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嘘嘘


    从城郊到萧宅不算长的一段路, 两个小家伙在他怀里如小鸡啄米一般点着脑袋。


    因着是夏季,马车里不曾像冬日一样铺上绒毯,也就不能放他们躺下, 便一直揽在怀里, 竟也就这么点着脑袋睡着了。


    一下车马车,乳母就赶紧过来准备将他们抱走,江以宁微微摇头:“没关系,今日陪他们午睡,你们也都暂且退下吧。”


    “是。”


    抱两个奶团子还是有些吃力, 全凭咬紧牙关,江以宁才没把他们弄醒, 轻手轻脚地放到他们床榻上,接过团扇给他们轻轻扇着。


    小秋低声道:“正君, 奴婢来扇吧, 您也去椅榻上休息会,晌午正是热得时候,别难受了。”


    江以宁轻轻一笑:“先前总是我和二寒陪着他们午睡。”


    “正君这是想东家了, 东家定然也是念着您和小少爷的,怕是恨不得长着翅膀飞回来, 只是有要事在身,迫不得已罢了。”小秋赶紧出声哄着。


    “我觉得也是。”江以宁弯起眉眼, 遮盖住眼底的落寞。


    从寺庙出来时,他只是有些许失落, 却不想情绪从眼睛泄露,倒是叫他得了孩子们的安慰。


    只是他以为没有那么明显的, 先前外出回家,家中总有人等着, 今日只是偶然有些不适,而已。


    “我也去躺会儿。”他轻声说。


    “这里交给奴婢。”


    江以宁闭眼点头,抬脚走到旁边的椅榻上躺下,然后沉沉睡了过去。


    他罕见地梦到了寺庙的高僧,也不知为何,那人一直小跑着追着他,似乎是有话要说,他分明听不到,但就是知道那僧人是要说些他不爱听的话。


    只是还是依稀听到什么“注定”、“强求”之类的词,仅仅只是听着相像,就叫他很难受了,像是被人捂着口鼻,压着胸口,隐隐有些喘不过气。


    他以为是自己奔跑的缘故,扭头不断回看高僧有没有追上来,见自己甩掉了对方,便停下脚步慢慢呼吸着,只是那种窒息感并没有因此减少!


    “嗬!嗬……”他猛的睁开眼,就发现胸口有些重,视线下移,就瞧见了趴在他身上还在流着口水的两个奶团子。


    加起来有四五十斤,怪不得他会觉得胸闷!


    他微微动了动,四下都没瞧见乳母们和小秋的声音,便轻声唤了两声,小秋立刻推门,蹑手蹑脚进来。


    一瞧见面前这一幕瞬间傻眼了:“奴婢不知……”


    “嘘,没事,先抱起来一个,我把他们放下。”江以宁知道,椅榻不算高,再加上小豆丁一号要稍微高些,能爬上来并不奇怪。


    两个小家伙是铁了心要粘着他睡,江以宁就干脆抱着他们一起到床上躺下了,听着他们轻轻浅浅地呼吸声,反倒是叫他也再次困了起来。


    等他再次睁开眼,都已经傍晚了,屋内安安静静没有人,连半分动静都没有,他盯着透过窗子进来的晚霞,竟有些恍惚,觉得世间只剩他自己了。


    一种奇怪的惊惶包围着他,所以他总讨厌醒来看不到萧寒锦。


    他长舒一口气,紧接着就听到外面传来嬉闹声,听着越来越近,他干脆坐起来等着他们进来。


    “嘘……爹觉觉,要轻轻……”


    “轻轻……”


    江以宁都能想象到小豆丁一号虎头虎脑地和泪眼汪汪地小豆丁二号交谈,还得竖起一根肉嘟嘟的手指放到唇边不停的嘘着,恨不得把唾沫星都嘘出来。


    他故意轻咳一声,屋外的声音瞬间停了。


    紧接着就又想起嘘嘘声。


    “嘘嘘醒了,弟弟嘘嘘……”


    “哥哥,嘘嘘尿尿。”


    “奴婢带您去旁边尿,少爷们别吵了正君。”


    江以宁听着外面的动静忍不住扬起唇角,干脆起身下地朝外面走去。


    “哈!爹爹!”小豆丁一号听见动静猛的转身扑进他怀里。


    原本要被乳母带着去尿尿的二号瞬间扑腾双腿要下来,哼哼唧唧地闪着泪花,活像是要被抓走了。


    江以宁忙接过:“我来。”


    二号瞬间不闹了,乖乖被江以宁扶着,全都给周围的花花草草施肥了。


    江以宁看着那些花草,突然想起来自己之前忘记的事。


    他赶紧喊阿义:“你去打听打听,哪家有我要的树,不要种子,直接移栽幼苗。”


    阿义点头:“是,奴才去问。”


    江以宁要的是绒树,这树若是能长成,便是枝繁叶茂,树冠如盖,他粗略算过,是能将整个前院盖住一半的,还能乘凉。且那花开如绒毛舒展,能看能入药,是极好的东西。


    阿义如今这时节正是绒树长成开花的时候,他很快就和之前装修院子的几位师傅联络上,然后寻到了几棵树苗,几番商议之下,他们愿意将树苗带来帮忙栽种。


    树苗来时并没有栽在花盆或是坛子里,只是根部带着微湿的土,看起来并没有影响绒树的活力。


    江以宁给他们指好位置,对方便干脆利索地将绒树移重进了留好的位置里。


    “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阿义询问。


    “这树怕水涝和阴湿积水,先前院内就有做排水,再就没有其他问题了。”那师傅抹了把汗说着,虽然也怕过分日晒,但院墙能遮住一些日光,并不严重。


    江以宁弯起眉眼:“那就好,辛苦您来帮忙了。”


    他这头话音落,紧接着婢女们就端着凉茶递给师傅们,小秋更是直接笑着将银钱放进师傅掌心。


    那银子不少,小秋又继续说道:“那日后若有不懂的,咱们可就只找师傅您了。”


    “应该的应该的。”为着银子也得来啊!


    如今树苗还小,刚长到江以宁腿根位置,这样的小树苗居然要长成高达十几米的大树,真是令人期待啊!


    他再无事后便再次去了严家医馆帮忙,时常会碰到严鸣,也会和他聊上几句。


    这日再见到,江以宁正擦着汗收整草药,分类将他们放进不同的抽匣中,严鸣是特意过来找他的。


    “去了趟你家,阿义说你来医馆了,怎么不好好休息,这时候热得很。”严鸣关切询问,于情于理都是他该做的事。


    “我闲暇无事,而且晚上也够休息,你今日是特意来找我的,出什么事了?”江以宁微微皱眉,生怕他们生意上的事有麻烦,二寒不在,他也帮不到忙。


    严鸣闻言脸上瞬间露出笑,本就俊朗的面容更是多了些羞意,他轻咳一声,道出了好消息:“我准备去颜家提亲,只是子淮和子岚是他本家人,不能与我同去,二弟又不在,我便想着你与我同去也好。”


    府城提亲其实并没有圣京规矩多,只是若是要提亲,不止要带上媒人和提亲礼,还要带上亲朋一同做见证。


    因着严家得陛下赏识,算是药材皇商,药田又都不在府城,严家弟妹们自然得在家里看顾药田,留严鸣在府城打拼。


    亲是来不了了,但朋还在嘛!


    这事江以宁自然是愿意帮忙的,他立刻点头:“那好呀,什么时候要去提亲,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严鸣摆手:“不用,我请了府城最好的媒婆,一切让他按照最高规格置办,介时你与我同去即可,就在农历六月十五,那日百无禁忌,是好日子。”


    也就是七月九日,江以宁挑眉:“那就这几日了,我跟你去。”


    “好小弟!”严鸣本想拍拍他肩膀,但碍于二弟不在,他不好和对方有亲密接触,便只能点点头。


    他突然想到什么,说道:“这可是惊喜,你别提前和他通气儿!”


    刚在心里盘算着要尽快告诉颜理的江以宁奇异的沉默片刻,然后沉痛点头,明明是好消息,却不能及时和好朋友分享!


    严鸣满意了,又叮嘱了他两句,便离开了。


    七月九日。


    严鸣一早就来接江以宁,后者穿着清浅凉爽的衣衫,坐上了他准备的马车,上车前江以宁特意看了一眼,只是提亲后面都抬着十几担的礼品。


    礼队还没到颜家,消息就先传过去了。


    颜理惊讶:“他先前并未提前告知我!”


    颜夫人倒是知晓这些年轻人就是爱搞些花里胡哨的,她拍拍他的手笑道:“我儿男大当婚,他既然来提前,那我们先见见就是了,你且先在后面等着。”


    “是。”即便颜理再沉稳,此时谈到这种事,还是不受控制地红了脸,而后便躲到了屏风后面。


    严鸣很快到了颜府,他带江以宁来也是多少有点私心,谁让颜夫人挺喜欢江以宁呢?若是有他帮着说好话,应该是不那么难应对的!


    “严公子。”


    “颜夫人安好,此次登门唐突,是有要紧事想与您家商议。”严鸣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时间他都看好了,做足了准备来的。


    话音刚落,后面的人便将礼品统统抬了进来,直接将前厅放满了。


    他温声道:“晚辈是想求娶颜家三少爷颜理,少爷芝兰玉树,温文尔雅,晚辈心悦的很,特带提亲礼前来提亲。”


    颜夫人粗略打量那些礼,是按照府城提亲最高规格来的不说,甚至还瞧见了两只大雁,大雁是忠贞之鸟,求取婚配时有心者都会带上。


    她微微一笑,故意打探道:“严公子这是将聘礼也一并带来了吗?”


    “并非如此,只是提亲礼,若夫人愿意将三少爷托付与我,晚辈愿按照此规格十倍下聘,迎娶三少爷。”严鸣立刻表示态度,钱财都是身外之物,若是能以此求娶心爱之人,他自然是愿意的。


    媒人立刻适时接话:“严公子真心实意,这也是我做媒人这些年,见到最好的定亲礼,那聘礼便更是不用想的!”


    颜夫人却笑道:“我颜家不缺这些,不用为此卖儿。”


    屏风后的颜理闻言勾起唇角。


    严鸣有些急,忙说道:“三少爷若嫁于晚辈,掌家全然由他负责,后院再无其他女子,只愿与其白首到老,死生不弃!”


    颜夫人眉眼微动,面上却对这些话不为所动,她轻笑:“男子之言,爱时自然是山盟海誓,不爱时便弃若敝履,这样的话人人都会说,可色衰爱弛,情爱终有一日会被消磨,介时你又待如何?”


    “不会有那种事,可若真有,晚辈会一纸合离,并奉送医馆药铺金银珠宝,保他余生挥霍一生。”严鸣说的很认真,好似还未成亲便要分开了。


    只是颜夫人问,他不能不答,这也是他这笨脑瓜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且即便情爱终于一日会被消磨,眼下的爱意却做不得假,真心爱过的人,哪里会舍得斤斤计较?


    江以宁微微瞪大眼睛,这问答怎么听着如此别扭?


    他轻咳一声:“婶母,理理可是还在后院?”


    颜夫人瞬间扭头看他,脸上笑出花来:“不在,我喊他去做事了,等这边聊完再叫他和你说话,你病好后都好些日子不来了。”


    江以宁连连点头:“严大哥医馆需要帮忙,我闲来无事就去了,前几日他欢天喜地找我,说要我帮他来提亲,他弟妹亲人都不在府城,二寒又去圣京了,我可不得来帮忙啦!”


    颜夫人闻言眉宇间软化许多,她隔空点点江以宁嗔怪道:“就属你心软,你啊!”


    “严大哥的心意我们都瞧在眼里,若他真对理理不好,子岚哥都要头一个不放过他的!何况他日后就要在府城或者圣京,咱们家里哪里都有人,还怕护不住理理吗?”江以宁越说越骄傲,好似他也是颜家人似的,一副为颜理打抱不平地样子。


    颜夫人本就满意严鸣,那番不纳妾的言论她并不信,男子都爱美色,或许有例外,也只是个萧寒锦。


    纳妾是天下男人都会做的事,她无可奈何,但能为儿子多讨到些好处,那自然是不同的。


    颜夫人失笑:“你啊,惯会哄我开心,只是这事怕只有我自己说了不算,待我们关起门来商议一番,再告知你,礼就先留下吧。”


    “是是!多谢夫人,多谢岳母!”严鸣立刻起身弯腰拱手的行礼,就差跪下磕个头了。


    “去吧。”颜夫人也没刻意纠正他的称呼,叫他先离开了。


    江以宁也冲他挥挥手,表示自己要留下,严鸣这会满心思都是提亲礼留在了颜府,哪里还想到那些,急匆匆就回去准备下聘了。


    待他一走,颜理就红着脸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走到颜夫人面前。


    颜夫人拍拍他的手,面上笑意很深:“我儿日后有更多的人疼惜你了,为娘就放心了,回头与他商议好日子,就将你们这事定下。”


    “多谢娘亲。”


    第202章 惦念


    经过一番或许并不存在的探讨, 颜家自然是同意了严鸣的提亲。


    一瞬间,整个府城都知晓,原先县城来的那个“穷小子”居然成功求娶到了颜家少爷, 虽然对方如今已经地位不同先前, 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颜家少爷小姐们从不着急嫁,即便是一直留在家中都能养上一辈子,这次居然这样快就开始准备婚事了,一时间议论声充斥着整个府城。


    “还得是会花言巧语的才能将咱们府城的少爷给骗走!”


    “瞧你这话够酸的,人虽是县城来的, 可之前旱灾出药出力,你没喝过人家的去暑药吗?这会倒是显出你来了!”


    “一码归一码, 他凭什么能求娶?”


    “凭他不是你,你还嫉妒上了, 凡事先看看自己配不配, 放下碗骂娘,你可真行!”


    诸如此类的对话在府城各个地方都有发生,但被谈论的两位主角却并没有因此而产生隔阂, 他们最清楚彼此的人品,不会因外界而改变。


    只是既然已经应下亲事, 双方就都得开始准备,因此两波人都忙慌慌的。


    颜家倒是好说, 嫁妆是早就准备好的,家中的少爷和小姐各一份, 都不曾厚此薄彼;只是严鸣要操办的事情就很多了,不仅要准备聘礼, 还要预订酒楼做席面,成婚这样的大事自然得有家中亲人来做见证, 以及各种乱七八糟的事都由他负责。


    而颜理,只需要等嫁即可。


    婚期两方都不着急,严家人从县城赶过来需要时间,筹备婚事也需要时间,等待萧寒锦从圣京回来也需要时间。


    因此,即便是最早的日期,都得等到九月底。


    只是日期是一回事,好日子又是另一回事,还是得翻翻黄历。


    不过这些事眼下都需要江以宁操心了,他只需要等待着出席婚宴就可,虽然自己当初没有,但看别人也是一种趣事。


    中旬时,江以宁收到了萧寒锦的书信,信里的内容无非就是说他很好,又询问他好不好,叮嘱他照顾好身体和孩子等等,最后又说叫他不需要回信,因为他这两个月都在食院里,寄来信也收不到。


    但江以宁才不管这些,就算在食院里看不到,可出了食院就无所谓了,信件只是心意,他自然要回应对方的心意。


    “爹爹,么呀?”


    江以宁轻笑:“在给你们父亲写信,得把我们阿序和安安最近的乖巧懂事告诉他,叫父亲放心,对吧?”


    “阿序写写!”


    “安安也写写呜呜……”


    “好呀!”江以宁将自己要写的内容写好,又拿出新的纸张放到他们面前。


    小家伙都未启蒙,哪里会拿笔写字,只能在纸上鬼画符,但在他们眼里,那些弯弯曲曲歪歪扭扭的笔画就全都是心意!


    江以宁也只是看着他们绷着小脸仔细画,奈何毛笔太长,他们手时常包不住笔杆,经常松掉毛笔,再去拿时墨汁会碰到手上再抹到脸上,全都成了小花猫。


    他忍俊不禁,却并没有出声阻止,愿意表达心意是好事。


    “爹爹,好!”


    “爹爹……”


    江以宁笑弯眼睛:“哇,写的真不错,这个小扭曲爹爹都写不出来,我们宝宝是想学写字了吗?真有天赋呀!”


    被夸的两个小豆丁立刻咧着嘴角咯咯笑起来,还露出里面的小米牙来,看着格外可爱憨厚。


    他将所有的书信晾干折叠好放进信封里,然后便叫阿义送了出去。


    七月底,初次选拔结果出来。


    此次皇商选拔,虽没有地方限制,但多都是五大府城来人,光这些就有两百多名参加,也就是有两百户商户,以及每位试菜人一次都要试一百多道菜。


    任务自然是重的,而且经常试完下一个忘记上一个,吃完上一个,觉得下一个索然无味,因此不仅仅需要在味道上刺激味蕾,还得在色相和摆盘上费些功夫,好叫试菜的人记住。


    幸好,萧寒锦顺利通过初选,而仅仅一次选拔就刷掉了一半的商户。


    顺利进入第二选的商户们,都有一日休息的机会,但要在日落前回到食院,因此萧寒锦抓紧去了客栈,看看胡厌秋这里有没有什么消息。


    “竟真有来信!”他惊喜万分,迫不及待地接过书信,却发现信封格外厚实,他也没多想,只以为江以宁对他思念万分,滔滔不绝。


    他赶紧打开,果然就看见了夫郎的字迹,虽没有多清秀好看,但也格外清晰明了,他看着信上对方讲述的近日发生的事,以及严鸣求娶成功,不由得笑了起来。


    “回去咱们就能赶上喜宴了。”萧寒锦说。


    “那得恭喜严老爷。”胡厌秋立刻接话。


    萧寒锦继续往后看,发现江以宁都和他说了尾语,可下面还有厚厚几张,他连忙打开,就瞧见了一些鬼画符。


    他只稍微疑惑一瞬,便知晓这是出自谁的杰作,他试图看懂上面的歪歪扭扭,但都失败了,只是尽管如此,也不能影响他的好心情。


    他无比自豪地向胡厌秋炫耀道:“那两个小家伙都会握笔的,瞧这些扭扭曲曲地小符号,画的真带劲!”


    胡厌秋:“……是,少爷们聪慧。”


    虽然很不想说违心的话,但谁让老爷给他发月钱呢?只要给银子,就是把这些鬼画符吹上天都没问题!


    萧寒锦颇为赞同他的话,将书信看了几遍,而后才小心翼翼折叠好重新放回信封中,之后便示意胡厌秋拿纸笔,得再回封信才可。


    这次比之前报平安的信写的多,他原本是想等明年到了圣京再好好带着江以宁逛街,可眼下他就想让对方知道圣京是何等繁华。


    他不仅详细描写圣京的街道建筑,更是直接找炭笔画到了纸上,琳琅建筑,一目了然。


    还着重夸了夸会握笔、知道惦记他的两个小豆丁,写完厚厚一叠书信,他便再次叫胡厌秋拿去寄了。


    只休息这一日,萧寒锦也不能全然浪费掉。


    在食院,参加选拔的商户都有各自独立的小屋子,里面放着所有需要的食材和调料,都是统一发放,若是缺少绝不会帮忙补充,因此他们每日都得提高警惕,觉都不敢睡踏实,生怕贵被人暗中使绊子。


    先前被淘汰的人中,就有一位因为缺少调料而落选的,那人厨艺精湛他是知道的。


    首次选拔也只是选拔一些没有记忆点的人,因此萧寒锦并没有发挥全部的实力,却刚好能叫试官有些许印象,足以保他顺利进入下一关。


    只是越往后怕就越要难了。


    他打着哈欠叮嘱胡厌秋在某个时辰喊他,便沉沉睡去了。


    胡厌秋也怕会有人盯上他们,干脆做出一副他们离开客栈的样子,免得有人来客栈里打扰他们。


    到约定好的时间,胡厌秋提前片刻将他叫醒,打水给他洗漱:“奴才提前叫了您,您还能缓和缓和。”


    “懂事!”萧寒锦睡足了,精神也好,笑着拍拍他肩膀。


    傍晚时分,萧寒锦再次回到了食院。


    江以宁再收到书信都是八月上旬了,信中虽然并未提及选拔之事,但他知道应该是在顺利进行,否则这些时日过去,二寒早就回来了。


    他便没再将这些事放在心上,写完回信寄出去,就继续在医馆忙自己的事了。


    严颜两家的婚期也已经定下,就在十月上旬选了个百无禁忌的好日子,介时所有人该到的人也都到了,定然会很热闹。


    颜理这阵子都忙着赶制嫁衣,原是可以找绣园做的,只是他想亲自动手。


    “我们那里也都是亲自缝制。”江以宁看着他手里红艳艳的布料轻声说着,只可惜他那日只有一方借来的红布盖头。


    再无其他。


    颜理垂眸摩挲着布料,唇边带着温润好看的笑意:“要跟一辈子的东西,是得用些心才行。”


    江以宁眉眼弯弯:“正是这个理儿呢!”


    颜理:“这布料软,还有多余的,回头我绣两个小肚兜给阿序和安安,先前见他们穿红色很好看。”


    “那敢情好呀,只是要辛苦你了。”江以宁没和他客气,既然不会影响嫁衣,收下这样的好意也无妨的。


    “没关系,要是有剩余的,给你绣方帕子。”颜理笑说。


    江以宁忙不迭点头,他总是很容易被这些微不足道却很有心意的小事打动。


    近几日严鸣请求他多陪陪颜理,医馆那边可以放一放,江以宁自然不会拒绝,他也很喜欢安静,和安静的人相处,总觉得整个人都很放松。


    随着时间推移,第二次选拔也结束,萧寒锦照旧看过书信后回信,也从信中得知了严鸣的安排。


    下聘的日子也是千挑万选的好日子,就在七月初七,七夕那日,宜订婚合婚结婚。


    聘礼也如严鸣说的那样,按照提亲礼足足多了十倍,一百二十担的聘礼,其中最基本的便是聘金、聘饼、海味、三牲、鱼酒、四京果、四色糖、帖盒等等,余者便是各种金银财宝、衣裳绸缎等。


    一百二十担即便是在圣京高官家,那都是最高规格的聘礼,放到这盛原府城,那便是最不得了的了!


    一时间再无人敢说这严鸣是攀高枝的穷乡僻壤来的穷小子,这聘礼拿出手,谁还敢再说他穷?


    颜理并不在意这些聘礼,他拿着礼书轻轻摩挲着,那些东西在这份礼书上都是小小的字,与他而言却是一种象征。


    “进来坐吧。”颜夫人将他请进前厅,聘礼便能看出夫家对儿女的看重,这样的厚礼,她自然能明白严鸣的心意。


    这事只是他们两家商议,余者都只有看热闹的份,江以宁也只是听医馆的人说了几句,便收敛了笑意继续看诊了。


    他已经在数着日子过了,如今已经八月底,再过一段时间,二寒就能回来了!


    这样想着,他都有干劲了,恨不得咧着嘴给病人问诊,硬掐着自己大腿才别过这个劲儿。


    来看病的都是苦难人,他若是日日扬着笑脸,岂非有些太过分了!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八月过完就是九月,圣京那边居然半点动静都没有,二寒也再没传书信来,也不知是不是选拔出了什么事……


    却不知,萧寒锦在府城过的亦是水深火热。


    好消息,他成功成为皇商之一。


    坏消息,这几日一直在被圣京某些官员宴请。


    这也就罢了,连陛下都要亲自见他了。


    这倒是情理中事,毕竟最后一场选拔事,陛下对他的菜色很满意,要见见他也无可厚非,可谁能告诉他,这天圣的人,为什么都力至于给他说亲呢?


    连这位圣人都不例外!


    “陛下!让陛下费心操劳这些都是草民该死,只是草民已经有正君,且曾立誓此生唯此一人,不抬平妻,不纳妾室,请陛下收回成命。”


    自来到这里数年,这期间,他见过县令,见过太守,甚至见过太子一家,都从未下跪或是求饶。


    而如今,面对眼前这位权力顶峰之人,面对这件事,他头一次有了要跪地求饶的念头,求他放了他们这些只想守着爱人安稳度日的普通人。


    陛下并未将他这番话放在心上,天家无情,他自然也不信这些,只是他很满意萧寒锦等人的处事作风,本就是随口一提的事,对方不愿意,他自然也不会逼迫。


    “也罢,孤也只是随口说说。”陛下不甚在意点头,“听闻你近日繁忙,准备何时回府城,再来圣京?”


    “草民家中双生子还小,本想着明年开春再来圣京,陛下……可是有安排?”萧寒锦壮着胆子询问,生怕一个不妥当就惹恼这位陛下。


    陛下恍然点头:“对,是听闻你有双生子,这可是难得的好福气,正殿说臻儿很喜欢你家孩子,待他们大些来圣经也好,能一起玩。”


    萧寒锦扯着嘴角笑笑,没应声。


    “既如此,你便先回府城,答应给你的酒楼也得再装潢,这事孤会让房友岐与你商议,让宣旨公公与你同回。”陛下说道。


    “多谢陛下,草民告退。”


    萧寒锦满面春风出了宫门,宫门口早就有等待送他出去的马车,直将他送到了客栈前,紧接着宣旨公公便扬声宣告旨意,彻底惊呆了来看热闹的百姓。


    尤其是酒楼的掌柜和伙计们,他们哪里知道,客栈里还住着这样的大人物!


    旨意一经宣告便再瞒不住,迅速传了出去,至此,萧寒锦也终于能往府城赶了。


    他迫不及待要回,第二日一早就出了圣京,在九月中旬回到了盛原府城。


    第203章 成亲


    “恭喜萧东家!”


    “恭喜萧老爷, 得偿所愿!这可是喜事啊!”


    “恭喜恭喜!”


    萧寒锦先回来,但没过多久,圣京的旨意也也传到了各大府城, 盛原府城的百姓们自然就知晓他不声不响就成为了皇商, 还引得好些隐居贵族也派人出来打听。


    这是好消息,他自然不会藏着掖着,萧家日日都有人来登门拜访,若是往常他也许会摆宴席招待亲朋,只是如今严颜两家婚期在即, 他可不好出这风头的。


    而后再有登门的,他便不再请进去, 只叫阿义给他们送些亲自做的点心,然后将他们打发走了。


    萧寒锦还要应付自家的祖宗们, 可没有精力天天和他们见面。


    “你现在比孩子都能撒娇, 娇气。”萧寒锦拢着怀里的人,轻轻拍着他后背。


    江以宁成日成日不下架,就在他身上挂着, 只是若换做之前,以他们这种动作, 早就大战几百回合,只是这几日比起那些事, 更想和彼此亲亲抱抱贴贴。


    说话要亲,对视要亲, 睡觉要亲……只要在同一空间里,就绝对要亲亲。


    萧寒锦也并非没有那种欲望, 只是他更想补补心灵上的空缺。


    江以宁抬头在他唇上啄了一口,然后又快速将头埋到他颈间, 矫揉造作道:“那人家就是想挨着你呀,你不愿意吗?很讨厌我吗?”


    “讨厌死了。”萧寒锦语气带着浓烈的笑意,声线格外慵懒。


    哪里是讨厌,分明就要欢喜死了。


    这种话若是放在之前,江以宁早就耷拉着眼睛去哭了,但现在,他已经是成熟的小江,会把话反过来听了。


    聪明的他!


    “好的好的,我也很喜欢你。”江以宁娇羞的窝在他胸前,扭扭捏捏地给他比着拇指心。


    萧寒锦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猛的捏住江以宁的嘴,威胁道:“好好说话,把夫君恶心死了,可就没人惯你了。”


    江以宁撇嘴:“人话本里都说了,男子不是最爱撒娇柔弱扮可怜勾引人的吗?我分明都是这样跟着学的!”


    “那是骗你的,我就不喜欢那种,我只喜欢你,你什么都不做,我不照样都喜欢吗?”萧寒锦说完继续问,“多少银子买的?”


    江以宁分外心虚地竖起三根手指。


    他从前在镇上和县城也是买过书本的,书斋里的文学书便宜些的几十文,稍微贵些的百十来文。


    但还从没有买过五两银子的话本。


    一方面,他想知道这五两是贵在哪里了,被那伙计说的天花乱坠,总是有些心动的,另一方面,书中自有黄金屋,他以为这么贵的书里,黄金更多来着……


    萧寒锦微笑:“乖乖在哪买的,我都不知还有书斋会卖给贵君这样的书,是有些稀罕。”


    江以宁并未多想,只是微微叹息:“就是街角那家,说是出了新话本我就去了,我还是读书太少被骗了吗?”


    “没有,你把书给我,我明日去书斋瞧瞧可还有其他比这好的买给你看。”萧寒锦低头吻吻他额头。


    这事是江以宁犯蠢,但五两银子卖本只教千金贵金勾栏里那一套的书,那他可是要好好说道说道了。


    第二日,萧寒锦趁着他还未睡醒时去了趟书斋,顺便还带回了好几本文学书和笔墨纸,也不算白跑一趟。


    “怎么买了这么多?”江以宁刚爬起来,就瞧见不远处的餐桌上,萧寒锦正在练字,自然也瞧见了他旁边的东西。


    “不多,随便练练字就没了。”萧寒锦抬脚朝他走来,“我离开这段时间你是不是都没练字,我看书房里纸张都不多了,你都没添新的。”


    江以宁点头:“这都被你发现了,我去医馆帮忙了,回家后就不想练字。”


    萧寒锦倒是没在这个上面和他多掰扯,反正当时的书信他也有看到,江以宁的字还算端正,也可以了。


    说罢,便伺候他起床吃饭。


    这段时间两人都没有出萧宅,每日都是在家中贴着腻乎着,眨眼近十日过去,江以宁实在有些承受不住了,这才赶紧推着他要去外面逛逛。


    府城最近喜事不少,原本萧寒锦成为皇商的事是头等喜事,但在他刻意低调下,即便有人提及也不会拿到明面来说了。


    街上本就热闹,他们没走两步就遇上了同样出来热闹的蒋亦疏,后者当即二话不说就把他往酒楼里拽。


    “你小子,今日若是碰不到,你怕是要晾着我们了!”蒋亦疏有些不忿,他哼笑,“怎么,如今成了皇商,就要和兄长们划清界限了?”


    萧寒锦不理他,只扭头看颜随州:“他每日戏这样多,你怎么忍的?”


    颜随州没忍住笑起来:“陪着他。”


    果真是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不说这些,你在圣京那段时间如何?”蒋亦疏端着茶水微抬下巴,示意他说道说道。


    “尚可,没什么值得稀罕的,不过倒是见了那位一面,随便聊了两句,就让我离开了。”萧寒锦没说差点被赐婚的事,这事要是被江以宁知道,怕是又要不高兴犯病。


    蒋亦疏听出他藏着些话,便识趣没深问,只笑道:“可见那位是真的看重你,竟也舍得放你离开。”


    “原定赐给我的酒楼还得再装潢,我留在那里也是无用,明年再去。”萧寒锦不甚在意说着,本就是他该得的东西,没什么好藏掖的。


    “说的也是。”蒋亦疏轻笑,“你这一路走来当真是顺当,我们小弟果然有福气,嫁给你半点苦都不用吃。”


    这是好意思,若是寻常人家夸哪家姑娘小哥儿,都会说谁有福气,好福气。


    但放在萧寒锦这里显然不适用的,他只笑道:“就算没有他,我也得努力赚银子的。”


    这话若是叫不明就里的人听着,怕是要多心的,但这些话早在之前,江以宁就曾和萧寒锦辩驳过。


    因此并没有吃心,反而觉得他说的很对。


    “这倒也是,你野心摆在那里,若是不努力,如何能实现?”蒋亦疏哈哈笑起来。


    说笑间又聊起严鸣和颜理的婚事,萧寒锦倒是听江以宁说了那聘礼如何如何多,准备办得如何如何盛大。


    以至于严鸣这段时间都没有好好和他们聚聚,但想给心上人最好的东西并没有错,他们也都能理解。


    时间一晃就到了十月二日,八月十一。


    这日是严颜两家的结亲日。


    晨起,江以宁就去了颜家陪着他,给他送礼上妆,迎亲要在黄昏时候,白日里还能有时间多聊聊,向晚意也一改往常的热闹性子,安安静静地和他们说着话。


    成婚总是和在闺阁中不同的,屋内坐着的都是好友,见他都要成婚,难免会觉得唏嘘和艳羡,毕竟严鸣的心悦和排场是拿得出手的。


    “咱们少爷是有福气的,一挑便挑中了顶好的,往后这日子必定幸福美满。”梳头嬷嬷边梳头边笑着打趣他。


    颜夫人上前拍拍颜理肩膀,眼底含泪,面上却笑道:“我儿要做这时间最有福气的,只是为娘的还是要叮嘱你几句话,你是我颜府三少爷,即便嫁做人夫,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他若是敢叫你受委屈,只消说上一句,你兄长的拳头便能立刻落在他脸上。”


    “娘亲,我都知道的。”颜理亦是眼中含泪,只是他并不是会坐以待毙的性格,严鸣若是真敢负他,那他也不会叫对方好过。


    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对方先提起的,那对方就绝不能失信。


    颜夫人笑着点头,抬手擦去眼角的泪珠,这是让她最放心的孩子,也是最心疼的。


    “妆面不错,只是你穿成这样,晌午可如何吃饭?”向晚意狐疑,“莫不是需要脱掉重新穿?”


    颜理脸色微红,轻轻摇头:“我今日不能吃太多东西,只需喝几口汤就好。”


    先前已经有嬷嬷教过他如何伺候夫君了,小哥儿和女子不同,能用的地方也不同,他不能吃太多东西不说,昨日还特意清理了一番,实在羞人。


    坐在屋里这些都是未嫁之身,只有一个江以宁例外,只是当初成婚他也不曾和萧寒锦走这些流程,至于后来则是被萧寒锦带着做的,也不知道大家族成婚的规矩。


    他只跟着点头,有这样的喜事,晚些吃也是一样的。


    欢喜的日子时间总是过的很快,眨眼间就到了黄昏之时,他们还在府内,就听到了从外面传来的吹打声,锣鼓喧天。


    “夫人,迎亲队伍来了。”


    颜夫人点头:“我们即刻便出去,大少爷呢?”


    “在外面檐下等着。”


    颜夫人转而走到颜理面前,拿起旁边绣着龙凤呈祥的盖头给他盖上,终究没再说什么,牵着他的手往外走。


    屋外颜随恪已经久等,见人出来,他立刻蹲/下身子,直到后背传来重量,他才起身。


    他背着颜理缓步走着,恍惚间好似回到了小时候,他是最大的,子淮是最皮的,只有理理这个小哥儿成日追在他们屁股后面叮嘱着。


    娘亲生气,他去哄。


    娘亲打人,他去顶罪。


    连后来弟妹生病,都是他头一个站出来说有错,他好像天生就有那种能力,那种要照顾亲人,爱护他们的能力。


    “哥哥,谢谢。”颜理怕在他肩膀,很轻很轻的说着。


    “往后便要与别人相处过日子了,即便不比家中也莫要受委屈,凡事都可以和你二哥哥说,他会为你做主的,若他过分的厉害,你便书信给我,我在陛下那参奏他。”颜随恪沉声说着。


    颜理勾起唇角,乖乖应了一声。


    颜府门口,严鸣早已迫不及待,只是礼仪制度如此,他只能在外面等着,等他的大舅哥把新夫郎给背出来。


    片刻后,颜随恪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他立刻上前两步迎接,却依旧被大门门槛拦住。


    “大舅哥!”他欢天喜地的叫了一声,“我来我来,我来背!”


    颜随恪并不理会他的话,也不曾将颜理交给他,稳稳当当地把人放到马车上,转而看向严鸣。


    他视线打量着面前的男子,先前初见时,他还不知这人打的什么主意,只是也挺欣赏他的魄力,知道在王文明手下讨不到好,干脆先避开韬光养晦。


    果然,他再次卷土冲啦,一跃便和萧寒锦一样成为了陛下心里的红人,还在不知不觉间惦记上了他的弟弟。


    他倒不是不喜欢严鸣,只是任谁要嫁疼爱多年的弟妹,都是不舍且生气的。


    “大舅哥?”严鸣抬手在他眼前晃晃。


    “严鸣,他虽嫁出去了,但他还是姓颜,希望你永远记住这一点。”颜随恪说着拍拍他肩膀,力道之大恨不得把他拍进地底下。


    严鸣忍痛郑重点头:“我明白,您放心。”


    颜随恪点头,稍稍测过身子。


    严鸣看向颜夫人和颜老爷,跪地扬声道:“小婿这就将理理接走,岳父岳母放心,小婿会用心待他,天地可鉴。”


    好听的话他已经说过太多,翻来覆去地说并不好看,点到为止。


    说罢,他便起身骑上了那高头大马,通体雪白,颈间挂着一朵大红花,连额头都绑着一块当卢,看着格外灵动。


    他骑马往前,马车紧跟其后,最后则是原先送来的聘礼以及颜府给的嫁妆,除去那一百二十担,颜府的嫁妆数量也格外好看!


    整条街都被他们给占用,吹吹打打,喜庆的将人迎回了严宅。


    颜理端坐在床边,一日都没怎么吃东西,这会真是饿的有些难受,他轻轻咬唇,低声唤跟随来的婢女。


    “少爷,迎春方才被严公——老爷叫走了,说是要去厨房给您端吃食,奴婢这里有几块糖,您先吃着。”婢女胖嘟嘟的脸上带着笑。


    “嗯。”颜理低低应了一声。


    他刚将糖块放进嘴里,寝屋的门便被推开了,盖头还未揭开,他只听到脚步声在靠近,紧接着一双靴子便出现在面前,上面的纹理他很熟悉。


    “我端了些饭菜来,你先吃着,外面还等着我吃酒呢。”严鸣轻声说,说完又分外不好意思的喊了一声,“夫郎,理理。”


    “你别吃难受了……”颜理说。


    严鸣见他理自己,当即喜笑颜开:“你放心放心,我装醉很有一套,二弟他们还在,不会真叫我被灌醉的,不如我们现在就饮合卺酒?你可以去床上等我!”


    这话有些明白羞人,但此时已经拜完天地,羞涩归羞涩,却还是要大胆些的。


    他微微点头。


    身侧的嬷嬷立刻将喜秤递过去,严鸣喉咙滚动,紧张又期待地缓缓掀开盖头。


    方一露出那张含羞带怯地脸,他立刻将人全都赶了出去,并叮嘱道——


    “累这一日头疼的厉害,便不去吃酒了,你们都不许来打扰!”


    说罢,便快速将床幔给放下来了。


    第204章 花灯


    新婚当晚的事被前去吃酒的客人们翻来覆去地拿来说笑, 无非就是说严鸣“见色忘友”,盖头一掀,将他们这些客人忘个一干二净, 还是后来颜随州他们出面和人喝酒的。


    连萧寒锦都没被放过, 平时想见他的人总没门路被拒绝,这会好不容易见到,自然要抓紧机会和他聊聊,好叫他能记住他们。


    而喜宴的当事人却和新婚夫郎美满和谐,实在可恶!


    “我有什么可恶, 我成婚可不就是为了他,自然是要陪他的, 你们谁敢说,你们成亲那晚不激动?”严鸣挑眉, 他可不信有人敢说否认的话。


    颜随州和蒋亦疏是确实激动, 而萧寒锦则是真不敢说,以严鸣这德行,真敢将这事当做笑话说给江以宁听。


    介时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他都能想象到自己还要怎么哄人。


    见没人敢搭这个茬,严鸣很是嘚瑟:“所以, 好兄弟,我可记着你们前几日的情, 多亏你们!”


    萧寒锦忍无可忍地瞪他一眼,端起茶水猛灌了一杯, 果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四人说说笑笑, 不多时江以宁等人就回来了,各自还拿这些奇巧的小玩意, 话茬便从这些上面转开了。


    江以宁将吃剩的点心给萧寒锦,说道:“明日就是中秋了,幸好前几日就让阿义多买了些东西,这喜事办完我都忘记了。”


    也是方才上街,瞧见好些好看又好吃的月饼,还有好些人酒楼客栈已经准备灯会事宜了,他才想起来要中秋了,也是要买月饼的时候被小秋提醒才想起来已经派人买过了……


    “那明晚咱们去看灯会。”萧寒锦将他各吃了一口的点心也挨个都咬了一口。


    “我们也要看!”严鸣脱口而出,而后扭头询问颜理的意见,“可要看?今年该买新的花灯了,看吧看吧?”


    萧寒锦嗤笑一声,这哪里是征求意见,分明就是撒娇嘛!


    颜理点头:“那便叫上你弟妹一起,他们好不容易来趟府城,赶巧在这时候,合该带他们好好逛逛。”


    严鸣瞬间脸一沉,却在触及到颜理视线后立刻扬起笑脸:“都听你的!”


    “你是唱曲的吗?这般会做戏!”蒋亦疏忍无可忍拿果子丢他,“真是够烦人的!”


    “谁烦人?你才是最烦人那个,成天就知道和子淮黏在一起,不知羞,连酒楼都不去了,不知羞!”


    “哈?你知羞?新婚夜是谁老脸不要,连酒都不去喝,害得我们被灌一肚子凉酒,方才还兄弟长兄弟短,现在就给兄弟难堪!”


    “我长!”


    “我也——”


    眼看着这两人就要聊到奇怪的方向,颜随州赶紧将蒋亦疏拽到身边,温声细语地哄着:“不跟他一般见识,他就是小心眼儿。”


    “我看也是。”蒋亦疏冷笑。


    “呵!”严鸣也重重冷呵。


    两人都反应过来他们方才的话有些不妥,且当着弟弟夫郎们的面吵架,实在是有些丢脸,各自喝了杯茶,吵吵完就翻篇了。


    也幸好瞧见这出的都是熟人,否则怕是要以为他们真要打起来。


    翌日,中秋。


    节日也象征着天气变化,晨起江以宁就感觉到了丝丝缕缕的凉意,他扭头看向床边的衣架,外袍里面果然添了件薄里。


    “可巧,刚熬好的滋补汤。”萧寒锦端着托盘进来,“你先喝口热乎乎的,缓和缓和再吃早饭。”


    “孩子们呢?”江以宁见他没带孩子,院外好似也格外安静。


    “今日是中秋,外面热闹,叫小秋和乳母们带着他们出去了,等你吃过早饭,我们也去。”萧寒锦说。


    江以宁点点头,开始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饭。


    街道着实热闹,往街上一走,就能瞧见各家铺子前挂着的灯笼,等到傍晚天色昏暗时,这些灯笼就会同时亮起来,远远看去,像是在一片红色光海中。


    乳母和小秋不敢带着两个孩子跑太远,他们刚在街上走了没几步就瞧见了几人,小家伙们正欢欢喜喜地站在一家包子铺前等着。


    那包子铺江以宁也知道,他家的包子大的如成年男子的拳头,小的如孩童的巴掌,很是小巧可爱。


    要紧的是,这家的包子很好吃,肉馅紧实不腻,面皮也很薄,一口下去几乎都是馅料。


    江以宁快步走过去,扬声道:“再来两个肉包子!”


    “爹爹!”


    “爹抱抱……”


    江以宁立刻将含着泪花的小豆丁二号抱起来,小一号则是亲亲昵昵地抱着他的腿,半点心不甘情不愿都没有。


    包子铺老板瞧见他们眼睛都瞪大了,赶紧将刚出笼的包子放进油纸里给他们包好。


    “您的包子好了。”


    “多谢。”萧寒锦一一接过,将两个小的递给两个小家伙,大的则是和江以宁一人一个,方吃了早饭,他也就是尝尝鲜。


    两个小家伙鲜少出门,凡是看到有趣的,奇怪的,好玩的,没见过的就都要进去瞧瞧。


    闲来无事,闲逛逛也是挺有意思的。


    白日的时间都用来哄两个小家伙了,阿序还好,生来就是个活泼性子野的,但安安许是因为身体不好,说话都恨不得要带着眼泪,面对他,他们总是有些愧疚。


    黄昏之时,街道的灯笼都亮了起来,里面红色的烛光映照着今日的喜庆日子。


    江以宁和萧寒锦牵手穿梭在人潮拥挤地街道上,每个摊贩前都围聚着很多人,哪怕是最寻常的饰品摊,都会引得女子们围观。


    萧寒锦竟还在想,若是他弄个套圈游戏,估计会大赚特赚。


    “花灯花灯!”江以宁瞬间来了兴致,去年因为回家并没有来灯会,今年该买别样的花灯了。


    花灯是用绢丝做的外皮,柔软结实,结合外形上色,各种花样动物都栩栩如生。


    江以宁今年不打算买什么花花,他抬头打量那些花灯,终于在顶端瞧见一个合心意的,他立刻拍板:“要那只两条胖锦鲤的!”


    “哟,您眼光真好,这锦鲤年年都是卖的最好的,这可是我们这最后一只了,只是价格上要贵些……”摊主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江以宁猜着这花灯许是不便宜,否则也不会买锦鲤的那么多,唯有这只卖不出去。


    他当即就要问价,却被萧寒锦给拽住了,他轻笑:“那想必价格有些高,我们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说罢就带着江以宁要走。


    “诶!还没问价呢怎么就要走了!今日节庆,给你们便宜些!别走啊!”那摊主赶紧叫他们,甚至都跑到外面来留人了。


    江以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声询问:“你不给我买吗?”


    “他骗人的,那花灯挂在最高处,但是一点都不显眼,却说是因为价格高无人买,他这是摆明要给咱们加钱,就算到时候杀下去几百文,他还是赚的。”萧寒锦说。


    以他如今的身价,因为几两银子这样确实有些不好看,但若是真值贵些,他自然无话可说,但因为认出他们的身份就要胡乱加钱,别说他不同意,江以宁就能把他脸挠花!


    果然。


    一听他这么说,江以宁气鼓鼓道:“阴险!”


    萧寒锦戳戳他脸颊:“想赚银子没错,但也不能跟咱们跟前抢,对不对?”


    “对,不买他的了,我们去别的摊主那!”江以宁皱眉,似乎是听到后面那摊主说话都觉得有些烦。


    “咱们去杀价,走。”萧寒锦又把他带回去,一副为摊主说便宜些而感到心动似的,他狐疑道,“那这花灯如何卖?”


    “七两银子,再不能少了,这都是要卖十两的!”那摊主说着唉声叹气起来。


    “那还是不要了,你都能一下杀出三两,可见这花灯也没多好。”萧寒锦撇嘴,再没看那花灯一眼。


    摊主瞬间急了:“那十两,十两!”


    江以宁瞪大眼睛:“你方才还说七两,现在又叫十两,你当我们是冤大头呐?你这价变得也太快了……”


    摊主:“……”我真服了你们这对夫夫!


    他无奈:“四两,其他花灯都是这个价。”


    江以宁皱眉:“合着你方才都是骗我们的?故意叫价那么高,赚银子也不是您这个赚法啊!”


    灯会人本就多,也都是奔着买花灯来的,这一出自然有人能听见看见,若是值那个价,十两银子都掏得起,可还真没见过这样漫天要价的。


    当下就有些人不满意了,嘴里说着“咱们去别家买吧”就赶紧走了,生怕被当成冤大头。


    那摊主无奈:“二两银子,您给我个材料钱就行,就当是我给二位赔罪了……”


    萧寒锦没接话,看向江以宁,后者点头:“夫君,给银子。”


    一手交钱,一手拿花灯,两人便离开了,临走时江以宁还看看一眼那摊主的脸,想着明年不要在他这里买了。


    这花灯是两条胖锦鲤甩着鱼尾合力腾空要将上头的绣球给顶起来,绣球也是小小的花灯,外面带着球须,里面固定着一截小小的蜡烛。


    很可爱,回头把这花灯挂到小豆丁们的寝屋里。


    灯会上的吃食也不少,萧寒锦每次看到些摊子,都在想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支个摊子在这里卖,银子进荷包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这么多的人,一晚上纯利润都得有个三五十两。


    “你想什么呢?”江以宁将吃剩的糖饼递给他,见他神思游走,“你不想跟我逛着玩了吗?”


    他总是问的格外直接。


    “不是,在想是不是该叫府里的出来摆摊子。”萧寒锦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分明就是节日,还想着叫他们出来受累。


    “回头可以和他们商量呀。”江以宁说,“若是除去本钱,赚来的银子要给他们分些,估计会很乐意,我瞧胡厌秋和阿义都该说亲事了,若是能有些银子也好。”


    萧寒锦随意应了一声,除去胡厌秋不算,阿义等人都是他买来的,签了身契的,且他用的的得手不会轻易放出去,怕是没人会愿意嫁给阿义。


    只是若阿义有心,帮他脱了奴籍也不算什么。


    摆摊子的事本就是他们心血来潮聊了两句,转身看到祈福河灯就给忘了。


    他们过去的巧,刚好遇到严鸣几人,江以宁花灯一提,就朝颜理跑过去了。


    亏得眼睛好了,若是从前怕是都要被挤进河里。


    “你们竟是先来这里了吗?”江以宁嘻笑,“瞧我的花灯,可有故事呢!”


    他说着就将方才的事说给颜理听,对方听完果然也不是很痛快,摆明了出来坑人银子的,真是叫人喜欢不起来。


    颜理皱眉:“不过能解决就是好事,二两银子也确实没叫对方赚到。”


    江以宁也跟着点头,转而说起其他的事,不叫他跟着心烦,很快两个小哥儿就低低笑了起来。


    萧寒锦买了两只河灯,在上面写上简单的字,而后给了江以宁一只,他无需看上面的字都知道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包含的绝对是他们这些亲朋。


    两人将河灯放到水面上,轻轻撩着水把灯放远些,叫河灯顺着水流飘到远处。


    他们站在桥上看,河面上都是精致的小河灯,远远看去,就像是从天空倾泻的银河,源源不断。


    “夜间风凉,你冷不冷?”颜理说着摸摸江以宁手掌,“我瞧你穿的挺厚实,手这样凉?”


    江以宁倒是没觉得冷,他不甚在意道:“这已经好很多了,之前眼睛没好的时候,我在炭盆边也是这样,毒素排出来后正常了很多。”


    颜理的手倒是很暖和,他们都是自幼就被精心照顾着,自然不会有那些奇怪的小毛病,所以每每看到江以宁,他总是觉得感慨。


    “不冷就好。”


    “你手暖乎乎的。”江以宁拽着他的手暖暖自己的手心手背,把玩着,玩的不亦乐乎。


    他们这一路都没碰到蒋亦疏和颜随州,也不知道这两人去哪里躲着了。


    颜理挑眉:“回门时我听哥哥说了,今年不出来看灯会,没和你们说吗?”


    他说完看向那两人的表情,好吧,还真没和他们说。


    严鸣:“鸡贼!”


    萧寒锦:“赞同。”


    在灯会上吃喝玩乐结束,两波人就分开了,时间不早了,可不是要回家休息呢?


    虽说外面有些冷,但刚十月的天气屋里倒是暖和些,且也不到该取暖的时候,屋里的炭盆还没烧起来。


    江以宁躺在床上偏头询问:“今年是不是也要早些烧起炭盆,他们还在吃奶,怕冷怕热的……”


    说话声越来越小,他盯着萧寒锦结实的肌理慢慢红了脸,视线却未曾移开过片刻。


    心跳声突然变大,他咽了咽口水,觉得眼下的情况有些不好。


    萧寒锦勾唇,就知道这小瞎子是个色迷。


    第205章 接来


    中秋一过, 天气骤然就变冷了,随着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仅剩的那点暖和也被雨水带走了。


    倒也不是真的有多冷, 只是尚未从温暖中适应, 再往后自然就不会觉得十月中旬的天气冷了,只是尽管如此,萧寒锦也不愿他们冷着。


    十月下旬时就开始吩咐人烧火墙火炕,还没到冷的时候,这些就足够了。


    卖碳的商户家知道他们总是早早就烧暖, 碳一早就给他们备着好多,紧供着他买呢。


    在暖和屋里练字说话, 人都变得有精神很多,自从知道萧寒锦成功成为皇商, 江以宁读书习字便愈发用功起来, 甚至还想着去颜夫人那求条门路,请个嬷嬷上门教他礼数。


    圣京到底是和府城不同的,想着早做打算, 应该是没错的。


    萧寒锦得知他想法,本想劝劝的, 他就是个皇商,生意场上的事有他来做就成, 至于江以宁,他不想对方过分辛苦, 还要和别家夫人围着打转。


    “那不成的!”江以宁皱眉,“颜夫人同我说了, 圣京连夫人们都是有交际的,若是哪两家夫人走动亲近, 生意都是有来有往的,我若是能稍稍探知些消息也行呀!”


    “……我总觉得不对味儿,江以宁你没发现你很想往人堆里扎吗?”萧寒锦轻啧一声,“转性了?先前刚来府城时,见到人都要吓破胆。”


    江以宁鼓鼓脸,这话倒是没法反驳,但是!


    “可我如今不怕了,我甚至觉得,进入人堆,看他们套着皮子说些好听的话很有意思,你不这样觉得吗?”江以宁兴冲冲地问他。


    这对他来说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试想一下,前一秒还看见某人阴沉着脸说你不好,可后一秒见到你又立刻笑脸相迎说些请好的话,那种感觉,很有趣啊?


    萧寒锦一直知道他在那土胚房里住得性格有些扭曲,没想到都变这么坏了!


    可喜可贺!


    他倒是不觉得有趣,只觉得世态炎凉。


    “既然你喜欢,那就随你开心。”他倒是无所谓这些,愿意去看文化变脸就去看,估计也就这么丁点乐趣了。


    “那我明日就去颜府!”江以宁乐的哼着小曲儿,做喜欢的事,总是有精力的。


    萧寒锦由着他折腾,往后要见的人确实会越来越多,他若是有应对的本事,自然是好事一桩,对方变着法的要往前迈步,他当然得送双合脚的鞋。


    明年就要去圣京,那里可没有颜蒋两家这样的好兄弟护着他,步步都得小心些,纵使他不愿,怕是也少不得江以宁这个做正君的去和别家夫人接触。


    日子按部就班地过着,眨眼间就到了十二月,正是最冷的时候,外面的雪都下了一回又一回,新雪覆盖旧雪,恨不得连外面的高楼都给覆盖住。


    “又下一场雪,嫂嫂他们还能赶来吗?”江以宁忧心忡忡地看着外面的雪,“早知道就不叫人去接了,人一去,他们就是不想来也会来,平白在外面冻上一月。”


    “都是小雪,且官道都会有专人清理,你别操心那些。”萧寒锦说。


    十月里江以宁说了一嘴,他当时没在第一时间和对方商量,以为他就是过过嘴瘾,没想到这人竟然直接就联系镖局去接了,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然后就是现在了。


    江以宁微微点头:“那就再等等吧,回来可能都要月底了。”


    萧寒锦却是想着不一定,那些镖师可不是游山玩水的性子,且镖局向来以快闻名,他们去时定然是快马加鞭,吃喝全都在路上了,怕是这月中旬就能把人接回来。


    他便赶紧让人将房间都收拾妥当,幸好当初银子管够,买的大宅院,否则来人都没法住。


    如萧寒锦算的那样,中旬时,镖师“押”着萧永福一家来了,他们来得巧,再过上两三日就是冬月了。


    镖师们是到万渔村接的他们,从得知要来府城过年,这夫妻二人就一直是傻着的,收拾东西拖家带口的就来了,一路上都没个踏实。


    直到一脚踩到府城的地界,站在萧宅的门前,来到府城才有实感。


    “嫂嫂!”江以宁看到他们下来,立刻欢喜的过去打招呼,“你们可来了!”


    “二叔叔,宁叔叔!”小舒禾牵着弟弟和他们打招呼,乖乖巧巧地,甚是可爱。


    江以宁赶紧将小舒秋抱起来掂了掂:“呀,我们秋哥儿又沉了些。”


    “嘻嘻……”小哥儿有些腼腆,被他这样说,直接趴在他颈间不肯起来了。


    “阿宁带着兄嫂先进去,屋里暖和。”萧寒锦说,他还得和这几位镖师聊几句。


    镖局有很多小队,这次护送他们的显然不是之前送他们回去那位,但萧寒锦也没跟他们多客气,能这么快忍着风雪把人安然无恙送来,于情于理他都得意思意思。


    临近年关,他们能来回奔波为的无非就是赚银子好过年,小队人多,即便拿出一百两,一人也就分个十两,看着寒碜是一回事,也没心意。


    萧寒锦在明码标价的基础上又多添了些,先前他就说过的,日后少不了要用镖局的人,估计在接这次任务事,也被提前叮嘱过了。


    “萧东家,这给的有些多了。”小队领头说道,“我们明码标价的,您无需这样客气。”


    萧寒锦微笑:“明年开春还需要你们镖局再送回去,只当是我请你们办事牢靠些,无需客气。”


    小队领头看了眼身后的队友们,见他们各个神情激动,便道谢收下了。


    “有萧东家这句话,即便明年不是兄弟几个接镖,也得嘱咐其他人稳稳当当!”


    “多谢,如此便不留你们吃茶了。”


    “弟兄们撤了!”


    萧寒锦将他们送走,回到屋里时早就一片其乐融融了。


    江以宁正带着他们看宅子,虽说和颜蒋两家比起来不算大,但三进出的院子,都要比陵阳县三处院子加起来都大了,足够让他们惊艳。


    他迫不及待地将他们带进收拾好的屋子里,入眼便是敞亮的小厅和宽大的床铺。


    他笑道:“房间是刚收拾干净的,嫂嫂和大哥就在这里,舒禾和舒秋在隔壁屋子,如果有什么漏缺的,告诉下人们就好了。”


    萧永福和王秀莲头次见这样豪华敞亮的所在,一间屋子都比他们一个院子大的,这得费多少银子?


    “我们自己就能做事,哪里用得到下人,用不到用不到……”王秀莲惶恐摆手,他们就是村里来的小百姓,可没有老爷们那些做派。


    “他们本就是做这些琐事的,该使唤就使唤,无妨。”萧寒锦说,“来这里过年只当是放松了,往后若是再想来,都得去圣京了。”


    说起圣京,王秀莲突然想到什么:“路上我们就听说了,那啥皇商……是咋回事啊?”


    萧永福也竖着耳朵听着,也不知道是咋个情况,反正这一路走来,发现二弟比他们想象的还有出息!


    江以宁立刻笑着解释:“是咱们这些商户家最厉害的!专门为宫里做事呢!”


    “那、那一个做不好岂不是要被砍头了?”王秀莲大惊失色,“这能行吗?你们可别做错事,咱们就踏踏实实做事啊!”


    “大嫂放心。”萧寒锦接了这份担心,转而又说道,“兄嫂舟车劳顿,稍后厨房会送热水来,你们洗洗便休息,晚些时候再来喊你们吃饭。”


    尽管如此说着,待他们离开后,萧寒锦还是让厨房做了好些饭菜点心送过去,他们都是节俭的人,路上肯定舍不得吃好的,八成都在啃冷硬的干粮。


    宅子里东西都齐全,吃穿都不用他们操心,将人照顾的舒舒服服的。


    萧永福和王秀莲把孩子安顿好,才回到他们的屋子,连开门上菜都有人伺候,将两人弄的有些不自在,但也忍下了,不能给二弟丢脸不是?


    待人都出去,王秀莲低声道:“咱们这回可真是开了眼,咱不能闹笑话让二寒丢脸,那些下人爱干啥就干啥,咱们不出声。”


    萧永福低低叹息:“你说的对,找人接送咱们,肯定也给银子了,得给个几十两……他们在这里花销大,你不是把银子都带着呢?回头给他们留下!”


    “行,咱俩这辈子还能来这种好地方……”王秀莲说着偷偷笑了起来,这里的一切虽然都不适应,但是能来府城,对他们这种连县城都鲜少去的人来说,那自然是了不得的。


    能说上一辈子呢!


    萧永福冷峻硬朗的脸上也带着些羞耻笑意,显然也是这样觉得的。


    他们抵达府城是刚好过了晌午,两人也确实觉得疲累,便赶紧躺下休息了,昏昏沉沉睡着那一刻还在想——这床铺可真柔软啊,像是躺在棉花里。


    他们这一睡便睡到了傍晚,时辰还早,但天色已经黑沉,萧永福和王秀莲急急忙忙出来,刚好撞上来叫他们吃饭的小秋。


    小秋扬唇:“大爷,大夫人,该去用晚饭了,两位小姐少爷也都已经过去了。”


    小秋他们的知道的,只是冷不丁被这么恭敬地称呼,两人还是有些不习惯,还是王秀莲反应快,只点头应了一声,便跟着过去了。


    桌面上摆放着的都是寻常能见到的,鸡鱼等等,只是经院里的厨娘们一做,菜色自然是与众不同的。


    见他们进来,旁边伺候的下人们立刻将凳子拉开,帮他们摆好碗筷。


    萧寒锦偏头:“你们都下去。”


    “是。”


    屋里没了下人们,萧永福和王秀莲也稍微松快些,哪能瞬间就适应被人伺候过日子呢?


    不需要萧寒锦示意,他们就自己动筷子了,还时不时喂喂小舒秋。


    双胞胎已经两周岁,萧寒锦先前就找木匠给他们定制了座椅,坐起来的高度和他们差不多,上面还能放碗筷,就坐在他们旁边,还能时常看顾着。


    “哥哥……”小安安轻轻喊了一声,握起来的小勺子里放着一枚煮得软烂的豆子。


    他遗传了江以宁那双漂亮眼睛,此刻眼里闪着水色,期待地看着阿序,后者立刻明白,趁所有人不注意,嗷呜一口就把他勺子里的豆子给叼走了。


    自以为做的很小心,却不知早就被其他人尽收眼底了。


    王秀莲轻笑:“他不爱吃豆子这点跟宁哥儿一样。”


    说着说着,竟还说起之前李桂兰还在时的事,无非就是她分明看出江以宁不爱吃豆子,给他盛的饭菜里却故意放了许多许多豆子。


    那时他眼瞎,又刚到萧家,只能把那些硬硬的豆子往嘴里放,以此果腹。


    众人听着难免有些唏嘘,饭桌瞬间就冷了下来,王秀莲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萧永福面前说他去世亲娘的不好,不免有些忐忑起来。


    一道稚嫩的声音却突然插了进来。


    “豆子好吃!”阿序突然大声说,然后抱着自己的小碗狂扒拉里面的豆子,“香香的!爹爹不吃,阿序吃,阿序都吃!”


    江以宁看他一勺子舀起五颗豆子,然后塞进嘴巴里,脸颊都鼓鼓的。


    真厉害,他都做不到。


    “再喜欢吃也不能吃太多。”萧寒锦皱眉,将手伸到他面前,“吐出来,都咽不下去了。”


    阿序眨巴眨巴眼睛似乎是有些舍不得,但又拗不过亲爹,只好将自己的存货全都吐到他掌心里,末了还意犹未尽地咂咂嘴。


    萧寒锦忍着恶心将这些豆子扔掉,洗了洗手才坐回去,他皱眉:“不许再这样狼吞虎咽,也不许砸吧嘴,再好吃都不行!”


    阿序哦了一声,继续乖乖吃饭。


    有这一茬热闹,方才的事就轻轻揭过去了。


    时辰尚早,外面却早已天黑,从屋内往外看,也只能看到模糊的灯笼挂在院子里照明。


    萧永福夫妇睡了一下午,这会并不困,王秀莲便和江以宁在屋里看着孩子们玩,萧家兄弟则是在旁边桌前说着话。


    “马上要冬月,明日咱们就一起和面剁点馅儿,到时候包饺子吃。”王秀莲说,“我还带了些腌酸菜,到时候和肉剁一起,香着呢!”


    “我想吃素馅饺子,鸡蛋豆腐就很好吃,白菜也行……”江以宁说,二寒说肉吃多了也不好呢。


    王秀莲一口应下:“行,那就都剁点!”


    阿序闻言立刻一股脑从地上爬起来,然后牵着小安安跑到王秀莲面前,轻轻抱住他脖子,小声道:“伯娘娘,我要吃……”


    人小鬼大,还会说悄悄话了。


    萧家兄弟抬头就瞧见他们笑作一团,萧寒锦突然感觉有些像他刚在世界醒过来的时候,身边也是这些人围着他。


    陪他走过——


    江以宁若有所感,抬眸和他对视,旋即弯起眼眸。


    陪他走过这些春夏秋冬。


    第206章 饺子


    冬月这日, 天刚刚亮,王秀莲就已经去厨房了,倒不是她刻意, 只是那床铺太软, 睡着睡着就好似要陷进泥里,她总有些睡不踏实,干脆就起来了。


    她原以为她起的够早,却不想厨房里早就挤满了厨娘们,正烧火的烧火, 和面的和面,那架势显然也是准备做面食了。


    她蓦地有些尴尬, 站在厨房门口进也不是,不进又不甘心。


    一眼尖的厨娘看到她赶紧打招呼:“大夫人, 您不好进这里的, 这都是咱们下人该做的!”


    这话是有些藏掖的,毕竟萧寒锦也时常进厨房,但那是正主子, 眼前是好不容易才来一回、特意要求要好好照顾的亲人,那哪能叫她动手呢?


    王秀莲轻咳一声:“我来瞧瞧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昨儿宁哥儿说要吃素馅儿,我来吧。”


    “是, 那我们给您搭把手。”厨娘见她搬出正君了,自然不敢再说什么, 忙带着她进去了。


    王秀莲虽然是个乡下户,但自己收拾的也干净利索, 厨房本就是萧寒锦要求得收拾的最干净的地方,见她这样, 也没人会说什么,便和她一起做起来了。


    “您这酸菜腌的真好,味儿正!”厨娘见她打开坛子,立刻凑上前,就闻到了那股酸味儿,腌酸菜就得是这个呛鼻味才行!


    “乡下人家就爱吃这些,剁碎了和油渣一起捏饺子好吃。”王秀莲笑说,油渣是把油都过完了,肥肉都是干干脆脆的,一点都不腻人,二寒之前在镇上那会能吃好些呢!


    厨娘们也都是妇道人家,最爱和其他人研究这些,见王秀莲对这些吃的有研究,难免和她多说几句话,叫她很快就适应厨房了。


    “怎么还有水果?”厨娘们看着前院送来的水果有些不解,“是要做蛋糕吗?”


    “不是,昨晚阿序和安安说想吃水果馅的饺子,我想试着做做。”王秀莲说,左右应该和饺子大差不差吧?


    从前二寒也给他们弄过怪味浮元子,应该和水果饺子是一样的,只是做出来味道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一听是两个小主子要吃的,厨娘们便不敢再继续问了,忙着开始清洗水果,切成碎丁,放在盘子里等着备用。


    其他馅料的都好说,再加上厨房人多,没一会就把馅儿全都弄出来了,其他人开始包,王秀莲便继续研究水果馅的饺子。


    最终也只是将饺子皮擀大点,多包些果肉进去,味道如何,就只等他们两个小娃娃吃了再说吧。


    半个时辰后,厨房檐下竖起晾晒架,天寒地冻的,没一会饺子就冻得差不多了,等他们醒了就刚好能煮着吃。


    “大嫂,您怎么起这么早?”萧寒锦走到拐角,刚好遇上要回屋的王秀莲,“您可是饿了?厨房这会估摸着正做呢,我去——”


    “不是不是,我去捏饺子了,回去歇会。”王秀莲有些不好意思,怕自己这种和厨娘们一起烧堂火的事丢他脸儿。


    萧寒锦恍然,声音有点晨起的沙哑:“我刚要去厨房煮点汤,您喝了再去睡。”


    王秀莲好奇跟过去:“这会子煮啥汤,你别去,她们不让进呢!”


    “阿宁晨起得先喝汤暖暖才吃早饭,我怕厨娘们熬的不合他心意。”萧寒锦轻声说。


    厨娘们饭菜做的确实不错,但晨起江以宁就想喝热乎且清爽的,她们偶尔不是油盐多,就是放的东西杂乱,尽想着把能补身的都放进去。


    江以宁喝不惯,经常不舒服。


    王秀莲没说啥,谁的媳妇谁心疼,这可是最浅显的道理,二寒愿意折腾,那是他们夫夫间的事,她只等着喝汤就成!


    萧寒锦做饭也很随意,这种随意是骨子里透出来的,不管是打蛋的动作,还是倒蛋液的姿势,像是随随便便那么一浇,漂漂亮亮地蛋花絮絮就出来了。


    王秀莲没觉得他做的多好,反倒不如那些厨娘们认真,偏偏宁哥儿就认这口,真是奇了怪了。


    就很寻常的蛋花汤,里面搅拌放着小小的面疙瘩,一碗呼噜两口就没了,真是让人捧着喝的。


    王秀莲莫名觉得有点好笑:“好喝。”


    萧寒锦点头:“我让下人给你们端过去,阿宁喝点汤就行。”


    “成。”王秀莲没跟他客气。


    又是睁眼发现萧寒锦不在的早晨,但江以宁早已不会像之前那样发脾气,他清楚知道,对方这会只会是给他煮汤去了,片刻就能回来。


    果不其然。


    等他愉快穿好衣裳,萧寒锦刚好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他很熟悉的汤碗。


    一只天青釉八瓣莲花的碗。


    是他挑了很久才愿意每日盛汤的,看着这只碗,感觉都能喝好多汤。


    “今日吃饺子,等你们都起了再煮,不然就坨了。”萧寒锦说,所以他今日没有将早饭也端来。


    “嫂嫂捏的吗?”江以宁原本睡肿的眼睛都撑开了,“这个时辰已经捏好,她起好早……”


    他有些内疚,若是在家里,对方怕是根本不用起这么早。


    萧寒锦摇头:“不是,估摸着是睡不踏实,你回头去问问,看看是不是哪里睡着不舒服,也好及时给他们调整。”


    江以宁一边咕嘟咕嘟喝汤一边点头。


    喝过汤胃里暖乎乎的,江以宁急着想吃饺子,就赶紧收拾规整在屋里等着了。


    时辰差不多时,小秋便将饺子全都端来的,桌面的碗盆里放着满满当当地饺子,以及萧寒锦亲自调的醋汁。


    随后萧永福一家也过来了,看到那些饺子,小舒禾立刻跑到桌边,双手扒着桌沿,嘻笑道:“阿娘包的胖嘟嘟的饺子!”


    “这都被你发现了,那我们一起来吃吧。”江以宁把她放到凳子上,紧接着又招呼其他人都落座。


    饺子散发的香味和其他的菜不同,总是带着别样的味道,一闻到,就知道绝对是要过节日了。


    各自面前都有醋汤小碗,都是一家人,无需再将饺子分来分去,谁吃谁夹就成。


    农户人家吃的多,萧永福又是结实硬朗的体格,自然吃的也多,江以宁便没再说把饺子分给下人们的事,回头若是有剩的再给他们,不够再让厨娘们捏。


    似乎是看出他的想法,萧寒锦偏头看向小秋:“让厨房再多捏些,别在跟前伺候了。”


    “是。”小秋退了出去。


    萧寒锦有去厨房,知道捏的很多,但这会也不好说其他的,否则怕是会让兄嫂觉得不好意思,便寻由头把他们支走也去吃饺子了。


    萧家的奴仆买回来都是死契,都是颜随州的功劳,当初将宅院的事交给他做,倒是帮得很不错,奴仆们也都调教的很乖觉,不会惹是生非,他自然也不会故意苛待他们。


    萧永福只当是真要叫厨房多做,赶紧咽下嘴里的饺子阻拦:“这些够咱们吃了,这都吃不清!”


    “多捏些冻起来,明天冬至还要吃,不碍事,省的大嫂还要早起。”萧寒锦说着不动声色给江以宁递了个眼神,后者立刻会意。


    江以宁眨眼:“嫂嫂起那么早,是睡不好吗?哪里不舒服?”


    王秀莲连忙摆手:“嗐,没啥,就是刚来这边有点不适应,不像你大哥!”


    萧永福没想到还能说到自己身上,他一口一个饺子,冷硬的脸上带着笑:“她是嫌床软,等回去就把家里的床再铺上一床被子。”


    “胡说八道什么呢?”王秀莲瞪他,转而看向萧寒锦,“别听你大哥瞎说,我就是不习惯。”


    “睡不好影响心情,对身体也不好,嫂嫂要是实在不习惯,就先扯出一层来,看看会不会好点,要在家里住好久呢,一直睡不好不行。”萧寒锦拍板决定,这么点小事没什么麻烦的。


    王秀莲便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得知萧家从老家来人了,蒋亦疏等人便没再上门去打扰他们,本就难得见面,若是为了招待他们而打扰,那便有些不好了。


    各家便只送了些东西来,没露面。


    萧寒锦向来不会和他们客气这些,将给萧永福家的东西全都规整好,现下有用的便都拿出来用,用不到的就等他们离开时再带上,左右都是些陵阳县买不到的好东西。


    “咱们收这些不好吧?”王秀莲有些紧张,虽说送礼那几家她从前也是见过的,但是也不知道对方能这么大手笔啊!


    瞧瞧那布匹,光滑细腻,和哪家小姐的脸蛋似的……


    萧寒锦摇头:“无妨,这些都是会回礼的。”


    “那就好那就好……”王秀莲说着就往身上掏,什么也没掏到才赶紧回了自己屋里,没多久又跑出来,将一只盒子递给他,“你拿这些回礼。”


    “这是什么?”萧寒锦看着盒子眼熟,有些好奇地打开看,差点被里面一盒子的银子给闪到眼睛。


    来府城这么久,几乎都是用银票,平时出门也只带一点碎银子,已经许久没见过这么多了。


    他也瞬间明白了王秀莲的意思。


    “您俩大老远来还得把家底给带上,真行。”萧寒锦没忍住笑了起来,“也是不嫌重,我们有银子,酒楼就在街道上立着呢,赚的银子十几个人数都得数上一日,不要您这些。”


    单听这话跟瞧不起人似的,可配上萧寒锦那带笑的声音和真诚的表情,就知道他是不想王秀莲费这些力气。


    送到萧宅的礼,自然得是萧宅回礼,左右都是一家人,他出自然是一样的。


    王秀莲皱眉:“那哪成,这好些东西,我们给你点,你不是多点?我们在镇上才花几个银子?”


    江以宁适时接话:“舒禾都开始念书了,再过一两年秋哥儿也得学着识字,总不好姐姐学了,弟弟不让学,再者孩子们长得快,眨眼就到该说亲的年纪了,嫁妆总也要有两份,若是想留在家里,还得招赘,各处都得用银子的,您说是不是?”


    王秀莲瞬间就被他唬住了,她讷讷点头:“你说的也在理儿。”


    江以宁笑了:“那就成,您把这些收回去,等回去也能换成银票存到县城的钱庄里。”


    “好。”王秀莲又是点头。


    萧寒锦悄悄对他竖起大拇指,江以宁知道这是夸他的意思,不由得弯起眉眼笑了起来。


    萧大一家虽说也来几日,只是对府城依旧不了解,但既然都来了,自然不能日日都在宅院里闷着,得去外面瞧瞧才行。


    他一提议,江以宁便紧跟着搭茬:“我就说大哥嫂嫂该去外面转转了,带上舒禾和秋哥儿一起,总不能白来的。”


    “初九有集市,到时候咱们上街玩。”萧寒锦说。


    “行!”


    府城的集市自然是陵阳县城比不得的,这里有好几条主街大街,卖的东西不同,也分外热闹,虽说有些人挤人,但正因如此才格外有趣。


    萧寒锦从未遮掩过面貌,走到街上常常被认出来,总会有人笑着跟他打招呼,再说几句喜庆话。


    原本是要先去酒楼吃饭再逛街,但按照江以宁的话来说便是,吃都吃饱了,逛就没意思了,于是便直接上街了。


    街道上叫卖的商贩吃食都很多,这时候人们用料都很足也干净,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色素或者添加剂,萧寒锦给银子时便半点没觉得亏。


    孩子们没来过真热闹的地方,又激动又害怕,紧紧抓着萧永福的衣领子,水汪汪地眼睛就认真盯着路过的每一个小摊商铺,恨不得将这些东西全都放进眼睛里。


    等他们在这条街逛完,战利品就已经把后面的仆从们给淹没了。


    萧寒锦看了眼时辰:“现下该去酒楼了,吃过饭再回去午睡。”


    这回倒是都没反对。


    萧寒锦带着他们到了酒楼前,萧永福和王秀莲难掩震惊之色,王秀莲更是直接阻止:“咱们去普通的小饭馆吃点就行,不来这种地方……”


    江以宁轻笑:“嫂嫂,这是咱们家的酒楼,外面的两个匾额,有一张是圣京那位赐的!”


    话音刚落,瞧见他们的伙计就立刻迎了过来:“东家里面请,雅间还留着,小的带您几位上去。”


    自说要带他们来逛集市,萧寒锦就提前留了雅间,寻常客人多,连他的私人雅间偶尔都得借用出去,这还是提前订好了。


    雅间内别致典雅且宽敞,别说是他们这些人,再加上几个都坐得下,旁边还有一张床铺和贵妃椅,谁若是困了还能休憩会。


    不管是装潢还是摆放的花瓶瓷器,都叫王秀莲和萧永福应接不暇,他们万没想到一个小小山村的小秀才,竟还能有这般作为。


    是他们的亲人。


    第207章 手脚


    “酒楼里主打海鲜, 但各种餐食都有,只不过是隐藏菜单,只有熟客和会员们才知道, 你们想吃什么?”


    萧寒锦见他们盯着菜单上的图画出神, 赶紧解释着,明面上菜单自然是只有些虾蟹锅,但藏着的更多,且也更好。


    他只是不希望他们只拘泥于眼前的菜单。


    王秀莲和萧永福对视一眼,笑道:“咱们就吃这些就成, 你给我们介绍介绍。”


    眼前的菜单就已经够贵了,一个锅子几十两, 还没加其他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锅子是金子打的, 隐藏菜单里的东西就更不敢要了。


    萧寒锦知道他们得这样, 几个转,就知道点什么了,先是上了他们这里的特色海鲜锅子, 又要了些主食,不管是米还是面都是精品, 几百文一碗。


    又点了些其他的东西,桌面便满满当当的了, 若是吃不下,大不了再带回去。


    他们倒是都没对海鲜过敏的, 之前萧寒锦在县城开的酒楼也有卖过,若是过敏, 那时候就知道了。


    萧寒锦对这些倒是没什么太大兴趣,平时请客来这里, 别人请他还是来这里……干脆就承担起伺候吃饭的角色,给江以宁扒虾壳,给兄嫂剥螃蟹等等。


    桌面上一堆虾皮蟹壳,待他们吃好,萧寒锦才去旁边的水盆里洗手。


    “怪不得你生意做得好,山沟沟里的小河虾你都弄的好吃,这些也是。”萧永福颇为感慨地说着,显然是忆起了从前在万渔村的日子。


    萧寒锦失笑:“回头我把配方告诉大嫂,叫她给你做着吃。”


    王秀莲一嗔:“那还不如多吃点猪肉呢!”


    这东西紧俏又稀罕,自然是贵得很,何况若是真想吃,偶尔去县城吃一顿也就是了,哪还能要人家酒楼的秘方!


    萧永福也跟着连连点头,他们都糙惯了,这些好东西哪里能天天吃?


    萧寒锦也不多强求,兄嫂锦盒里那些银子对现在的他们来说确实不多,但在陵阳县已经很多了,买生意做得好就是“暴利”,能赚的自然多,他也不担心他们会吃糠咽菜。


    集市也逛了,饭也吃了,眼下就该回家休息了。


    上街还要带着孩子们,手臂都是累的,何况家里还有两个小的,得赶紧回去看看。


    果不其然,刚走到后院,就听到了孩子的哭闹声,算着时辰,估计是刚睡醒闹着找人,又找不到。


    萧寒锦赶紧快步朝里面走,两个小家伙看到他,立刻颠颠儿的扑进他怀里,小阿序的哭声瞬间就止住了,但小安安还在抽噎着,显然是哭的真伤心了。


    “爹爹呜呜哼哼……”


    江以宁知道安哥儿敏感胆小,听他叫自己,便立刻小跑了两步,把他接进了怀里,轻轻拍着他小屁股,笑道:“谁呀哭这么厉害?怕死了。”


    “是安安哼哼……”他抽抽搭搭的回应。


    “乖宝贝,不哭了。”江以宁轻轻晃着他,小家伙就趴在他肩膀上哼哼,没一会儿就安静下来了。


    王秀莲瞧着只觉得神奇,再没见过比这两个还好带的孩子了。


    两个小家伙再没哭闹,就把他们放到地上去爬着玩了,还有舒禾和秋哥儿在旁边作伴。


    江以宁最近不用去医馆做事,闲来无事就时常带着他们夫妇去城里逛,若是有人问起便如实说,把人好好介绍给旁人知晓,即便没人问,见是他带着的人,也不会苛待。


    一来逛了好几日,王秀莲才敢独自带着下人上街,即便是想省银子,可再想省,看到府城好些东西都会动心了,一直不提,只不过是怕萧寒锦他们抢着付钱罢了。


    现下能自己上街了,自然是得好好逛逛。


    不用再过分照顾他们,萧寒锦便也时常外出和蒋亦疏他们见面了,江以宁则是在医馆忙不过来时去那边帮帮忙。


    忙也不是白帮的,他还拿着银子赚着钱呢。


    他原本是不在意那些银子的,只是想到明年便要去圣经,又想起自己曾经立下的誓言,便不能不在乎。


    尽管那个小小的誓言可能早就被萧寒锦抛诸脑后了。


    “小江大夫想什么呢?”学徒过来叫他,“前面有些忙不过来了,师父说让你去,筛选草药交给我。”


    “我这就过去。”江以宁没多想,将手里的草药快速归整好就赶紧去前院了。


    学徒盯着药室的草药思索片刻,然后继续整理了。


    医馆和药铺部分季节和时间,永远都是人最多的时候,有些人期待人能越多越好,那样就有赚不完的银子,有些人期待越来越少,那样学有所用很满足。


    只是这些却不能在江以宁脑海里留下半点纠结,他本就是很奇怪的人,有病人需要,他就只管看病。


    他快速跑过去:“不好意思,我刚刚正在整理草药。”


    老大夫皱眉:“你怎么过来了?”


    江以宁疑惑:“不是说前院忙不过来需要我?难不成叫错人啦?”


    老大夫便没再多问,只快速说道:“确实有点忙,这边忙完你快点去药室,别人整理我不放心。”


    “好。”


    江以宁立刻坐到旁边开始号脉问诊,来看病的多数都是头疼脑热,亦或是有些冻疮拉肚子,这些他倒是都忙的过来,将学过的东西都融会贯通,反倒是觉得这些有点简单。


    他专心做着事,眼看着自己面前的队伍逐渐变短,他便更觉得有使不完的劲儿,也更加用心起来,只是期间还偶尔要接受轻微的白眼和不信任。


    这些都是正常的,毕竟人人都相信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前面没人再排队,江以宁彻底松口气,他刚欲起身回药室,就瞧见了那个学徒,他忙问道:“药材已经归整好了吗?”


    “当、当然,小江大夫忙完了?药材我已经整理好了,你就不用再过去浪费时间了,还是在这里好好看诊吧。”学徒面上的表情有些紧张。


    江以宁眯了眯眼睛,笑道:“药材的事不能有任何闪失,我还是亲自去看看的好,否则如果有人吃了我归整的药却病的更严重了,那我岂不是百口莫辩了?”


    这话说的很为百姓考虑,一旁的老大夫也跟着帮抢:“很有道理,这便是为何我们会让你去归整药材。”


    那学徒有些害怕:“师父,我就不去了吧,想留在您这里看多学点东西。”


    “药材就是最基本的东西,你连那个都学不扎实,学别的也是浪费时间!”老大夫皱眉,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还不赶紧跟着去!”


    “是是!”


    那学徒没办法,此时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


    不管来几回,江以宁都非常庆幸严家医馆不是只有一间药室,也不是只有他一人打理药室,更是有规矩,在药室归整期间不能进此药室取药。


    否则,若是真从这间药室里取走药,他就是十张嘴都说不清。


    江以宁偏头看他冷笑一声:“川乌草乌都是发挥散寒的,我走时分明放的好好的,此时却出现在它们不该出现的地方,你是故意的?”


    学徒咽了咽唾沫,惊恐地看着江以宁,他胡乱攀扯道:“你怎么就知道是我做的,说不定、说不定就是你自己放错了!”


    “且不说我不曾放错,本子上也有记录,即便真是我放错了,这间药室还未重新开放,你在归整药材结束最少要检查三次,可你居然没发现?你这样的天资,也根本不适合待在医馆里。”江以宁撩起眼皮看他,眼底带着的是对他行为的不屑和了然。


    “你懂什么!”学徒突然大吼一声,“你们这种有天赋的人,知道我们有多难过吗?你分明就比我后来,却能哄的师父教你医术,而我还是只在做跑腿的事!凭什么!”


    江以宁皱眉看他:“既然知晓天分不足就该更加勤勉些,你成日动这些小心思,对你师父所说的话置若罔闻,即便有天赋,长此下去也是白费。”


    学徒愤恨地看着他,看着他将所有的药材重新检查归类,记录,然后抬脚往外走。


    他突然感到一阵后怕和心慌,他顾不得仅剩的尊严跪地抱住江以宁大腿,开始疯狂哀求:“江大夫,萧正君!我求求您,看在这件事并没有真危害到病人的份上,不要告诉医馆!是我错了,是我鬼迷心窍!我给您磕头,都是我不好!”


    江以宁冷眼看着他磕头,分外冷漠道:“即便你将头磕破,这件事我也会告诉医馆,学医本就艰难,一念之差能救人亦能杀人,你动了这样的心思,还怎么在医馆里做事?”


    他说罢转身离开,不顾身后学徒的害怕和怒骂。


    再者,这里是严鸣的医馆,让他来这里做事是帮助他,可如果却因他而生起事端,影响感情不说,怕是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江以宁很快就将这事告诉了医馆管事和那学徒的师父,也就是一直带着江以宁看病看诊的大夫。


    他得知此事后并未十分动怒,只怅然道:“你天资不足,我也曾告诉你家里,但你娘执意如此,还给我送了好些家里的腌菜,现下你将那些东西都带走吧!日后不要说我曾教过你。”


    “师父师父!我真的知错了,是我鬼迷心窍要和江大夫争高低,我只是嫉妒他刚来不久就能得到您的教诲,可您从未教过我那些……”学徒心生怨怼,却又控制不住掉眼泪。


    “那是因为他天赋极高!他自幼便熟知草药医理,而后更是跟着大夫学过看病问诊,你呢?你什么都没有,也是最近刚将草药的性味归经背过,其中蕴含的深意你半分不懂!根本就不是学医的料子!赶紧走!否则此事传出去,对谁都不好。”


    学徒看着师父冷冰样子,彻底死了心。


    医馆没把他告到府衙去,就已经是给他留些脸面了,若是他执迷不悟,偏要死扒着这里,那自然不会再留情面。


    眼下的处置,还是因为他更换的草药确实还不曾害到人,仅此而已。


    这事也只有他们几人知晓,在外人看来,那学徒离开,也只是因为实在学不来这些,干脆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回到家,他将这事说给家里人听。


    王秀莲却是感慨道:“咋能在看病这些事上拎不清,要是真出事,收拾过药室的他也脱不了干系,真是蠢!”


    萧永福道:“是蠢。”


    他也自知比不过二寒,只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要走,这条不行就换一条罢了,非要闹出这些动静来,叫人笑话。


    “我回头和严兄说说,医馆里哪能用毫无经验的人,而且还是做学徒。”萧寒锦微微皱眉,显然对医馆大夫有些不满。


    “要说也是我说,我在那里做事,还方便开口些,严兄忙着圣京里的事,顾不来这些也很正常。”江以宁说,“这事他肯定也知道了,明日去了我就和他说说。”


    这事不管从哪个角度来都怨不到江以宁身上,且还要因为他的警惕认真拔除了这样的心腹大患而好好褒奖。


    第二日去医馆时,严鸣果然已经在等着他了。


    严鸣早就听说这事了,他倒是没想到医馆里还有活了大半辈子还能因心善做错事的,但心善从来不是坏事。


    见到江以宁来,他赶紧将人叫到跟前:“昨日的事我也听说了,我会叮嘱他们大夫日后再收学徒药童都提高些要求,二弟可有说什么?”


    江以宁摇头:“不曾,他知道你的辛苦。”


    严鸣这才松口气:“我可不想回头见面被他阴阳怪气,你可得好好哄哄他,明年都要去圣京,我也确实有些忙不过来。”


    “我能理解的,严大哥不用为此愧疚,若是不放心,明年去圣京,我还在你医馆里做事。”江以宁笑得满脸得意。


    “要是二弟同意,我没意见。”严鸣啧啧两声,“你家又不缺银子,怎么还要惦记我这里这点?”


    江以宁也跟着轻啧:“谁会嫌银子多呢?”


    严鸣:“佩服佩服。”


    他见江以宁没有因为昨日的事影响心情,这才准备回去复命,他家夫郎还等着他回去了。


    “既然你无事,我便先回了,理理知道这事有些不高兴,我得回去哄哄。”严鸣说。


    “那你快些回去吧,我不碍事的。”


    江以宁掰着手指算算日子,堪堪过去两个月,理理也不知何时会有身孕,小哥儿本就艰难些,但他身体养的好,应该会容易点。


    他长舒一口气,觉得自己有些庸人自扰,担心人家这种私密家事做什么?


    却不想,没过多久,还真叫他知道了好消息。


    第208章 孕气


    今年春节来得晚, 现下才一月里,年味就已经很足了,虽然知道府城的东西都贵, 但该买的还是要早早买上, 否则到时候还要着急,丢三落四就不好了。


    一月过半,王秀莲就开始忙活起来,带着家里奴仆开始上街采购,幸好有阿义陪着, 该买什么买多少,他心里都有数, 倒是没乱。


    有阿义陪着,即便有铺子瞧着王秀莲眼生, 也不敢胡乱要价, 贵是贵些,但到底也算实惠,只是稍微买几斤肉, 几百文就出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在这里时间久的缘故,王秀莲倒是没怎么心疼。


    几日过去, 肉食米面、柴米油盐等,就买的差不多了, 萧寒锦叫人统统放进地窖里保存着,平日若是不够用就取出来先用着, 倒是一些零嘴儿,买回来就直接分下去了。


    院子里充斥着欢声笑语, 倒是比他们自己过年要热闹很多。


    屋里暖和,江以宁见他们跑的满头大汗, 赶紧把他们都叫进来,一人灌了一碗热乎乎的姜汤才罢休。


    小安安边喝边掉眼泪,喝完还要把空碗拿到江以宁面前给他看:“爹爹,安安喝完了呜呜……”


    江以宁被他逗笑:“我们安安真棒,今日可以多吃几颗葡萄。”


    “谢谢爹爹,爹爹好。”


    小家伙眼底永远都带着水色,但凡有点不如意不舒服,随时都能掉出眼泪来,也不知道是承了谁的脾性,这样爱哭。


    深夜。


    床幔摇晃,里面人影交叠,偶尔泄出一两声急促喘息和短促叫声。


    一只手臂突然伸到床幔外面,却又被另一只宽大的手用不容置疑地力道给拽进去,隐约间床榻好似都吱呀作响。


    许久后,床幔停止晃动,几声啜泣也传出来。


    萧寒锦赤身下地,将床幔打开,将人抱起放进屏风后的沐桶中,自己也跟着坐进去,水瞬间溢出来不少。


    他刮刮江以宁脸上的泪珠,轻笑:“现下知道安安是随谁爱哭了吗?”


    “你好烦人……”江以宁在他怀里晕乎乎地靠着,感受着热水被不断撩到身上冲洗,身后的温暖和疲累过后的松乏都叫他昏昏欲睡。


    他抬起胳膊想摸摸身后人的脸,手指却只刮到他脸颊,就落进了水里。


    萧寒锦垂眸看他,就见他已经睡着了。


    给他擦拭干净抹好药膏,萧寒锦才躺下。


    第二日,江以宁没赶上早饭,屋内也没有萧寒锦的身影,胸腔瞬间聚起怒意,直接将被自己抱着的枕头丢了出去。


    听到动静的小秋本想进屋,但又记起东家的叮嘱,便不敢轻易进去,只能在外面焦急等着。


    江以宁犹嫌不足,恨不得将桌面的茶杯也通通砸碎!


    “东家!”


    一声刻意拔高音量的呼喊声,叫停了江以宁赤脚在萧寒锦枕头上乱蹬的动作,他死死盯着房门。


    下一刻,熟悉的身影裹挟着风雪踏了进来。


    萧寒锦看到他的动作,不由得失笑:“我的枕头已经换了好几个了,又要买新的。”


    “去哪了?”江以宁问。


    “去了趟前院,严兄家的下人来传话,说是有事叫咱们过去,你还睡着,我没出门。”萧寒锦缓步靠近,试探性地将他揽在怀里,见他没抵抗,又继续问道,“你猜猜,会是什么事?”


    江以宁舔了舔干涩地唇摇头:“我猜不到。”


    见他回应,萧寒锦悄悄松了口气,真是考验他的心脏。


    他笑道:“那我猜猜,可能是有什么好消息,因为那下人来传话时,笑得可开心了,你再猜猜,能是什么事?”


    江以宁眨巴着眼睛茫然看着他,然后眼底的茫然就渐渐转化为惊喜和难以置信,他猛地捂住嘴巴,小声道:“难不成理理他……”


    萧寒锦微微点头。


    “好厉害!”江以宁突然赞叹。


    “……嗯?冒昧问一句,你是在夸谁呢?”萧寒锦看着他微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你!萧寒锦!你真讨厌!”江以宁红着脸捶他手臂,“我只是感慨,感慨!我没想到理理会这么快,他身体真好。”


    萧寒锦捏捏他脸颊,这里人的通病,大概都是觉得姑娘和小哥儿就得生儿育女,实际上这种思想延展性很强,后世几千年都会有人有这种想法。


    他和江以宁的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并不远刻意去做成什么,包括孩子。


    他知道,这时的人都觉得子孙昌盛比较好,江以宁也想有很多孩子,但对他来说,这些都不是很重要。


    而且说起身体,他更多的还是心疼。


    江以宁从前过得不好,后来又经常吃药,早就伤了身体,能有那两个孩子已经是难得的宝贝了。


    “我已经让阿义和小秋去买东西,一会吃过饭收拾好,咱们就带着孩子去严家看他,今日会很热闹。”萧寒锦说。


    “好哦!”江以宁的愁闷一哄而散,“我先前还掰着手指算来着,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他的宝宝肯定很健康!”


    “对,有你这样担心,他的宝宝肯定会很健康。”萧寒锦拍拍他后腰,“来洗漱。”


    几家关系好,先前还总送东西来。


    王秀莲得知这事也很紧张:“我需不需要送些什么?他爱吃酸的吗?我腌点酸菜,你们回头送过去!”


    “嫂嫂你先别着急,我们今日过去瞧瞧,他若是喜欢吃酸的,回来告诉你再腌小酸菜也不迟。”江以宁宽慰道,“嫂嫂小酸菜好吃,他会喜欢的。”


    “好好好,那你们快去,我看东西都买好了?对了,我之前还做了几方帕子,你们也一并拿过去吧?擦擦奶渍口水还是可以的!”王秀莲说着就回屋了。


    她想的简单,先前人家送了好些礼物来,她自然也得表示表示,就算不需要,但到底都是份心意,不能叫人家觉得他们不懂礼数。


    平白再给二寒他们丢脸。


    萧寒锦通通接下,而后便拖家带口地朝严宅方向过去了。


    如他们想的那样,严家现在很热闹,严鸣的弟妹们参加过婚礼后就回陵阳县了,毕竟还得照看药田,这会在严家的则是颜家的人,小哥儿不易受孕,但颜理刚成婚两个多月便有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还未进屋,就听到里面热络的说话声。


    “我就说咱们理理是好福气的,先前总和宁哥儿一起,还能沾沾他的福气。”


    “你现下有了孩子,万事可得格外小心谨慎,头三个月你便在家里坐稳,无事便不要出门了。”


    “说起来,萧家怎么还没来呢?”


    闻言,萧寒锦和江以宁推门进去,被里面的热闹氛围扑了一脸,觉得身上都暖和了。


    江以宁快步走过去,眉宇间倶是:“在库房收拾礼物,来的有些晚了,恭喜理理,这样的喜事真是叫人高兴。”


    颜理面上亦是笑意不减,他轻声道:“来便来了,带什么东西,且我阿娘说得对,想来都是沾了你的好孕气。”


    江以宁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当年产下双生胎,连接生的婆子们都欢喜无比,走出去都能和人好好炫耀。


    这几年凡是和萧家走近的,皆是好事不断,不是酒楼更赚钱,便是和他一样得了圣京那边的青眼。


    有身孕是喜事,虽因着没有未满三个月不许往外说的规矩,倒是叫许多人都知晓他有身孕了。


    虽说颜理嫁出去了,但说到底还是颜家的人,再者严鸣现如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因此,仅仅一下午的时间,来祝贺的人送的的礼物,就几乎要将库房填满。


    江以宁他们倒是没再继续多留,刚怀孕的人都需要好好静养,那些送了礼物的也是被登记在册,并未进来烦扰他休息。


    萧寒锦对照顾孕夫很有一套,当初江以宁怀孕,他所有的吃食都是自己做的,因此也悉数都教给了严家的厨娘,毕竟指望严鸣是不成的。


    在严家热闹一下午,傍晚时回到了家里。


    王秀莲和萧永福也没多问,将饭菜端上桌,摆放好碗筷,便叫他们一起来吃饭了。


    “过几日是腊八节,我回头熬些腊八粥,到时候家里所有人都喝点,图个喜气。”王秀莲说,“咱们各种节日都不能稀里糊涂的过,再小都是老祖宗们传下来的节日。”


    “那我到时候要加三勺糖!”江以宁说着还比划出三根手指来,腊八粥就得喝甜的才行!


    萧寒锦皱眉:“先前吃米饭还要放红糖,你是真不怕把牙吃坏,到时候虫子把你的牙齿吃完,你就等着疼。”


    江以宁立刻扭头瞪他:“我牙齿好着呢!”


    萧寒锦无奈:“是是是,好好好,少吃点甜的对牙齿更好。”


    “你扫兴,我不理你。”江以宁很直白的发脾气,竟是真的一个眼神都不给他了。


    王秀莲和萧永福对视一眼,有点大气都不敢出的意思,但还是吃自己的,连带着旁边的孩子们都一并喂了,吃完就带着他们快速离开了。


    顷刻间,餐桌便只剩他们两个。


    萧寒锦默然回放着方才发生的事情,江以宁确实说“要”放三勺糖,但并不是“已经”放,所以未来还未发生的事,他不能有那么大的反应。


    而且,对方可能只是说说,两勺糖估计就够甜的,所以……嗯,就是他的错吧!


    “抱歉,是我扫兴了。”萧寒锦说着便往他碗碟里夹菜,“我们江以宁要放三勺糖有什么稀罕的,我们江以宁就算是白粥里放糖都没关系,只是糖吃多了不好,适量就可,如何?”


    “原谅你了。”江以宁说着朝他比比拇指心,就将这事给翻篇了。


    萧寒锦松了口气,难为他家小瞎子这么好哄了。


    吃过饭,萧寒锦盘算着明年去府城的酒楼,江以宁则是带着两个几家伙在旁边练字,萧永福也看着经营之道的书,王秀莲则是安安静静地缝着衣裳和帕子。


    虽然都不曾有人说话,但气氛是那样安静祥和,叫彼此舒服,恨不得一直这样下去。


    萧寒锦偶尔会从纸张抬头,看向两个小家伙练字那样认真,突然想起一直被自己遗忘的是什么了。


    他道:“是不是该给他们寻启蒙先生了?”


    如今已经两周岁,自然是得开始学习练字了,寻常人家这时候怕是早就已经开始了。


    想到这些,萧寒锦突然发现自己也有中式家长的通病,那便是望子成龙,以及不愿叫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江以宁亦是沉默思索:“我前时去别的夫人家串门,是有瞧见她们的孩子小小年就一手好字了,询问几句才知晓,不到两周就开始识字了,咱们这确实有些晚了。”


    萧寒锦一愣,赶紧解释:“晚不晚的无所谓,能识得几个字也是好事,而且往后家里这些,他们都要学着打理。”


    往后虽不是富可敌国,但到底是皇商,前途无量,金银不缺,总得会算账才行。


    “那你便寻问寻问,若是有合适的便请来开蒙。”江以宁说,他不觉得孩子们早些读书是坏事。


    如今你陛下对商户并没有严厉打压,连萧寒锦背着秀才功名去行商,上面都不曾说什么,可见已经很宽松了。


    再者,如今的商户之子也能去参加科考,若是能成事,那自然是好事。


    他们虽望子成龙,但也不会期待过高,只是若机会多多,那自然每条路都要试着走一走。


    萧寒锦便应下了,扭头又瞧见秋哥儿,他不禁说道:“介时秋哥儿也要跟着学习,过两年就直接上学堂了。”


    “也好。”萧永福应声,现在家里有些闲钱,能读书识字也是好事。


    萧寒锦对这些很上心,第二日就开始去外面打问,甚至还到书院门口盯着,若是能找到合适的,也算是在年前解决一件大事。


    只是府城的书生们多数都是有钱人家的,即便家境不算很好,也秉承着读书人清高那一套,一连问了几个都不愿意和商户有来往,总觉得是在给自己抹黑。


    萧寒锦看到他们那趾高气扬地样子都觉得可笑,他也不是非要在书院里找,只是这边更方便罢了。


    “萧东家,是萧东家吧?”


    萧寒锦本是要上马车走的,却突然被叫住了,他不由得扭头看去,就见一位衣着并不华贵的书生正站在他身后,没有趾高气扬,也没有谨小慎微。


    他挑眉:“何事?”


    书生拱了拱手道:“方才听闻几位同窗说您在找开蒙老师,在下虽才疏学浅,但也愿意尽力一试,不知东家有何要求?”


    萧寒锦微微点下巴:“可有功名在身?”


    书生面容冷静:“在下不才,只是秀才。”


    “够用,跟我回宅子里细谈。”萧寒锦笑道。


    第209章 启蒙


    萧东家, 萧寒锦可是府城响当当的人物。


    这事是谁都知晓的,除去他开的酒楼短短两三年便能在府城屹立不倒之外,先前府城旱灾, 亦是和朋友们出手救助百姓, 再加上前阵子还得到了圣京里那位的夸奖,以及成为了皇商。


    任谁都知道,这样的人物若是能交好,好处只多不少。


    林修竹自然也有清风傲骨,只是这几斤傲骨在当下的困境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他也直销, 其他同窗为何会“好心”将萧东家找启蒙老师的事告诉他,无非就是要清高地看着他被金钱羞辱罢了。


    但他此时还真不在意这些。


    萧寒锦将人带到书房, 也不和他说其他乱七八糟的话,直接说出自己的诉求:“既然是启蒙老师, 寻常该如何教是你的事, 只是有几点需要提前说清楚,不要对他们有任何言语上的侮辱和过分问责,也不要有□□惩罚。”


    “那若是我布置的作业他们并没有完成呢?”林修竹轻声询问, 他倒不是非要鞭打学生,只是也需要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不会。”萧寒锦斩钉截铁说道, “若是真有,我亲自动手。”


    林修竹放心了:“只是我眼下还在书院念书, 来做岂能老师的时间都在傍晚,萧东家可能接受?”


    萧寒锦点头:“没问题。”


    林修竹见他答应很快, 另一件事便有些支支吾吾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他虽说要放弃傲骨, 但一时还是觉得羞耻。


    萧寒锦撩起眼皮看他:“想说月钱的事?”


    林修竹涨红着脸点头:“我先前是教过的,有些经验, 那时一月银子三十两。”


    “眼下你想要多少?”萧寒锦诚心询问。


    三十两若是在县城那必然是多的,但在府城进书斋一趟便能花掉大半,尤其是他们这种书院的学生,时常要练字写文章,用差些的纸张和笔墨是会被训斥的,可若是好的,少则都要十几两。


    林修竹被他问的有些尴尬,但对方并没有像其他商户那样破口大骂说他坑钱,就已经很不错了。


    他咽了咽唾沫,轻声道:“五十…五十两,萧东家若是觉得不妥,我们可以再商量!”


    萧寒锦轻啧一声:“我当你要说个天价给我砍价呢,给你六十两,只是你需得明白,事情得好好做,才能拿到报酬。”


    林修竹眼睛一亮,立刻保证道:“在下绝对会认真教导三位公子少爷!”


    “那就好。”萧寒锦笑道,“既如此咱们现下便立好字据,省得回头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好!”


    立字据期间,萧寒锦又问了好些事,林修竹倒是没隐瞒自己的情况,他这才知道这书生是跟着爹爹生活的,父亲早逝,家里也没有其他兄弟姐妹。


    他爹爹为着他能考取功名什么脏活累活都做了,家中也是勉强够温饱,这样的家庭在县城没人说什么,可若是在府城,免不了会被瞧不起。


    在书院住还需要交住宿费用,他每日都得提前两个时辰从家往书院走,晚上回到家里天都黑透了。


    萧寒锦也是曾经穷过的,知道这样的情况人还能稳住心态就已经很不错了,但林修竹比他想象的还要稳当。


    他便忍不住又说道:“你在家里教完他们就已经很晚了,若是不介意可以晚上可以在家里住下。”


    林修竹彻底震惊,他赶紧摆手:“不好这样的,我做事,您给银子,已经是我运气好了,住在您家中未免有些太不像话了。”


    “你觉得明年秋闱,你可能中举?”萧寒锦突然问道。


    “这、这如何说得清,我只是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考试便好,若是能中自然最好,若是不能,那便只能继续学习。”林修竹说。


    他不敢撒打包票说自己肯定能中,乡试着成千上万,且明年不知录取多少人,他不敢说自己便是录取线内的人,却也期待着。


    萧寒锦微微点头:“那便先听我安排,除去开蒙教学,你便在书院用功读书吧。”


    林修竹隐约能懂对方为何要这样帮助他,他也只能尽全力去做好自己的事,读书是他出头的捷径了,他得抓住。


    此时是中午休息时间,萧寒锦让他在家中吃过午饭再离开,林修竹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答应了,比在书院吃冷干粮馍被人讥讽要好很多。


    临走时,林修竹看向送他出来的阿义,沉声道:“义管家,烦请帮我告诉萧东家,我虽没有十全把握能中,但不管中与否,萧东家的恩情我铭记于心。”


    阿义微笑:“是,门前已经备好马车送您去书院了。”


    “多谢!”林修竹整重点头,而后离开了。


    阿义将这些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萧寒锦,这倒是正如他所愿,前世今生都是商人,自然也知晓得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人或事物。


    林修竹有如今的心性,若是能稳住,再勤加用功些,说不定真的能中举,介时萧寒锦自然不会白费这些心思。


    他是想让家中孩子走科举道路,只是至少还要再等上五年十年,若是押林修竹,只需要一年时间,沉没成本不高,但成就却可高可低,绝不会亏本。


    江以宁听他分析完倒是也觉得有道理,他附和道:“你是希望他中举后能庇护我们一二。”


    “没错,皇商的身份虽不再是商,而是士,但还是和考取功名的读书人不同,他们若是能在朝堂,也能为咱们说上话。”萧寒锦说,他不会嫌弃小小芝麻官,只要是官就会有存在的道理。


    “我记得夏清澜也在朝堂。”江以宁说,不知道这人会不会帮助他们。


    萧寒锦沉默片刻说道:“与他已经有数年不见,自然不如眼下便一直相处的易说话。”


    这道理江以宁也明白,眼下只能先这样,一切事情都得等到他们去圣京再说了,若是能见面,若是有机会,再和对方聊聊也不迟。


    一晃便到了腊八,王秀莲晨起就熬了一锅腊八粥,里面的米粒都煮开花,豆子们也是软乎乎的,即便是不喜欢吃粥里豆子的江以宁,都觉得甜糯糯的好吃。


    虽说是图个吉利,但熬的多了,就当是早饭了。


    厨娘们将蒸好的包子以及腌小菜都放到桌上,再配上一碗暖乎乎地腊八粥,滋味甚是不错。


    保证全家上下早饭都喝过了,才将余下那些放进厨房收好,天气温度使然,即便是放着也不会坏掉,冻起来再热也依旧能喝。


    吃过饭,王秀莲就又要忙活其他的了。


    她询问厨娘:“之前买的蒜放哪了?拿出来,今儿就腌腊八蒜,回头拿出来吃着方便。”


    “在柜子里,我去拿。”


    腌小菜都是村里妇人们的绝活,平时若是没菜吃,有小腌菜也能吃上好久。


    王秀莲将紫皮蒜去皮,并切去蒜瓣的底部,方便米醋能迅速浸透蒜瓣,使大蒜更加入味也能快速变绿。


    将处理好的大蒜放进干净干燥的坛子里,倒入合适的米醋没过蒜瓣,再将盖子盖上,放到屋内角落里,没几日就能变绿了。


    “宁哥儿喜欢吃甜,再做一小坛甜口的,放上糖。”王秀莲说。


    厨娘和她搭着手,很快就将几坛子腊八蒜给腌制好了。


    若是有好这口的,还能拿去送人吃着玩。


    凡是节日,江以宁和萧寒锦当日总会留在家中,什么都不做,只在屋里看书闲聊,陪孩子们玩耍。


    和阿序比起来安安更喜欢读书习字,有林修竹那个启蒙老师教导,小家伙捏着毛笔在纸上用心练字,嘴里还念叨着教他的《千字文》《三字经》等等。


    虽然不会写,但已经背的很熟练了。


    至于阿序,显然与萧寒锦一般更喜欢数字,嘴里念叨着他教的口诀,字也写的乱七八糟。


    江以宁也没恼,这么点的孩子能背启蒙读物已经很不错的,练字也不急于一时半会。


    “总盯着他们做什么?”萧寒锦有些不悦,“我就在你眼前练字,你看都不看?”


    “你好幼稚,你也和他们一样只有两周岁吗?”江以宁撇撇嘴,转而又笑了起来,“萧二周!”


    萧寒锦:“……”


    萧寒锦放下笔,抬眸看他:“那你可要多让着我点,比我大那么多,还要欺负我,太不知羞了。”


    江以宁瞬间瞪向他:“要脸不要?”


    “不要。”萧寒锦大方回应。


    “……你好烦呀!”江以宁顺手拈来一枚果子丢向他,“把我气死对你有什么好处吗?哦我知道了,你想纳好多好多妾室,然后还要带着她们去给我哭丧!混蛋东西!”


    他越说越生气,竟是真的挂脸了。


    萧寒锦早就习惯他这臭脾气,但能把自己给假象生气,还真是挺有意思的。


    他无奈:“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少爷就给我定死罪了,总得给我辩解的机会啊?我何时要妾室成群了?我多冤!”


    江以宁瞪着他仔细回想着刚才的一切,确实是自己没理,他轻咳一声:“我只是跟你说笑,生气生着玩的,你居然还当真,一点都不了解我?”


    听听,又开始给他扣帽子了!


    萧寒锦自然是好一番安抚,江以宁本就需要个台阶下,很乖巧地顺坡下了,还将剥好的果子递给他,顺带安抚对方。


    萧寒锦拿他没办法,且哄他都哄出经验了,偶尔看他生气还觉得挺有意思的,倒也不觉得麻烦。


    日子便这样欢欢喜喜的过着,今年春节来得晚,从前都是先过年再立春,今年倒是先立春,再过年了,只是尽管如此,天气却依旧冷着。


    立春一过,新年便更近了。


    先前买的年货早已吃用的差不多,王秀莲便想着再去买一些。


    萧寒锦却是制止她了,他说道:“大嫂,年后我们要去圣京,你们也要回去,只买这段时间够吃的就好,别买太多。”


    王秀莲一愣:“啥时候出发?”


    “眼下预想着是在初七动身,圣京那边的酒楼已经装潢好,我们去了收拾一番便能直接开张。”萧寒锦说,既然是皇商,那来往走动的人便很多,甚至还会有好些货源主动找上门。


    介时自然会方便很多。


    王秀莲不懂这些,但听他这么说也知道他心里有计较,便说道:“你心里有数就好,那们就不买太多了,免得吃不过来再放坏了。”


    “好。”


    王秀莲如今也是找到了采买的乐趣,带着阿义走街串巷地,将年货统统定好,便又回家里等着了。


    没多久院内便堆满了年货,虽说不需要太多,但宅院内人口多,除去他们要吃,宅院内二十多个仆从也是要吃饭的,该赏赐还要赏,他们虽然都是买来的死契,但也不能真随意欺凌侮辱。


    照旧将这些东西都放进地窖中存放,只等着用时便取。


    时间一晃就到了春节,前一日除夕时便已经将所有东西都准备好,喜庆对子以及肉馅饺子等等,都万无一失。


    春节这日,江以宁照旧醒得早,萧寒锦这次倒是也没起,只等着和他一起。


    萧寒锦轻笑:“快些起来,方才就听到了孩子们的声音了,怕是过不了一会还得过来。”


    江以宁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眼底仅存的困倦和疲乏一扫而空,只剩下激动和喜悦。


    他赶紧下地穿衣,却在摸到里衣时愣了片刻,从夹层中抽出一枚红色信封来,又从里面看到一叠银票。


    他偏头看向萧寒锦:“你今年藏的不好,我很快就找到了!”


    “你先时不是从来不摸夹层吗?”萧寒锦挑眉。


    “今天就是想摸一下,就摸到了。”江以宁顶着乱乱的头发笑了起来,“今年运气真好,快让我摸摸你,给你传递些运气!”


    萧寒锦便立刻上前与他十指相扣,更是在他唇角落下轻轻一吻。


    江以宁嘻笑着抱住他脖颈,娇里娇气道:“夫君,新春快乐,愿你往后平安顺遂,富贵来之不易,都有我和孩子们一份!”


    “那必须的。”萧寒锦轻轻摩挲着他后背,“穿上衣服,咱们等着小家伙们过来拜年,他们肯定先去兄嫂那了。”


    “好!”


    年年新春,萧寒锦都会给他订做新衣裳,江以宁本就是秾艳长相,配上红色衣裳,不仅不曾被压制,反而称得他更加白皙好看。


    两人穿戴整齐端坐在桌前,只等着他们来拜新年。


    没多久,就听到屋外传来踏踏的脚步声以及小家伙们的嬉闹声。


    紧接着,一群小家伙一窝蜂地冲进屋里。


    “爹爹父亲新春快乐,大吉大利,万事如意!”


    “小叔叔二叔叔新春快乐,富贵盈门!”


    萧寒锦与江以宁对视一眼,笑着将备好的红包递过去。


    “同乐,平安成长,永无烦忧。”


    第210章 安排


    今岁新春过得欢喜痛快, 原以为不会这样热闹,但府城好些铺子酒楼都不会完全关门,都会留这些人看顾, 倒是偶尔还能上街。


    只是年初一过后, 萧寒锦就得准备去圣京的事,而萧永福一家也准备在初五时动身往回赶,镇上还有生意,自然不能全都交给陈生和万有盛他们。


    两波人便开始收拾起来,这次去圣京, 真不知要何时才会回来了,按照萧寒锦的意思, 阿祥阿瑞是自然要跟去,府上的事也得有阿义打点, 原先的仆从们则是继续留在家中守着。


    至于“天下第一”酒楼, 如今陛下所赐的匾额还在上面挂着,没人敢闹事,再者若真有事, 还有颜蒋两家看顾着。


    简单安排好事情,萧寒锦和江以宁又将他们叫出来聚一回, 毕竟今年事情多,先前只将礼物送去, 却没有登门。


    知道他要走,众人碰杯。


    蒋亦疏唉声叹息道:“知道你非池中物, 如今都要去圣京了,来日不知何时能见了。”


    萧寒锦就不耐烦他说这些伤感话, 他轻啧一声:“府城离圣京才多远,赶几日马车便到了, 先前咱们不相识时你还总去圣京游玩呢!”


    被拆穿蒋亦疏也不恼,反而笑道:“这不是想你念着我的好吗?”


    “念着呢。”萧寒锦与他痛快碰杯。


    两人便瞬间笑起来。


    原都是拖家带口来的,但颜理这会有身孕,他们又要吃酒,便没让他出来折腾,只剩严鸣在这,倒显得有几分孤独。


    萧寒锦知道他也要去府城,只是这会反而不确定了,他便询问:“严兄可要动身去圣京?”


    “我是担忧他身体,但大夫说头三个月已经坐稳,加上从这里到圣京也不需太多时间,因此我们也决定年后便去,只是要过了十五。”严鸣说。


    “也好,他身体重,更稳妥些才好。”萧寒锦微微点头,“如此,我们先去,介时先打点着,你们去了也好能暂时落落脚。”


    他们为陛下做事,自然是酒楼宅院都一并赏赐了,只是严鸣先前还从未去圣京,宅院得先打扫着,他们去得早,能提前安排。


    一群人吃酒闲聊,无非便是忆忆往昔,再展望一番未来,吃着酒,聊着天,情谊自然是与众不同。


    这番事毕,也到了初五,萧永福一家要回陵阳县了。


    此时气候依旧冷着,便将家中剩的那些肉菜统统给他们带上,好些布匹绸缎也都用防潮的纸包好,免得受潮不好穿,以及要给陈生和他家孩子的礼物。


    先前来信说生了个姑娘,他家没姑娘,可见是要被宠着了。,


    地窖里面的东西瞬间就下去半数更多,装满了三辆马车。


    “萧东家!兄弟几个又来了!”


    宅门前一群骑着马、身穿劲装的男人们扬声笑着和他打着招呼。


    是先前将兄嫂护送回来那队。


    镖局有总镖头,也有很多小镖头,面前这些便是由小镖头带领的小队,平时接镖的银子除去要上缴的部分,其余都由小镖头分给他们各自的小队。


    接镖的银子越多,那他们分到的便也多。


    萧寒锦拱手:“有劳兄台久等,我们还有些事物未曾整理完。”


    领头哈哈笑:“无妨,正好与萧东家闲聊几句。”他说完招呼身侧的兄弟们下马等着。


    “听闻萧东家过两日还要去圣京,可惜我们不能前去护送。”领头略有些惋惜地说着,“想来得是我那大哥送你们了!听说他先前便送过萧东家一回?”


    “你大哥……”萧寒锦有些迟疑,视线落在领头的络腮胡上,若是没了这些胡子,确实像!


    他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得笑道:“是我眼拙,竟是没瞧出来。”


    “大哥说我面皮嫩,我便特意留着胡子了,别人一瞧就知道我是不好惹的,便不敢轻易来找麻烦!”领头说着又哈哈笑起来。


    “你大哥为着你好,想的周全。”萧寒锦说。


    不多时,仆从们将马车都收拾好,该带的东西也都带上,查漏补缺地,再无其他东西,便预备着启程了。


    王秀莲和萧永福抱着孩子们坐在马车上,看向他时视线带着担忧和不放心,这大概是每个家长长辈的通病,只要孩子不在身侧,总会担忧他们吃饱穿暖的问题。


    即便他们曾在这里住,知道他们是何等富裕。


    “兄嫂放心,我们会好好的。”萧寒锦说着主动抬拳和萧永福轻碰,后者愣了愣旋即露出憨厚的笑。


    “我们也没见过啥世面,圣京那种地方都说繁华,我们不懂,但是你俩去那边过日子要小心,都是大人物。”王秀莲说。


    一直都是她说,身侧的糙汉子嘴巴笨。


    江以宁便点头:“嫂嫂说的我们都知道,有孩子在,做事会格外小心谨慎的。”


    王秀莲一想也是,便没再多说什么,加上那边等着护送他们的都骑上马了,可见都是等着的,他们便放了帘子,启程了。


    从这里到城外要走上一会,萧寒锦他们没紧着送,因为他们也得继续收拾要带走的东西。


    阿祥阿瑞这两天也没再去酒楼,早就知道有今日,早在之前就一直培养着能接手的人,不至于像之前在县城时那样着急。


    “等到了府城,就不能再把你们两个分开了,照旧一个负责前面,一个管着后面。”萧寒锦说,“也不知酒楼修缮的如何,应该不会太寒酸。”


    他说着自己笑了起来,陛下酒楼府邸都赏赐了,他也将图纸拿去让人看着修缮了,应该还不错。


    阿祥和阿瑞都明白,不管是府城还是圣京,酒楼和铺子都很大,需要的人再多都不为过,他们既然能一直跟着东家,自然是要好好表现的。


    别说让他俩一前一后,便是都在前都在后,也绝对不会闹出事端来。


    将需要的东西都整装好,他们也算松了口气,眼下只等着初七一早便动身了。


    “坏了!”萧寒锦突然喊了一声,“阿义,阿义,晌午你去书院将林修竹接来,我有话跟他说。”


    江以宁也渐渐反应过来:“去圣京这事还没跟他说呢!”


    这几日忙着准备过年,还忙着收拾东西送人走,竟是把这几日因着过年没来的林修竹个忘记了!


    幸好今日书院便开时上学了,否则怕是要到他家里去找了。


    晌午,林修竹刚放学准备去书斋抄录些书本换些铜板,就看到了萧家的马车。


    “哟,萧家又来接他了,分明就是给小娃娃找启蒙老师,还这样大费周章!”


    “哪家启蒙老师一日两次的接送?保不齐便是他自己诓骗了萧东家!”


    “只是那萧家出手实在阔绰,听闻一月要给他五十两呢!两个奶娃娃能学什么?哄得孩子高兴便有这些银子拿呢!”


    对多数书生来说,五十两银子实在算不得什么,只是若是如同捡钱一般月月得五十两,那便不同了。


    言语间难免有些酸话,何况书院比林修竹有才学的多了去,可萧东家偏偏定了他,那不是林修竹诓骗对方,还能是什么?


    这些话林修竹在书院都听惯了,他向来温和谦卑,只是也少不得有人如何也看他不顺眼,他在一片猜疑和流言蜚语中朝萧家马车走去。


    “义管家?萧东家可是有事?”他问。


    其实萧家很少晌午来接他,偶尔一两次也都是因为有事,但偏偏就是这一两次,看在旁人眼中倒成了寻常了。


    阿义不好意思道:“东家有些事想和秀才商议,得您到家中才知晓了。”


    林修竹便没再多问,想来应该是要紧事,否则也不会这样急着就来等他了。


    踏进萧宅,气氛竟是前所未有的安静,连孩子们玩闹的身影都瞧不见,他猜着可能是萧大爷一家返回县城了。


    只是却想不到对方为何要找自己,莫不是觉得他教的不好,准备不再用他了?


    再往里面走,就见宅院内仆从们皆是行色匆匆,他便更好奇了,拐角就看到萧寒锦正在指挥仆从们做事。


    他便立刻出声:“萧东家。”


    萧寒锦扭头看向仆从:“你们先下去休息,吃过饭再继续收整。”


    转而看向林修竹:“跟我来书房。”


    “萧东家,可是出事了?”林修竹紧张起来。


    “倒不是要紧大事,只是先前聘用你做启蒙老师时,有件事忘记提前与你说清楚了。”说起这事萧寒锦也有些愧疚,“如你所见,我们过几日便要动身去圣京了。”


    林修竹知道他是皇商,当初旨意下来,这事早就在府城传遍了,他顿时面上一喜:“这是好事,圣京自是要比府城更加繁盛。”


    萧寒锦看着他,直白道:“启蒙老师的事,便只能先告一段落了。”


    “这是应当的,介时去圣京还能寻更出色的书生教授。”说不失落是假的,但他只是对方聘用来的先生,不曾传话辞用他,反而叫他来亲自说,已经很尊重他了。


    这话倒是叫萧寒锦有些羞愧,若是林修竹能闹点性子,他反而会觉得能稍微过得去,但对方竟是这样接受良好。


    他看向林修竹,书院的衣裳已经洗的掉色,但穿在他身上却依旧有几分傲骨在,外面披着自己的破旧衣裳也不曾因此而自卑。


    这样的人,并非只有科考一条路能走。


    萧寒锦抬眸看他:“眼下你有何打算?”


    林修竹爽朗一笑:“萧东家这里用不到我,那我自然得再找其他的活计,只是您也别太在意,有手有脚的男儿,去哪都饿不死!”


    萧寒锦看着他,心中却是微微动了某个念头,他低声问道:“或许,你可愿与我去圣京?我既已是皇商,往后接触到的人便更不同了。”


    他的意思很明白,科举是条捷径,但他愿意给林修竹提供更加便利的捷径,或许可以让他省去科考,通过某些关系直接进去做事。


    说通俗些,那便是关系户。


    在这个凡事都能世袭的年代,关系户并不可耻,甚至可以看做是身份能力的象征。


    林秀芝不得不承认,他有些心动了。


    但他知晓,为他开辟这样的前路,萧寒锦需要付出的东西可能更多,说不定还要赔付什么,那绝对不是他想看到的。


    萧寒锦一眼便能看出他心中所想,他也并不着急,这并非是什么考验,而是他实打实的计算。


    “萧东家,还是算了。”林修竹长舒一口气,他面上一片释然,“虽然很心动,但我还是想先凭借自己的努力试一试,若我今年秋闱考不中,那我明年便去投靠您,反之,我定会留京,使劲往上爬!”


    萧寒锦说:“我也不是要逼迫你,你心中有数是最好的,那你便自己看着办,既然有些捉襟见肘,若是不嫌弃可以去酒楼帮忙。”


    林修竹一愣:“可我先前不曾在酒楼做过事。”


    在他看来,他们这种读书人若是去酒楼,那必然是做账房先生的,但他也不认为,萧家会这样放心让他去做账房先生。


    萧寒锦当然不放心,所以他指的也并非是账房先生。


    林修竹与他对视半晌,回过味来,有些艰难道:“您是让我去前厅招待客人?”


    “这只是一种选择,你若是有需要自然可以去,若是觉得无关紧要,不去也可。”萧寒锦直白道,“只是你需得知道,在酒楼左手,可是要比你抄书赚得多,钱来得快。”


    “当真吗?”林修竹又可耻的心动了。


    萧寒锦点头:“这是自然,酒楼招工分长短期和日结工,你若是觉得能做,便直接去。”


    “在下明白了。”林修竹微微点头。


    “既如此,那便一起用午饭吧,这时辰将你叫来,本就是我们耽误你了。”


    “多谢。”


    吃过饭林修竹便紧着回书院了,萧寒锦没拦他,继续叮嘱院内人做事了。


    圣京那种寸金寸土的地方,他们若是能多带点东西,那自然是少花银子买点,虽说有闲钱,但也是能省则省,谁知道圣京是何景象呢?


    初七这日。


    早就知道他们这日走,蒋亦疏等人早早就到城门口等着他们了,起初没在萧宅前看到人,还有些受伤来着。


    “怎么在这里送?”萧寒锦笑着和他们碰拳。


    “想着在这里能少耽误你们点时间。”蒋亦疏说,“我与子淮已经和兄长们修书一封,叫他们多关照你和严鸣,去了圣京,若有闲暇,可要记得来信。”


    萧寒锦笑着从袖口中掏出一叠东西递过去:“你想着我,我自然也想着你们,待我们走后再打开。”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第211章 气场


    去圣京的路途本就不算遥远, 只需要几日的时间便能到,但还是找了镖局送他们,这事本就是赌, 平平安安倒是没什么, 可若真遇到事,那就麻烦了。


    他们并不急着去圣京,毕竟那位还没写诏书催他,他们便晃悠着慢慢去了。


    原本六七日的路程,硬生生走了近十日。


    镖局早就熟知他们, 将人送去,拿了该拿的银子, 就往回返了。


    江以宁愣愣看着眼前的一切,这里便是圣京, 是天子脚下, 放眼望去,街道深不见底,到处都是高楼林立, 即便是城门口都有摊贩,热闹非凡。


    他后知后觉紧张起来, 这里不是陵阳县,不是府城, 而是全新、更繁华、更陌生的地方。


    若说不害怕,那便是骗人的了。


    “别怕, 咱们先去府邸瞧瞧,那可是陛下亲赐的, 这时应该已经修缮好了。”萧寒锦说着便开始指挥车夫,他记性好, 之前就去过一次,这会却也不影响。


    江以宁原以为他们带着好些马车好东西,在街道上行走会格外显眼,但实际上,和他们相似的有很多,甚至路过的百姓也只是抬头看一眼让路,并没有更多眼神给他们。


    这叫他安心很多。


    圣京本就大,陛下赏赐的府邸据说前身是某个落马大臣家的,先前他就知晓那大臣官位不低,因为那宅院是四进的,要知道也只有王室贵族能住五进院。


    这整条街都是住宅,但因为没座府邸都很大,相邻的大门亦是间隔很远,即便是“邻居”,怕是也鲜少会交流,何况这里是曾被制裁的犯人府邸,来的人便更少了。


    倒是也清净。


    宅院的钥匙他也有一把,随着大门打开,里面的风景映入眼帘,府邸巍峨气派,连梁柱上都雕刻着花样纹理,从南往北依次看去,每一进院落都极为敞亮舒适!


    “我们居然要住在这种地方……”江以宁微微瞪大双眸,倒真是叫他成了没见过世面的小土包子。


    他可从未想过还能住上这种深宅大院!


    萧寒锦亦是点头:“这样的宅院在后世没个几亿可是买不下来的。”


    “什么?”江以宁偏头看他,“嘟囔什么呢?”


    “没什么。”萧寒锦弹弹他脑门,转而开始安排下人们各自该住在哪里。


    他们这次并没有带很多人来,带来的也都是一个能当几个用的,之前在府城是三进,只和眼前四进差一进,但在空间上可是要差出好多的。


    府城的三进大概是缩过水的,和圣京的两进差不多。


    府邸是先时便修缮好的,长久不住还有些灰尘,一行人便立刻先将主屋打扫出来,将东家的东西收拾好,才继续打扫其他屋子。


    撑着疲累将府邸简单打扫一番,萧寒锦知道他们都累了,便干脆叫他们去休息了。


    萧寒锦累倒在榻上,他长舒一口气:“眼下的仆从确实不够用,过几日得再买些,还有酒楼那边,明日也得去瞧瞧,不过想来陛下都安排好了。”


    “都由陛下解决吗?”江以宁有些难以置信,他还以为从选取食材到厨子都得二寒自己跑着找。


    “没错,要进陛下和王公贵族们的口,自然得谨慎小心,那些大人物可比咱们惜命多了。”萧寒锦哼笑着,所以他才放心把酒楼装潢的事交出去。


    江以宁这才放心:“那就好,我只当你来这里开酒楼还要累着重新鼓捣那些。”


    萧寒锦可没有那么傻,他之前听万曾文和太子说过很多,知道要尽力抓住机会,能让陛下解决的都让对方帮忙,否则他到时候人生地不熟的,如何能做好事?


    他们眼下该做的便是将家里这些收拾好,然后再去酒楼和那些送货之人商议好,再买一些仆从交给阿祥和阿瑞调/教。


    看似简单,但也有些麻烦,萧寒锦想着先休息一日,明日再开始跑腾弄这些。


    圣京不是府城,没有那些好兄弟处处帮他,所以事事都得自己用心起来。


    江以宁帮他捶着腿,轻声道:“那家里便交给我,你放心。”


    “好。”萧寒锦牵起他手轻轻揉捏着,分明就和自己做了一样多的事,还要他伺候,那才说不过去。


    萧寒锦到圣京的事,第二日就有人知晓了,无他,原本没人住的宅邸有人住了,原本装潢好却没开张的酒楼也有人收拾了,甚至还跑到牙人那里去买了好些仆从做事,件件都没避着人,可不是要知道了?


    只是知晓他忙碌着,也没人在这几日召见他,只等着酒楼开张,介时再去瞧瞧呢。


    江以宁则是带着他买来的仆人在家中收拾,将府邸各个角落都收拾个遍,连梁柱都踩着梯子擦拭一遍,整个府邸瞧着焕然一新。


    这番折腾下来,分明还有些凉意的初春,所有人都出了身汗。


    他转而看向仆从们,扬声道:“诸位做的不错,稍后义管家会带着各位去梳洗,介时换身干净衣裳到前厅来,我有事要叮嘱各位。”


    在自家院内,他还是敢端着身份训斥人的,从前在府城,那些仆从都格外听话懂事,是被颜随州提前调/教好的,如今也是轮到他亲自做这些事了。


    他深吸一口气,左右是在自己家中,无需看别人的脸色过活,在萧家,自然是他说什么算什么。


    阿义知道这些新来的需要敲打一番,看着他们各自洗干净,便赶紧带着到了前厅。


    江以宁坐在檐下,他们跪在地上。


    他捧着暖手炉看着眼前的人们,还未开口,面上先挂起笑,随后说道:“各位都是我夫君从牙人那里买回来的,有些规矩是要说给你们听的,在我们府上做事,能力不足无妨,最重要的便是忠心,事情做得好,自然有你们的好,可若是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也别怪我翻脸不念及各位。”


    从牙人那买回,若是再从府宅发卖出去,那便是默认有重大“前科”,不会再回到牙人那里等着被别家挑选,而是直接发卖到偏远或者烟花柳巷。


    他们不像别的高门大户有家生奴,便只能买这些死契的奴仆用着,能被卖出来,自然都是有些内情的,若是还不能为自己好好活,那神仙来了都没话说。


    “是。”奴仆们小心应着。


    江以宁满意微笑:“府上诸事都会由义管家教给你们,管住嘴巴用心做事。”


    “奴才等明白。”


    江以宁看向阿义,对他使个眼色,他便立刻将这些仆从都带走了。


    二寒买的都是男仆家丁,近身的事如今都是小秋和胡厌秋在做,他们都不是麻烦人,这两个人倒是也够用。


    只是在圣京里,显然还是不够的。


    小秋给他倒杯热茶,轻声道:“正君可是觉得人手不够?”


    江以宁点头:“四进的院子,成日留着他们洒扫都恨不得不够用,更别提单拎出来使唤了,都是男仆也不好,回头留意着,咱们也去牙人那瞧瞧。”


    “是,奴婢会安排的。”小秋说。


    江以宁微微叹息,突然想到什么:“元宵刚过,你去街上瞧瞧可还有卖浮元子的铺子,咱们十五在路上过的,都没能好好过。”


    小秋点头,隐隐有些担忧:“只是奴婢出去,就没人伺候正君了。”


    “我就在屋里,若是寻不到,就买些食材回来,让厨娘们做也成。”江以宁说,二寒今日怕是又要很晚才回来,得让他吃上一口。


    “好,那奴婢现在就出去,您等奴婢回来。”


    小秋扶着他进后院和小主子们玩,有那些乳母在,她也能放心些,又去前院和阿义说了一声,这才赶紧出去。


    好在十五是刚过没两日,有些铺子还有剩余的,都在街上叫卖,想着能尽快卖出去,可不就便宜了小秋?


    她倒是也没记着多少,府上刚来二十人,总得连他们的份都算上,少说都得有好几斤。


    摊主见她衣着打扮得意,明眼就瞧出是哪家府上的婢女,便笑道:“可要帮姑娘送去?不知贵府在何处?”


    小秋眼珠子一转,笑道:“我们府上就在东二街,萧府,您随我来吧。”


    圣京城乃天子脚下,繁华非凡,只是这圣京虽大,却是由八大住宅街、八大集市街、十六巷以及三十二胡同等等组成。


    凡是住八大街的自然非富即贵,这摊主听到地方,立刻就紧张起来,只是先前可从没听说东二街又住新贵人,先前好些宅院府邸可都空着来着。


    他吞了吞口水,忐忑地跟去了。


    跟着进了东二街,又走到了一处敞亮恢宏地府邸前,他小心抬眸看,果真瞧见了“萧府”二字!


    莫不是哪里的新贵到了圣京?


    小秋微笑道:“我们东家是陛下钦点的皇商,酒楼还在修缮中,不日便会开张,眼下只能低调行事,多谢您送来。”


    “姑娘客气客气……”摊主连连应承。


    “您慢走。”小秋看着他离开走远,这才叫门房关好门。


    这摊主一回到自己摊前便神情激动,好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想说不能说的样子引得和他相邻的摊主们纷纷好奇。


    先前也给别的高门大户送过东西,怎的这次神色这样怪异?莫不是多给了他好些赏银?


    这要是真多给了好些,那他们也得打听着点是哪家,日后若是有机会去送货物,保不齐也能多得一笔呢!


    “你倒是说啊!主家是哪的?”


    “瞧你那不值钱的样,莫不是给了你好些赏银?大家都是邻里,你可别自己藏着掖着!”


    “就是,你快些说来听听!”


    那摊主嘿嘿一笑,却是并没有说赏钱的事,只突问道:“你们可知道前头新开的那家酒楼?”


    “这自然知晓,先前圣旨一下,说的清清楚楚了,是赏赐给去岁新上来的皇商的。”


    “这事三岁孩童都知晓,你在这打什么哑谜呢?”


    “等等!你的意思莫不是那皇商便是你今日送货那家……?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方才我跟着过去,你们可知人家住哪?东二街萧府!那府邸虽然是先前犯事大臣的,可如今早就被收拾的妥妥帖帖,华贵极了!”摊贩说道,银子可不是白拿的,他自然也知道对方为何会给他那些赏银!


    听他这样说,其他摊贩可真是好奇了,偏也不能就挤到人家门前去看,只能和相熟的人都说说,视线就都落在还未开张的酒楼上了。


    这酒楼是陛下单独赏赐的,但因着皇商很多,大都是各司其职,萧寒锦的皇商目前也确实没有收到实质性的命令,目前看起来只是担了虚职。


    但能得陛下青眼,已经实属不易,他只管等着命令就是了。


    傍晚,萧寒锦在酒楼忙活一日,内里终于是收整的差不多,只等阿祥阿瑞把人调教好,就能直接开张营业了。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在酒楼前晃悠查看的人多了起来。


    虽说来到这里就知道往后一举一动都会在别人的密切关注下,但还是没想到会这么厉害。


    不过他并没有在意,先前有圣旨下来,自然知晓这酒楼是天子赏赐给皇商的,而他每日都出现在这里,正是在表明身份,也是将自己推到风口上,没人会在这时候找他的麻烦。


    他带着阿祥阿瑞急匆匆回了萧府,整整一日,也就晨起离开时瞧见了江以宁的睡脸,这一日可都还没见。


    一脚踏进家门,他瞬间就察觉到了与众不同,整座府邸都变得干净整洁,好似连空气都很好闻。


    “东家回来了。”门房连忙弯腰行礼。


    其他在做事的人听到动静也纷纷卑躬屈膝,一副被调教的很懂事的样子。


    萧寒锦抬手示意他们继续做事,自己则是快步朝里面走去,天色渐渐昏暗,后院早已开始亮起烛光。


    “东家。”刚走到门口的小秋看见他眼睛一亮,“您可算回来了,奴婢去厨房让她们把浮元子煮了。”


    “去吧。”萧寒锦接过她手里的托盘,端着进去了。


    屋内,江以宁正在和两个小家伙练字画画,他自己就没什么作画天赋,便只能带着孩子们在纸上画着玩。


    好在也没人嫌弃他。


    他听着开门动静,只当是小秋进来了,立刻笑道:“定是浮元子煮好了,我们先吃,等你们父亲回来再给他煮。”


    “好!”


    “爹爹吃……”


    江以宁没力气将他们两个都抱起来,只能牵着他起身,刚转过身,就瞧见萧寒锦正依着内门框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


    他眉梢一喜:“这么快就回来了吗?”


    萧寒锦将端盘放下,对冲到他身前抱他大腿的两小只视而不见,而是敞开双臂等着江以宁。


    虽不及肌肤相贴,但久违的触碰也叫人心动。


    “我瞧外面收整的很好,你今日辛苦了。”萧寒锦摸摸他脑袋,“幸好,酒楼也差最后的准备了,随时都能开张。”


    “那就好。”江以宁也拍拍他后背,互相安抚着。


    两人旁若无人地说完体己话,萧寒锦这才将两个小家伙抱起来放到椅榻上,将浮元子放到他们面前,叫他们自己舀着吃。


    “烫!要呼呼!”阿序说着就对着弟弟的勺子里的浮元子吹了起来,幸好牙齿已经生的齐整,否则唾沫都要吹进去。


    他呼着呼着口水便流了出来,连忙吸溜一口,擦擦嘴巴,解释道:“弟弟,我不是要吃你的,就是太香了!”


    安安天生就是小哭包,那双眼睛好似随时都含着泪,这会眉眼却是弯弯:“给哥哥吃的!”


    浮元子本就是厨娘们放凉后才叫小秋去端来的,早便不烫了,听弟弟这么说,阿序立刻张嘴就咬了一口,里面的芝麻馅儿便淌出来了。


    安安立刻红了眼睛:“爹爹,它怎么流黑黑的血?”


    “芝麻馅儿就是这样的,香香的,安安也尝尝,甜甜的。”江以宁轻声哄着。


    萧寒锦则是老神在在地看着夫郎和孩子们互相投食,原本那点饿意,也在这一片岁月静好中渐渐消失。


    饿过劲儿了。


    倒是没让他等多久,浮元子和饭菜便一起端来了,毕竟那可不能当饭来吃。


    虽说已经开春,却还是冷的厉害,吃过饭外面天色就已经彻底暗下去,院内灯笼也亮了起来。


    将两个孩子哄睡,两人洗漱过后便也躺下准备休息了。


    只是分明累了一日,各自却没有半分睡意。


    江以宁和他紧紧贴着,开始说起家中白天的事,自己是如何警醒那些仆从,如何带着他们一起打理府上,言语间的骄傲压都压不住。


    萧寒锦轻轻拍着他后背,低声安抚:“做的很好,以后我都会帮你,不会叫你和今日一样累。”


    “家中这些都还好,酒楼那边呢?我可是已经让小秋将消息传出去了,我们皇商萧老爷接下来要做什么呢?”江以宁轻声询问,他都不知道,皇商需要做什么。


    但应该就是为皇家做事?


    只是圣旨只定下他们皇商身份,却还没下达过指示呢。


    屋内只留床头床尾两盏橘色的烛光,床幔内显得昏暗又温馨,萧寒锦边拍着他后背边解释着。


    皇商的种类和职责有很多,像他们这种没有皇室背景的皇商并不是最常见的,是每隔三五年或是陛下想选拔时才能选拔的,可以理解为专为陛下做事,最合陛下心意的人。


    皇商最要紧的职责有五项,其一是代表皇室经营朝廷垄断的商业。


    “这个我知道,盐铁!”江以宁快速回答道。


    “没错,这是重中之重,还有帮助皇室管理各地资产,亦或是在战争期间为皇室运送粮草军饷银两,以及各大港口的管理和生产供应物资。”萧寒锦说。


    江以宁恍然大悟:“那严大哥就是生产药田,提供药材!我们呢?我们好像都不是。”


    萧寒锦眸色暗沉:“我们是其三。”


    在战争期间为皇室提供粮食军饷。


    不管是太子还是陛下都看出了他经营酒楼的能力,恐怕从他在府城活跃,身家便被那些人查了个遍,看到他从籍籍无名地乡野秀才,变成盆满钵满地皇商,估计早就盯上了他的赚钱能力。


    所以在府城时太子才会主动提及皇商选拔一事,并毫无保留地告诉他许多规则,甚至愿意从圣京到府城尝试他的新菜。


    都是为了日后有险情,能毫无后顾之忧地铁骑出征,毕竟有钱便能买到粮草,给士兵发放军饷,能招兵买马,能扩充天圣的军队。


    江以宁狠狠皱眉却又快速松开,他佯装笑意道:“这样说起来,我们还是很重要的,太重要了。”


    “是的,所以即便是遇到麻烦也不要怕,大胆些反抗,不会有事的。”萧寒锦吻吻他脑门,“睡觉吧,再忙上两日便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那等严大哥来,我还要去他那里做事,我也要多赚些银子,他给银子可大方了。”江以宁声音渐渐低下去,忽而又高起来,“或者去找其他事情做,要赚银子……”


    萧寒锦并未直接反对,而是问道:“为什么突然这么迫切赚银子了?不是说好这些我都会看着办吗?是有什么想法了吗?”


    他迫切想要知道掌握江以宁想做的任何事,以及他全部的想法。


    这种急切在缓慢侵蚀着他的理智,尤其是在对方呼吸平稳始终不回答的时间里,他甚至想用强硬手段逼迫他回答。


    “嗯……”


    “大概是一直惦记着要给你无与伦比地惊喜,想要让你想起来时永远都记得我的好,所以需要很多很多银子……”


    在他耐心即将告罄时,听到了让他安心且愉悦的话。


    那种愉悦充斥着胸腔,让他忍不住想大喊。


    他甚至欣然提出意见:“需要夫君帮忙吗?夫夫共同做这种事不是更快更好吗?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你的惊喜是什么了。”


    他边说着还抬手轻轻抚摸着江以宁后背,是一种无声地示弱和祈求,若是放在两个孩子身上,那便是撒娇了。


    江以宁暗暗勾唇,很是受用。


    但他还是坚定拒绝:“不需要,我可以做到,如果你执意要插手,惊喜就没有了。”


    “被你拿捏的死死的。”萧寒锦轻笑,“那我可就只管等着了,虽然不管你送什么我都会很惊喜,但我还是想说,我的银子就是你的,所以用我们共同的银子制作惊喜我同样很开心,阿宁,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萧寒锦。”


    “在。”


    “你若是再敢对我要自己赚银子给你惊喜这件事提出任何意见或疑问,咬死你!”


    第212章 嫉妒


    时间一晃到了三月中旬, 萧府内早就收拾妥帖,仆从们听话懂事,极有眼力见, 不管从内还是从外看, 都是正儿八经的府邸了。


    而酒楼那边在萧寒锦的各种准备下,也早就安排妥当,只等着吉日到来,便能直接开张,眼下还只能在其他酒楼与别人见面。


    只是虽说是“其他”酒楼, 但却是太子能信任的地方,可见保密性是不错的。


    昱晟慢悠悠喝着茶水, 这里的角度不错,刚好能看到萧家酒楼, 他若有所思道:“看起来你的酒楼已经完全准备好了。”


    “是, 已经算好吉日,只等着开张了。”萧寒锦面对昱晟这个太子时依旧没有旁人的紧张和忐忑,他像是和旧友叙旧一般慢悠悠说着。


    “如此说来, 本殿倒是也有些期待了。”昱晟轻轻一笑,“你当初在食院露的一手, 倒是勾起了所有人的味蕾。”


    萧寒锦十分上道道:“已经提前为殿下预留好雅间,介时还望殿下赏脸前往。”


    昱晟轻挑眉梢, 眼底流露出满意,微抬下巴笑道:“这是自然, 私下见面无需多客气,放松些即可。”


    萧寒锦扬唇:“殿下说的是。”


    对方能说客气的话那是客气, 自己若是真跟着毫不客气,那怕是要被对方记上一笔的。


    在这里他身份要低人一等, 自然也得时刻小心些。


    昱晟见他分外识礼,心中隐隐有些得意,即便再如何疼爱他的夫郎,在自己面前不都是要这般卑躬屈膝吗?


    沅沅时常在他面前提及萧正君,无非是因为羡慕萧寒锦疼爱夫郎,这有什么不得了的?


    在权势地位面前,一切都是虚妄。


    萧寒锦隐隐能察觉到对方的高傲与得意,这种情况只存在于两人私下见面时,起初他以为是对方与他不熟略的缘故,但渐渐发现这种“敌意”是对他本身,这事便值得思虑了。


    对方并没有对他的酒楼动手脚,也没有欺辱他,可见并非是恶意的“敌意”。


    但隐忍不发可不是萧寒锦的脾性。


    他抿了口茶轻咳一声,面上浮现出疑惑和不解,他故作委婉询问道:“可是草民何处惹得殿下不快?”


    昱晟挑眉:“作何这样问?”


    萧寒锦苦笑:“只是觉得殿下对待草民有些冷然漠视,便猜测是否有何处得罪殿下了?”


    萧寒锦自然没什么得罪的,他守礼识趣,便是问些奇闻见解都能与他交谈一二,在他跟前总是下意识想要放松,显然是极为舒适的。


    可是如何能让高高在上的太子,说出他只是嫉妒寻常百姓夫夫和睦?


    这不是笑话吗!


    “没有,只是有些疑惑萧东家身为男子,全部心思日日都在正君身上,岂非叫人笑话?”昱晟乜斜他一眼,好似真是为这事觉得他不得体一般。


    分明是略带不屑的话,萧寒锦却是听笑了:“我夫郎与我是患难夫夫,且我真心实意爱护他,自然满心都是他,若是旁人因此笑话我,我却是要笑话他无半点真心,可怜至极。”


    昱晟脸色微变,很快便恢复平静,要笑不笑道:“本殿倒是知晓你这些年唯有正君一人,只是圣京可不是县城府城能比,这里诱惑人的东西很多,萧东家当真觉得自己能持得住吗?”


    圣京繁华,连花街柳巷都是高楼,一到夜晚便会亮起彩色烛光,吸引着形形色色的男子前去,甚至还有些专门伺候达官显贵的妓子,平日里不接待其他客人。


    用萧寒锦前世的所学知识来点评,那就是被包了。


    他对这些虽不过分厌恶,但也绝不会向往,他深知自己的心放在何处,这些诱惑于他而言甚至并不能称为诱惑。


    “殿下不必再试探我,若真要说,我对我夫郎的情意天地可鉴,可我为何要向殿下证明这些?”萧寒锦挑眉,做出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来。


    “我只是有些羡慕你。”昱晟长舒一口气,那股凌然的气势和敌意顷刻间便消散了,“甚至嫉妒你能与一人厮守,不用被世俗挑剔。”


    萧寒锦微笑:“殿下身居高位,妻妾成群要为皇室开枝散叶,并不是一人之君,殿下劳苦功高,都是为了天圣江山社稷。”


    昱晟轻嗤一声:“你竟敢讥讽我?”


    萧寒锦面色惶恐:“草民不敢。”


    实际上,在他看来,他与昱晟仅仅只见过几次,并不是能常谈彼此感情生活的关系,何况,身边坐拥美人无数,还有一位与他倾心的太子正殿相伴,已经是常人不可及的生活。


    他竟还在苦恼情爱?


    身为太子,要么无所事事,要么就专心国事,哪里来的这些闲杂心事?


    自然,不在其位,怕也不能真理解到对方的为难之处,只是他认为,既然情况已经无法逆转,只要心还在一人那里不就好了?


    “我与你说些掏心窝子的话,当真是心烦意乱。”昱晟说。


    沅沅总是因为后院的侧妃妾室们不悦,偏他无力改变这些,又不知该如何让他消气!


    萧寒锦抿唇,直言不讳道:“这是殿下的问题,是殿下在对待他人时让正殿觉得不安,因而会生气,殿下要做的是让正殿相信,您的心,只有他。”


    他说着自己都抖了一下,和一个大男人说这些,真是有些不适应。


    “……我明白了。”昱晟若有所思点头,“当真是没白交你这个朋友,若我能哄得他开心,介时酒楼开张,本殿会给足你脸面!”


    “多谢殿下。”萧寒锦微笑。


    昱晟猛地站起来,气势磅礴道:“罢了,今日出来许久,是时候该回去了,回头待你酒楼开张再聚!”


    萧寒锦立刻起身:“恭送殿下。”


    眼看着他推门出去,下楼,上马车……萧寒锦这才稍稍松口气,总算是将这尊大佛给送走了。


    这一上午被叫出来就看人脸色做事了,当真是难做且不得不做。


    见里面就剩萧寒锦自己,胡厌秋便敲门进去,他看了一眼主子脸色,微微皱眉:“东家,可要在这里用饭?”


    萧寒锦摇头:“回家吃,我记得有份菌菇汤做的不错,告诉厨房我们带走一份。”


    “是。”胡厌秋立刻去外面找活计了。


    晌午,萧寒锦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到家中,府上倒是很如平时那样宁静祥和,叫他躁动的心也稍微平静很多。


    他朝屋里走去,白日里房门没掩着,倒是方便他不惊动里面的人就能进去。


    江以宁正在带着孩子们画画,是枯燥了些,却是能打发时间陶冶情操的好办法。


    “咳咳。”


    江以宁瞬间抬头,满目惊喜:“你回来了!和太子见面聊的还好吗?”


    萧寒锦微微点头:“勉勉强强,倒是听他问了好些奇怪的事,弄得我身心俱疲,快来给你家夫君抱抱!”


    他说着张开双臂,江以宁便安安静静地抱住他,还时不时拍拍他后背,嘴里念叨着没事了没事了。


    萧寒锦将今日的事说给江以宁听,言语间带着些刻意示弱,摆明了想让江以宁心疼他。


    江以宁听过亦是觉得讶然:“原来高高在上的人也会有这样的烦恼,我只当他们每日都苦恼吃什么山珍海味呢!”


    萧寒锦嗤笑:“他便就是山珍海味吃多了,日子过得舒坦才有心思想这些。”


    “别气别气,我听着他似乎对你解开心结了,这是好事,只是辛苦夫君了。”江以宁亦是觉得好笑,怎么还能因为这样的事而嫉妒呢?


    不过想起齐杭先前和他交谈时流露出的若有若无地难过,似乎也说得过去。


    萧寒锦苦笑:“是啊,这倒是唯一的好事,能和太子交谈这些的人可不多。”


    江以宁嘿嘿笑:“别想这些,我算着时间,理理他们是不是快到了?”


    萧寒锦点头:“确实已经很久了,十五过后往这边赶,也该到了。”


    “那在等酒楼开张期间,顺便等等他们。”江以宁刻意将顺便两个字咬的很重,说完自己先嘿嘿笑了起来。


    “听你的。”萧寒锦在他脖颈落下一吻。


    酒楼开张定的是春分那日,二月初二的好日子,适合开张,在这期间他们只需要先造势,随时等待开张就好。


    只是没想到第二日上午,严鸣和颜理就到了圣京,两人先前没来过圣京,进了城就只能先打听。


    起初也不确定能不能打听到,毕竟萧寒锦的酒楼不会这么快就开张,只是没想到路上询问的商贩店家都知道他们的府邸和酒楼在何处,他再一问,竟是压根就没开张呢!


    “我们好奇是怎么回事,就赶紧来找你们问问!”严鸣说着猛灌了一口茶,又转而看向颜理,见他也慢条斯理喝着茶才稍微放心。


    “只是先放出消息去,等二十日开张时便会引来很多顾客,都是为了赚钱。”萧寒锦说。


    江以宁看向颜理,神情有些担忧:“不知你们今日到,方才已经叫人去请大夫了,舟车劳顿还是要仔细些。”


    颜理如今怀孕三个多月,刚才坐稳没多久,虽说从府城到圣京没耽误多长时间,一路也是稳稳当当的,但该小心的还是要小心。


    他见众人视线都落在他还未明显的腹部,不由得笑出声:“路上小心,我没有觉得不适,不过瞧瞧也好。”


    大夫很快就到了,他搭着颜理的脉搏,片刻后收回手,道:“这位贵君脉象圆滑如按滚珠,并无大事,只是从脉象看有些疲累,要多休息即可。”


    严鸣这才放心:“多谢大夫。”


    萧寒锦给胡厌秋使眼色,后者立刻明白,恭敬将大夫送出去不说,还多说了几句其他的。


    “厢房已经收拾好,你们这几日就先在家歇着,宅院那边我让人去帮你们打扫,只是医馆那头怕是得你自己费心了。”萧寒锦说。


    毕竟术业有专攻,他派去的不懂医理,也只能清理表面的浮尘,若是不小心弄坏什么东西,反而是给严鸣添麻烦。


    严鸣点头:“放心,我已经找了专人来清理,还有府城的几个伙计大夫跟着来,这些不叫你跟着担心。”


    “那行,厨房已经烧好水了,你们先去洗洗,一会把饭菜送过去。”


    “好兄弟。”严鸣和他碰碰拳头,便带着颜理回了院子里。


    厢房内被收拾地妥帖,床铺都用厚被褥铺了两层,为的是谁,不言而喻。


    严鸣忧心忡忡地看着他:“真的没事吗?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颜理温和点头:“真的没事,大夫不是也说过脉象很好吗?只需要好好休息就是了,别担心,叫人知道了笑话。”


    “谁笑话?谁敢笑话!”严鸣瞬间瞪起眼睛四下看了看,好似若是真瞧见胡说八道的就要揍人似的。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真的没事,不舒服我会告诉你的。”颜理搀着他手臂,轻轻晃了晃,像是撒娇一般。


    他就是在撒娇!


    严鸣美滋滋地想。


    两人收拾妥帖后便躺下休息了,临睡前严鸣还在想,陛下真是舍得,居然愿意给他们这样豪华的府邸,不知道他哪里如何……


    他们来到府上,萧寒锦自然得在家里留着招待安排,他让阿义带着奴仆们去把严府打扫干净,医馆那边则是让严鸣带来的人去收拾,左右都要暂且休息几日,也不急于一时就将两处都打扫好。


    先前江以宁和颜理凑到一起也只是说些闺房趣事,亦或是听他讲讲待人处事地礼数,如今对方有孕,两人能说的便更多了。


    他们这些嫁做人夫的,寻常都是要围着夫君公婆和孩子转悠的,也就他们两个不用伺候公婆,也没有那些腌臜事儿,再没有比他们还要清闲的了。


    颜理不住点头:“确实如此,只是偶尔也会觉得有些无趣。”


    江以宁微微挑眉:“那不如明日上街如何?再过几日酒楼开张,我也要时常过去瞧瞧,怕是就不能日日与你作伴了。”


    眼下萧寒锦和严鸣都在忙各自的事,自然顾不上拘束他们。


    颜理沉思片刻点头答应:“也好,否则待我回头月份大些,也就不能时常去外面走动了,且这时候也不热。”


    两人将自己说服,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嘿嘿笑起来。


    第二日,在萧寒锦和严鸣都出门后,他们两个也收拾齐整,带上各自的贴身奴仆准备出门了。


    却不想门房突然来报。


    “正君,屋外有贵客到访,说是要见您。”


    江以宁微微皱眉,有股计划被打断的不悦和烦躁,他长舒一口气,将戾气压下去,和颜理一同走到前厅,就瞧见了坐在椅子上喝茶的人。


    齐杭?


    第213章 磨合


    “草民参见正殿, 参见小皇孙。”


    江以宁与颜理对视一眼,忙上前屈身行礼。


    “不必多礼。”齐杭放下茶杯起身,语气格外温和, “大家都是旧相识, 无须这样客气,何况严正君还怀有身孕,便更不能不小心了。”


    颜理温声道:“多谢正殿关心,只是礼数不可废。”


    话虽如此,可哪里能真的见到他不行礼呢?


    这样的话只是听听便好, 不能当真。


    齐杭亦是明白他们的意思,便只好表明来意:“早就知道你们都到府城了, 前阵子没来,是想着你们要忙着收拾, 如今听太子说酒楼即将开张, 我便趁机会来和你们见面。”


    太子和二寒见面的事,江以宁是知道的,自然也知道, 暗处有很多人都盯着他们家,观望着, 是否值得接触来往。


    这里是圣京,齐杭身为正殿, 想随意走动自然不会再有人过问,只是他和太子的行为会悄无声息地影响很多人, 促使他们不得不站队。


    “先前确实忙着,眼下也是得闲了, 我们正要去街上逛逛,正殿可要同去?”这圣京对方怕是都逛烂了, 自然不稀罕街道上那些铺子酒楼。


    只是该问的话自然也得问。


    “我倒是无妨,只是……”齐杭说着看向在旁边站着不动,只竖着耳朵听话,且视线一直落在江以宁身上的昱臻,“既然是你我出门,带他怕是要不方便了,可能留下与你的孩子一同玩乐?”


    不行!


    不愿意。


    我拒绝。


    这样的话在江以宁唇边滚来滚去,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只点头答应了。


    不是他有意攀附皇恩,只是齐杭是太子正殿,昱臻是天圣的小皇孙,对方已经将姿态放低,他若是再不应允,反倒是显得小气。


    “那就辛苦小皇孙要帮忙看顾两个孩子了。”江以宁微笑,眼底带着温润的光。


    “萧正君无需客气。”昱臻微微颔首。


    虽然身形年龄都小,但处事之风却比些许大人都要得体,气场也是普通人所不能比拟的。


    这样成熟的孩子,能和幼稚孩童玩什么呢?


    江以宁不懂,他也无需懂。


    三人便带着仆从上街了,齐杭未出嫁时名声响亮,也总和昱晟打马游街,只是及笈后便嫁他为正殿,生儿育女,平日里只在太子府内照看,时常会进宫几趟,也是甚少到街上闲逛了。


    街上反而是认得江以宁的要更多些,毕竟他夫君眼下可是圣京响当当的皇商,还有座酒楼处在繁华街道上等着开张呢。


    这时节还不热,三人走在街上,倒也不是刻意如此,只是氛围真的有些不自在,说到底尽管旁人不知,可他们两个知晓,身边的人是何身份。


    看到首饰铺子就想进去,却又碍于对方的身份,不敢轻易叫停,实在难受。


    齐杭不是不懂,只是难得有贵君能与他聊得来,能让他感觉到自在舒适,只是反倒是他叫对方不舒服了。


    “我突然想起有些事,还是先回了,你们继续闲逛吧。”齐杭温声说,连找的借口都很苍白,若是真的有事,就不会还特意把昱臻也带出来。


    江以宁早就知道他和颜理一样是极为温和之人,至此便有了更清晰的看法。


    “正——阿杭!”江以宁突然开口,说不出的缘由,他只是觉得,一定要叫住他。


    一定要。


    齐杭瞬间停下脚步,侧过身紧紧盯着他们,眼底流露的情绪又多又重,却又在转瞬间被他全部隐藏。


    他但抬脚朝他们走去。


    “或许可要看看这家首饰铺子?”颜理顺利接上江以宁的话茬,露出他一贯的温和。


    “甚好。”齐杭答应。


    那个称呼就像是突破了某些嫌隙,让齐杭即便是扯破皮肉都要和他们重新走到一起,让他终于再次找回曾经同样欢快的自己。


    首饰铺里是将姑娘和贵君们的首饰分开的,江以宁不喜满头珠翠咣当响,便只挑了几条颜色手感不错的发带。


    他恍惚又想起从前在白石镇,二寒给他买发带时还被店家特意提醒,不能随便乱摸,可如今他却有了能随意挑选的身份。


    活计见他一直拿着几条发带出神,扬起笑脸询问:“贵客可是觉得哪里有不妥?这些发带还有好些颜色呢!”


    江以宁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就要这几条。”


    “得嘞,这就给您包起来!”


    从前一文钱都要掰成两半花,现在五两的发带眼不眨的就要买,真是越活越放肆了。


    但他喜欢这种感觉。


    颜理也不是很喜欢流苏发簪,便只挑选了样式简单的簪,尾部点着一颗漂亮玉石;至于齐杭,太子府里的首饰物品已经够多,且都是奇珍异宝,这些他确实没有觉得多惊艳。


    只是帮他们选和看他们选,同样能觉得有趣。


    各自选好需要的东西,他们便离开了铺子,转而朝着下一间铺子走去,是一家玉器店。


    店铺看似不大,但越往里面走,便能瞧见更多珍品玩件,尽管江以宁并不懂这些,但还是会被所有物品的模样光泽所震撼。


    “各位贵客,要挑选什么?我们这里禁步,指环,手镯,玉佩,玉玦等应有尽有,需要帮忙挑选吗?”伙计见到有贵客来,连忙上前迎接。


    “我们随便看看。”齐杭说,待到招待退回位置,他才转头对两人说道,“这里是圣京名誉尚可的玉器店,时常会听到别家夫人们说又在这里买到了如何漂亮的玉石。”


    江以宁瞬间来了兴致:“那倒是要好好瞧瞧了。”


    三人便立刻观察起来,只是这些摆在明面的玉器都是随处可见,并不是什么稀罕物,若是要欣赏更珍贵的,怕是得将掌柜叫来了。


    江以宁与他们对视一眼,转而摆出一副不屑姿态来,他挑眉看着这些摆件嗤笑:“你们铺子里,就只有这些东西?”


    许是早就听惯了这些,伙计也不恼,只笑着解释:“贵客想必是头回来,咱们这里的珍品都在后面库房收着,瞧您几位有缘,小的这就拿出几套给各位欣赏。”


    说得好听,无非是见他们衣着装扮华贵。


    江以宁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示意他去拿,来都来了,若只瞧些品质不好且有许多杂质的玉髓做什么?


    片刻后,伙计便拿出几只精致漂亮等的木盒放到桌面上,然后依次打开。


    每只盒子里都放着不同的玉器物件,他玉镯,玉石项链,玉耳坠,翡翠扳指等等,样式虽多,但总的来说,确实都是质地上乘的物件。


    玉镯都是羊脂玉,上面的油脂光泽柔和,很是温润。


    都说玉能养人,瞧见这些东西,便知此言不虚。


    伙计见江以宁移不开眼,略有些得意道:“贵君可还满意这些?”


    江以宁扬唇:“确实不错。”


    黑脸是他唱的,自然得他先挑选,江以宁微点下巴:“这两只玉镯和那枚玉扳指。”


    那扳指是男子的尺寸,江以宁摩挲着弧度,对比萧寒锦的手指大概是差不多的。


    伙计一听忙拿出一枚新的锦盒来,将他要的东西都用红布包好放进去,小心合上盒子放到旁边。


    “这些一共——”


    “伙计!先前送来的新品呢?拿出来给我们瞧瞧!”


    伙计的话还未说完,一群姑娘贵君便走了进来,为首的便是一位模样俊美的紫衣贵君,只是言语间带着些傲气。


    他上前两步,便发现摆放在江以宁他们面前的都是上乘货,便知晓被他们捷足先登了。


    他上下打量他们一番,并并不能瞧出他们身份如何,便笑问道:“先前没见过诸位,不知是哪家贵君?”


    颜理微笑:“我们是刚来圣京的。”


    闻言,紫衣贵君立刻收敛客气,抬起下巴:“既如此,你这些便都让给我吧?这些可是我要买的东西。”


    “你给钱了?”江以宁挑眉。


    “你管我有没有给银子,我说是我的便是我的,哪里来的土包子竟敢和本少爷争抢?”紫衣贵君冷笑,看向他们的视线带着蔑视。


    江以宁抿唇,没给钱在这叫唤什么呢?


    他转身问伙计:“结账,稍后帮我送到东二街萧府,理理你有要买的吗?”


    “我倒是喜欢那只玉冠。”颜理微笑,“结账,同样送到萧府。”


    “萧府?东二街什么时候有过萧府?”


    “不知道,但最近好似是听说过有个什么萧家?”


    “萧家……莫不是先前选拔出的皇商,听闻东街那边的酒楼便是陛下赏赐的,正要开张呢!”


    紫衣贵君身后的姑娘贵君们一时讨论起来,在他们讨论的间隙,几人已经将物品结账,只等着送到府上便可。


    这番行为反倒是激怒了那紫衣贵君,他气冲冲走上前,抬手就要推离他最近的颜理,江以宁看出他的动作,立刻带着颜理往后躲了一步,叫他推了空。


    若是真把颜理推倒,今儿这事可真就不好收场了。


    紫衣贵君瞬间恼羞成怒:“你居然敢躲?”


    “这话说的……我打你你不躲?”江以宁没忍住出声嘲讽,“买东西要讲究先来后到,我们先看先选先结账,你还要明摆着硬抢?讲不讲道理?”


    “谁要跟你们这些土包子讲道理,快把那些东西交出来!”紫衣贵君瞪眼怒视,“你们竟敢得罪我,知道我父亲是谁吗?”


    江以宁轻啧一声,面上带着些混不吝:“你父亲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明抢东西,明白吗?”


    齐杭没忍住呛了一声,真是好久都没听过这么糙的话了,理倒是那个理。


    “他父亲可是四品官员,你们还是赶紧把首饰交出来,否则……”


    否则什么,他身后的姑娘没再继续说,他们大都是要比那紫衣贵君要低些的家世,所以扎堆玩自然要听他的。


    偏对方向来娇纵……


    这威胁的话加上那紫衣贵君得意的神情,叫齐杭有些不快,他上前一步,淡声道:“这里是圣京,掉快匾额就能砸死一地的四品官,你是哪家的?”


    “家父姓杨,乃通议大夫杨忠敏!”


    “这么多年还是京官散职,教出的儿子却是心气高的。”齐杭扯着唇角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杨涪微微瞪大眼睛,他压下恐惧,从喉咙中挤出声音:“你、你是哪家的?”


    齐杭微微一笑:“不才,家父齐太师。”


    “你是、您是太、太子正殿!”杨涪突然失力跌跪在地,他双手撑着地面开始求饶,“臣下、臣下不是有意的,请正殿饶恕!”


    “杨涪,我记得你和薛熙相识,难道他的下场没有警醒你,做事不要太跋扈吗?”齐杭垂眸看他,眼底毫无波澜。


    这些年总会见到很多人跪在他面前,享受权利的同时也会觉得无趣。


    所以见到江以宁,他才会格外想亲近。


    江以宁眉梢微动,薛熙就是先前在府城见过的那个跋扈小哥儿,居然和面前这个杨什么也认识,果然人以群分。


    “薛熙做的事和臣下无关,臣下今日无意冒犯正殿,只是一时心急,心急而已,请正殿饶恕!”杨涪确实急,急的都要哭出来了。


    父亲虽疼他,但若是得罪皇室,也绝对不会力保他!


    他也没想到平日里跋扈都没事,偏偏今儿就直接踢到铁板了!


    齐杭淡声道:“先前种种都有你父亲为你平息,只是你屡教不改,但今日此事绝不能就此揭过,滚回去闭门思过!”


    说罢视线落在跟在杨涪后面的千金贵君身上:“还有你们。”


    “是!臣女告退!”


    齐杭唇瓣抿的很紧,太子府后院人是不少,可如今能生育的只有他自己,先前皇后便有意无意地提醒他,是时候该给太子纳妾室了。


    而眼前这些人,都或多或少地盯着,所以格外怕他。


    眼见他发怒,立刻认错提着裙摆跑了,压根没看还未爬起来的杨涪。


    杨涪早就被吓坏了,顾不得身份和形象,连身上的灰尘都来不及拍,从地上爬起来就赶紧跌跌撞撞跑开了。


    伙计亦是震惊无比地看着他们,当下什么话都不敢说,恭恭敬敬将锦盒打包好,准备一会亲自送过去!


    “败坏兴致。”齐杭皱皱眉。


    “是有点,但别太在意,我们不是也买到心仪的物品了吗?”颜理悄悄舒了口气,手在小腹上轻轻摸摸。


    许是有身孕的缘故,他性格不仅没有变化,甚至比之前还要温和了。


    江以宁点头:“说的也是。”


    齐杭扬唇:“罢了,不提这些,转这许久,想必你们也累了,不妨去茶楼歇会。”


    “也好。”


    圣京到底是齐杭了解最多,他便带着他们去了自己常去的茶楼。


    茶楼内一片安静,连厅里的散座都是浅声交谈的,瞧见齐杭来,掌柜的立刻上前迎接,甚至不敢多打量他身后的江以宁和颜理。


    掌柜:“您的雅间一直准备着,我带几位上去。”


    齐杭摆手:“不用,上最好的茶水和点心,再上一壶牛乳茶,茶叶放少些。”


    “是。”


    颜理眼下有身孕,牛乳茶自然是给他准备的,刚进雅间便对齐杭道了谢,难得对方还肯这样想着自己。


    雅间不比在街上,若是觉得气氛古怪还能走走转转,借着看东西的由头避开那种古怪,但到了雅间这种封闭的地方,就不得不坦然面对了。


    所幸伙计很快将茶水和点心端来,手里和嘴里都有了东西,这让他们不再感觉到无所适从。


    “这牛乳茶的滋味很好,没有奶腥,顺滑不腻味。”颜理率先开口,打破沉闷的气氛。


    齐杭便跟着微笑:“我常来这里,安静悠然,吃茶的间隙能消散很多烦恼。”


    江以宁没说话,只是兀自端起茶杯与他隔桌轻轻抬了抬,然后一饮而尽,他还是不会说很哄人的话,但他至少得做些什么,从而告诉他,他也在听着这些话。


    齐杭知道这种“嘴笨”的人,平心而论是他最喜欢接触的一种人。


    他也跟着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顺便笑道:“还是头一回如喝酒一般吃茶,我总觉得好似出了皇室,我才是齐杭,所以你那时叫我,我很开心。”


    提到齐家,便是太师府。


    提到齐贵君,他们便会说是太子正殿。


    从来不是齐杭,不是他。


    对外而言,他现在只有那一重身份,他深知昱晟能由着他往外跑已经对他宠爱至极,可从前未出嫁时他也能如此,甚至更方便。


    只是他也知晓,既然被送到这个位置,享受权利带给他的便利,也要好好坐稳,做该做的事。


    他都知道。


    “你是齐杭,这点从不会改变。”江以宁说,“我以后的木牌要做大些,不仅要写上萧江氏,还要写上我的生平功绩,虽然现在还没有呢。”


    “那你想做什么吗?”齐杭问。


    “想赚银子,现在就想做这个。”江以宁颇为认真地说着。


    齐杭微微皱眉:“这是为何?萧东家如今成为皇商,待酒楼开张,来日要与他结交之人只多不少,且以他的经商头脑来看,银子绝对会盆满钵满,你又何必要苦自己?”


    江以宁分外骄傲道:“花银子哄夫君开心,这都是小事!不足挂齿!”


    “乱用词语。”颜理嗔怪,倒是明白他的意思,“说来说去,无非就是要花银子给萧东家一个惊喜,且这惊喜还是需要很多银子,再没见过比你们还腻歪的。”


    齐杭也是听明白了,他莫名有些激动:“不如,我们也做生意如何?有什么好的想法吗?”


    “……或许,饮品铺子?”


    第214章 御赐


    二月初二这日, 萧家酒楼正式开张。


    天微亮时,便已然有铺子开张,商贩们也开始沿街叫卖, 货郎更是担着担子走街串巷。


    就在所有人都按照往常惯例打着哈欠生活时, 一阵鞭炮声响将所有人仅剩的瞌睡虫给吓跑,原以为这声音一会就没,没成想竟是持续了整整一上午。


    鞭炮声响,就知道是哪家酒楼铺子又开张了。


    主家会买上几挂鞭炮点燃吸引顾客,爱凑热闹是人的本性, 自然会被声音给吸引去,因此萧家酒楼前此时站着数不清的人。


    “瞧着就是寻常酒楼, 怎的会引来这么多人?”


    “这可是陛下亲赐的酒楼,专给萧皇商用的, 据说这酒楼要接待的都是达官显贵, 没瞧见一层又一层的吗?”


    “咱普通人家不能进去吃吗?只要有银子,还能赶客不成?”


    “看看看!东家出来了,有客人先进去了!”


    “瞧那黑龙玉佩, 是太子殿下!”


    萧寒锦按照约定出来接人,就见昱晟姗姗来迟, 仅有数名侍卫将百姓隔开,身后还跟着好些衣着华贵低调之人, 有世家公子,也有官僚同伴。


    他一晃而过只觉得有几个眼熟的人, 只是眼下的情况并不允许他细想,便赶紧先将人给请进去了。


    再次留下阿祥和阿瑞在外面安抚百姓们。


    “诸位听我说!今日我们萧家酒楼正式开业, 里面冷热串串、火锅烧烤、肉排海鲜锅、家常私房菜等等,应有尽有!”阿瑞扬声高喊, “只要诸位愿意来,我们都用心招待!新酒楼开张,廉平至二月十三,欢迎各位!”


    略有些身家的自然都想进去尝尝鲜,再贵还能贵到哪去?何况还有廉平,总不至于吃出天价去!


    听阿瑞说完,往里面走的客人便更多了,这可是皇商开的酒楼,连太子和官员都进去吃了,那还能是不好的东西吗!


    他们也进去吃,岂不是和太子吃了同样的东西,说出去多有面子!


    “快走快走,咱们都进去瞧瞧!”


    “咱们一起能花多少银子?今日我请客,走走!”


    外面围着的百姓们自然都是凑人头看热闹的,这酒楼明显就不是他们普通人家能去吃的,自然看看就成了。


    酒楼内的装潢都是按照萧寒锦给的图纸做的,一楼的柜台处很大,能容纳四五个人站或坐,其余的空间都是串串和火锅的散座,多是一至四人桌,至于楼上自然是更加豪华的雅间。


    雅间内的桌子是找老木匠做的机关桌,能随时变换桌子的形态,不管是吃私房菜还是海鲜锅都不会有影响。


    萧·东家·皇商寒锦亲自招待这些人,每人面前都放着一盘切好的羊排,这时节还冷着,吃羊排也只当暖和身体了。


    “这是碳烤羊排,各位先尝尝前菜。”萧寒锦微笑,“酒楼菜色众多,各位可要吃的尽兴。”


    谁都没说话,反而看向昱晟,毕竟这位太子在,若是他不说话不动手,谁也不敢先主动。


    果然。


    昱晟闻言笑了起来:“你新奇主意向来多,看来我也要收着点肚子,等着接下来的惊喜了。”


    萧寒锦举杯:“敬殿下一杯。”


    昱晟哈哈笑起来:“如此,各位都别客气,既是萧东家请客,那就放开些!”


    “是。”


    羊排吃过,餐桌在萧寒锦的操作下改变模样,每人面前都露出一块全新的桌面,很快就有人端着小锅子进来,里面的已经做熟的海鲜。


    这些人要的不仅是好吃,还得看起来精致典雅,最好又少又漂亮,才会觉得符合他们的身份,这些萧寒锦摸得很透。


    羊排过后是海鲜,还要配上精米饭和他熬制的果汁饮料,即便不吃酒,也将这些人伺候的舒舒服服。


    “今日倒是叫我们瞧见新鲜了。”昱有些意犹未尽,但事实告诉他,他已经不能再继续吃下去,“我给你带了礼物来,怕是要过会才能送来。”


    萧寒锦来了兴致:“没跟殿下一起来,竟是在玩神秘么?”


    昱晟就喜欢他说话不着调的样子,闻言笑得更开心了:“对你,自然也得多使些小手段,你只管等着就是了。”


    “多谢殿下。”萧寒锦笑说。


    其他世家公子和官僚都有些心惊地看着他们交谈,从前可从未见过有人敢在太子殿下面前这般不着调,毕竟连他小皇孙都被教的板板正正。


    先前便听说这萧皇商有些本事,能在通过皇商选拔后见到陛下,还和万大人有些交情,如今竟是还能在太子面前如此得脸,这样的人物,果然不能小瞧!


    吃饱喝足瞧过新鲜,昱晟也就不准备继续留在这里让他伺候,他略休息片刻便提出离开:“你这里还要忙,我们就不在这里耽搁你了,稍后还要进宫。”


    “好,我送各位。”萧寒锦说。


    他将众人送出去,临走时两个俊朗男人转身朝他点头,然后便上了马车。


    萧寒锦始终微笑着送他们离开,知道人彻底走远,他才反应过来!


    他就说看着眼熟,分明就和蒋亦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先前蒋兄就说过,他已经给在圣京的兄长递了书信,会让对方格外照顾自己一些,没想到人就在眼前,他居然没认出来!


    也不怪他,好歹他曾经在府城是见过颜随恪的,但蒋兄这两位兄长他的真的没印象,不过瞧对方走时的样子,倒是也不曾怪他。


    回头再好好宴请对方就是了。


    太子给他脸面,带了好些世家公子来,这些公子哥们平时眼高于顶,也都明白太子叫他们是何意思,回去便将酒楼好一通夸,硬是引得其他人也纷纷前往。


    等他们走后没多久,太子的礼物便送到了,打眼一看是用红布包着的长方形木板,他隐约猜到是什么东西了,但打开时还是叫他心惊。


    是一块匾额,依旧写着“天下第一”,但唯一不同的是,这块匾额居然还有落款,上面是一枚印章刻痕。


    御赐。


    这块匾额的含金量瞬间高了起来,连带着整座酒楼都好似充斥着陛下的气息,虽未到场,却如同亲临。


    这倒真是个不错的礼物!


    萧寒锦当即便使唤人将这匾额挂到“萧家酒楼”匾额上面,有这块陛下御赐的匾额在,他这酒楼便得更加用心经营了。


    酒楼的顾客一波接着一波,内里的装潢布置让他们觉得稀奇,饭菜的味道更是让人欲罢不能,撑得肚皮鼓起都想继续往里面塞。


    临近晌午时,萧寒锦看到万曾文也来了,这位老大人他是真心尊敬,因为曾经的举手之劳,对他颇为照顾。


    “万大人。”萧寒锦立刻上前迎接,他虽不知跟在他旁边的老头们都是什么身份,但能被万曾文带来,那肯定也是不得了的,便也跟着喊,“各位大人安好,楼上还有雅间,晚辈带您几位上去。”


    万曾文拍拍他肩膀:“好。”


    他确实存有自己的私心,否则也不会带这些老伙计们来,平白叫他们坑自己一顿!


    萧寒锦带着他们进去,一路给他们介绍室内格局布置,直将他们带到雅间里,每间雅间外都站着两名伙计,专等着为里面的贵客们提供服务,都是经过调教的,知道那些机关桌该如何开关。


    萧寒锦为他们添好茶水和点心,静静等着万曾文继续安排他,片刻后就听对方道:“先前和你们提过的后生,很不错。”


    “确实一表人才,听说你们还是同县?”


    万曾文莫名骄傲道:“确实如此,他心善,那日雨幕沉沉,我们两辆马车都陷进泥坑里,是他搭了把手。”


    “瞧你,又不是你儿子,你这般得意做什么?”一严肃老头冷哼一声,转而看向萧寒锦,“他儿子多,你别被他骗了!”


    萧寒锦失笑,不等他说什么,万曾文就吹着胡子开始瞪眼睛和他们吵吵了,没吵两句就又开始以茶当酒碰杯子,可见关系是真好。


    也是在交谈途中,萧寒锦才知道这些老先生们的身份,皆是正三品以上官员,倒不是他看官职下菜碟,只是没想到他们会这样和蔼待自己。


    雅间内的所有布置都叫他们眼前一亮,甚至连暂时休息的贵妃榻都有,几位老先生吃过饭便开始坐着闲聊起来,无非就是询问萧寒锦的情况。


    从万曾文口中得知是一回事,亲口听他说又是另一回事,能在旱灾严重时毫不避忌地帮助百姓,不管怎么说都不会是坏人。


    “闲暇时会经常来你这里光顾的,下次就不用请客了。”万曾文将话挑明,转而看向其他人,“你们先走,我还有些话和他说。”


    待他们离开,萧寒锦问道:“不知前辈有何指教?”


    万曾文笑着摇摇头:“倒也不是什么指教,只是圣京人惯会看菜下碟,今日来的达官显贵多,若是有人要找你麻烦也会掂量些,你还年轻,脾性难免娇纵张狂,这些都是无伤大雅地小事。”


    萧寒锦微笑:“晚辈明白了。”


    “明白就好,走了,不必再送。”


    圣京多得是商户权贵,就连许多朝臣皇子们都会有自己的产业,从而得到资金,去养底下的幕僚将士。


    如今他骤然开业,怕是早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说不定还私下商量着要给他找些麻烦,但今日来的贵客一波接一波,还有陛下御赐的匾额,那些人怕是不敢再动心思。


    万曾文的意思便更明显了,无非是叫他再张狂跋扈些,以他如今的岁数走到今时今日地步,想来确实算得上年轻有为,年轻人自然都是张扬的。


    不惹事,却也不怕事。


    更是变相告诉他,他背后有人撑腰。


    圣京的宵禁时间要比府城严格许多,二更天后便不许再有人在街上晃悠,直到五更天才允许走动,若是抓到是要吃板子了,也是为了能维护圣京的秩序和安全,京兆府每日都会派人巡视。


    萧寒锦算过时辰,二更就是晚上九点到十一点,所以酒楼在九点前就已经关门并且收拾干净,他便带着阿祥阿瑞回府上了。


    屋内一片灯火通明,五人围着开始清算今日的账目。


    圣京达官显贵都是吃银子长大的,东西若是寻常价,便会以为东西不金贵、不新鲜,再加上里面的各式各样新鲜物,除去雅间定价不同,连散座的价钱都比在府城高出五倍不止。


    雅间内都是按照套餐的行事往上送,但也有份数限制,有多添的,也有少退的,再加上今日的人情雅间,加加减减,综合算下来,仅仅这一日,便赚得了三万多两!


    “乖乖……今日客人多到忙慌慌的,我们都没注意到底有多少,但竟是赚了这么多吗?!”


    “若日日都如今天好生意,那咱们长此下去岂不是要富可敌国了?”


    “醒醒!”萧寒锦打断他们的臆想,“这才刚开始就想着富可敌国了?这话可不能往外说,被人盯上可不好。”


    阿瑞立刻点头:“我们懂的!”


    萧寒锦哼笑:“赚得越多,税收便越多,账目你们两个可要做好了,酒楼内的其他账房做的账每日都要查看。”


    “我们明白。”


    “行,今日时候不早了,明日还要早起继续做事,你们都快下去休息。”萧寒锦说。


    “是!”


    待人都走了,萧寒锦捏捏一直没回神的江以宁,他轻笑:“是不是觉得从未见过这么多银子?圣京这种地方,只要有心,做什么都能赚钱。我赚了这么多钱,都给你,快些将我的惊喜安排上如何?”


    “萧寒锦!”江以宁皱眉。


    “好好好,我不提我不提,我就是怕你忘记了,没忘记就好,我不提了夫郎。”萧寒锦美滋滋揽着他躺下。


    有钱赚,有心爱的人陪伴,有家。


    这是他从前从未想过的情形,来到这里却是就这么实现了。


    两人相拥而眠,和每个夜晚一样都要说些体己话,说说彼此今日都做了什么。


    江以宁今天确实有去酒楼帮忙,但他去反而会让萧寒锦更忙,没待多久就离开去找颜理了。


    先前说要开饮品铺子的事几人都还做着准备,只是一直在忧心能否开起来,今日听二寒说了许多话,便更有信心了。


    不管能不能成,总要先做了再说。


    何况先前这些饮品在县城都有销路,没道理到了圣京这种繁华世界却里没有,畏手畏脚可不能做出成绩来!


    明日,明日就去找他们再仔细谈谈。


    赚钱的事,谁也不会嫌麻烦。


    第215章 潇洒


    萧家酒楼彻底步入正轨, 每日未开门便有好些小厮婢女在门前排着,等到开门便立刻进去占位置,生怕自家主子摸不着好地方。


    这会还在廉平中, 因此萧寒锦并未开始会员制度, 等廉平期过,再做打算。


    圣京富贵家的孩子多,又都是极要脸面的时候,便总想着在雅间里招待朋友们,每每占到雅间, 便大方的将雅间内所有的套餐都点一份,即便吃不完也没关系, 全都剩给仆从们。


    有着他们照顾生意,酒楼银子自然日日都赚得盆满钵满。


    他这边顺利进行, 严鸣的府邸也归整好, 挑了个天气晴朗的时候搬了进去,而后将医馆药铺也开起来了。


    圣京这样大,不管是酒楼铺子, 还是医馆布庄,凡是和百姓民生有关的, 开再多都不为过,反而会叫人觉得欢喜, 铺子开的越多,选择的权利自然也就越多, 还能货比三家,谁家便宜又好, 自然更受欢迎。


    对待严鸣,陛下明显更大手笔些, 医馆和药铺的铺面都给了他,毕竟还要往宫中送药材,药铺自然是越敞亮越好。


    严家医馆开张,萧寒锦便给他使了一计:“你去乞丐堆里找几个活泼机灵的,给几吊钱让他们上街喊一喊,保你医馆人满为患!”


    “喊?喊什么?”严鸣微愣,他们从前做事可从不会用到乞丐。


    萧寒锦冲他挑眉:“自然是喊义诊!”


    严鸣顿悟:“我明白了,还得是你,不过你先前开酒楼为何没找他们?”


    “我那样的酒楼,若是找些小乞丐去跟前,万一惹得那些客人不愿进去,岂非得不偿失,鞭炮足以。”萧寒锦得意哈哈大笑起来。


    严鸣追着他给了他肩膀两拳,但该说不说,这方法确实有用,医馆不能放鞭炮,这又不是什么喜庆地方。


    他便听萧寒锦的,让人去了趟街角旮旯的地方,找了几个说话灵巧的,让他们先做事再给铜板,小乞丐怕他说话不算话,特意要了些定金,才肯做事。


    “好消息!严家医馆开张,义诊三日!”


    “好消息,北四街严家医馆开张,义诊!”


    …


    随着小乞丐们满街跑,叫喊声也此起彼伏,仅半日功夫,都知晓北四街的严家医馆开张了,新医馆要义诊三日。


    看病是最花银子的,眼下既然有义诊,那去的人自然不少。


    好在严鸣本就是带着大夫来的,再加上陛下后来有送一些年轻大夫过来,这里便更够用了,不过江以宁还是过来帮忙了。


    在府城有学到很多东西,此刻正是回馈病人的好时机。


    因为来义诊的多是普通百姓或是些家中无银钱的困苦贫民,说话时便不能用书上那些文绉绉的。


    江以宁对握着他手的婶子笑道:“您放心,您只是有些火气旺,喝些败火汤药就好,不会死的。”


    “真的不是那种病?你不知道,我们隔壁有个男人总去那种地方,听说他长了一身的脓包……离得近,我都要吓死了!”


    “您放心,真的不是。”


    “那就好那就好……”


    江以宁微微蹙眉,圣京是繁盛,底下藏着的脏老鼠便更多了,那样的病人应该不会出来,估计吓都要吓死了。


    一日的义诊结束,萧寒锦早就过来等他,一看见他便迫不及待地想伸手抱人。


    江以宁赶紧后退两步,微微皱眉:“不可以,不是同你说过要等我回家沐浴更衣后才可以吗?”


    萧寒锦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冰冷的视线瞬间刺向旁边轻手轻脚准备悄悄离开的严鸣,都怪这个人!


    非要哄的他媳妇成日不归家不说,见面连抱都不能抱!


    严鸣微微瞪眼:“这都要怪我吗?萧寒锦你没有心!”


    萧没心冷笑:“但凡没心都不可能容得下你!”


    “呸!”严鸣嘴皮子功夫说不过,就只能以此回击。


    江以宁真是拿他们没办法,只好抬手轻轻勾勾萧寒锦小手指,疲累的脸上扬起笑:“我们不跟他玩,我们回家。”


    打过招呼,各自便回家了。


    虽说是义诊不收百姓的钱,但医馆东家可是要给他们银子的,江以宁赚了银子,自然得给严鸣些好的,得叫他赶紧回家才是。


    回到家,江以宁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沐浴更衣,在医馆里接触的病人太多,总怕会将病气带到家中来,得先清洗干净才行。


    “二寒,我的衣裳呢?”他将水面拍的哗哗作响,扬声朝外面轻唤着。


    方才明明说过他先来洗,稍后将干净衣服送过来的,这人又要故意逗他!


    不许别人来送,偏他自己又好好送!


    “水已经凉了,我会得风——”


    造假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到门被推开了。


    一道高挑的身影走了进来,结实有力的臂弯里放着几件颜色清浅的衣裳。


    江以宁撩起一捧水洒到他脚边,半嗔怪着:“偏要我说假话吗?若真冻着了,着急的可是你。”


    萧寒锦视线放肆地盯着他露出水面的纤细脖颈,方洗过热水澡的人漂亮的脸颊被热气氤氲,此刻带着绯红色彩,微湿的唇边带着无尽笑意。


    那双好看的眸子此刻带着雾气,分明还未多说话,他便有些控制不住想要跪下亲吻他。


    萧寒锦将衣裳挂到旁边,江以宁便立刻从水里出来,前者扯过旁边的宽大布巾将他包裹严实放到贵妃榻上,待他擦干后才开始帮他穿衣裳。


    “你怎么不说话?”江以宁拧眉,“只是让你帮着拿件衣裳,这就不愿理我了吗?怪不得人家都说男人在床上说的话不可信,你——”


    话未说完,粗糙温热的手已经摸到他后颈处的敏感地方,他下意识扬起脖子,反而将对方的手紧紧压住。


    抬眸便对上了那双饱含情欲的眼睛。


    紧接着脸颊便被人捧起,拇指突破他的唇齿探了进去,本就娇/嫩敏感的腔/肉被人用指腹摩挲着,痒意瞬间遍布全身,连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他忍不住想要逃离这种境况,后腰却被用力按住,紧紧与对方相贴,感受着他的灼热,江以宁真的感觉到害怕了。


    “二寒……”


    “知道怕了?”萧寒锦快速收回手松开他,不动声色和他保持距离,“穿好衣裳,夜里风凉。”


    江以宁懵懵地看着他,由着他给自己穿好衣裳,然后快速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任由凉风往屋里灌,瞬间将那些暧昧氛围吹散。


    回到房间,饭菜已经准备好,吃过饭在屋外牵手走圈圈消食,没人说话,气氛并不尴尬,只是有些莫名地滚烫和克制,好似他们从这里离开就会立刻发生什么。


    情况好似也确实如此,在某一瞬间,两人默契停下脚步,默契朝屋内走去。


    在进门的瞬间唇齿相贴,呼吸交错。


    任由暧昧和情欲如野草疯长,直爬满整间卧房与床窗。


    第二日,江以宁没能起来义诊,直睡到了日上三竿,听到里面传出的动静,小秋才敢进去伺候。


    “正君,可要先用饭?东家传话回来,晌午要在酒楼会客,今日不能陪您用午饭了。”小秋赶紧将情报汇报,生怕他又和之前那样发脾气。


    “知道了。”江以宁哑声答应,将袖子扯了扯,遮住浅浅痕迹,这才掀开床幔,“有些饿了,先洗漱用饭。”


    小秋立刻给他穿衣,搀扶着他去洗漱挽发,给他戴上先前买的那两只玉镯,衬得手腕很好看。


    小秋忙前忙后,才扶他到桌前吃饭。


    江以宁微微皱眉:“稍后你叫牙人送些姑娘和小哥儿来,家里只有你近身伺候太辛苦了些。”


    小秋不觉得有什么辛苦,但还是点头:“奴婢明白。”


    吃过饭,江以宁才觉得浑身有些力气,想起先前和他们商议过的事,原本想着等各家都彻底稳定再开始做他们的事,只是眼下他确实有些无聊,干脆就等牙人过来前先写好章程。


    眼下他是没有太多银子的,因此能做的便是出力,他还记得那些饮品是如何调制的,果汁蜜浆如何兑,以及工序是怎样的。


    他先将这些都列出来,而后又开始算计如何动工,需要的人员数量,场地的布局等等,托萧寒锦的福,这些年在他身边耳濡目染,他竟也学到好些东西。


    心中所想皆跃然纸上,虽然有些纸上谈兵的意思,但终究会投入实际,回头再和齐杭和颜理商量商量,应当不会亏本。


    “正君,牙人带着人来了。”小秋在书房外敲门,书房是府上禁地,任谁都不能随便进去的,贴身丫鬟随从都不行。


    “在前厅稍等,我即刻过去。”江以宁应了一声,快速收尾,将这些东西都收好,然后起身出去了。


    这段时间正是青黄不接,牙人手里好多人都没卖出去,有需要的人家不多,他急的都上火了,成日往外跑都没个后话。


    哪成想刚从外面回来就得知有户人家需要贴身的丫鬟小哥儿伺候,他就赶紧带着人来了。


    原本只是想着能卖几个算几个,没想到对方竟是要他都带来,要挑选!


    听这口气就知道是大户人家,就赶紧过老,哪能想到居然是最近风头正盛的萧家!


    他带着的人低头跪在地上,他轻声警告:“各个都警醒着点,这可是大户人家,要是能被买下,你们也能过好日子,都给我好好表现!”


    跪地的人便更加瑟缩起来。


    片刻后,江以宁姗姗来迟,他端坐主位,笑眼看向牙人:“辛苦利夫郎久等,坐下喝口茶吧?”


    利夫郎喉咙滚动,便没再客气地坐下,旁边的仆从立刻端上茶水。


    他快速喝了一口,边说话边看着江以宁表情:“听闻萧正君需要,我便赶紧将我那顶好的姑娘小哥儿都拾掇拾掇带过来了,都是些好的,紧供着正君您挑选!”


    江以宁轻挑眉梢,面上带着几分兴趣:“是吗?小秋仔细去挑挑,瞧着好的便考问几句。”


    “是。”小秋委身行礼,转而朝那些人走去,她瞥了一眼那些人,“都抬起头来,伸出手掌。”


    小秋看了一眼她们的五官,又仔细检查着她们的手掌手背指甲,以及身形,走路的姿势体态,在大户人家做事,自然都得更加得体些。


    小秋检查一圈,点了四个姑娘两个小哥儿出列,她道:“说几句话听听。”


    是以,几人便立刻挨个对着江以宁说了几句祝福的话。


    江以宁眉眼微动,倒是真叫他听着个很合心意的声音,他抬眸看了一眼那六个,给了小秋一个眼神,后者立刻又点四人出列站着。


    江以宁抿了口茶:“挑好了?”


    小秋点头:“奴婢自作主张,主子别怪。”


    “你眼光好,那便就这四个吧。”江以宁无甚所谓的样子,他看向牙人,“利夫郎,既是旧相识,便给个实诚价,省得影响咱们日后来往。”


    这便是日后还有合作机会了。


    前提是,给出的价格要合江以宁的心意。


    萧家虽不及官员大户贵重,但有皇商的名头不说,先前开张太子竟是前往,还带着一众的王公贵族以及朝中官僚,更是有陛下御赐的匾额,这样的家世,前途自是不可估量。


    他就算攀不上,只要对方愿意关照他的生意,那也是好的!


    他咬牙道:“正君说的是,四人,算您每人二十,如何?”


    江以宁不由得轻啧一声,他算是发现了,任谁都比他值钱,他当初可是分文没拿到就跟了萧寒锦!


    怪不得二寒没回买完人都对他比平时更好,合着是觉得在这上头亏了他了。


    见他神色不虞,牙人赶紧解释:“萧正君,这已经是最优惠的价钱了,我那还有大把的人等着吃饭呢!这也实在没赚着您多少……”


    江以宁撩起眼皮看他,转而看向小秋:“给银子。”


    “是。”


    小秋立刻将银子数够给了对方……一半。


    她笑道:“剩余得等您将身契给我们,利夫郎不介意吧?”


    牙人微笑:“这是应该的,稍后我就将她们四个的身契送来,来日萧正君若是还需要人,只管说一声便是!”


    “多谢。”江以宁微笑,“义管家,跟着利夫郎去取身契,别再叫人跑一趟了。”


    “是。”阿义应声。


    牙人立刻招呼其他没选中的走,心情还有些不稳当,他倒是没想到这萧正君还挺有心眼儿,生怕他糊弄他,还特意叫人跟着去取。


    不过和这样的人做生意也不错,至少对方不会先坑他。


    江以宁看了一眼依旧跪在地上的四个人,淡声道:“将她们收拾好,日后就在府上做事了,得勤快懂事些。”


    “奴婢明白。”小秋应,转而看她们,“都跟我走吧。”


    待她们一走,江以宁瞬间塌下腰靠在椅子上,这一会的装腔作势真是给他累坏了。


    他轻轻揉着腰,放眼望去,府内都是些小厮仆从,都没他能放肆使唤的,便只好撑着身子独自回了屋里。


    小秋做事他是放心的,片刻功夫便将人重新打扮一番带进厢房里。


    江以宁倚在贵妃榻上看着她们,两女两个小哥儿,分房间时倒是方便很多。


    他语气中带着些许困乏,颇为慵懒道:“报上名字我听听。”


    “奴婢贱名燕儿。”


    “奴婢贱名云云。”


    “奴婢贱名……”


    “什么?”江以宁没听清,但观那小哥儿脸色涨红,一副为难至极的模样,也知道不是好名字,他立刻打断,“罢了,左右都是要另取,先前名字也不重要了。”


    他视线看向跪着的人,点到谁便说谁的名字:“春月,冬喜,阿竹,阿谷。府上该守的规矩不多,小秋如何安排你们,你们便如何做,若是明白了,待身契拿回,便重新书写一份画手印,下去吧。”


    小秋观其脸色,便知他是累了,立刻给他们使眼色,让他们去外面等,她则是把江以宁这头给安顿好,才出去继续教婢女们做事。


    傍晚。


    萧寒锦准时在晚饭前归家,刚走至厢房前,便见两个面生的姑娘在门口守着,见他来,两人立刻恭敬行礼,一举一动都能瞧出是小秋调教出来的。


    “正君在里头睡着,老爷请进。”春月和冬喜掀开帘帐请他进去。


    萧寒锦放缓脚步,屋外暗沉,屋内自是不必说,他将烛光尽数点亮,走到床榻前试图将里面睡着的人叫醒。


    掀开床幔,却发现是空的。


    刚要转身,便陡然被人从身后抱住,他皱眉欲推开,却察觉到了熟悉的清香。


    “江以宁,你三岁吗?”他没好气道。


    “快二十三岁了。”江以宁很认真回答,“不惊喜吗?”


    萧寒锦如实回答:“被吓到了。”


    真不是他多想,家中进了新的婢女,他总是要多些心眼,免得像别家府上发生那种爬床的事。


    江以宁撇嘴:“好吧,那我不吓唬你了,晚些时候陪我走走吧?睡了一下午,骨头都酸了。”


    萧寒锦轻啧一声:“烦人精。”


    江以宁:“幼稚精!讨厌鬼!”


    萧寒锦:“烦人精!粘人精!”


    “你真讨厌,我不要你和我牵手走圈圈了!”江以宁嘴上说着强硬的话,手却抱着他劲瘦地腰没松开,可见讨厌感并不强烈。


    “我偏要陪你,就要陪!”萧寒锦贱嗖嗖说着,还要流氓似的捏捏对方屁/股。


    江以宁扑进他怀里撒娇:“我今日潇洒了一把,买了四个人伺候我。”


    萧寒锦不怒反笑:“花银子的感觉好不好?”


    “特别特别好!”江以宁嘿嘿笑了起来。


    “那就好,可劲儿花,夫君能赚!”


    第216章 醉酒


    用过饭走完圈圈已经入夜, 晚上没有活动时,两人总会在书房各自看书,偌大的书架上除去天圣史书律法, 以及各种经商之道的书籍, 便是江以宁的话本子。


    随便抽一本都是他爱看的类型。


    萧寒锦算着这阵子的营业情况,以及眼下快进四月,介时便会热起来,冰块便要用更多,不光是在屋内摆放, 还得用来做果汁饮料。


    他将桌面上的一叠纸打开,刚要提笔写字, 便瞧出了不妥。


    字迹工整的过分,上面还写着原本他要写的饮品铺子的工序, 他转念一想便知道是江以宁的东西。


    以他对江以宁的了解, 他自己必然是不会做这些事的,圣京和他相熟的贵君也就那么几个,动动手指都知道是要和谁合作。


    这些做成, 怕是真要赚上大钱了。


    他便歇了自己做饮品的心思,仔细看着他写的章程以及各种门道, 又查漏补缺,将细节的地方改善些, 重新收拾好放了回去。


    酒楼内,只做寻常的酸梅汤好了。


    萧寒锦将天圣律法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 里面的条律几乎能背的滚瓜烂熟,这对他来说是好事, 偶尔也会钻些不起眼且无伤大雅的小空子。


    他将书合上,起身道:“我们该去睡了。”


    那头的贵妃榻并无人应他, 他便轻脚走过去,就见江以宁已经沉沉睡去,书都落到地上了。


    他小心将人抱回厢房,拥着他睡了。


    没被翻来覆去地折腾,江以宁睡得又足,浑身使不完的劲儿,且瞧着天气不错,便想着带他拟好的章程去给颜理他们瞧瞧。


    “爹爹!我们也要出去!”


    “爹爹,我和哥哥也要出去……”


    江以宁蹲下/身子,弯起眉眼,视线落在两个漂亮的小家伙脸上,语气分外柔和:“那便和爹爹一起出门吧?”


    小家伙瞬间欢喜扑进他怀里,差点将他扑在地上,幸好小秋在他身后扶了一把。


    江以宁起身看向乳母:“你们不必跟去,在家中做事吧。”


    坐上马车,他们要先去找颜理,对方有着身孕,不方便来回走动,还是他主动过去才好。


    只是他原以为只有他想到了这层,不曾想他到时刚好和齐杭碰上,昱臻瞧见江以宁腿边站着的两个小家伙眼睛都亮了。


    江以宁在心中暗骂失策,可眼下已经撞上,也只能大度让他们去玩。


    齐杭眉眼温和:“我猜着你会来找他,便先过来了,没想到赶一起了。”


    江以宁大方点头:“进去说吧。”


    小秋和昱臻身边的仆从带着他们在院内玩,厢房内的三人则是说着体己话。


    无非是问问颜理身体如何,有没有觉得不舒服,需不需要太医来瞧瞧,这倒不是说笑,严家往宫中送药材,认得太医实属正常。


    颜理并未觉得有任何不适,且观他眉目漂亮,身形虽丰满了些,但能瞧出被养得很好,和府城时一样,过得依旧滋润。


    说了些其他话,才将话茬引到他们今日的要紧事上。


    江以宁边说边将纸张打开:“这是我暂时拟定的章程,不知会不会有遗漏,你们都看着点……”


    他声音渐低,落在纸张上的视线也有些惊诧和感动,其余两人不知他这是怎么了,对视一眼,同时凑过去看。


    就见那纸张上有两种字迹,将各项都细化很多,更加细致明白。


    齐杭倒吸一口气:“萧东家真是心细如发……”


    连会用到的竹筒成本都暂时算了进去,要知道圣京城外有一片竹林,疯长都没人管,谁家想用谁去砍,成本不用担心,但手工费也算在其中。


    江以宁先前并没有发现这些,猜想着许是昨晚在书房时被对方发现了,他垂眸看着上面的字迹,沉思片刻和他们探讨起来。


    经过修改的章程更加细致,三人一合计,便开始准备这事如何分工了。


    齐杭身份摆在明面上,想买哪里的铺子都能买到,而颜理则是出钱聘人来铺子里做事,也因此齐杭占四,他们两个则是占三。


    “那从明日便开始做这些,圣京还没有这样的铺子,那些千金贵君们定然很喜欢。”齐杭笑说。


    颜理却是有些担忧:“以你的身份,做这些事,会不会被说闲话?”


    他们都是商户正君,即便是做这些事,也不会被人说什么,但齐杭不同,他是太子正殿,育有皇孙,身份格外贵重。


    尽管很不想说这些话,但终究怕他被流言蜚语污染。


    “闲话没说到我跟前,那便是没有,可谁又敢说到我跟前呢?”齐杭端起茶杯朝他们挑眉,而后一饮而尽。


    江以宁与颜理对视一眼,也纷纷将自己杯中的茶水喝掉,既然有对方这番话,那就大张旗鼓地做吧!


    齐杭选的铺子位置很巧妙,就在萧家酒楼隔条街对面位置,从那些纸张上的章程来看,萧寒锦是肯定不会和他们争抢做这事的,酒楼的吃食他知晓,有些菜色确实很重口,简单的茶水自然不能满足顾客,那在萧家酒楼附近的饮品铺子,便很得益了。


    且这几条街都是做生意开铺子的,这条街的生意若是好,还能在其他街上再开一间!


    有齐杭从选址到用人一路把关,铺子很快就在进入夏季之前开了起来。


    他们并没有露面,铺子开张那日,是掌柜在前面顶着鞭炮和几位伙计吆喝着往里面拉客。


    圣京从前没有这样的铺子,从前能选择的只有清酒烈酒以及各式茶水和梅子汤,哪里会像他们“甜水铺子”这样品类丰富呢?


    酸酸甜甜的口感很快就吸引了很多千金贵君,不管是逛街还是进酒楼吃饭,都要买上一竹筒带着。


    且那竹筒都是请手艺了得的老木匠做的,上面还雕刻着各式各样地花样纹理,即便是有些不爱喝甜水的君子书生,都会特意买上几竹筒,只留着那竹筒收藏。


    竹筒精致,还有好些青年才俊会买上一些不同的拿去送给意中人,阴差阳错地成就了很多良缘。


    饮品铺子很快就吸引了很多人注意,好些去过府城的都以为这些奇巧新鲜玩意是萧寒锦的手笔,每每买了饮品去酒楼吃饭,都要打趣萧东家几句。


    萧寒锦嗤笑:“银子我没赚着,反倒都是笑话我的。”


    江以宁皱眉瞪眼:“话怎么能这么说?银子你是没赚着,可夫郎我赚到了呀!”


    “江以宁从前竟没发现你居然这么厚脸皮?”萧寒锦捏着他脸颊使劲晃了晃,力道不算轻,面皮儿都给他捏红了,“夫郎赚的银子也不是我的啊!”


    这点他总是分的很清楚,江以宁凭本事赚来的,那都是他的。


    “可夫郎是你的。”江以宁嘿嘿笑着,“夫郎是不是你的?说话呀说话呀!”


    若是换做其他调皮捣蛋的问题,他绝对能随便说些什么逗逗对方,或是否认故意欺负他,但眼前这种问题,说不好可是会让他发脾气的。


    到时候还得费更多的时间去哄,真是有够烦人。


    萧寒锦捏住他噘起来的嘴,在他鼓起来的脸颊上咬了一口,配合着低沉的语气,莫名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


    “是,是我的。”


    “你口水留到我脸上了……”江以宁好似不知疼一般,由着他折腾自己,最终也只不轻不重地说句好笑的话。


    萧寒锦:“……”


    萧寒锦仰天长叹,忍不住偏头笑了起来:“你专门来克我的吗?”


    …


    一晃四月也过去了,不管是萧寒锦的酒楼,还是严鸣的医馆药铺,亦或是江以宁他们的饮品铺子,都十分顺利地进行着,每月的银子都能进荷包里,满意地不得了。


    进了五月,天气便愈发热起来,进甜水铺买饮品的便更多了,老木匠手艺好,竹筒上面会弄好嵌合的盖子,未打开前用力摇晃都不会开,但只要一打开,就不能再像之前那个严丝合缝。


    但眼下热得厉害,晃悠听着里面的冰块都觉得凉爽,打开没一会就喝完了,有些冰块化不完,还要倒出来放进嘴里咀嚼冰块,舒爽的很!


    热得时候,几人就在屋拨弄算盘,算着他们每日每月的流水情况。


    江以宁皱眉:“热得很,我已经不想再算了。”


    身侧的阿竹闻言便用力扇扇子,生怕他此刻就会发脾气恼了。


    到江以宁身边伺候这一个月,也是知道他的古怪性子了,偶尔会因为很小的事大发雷霆,可遇到该大发雷霆事的时候,总是态度平淡。


    怪虽怪,却没苛待过他们这些下人。


    “你心静不下来,去旁边听着。”齐杭挥挥手,示意他别在这里捣乱。


    “竹筒的成本先前有说过无需算,但手工费竟是快赶上竹筒的成本了,应该就是差在这里,虽然少了一笔开支,但另外一笔开支已经顶两笔了。”颜理此刻就像是算盘,嘴里念叨着就将银子清算了,“所以,上个月每日的流水其实在五百至一千,但这个月因为只过了几日,我浅算一下,暂时每日在一千五往上。”


    齐杭没忍住笑起来:“咱们一月所赚,怕才是萧家酒楼一日所得,不过还好,我们这个确实比较简单易制作,而且成本低,利润高。”


    颜理点头:“这倒也是。”


    江以宁鼓掌:“好厉害。”


    “你夸得好假。”颜理忍不住摸着肚子笑,身体缘故,他如今已经五个月,但并没有很明显,若是穿些宽松的衣裳,便看不出来了。


    “真心实意夸赞。”江以宁笑了起来,眼下既然赚了这些银子,那他的计划就能提上日程了!


    在严府陪颜理说了好些话,发觉他疲惫后,江以宁和齐杭便离开了,仆从们很有眼力见的给他们撑着伞遮阳。


    江以宁时不时看他一眼,张开嘴巴又合上,一副“我有难言之隐不知如何开口你若是发现了就主动问我吧”的样子。


    齐杭站在伞下长叹一声:“去马车上说。”


    江以宁瞬间面色一喜,跟着他便上了马车,找好位置,调整好坐姿,连表情都变得神秘起来。


    “有话直说。”齐杭说。


    “你凑近些……算了,我凑近也行。”他说着就将头探过去,在他耳边低语两句。


    齐杭皱眉:“你想要的那种很贵,但若是诚心要买,我倒是能帮你联络商户,距离那日还有多久?以铺子目前的生意来看,赚到足够多的银子不是问题。”


    “还有大概——不对不对,我回头再问问,你先帮我留意着好不好?我肯定能赚足银子,让他们有多少全都给我留着。”江以宁口气很大。


    那些东西若是都吃下,连宫里都不敢说这样的话,毕竟都是转瞬即逝地东西。


    但眼前的小贵君双目期待地看着他,眼底闪着他已经很久没看到过的细碎的光,好似不答应他的条件就是天理不容地事。


    齐杭无奈点头:“只是你要明白那些东西真的很贵。”


    江以宁瞬间弯起眼睛,唇边扬起好看的弧度:“我会赚足足的银子,再贵都没关系!”


    “那好,我会帮你留意,尽量说服对方给你最大的廉平,你只管准备银子吧。”齐杭说,他不得不羡慕对方,分明同样成婚数年,却依旧情意满满。


    “我会的!”江以宁立刻激动应声。


    这样的人,没人会不喜欢。


    齐杭想,若他是男子,怕也会被江以宁满腔地爱意融化,对他贪恋无比。


    得知大概所需的银两,江以宁便心满意足回家了,上月赚的银子已经分到手,他都存到钱庄里了,之后的也都会存进去,等需要的时候再取出来用,很方便!


    不过,眼下他还有更要紧的事。


    萧家酒楼步入正轨后,来往喊萧寒锦吃酒的人便更多了,除去颜蒋两家兄弟和太子不算,之前因太子认识的好些公子哥都很喜欢和他交谈。


    时常要吃很多酒才回家,因着有次宵禁才踩着点回,还惹得江以宁大发雷霆,导致人人都知晓萧寒锦惧内,不敢再灌他,也叫他乐得清闲了。


    这日,又是吃了酒才回。


    萧寒锦要回,那些公子哥不会拦着,害得人家夫夫不和睦如何是好?


    江以宁见他回的早,且心里有事,并没有生气,反而希望他今日吃醉了,好套他话出来。


    “二寒,你醉了吗?”江以宁扶着他躺床上,“厨房煮了醒酒茶,不苦,你咕嘟咕嘟喝一碗吧!我一会打水给你擦擦。”


    萧寒锦果真闭着眼难受地坐起来,喝完醒酒茶又躺下了。


    江以宁见他是真醉了,赶紧打热水给他擦拭身体,将人赤裸地胸膛裹上被子,才堪堪止住狂跳的心脏。


    他趴到旁边,对着他耳畔吹了吹气,轻声问:“二寒,你醉了吗?我有些事想问你。”


    “嗯?说。”男人紧闭双眼,眉头也紧皱着,显然难受地厉害,连语气都带着些从未有过的冷硬。


    江以宁眼下无心计较语气的事,见他确实醉了,甚至还心情好好的嘿嘿两声。


    他怕惊动躺着的人,便赶紧止住声音,又低声问道:“我的生辰快到了,你要送我什么礼物呢?你的生辰是不是也快到了,我想送你礼物。”


    萧寒锦被灌了一耳朵的生辰和礼物,含糊道:“送,想要什么送什么,我要惊喜……”


    即便是醉了,还记得江以宁之前说的惊喜。


    江以宁眼睛一亮,故作苦恼道:“可我不知你生辰在何时,你先前都骗我,总是随便说个日子做生辰,你告诉我,我给你准备惊喜!”


    “八月……十三,惊喜……”


    “那赶得及,我会给你准备惊喜哦。”江以宁轻轻趴在他胸膛上,发丝散落在他胸前,和他缠绕在一起。


    听着对方逐渐均匀的呼吸声,萧寒锦无奈叹息一声,转而将他抱进怀里,在他颈间深吸一口气,才沉沉睡去。


    第217章 相识


    顺利得知了具体时日, 江以宁掰着手指算着,在那之前应该能赚很多银子,只是也总不能只靠着那甜水铺子, 思来想去, 还是决定继续去严家医馆帮忙。


    铺子那边不用管,医馆这边就有些忙碌了,成日早出晚归,即便是已经知道是赚银子给自己惊喜,萧寒锦还是有些不太乐意。


    但凡江以宁意志稍微薄弱些, 他都能拿自己赚来的银子给江以宁,然后让他给自己惊喜。


    可惜, 在小渔村的土坯房里长出的小树,总是格外坚韧不拔。


    因此, 江以宁这段时间总是格外忙碌, 他本就不是那些闺阁里的千金贵君,萧寒锦也总是由着他性子玩闹,打趣他的话旁人说都说腻味了。


    “无论如何, 他到底是你的正君,有头有脸的人物, 还是不要这般抛头露脸的好。”饶是听三弟说过萧家处事与旁人不同,还是会被他惊到。


    没见过能这般允许自家妻室在外疯跑的。


    萧寒锦得意道:“能理解兄长们尚没有媳妇儿, 不懂别人家恩爱生活,我都懂。”


    蒋亦游瞬间露出难以置信地表情:“我看你是真病的不轻, 你真该死啊!”


    “据我所知,饮品铺子很赚钱, 只根据身边的购买情况,粗略算来, 每日流水都是千两往上,恕我直言,他是要买下圣京行宫给你做惊喜吗?”颜随恪和他更熟悉些,说出口的话总是好笑又揶揄。


    其他人瞬间都笑了起来,暂时解了萧寒锦的围。


    萧寒锦亦是没忍住笑出声:“敢买我都不敢住,这样的话若是叫别人听去,怕是以为咱们密谋什么大事儿呢。”


    只是他也好奇,江以宁到底是要买什么东西,万两银子都不够,再买座四进出的宅院都够了。


    只是好奇归好奇,他却没有询问,他需要在面对惊喜时有更多的愉悦感,希望自己到时候的神情能叫江以宁满意。


    尽管他知道,那天会在八月十三到来。


    “有这样的夫郎,倒是叫我也生出几分寂寞来。”蒋亦游微微叹息,“爹娘都不为我们张罗着,妹妹们都成家了。”


    严鸣:“你倒是自己娶啊,是吧大舅哥?”


    颜随恪:“……是。”


    “怕是觉得你们要娶京中贵女,如何敢和你们说,懂事些便自己解决。”萧寒锦故意露出鄙夷神色来。


    蒋亦游当即拍桌:“你说我幼稚!”


    蒋亦观无语:“他说的也没错。”


    几人在酒楼内聊得热火朝天,冷不丁就被外面敲门声给打断了。


    胡厌秋着急的语气响起:“东家,正君和人在街上吵起来了!”


    “情况如何?”萧寒锦嘴里慢条斯理问着,脚步却快的过分,几乎瞬间就出现在胡厌秋面前。


    “正君慷慨激昂,已经进行到慰问彼此的身体情况了。”胡厌秋选择比较委婉点的说法表示,毕竟听说他们正诅咒对方断胳膊断腿。


    但都很识趣的没有慰问彼此的族谱。


    萧寒锦来不及和其他人告辞,后面的人却也跟上他,一副是要去看热闹的样子。


    “什么叫你都买了?你买了我买什么?”


    江以宁:“我买了管你买什么!我!先付的定金,你比我后来,且没有给银子,东西自然是我的!”


    “你讲不讲道理,我都没买到!我不管,那东西我有用,你必须分给我!”


    江以宁耍赖皮:“我也不管,我也有用,我就不分给你!”


    围观者都听的云里雾里,反正就是你买我没有,我要你得给的场面,但具体是什么东西引得他们争吵,怕是除了他们自己,谁也不知道。


    萧寒锦等人赶过来时,就见江以宁和一位姑娘争执不下,两人就差互扯头花了。


    饮品铺子前挤着好些人,原本还有齐杭和颜理,但为着颜理身体不便,齐杭就把他带走了,这会挤都挤不进去。


    “让让让让!怎么回事!”巡街的侍卫将他们分开,人群瞬间一哄而散,只敢远远朝这边看热闹,不敢凑近。


    江以宁一看到萧寒锦,方还倨傲地脸立刻泄力,赚头就扑进他怀里掉眼泪,他真是壮着胆子和人争吵的,这会见撑腰的来了,瞬间就委屈上了。


    那姑娘亦是红了眼,走到蒋亦观面前也开始掉眼泪:“蒋亦观!你说他,我又没欺负他!”


    气氛瞬间更怪异起来。


    蒋亦观捏捏鼻梁,带着淡淡的紧张:“郡主莫哭,若有误会及时解开也好。”


    既然都是认识的,便不能再继续吵了,都进了酒楼雅间里,试图问清楚他们两个究竟是因为什么东西争吵不休。


    可江以宁和郡主对视一眼,眼底都写着不情愿,这才惊觉他们都是有秘密的人!


    于是两人异口同声:“误会解除!”


    萧寒锦一个头两个大,他朝江以宁招招手:“过来,悄悄跟我说也行。”


    江以宁坐到他身侧,看着乖巧,但说出口的话却格外执拗:“秘密,不能告诉你,但我们已经解除误会了,可以私下商议。”


    萧寒锦没说话看向蒋亦观,后者便立刻看向郡主:“郡主,你们二人私下解决可能成事?”


    “能。”


    “莫要再哭了,细绢柔软也易擦坏肉皮。”蒋亦观叹息,“稍后我送您回府,你们好好谈。”


    郡主乖乖点头,全然没有方才和江以宁争吵的模样。


    既然是贵君贵女的事,那男人们便退到隔壁雅间了,留他们两个面对面商谈。


    “你——”


    “我不会把东西让给你的,即便你是郡主。”虽然抢在对方开口前说话很失礼,但他还是要表明自己的立场。


    郡主也有些苦恼:“既然你我都是为同样的事,那你就该理解我的为难之处,你预定那么多,只是分我一部分都不可以吗?”


    “不可以,我答应好的,那日我不要看到其他地方有。”江以宁的回应很斩钉截铁。


    “那日……万一我需要的时间比你早,你是不是就能让给我一些了?”郡主认真询问,她自是知晓自己偏要争抢买的样子有些不好看,便只能用更理智的办法了。


    江以宁也明白她要说什么,他点头:“若是早半月,我便让给你一些,那种东西补货很麻烦。”


    郡主和江以宁对视一眼,从彼此的视线中读懂什么,然后再次异口同声道。


    “七月初一!”


    “八月十三!”


    郡主瞬间大喜:“我比你早一月!你必须让给我一些!”


    江以宁也服输,只要八月十三那日,整个圣京都没得那东西就行,他很爽快点头:“我同意分你一些,你照旧去买就是了。”


    郡主瞬间开心了:“果然是能和本郡主想到同一种法子的,还算有趣,我若是能成功,必然来找你庆祝!”


    “好。”江以宁点头。


    也算得上是不打不相识,郡主觉得他脾性十分合得来,便约好回头再见,她得赶紧去买那东西了。


    只是临走时还特意问了问,是谁帮他“垄断”的,涉及到其他人,江以宁并没有爽快告诉她,左右若是有机会大家都会相识的。


    这事是在街上发生的,好些人都瞧见了争吵那一幕,又知道吵闹不休的除了那跋扈郡主便是萧东家的正君,一时便有不少人怜爱他,更有甚者还要自荐枕席,都被萧寒锦打发了。


    这若是叫江以宁知晓,圣京的天怕是都要塌了。


    江以宁从前还会因为流言蜚语自卑无助,但这些年早就成长起来,外界的声音都不能干扰他,再加上他全身心都是赚钱,哪里还顾得上闲言碎语?


    只是偶尔还是会有几道声音不受控地往他耳朵里钻。


    “听说就是泼才,那样的正君真是有辱门楣!”


    “可不是,吵的脸红脖子粗,那难看模样,真是叫人看不下去。”


    “要我说,什么贵君也不能惯着,不如休了娶个美娇娘,再纳些妾室美人,那萧东家真不会过日子!”


    起初正给人号脉的江以宁并不是有意要听后面排队人的闲话,只是没想到一道流氓声音响起时,竟将话落在了萧寒锦身上,他难免要多听两句。


    就听那流氓混子开始贬低二寒贬低他,好似自己若是皇商,就能做出多大贡献似的。


    知道他身份的人都噤若寒蝉不敢搭话,生怕得罪大夫。


    江以宁面前的人很快排完轮到那流氓混子,待他坐下,就瞧见对方掩在领子里的脓包和红疹。


    他瞬间想起之前那位婶子说的话。


    混子伸出手腕放在他面前,流里流气道:“听说你也是好大夫,可得仔细给我瞧,否则我便要告诉你们东家!”


    江以宁不搭理他这些,在他手腕搭上一块碎布,边搭脉边询问:“这种情况多久了?病发之前可有去过什么地方?”


    这并不是花柳病,圣京花楼众多,常有达官显贵去,若真有得了病的,怕是早就闹出动静了。


    这混子混的地方多,沾了不干净的东西罢了,但并不妨碍江以宁要好好治治他。


    那混子顿时露出下流表情来:“孤家寡人一个,还能去哪快活,不就是那些地方吗?”


    江以宁立刻收回手,捏着碎布的一角扔到旁边,叮嘱道:“快些将这东西拿去烧掉。”


    话没避着人,声音也不低,后面的人表情瞬间紧张又嫌弃,甚至还往后退了两步,生怕是什么脏病。


    “你这是什么意思?”那混子瞬间紧张起来,“我就是有些火气大,你到底什么意思?会不会给人治病!庸医!”


    “根据脉象,你的病会过人——”


    “胡说八道!我看你就是庸医!你居然敢说我得的脏病!”混子不等他说完就闹了起来,甚至都要挥着拳头动手了。


    想拦他的人都不敢,也幸好他本就是色厉内荏,就算举起手也不敢真动手,他还指望着能有大夫把他的病治好。


    江以宁坐在椅子上,连身形都没挪动半分,他抬眸看着那混子,冷声道:“只有我能治,你确定要动手?”


    混子彻底失力跌坐回凳子上,他有些崩溃地撸起袖子拽开衣领,露出里面的脓包大吼:“那你给我治!你给我治,救救我吧……我不想死!”


    “啊!这是什么!江大夫快把他赶出去,他这样治不好了!”


    “恶心!自己成天去那种地方,染了一身病,谁沾着你真是要死了!”


    “这种人怎么有脸说别人,自己也没活出个人样来,还指点别人呢!”


    江以宁垂眸掩去眼底的笑意,抬眸时面上却很严谨:“他只是生病了,没关系的各位,只要不与他有接触,不会被传染。”


    闻言,其他病人离他更加远了。


    混子平时就爱吹牛说谎吸引别人的注意,此时被这么多人嫌弃,稍后可能就会传出去,他以后还怎么做人?


    他想也不想直接跪地开始哭求:“大夫求您救救我!救救您了!”


    江以宁颇为认真回应:“我是大夫,救死扶伤本就是常事,我给你开些药,你先去抓药,大好之前就莫要再和别人接触了。”


    “江大夫还是你心善,他方才那样说你和萧东家,若是我,才不救他!让他病死!”


    “就是就是!”


    那混子惊恐抬头,正对上江以宁悲悯地视线,他滚了滚喉咙,试图解释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上下壁好似黏住一般,什么都说不出。


    江以宁温和一笑:“医者仁心,我自然不会不救助你。”


    分明是满含笑意地眼睛,那混子却觉得好似上了贼船一般,他隐隐察觉到自己好像要完蛋了。


    江以宁将开好的药方给他:“你自己去抓药,若是不信我,自然可叫其他大夫瞧瞧。”


    混子抓起方子疯狂跑开了。


    江以宁自然知道,只要他将脓包和红疹给大夫看,就绝对不会有人敢给他医治,即便不是花柳病也会让他回去等死。


    管不住嘴的人,自然得吃些教训。


    江以宁在他人的赞赏声中亦能保持宠辱不惊,依旧笑着继续给其他人看病。


    那混子是不信江以宁的,便捏着药方去其他医馆看,谁知那些大夫见他露出那么恶心的脓包,就赶紧把他赶走了,对比江以宁对他的态度,实在是恶劣的过分。


    他就算不信,也只能死马当然。


    那混子闹的厉害,事情瞬间就传开了,花楼的生意立刻变得惨淡,都暗暗恨上了那混子。


    萧寒锦听说此事,立刻去医馆将江以宁接回家,先把人推进偏屋剥他衣裳。


    纵使恩爱非常,可哪能天未黑就这样的?


    “二寒……还未天黑呢!”他脸颊绯红,却还是任由对方剥着衣裳。


    萧寒锦皱眉:“听闻你今日诊了一位有传染病的,快些清洗,他有没有碰你?有没有吵你吐唾沫?有没有碰到他的血?说话!”


    江以宁呐呐道:“……衣服都脱了,你跟我说这些?”


    第218章 养育


    江以宁被带进浴桶中时面颊依旧红的滴血, 他哪里能想到,二寒急匆匆把他叫回家就是为着让他沐浴清洗,再无其他。


    若是平时, 萧寒锦定然要说些话臊他, 但今日对方是难得的大胆,没想到他却没那个意思,心中不知如何翻来覆去呢。


    他给他清洗着,期间也问清楚了始末。


    “也就是说,那人并不是那种病?”萧寒锦帮他擦拭着头发, 边问着。


    “自然不是,只是脓疱若是破裂被其他人碰到也是真的会过人。”纵使江以宁是大夫, 近日也见过许多病灶,但想到那脓包还是觉得很恶心。


    萧寒锦不能想象是什么病, 他印象中只有小时候出过的水痘像这样, 但和“脓疱”似乎是有些不搭边儿的。


    不过也由此可见那人到底多疯狂,只说是那种病便将他唬住了,可见平时没少去那种地方。


    他不免又有些担心:“若是真想赚银子, 你去酒楼帮忙,我给你开月银也成, 在医馆待着实在太危险了,若是将病气过给孩子怎么办?”


    倒不是他不担心江以宁的身体, 只是他太了解对方,得说到他心坎里, 才会真的重视这件事。


    果然,听他提到孩子, 江以宁确实犹豫起来。


    孩子已经两周岁,早就开始吃寻常饭菜, 乳母们现在也只是以嬷嬷的身份照顾着他们,到底是不如双亲照顾的妥当。


    他为着萧寒锦的生日,这段时间一直在奔波忙碌,每日都在外面,回来后要洗去一身疲惫和病气,确实忽略了他们。


    “那我先不去就是了。”想清楚倒是就再没什么可纠结的,何况他也确实更愿意陪着孩子们玩。


    “好,我也会尽量少应酬些,回家陪你们。”萧寒锦说,圣京总是有这些人请往来,他也不能过于不合群。


    江以宁表示理解,当家的都是要在外面忙碌做事的,不能常回家在外面吃酒,也是情理中事,男人嘛,多是如此!


    何况相比其他人家,二寒已经很好了,就算叫他每日都在家中相夫教子,他也是愿意的。


    他颇为理解道:“家中你不用担心的,都是我该做的,可若是回来的真晚了,我会不高兴的。”


    “我知晓。”萧寒锦亲吻他额头,“可以了,去檐下坐会便能干透彻,稍后再吃饭。”


    “好。”


    那场病本就是江以宁恶劣性子使然做的坏事,只要按照他给的药方抓药吃药,十天半月便能调理好。


    只是他突然不再去医馆,便叫那混子以为他只是在骗人,当下药也不吃了,就在医馆闹事。


    其他大夫私下听江以宁说过,知道他就是故意使坏的,那病只要按时吃药会好的,只是无论他们怎么说,这混子都不信了,恨不得把医馆搅个天翻地覆。


    严鸣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当即便报了官,巡街的士兵直接把他关进牢里了,任凭他喊破喉咙都不会再有人理会。


    因他这阵子的吵嚷,害得花楼的生意差了很多,眼下见他进去了,便不再收敛着,毕竟牢狱里死几个人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没人会追究。


    没几日,便传出消息,那混子死在牢狱里了,浑身脓疱破裂,高热不退,活活烧死的。


    只是这样的人,并没有人在意。


    不再去医馆,江以宁的时间便充裕起来,他每日都陪着两个孩子读书习字,他虽然学识不多,但千字文、三字经也是学过的,教他们也不成问题。


    在找到合适的夫子前,就由他先教着了。


    也因此,昱臻来的更勤快了,先前都是跟着齐杭来,如今似乎是在府上熟络起来,自己也会过来,只是他礼数周全,回回来都不曾空着手,萧家的库房很快就有了他一角。


    甚至在不知不觉间,承担起了教书的责任……


    江以宁倚靠着椅榻,双目无神地看着他们,许是孩童更了解孩童,两个小家伙能很快明白他讲的东西。


    “先歇会吧。”


    见安安注意力有些涣散,江以宁刚要说话,就听到昱臻发布施令,他微不可查地皱皱眉,怎么总觉得怪怪的呢?


    听昱臻这样说,两个小家伙瞬间如小炮仗一般起身扑到江以宁怀里寻求安抚。


    江以宁一手揽着一个,声音格外柔和:“阿序和安安真棒,学的非常认真,比爹爹聪慧多了。”


    阿序瞬间嘻笑起来:“真的吗?可我还是觉得爹爹的最最聪慧的!”


    安安也立刻微微抬头,双眸湿漉漉地:“爹爹最聪慧。”


    江以宁心都化了,他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在旁坐着的昱臻,笑道:“那你们都学会了吗?”


    小家伙齐齐点头:“学会啦!”


    江以宁继续:“这么聪明,是谁教你们都学会的呢?”


    小家伙继续点头:“是真哥哥!”


    江以宁:“那真哥哥讲的好不好?”


    小家伙小脑袋点的飞快:“讲的非常好!”


    “那就好。”江以宁摸摸他们脑袋,看向昱臻,“今日也辛苦你了,你教的很好,他们很喜欢你。”


    闻言,昱臻那张板正的脸瞬间红透。


    也是在此时,他才会稍稍露出些孩子的稚气,像普通孩童那样带着些无措和天真,像是对这样最真诚的夸奖有些难以承受。


    江以宁最清楚他这种情况,因为平时总是要注意言行,身份使然,使他很难能听到很多夸奖,即便是有,多数时候也会伴随着更沉重的枷锁。


    他难得有些心疼这样是孩子,便更加放缓声音:“你做得很好,不要有顾忌,和他们好好玩吧?”


    昱臻双眸红红地看着他,点了点脑袋。


    江以宁笑眼看着他们吃喝玩乐,偶尔还要因为追东西在地上滚来滚去,却是难得的热闹。


    齐杭来接人时,瞧见的便是他们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场景,即便铺着地毯,还是叫他有些心惊。


    “君父!”昱臻愣了一瞬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慌乱无措地看着他,不用想都知道会被指责。


    齐杭对上他惊慌地视线,心里蓦地疼了一瞬,他转而看向江以宁,对方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他微微叹息:“玩的头发都乱了,也不知羞。”


    昱臻先是茫然,然后微微瞪大眼睛,那双先前总是带着沉静的眼睛此刻终于带上了鲜活。


    被江以宁安抚他只觉得感动,但被君父嗔怪,却是叫他委屈。


    齐杭朝他伸开双臂,他是希望昱臻能成为出色的继承人,但更希望他也能拥有寻常孩子的欢乐。


    他也曾是被这样养育大的。


    昱臻起初还能保持冷静,但很快渴望被拥抱的情绪占据上风,再难自持,扑进他怀里。


    “真哥哥也有人抱了哈!”阿序欢呼出声。


    昱臻有些不好意思抬起头,脸颊依旧红红的,看着格外可爱。


    齐杭轻轻拍着他后背,无奈道:“日后不可再这样撒娇了,若是叫人瞧见,怕是要参奏你父王了。”


    得到今日的安抚和怀抱,昱臻愿意日后更加懂事些,因为他知道父王和君父是心疼他在意他的,不是只拿他当权利中央的小皇孙看。


    他乖巧点头,看向齐杭的眼睛带着浓重地孺慕之情。


    齐杭不得不承认,同样都是初为人父,江以宁和萧寒锦比他们更会养育孩子。


    “这次过来,还有其他事情要和你商议。”齐杭说,“如今西三街的铺子生意很好,只是我想或许可以再多开一间。”


    五月一晃而过,一过立夏,天气便更加炎热起来,饮品铺子的冰块购了一波又一波,生意也是越来越好,再加上圣京人员本就多,一条街上时常被挤得人满为患,铺子里的伙计手都恨不得抽筋。


    齐杭的想法倒是和他不谋而合,眼下都是做凉饮,等到了冬日里还能做热的卖,生意肯定都是一样的好,若是多开两间铺子,赚头也更多些。


    而且,他现在最需要银子。


    江以宁便没反对,很痛快答应了:“那我们也得和理理说一声,先前还说孕肚不显,哪知这就开始显了。”


    铺子是他们三人合作开的,若是有变动自然得互相告知,便叫底下人跑了一趟。


    颜理对此倒是没什么,开铺子本就是为着赚钱,既然多开能多赚,那就继续开。


    于是没多久,南三街就开了间同样的铺子。


    江以宁是知晓其他商户跟风本事的,之前在镇上卖串串儿时,也有些人家学着串了叫卖,只是没卖起来,这事便也不了了之了。


    他原以为圣京也会有人学他们的饮品,却不想从头到尾都没有,连闹事的都不存在,他这才知晓,或许在他自己看来,他们是藏着身份做事的,但在其他人眼中,可并非如此。


    新铺子开张,生意依旧红火,江以宁每日算着账目都觉得欢喜,若那些银子都是他自己的就好了。


    思及此,他赶紧拍拍自己的脸,怎么能想这么自私的事!


    萧寒锦忙按住他的手:“怎么了?”


    江以宁微微叹息:“赚银子好难,辛苦你了。”


    萧寒锦疑问还未打消,便先笑了起来:“觉得累了?那就歇息歇息,铺子里的事都能交给其他人做,账房先生做的也很妥贴,不用操心。”


    “我头回做这样的事,总觉得有些紧张,想事事都亲自盯着……”江以宁低落没两句,自己就先打起精神来,“我会调整的,你不许被我影响,不许特意为我做事!”


    萧寒锦扬起唇角:“都听你的,眼瞧着快到端午了,到时候可以在铺子里做些活动,比如第二竹筒半价,或是买够多少银子,多少竹筒,就免费赠送一碗冰粉。”


    江以宁起初还能好好听,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寻常冰粉也不是稀罕东西,除非是你做的,你不听话,讨厌你!”


    “那怎么办?我可太喜欢你了。”


    第219章 吃粽


    端午也是天圣的重要节日, 那日来临前,街道上就已经有叫卖粽子的,有甜粽有咸粽。


    圣京虽多是大户人家, 银子多的没地方使, 却也不会特意去外面买粽子,家中的厨娘们都能做的,甚至比外面买的要合心意。


    至少江以宁是这样以为的,却没想到那些粽子摊前都挤满了人,甚至恨不得抢购一空。


    江以宁粗略看了看, 大都是些书生和妇人。


    “书生果真是最有银子的,连粽子都要往外买。”江以宁很感慨, 或许之后还能做些专攻书生们的生意,一定很好赚!


    “粽子, 谐音‘中’, 民间有吃粽子‘中子’的寓意,也可指书生高中,因此总是和糕一起卖, 即便是为着好意头,都会多买。”萧寒锦解释着。


    江以宁微微瞪大眼睛:“竟还有这些说法吗?”


    他自幼无人教这些, 即便骨子里对节日很向往,但更深层次的意思还是不懂, 不过也好,节日只需要开心, 不需要想其他所谓的寓意。


    他们是不需要买这些的,毕竟厨娘们各个都有一双巧手, 做这些事得心应手,不值当多花那些银子。


    他们没在街上逗留太久, 出来也只是因为江以宁觉得等待粽子的期间有些难熬,萧寒锦便带着他在外面转悠转悠,瞧瞧圣京的风土人情。


    转过须得回家了,家中两个小家伙如今愈发懂事,乳母们喂奶还成,哄孩子却是有些不敢,时常会因为哄不好,害得他们总是哭。


    以江以宁的意思,是想把乳母们遣散了,但到底是府城就跟着的,还是得再多考虑考虑。


    “东家,正君,粽子已经好了。”


    “那敢情好。”萧寒锦四下张望,“小主子呢?”


    小秋笑了:“方才剥了粽子晾着,小主子们正等着呢,正君进去瞧瞧吧。”


    萧寒锦:“……”


    刚刚好像是我问的话?


    他们进屋时,两个小家伙正乖乖坐在凳子上,两手扶着桌面,眼巴巴看着粽子,偶尔会吹吹散出来的热气。


    萧寒锦率先进去,他们也只是扭头看着他,却没有动作。


    他立刻快步走过去将两个孩子抱下来,视线略过乳母们时,到底带了些不悦。


    “寒~我们要乖乖吃粽哦!”阿序靠在他怀里嘻嘻笑着,“寒,你吃不吃?”


    萧寒锦原本的不悦瞬间被这称呼和这话逗笑,他亲亲小阿序脑门:“谁教你的?嗯?”


    安安乖乖道:“爹爹叫,哥哥叫,安安也叫!”


    意思便是跟着江以宁学的。


    后脚进来的江以宁赶巧就听到这对话,他脸颊带着淡红,没什么底气地反驳:“怎么这都要怪我,他们正是爱学的时候。”


    萧寒锦却是皱眉:“我怎么不知?你说别的听听。”


    江以宁没多想,当下便道:“相公,夫君,萧寒锦!”


    说完就看向两个小家伙,就见他们正茫然看着自己,而萧寒锦早就咧着嘴角笑开了。


    婢女们也是偷偷笑着,将剥好的粽子端来便赶紧退了出去,不打扰他们一家四口吃饭。


    不等江以宁开口,阿序先反应过来,嫩声声开始叫人:“寒~相公!夫君!”


    “我就说是跟着学的!”江以宁微微抬着下巴,一副自己说的就是道理的样子。


    “寒,吃粽!”安安贴贴他肩膀,然后毅然决然地朝江以宁伸出手,“乖乖抱安安。”


    江以宁瞬间呛了口唾沫,他偏头咳嗽,萧寒锦却看热闹似的哈哈笑了起来,阿序在他怀里被震的乱颤,也跟着嘿嘿傻笑。


    乖乖,是萧寒锦常常私下喊他的,平时听着总觉得格外宠溺甜蜜,这会被孩子以童真口吻说出,总觉得格外羞耻。


    江以宁伸手将他接过,小家伙还轻轻拍拍他的脸,格外乖巧地哄着他:“爹爹乖乖。”


    “吃粽子,都放凉了。”萧寒锦怕他羞恼了,赶紧转移了话题。


    果然,两个小家伙瞬间便将头扭开,视线落到了粽子上。


    虽说是香甜白软的糯米包的,只是被青粽叶包裹煮后也会带着淡淡的绿,看着像是青白玉。


    江以宁拿勺子挖了一角角,安安立刻嗷呜一口,还没尝出滋味就开始夸了:“乖乖爹爹好甜!”


    “这么甜?那我也要吃。”萧寒锦说着朝他张开口,“乖乖也喂喂我。”


    “阿序也要也要!”


    江以宁便依次喂他们,喂给萧寒锦那口很大,足够让他咀嚼一会不能再开口说话。


    安安不如阿序能吃,拳头大的粽子吃了八个,喝了一碗米糊糊,就饱得不能再吃了,反观阿序则是捧着碗自己咕噜咕噜的喝。


    逢年过节萧寒锦都是不出门的,他虽一门心思都是赚钱,但比起那些自然还是更在意家人的,便只叫胡厌秋以他的名义给交好的府上送了礼物过去。


    胡厌秋很快就回来了。


    “东家,给各府的礼物都已送到,有几家直接给了回礼,我和义管家都登记放进库房了。”胡厌秋说完并没有立刻离开,他继续说道,“另外,外面有位大人说是您的同乡。”


    “同乡?”萧寒锦顿了顿,“快请进来。”


    江以宁还有些愣,全然不记得他们在圣京还有什么同乡,若是万大人,胡厌秋是认得的。


    待到人进来后,江以宁才恍然,这大人他竟是真的认识的。


    “夏清澜?”


    “寒锦兄,嫂夫人。”夏清澜微笑看着他们,倒真是有些数年不见的恍惚感。


    他乡见故知给人的感觉总是不同的,好似连心都近了几分。


    江以宁赶紧招呼他坐下:“你快些坐下,小秋上茶。”


    夏清澜也没同他们客气,在两个奶娃娃的注视下坐稳椅子,并万分友好地朝他们笑笑。


    “来圣京这么久,都没有和你私下见过。”萧寒锦说这话倒不是怪他,毕竟对方如今也是官员,做事总是要谨慎些的。


    “说来惭愧,虽说是留京做官,但也只是在翰林院做从七品的小小检讨,平日里总是很忙,再加上寒锦兄这里达官显贵众多,我不好前来,怕惹出闲话。”夏清澜有些不好意思。


    从前他总以为自己能脱颖而出,谁曾想竟是这般不被看重,却也知晓能进翰林院,这已经是旁人求不来的好运气了。


    萧寒锦微微点头,京内从七品着实不高,相比之下,倒不如和黄书玉一样做县官,但真说起来在京内确实更有发展空间。


    他道:“无妨,总有来往的时候,不必在意那些,何况你能进翰林院已经很不错的,听闻那里很培养人才,可见陛下对你还是很有印象了。”


    夏清澜微微叹息,凡是参加科举之人,都是希望能殿试高中,在朝堂做出一番作为来,但他没有背景,也不敢随意站队,便只能先默默无闻着。


    得知萧寒锦被那些达官显贵簇拥,说不动心是假的,可他们当初是因为黄书玉才相识,归根结底没有很深的情谊,他又何来脸面利用对方呢?


    “吃枚粽子吧。”江以宁眼瞧着气氛古怪,便赶紧出声,“都是自家做的,刚剥好的。”


    “多谢嫂夫人。”夏清澜立刻道谢。


    在江以宁的指示下他默然吃完了一枚粽子,两个小家伙虽然不知他是谁,但也不曾受扰,依旧互相玩闹着。


    夏清澜本就是知晓他的行程规律,所以特意趁着他不出门也无人上门时登门,他官职不高,俸禄也不多,礼物自然不是别人送的那些金玉,都是些寻常东西,还给两个小家伙两枚玉佩。


    这会话也说了,粽子也吃了,便不好再多留了。


    “今日多有叨扰,我便先回了。”


    “你我是同乡,还有书玉的情分在,若是有需要也可直言,出门在外,本就是要多靠朋友的。”萧寒锦说。


    夏清澜心头骤然一酸,他点点头:“我明白,多谢。”


    说罢便快速离开了。


    他本是饱含着热情和期待参与科考,却不想自己高不成低不就,实在有些没脸,也不知该和谁说说心里话,没想到在这里,被萧寒锦三言两语给安慰了。


    江以宁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略有些恍然道:“虽说早就知晓你心眼多,没想到这么快就将他算进去了。”


    “世间人事本就是互相利用,只是他定然也是实在过不下去,所以才暂时将自尊抛诸脑后登门。”萧寒锦说完微微叹息。


    夏清澜每字每句没个表情都写满无可奈何,虽说着不愿来打扰,但还是来打扰,就已经证明他的决心。


    萧寒锦当然要帮他,他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曾经的情分淡是淡了些,但终究是有的,对方求上门来,他不能不帮。


    何况,夏清澜能走到今日本就是有些本事的,只是他在朝中无人,无法施展拳脚罢了。


    若他能成,萧家便多层保护和助益。


    江以宁啧啧称赞:“你可真是老奸巨猾!”


    萧寒锦咬牙:“你这是夸奖吗江以宁!”


    “是的吧。”江以宁翘起唇角。


    “真是拿你没办法,继续吃吧。”


    端午就这样热热闹闹过去,萧寒锦却是将这事记在心里了,等回头再见蒋家兄弟和颜随恪时,便顺带提了一嘴。


    夏清澜究竟是不是可用之才,他说了不算,得看这些人是如何说的。


    “夏清澜?”颜随恪微微沉吟,“此人确实有听说过,那年殿试他虽略有些出众,但笔试却有些差强人意,所以将他丢进翰林院了,只是没得重用,更具体的怕是得问万大人。”


    “他前几日寻你了?”蒋亦观挑眉,“若是要我们拉他一把,确实有办法,只是以他的名次能进翰林院说明他有可取之处,那位估计记着他呢。”


    并不是他们不帮,只是夏清澜的命数在他们看来是固定的,只要在翰林院踏实做事,将那些纸上谈兵地空虚东西摒弃,沉淀下来,定然会得重用。


    何况,开恩科本就是为了选些适合的人,既然能允许他通过,那必然是他会有安排。


    萧寒锦便明白了其中的深意,无非就是陛下确实有些赏识他,但又因为他本身确实有些不够格,便只能继续磨炼着。


    “既如此,那便看他个人的造化了。”萧寒锦说。


    “他如今在翰林院,我们倒是有旧相识,稍微提携他一把倒是也没什么,只是若他自己不能开窍,终究还是无用。”蒋亦观说。


    萧寒锦既然开口提及此事,那他们也不能全然不在意,且那夏清澜想必也在紧张等待中,若是言语交谈能叫他清醒些,也好。


    总不至于,叫他以为萧寒锦没帮他。


    “多谢几位兄长。”萧寒锦立刻道谢,也算是解决了一件事情。


    “都是小事。”蒋亦观说。


    为表感谢,萧寒锦自然要请他们在酒楼好生用饭,并买了甜水铺的饮品给他们,还多送了几竹筒。


    人情本就难还,他也只能尽力而为。


    回家时已经过了晌午,江以宁早就得到消息便没等他,吃过饭后就带着孩子午睡了,萧寒锦知道他的作息,以为回家看到的便会是妻儿酣睡的场景。


    “孩子呢?”


    萧寒锦进屋又退出来,忙问守在门口的春月。


    春月微微皱眉:“正君睡下没多久,小主子们就醒了,奴婢本想和秋姐姐把小主子们哄睡,乳母们说今日不睡不碍事,就带他们去小院里玩了……”


    她和其他人都是新来的,不敢和一直奶着小主子的乳母们起冲突,连秋姐姐都有些忌讳,不好多说什么。


    萧寒锦面色如常,淡声道:“这样,跟我过去。”


    “奶?我和弟弟没有阿奶,只有阿婆。”


    刚走到屋前就听阿序脆声反驳着,爹爹说话了,他和弟弟的阿婆很好很好,虽然不能见到,但她也会很喜欢阿序和弟弟!


    春月呼吸一滞,小心翼翼去看萧寒锦的脸色,她都能明白话里的意思,更别提东家了。


    萧寒锦神色未变,推门进去的同时还扬起笑脸:“安安,阿序。”


    “寒~”阿序和安安立刻推开乳母迈着小腿朝他跑过去,“我和弟弟今天不乖乖,没有睡觉觉。”


    “你倒是先认错了。”萧寒锦一手抱起一个,对于乳母们连个眼神都欠奉,只淡淡道,“稍后让管家给你们结银子,若是想回府城,也可派人送你们。”


    阿序和安安乖乖将脑袋贴在他肩膀,阿序还声音小小的告状:“我和弟弟没有阿奶,她们要让我们叫阿奶,我和弟弟有阿婆,阿婆喜欢我们。”


    “乖宝宝。”萧寒锦一人亲他们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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