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秃枝,满目萧然。
不知来年春日,他们还能否同赏一树花。
玉珘瑨走向树下仰望树枝的人,“厉知年,哪儿生虫了?”
“殿下,你来晚啦!”
他转着树观察许久,别说虫影,连半个虫洞都没有。
“虫子都被我抓来的啄木鸟吃完了。”
厉知年对着面前日夜牵肠挂肚的人,再抑制不了他的思念。
“殿下,我很想见你。我去宫里,你都回避我。”
“我在帮父皇处理政事。”
“我爹说,陛下已准许我入朝为官,我会辅佐殿下的。”
二十岁的厉知年已很是高大英俊,他还是比他高了一些。
他抬眸望他,不禁想起了往事。
“殿下,你太矮小了,会被欺负的。”
“厉知年,你胡说!”
厉知年凑近比较他们的身高,他比他高了一个头还多,“你看,现在你就奈何不了我,要是以后我再比你高一个头,你就完蛋啦。”
“我一定会长得比你高!”
“这才对,我让管家给你炖补汤。”
“厉知年,你不许喝,都是我的。”
“好,都是你的。”
“这次的好难喝,我不喝了,都给你。”
“行,那下次的必须喝。”
“下次我一定喝完。”
谁知下次的更难喝!
“厉知年,我喝一半,你喝一半。”
“……”
小时候厉知年哄他吃的那些补汤和药膳似乎没多大效用。
他说不出拒绝他的话。徐家和厉家暗中争斗,玉珩琛更是变本加厉地针对他,他确实很需要他。
厉知年更不放心他留在宫里,他恨不得搬去宫里。但他不能。
唯一的办法,便是接近陛下。
他可以每日都跟着他了,可是,烦恼也跟着他了。
来找厉晧兴结亲的世家接连不断,他的心烦乱不堪。
玉璟玖成了太傅府仅剩下的生动乐趣。
“厉知年,明日我要去给阿曜买东西,后日要去看阿曜,大后日告假,所以我大大后日再来。”
“小崽子,又想偷懒啦?”
“才没有,是你上次说的课业减半。”
“哦?我怎么不记得了?”
“厉知年,你,你……我要去告诉我大哥,你是个骗子。”
厉知年摸上下巴,“看来,课业要加倍了。”
玉璟玖气红了眼,吸着鼻子。
“打住啊,眼泪这招只对小曜有用。”
“我要去告诉父皇和母妃,你欺负我。”
“老师我啊,以后每日都会进宫去给陛下和娘娘问安,随你怎么说,我都能解释。”
“……我要告诉阿曜。”
“你没少说过我坏话吧,等小曜从护云楼出来,那账怕是算不清了。”
“哼,阿曜会记住的!”
“……”
“我再也不会告诉你我大哥的消息。”
“哎?课业减半是吧,好像有这回事。准啦!”
“哼!再见!”玉璟玖愤怒地用力踏着地板离开。
厉知年看着他的背影发笑,他和小时候的玉珘瑨一样可爱,时不时逗逗还蛮好玩。
玉珘瑨现在后悔同意厉知年进宫了。
本来他们已经减少接触,可如今厉知年得到了他父皇的青睐,他们日日都见面。
一见面,他就心乱如麻。
快刀斩乱麻,他不想如此煎熬。
为了防止他跟着,他每日下朝都走得很急。
今日,玉珘瑨猝不防被路上的某个宫女拦住。
“大殿下,奴婢是静雪宫新来的打扫宫女巧柔,早些整理时发现娘娘宫里的物品出了问题,想请殿下随我去瞧一瞧。”
玉珘瑨怕厉知年追来,边走边回,“走吧。”
晋妃曾经的房间里,巧柔正娇媚地笑着。
“大殿下,别挣扎啦!那药吸入便会全身乏力,要怪就怪殿下太孝顺。”
她给他喂了一瓶药水,只有少部分顺着嘴角淌出,大部分都流入喉咙。
玉珘瑨咳起来,他靠着椅子问:“你想如何?”
她笑得开心,“等怀了殿下的孩子,我就飞上枝头变凤凰啦!”
!!!
“……你别乱来,是……玉珩琛让你……来陷害我?”
“殿下好聪明。二殿下给我机会,我自然要把握住。巧柔这么漂亮,一定会服侍好殿下。”
他脸上泛红,呼吸急促,可耻的起了反应。
巧柔知道那药发挥作用了,她使劲扶起他,架着他躺到了床上。
“你若敢……碰我,我”。
巧柔打断他,“殿下,放心。我之前吃过很多药的,今日肯定能怀上。而且以殿下刚刚喝的药量来看,我们怕是要很久才能结束。”
她开始脱他的衣服。
症状越来越明显,他头昏耳鸣,绝望地闭上了双眼,眼角瞬间滑下泪滴。
为什么要这样?
药效使得他脑子里一片混沌,他仿佛跌入了软绵的云彩。他被围住,看不清也听不明。
燥热难耐,喘息加重,他能感觉到有人在他身上胡作非为。
那人吻他的唇,吻他的脖颈……
他无力拒绝,意识丧失,只能任人宰割。
玉珘瑨醒来时,屋里没有了声音。知觉恢复,身体酸痛。
他只能躺着思考,不知道玉珩琛还谋划了些什么?
他要先解决那个宫女,玉珩琛利用她,应该是想毁坏他名声。他若是有了污点,父皇就会对他失望。
此刻,他真的有了污点。父皇说不定会理解他,可是,厉知年呢?厉知年……
他再也没脸继续倾慕他,他们彻底完了。
他想撑着起身,有人伸手来扶他。
他坐在床头,瞪大了眼。厉知年?他怎么会在这儿?
厉知年眉头紧皱着问:“殿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若是告诉厉知年他刚刚才宠幸了一个宫女,他会怎么看他?
“厉知年,我我……我被算计了。”
看着厉知年不善的脸色,他想他或许已经知道。
“那宫女给我下药,我无从反抗。”他自嘲地笑,“我是不是很蠢?居然会相信她的片面之词,我母妃的东西早就被她做了手脚。”
“殿下,我”。
“厉知年,你,走吧……往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你也不要再进宫来。”
宫里处处都是勾心斗角,他不该再留在这里。
“殿下,我那么喜欢你,为什么你总是要把我推开?就一点儿机会都不能给我留吗?”
玉珘瑨怀疑自己听错了,厉知年从来不会这样讲话。
他眼里含满渴望,“殿下,我不想离开,我……爱你。”
声音有点儿动听,他却想下床逃离,“不许!厉知年,你不许爱我!不许留在我身边。”
厉知年按住他,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英俊的面容再次扭曲,“不许?是不是我白日里做到最后一步,把你要了,你就不得不接受我了?”
玉珘瑨心很痛,被抓住的手也很痛,但什么感觉都比不上耳里听到的话所带来的震惊。
厉知年还在说,“你知道我看见那女人在脱你衣服时,有多愤怒吗?”
他靠近他颈侧,“你知道你中药躺在床上,迷离的样子有多勾人吗?”
他挣扎起来,“厉知年,你放肆!”
“我放肆?殿下猜猜我是怎么帮你解药性的。”他笑得邪气,“若我真放肆,我就不会低头伺候你,我会占有、撕碎你!”
厉知年已经失去了风度,今日的事对他刺激太大,玉珘瑨要赶他走的话更是驱散了他的理智。
那宫女才扒开玉珘瑨的外衫,他就赶到了。窗外寒气逼人,他恨不得杀她泄恨,没想到那宫女居然会武,他顾及玉珘瑨,没有去追。
看到床上的情态后,他用最后的定力去关上窗、锁上门。
他一件一件脱下他的衣服,品味着他的爱人。要完全失控时,他忽然想,他不该趁人之危的。这里又是晋妃的寝殿,他不能在他母妃屋里要他,他会生气。
他努力压制体内的火,竭尽所能帮他身下之人灭火。
……
眼下,他控制不住得由心里的火越烧越旺。
凭什么不许?他做的还不够好吗?
“厉知年,我手疼。”
他松了一点手劲,一只手摸上他脸颊,“殿下,我曾经想过,你若成为九五至尊,娶妃生子,我也定会默默守着你。
但我高估了自己,我无法忍受别人触碰你。如果得到你的人不是我,我会发疯。”
厉知年的眼神令玉珘瑨不安,“你不用和我说这些,这次你对我不敬,我不会追究,以后你”。
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他被厉知年吻住了。
他舍不得推开他,就放纵这一回吧。
厉知年因为他的表现而激动,他吻得更加投入。
离开静雪宫时,冬风呼啸,他们却心暖如春。
这个给他留下儿时幸福的地方,再次为他们留下了难忘的回忆。
后来,他们没有找到玉珩琛的把柄。玉珩琛则继续装着孝顺的儿子,对玉珘瑨的敌意也慢慢削减。
宫女巧柔无故消失了,她的出现好像仅仅只为了增添他们之间的旖旎。
厉知年开始唤他“小珘”。他逃不掉,避不开。
他在纷飞的大雪中再次说喜欢他。十七岁生辰那年,花树下,他说喜欢,原来说的是这种喜欢。
他伸手拂走他眼睫上的洁白,问他喜不喜欢他,他没说话,他想表达的是不喜欢。
但他会允许他吻他。
他一边说着拒绝的话,一边享受着他的爱。
他胆小得不敢承认心意,他自私得圈着这份温暖。他痛恨这样的自己,他成了一个卑劣的情爱骗子。
今年的白玉兰开得格外繁盛。枝丫上花朵摇晃,花树下两人观望。
“小珘,后日便是你的生辰,你想要什么礼物?”
哪有这样问人的,“我想要什么,你都能给吗?”
“好的能给,不好的不给!”
“那先欠着吧,我回去好好想想,后日生辰宴前告诉你。”
“嗯,我等着。”
生辰宴热闹隆重,厉知年却惶恐不已。他没有等到玉珘瑨的回答,等到的,是厉晧兴透露出的消息:生辰宴上要宣布册立皇太子。
他不能等了,他必须有所行动。
生辰宴才刚开始,厉知年就上前陈词,“陛下,为恭贺大殿下生辰,臣请愿去南云镇。”
众人为之疑惑,恭贺生辰跟去南云镇有何联系吗?
玉佑泽也好奇,“知年啊,为什么突然想去南云镇了?”
“求而不得,弃之不惜。请陛下允许。”
玉珘瑨碰倒了桌上的酒杯。弃之不惜?弃之、不惜!
他慌乱地去到玉佑泽身前跪下,背对着众人,小声的和他父皇说了一会儿话。
玉佑泽脸色变了一瞬,接着点点头。
玉珘瑨入座后,厉知年又接着问:“陛下,臣的请愿?”
“容朕回去想想。”
恭祝玉珘瑨生辰快乐的人很多,这很多人中却没有一个厉知年。
晚上,玉珘瑨装作醉酒躲过了玉佑泽的询问。他迫不及待地让侍卫送他去太傅府。
南院里,厉知年还站在白玉兰下。
两日不见,那花开得更美了。
厉知年知道他来了,他熟悉他的脚步,熟悉他的气味,熟悉他的一切。
他没有转身,任由他从背后伸手抱住他的腰。他稍微垫脚把下巴抵靠在他的肩颈处。
“厉知年,你不要走,好不好?”
他用嘴唇蹭着他的脖子一侧,“好不好啊?”
他闻到他身上的酒气,“殿下,你喝醉了。”
玉珘瑨停下磨蹭,“为什么又叫我殿下?我不要当殿下。”
他绕到正面抱他,这次亲的是他的脖颈正面,“厉知年,你不是想要我吗?我给你!你不要走,不要走。”
厉知年扶住他的脸,“殿下,你都在说胡话了。”
玉珘瑨由他捧住他红红的脸,“厉知年,我喜欢你。我也想要你。”
“是吗?可我不想要你了。”
静默片刻,微风吹过,有花飘落。
“厉知年,你敢!”他眼眶落泪,毫无震慑力。
他哭着去吻他,他始终没动。
他退开一点点,“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拒绝你了,我去向父皇坦白,我不当太子了,以后都和你在一起。”他急得眼泪一个一个的掉。
“你还欠我生辰礼物呢!你就把你送给我,我也把我给你,好不好?”
“厉知年,你理理我!”
他哭出了声音。
厉知年终于忍不住给他擦眼泪,“小珘,别哭,是我想要你,想得快疯了!”
他们重新吻在一起。
等玉珘瑨软倒在他怀里时,他抱起他,走回屋内。
“小珘,还疼吗?”
他依偎在厉知年怀里,“不疼,我很喜欢。”
今晚的厉知年是他见过的最温柔最英俊的厉知年。
他担忧着问:“不走了,好不好?”
“不走。”
第二日,厉知年把玉珘瑨送回宫后就去找厉晧兴。
昨日他爹和他爹自以为的亲家喝酒喝高了,没有机会问责他。
今日是躲不掉了。
太傅府里,厉晧兴愤怒地砸了一地茶具。
“爹,殿下既宠幸了我,我此生就只能跟着殿下了。”
“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勾引殿下。”
丁管家已经拿着戒尺进来,厉晧兴大吼:“衣服脱了。”
看到他身上那些暧昧的痕迹,厉晧兴打得十分用力。他咬着唇,不发一言。现在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他爹打累了就会歇手。
厉晧兴边打边骂,“小兔崽子,我还纳闷昨日在大殿上,你怎会说那番话,原来是为了威胁殿下。”
“不仅狗胆包天,还蛇蝎心肠,他是未来的天子!”
厉知年咬牙想,你儿子可没信心当皇后!不把握住机会,又怎么逼未来天子做选择。
他赌:玉珘瑨舍不得他。
他赢了。心里的喜悦已经足够掩盖住疼痛,一想到昨晚,他就兴奋。
厉晧兴果然没打多久就累了,看着厉知年青紫的脊背,他有点心疼。
“我明日进宫去找殿下道歉。”
“爹,你别去找他。”
厉晧兴丢了戒尺,大步走出客厅。
玉珘瑨回宫后,去找了玉佑泽。
他们从白日谈到黑夜,玉珘瑨又哭了一个晚上。
他父皇说:十年的相处,换来余生的陪伴,很值当……
厉晧兴要出门时,厉知年已在门口等候。
“真是皮厚,不躺着休息吗?”
“儿子皮不厚,是爹手下留情。爹,不要去找他,他最近都过得不好。”
“殿下过得不好不是你导致的吗?”
“爹若执意要去,那我也要去。”
“怎么?你要去卖惨,好让殿下垂怜你。”
厉知年低头不说话,厉晧兴瞅他几眼后吩咐,“丁管家看好他,他要是敢跑,告诉我,我去找陛下!”
“爹!别告诉陛下。”他才刚刚得到玉珘瑨,不可操之过急。而且就算是要说,也得你儿子亲自去说,你掺和个啥?
厉晧兴甩袖离开,不想与他废话。
玉珘瑨没见到,先见到了玉佑泽。
和玉佑泽聊完后,厉晧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管说什么,都是他儿子攀上了高枝。
厉知年万万没想到,他只是挨了一顿打,他爹就罢手了。
从玉佑泽那里得知始末后,他坚定的做了保证:一生一世,永不背弃。
白玉兰每年都开一次,他也永远只爱那一人。
花开有尽时,他的爱,无穷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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