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严平安听见先生兴奋的声音:“我们可以翻墙出去。”
严平安:“……”
此刻他只想扶额。
柏云兮自认为这个点子很不错,当即就准备找一处隐蔽的墙角。
严平安和时小喜赶忙想上前拦住,可是那缕白绸在即将碰到之际瞬间溜走。
两只小鬼抬眼便看见柏云兮认真地抚平褶皱的衣袖,嘴中还念念有词:“好险,差点脏了。”
两只小鬼:“……”
接着柏云兮问:“你们为何拉我?”
严平安:“先生您还是别翻墙了吧,您之前就没有成功过。”
柏云兮明显不信:“怎么可能。”
严平安:“不是说您翻不过去,而是您每次翻墙都会被段冥抓包。”
柏云兮:“……”
哦,那他就理解了。
“没事儿,”柏云兮心很大地说,“反正他不在这儿。”
严平安:“上回您也是这么说的!”
柏云兮就当没听见严平安的叫唤,自顾自地跑到一处隐蔽的拐角,转身朝两只小鬼招手。
两只小鬼认命般跟过去,一人一个肩膀抬起了柏云兮的脚。
柏云兮用力扒住了最顶上的瓦砖,却无法施力翻上去。
柏云兮:“你们再抬高点!”
两只小鬼闻言照做,憋着气又踮了踮脚。
这下柏云兮可以使劲一跨,翻身半蹲在墙顶,他往地上看了眼,虽然这个墙壁不算高,但还是离地面有些距离,他的腿不由得发软。
柏云兮打算用手撑在瓦砖边缘,然后再轻轻一跳,顺着墙壁滑下去。
这本来是万无一失的,结果就在他准备实施时,旁边传来的一声“柏先生”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柏云兮被吓到了,手腕一软,竟然毫无征兆地摔了下去。
嘶,好疼。
柏云兮稍微有些狼狈地半躺在地上揉着腰,转头看见一道身影冲过来。
“柏先生您没事儿吧?”那人焦急地过来扶他,柏云兮立刻往边上躲了躲,摇摇手道:“不用我没事。”
柏云兮皱着眉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拍拍身上沾到的落叶,可惜白衣上还是染了些灰尘,他心中无奈地叹口气。
那人抱歉地笑了笑:“先前不知柏先生也在冼家,方才还以为瞧错了,有些激动。”
柏云兮眨了眨眼,看着陌生的面孔,一脸空白地说:“额……你是……”
“哦,我与您只见过一面,所以您不记得也正常。”
那人拱手行礼道:“晚辈闫钰,见过柏先生。”
柏云兮装作了然地点点头。
等等,他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忘记戴面具了。
闫钰看了眼旁边的红墙,有些犹豫地开口:“不知柏先生这是在干什么?”
“翻墙出去,想到涤霜城中逛逛。”柏云兮观察了一下四周,“这里算是离开冼家了吗?”
闫钰听闻摇摇头,好笑地说:“您可能翻错了墙。这条廊道分隔冼家的大院与小院,而连通城中的廊道,不在这。”
柏云兮:“……”
他只能庆幸没让君无殇抓住,保全了自己的最后一点颜面。
闫钰早就对现任鬼王的名声有所耳闻,世人皆道他奇特无比。
柏鬼王从不无端杀戮,甚至有严重的洁癖,会担心鲜血脏了自己的白衣。
他不喜杀人。
倒也就是这么个看起来没个正经样的鬼王,将鬼都的福寿康宁延绵至今。
有年闫钰到鬼都寻一位故人,却不料故人早已离去。
望着成片的血藤林,他颇生叹惋。
他还未曾见过传闻中的鬼都的全貌,就想四处游逛一下,说不定还能再听到一些故人的消息。
让闫钰感到惊奇的是,鬼都不像传闻中到处弥漫着阴邪之气,而是如普通的城镇一般,街上吆喝不断,店铺琳琅满目,行人络绎不绝。
找到了个小酒馆坐下,闫钰要了一壶青梅酒。
酒味很淡,更多的是青涩的梅子味,酸酸甜甜,沁人心脾。
闫钰安静地一杯接着一杯,淡然眼观人生百态。
兴许是太久没出来了,他对于周围的一切都有点陌生。
突然有个人气喘吁吁地跑进店里,闫钰隔壁桌的人立马倒了杯酒,招呼那人坐下。
“怎么了?什么事这么急?”
“哎呦,你是不知道,刚刚鬼王府出大事了。”
那人的声音不小,基本整个小酒馆里的人都听到了,大家都默默竖起了耳朵,闫钰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那人先闷了一杯酒,再道:“据可靠消息透露,今早有位公子惹恼了鬼王,鬼王一气之下竟差点将人——”
那人适时收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幸好那位公子的家里找上了门,鬼王不想牵扯太多,才留了公子一条命。但是他家里人还不肯罢休,刚刚又闹到鬼王府里去了,偏要讨个说法。”
酒馆里有坐着的人转向这边,开口问道:“奇了怪了,柏鬼王平日里脾气那么好,几乎不会跟人真的生气,这次是怎么回事?”
又有像是知情人士在旁边搭话:“诶诶诶,我也知道这事,而且啊,我还听说这位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周家周公子。这周公子之前没少在鬼王面前犯浑,鬼王早就想处理掉他了,只不过碍于周家的面子,鬼王才一直没有动手。也不知这回周公子犯了什么事,惹得柏鬼王这么生气。”
不少人频频附和:“就是啊,谁不知道柏鬼王的脾气。”
“我就没见过柏鬼王动怒的。”
“肯定是周公子触逆鳞了。”
“诶,那周家人真的去鬼王府动手啦?”
“呦,他们哪里敢啊!”那人摆了摆手,“要我说,他们家里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够鬼王一招的,还动手?不过装装样子就跑了。”
“我就真的挺好奇的,那周公子到底是干了什么啊?”
“段冥仙君都认识吧?”那人忽然挑了挑眉,“听闻好像是周公子在柏鬼王面前说了两句段冥仙君的不是,柏鬼王瞬间就撂下脸,一旁的小鬼都害怕极了。”
难免有人不解地问:“就因为这个?”
那人很夸张地瞪大了眼睛,看向发问的人:“那可是段冥仙君诶!谁敢背后议论他?不要命了?”
“他不是在仙京吗?也管不着什么吧。”
“问题不在于他想不想管,而是柏鬼王想不想管。”
“哦……”
“不过依我看啊,柏鬼王就是找了个借口,趁机除掉周公子罢了。”
“不不不……”
越来越多的声音掺合进来,小酒馆恢复了以往的吵闹。
闫钰喝完最后一口酒,放下银钱后起身离去。
此刻街上还不是最忙碌的时候,行人三三两两,却不显得空落。
闫钰还未走出这十里长街,便被一个小玩意儿绊住了脚。
他感到自己的小腿从身后被一下子抱住,一个可爱的小脑袋探了出来,朝他甜甜地喊了声:“爹爹!”
闫钰被这一声“爹爹”吓住了,满头问号地低头,看见一个小女娃抱着他的腿不放。
这孩子喊他爹爹?
他没听错吧?
他怎么可能有孩子!
小女娃这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她抬头,发现是个陌生面孔,同样被吓了一跳,知道是自己认错了人,立马松开了手。
闫钰耐心地蹲下身子,尽量表现得很温柔,与小女娃平视,轻声道:“我不是你爹。”
小女娃不知所措地看着对方,眼角染了一层薄红。
“你爹爹呢?”
小女娃委屈地摇摇头,还未开口说话,灵气的双眼已蓄满了泪水。
这下换成闫钰变得手足无措起来:“诶,不是,你别哭啊,我不问你了好不好?”
小女娃面对从未见过的面孔,心中愈发不安和害怕,最后竟然直接哭了出来。
“别哭啊别哭啊——”
闫钰真是有苦叫不出,他慌乱地蹲在大街中央,身前还站着一个哭泣的女娃,任由谁路过都会多看两眼。
正当闫钰怎么哄都没用的时候,一道白色的身影闪过,将小女娃挡在了身后。
闫钰站起身,眼前的男子头戴一顶白纱帷帽,但不难看出其气度不凡。
“这么大个人,为何还要欺负一个小女孩?”白衣男子的声音低低地从帷帽下传来。
闫钰赶忙道:“我未曾欺负她,小女孩认错了人,把我认成了她爹,可能是有点害怕,才哭的。”
白衣男子直直地盯着闫钰看了好一会儿,确认在对方脸上看到了一个大大的“冤”字,才暂时放过他。
然后,白衣男子转过身,弯腰摸了摸小女娃的头发,温柔带笑地问:“这个大哥哥说的是真的吗?”
小女娃红着眼睛,轻轻地点头。
“那你爹爹呢?”
小女娃刚要摇头,突然听见一声声熟悉的呼喊:“眠眠!眠眠!”
她看见爹爹后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奔到了爹爹怀中。
眠眠爹一边数落自家闺女乱跑,一边向白衣男子与闫钰道歉。
白衣男子:“无妨,找到便好。”
闫钰则是对眠眠说:“以后可不要再认错爹爹了哦。”
眠眠眼眶还有些红,害羞地点点头,被爹爹抱在手里,一同往家中走去。
待两人离开后,闫钰刚准备说话,不料对方先撩开了帷帽的白纱,拱手道:“在下柏云兮,方才误会公子了,还望谅解。”
柏云兮,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柏鬼王,世人皆要尊称其一声“柏先生”。
“无妨无妨。”闫钰听见这个名字后先是心中一惊,然后立刻回礼道:“在下闫家弟子闫钰,见过柏先生。”
柏云兮:“先前去过几次闫家,并未见过公子。”
闫钰:“我刚到闫家不久,大概因为先生去的时候,我还不在。”
柏云兮:“那闫公子造访鬼都,可是闫家有什么事?”
闫钰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不过是独自来鬼都四处走走。”
柏云兮整理好帷帽,礼貌地说:“可惜我今日还有事,恕我无法奉陪。”
“不碍事,我本就打算一个人随意些,您去忙吧。”
闫钰拱手送走了柏鬼王,正欲转身,又瞧见一只个头不大的小鬼窜到了柏鬼王身边。
“先生先生!您快别生气了!快回府吧!”
柏云兮理都没理他,甩甩袖子扭头就走。
小鬼只能着急忙慌地跟上去,嘴里还不停念叨:“府里事务繁重,您再不回去卷宗书函就要堆成山了!”
柏云兮没好气地对他说:“我现在还不想回去,别跟着我。”
小鬼在后面穷追不舍:“您因为周公子说了段冥两句坏话,都已经卸了人一条胳膊,还生气啊?”
柏云兮停下脚步,皱着眉头道:“要不是你拦着,我早就卸了他的脑袋。现在,你,退后,不准跟着我,我出去散散心。”
小鬼:“可是……”
下一秒,柏云兮便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缕白烟。
小鬼:“……”
希望您不是跑去仙京散心了。
无奈的小鬼只能打道回府收拾一堆烂摊子。
闫钰在心里默默地为柏先生竖起了大拇指。
虽然没有寻到故人,但真不枉他来鬼都走这么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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