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乐知惊讶得半天没说话,韩方驰侧侧下巴,示意他进去看。
“谢谢方驰。”何乐知双手合十,真诚地谢谢他。
韩方驰已经让他谢麻了,麻木地说:“不客气。”
“但我不能住,这你欠的人情太大了,不合适。”何乐知两只手仍抵着下巴,眼神里是诚挚的感激,“谢谢谢谢。”
韩方驰挑起眉:“那住我那儿?”
何乐知失笑:“那更不合适。”
韩方驰问:“也就是都不住?”
何乐知只得眼巴巴地说:“谢谢方驰。”
何乐知是个不爱欠人情的人,这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总是客客气气又笑呵呵的,也不得罪人。
不管是住韩方驰家,还是住进韩方驰帮他找的房子,对何乐知来说都太不合适。他既不能给别人添麻烦,也不能让韩方驰为了他背这么大人情。
但这不妨碍何乐知的感动和感激,他看着韩方驰,只想不停地说谢谢。
韩方驰点点头,说:“行。”
当晚回去,何乐知给韩方驰发了好几行字的消息,大意就是感谢他为自己考虑,非常非常感激。
韩方驰回他:睡觉吧你。
何乐知问:明天还能一起跑步吗?
韩方驰:你自己跑吧。
何乐知:[可怜/]
周日一早,何乐知就发消息给韩方驰:共进午餐好吗?
韩方驰:不。
何乐知:我在家做,你想吃什么?
韩方驰:不,别给你添麻烦。
何乐知:[可怜/]
接下来的一周,韩方驰晚饭也不来吃了,问就是给你添麻烦。
何乐知东西都收拾差不多了,房子一找好随时能搬走。何乐知时不时给韩方驰发条消息,韩方驰只要看见了都回,但不来吃饭。
周六一大早,何乐知发消息问:今天在家吗?
韩方驰:在。
于是上午九点,何乐知拎着菜过来敲门。
韩方驰开了门,看见是他,问:“干什么来了?”
何乐知笑笑,自己进了门,“共进午餐。”
韩方驰也不伸手接,跟在后头看何乐知把菜放厨房,抱着胳膊问:“不麻烦你吗?”
“不麻烦。”何乐知说,“非常乐意。”
说是何乐知做饭,实际上韩方驰也没闲着。他过来帮着洗菜切菜,何乐知跟他说了好几次小心手。
手已经不怕沾水了,何乐知还是经常看过来,有点担心。
“你还是放那儿吧,一会儿我洗。”何乐知说。
“早没事儿了。”韩方驰说。
等到备完菜,剩下的韩方驰就不管了,等着吃。何乐知站在灶前做菜,韩方驰坐在离得不远的餐椅上。
手机上来了电话,是肖遥。
韩方驰接起来,肖遥在那边问:“吃饭?”
“不吃。”韩方驰说。
肖遥问:“怎么呢?”
韩方驰说:“家里有。”
何乐知开着油烟机,没听见韩方驰打电话,问他:“汤勺在哪里?”
韩方驰说:“灶下面抽屉。”
“谁在你家?”肖遥听见问。
韩方驰:“乐知。”
“乐知?”肖遥在电话里诧异道,“就你俩?”
“嗯。”
肖遥声调一下拔高了:“那我也去我也去!我好久没看见乐知了,我想他了。”
韩方驰:“我得问问。”
韩方驰拿着手机过去,何乐知看过来,韩方驰指指手机说:“肖遥,想来吃饭。”
何乐知先是讶异地扬起眉,接着往他那边挨近了点,对着电话说:“你几个人?”
“就我自己!”肖遥喊起来特别吵,嗷嗷地说,“我马上到!”
“行吧。”何乐知说,“过来吧,带你一个。”
在何乐知还跟周沐尧在一起的时候,如果说他觉得这些朋友里跟韩方驰关系最近,那肖遥就得排第二。
肖遥小时候是个很可爱的男生,大大咧咧,吵吵闹闹。长大了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现在还没定下来,性格也没怎么变。他跟周沐尧也很好,他俩性格里有像的部分,所以最能玩到一起。
何乐知分手之后除了韩方驰哪个朋友也没见过,包括肖遥。
这么长时间他俩除了发过几条消息以外再没联系,肖遥偶尔给何乐知发点搞笑视频链接,也没个前言后语,何乐知都当他误触的。
肖遥来蹭饭倒没空着手来,拎了两瓶红酒,还有一箱啤酒。
韩方驰给他开的门,见他拿的都是酒,往旁边让了让。
肖遥把酒放旁边玄关柜上,自己拿鞋换了,吵吵嚷嚷地问:“乐知呢乐知呢?”
韩方驰往厨房那边侧了侧下巴。
“乐知!”肖遥横冲直撞地奔过去,跟何乐知磕磕肩膀,抬手一环,“乐知我想你了!”
何乐知斜晲他,“也没见你找我啊。”
“我这不是怕你不想见我吗!”肖遥指指韩方驰,“不信你问方驰!我每次见他都问你来着,问你心情怎么样!”
“你是没我微信了吗?”何乐知挑眉问。
“我不是不敢吗!我怕你恨屋及乌。”肖遥带着一副委屈极了的表情说。
何乐知被他圈着脖子,一副懒得搭理他的表情,但眼睛里明显有笑意。
吃饭时肖遥要挨着何乐知坐,他俩坐一边,韩方驰自己坐另一边。
“咱们今天喝点儿酒啊?”
肖遥带着酒来,就是有想要跟他俩大醉一场的意思。
“你看我俩谁能跟你喝?”何乐知说,“能跟你喝的都不在。”
“不跟他们喝,就想跟你喝。”肖遥说。
肖遥这么长时间没联系何乐知,怕何乐知不想见他是一方面,还有另一方面的原因,就是肖遥有段时间没法好好面对何乐知了。
当初周沐尧酒醉之后最先跟他说的那事,问他怎么办。肖遥大闹一场之后先走了,他没法见何乐知。
他既不想跟着周沐尧一起瞒,也没有任何事能做。何乐知跟周沐尧恋爱谈了快八年,感情深厚,没一点儿矛盾,无论如何这个事不能从别人嘴里让何乐知知道,说也得是周沐尧自己说。之后不管何乐知怎么选择,也没别人的事。
肖遥把这事闹得大家都知道也是借着酒劲儿有意为之,逼着周沐尧跟何乐知说。他当不了一起瞒着何乐知的狐朋狗友,可也实在没其他办法,所以肖遥从去年冬天开始总是避着何乐知,不想面对他。
肖遥自己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但本质上看不上渣男,每一任都是好好开始好好结束的,没干过不干不净的事。
他非要跟何乐知喝酒,何乐知跟韩方驰都不怎么喝酒,为了应付他敷衍地跟着喝两口。后来肖遥不干了,说他俩不痛快,再这样他走了。
也不能真让他走,韩方驰说:“我跟你喝吧。”说完站起来去拿扎啤杯了。
何乐知仰头追着他背影说:“那给我也拿一个吧。”
韩方驰回头看他一眼,说:“行。”
这三个人里,或许何乐知才是最需要喝一杯的。在别人眼里他目前还是个失恋人士,虽然分了有阵子了,但都觉得八年的感情需要一段长长的戒断期。
其实这段时间以来,何乐知确实有那么两次想喝点酒,想要麻痹一下大脑,让它短暂地放空。当然最后没喝,他不是特别喜欢靠喝酒去使情绪消散,因为他不喜欢酒醒之后一切消极情绪跟着归位的感觉。
“这就对了,你俩别总搞得那么清高,每次都众人皆醉你俩独醒,烦不烦啊!”肖遥说。
何乐知无语地说:“我俩不醒着谁买单啊?不送你们回去让你们睡大街上?”
“我们能买,”肖遥不同意,“再说我们也没喝那么多!家还是能找着的。”
“是是是,厉害。”何乐知说。
韩方驰拿了两个扎啤杯回来,开了两瓶啤酒倒在杯里,小口喝咽不下去。
“不能给我也拿一个吗?”肖遥看看自己的瓶,问他们,“你俩能不搞排外这一出吗?”
“没了,家里就两个。”韩方驰把桌上装西瓜的大碗拿起来,里面还剩两块西瓜,他叉起来吃了,碗给肖遥,“你用它喝。”
肖遥疑惑地看着他:“哪怕让使大碗,你给拿个新的不行吗?”
韩方驰说:“我还得刷。”
“你这待客之道真绝了。”肖遥夸赞道。
平时只有韩方驰的时候,何乐知感受还没那么明显,因为他俩话都不算多,也不皮。这会儿加上肖遥一个格外活泼的,嘴欠兮兮地没个停,他们仨在一块儿,何乐知就明显地感觉到一种恍惚的熟悉感,以及一种说不上来的归属感。
好像本来就该这样,一切都归了位。
不知不觉,他们都有点喝多了。喝多了就不再是如今三十出头的他们,而是二十岁的他们、十五六岁的他们。
喝了酒,说话就不再像最开始还刻意避开什么,言语间再没了分寸感。哪怕肖遥本意并不想提,可当思维混乱以后,周沐尧毕竟是他们之间绕不开的一道存在,不管回忆什么,他都卡在中间。
肖遥开始频繁地提起周沐尧,何乐知没阻止他,也没绕开关于周沐尧的话题。何乐知眼睛里开始晕起蒙眬的光,看起来有点迟钝,跟摸不清状况一样。
“我这大半年都不太敢见你,好像搞脏事儿的是我一样。”肖遥皱着眉,看起来相当纠结,“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这也不对,那也不对。”
何乐知浅浅地笑着,说:“难为你了。”
“他特么也是,跟我说啥啊,把我整的里外不是人,心里有鬼的成我了。”肖遥碰碰何乐知胳膊,可怜兮兮地说,“你不怪我吧,乐知?”
“不怪你。”何乐知说。
肖遥说着说着又朝韩方驰去了,一脸怨气:“他咋不跟你说?他就敢跟我说。”
韩方驰不参与这话题,不吭声。
“你不知道,你就有底气当好人,你俩一起玩儿,不带着我,就我是大坏蛋。”肖遥撇嘴。
“你行了,”何乐知笑着推推他,“你少冲方驰来。”
“啊啊啊又这样!”肖遥崩溃地说,“无语死我了,你俩一辈子都这样!”
何乐知反应迟钝,一时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肖遥自己嘟嘟囔囔地说了会儿,话题又转回周沐尧身上,拧着眉说:“我一看他那样我就闹心,他一个瞎搞的天天装可怜!”
何乐知回头看了眼,韩方驰问他:“冷啊?”
“有点儿。”何乐知说。
韩方驰站起来去把窗户关了,顺便切了点水果过来。
肖遥还在说:“谁都知道八年长,那他妈早想啥了?”
韩方驰放水果的时候另外一只手在肖遥头上按了下,肖遥没明白,抬头:“啊?”
韩方驰扫他一眼,回对面坐下了。
何乐知从来不和别人提这些事,讨厌谈论自己的私事。但可能因为眼前这俩人实在熟,那股若有似无的亲近感和归属感让何乐知收起防线,难得地露出了点“自己”。
“谁不是八年呢?”何乐知眨眨眼,慢慢地说,“我不也是八年吗?”
“就是说呢。”肖遥嗤笑一声,“不值钱的八年。”
何乐知摆摆手,模模糊糊地说:“那还是挺值钱的。”
何乐知和周沐尧的分开没有经历过消耗的过程,对何乐知来说是晴天霹雳似的断了,从他知道到分手一共没用上一天一夜。所以不看最后分开的这一天,前面在一起的时间于他而言完整而幸福,这八年的存在是无辜的。
“你们还能好了吗?”肖遥直接问。
何乐知轻轻摇摇头,说:“不能了啊。”
“我就说。”肖遥说,“我跟他说一百遍了。”
肖遥胳膊拄着侧脸,看着何乐知:“我看着也心里难受,但他该,谁让他犯贱了,都他妈活该。”
后来又说到周沐尧工作调动,借调到别的公司,以后可能就留在那边了,还能小升一级。
何乐知点点头,说:“他可以的。”
肖遥又说周沐尧现在住得离他挺近,有时早上上班都能在路上偶遇。又问何乐知现在在哪儿住。
何乐知自嘲地说:“居无定所。”
“啊?”肖遥看着他。
“还没找好地方。”何乐知解释说。
肖遥理所当然地说:“你就住方驰这儿啊,这儿离你单位多近呢。”
何乐知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么句话来,笑着摇头。
肖遥不知道今天这顿饭就是这么来的,还问:“怎么了?笑什么?不正好吗?”
何乐知向他示意:“嘘。”
“有什么好嘘的,要不我也搬来,咱们仨住。”肖遥一本正经地说,说完还“嘿嘿”。
对此韩方驰一直没表达意见,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们俩。
何乐知摇头说:“不,不。”
“你可真犟啊,讨厌的距离感。”肖遥说。
何乐知眼睛睁圆了看他,带一点惊讶地问:“我讨厌?有距离?”
“就你,不是你还是谁。”肖遥说他,“一点也没有从前可爱了。”
何乐知让他说得摸不清头脑,气笑了,说:“小黑没距离,他可爱,你跟他玩去。”
他看看这俩人,看看韩方驰,看看肖遥,笑了声说:“你俩一个是他哥,一个是好兄弟,他一哭你们都向着他,到时候我想走都没地儿走了。”
“哎我——”肖遥正要输出,被打断了。
对面一直沉默着的韩方驰突然扔了颗荔枝过来,“嘭”的一小声砸在何乐知脑门儿上。他毕竟也喝酒了,总归还是和平时不一样。
“忍你很久了,何乐知。”
何乐知被砸得一蒙,慌乱地接住那颗荔枝,愣头愣脑地看着韩方驰。
“他妈谈恋爱谈傻了吧,个恋爱脑。”韩方驰盯着何乐知,表情分明是他十几岁时候的模样,皱着眉看着凶巴巴的,难得地说了脏话。
何乐知瞠大眼睛:“韩方驰,你打我?”
“打的就是你。”韩方驰表情像生气,也像忍无可忍了。
“何乐知,你是不是忘了。”
他拧着眉,直直地盯着何乐知,每个字都咬得很实:“是我先认识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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