他吵个架,但是吵不起来。他没有任何错,我有什么情绪就都像无理取闹一样,然后我一说出来,哪怕我真没理,他也会情绪特别稳定地听完,说他以后会注意。时间长了我也变得特别稳定,但我觉得那不是我。”
何乐知?看着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他突然发现,从别人口中听到的?韩方驰,和他心里的?画像有偏差。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乐知??”小圈想?了想?,说,“我一边觉得很幸福,一边觉得已经看到了我的?六十岁、七十岁,好像我的?人生缩短了,我是一个医生的?妻子,按部就班地结婚,生一个孩子,安安稳稳地老去。它让我非常矛盾,期待结婚,又抗拒它;喜欢方驰,知?道?他很好,又总想?找到他的?错,好心安理得地不满他,但是找不到。”
“这些?你跟方驰聊过吗?”何乐知?问她。
“没有,除了分手的?那次。”小圈自嘲地笑笑说,“怎么聊呢?聊过以后如果?他问我希望他怎么做,我根本说不出来。我总不能希望他情绪别这么稳定,生活别这么规律,偶尔对我发发脾气?这也不是我想?要的?,我没办法?准确地描述这些?,我妈到现在都理解不了我。”
何乐知?给她添了杯茶,问她:“那分手以后呢?现在的?生活是你喜欢的?吗?”
小圈想?了想?,回答说:“我很喜欢。”
“那就是值得的?,你也没有任何错,你真的?很好。”何乐知?对她笑了笑,“可以跟方驰聊聊,如果?他不怪你,你就不用觉得亏欠。他一定不怪你。”
“谢谢你,乐知?。”小圈认真地说,“你一定是个特别好的?恋人,小黑太幸福了。”
何乐知?失笑,摇了摇头说:“分了。”
小圈立时睁大了眼睛。
“去年就分了。”何乐知?说。
当小圈从何乐知?嘴里轻描淡写地听到分手原因,接下?来的?十分钟小圈把前面聊到前男友的?情绪全忘了,只顾生气。
“你等我给你介绍好的?!”小圈愤怒地说,“小黑我真是看错他了。”
何乐知?笑着说:“不用不用,我现在单身挺好的?!”
“等你想?谈了告诉我,但是别太晚,”小圈提醒他,“晚了就没有了哦。”
“好的?。”何乐知?哭笑不得,“一定。”
小圈今年要去欧洲继续学习了,待段时间还?会再走。
分别之前,小圈问:“他现在有女朋友吗,或者在接触的??要是有的?话我就不联系他了,不合适,哈哈,前女友还?回头联系可太烦人了,想?想?都要窒息。”
“没有,”何乐知?说,“放心放心。”
“你信息准确吗?可别人家其实有,你不知?道?。”小圈说。
“准,我非常确定。”何乐知?说。
小圈是个善良而体?面的?女孩儿?,她从头到尾一直在强调,方驰没有任何错。她一点没有抱怨,也没提出韩方驰哪里做得不好,只说自己又别扭又拧巴,害怕被婚姻捆绑,更想?要自由?。
哪怕在何乐知?的?心里韩方驰也是完美的?,但他知?道?在上一段恋情里,方驰一定有不足。在他这里的?完美是因为他的?私心和偏爱,可这个世界上不会存在绝对完美的?恋人。包括方驰,包括他自己。
“我今天见小圈儿?了哦。”
韩方驰家餐桌旁酒柜上原本装了感应灯带,人过来自动亮灯,已经有段时间不亮了。
何乐知?买了新的?灯带,盘腿坐在地板上,周围是从柜里先腾出来的?杂七杂八。
工科男的?价值到了这时候发挥到最大,家里有什么东西坏了他特别擅长拆拆修修,尤其是电器。
“她怎么样?”韩方驰坐在他旁边的?餐椅上,看着他修。
“挺好的?。”何乐知?又说,“聊你了哦。”
“聊我什么?”韩方驰语气听着倒挺平静。
“说你坏话。”何乐知?说。
韩方驰:“她说还?是你说?”
何乐知?:“一起说。”
“我有那么多坏话让你俩说呢?”韩方驰挑起眉,“举例我听听。”
“你太直男。”何乐知?脑袋快伸进柜里了,伸手去够里面的?感应器,一边说,“不知?道?别人在想?什么。”
韩方驰“嗯”了声。
“你缺点浪漫,”何乐知?又说,“你要多动脑筋,偶尔制造点惊喜给女孩子,不然你用什么来证明你喜欢她。”
韩方驰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说:“我做了。”
“那就是做得不够。”何乐知?说。
“嗯。”韩方驰点了点头。
“你要让她知?道?,结了婚不会有任何变化。不想?生小孩儿?可以不生,不想?做的?事可以不做。”何乐知?把感应器从里面摘下?来,抬头的?时候差点在柜门?上磕了下?,韩方驰下?意识伸手去挡,何乐知?又去捋那条细细的?线,“结了婚,她也首先是她自己,而不是谁的?妻子。”
韩方驰说:“这个我确认我做了。”
“那就是做多了。”何乐知?说,“如果?什么都不变人家结婚干吗呢?你什么需求都没有,那不就是跟谁结都行?,反正你什么都不需要。”
“我……”韩方驰看着他,有点不知?道?说什么,怎么都不对了。
“从一个身份转到另一个身份是需要勇气的?,你没能给够安全感。”何乐知?抬头看过来,和他说,“你不要总是被动,你要知?道?别人需要什么,想?不明白你就问,哪怕只是很小的?情绪,你马上问,别攒着,攒多了就说不出来了。”
他又要伸头进去的?时候,韩方驰把手垫在柜门?上,何乐知?的?额头在他手背上蹭了一下?。
“我问过几次。”韩方驰说。
“然后呢?”何乐知?说。
“没有然后。”韩方驰说。
“你问了把人家情绪强调了一下?,又没解决,你还?不如不问,让人更无力了。”何乐知?说。
何乐知?天生比这些?粗神经的?直男多点敏感细腻,同理心又强,容易共情,所以他可能更明白女孩儿?需要什么。
“有时候你要争取一下?啊。”
何乐知?看着韩方驰搭在上面的?手,说:“你在意你要告诉她,别嘴硬。”
刚开始韩方驰还?给点回应,后来沉默了,只听着,同时注视着他。
到何乐知?修完,把拆下?来的?灯带缠缠拿在手里,蹲起来收拾地上的?东西。
他抬头看了眼韩方驰,笑了下?说:“以上都是我说的?,不是小圈儿?说的?,她只说你没有任何错,特别特别好。”
韩方驰依然沉默,像是在思考。
“我也觉得你特别特别好,我知?道?你没有错,只是没那么合适。”何乐知?蹲在那里,蹲在韩方驰面前,看着他,“这些?都是我从我的?角度猜的?,我不知?道?能踩着多少,可能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他把韩方驰装在自己的?眼睛里,温柔地说:“可是世界上没那么多合适,我只是希望你能非常、非常非常幸福。”
这一周的?周末,韩方驰和小圈见了面。
何乐知?没有问他们都聊了什么,聊得怎么样,韩方驰也没说。
周末何乐知?被宁肯叫去跟他们打了场球,自己去的?,跟宁肯一伙儿?。打完球回了何其家,何其问方驰怎么没来。
“小圈儿?回来啦。”何乐知?笑着说,“他俩周末有约。”
“以前的?女朋友?”何其问。
“是的?。”何乐知?说。
下?一周的?周三,韩方驰和小圈又见了一次。
何乐知?自己吃了晚饭,晚上又出去跑了会儿?步。
之后韩方驰连加了两天班,周五晚上何乐知?直接回了何其家,周末两天没回来。
亲密是需要维系的?,想?让它消失也很容易。
只需要用一周的?时间把习惯打破,就会缓慢地适应新的?习惯。
当韩方驰迟钝地发现何乐知?的?痕迹正在从他的?生活里减弱,他已经一周多没有吃过何乐知?的?早餐了。
取而代之的?是家里多了一些?早餐食材,何乐知?的?说法?是发现单位食堂的?早餐很不错,以后早餐你自己解决吧。
他也不是每天都能跟何乐知?一起吃饭了,何乐知?说做饭有点麻烦,不想?做了。
韩方驰:我做,你吃什么?
何乐知?回复他:那明天吧,今天我在单位吃,明天吃牛肉和芦笋,嘿嘿。
每次见到他又会觉得他毫无变化,态度、语气都跟平常一样,只是见面的?次数在减少。如果?不提前约不能跟他一起吃晚饭了,晚上没事的?时候也不会穿个家居服和拖鞋就来韩方驰家待会儿?。
他似乎在不动声色地回收关系,把那些?与普通友情比起来稍微有些?不寻常的?痕迹抹掉。
他依然在原地,似乎保持着原状。
可有些?东西在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流失。
这让韩方驰感到一种似曾相识的?茫然和无措。
曾经何乐知?在他的?生活里变得越来越像普通朋友的?这个过程,韩方驰是一点点看着的?。他抓不住,也不知?道?怎么能留下?。
他当初眼看着何乐知?走远,就像现在他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何乐知?的?有意抽.离。
这让韩方驰产生一种踩不到实处的?不踏实感。
那些?包裹着他的?、让他依恋的?感觉正在消失。
第35章第 35 章
门一开, 何?乐知从卧室探头出来,看见?韩方驰来了,笑着说:“这个点儿还过来了呢?”
“哪个点儿?”韩方驰看了眼手机, “八点?半, 很晚?”
之前何?乐知有时候九点?多从外面回来还会去韩方驰那儿坐一会儿。
“也不太晚。”何乐知溜溜达达地出来, 往沙发上一坐。
韩方驰从家过来的, 只穿了身?家居服, 外套都没披一件, 何?乐知说他:“你下次套件衣服。”
出个单元进个单元的事儿, 在外面一共走不上十步,韩方驰说:“没等?觉得冷我都到了。”
“最?近好多感冒的,你注意点?。”何?乐知说。
韩方驰过来也没什么事, 甚至也没什么话想说, 就非常单纯地过来坐坐。
他沉默地看着何?乐知,何?乐知从书里抬头,问他:“怎么啦?”
“没怎么。”韩方驰说。
何?乐知就又低头看书,消消停停的。
“明天晚上一起吃饭?”韩方驰问。
“好啊,”何?乐知问,“我来做,你想吃什么?”
韩方驰说:“不挑。”
“那我看着准备。”何?乐知说。
韩方驰又说:“我下班做也可以。”
“干吗?”何?乐知笑着抬起头,“客气什么?”
韩方驰反问:“你不是觉得麻烦?”
“那天麻烦,明天不麻烦。”何?乐知对他笑着,说,“下班直接过来就行。”
第二天何?乐知去超市买菜之前还?发消息给韩方驰确认菜单,问他:可以吗?
韩方驰:可以。
何?乐知:好的[愉快/]
等?韩方驰下了班回来, 何?乐知的态度也没有任何?与之前不同的变化,他看起来还?是开开心?心?的, 依然?平和,与韩方驰像往常一样?地聊天说话。
可到了周末,周六下午韩方驰下班回来,问何?乐知去不去打球,何?乐知说他去徒步了。
“去哪里?”韩方驰在电话里问。
何?乐知说的地点?就在他们本?市辖区内的一座山,开车不到两?个小时车程。
“跟谁去?”韩方驰问。
“我自己。”何?乐知笑笑说,“上午我看天气不错就开车过来了,暖洋洋的。你下班啦?”
韩方驰沉默了几秒,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一定,我看看状态,要?是不想下来我就在山上民宿住一天。”何?乐知说。
“嗯。”韩方驰说,“知道了。”
再下一周,何?乐知周五晚上不知道去哪儿吃饭了,周六又去另外一个不远的小山玩儿去了,周日上单位加班去了。
他有时候出去之前会跟韩方驰说一声,有时候不。
他们从对彼此的行程和时间掌握得一清二楚,空闲时间理所当然?地都在一起,到各自再次回归独立的个体,对彼此的时间安排不再有知情权和分配权。
“乐知呢?”肖遥从冰箱里拿了个苹果,也不洗,抽了张纸蹭蹭就啃了一口。
韩方驰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肖遥坐没坐相地跨着椅子坐,在那儿咔哧咔哧地啃苹果,“呸,谁信呢。”
韩方驰没说话,肖遥撇撇嘴又说:“你俩又搞小秘密那一出。”
韩方驰没理他,抽两?张纸往他手里一塞,说他:“你闭嘴吃,别说话。”
肖遥一手苹果汁黏黏的,一边擦手一边说:“乐知干啥去了。”
“你自己问。”韩方驰说。
肖遥擦完手拿出手机,给何?乐知打电话。
“遥遥?”何?乐知接了电话说。
“乐知你干啥去了。”肖遥问。
“我加班呢啊。”何?乐知说,“你过来了?”
“我看你家没亮灯,我就上驰哥这儿来了,那你啥时候回。”肖遥说。
“我再有一个小时吧,你找我有事儿不?”何?乐知问他。
“没有事儿。”肖遥看了眼韩方驰,说,“我不乐意在他这儿待,我想跟你待着。”
何?乐知在电话里笑起来,说他:“那你周末来,咱们吃火锅?”
肖遥欣然?同意。
何?乐知说:“那我干活儿了啊,你看方驰哪天有空你直接过来就行,你不用买菜。”
“好好好。”肖遥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乐知约我周末吃火锅。”肖遥揣起手机,最?后啃了两?口苹果说。
韩方驰从他旁边走过,肖遥把苹果核卷纸里,团吧团吧塞韩方驰手里,“帮我扔了。”
韩方驰接过来扔厨房垃圾桶里,“你们俩?”
“咱仨。”肖遥问,“你哪天有空?”
韩方驰说:“除了周六上午。”
“那我周六下午来。”肖遥说。
韩方驰问:“他有空?”
“那就是有呗。”肖遥站起来要?去洗手,走了几步,回头问,“你俩咋了?”
“没咋。”韩方驰说。
他俩咋了。
韩方驰也不知道。
他生在一个情感并不浓烈的家庭,父母之间、父母和孩子之间,从来都是淡淡的,在韩知遥出生之前,家里每个人都是规规矩矩的,不会特?别吵闹,也不会有直接的、非常主观的情感表达。
所以他从小就不擅长?处理这些,加上他是一个有着两?个妹妹的哥哥,因而总是沉默地包容。他一直处在一个相对被动的位置上,沉默地接受着身?边人的来来走走。
何?乐知是韩方驰认识的第一个能把情绪表达得非常直接和准确的人,他可以把喜欢极其坦然?地说出口,在韩方驰认识他的最?初,他每一次的主观表达,都对韩方驰有一种?巨大的冲撞力。
高一刚开学还?没分座位的那段时间,何?乐知坐在韩方驰隔个过道的位置,是一个很干净还?特?别有礼貌的小孩儿,每天都能听见?他的“谢谢谢谢”。发个作业也谢,问个问题也谢,帮捡个笔也谢。他的眼神总是特?别真诚,谢得毫不敷衍。
到了分座位前夕,有一天午休还?没结束,韩方驰坐在自己座位上做题,何?乐知从外面进了教室。彼时教室里人还?不多,零星地分散坐着。何?乐知走过来,没进他自己的座位,而是凑过来,胳膊拄着韩方驰的桌沿,趁着人少小声叫他:“方驰。”
韩方驰看着他,何?乐知神神秘秘地压低着声音问:“分座的话,咱俩一起坐好吗?”
当时距离好近,何?乐知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认真地看着韩方驰,不好意思地笑笑,怕别人听见?,小声小声地说:“你要?是没有别的同桌人选的话……咱俩坐吧?我特?别喜欢你,想跟你做同桌。”
何?乐知在那天带着独属于他的那一切蛮横地闯进韩方驰的世界。包括他总是直接的表达,他那些细微的观察,和他毫不掩饰的偏爱。对十几岁的韩方驰来说,何?乐知除了这些热乎乎的东西以外,还?传递给他一种?磅礴的生命力。
韩方驰被动地接受他来,也沉默地看着他走了一次。
乐知:方驰,下班请直接把它们买回来。
韩方驰点?开看,何?乐知发了长?长?的一个清单给他。
方驰:好的。
乐知:我停在一个特?别好的车位上,不想动它哈哈哈。
方驰:好,我去买。
乐知:几点?回来呢?
方驰:两?点?左右。
乐知:知道啦。
韩方驰按照清单买了菜回来,还?另外买了些清单以外的水果。
他拎着这些七七八八回来,一开门看见?何?乐知穿着浅色的一身?家居服,袖子撸到手肘,正端着个水盆,在洗手台那里接水。
“回来了?”何?乐知朝他笑着说。
韩方驰“嗯”了声,心?情不错地问:“接水干什么?”
“你没看物业群吧?说晚上可能停水,我先接点?存着,万一真停了你能用。”何?乐知说。
主卧的洗手间已经放了两?盆水,何?乐知端着他刚接的那盆也放去主卧洗手间,小臂的肌肉绷起来一点?点?,顺着手肘的袖子延出来漂亮的肌肉线条。
水接得满,韩方驰没搭手,只站在主卧门口倚着门看他。
“晚上要?是真停水了,请每盆支付我五元,这是我未雨绸缪卖你的水。”何?乐知玩笑说。
“给你十块。”韩方驰说。
“谢谢老板。”何?乐知笑着说。
肖遥还?没来,不知道上哪儿玩去了。
韩方驰跟何?乐知一起洗菜准备食材,何?乐知叫他:“方驰。”
“嗯?”
“通知我下周可以交房了。”何?乐知说。
韩方驰说:“哪天验房?我跟你一起去。”
“那我去的话提前跟你说。”何?乐知说。
“好。”韩方驰说。
房子精装修,买点?软装和家电就可以了,不会特?别麻烦。
韩方驰问:“钱够吗?我转你。”
“够够够。”何?乐知赶紧说,“我再不让我妈买点?东西她真要?伤心?了。”
“买东西我陪你去?”韩方驰又说。
“需要?的话我叫你。”何?乐知笑着说。
两?人一个洗菜一个切菜的,再分盘装好。
过会儿何?乐知又温声叫他:“方驰。”
韩方驰看过来。
何?乐知没抬头,说:“反正现在都环保材料,也不用晾太长?时间,我想再过两?三个月搬过去了。”
他笑了下,又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先跟同事说一声?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是怎么算的,你是搭的钱还?是搭的人情,我可不管了啊。”
韩方驰手上动作停了下,说:“不用再放段时间吗?”
“我特?意加的环保升级,应该还?可以。”何?乐知笑笑又说,“没关系,到时候要?是味道重我就来你这儿住,反正这么近。”
韩方驰没回应,何?乐知低着头洗菜,两?人都不再说话。
片刻之后,韩方驰说:“你不会来的。”
何?乐知看向他。
“你要?谈恋爱了吗?何?乐知。”韩方驰平静地说。
“没有啊,”何?乐知问,“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好像在急着跟别人割断关系,”韩方驰不明显地皱了下眉,“去好好谈你的恋爱。”
第36章第 36 章
这句话带着毛刺, 有些扎耳朵。
何乐知垂着视线,没有回应,沉默地接下了这句关于自己“恋爱脑”的嘲讽。
肖遥平时大大咧咧, 毛毛躁躁, 但其实神经并没有那么粗。
他来了几分钟就感觉到了这个房子里有一种与平时不同的气场, 并?且直觉不该问?, 也没像平时那样问“你咋了?”“你俩咋了?”。
他也表现?得比平时安静, 去说了几句话?就老老实实往沙发上一坐, 吃着自己带来的干果, 甚至接着垃圾桶剥开?心果,地上没落下一点不该有的果壳。头时不时往厨房那边转一转,悄悄观察。
那俩人也不是不说话?, 就是感觉跟平时不太一样?。
等到他俩把?锅和食材都准备好, 肖遥主动去洗了手,过来坐在餐桌边。
他这次没强调非要跟谁挨着坐,但是何乐知还是坐了过来。
肖遥不由想起高中时这俩人少有的几次小?别扭,当时他在中间就是现?在这种体?验。那会儿他的心情该怎么描述呢?
一边难免产生一点警觉的紧张,一边又情不自禁升起一点“你俩也有今天”的看热闹的窃喜。
现?在不像那时候那么小?心眼儿了,窃喜没了,只?剩紧张了,于是开?始故作自然?地找话?说。
“方驰,我看小?圈儿回来了?”肖遥说。
韩方驰“嗯”了声。
“你俩联系了?”肖遥问?。
韩方驰说:“吃了两次饭。”
韩方驰不爱聊这些,于是肖遥没用玩笑语气,而是认真地关心了句:“你俩还有没有可能了?”
“没有。”韩方驰说。
肖遥“哦”了声,又说:“我以为吃两次能有点可能呢。”
“我哪点特别突出了, 分了这么长时间,人环游世界回来还非得跟我谈。”韩方驰说。
“那也是。”肖遥点点头, “你也没啥特别突出的。”
“……”何乐知本来没想参与,这会儿还是没忍住在旁边低声说:“不能这么说。”
“他自己说的!”肖遥小?声说。
“他自己说你就跟着说?”何乐知也小?声说他。
“你又冲我来!”肖遥抗议道。
“谁让你这么说话?了。”何乐知批评道。
韩方驰沉默着看他俩在对面交头接耳,过会儿何乐知抬起头,这么半天俩人终于对视上了。
何乐知看着他,“小?圈儿有小?圈儿的好,你有你的好。”
韩方驰并?不说话?,但视线也没挪开?。
“你特别好。”何乐知认真地说完,又补了一句,“至少对我……们来说。”
“哦哦哦,是是是,天下第一好。”肖遥夹了颗虾滑,往自己碗里一扔,无语地说,“整半天在这儿跟我演呢?演得我好紧张。”
对视的两人分别转开?眼。
“你也特别好!”何乐知语气里带着一点点暴躁地说。
“谁稀罕了。”肖遥说,“刚才我都想下楼买点儿酒了,让你俩喝点儿,整那出好像咋的了!这么一工夫又在这儿‘你有你的好’‘你特别好’了!”
“你能不能闭嘴了。”何乐知撞撞他的膝盖说。
“闭嘴我怎么吃!”肖遥又往碗里扔了颗虾滑。
何乐知也拿着汤勺帮着往他碗里盛了俩虾滑,“快吃,吃吧。”
肖遥也不是真缺心眼儿,他有意插科打诨调节气氛,要不刚才实在是奇奇怪怪。
在他这张嘴的调节下,后来气氛确实好起来了一些。
饭后韩方驰端了水果过来,肖遥在那儿打游戏,何乐知坐那儿双手接过来,同时说“谢谢”。
韩方驰手上有水,何乐知接过去之后,韩方驰站在旁边,往他脸上轻掸了一下。
“唔。”何乐知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看韩方驰表情上没什么明显变化,看起来还是没怎么高兴,于是敢怒不敢言地没有声张。
何乐知被韩方驰刺了那一句,似乎也没记仇,再之后还是该怎么怎么,也没见生气,反正他恋爱脑的事也被说过不止一次了。
他当时没有回答,过后的表现?也没有与这段时间有什么不同。
他依然?在从韩方驰的生活里减弱存在感,他的痕迹越来越淡。
韩方驰陪何乐知一起去验房拿了钥匙,屋子里味道不算重?。何其过来看了一次,拍了点照片,回去打算开?始买东西了。
等到何乐知再次出差,走前往韩方驰家里送了些没吃完的牛奶面包玉米水果这些东西,让韩方驰帮他吃掉。收拾着他巨大的行李箱,说这次可能要去将近一个月。
“东西都带够了吗?”韩方驰问?他,“蛋白棒带两盒?没吃饱的时候吃一条。”
“装了。”何乐知笑着说。
“驱蚊水带了?”韩方驰又说,“山上蚊子多?。”
“装啦。”何乐知说。
韩方驰:“茶包带了吗?”
“哎这个忘了,咖啡也忘装了!”何乐知说,“等会儿回去装。”
“明天几点的飞机?”韩方驰问?。
“干吗?你要送我?”何乐知笑着摇头,“这不行,是大夫的上班时间。”
何乐知鞋都没换,就站在门口说了几句话?,转身开?门要走。
“你不待会儿了?”韩方驰站旁边问?。
“我东西还没收拾完呢。”何乐知摆摆手,“下个月见,回来机票订了跟你说。”
不等韩方驰再说什么,他已经开?了门。
“对了方驰,”何乐知回头说,“这段时间可能陆续有过来送家具什么的,你帮我收一下。”
“好,”韩方驰说,“直接留我电话?就行。”
“我会让他们周末或者?你休息时间来的。”何乐知笑眯眯的,“谢谢韩大夫。”
何乐知再次带着他的行李去了西北的山上,只?是这次没有再每天发消息给韩方驰,只?偶尔必要的交流时能顺便聊几句。
他不再把?韩方驰当成他少有的分享欲的唯一接收者?,当然?,除了何其也没有新的其他的接收者?。他只?是更少分享了,更多?地沉默着。
有一次韩方驰在告诉他热水器安装好了以后,和他说:你每天发条消息给我。
乐知:发什么?
方驰:随便。你离太远了,你发点什么让我知道你没丢就行。
何乐知过几分钟回复:好的。
第二天何乐知拉了个群,里面是他俩和肖遥。
何乐知开?始每天往群里发一两张照片,有时候是他的工作现?场,有时候是丑陋的饭,有时候是小?牛小?羊。
他和韩方驰的私聊内容变得越来越少,除了正事以外都在群里说了。
有时他很晚没发什么,韩方驰会在群里艾特他。
艾特一下又什么都不说,肖遥问?:你叫他干吗你倒是说!
韩方驰也不回话?。
过会儿何乐知说:来了来了,干活去了,我在我在!
后来尽管何乐知白天发过消息,韩方驰还是会在晚上艾特他一次。
何乐知于是开?始每天睡前在群里发个“晚安”。
也不知道是跟谁说的,反正谁看见了谁也回个“晚安”。
韩方驰在这段时间里,把?何乐知跟何其没顾得上或者?没想到要买的东西给兜了遍底。
比如?指纹锁,比如?净水器,比如?书房的椅子,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东西,在何乐知回来之前都叫人来装好了。
何其跟何乐知视频的时候说:“方驰把?你房子整得可好了,我看指纹锁都换完了,还间隔着去通风晾味儿。”
何乐知笑笑。
“朋友还是得从小?处,方驰真好啊。”何其称赞道。
“那当然?了,”何乐知此时正穿着防风衣坐在住处旁边的小?山坡上,一只?手拿着手机,另外一只?手拄着下巴,“他最最好。”
“哈哈哈,还显摆起来了。”何其问?他,“哪天回来?”
“还没订票呢,下周我看看进?度再说。”何乐知说。
“想我儿子了。”何其看着屏幕里的他说。
“想妈。”这个三十岁的儿子毫不犹豫地接道,“世界上不能没有妈妈。”
“当初我就说让你学艺术,再不然?学文科,你非学工科。”何其心有不甘地说,“这又加班又出差的,都不如?当个体?育生。”
何乐知大笑起来,其实并?不讨厌他的工作,算是干一行爱一行吧。
除了需要经常出差的时候确实有点苦恼。
出差时间久了会想家,想何其。
何乐知蜷着坐在山坡上,风把?他的防风衣吹得猎猎作响。一眼望不到头的绵延山脉,眼前是他们的施工现?场,收了工都各自回去休息了。环顾四周,只?有他一个人,从远处看就像山上一颗凸起的石头,也像一只?在低头吃草的羊。何乐知低头看着身旁并?不茂盛的草皮,伸手拨了拨。
还有点想他的朋友。
想方驰了。
韩方驰下班了没走,衣服也没换,眼前是几个苦大仇深的规培生,全是他老师的学生。
今天老头儿发了好一通火,怒火还牵连到了韩大夫身上,韩大夫好好上着班,有人说副院长找,过去了让这几个小?师弟坑得跟着接了顿教育。
此刻韩方驰抱着胳膊往椅子上一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几个搅藻酸盐。
“师兄,我不理解。”有一个平时就话?多?的,相对敢说话?,苦着脸说,“什么年代了,这难道还是什么必要技能吗?机器难道不是用来代替人工的吗?”
“我也不理解。”韩方驰冷静地回道,“你规培大半年了这还没练出来。”
另外几个同情地看着刚才的男生,不敢出声。
下午两个规培生跟着老师在手术室,取模的时候老头儿说要稠一点儿的,规培生去重?新配比,老头儿没耐心等,说:“快点,手调。”
俩规培生都不会,要去叫别人来调,后来老头儿自己站起来过去调的,脸黑得没人敢说话?了。
这俩都不是韩方驰科的,平时也不是他带,但是挨骂的时候韩方驰跟着一起挨,说他没带好,没担起责任。
他当时是老师亲自带的,那会儿老头儿还不是副院长,手把?手带出来个亲学生韩方驰,规培的时候颌面手术都做了几台了,拔牙种牙这些全都上手了。现?在老头儿没精力再亲自带学生,规培的过来分散在各科室,待段时间再轮转。在韩方驰这儿轮过的都规规矩矩了,今天这俩恰好都没轮过。规培半年多?了,说不会调藻酸盐,没把?老头儿气死。
因?为下午的事,几个还没在韩方驰这儿轮转过的,下了班被留下来盯着搅粉。
“它的意义在哪里?”刚才的男生说。
“意义在于你必须会,没有理由。”韩方驰说,“患者?来了,机器坏了你就不取模了?”
“不至于……”男生弱弱地说,“一个医院还能就一台机器吗?”
“首先,”韩方驰冷漠地说,“你得能留在医院。”
也是他们几个赶得寸,今天韩方驰和他老师本来就低气压,被他们撞上了。
上午诊断了一个二十六岁的年轻女孩儿,前几天挂的韩方驰号,说上颌有一颗一直没长出来的智齿,几年里反复发炎,现?在有个囊肿,从脸外面能看出来鼓起了一点。韩方驰当时给她开?了核磁她还不太愿意,觉得小?题大做,来看牙的为什么做核磁。今天上午带着其他化验结果过来,上颌面鳞状细胞癌,检查结果显示已经扩散到眼周了。
这种情况下,首先面骨必须要切,其次是否已经扩散转移到面部以外还得再检查,当前如?果切个面骨能把?全部病灶都切除,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女孩儿难以置信地不愿意相信韩方驰的话?,坚持要换个年长的医生。韩方驰带她去老师那儿会诊,老师低着头沉默地反复看了两遍报告,跟韩方驰说的都是同样?的话?。
尽管面骨可以重?建,可对年轻的女孩儿来说,这一切都仿佛天塌了。
此刻的医生仿佛不再是治病救人的良善之辈,而是开?口就能宣判别人死刑的残酷之徒。
于医生而言,再难拔的牙、离神经再近,患者?再难缠,也好过下一个这样?的诊断,每当到了这样?的时刻,就觉得自己能做的还不够多?。
在这样?的情绪下,几个规培生因?为不会搅藻酸盐在这儿叽叽歪歪,只?让人觉得看不到希望。
韩方驰从医院出来已经快九点了,在几个规培生那里,从此韩主任是个挨了骂就脸黑的无情形象,此非善类。
他先去了何乐知的房子,早上他上班前过去开?的窗,晾一天了过去关上。
关完窗户回家,一开?了门,正撞上换了鞋看起来准备要走的何乐知。
韩方驰愣愣地看着他。
“方驰!”何乐知表情一下子变得高兴起来,笑着叫他。
“乐知?”韩方驰回过神来,“什么时候回来的?”
“没一会儿,”何乐知往旁边让了让,让他进?来,“我看你不在家刚要走。”
韩方驰沉默着换鞋进?来。
“给你带了好多?牛肉干,好吃,我在那边全靠它活着了。”何乐知站在门口说,“我放厨房了。”
他没有跟进?来的意思?,韩方驰也没叫他,脱了外套说:“不说订票了告诉我?”
何乐知笑着说:“昨天半夜临时订的,今天我想跟你说来着,后来一想别告诉你了,我直接过来吓你一跳,谁知道你还没在家。”
韩方驰坐在沙发上,“嗯”了声。
“那我回去啦,”何乐知说,“明天晚上一起吃饭?”
“我可能加班。”韩方驰说。这段时间得严管规培生,不管是不是他分管,总不能下次再让老师发通火。
“好的,那我回我妈家,你哪天不加班提前跟我说,咱俩一起吃饭。”何乐知语气轻快地说。
韩方驰没接这话?,却说:“我不在家你就直接走了?”
何乐知眨了眨眼,“嗯?”
“你不问?问?我什么时候回来?”韩方驰没看过来,坐在那儿说,“当没来过?”
他语气非常平静,不凶,可听起来却有些落寞。
何乐知在门口站了几秒,接着窸窸窣窣地似乎换了拖鞋,脚步轻轻地走了过来。
“我问?了的,”他站在韩方驰面前,语气温和,“你看看手机?”
韩方驰从兜里拿出手机,上面确实有两条消息,分别来自十分钟前和五分钟前——
乐知:方驰,你在加班吗?
乐知:我回来了,我来你家了,我又走了哦。
何乐知在韩方驰面前蹲了下来,轻声问?:“方驰,你怎么了?”
“我开?车没看手机。”韩方驰说,“对不起。”
“别对不起。”何乐知胳膊肘搭着膝盖,手垂下去,正好挨着韩方驰的小?腿,他轻轻抻了抻韩方驰小?腿裤管,“你怎么啦?”
韩方驰抬起眼,和他对视着。
何乐知有一双特别温柔的眼睛,每当他用这种眼神看着人时,会让人觉得自己什么都是被包容的。
韩方驰这段时间以来的情绪在看到何乐知的眼睛时加倍卷了起来。
“我觉得你在离开?。”这样?的话?对他来说似乎很难说出口,而在何乐知面前,似乎说什么都可以被宽容,被原谅。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感觉错了,”韩方驰微微皱了皱眉,看着他说,“我特别难受。”
第37章第 37 章
妈妈, 我在犯罪。
何乐知在韩方驰的?眼?睛里,看到他自己。他的大脑短暂地空白了一瞬,里面只有这?一句话。他好像回到了十几年前的?一天, 他坐在沙发上, 和妈妈坦诚自己的?心。
他下意?识闭上眼?睛, 一侧膝盖不自觉地磕在地上。
眼?睛再睁开的?时候, 他如往常一般笑了笑。
“我永远、永远不会离开。”他对韩方驰说。
韩方驰仍盯着?他看, 眼?里带着?探询神色。
“我会一直都在这?儿, ”何乐知向他保证道, 像曾经一样?,坚定地?对他说,“在离你很近的?地?方。”
“你不会。”韩方驰说。
“我一定。”何乐知说。
韩方驰不想在此刻重提那些过去了的?事, 也?并不想打破此时的?气氛。但何乐知这?么坚定的?语气还?是令韩方驰忍不住反驳他:“你没有做到。”
何乐知抿了抿唇, 深深地?看着?他问:“我没有吗?”
与十年前混淆边界的?亲密比起来,何乐知似乎因为一场多年的?恋爱,把他的?朋友往后推了推。
从一定程度上说,他们确实拉远了。
可他没有做到吗?
当晚,何乐知做了个醒不过来的?梦。
他在梦里不断下坠,窒息般的?溺水感裹挟着?他下沉,胸腔的?空气仿若被挤压一空。
他被一双熟悉的?眼?睛看着?,那双眼?里有困惑,有茫然,有干干净净的?依恋。
何乐知闭紧眼?睛,用尽力?气地?伸出手,妄图把他托出去。
可他依然在坠落。
那是个心直口快的?女孩儿, 性格很好,也?很热情、善良。
那时他和周沐尧还?没有确定关系, 韩方驰也?还?没有恋爱。以他们的?关系,无论是韩方驰关系不错的?女生,还?是肖遥的?女朋友,何乐知都很熟。
假期他们会一起出来玩,何乐知的?性格女生相处起来又轻松,所以大家都很和谐,关系非常不错。
一次因为一只小?猫的?关系,何乐知和女生单独在一边,与其他人之间稍微有点距离。
“乐知,你跟小?黑快要在一起了吗?”女生问。
何乐知说:“或许是吧。”
女生点点头。
何乐知顺着?她的?话问:“你和方驰呢?”
女生说:“我不知道。”
几分钟的?安静之后,她看着?何乐知,抱歉地?说:“对不起乐知,我有点介意?你们的?关系。”
何乐知向她确认道:“我和方驰?”
女生坦诚地?点了点头,对他说:“在我看来你们的?关系太近了。”
那时的?他们因为大学不在一个城市,已经比高中时减了很多联系,加上周沐尧在中间,他和韩方驰的?单独联系并不多。
当时何乐知没有做出任何激烈的?反驳,而是在沉默了半分钟后,诚恳地?说:“对不起,让你有这?样?的?感觉,以后我一定注意?。”
“我知道我不该介意?,你们是这?么多年的?好朋友。”女生虽然觉得抱歉,还?是坦诚地?说,“可我确实没办法不介意?你喜欢男生的?事……真?的?特别?对不起,乐知,这?么说不太礼貌。我会觉得你们就像特别?亲近的?异性朋友,甚至因为你们是同性,所以要比异性朋友更加亲密,你们之间有一种……别?人进?不去的?感觉。”
何乐知当时把每个字听进?耳朵,认真?思考,逐字刻在脑子里。
那天他对这?个勇敢表达的?女生承诺道:“该说对不起的?必须是我,是我没考虑到。以后绝对不会再让你有这?种感觉,我保证。”
说完他又认真?地?补了一句:“我们确实只是朋友,相信方驰。”
说出“只是朋友”的?时候,何乐知是心怀坦荡的?。他没有对人撒谎,不会故意?欺骗一个女孩儿。
没有边界的?友情是不该存在的?。
在那之后何乐知看到过几次关于类似话题的?帖,不会有一条跟帖允许这?样?的?友情存在,因为它本就不该存在。
在他认识小?圈的?时候,他跟韩方驰已经做了多年的?“普通朋友”,只是关系要稍微好一些。
小?圈却在一次聚会时笑着?跟他说:“上次我跟方驰聊起你,说我喜欢跟你聊天,方驰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
何乐知拿着?杯子的?动作不明显地?一停,他看着?小?圈,问她:“你介意?吗?”
“怎么会?”小?圈惊讶地?反问,“我为什么要介意??”
这?时何乐知已经谈了多年恋爱,他跟韩方驰虽然还?可以被称作“最好的?朋友”,可已经不会被介意?了。
在这?些年里,何乐知几乎不再和他的?朋友们私下来往,他把自己和朋友的?距离远远地?拉开,见面也?都是跟周沐尧一起。时间久了,他似乎忘了他曾经也?有过自己的?朋友。
他穿过这?一段段画面,持续地?下沉。
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何乐知掷地?有声的?保证犹在耳边。
窒息感席卷而来的?最终,他落在小?时候的?家,缩在沙发一角,是十七岁的?他。
刚刚的?话音似乎才落,房间里有着?让他熟悉和安全的?味道。
他把脸紧紧埋在抱枕里。
眼?前是一双在说“难过”的?眼?睛,除了茫然和多年前就有过的?依恋以外,它还?有着?未被察觉的?、不该存在的?情感。
他用力?地?弓着?背,不敢睁眼?。
何其坐在一旁,慈爱、宽宥地?看着?他。
——我犯了错,妈妈。
“方驰没跟你一起来?”何其问。
“没。”何乐知说,“他最近天天加班。”
“这?么忙吗?”何其说。
“忙。”何乐知点头。
“你谢他没啊?”何其问,“方驰往你房子里添了那么多东西。”
何乐知失笑:“我敢谢吗?他还?不得损我。”
“那你也?不能理所当然就收了。”何其说他,“该谢还?是得谢的?。”
何乐知摇头说:“我可不敢。”
他俩现?在的?关系有点敏感,不太好描述。
既不像之前仿佛过日子一般的?相处,也?不能有半点客套。
它卡在中间,进?一步不能,退一步不行?。何乐知艰难地?把它卡在那里,大致上跟这?段时间的?相处节奏差不多,可韩方驰沉默地?看着?他的?次数却越来越多。
何乐知又出了趟差,这?次去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他依然每天在群里分享照片,晚上睡前说晚安。
有天肖遥在群里说:乐知你快过生日了。
何乐知想想是快了。
何乐知回他:你要陪我过吗?
肖遥:必须啊!
可何乐知并没有回去,他是等?生日过了才回去的?。
这?次订了回去的?机票直接发在群里,还?是晚上九点落地?那班飞机。
乐知:我自己打车回,两位朋友都不用接我。
肖遥:我去接你!
乐知:不用。
何乐知发群里的?时候是韩方驰的?上班时间,等?他下班看见消息,群里那俩都商量好肖遥去接完他俩人去吃夜宵的?事了。
韩方驰问:夜宵吃什么?
肖遥:烧烤吧。
方驰:带我一起?
肖遥:@乐知咱带他吗?
何乐知不敢说不带。
可当天何乐知从机场一出来,抬头看见的?却是韩方驰。
“方驰?”何乐知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
韩方驰接过他的?行?李箱,说:“看群。”
何乐知从兜里掏出手机,他飞行?模式都还?没关,等?有了信号消息刷出来,看见肖遥在群里发的?,被领导抓去饭局陪酒了。
何乐知心想肖遥你是真?不靠谱,一边说:“那我打个车就回去了,你还?特意?折腾过来。”
韩方驰扫了他一眼?,“我接你不行??”
“那肯定行?。”何乐知笑笑说。
韩方驰毕竟不是二十出头的?他了,早不再是何乐知想跟他拉远他就沉默地?接受的?年纪了。
当了这?么多年成年人,还?谈过两次恋爱。
有些事之前从来没想过,但他不可能永远想不到,这?只是时间问题。
而且对何乐知来说,现?在的?韩方驰和当年最大的?不同,还?在于现?在长了张厉害的?嘴。
何乐知这?些年向来是个活儿干差不多了就想方设法休息的?人,从去年开始加班和出差都没意?见,到了今年更是突然勤奋起来,西北项目还?没跟完,主动又要接个活儿。
领导都于心不忍,没给他。
“内蒙那边我熟,去年乌兰察布那个光伏也?是我去的?。”何乐知说。
“你别?去了,这?个我让小?周跟。”领导说。
“周哥刚结婚,能不能有点人文关怀了。”何乐知笑了声说,“人婚假都没休完呢。”
“那你也?别?去了,你休息休息。”领导说。
何乐知仍是说:“没关系,我来吧。”
“你这?样?我心没底。”领导过来坐他办公桌沿上,打量他,“你别?是想赶紧给我把活儿赶出来,你好走人了吧?”
“我往哪儿走啊!”何乐知哭笑不得,“我干得好好的?。”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之前打听过挂证的?事儿。你是不想把证往外一挂,再找个清闲地?方一待啊?”领导盯着?他说,“你少动这?心思!你给我稳当待这?儿。”
何乐知赶紧解释说:“我那是帮我同学问的?!我证不都在咱们单位了吗?”
“你最好是。”领导拿根笔敲敲他显示器。
“别?冤枉我。”何乐知说,“我就想多挣点钱。”
领导胳膊一扬,戳穿他:“你快快拉倒,这?几年没见你这?么上心挣过钱。”
何乐知想多接个出差的?活儿,竟然没能接成。
上次回来的?行?李箱都没收起来,打算再出差直接用,一直还?在门口放着?。
约好的?晚上一起吃饭,韩方驰下班过来,看见门口的?行?李箱,问他:“还?要出差?”
何乐知说:“没。”
“那放这?儿干什么。”韩方驰说。
何乐知洗着?手没太过心,笑着?说:“一个内蒙的?活儿,我想去来着?,单位没让。”
韩方驰换了鞋也?过来洗手,何乐知给他让出地?方。
“你想去?”韩方驰像是随口问的?。
何乐知张了张嘴,刚要回答,又把话咽了回去,没吭声。
“现?在这?么愿意?出差呢?”韩方驰从镜子里看他一眼?。
“我……买房买穷了,我想多挣点项目费。”何乐知说。
韩方驰擦手出去,“嗯”了声说:“要不是认识你十多年我真?信了。”
第38章第 38 章
认识年头多就这点不好, 但凡有一点儿违和就会马上被抓住。
何乐知从小就没给自己立过多拼命上进?的人设,上学?的时候能一直当个中上等?生就挺好,考个差不多的一本, 以?后找个差不多的工作。
上班以?后头脑清醒地在一段时间里花了全部精力来考个证, 现在注电证虽然不像前十年那么值钱了, 但也能让他在这个行业里轻轻松松有份不错的收入, 平时在自己行业里再深钻一下, 稍微干点活儿, 年底拿点奖金, 这就相当不错。
虽然平时干活儿不困难,单位活儿多的时候也能多干,但要说热爱工作到抢着加班抢着出差, 那这辈子都不可能。
所以?他主动申请出差, 那就是心里有小算盘。
“打?算把你们单位活儿都干了?”韩方驰问他。
“那干不完……”何乐知跟在他后头,往厨房去,自己在那儿嘟嘟囔囔,“我们单位效益好,领导资源多。”
“资源多的领导,加上你这么上进?的工程师,”韩方驰回头看他一眼,“蒸蒸日上。”
何乐知本来还有点心虚,这会儿让他说得?实在忍不住笑了下,说:“你别损我。”
韩方驰不再说话,厨房里何乐知食材已经都准备好了,几个菜一炒就行, 没有韩方驰能伸得?上手的,他就倚着冰箱门在那儿站着看。
看什么呢?何乐知不敢抬眼, 他也不知道。
“周末干什么去?”韩方驰问。
这才周三?他就开始问了,何乐知还没安排,说:“不知道呢。”
“我这周末两天都休。”韩方驰说。
何乐知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背对着韩方驰,听见韩方驰说:“怎么安排的告诉我一声。”
何乐知先是说“好的”,又回头问了句:“你有事儿吗?”
“没有,”韩方驰看着他,淡淡地?说,“想跟你一起玩。”
何乐知把头转回来,“唔”了声。
三?十出头的韩方驰比起二十出头的时候,让何乐知有一种?……扎手的感觉。
不能被搓圆按扁,他不顺着别人意思来,开始有了自己的主意,眼神里时常带着探询的意味,动不动还刺几句。
难搞。何乐知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心里想。
宁肯也拉了个群,里面是常一起打?球的八个人,在群里约人。
他艾特?何乐知和韩方驰,何乐知回复:我和方驰可以?。
韩方驰已经预订了他的周末,何乐知虽然可以?找理由,加班或是去小姨家等?等?,但也没必要。而且真?这样韩方驰又有话说。
他还不如消停点,于是主动把他俩一起报上。
何乐知现在和宁肯他们这几个人都非常熟了,没有韩方驰也能单独过来玩。
群里宁肯说:去小尚家附近那个?新开的人少。
何乐知不等?说话,韩方驰说:来我家附近这个。
宁肯:为啥?
韩方驰:不想开车,我俩走着去。
宁肯:你俩别懒,人少消停,你家附近那家人太多。
韩方驰:那去三?环那个。
小尚:我都行。
宁肯:你现在咋这么多事儿啊韩主任!就去新开的那家。
韩方驰:那你再找俩人,我们不去,尚哥家离我们太远。
小尚:哈哈哈哈。
宁肯:你是上班上闹心了?让你老师呲儿了?这么烦人呢。
韩方驰:1
宁肯:那就三?环那家。
何乐知看着他们在群里说话,一直没参与。中间有几次想说去哪儿都行,但韩方驰回得?快,他也没机会发。
宁肯说韩方驰事儿多,其实韩方驰根本不挑地?方,也不嫌麻烦。只?有何乐知明白,韩方驰说的这两家球馆都是能单独洗澡的,不是公共洗澡间。
何乐知心想,是我事儿最多。
中午一起吃个饭,下午去打?球。
见了面宁肯又说韩方驰烦人,韩方驰也不管,爱说就说。
何乐知看他油盐不进?那样又觉得?有点好玩儿,笑了下。
“乐知都笑话你。”宁肯说。
“我可没有。”何乐知说。
“今天跟我一伙儿?”宁肯朝何乐知招招手。
何乐知看了眼韩方驰,韩方驰正好看过来,何乐知说:“不跟。”
他笑笑说:“我跟方驰玩儿。”
“那你准备请我们吃饭吧,我想吃烤肉了。”宁肯说。
“不一定吧!”何乐知从球筒里抽了颗球出来,“你也不是没输过我们。”
“你等?着下次方驰不来的,”宁肯哼哼地?笑了两声,“你也别跟我一伙儿。”
何乐知说:“下次那就是下次的事儿了。”
不算前面那些?年,去年开始他跟韩方驰密切相处了近一年的时间,现在有时候说话的调会跟韩方驰有点儿像,表情也是。
何乐知有段时间没好好运动了,三?天两头出差,抽空能跑会儿步就算挺好了。
这天他在后场,宁肯和尚哥都喜欢打?快球,跑起来需要速度和爆发力,何乐知出了一身汗,浑身都跑热了,觉得?很痛快。
他跟韩方驰几乎不怎么说话,也用不着说话,有时候视线碰一下,再各自转开。
上一筒球用完了,中间休息的时候何乐知去韩方驰的包里找湿巾。
包放在椅子上,何乐知弯着腰在那儿找。
“方驰,”何乐知在衣服中间翻了半天没翻着,问,“你带了吗?”
韩方驰跟宁肯在中间说话,宁肯听说医院一个教授身体不太好了,刚才想起来,正问韩方驰这事。
韩方驰回头说:“带了。”
“找着了。”何乐知说。
连排的椅子,旁边位置坐的是两个刚上完课的学?生,背着背包在等?他们的同?伴,同?伴过来,俩学?生一起站了起来。
何乐知弯着腰还没起,旁边的小孩儿一转身,背包随之画了道弧线,重重地?朝何乐知的脸撞过来,拉链顺着额角眼角擦了过去,寸劲儿把何乐知撞得?眼前一黑,捂着眼睛额角往旁边退了两步。
“妈呀,叔叔你没事儿吧!”小孩儿大惊失色,慌乱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没……”何乐知弯在那儿,这边眼睛暂时还不太能睁开,本来想说没事儿,但是一个站起来书包都能撞他脸的小孩儿叫他“叔叔”的话,还是不太情愿。
“你上初中了吗?”何乐知问。
“我初二!”小孩儿慌得?不行了,一直道歉。
“你叫哥我就没事儿,”何乐知捂着被撞的那一片说,“你都初二了,叫叔叔我有点难受。”
“哥!”两个小孩儿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声。
韩方驰听见声音回头看了一眼,这时何乐知已经坐那儿了,只?是手还捂着,低着头。
韩方驰神色一变,迅速跑了过来,过来了球拍随手一扔,问他:“怎么了?”
“撞了下,没事儿。”何乐知刚才被磕了鼻梁,这会儿鼻子发酸,说话带点鼻音。
“我看看。”韩方驰稍微弯着腰,把他手拿开,抬起他的脸。
宁肯和尚哥也过来了,问怎么了。
旁边两个小孩儿和他的同?伴慌得?不行,何乐知朝他俩挥挥手说:“没事儿,你们赶紧走吧。”
“哥你用上医院吗?”小孩儿担心地?问。
“我不用,”何乐知失笑,指指前面几个人,“他们都是大夫。”
小孩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何乐知这只?眼睛还有点睁不开,额角眼角这一小片位置被拉链蹭得?破皮了,能看出平移着划过去的轨迹,刚才他用手捂着,手上和脸上都有汗,又蛰得?疼。
“眼睛睁不开?”韩方驰离他很近,托着他的脸,轻声问。
“能,就有点疼,我再缓缓。”何乐知说。
韩方驰拿了片湿巾给他擦脸,另外一只?手托着他后脑,像给孩子洗脸一样。
宁肯他俩在旁边站着,又给韩方驰递了片湿巾,韩方驰接过来,动作很轻地?擦他破皮周围。
这样实在太近了。
在这样近的距离之下,他们能触碰到彼此的呼吸。
何乐知不明显地?往后仰头,又被扣着躲不开。
“疼了?”韩方驰手上动作停了下,之后更?轻了,“别动。”
何乐知垂着眼睛,没出声。
韩方驰说:“睁开试试。”
“能睁。”何乐知睁开眼,韩方驰的眼睛离他二十厘米不到,专注地?看着他。
眼睛充血了,看东西像有层膜,但没什么大事。他抬眼让韩方驰看他眼睛,也近距离地?看韩方驰的眼睛和鼻梁。
他们还从来没离这么近过。
“戴隐形了?”韩方驰问。
“嗯。”
韩方驰说:“擦擦手摘了?”
“先摘不下来,我再缓几分钟。”现在还没过劲儿,眼睛不太能碰。
“看着没大事儿,不过还是去看看。”宁肯说。
“不用不用。”何乐知说,“真?没事儿。”
韩方驰确认他没问题了才放开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手太热,何乐知只?觉得?刚才被韩方驰扣着的脖子和耳后都还在发烫。
旁边宁肯他们俩没觉得?有任何问题,或许只?有何乐知觉得?刚刚实在太近了。
韩方驰站在旁边,何乐知平视的位置是他的肋骨。
他看不到韩方驰的脸,也不太想抬头。
当晚回去,那一小片破皮的位置周围一圈就隐隐地?能看出泛青了,伤口细小但连片,看起来惨兮兮的。
韩方驰跟他一块过来的,拎着生理盐水。之前拿生理盐水擦过,这就是被三?个大夫盯着,破个皮还得?用生理盐水消毒,何乐知这么多年磕磕碰碰从来没消过毒,没那么精细。
“眼睛还疼不疼?”韩方驰问。
“一点也不了。”何乐知说,“就那一阵儿,过了就好了。”
韩方驰“嗯”了声,跟他说:“这几天别戴隐形。”
何乐知点头说:“好的,知道了。”
等?到第二天,泛青就比昨晚更?厉害点。何乐知本来皮肤就挺白,青了一块就很明显。
脸上带着伤要么看着喜感,要么看着可怜。何乐知就属于后者,不说话静静坐着的时候看起来有点可怜巴巴的意思。
“我给你泡点茶喝?”韩方驰问。
何乐知摇头,“我没渴。”
他自己在餐桌边坐着看手机,也不来沙发这边,餐厅那边因为是北侧,所以?有点暗。他穿的灰色卫衣又稍微大了点,看着就像一个被孤立了的孤独学?生。
“你坐那儿不冷吗?”韩方驰又问他。
何乐知其实也有点冷了,于是上这边来,坐单人沙发上。阳光把这一片区域铺满了,带着一点点温度地?晒着他。
何乐知感到很舒服,靠着沙发背,眼睛睁一会儿闭一会儿的。
在有一次睁开的时候,他虽然懒洋洋的,视线却下意识往旁边落。恰好韩方驰正看着他。
两人都没防备,视线落在身上似有重量,碰出一道轻巧的撞击感。
韩方驰神色平静,何乐知像是觉得?阳光晃眼,又把眼睛闭上了,只?是睫毛颤啊颤的。
第39章第 39 章
“早, 于总。”何乐知在电梯口碰上打着哈欠进来的领导。
“早。”领导背着双肩电脑包,手上还拎着一个,一副没睡醒的样。
“熬夜了?”何乐知问。
“五点睡的, 要瞎了。”领导说。
何乐知?笑?了声, “我就说?我今年能多干点儿, 你还不让。”
电梯门开, 俩人一起进去, 领导刚要说?话, 看见何乐知?的额角, 话音一收。
“你……”领导没好意思直接问。
“磕的,”何乐知?主动回答,“没跟人打架。”
“磕哪儿了啊, 磕成这样?”领导看着他眼旁的一圈青, 惊讶地问。
何乐知?无奈地说?:“磕小孩儿书包上了。”
要不是何乐知?平时性格从来不跟人起冲突,同事?真?该以为?他和人打架了。但打架这事?发生?在他身上感觉也不可能,在单位这几?年没见他和人起过争执。
还是认识的时间不够久,曾经?这也是为?了好朋友能毫不犹豫地出去跟人打群架的热血男孩儿。那次可真?是被人打脸上了,青紫一片挂了彩。
这事?肖遥能记一辈子,何乐知?这样软绵绵的人能为?他出去打架,加上向来稳重的韩方?驰,从那之后肖遥连吃醋都吃得少了。
所以这次肖遥一看见何乐知?的脸,一下子把?记忆勾起来了。
“这咋整的?”肖遥吃惊地看着何乐知?,“谁打你了?”
他过来取东西的,要回他爸妈家修个柜门,来韩方?驰这儿取工具, 顺便?约他俩蹭个饭。何乐知?给他开的门,一开门肖遥就看见了。
肖遥迈进门, 鞋都没脱,伸手把?何乐知?头发都撸起来看他脸,手上没轻没重,把?何乐知?撸得直眯眼。
“你跟人打架了?”肖遥问。
“撞的。”何乐知?说?,“我能跟谁打。”
韩方?驰从旁边拨开肖遥手腕,去给他拿工具箱,“你好像要跟他打。”
“我没使劲儿。”肖遥又问,“撞这样?”
何乐知?说?:“你手一股什么?味儿。”
“啊!”肖遥大声笑?起来,换鞋进来,“不好意思,我刚才搬机油了,但我擦手了!”
肖遥有个朋友是开修车厂的,他有时候会在那待会儿。何乐知?让他撸了一把?头发,呼吸间全是散不去的机油味儿,“我真?服了你。”
何乐知?洗了把?脸,味道还是没散,只得又把?头发洗了下。
韩方?驰给他找了条新毛巾,何乐知?边擦头发边踢了肖遥小腿一脚。
“对?不起了!哈哈哈。”肖遥没心没肺地说?。
何乐知?已经?开始陆续搬东西了,他东西不算多,去年开始辗转搬家,居无定所,好多东西本来也没拆箱,直接就能搬走。
反正离得近,就每次去开窗户的时候带点过去,顺便?收拾了。
一次收拾小件衣服,打开袋子的一瞬间动作下意识一停。
袋子里装的是几?顶周沐尧的棒球帽,跟他自己徒步的帽子混在一起,当?时没注意一起带了出来。
再过几?天,距离何乐知?从他喝醉的男友嘴里得知?一句酒后真?言,就整一年了。
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接到过周沐尧的电话了,只偶尔收到条酒后的消息,不再长篇大论地忏悔,有时只发来个“乐知?”。与刚分手的那段时间比起来,以为?他们没分手而通过他找周沐尧的电话也几?乎没有了。
时间以它自己的速度不紧不慢地走了一年,它似乎永远从容,不会为?任何人调快或放慢速度。可这一年对?何乐知?来说?,却像硬生?生?地把?他原本的生?活掐断,再经?过一段漫长的时间长出新的接口,它就像一道迟早会痊愈的疤,留在他三十岁的这一年。
何乐知?想到去年的这个时候他还等着戒指,想在周沐尧生?日的那天送出去,再想想之后的那一切,只觉得生?活荒诞得实在说?不清。
而当?时间把?表层的情?绪沉淀下去,愤怒、不甘、疑惑甚至更尖锐的恨,都被时间的风吹散,当?一切回归于记忆本身,这八年对?何乐知?来说?,依然是一段美好的过往。即便?结果充满遗憾,但过程纯粹热烈,它永远不会被遗忘。
帽子不至于直接扔了,可一时也没法处理,只能把?袋子囫囵放进衣柜一角,暂时不去碰它。
可随着之前没整理过的东西被陆续翻出来,随着所有衣服被一件件挂进柜里,何乐知?才发现被混在他这里的不只有几?顶帽子。
衣服、杂物、用品,七七八八好几?件,有的在周沐尧收拾的箱子里,有的是何乐知?自己当?时带出来的。从混在一起的东西里挑拣,忙乱和准确不能兼顾。
毕竟八年确实太长了。
何乐知?把?它们装好,一起收在一个大纸袋里,打算下次肖遥过来让他带回去给周沐尧。他俩离得近,平时见面也多。
韩方?驰过来的时候看见袋子最上面摞着的帽子,问:“小黑的?”
“嗯,”何乐知?说?,“这都能看出来。”
“这帽子之前落我那儿一个多月,天天在我门口挂着。”韩方?驰说?。
何乐知?想起来了,之前有一次去韩方?驰那儿,周沐尧帽子和雨伞都落他家了,那会儿周沐尧还在北京,后来有次一起出来吃饭,韩方?驰拎着给何乐知?了,让他拿回去。
“想起来了。”何乐知?说?。
“放这儿干什么??”韩方?驰问。
何乐知?说?:“下次想让遥遥给他带过去。”
“我带吧,”韩方?驰说?,“下周我俩能见着。”
“好的。”何乐知?随口问,“下周你们有事?要聚吗?”
韩方?驰“嗯”了声,“下周末表弟结婚,他得来。”
韩方?驰和周沐尧都是新郎的哥哥,他俩前一天晚上就得过去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韩方?驰加了会儿班,他过去的时候婚房都差不多装扮完了,周沐尧正踩着凳子,往客厅天花板上贴装饰。
“哥你来了?”他看见韩方?驰进来,朝他打招呼。
“没有椅子吗?”韩方?驰环顾一圈,没看见椅子,“你这凳子看着不结实。”
“说?能承重二百斤么?,”周沐尧笑?着说?,“我没有二百斤,没事?儿。”
韩方?驰进卧室分别跟长辈打了招呼,找了把?暂时空着的椅子拎过来,跟周沐尧说?:“下来,踩这个。”
周沐尧笑?着跳下来,“你不来别人压根不怕我摔。”
凡是家里长辈聚集的场合,韩方?驰跟周沐尧都免不了被说?,周沐尧那个性向长辈也不好多说?他,还有点替人遮羞的意思,但韩方?驰就不一样了。
庞家是个相对?传统的家族,且人多。韩方?驰一路沿着一个优秀的轨迹长大,他似乎在所有人的眼睛里被期待着。在相对?传统刻板的长辈们的眼里,周沐尧这辈子已经?歪了,而韩方?驰从小到大都听话,从没有离经?叛道过。
反正不管被人说?什么?他都不回话,周沐尧悄悄撞撞韩方?驰肩膀,两人对?个眼神,心照不宣,趁着没人注意一起溜了。
“我车上有你东西。”出了小区,韩方?驰说?。
“什么?东西啊?”周沐尧跟着他上了车,坐上副驾,“正好我没开车过来,哥你送我。”
韩方?驰从后座把?东西拿过来给他,“乐知?收拾出来的。”
“……啊。”周沐尧翻了翻,自嘲地笑?了声,“我以为?他都扔了呢。”
韩方?驰启动了车。
周沐尧本来心情?不错的,这会儿却似乎低沉下来。
前半程他都没说?话,后来突然问:“哥,乐知?平时会提到我吗?”
“偶尔会。”韩方?驰说?。
“什么?态度呢?”周沐尧问,“恶心吗?”
“没,”韩方?驰想了想说?,“正常态度。”
周沐尧点点头,“他是这样的。”
周沐尧现在已经?不折腾了,也不太当?着韩方?驰和肖遥的面过多地问起何乐知?。
但这会儿腿上这一袋东西把?很多曾经?的记忆翻出来,周沐尧忍不住问:“哥你能帮我问问乐知?吗?”
韩方?驰看过来,周沐尧说?:“问他消气了吗?我们还有可能重新开始吗?”
韩方?驰转回去,沉默地开着车,过了片刻才说?:“我问不了。”
“为?什么??”周沐尧问,“因为?你们是他的朋友?所以你和遥遥都不愿意帮我。”
“之前是。”韩方?驰说?。
“之前?”周沐尧茫然地看向他,“现在呢?”
韩方?驰只说?:“不合适。”
为?什么?不合适他没说?。
周沐尧抱着袋子,也不再问,点点头,低声说?:“哦。”
之前何乐知?提出要搬过去时,韩方?驰还表现出了一点情?绪。而等到何乐知?真?正搬过去,他倒一点情?绪都没有了,看起来非常平静,帮着把?剩下的东西一起都带了过去。
他们俩的直线距离从十几?米拉开到几?百米,也不再能穿着家居服和拖鞋就直接过去了。
一起吃饭不再是理所当?然的事?,连门卡都不再是同一个。
这或许是朋友间非常合适的距离,想见就能见,也不会近到模糊边界。
只是在韩方?驰这儿没能适用。
过了一周何乐知?发现,可能韩方?驰之所以没表现出任何情?绪,就是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改变。
这几?百米的距离他根本没在乎,在隔着一条街的两个小区间往返得非常随意。
他搬家后的第一个周末,何其?和小姨她们过来他这儿吃饭,说?要暖个房。韩方?驰和肖遥也来了,何乐知?说?趁一天都吃完,要不得收拾两次。
肖遥带了搬家礼物来,是一台咖啡机。
韩方?驰空手来的,肖遥跟何乐知?说?:“你看出亲疏远近没?”
何乐知?笑?着点头:“我看出来了,谢谢遥遥。”
何其?在一边也跟着笑?,肖遥问:“你跟谁近?”
“跟你近。”何乐知?说?。
韩方?驰也没意见,并不吭声。
等到人都散了,房间是韩方?驰跟他一起收拾的,不等收拾完天已经?黑了。
开了灯后,落地窗整片地反着光,映出干净的客厅和穿得都很居家的他们俩,并不说?话,各自收拾一处。
这有点像个家了。
何乐知?开口说?:“剩下我自己收拾就行。”
韩方?驰问:“那我坐着?”
何乐知?被噎了下,笑?着说?:“你回家坐去。”
韩方?驰把?茶几?上东西归位,并不理他的话。
门铃突然响起来的时候,何乐知?意外地看了眼。
韩方?驰沉默着去开了单元门,站在门口等。
何乐知?看着他接了个什么?东西,道了谢后关?上门。
“谁啊?”何乐知?茫然地问。
韩方?驰径自拎着东西去了餐厅位置,何乐知?错愕地看着他拿出个水果蛋糕。
韩方?驰去厨房找了俩勺,端着蛋糕托盘走过来。
原本的阳台位置何乐知?没留,而是做了组榻榻米,上面放着茶台和蒲团。
韩方?驰走过去时关?了灯,房间里一时只剩下落地窗洒进来的月光和小区里路灯的光。房间里变得昏暗朦胧,却什么?都能看清。
“给你补个生?日,当?时你没回来。”韩方?驰把?蛋糕放在茶台上,回头说?。
他的轮廓挺拔,脸庞英俊,幽暗的夜色下,他看着何乐知?说?:“顺便?有些话想和你聊聊。”
第40章第 40 章
从前的何乐知对韩方驰来说, 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他让韩方驰在此后的这?十多年?里,无论什么时候跟人聊到?高中,脑子里关于高中的回想都是?有温度的, 带着阳光的颜色。他让被上课和自习占满了的那枯燥辛苦的三年?变得?轻快和?柔软。
或许轻快柔软的是何乐知本身。在之前一次饭桌上, 一桌人回忆往昔, 那时何乐知不在, 肖遥喝多了, 晕晕乎乎地说:“可别聊这?个?了, 天天早上六点出家门儿, 晚上十点半以后才能回家,这?种日子连着过?,周末还得?间歇休, 真特么绝望, 尤其高三。我高三那年全靠乐知哄着我念,他天天笑呵呵地哄我上学?,晚上放学?跟我说‘明天见,遥遥’,有阵子还经常早上给我打电话,说给我带早餐了别迟到?。”
说完抬头找了一圈,问:“乐知呢?”
别人说:“乐知没来。”
“又没来,”肖遥噘了噘嘴,看着韩方驰说,“我想乐知了。”
那段时间周沐尧在北京,何乐知一般不出来,肖遥挺长?时间没看见他了, 聊到?高中就不免觉得?很想他。学?生时代的何乐知能让他周围的人都觉得?轻松,有着舒缓的治愈性。
肖遥都这?样觉得?, 韩方驰只会比他程度更深。
肖遥需要被?哄着上学?,韩方驰不需要,他只是?觉得?高中这?三年?,都是?被?何乐知看着度过?的。何乐知会让他在意的每个?人都很舒适,他注视着他的朋友们,并敏感细腻地关照着他们。而他们都知道,肖遥只在第二顺位。
何乐知友情的第一顺位,韩方驰占了七年?。
这?也是?他们各自恋爱的最初,韩方驰那些无法准确描述的情绪形成的来源。
他在那一段时间里的缺失感并不源自何乐知的恋爱,而源自何乐知的恋爱对象是?周沐尧。
在恋人之前,周沐尧首先是?朋友,他和?何乐知在恋爱前就已经以朋友身份相处了两年?多。所以在爱情以外,何乐知友情的第一顺位似乎也因为他们恋爱关系的确立,而自然而然地移了位,这?一部分在前面许多年?里都属于韩方驰。
当然,这?些不是?那时的韩方驰能够厘清并准确表达的,那时他只觉得?失去了很多。
此后多年?,他们各自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上,韩方驰看着何乐知越来越成熟、理性,他身上那些稚气活泼的特质渐渐消失。对工作了的成年?人来说,这?个?距离无可厚非,各有各的生活,只是?在众多朋友之间,关系会更近一些。
而当韩方驰去年?在王主任诊区看见来拔牙的何乐知,那几?秒里韩方驰心情复杂,其实有很多话能说,最后却只有一声?“何乐知”。
那一瞬间韩方驰直观地体会到?,原来在这?么多年?里,他还真的失去了他少年?时最好的朋友。
三十岁的何乐知对韩方驰来说,又和?曾经不完全相同。
他们在去年?刻意地、缓慢地、当心地修复了一段时隔多年?的友情,在熟悉和?默契的操控下,他们迅速回归到?当年?的位置,友情妥帖地归了位。
而在这?个?过?程里,他们都忽略了一点,即他们已经和?十几?年?前的他们不完全一样了。
关系的拉近让他们近距离地看到?彼此,以一个?成熟后的视角,他们身上那些与从前不同的特质带来的陌生感,也让他们实际上并不只是?一个?“曾经的朋友”。与其说修复,更像一段关系的重塑。
两个?与从前有偏差的人,同时倾注了过?多,最终重塑出了一段同样与从前有偏差的关系。
这?样的现状下,想要不动声?色的把重塑的一切拉远、推翻,而不惊动另一个?人,那是?不可能实现的。
何乐知站在原地,没有立即过?去。他深吸了口气,笑了下说:“聊什么啊,还得?关灯聊。”
“你要想开灯聊也行,”韩方驰平静道,“我怕灯太亮了你不敢看我。”
何乐知下意识闭了下眼睛,心里就俩字,完了。
“过?来。”韩方驰说。
何乐知走了过?去,坐在蒲团上。
“你整得?我好紧张,”何乐知清了清嗓子,玩笑地说,“好像要审判我,我是?犯了什么错吗?”
“没有。”韩方驰也坐下了,递过?来个?勺。
他们同时想起?了高二韩方驰去何乐知家里过?夜吃的那个?蛋糕,何乐知笑了下说:“你等何其走了才把蛋糕拿来,咱俩背着她吃,这?合理吗?”
韩方驰说:“下次可以再一起?吃。”
何乐知挖了勺芒果吃了,奶油没有很甜,何乐知却觉得?喉咙发紧。
“生日快乐。”韩方驰说。
何乐知笑笑说:“谢谢,其实不用特意补,我也不是?小孩儿,过?个?生日还当回事。”
韩方驰没吃,沉默地看着何乐知吃了几?口,才开口说:“补是?因为我需要今天是?新的节点。”
何乐知听见他沉声?说:“从前的一切、所有,我希望它?们完整地留在你三十一岁之前。”
何乐知手上动作一停,终于还是?抬起?头,看向?韩方驰。
“你这?段时间躲我。”韩方驰的眼睛乌黑深沉,锁着何乐知,“为什么?”
何乐知庆幸关了灯,即使在这?么暗的光线下,他也不敢跟韩方驰对视。
在他说“没有”之前,韩方驰说:“今天说的每一句话,都用不着撒谎,咱俩之间撒谎没用。”
何乐知合上嘴,他觉得?自己?已经被?逼到?一个?角落里,四周都没有路了。
“我其实……”韩方驰沉吟片刻,看着何乐知说,“这?方面我总是?有点迟钝,没那么机灵。这?段时间我仔细回想,一个?月一个?月往前推,从我在医院碰上你到?现在的这?一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一样的,但我没找到?具体时间。可能是?你搬到?我旁边的时候,也可能在那之前。”
“方驰——”何乐知叫了他一声?,试图打断他的话。
韩方驰接着说:“我能确定最初我心无杂念,但到?上次徒步,早上睁眼你在看着我,那时已经不一样了。虽然我当时没反应过?来。”
何乐知把勺子放下,从托盘上滑下来,落在茶台上敲出一声?轻轻的“喀”。
他已经不敢听了。
“方驰。”何乐知语气里有点发颤,“咱不能再聊了。”
“你听着就行。”韩方驰说。
“我不能听。”何乐知看着他。
韩方驰接着说了下去:“在那之后我总是?想到?那天早上,几?乎在每天睡醒睁眼之前,都希望……”
他话音停了一下,似乎也有点难说出口。
“都希望你看着我,或者我能看见你。”
“方驰。”何乐知很慌地叫他,“咱俩之间不能说这?些。”
“为什么?”韩方驰问。
“没有为什么。”何乐知说。
“我今天不逼你,你别这?么慌。”韩方驰说。
韩方驰说话的语速不快,是?边思考边说的,也没有任何压迫感,他温和?而舒缓。
何乐知心跳得?很快,因为紧张和?慌乱,他问:“方驰,你说过?你得?比其他人做得?更好,记不记得?了?”
韩方驰反问:“我谈个?恋爱就做得?不好了?”
“是?的。”何乐知肯定地说。
韩方驰又问:“正常恋爱可以,同性.恋不行?”
何乐知说:“是?的。”
“那没招儿了。”韩方驰油盐不进地说,“已经这?样了,再去跟女生谈恋爱结婚你想想成什么了。”
何乐知哑口无言,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之前没跟你聊过?感情的事,我不太爱聊这?些。”韩方驰又说:“我和?小圈儿没分手的时候,我想和?她结婚、组成家庭,也期待过?未来很多,这?些都是?真的。”
“这?本来就是?你该过?的生活。”何乐知说。
“和?她分开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确实不想谈恋爱。除了还没放下以外,我对从头开始认识一个?人,慢慢了解、谈婚论嫁,没有任何心思。”
他看着何乐知,“我和?小圈儿、你和?小黑,但凡有一个?没分,都不会是?今天这?样。但是?没有如果,我跟你确实回不去了,这?也是?真的。”
何乐知掌心出了汗,指尖冰凉。
“你打算和?小黑怎么处?”他哑声?问。
“不管。”韩方驰说,“你心里想什么我大概能知道,但是?那些都不是?你该考虑的。我家里、小黑、朋友,或者其他我还没想到?的,这?些都不是?你要考虑的问题。”
随着时间的缓慢流逝,对面楼亮起?的灯越来越多,月亮渐渐升高,月光也变得?更亮。
他们在对方眼里变得?更加清晰,五官描画得?趋于完整。
韩方驰的眼神和?之前比起?来,那些茫然已经消失了,他变得?坚定,更加深沉。他紧锁着何乐知,同时眼里是?温柔的。
“我刚想明白没几?天,我其实不应该现在跟你聊。”韩方驰说,“但你总想躲我。”
何乐知已经没话了,他根本说不过?韩方驰。脑子里一片混乱,也想不到?还有什么话能说。
“你一躲我就心烦,那就直接说透。”
在这?天的最后,韩方驰站了起?来,却没直接走。
他走到?何乐知旁边蹲了下来,和?坐着的何乐知平视。
他们实在是?太熟了,即便?刚才聊过?,可彼此也都收着一层,韩方驰说得?最重的一句就是?他想每天睁眼看见何乐知。
这?会儿他却在临走之前,带着笑意叫了何乐知一声?,没叫他名字,而是?轻轻的一声?“哎”。
何乐知侧头看向?他,能够看得?清清楚楚,今晚的这?番话过?后,他看着韩方驰,难免有些错位感。
韩方驰眼里带着笑意,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你喜欢我吗?”
今晚最直接的一句突然这?么横冲直撞地问到?何乐知面前,何乐知睁大眼睛,一口气噎在那里,不上不下。
他好半天没能说出话。
韩方驰在离他很近的位置,脸上一直带着笑。这?和?他平时给何乐知的感觉完全不同,人一旦染上了情爱,气质就不一样了。
“不能撒谎,也不敢回答,是?不?”韩方驰笑着问。
何乐知开口,却不回答,而是?问他:“韩方驰,你是?不是?疯了啊?”
韩方驰笑出声?来,“那别答了。”
他看着何乐知,说:“给你时间缓,不着急。我也需要时间适应,怎么从朋友视角转到?别的视角,我还不太熟练。”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收起?笑认真地说:“但你得?在原地缓、原地等,别躲我,躲没有用。”
何乐知已经麻了,自嘲地说:“我还能往哪儿躲……我家就在这?儿。”
“你知道就行。”
韩方驰站了起?来,弯腰拿起?没用过?的那只勺,在何乐知刚才吃过?的切口上挖了一勺送进嘴里,勺子放回托盘上。
“生日快乐。”韩方驰站直了,随手在他头顶搓搓头发,“今天你三十一岁了。”
何乐知被?他搓得?像个?打了结的动物。
“蛋糕吃不完放冰箱,我明天吃。”韩方驰转过?身,过?去拍开灯,“走了。”
灯光在眼前一瞬间亮起?来,刚刚昏暗中的一切就像一段暧昧朦胧的梦。
直到?门开了再关,何乐知都没敢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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