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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Chapter 21


    梁序之?忙的这周, 钟晚日子倒过得十分清闲。


    偶尔还是忍不住翻出卢文茵那?些信,夜晚一个人时,坐在灯下一行一行重?复阅读。或是在各种搜索引擎上查当年的新闻, 以及与卢文茵有关联的那些人和事。


    两部戏的间隔,阿白基本每天都给她约了写真的拍摄。


    一部分是棚拍,一部分是街拍,也会装作她在逛街、探店吃东西的样子,让摄影师抓拍一些图, 用?作微博和ins的营业。


    自从和万泰签了约,钟晚就没有?登过自己的这些社交平台账号。


    这几天闲暇时用?游客号搜着看, 感觉顶着她?大名?的账号内容都有?点陌生。


    是她?, 但?又不完全是她?。


    除此?之?外?,钟晚也有?时间能跟吴邈邈煲一次电话粥。


    前段时间就收到她?的消息, 说是自媒体账号运营得很不错, 现在一条广告已经抵她?本职工作一年的薪水。


    于是,吴邈邈就把工作辞了, 重?新回到她?们上大学的杭市, 租了套小公寓,全职做视频博主。


    电话里, 吴邈邈问:“晚晚,你前几个月拍的电影会在内地上映吗?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了,到时候我包个巨幕场!”


    钟晚笑:“顺利的话是会的,但?好像还需要走一些审核程序。包场、巨幕什么的就算了吧, 想到我的脸到时候被放那?么大, 还有?点小尴尬。”


    吴邈邈也笑:“那?就是你还没进?入角色了, 马上你就是电影明星了。别说电影院屏幕,说不定?以后再接个什么代言, 我还能在商场楼顶的led屏上看见?你的脸。”


    几句话后,钟晚问起她?:“你最?近怎么样?杭市做自媒体的环境确实挺好的,你打算一直干这行吗?”


    吴邈邈:“走一步看一步吧,总之?先攒攒钱。”


    “不过,你记得大学的时候我们话剧团的指导老师吗?”


    钟晚:“当然?记得。”


    吴邈邈说:“刘老师去年退休了,闲不住,投资和老朋友在杭市新成立了一个剧团,这阵子正?在招演员。我可能过几天会去面试一下,不然?每天一个人待在家里拍视频、做视频,我也怕和社会脱节了。”


    钟晚眼睛一亮,“做剧团,演话剧吗?”


    吴邈邈:“好像是那?种综合性质的,有?招话剧演员,也有?招讲脱口秀的,或者sketch。”


    钟晚笑着说:“这也太好了,希望可以成功。等我回内地,也加入你们,如果刘老师不嫌弃。”


    吴邈邈语气有?些震惊,“…你在说什么啊未来女?明星。你现在都是电影演员了,就算是想演话剧,也是只要你想,就能过来演着玩吧。不过,你还是打算以后回内地发展吗?”


    片刻,钟晚说:“肯定?会回去的,而且,我也没想在娱乐圈里待太久…”


    吴邈邈更震惊了,“为什么啊?当时大戏节获奖聚餐的时候,我们不是还说,这辈子如果有?机会能演个电影就好了。你现在都做到了,而且发展得挺好,怎么又不想待了?”


    “呵,女?人,难道是得到的太轻松,就会不珍惜吗?”


    钟晚没跟她?提过有?关梁序之?的事,站起身,去厨房拿了瓶水,“也不是吧。很奇怪,就是感觉我最?近几个月过得特别…虚浮,像是借来的生活。打个比方,就是我好像在用?一张名?叫‘电影明星’的钟晚皮肤体验卡。”


    吴邈邈笑:“你可能只是不太适应。如果是体验卡,那?都是有?时效的,你这张有?吗?”


    钟晚也半开玩笑道:“有?吧。也许,两年?”


    她?给自己定?的时效。


    不论是出于任何目的,这种不属于自己的生活,至多也会在跟万泰的两年合约到期时结束。


    上次从元朗回来的夜晚,她?就反复思考过。


    如果卢文茵知道她?看过那?些信后,会来港岛,会一个人迷茫地在她?或许生活过的地方探查、游荡,会踏入这个原本她?不会踏进?的染缸,也许,她?也宁愿她?从未看到过。


    但?跟当时的想法一样,钟晚也不甘心就此?放弃。


    那?么,最?多两年,无?论结果如何。


    吴邈邈不知道她?来港岛的真实目的,还停留在刚才的话题上,说:“好吧,其?实我也能理解一点点。”


    “上个月那?条护肤品的推广,我直接入账八万多块。你记得吧,我以前说过,等我哪天有?钱,我肯定?网购不凑单、买盲盒直接端盒、点外?卖不领券。结果我最?近才觉得,真这么操作了,反而没意思了…”


    最?后,笑着感叹一句,人可真是奇怪的生物啊,得不到的时候拼命想要,得到了又觉得不过如此?。


    也许,人的快乐本身就源自对未知美好的幻想,或是求而乍得的满足。


    钟晚垂眼,看到桌上的《放生》剧本,还有?旁边那?枚金属打火机。


    她?也笑了下,“应该是。”.


    几日后的晚上,梁序之?发来了信息,通知她?次日出发去深城的时间。


    当时,钟晚正?坐在窗边的沙发上,看《放生》的原著小说。


    她?要演的角色是杀人犯的帮凶,在前期只有?零星几个片段提起。


    上初中时父母双亡,在学校里遭遇霸凌,形成了扭曲的性格,长大后找了一份护士的工作,却对医院里的生死都看得很淡。


    某天工作时,遇到了曾经霸凌她?的女?生,女?生现在是一名?高中老师,拥有?无?比幸福的生活。


    在此?之?后,一颗怨恨的种子在心里生根发芽。


    钟晚并不是很能与这个角色共情,而且原著中的描写更为细腻,她?只能尝试去理解。


    《放生》只看了一半,隔天上午,林叔接她?和梁序之?一起前往深城。


    临出门前,钟晚想起了那?条领带,去卧室的衣橱里取出来,将礼盒装进?包里。


    她?拎着小行李箱下楼,林叔帮她?搁在了后备箱。


    钟晚上车时,看到梁序之?已经坐在后排。


    车子发动,她?看向他问:“我们这次去几天?”


    梁序之?平声说:“不一定?。”


    钟晚也没再多问。


    以往他们一同乘车的次数很多,但?今天,不知是外?头天色太亮,还是有?将近一周的时间没见?面,钟晚坐在那?里,莫名?就是难以静下心。


    尤其?,闻到他身上清淡又熟悉的木质香。


    车子驶到路上,钟晚想了想,从包里拿出礼盒,因为紧张,做了个献宝似的动作,递到他面前,“…礼物。”


    梁序之?没伸手去拿,只是问:“就这样给我?”


    钟晚视线落在他西装里衬衫的领口,上面已经系着有?一条纯黑的领带。


    她?不太确定?地笑问:“要帮您换上吗?”


    “其?实我买的跟您现在这条差不多。”


    参照他平时的穿衣风格,也是黑色带暗纹的,但?打眼去看,也是纯黑色。


    梁序之?未作声,抬手让她?过去。


    靠近的时候,钟晚俯了下身,额头正?好在他下巴附近,头顶的发丝因为他的呼吸而微微晃动。


    一时间,他的气息也更近了。


    钟晚先抬手,去解他脖颈间的领带。


    对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动作,但?太像是要做些什么的前奏。


    钟晚低着头,心跳也不自觉快了几拍,以至于把她?买的那?条领带从盒子里拿出来,绕在他衬衫衣领下方之?后,她?才想起来:“…我不会系。”


    梁序之?看着她?刚才似乎很专业的动作,募地笑了,把她?挂在脖子上的半成品抽下来。


    他瞧了眼手中的领带,搁在一边。


    钟晚轻声问:“你不用?自己系上吗?”


    她?不知道,他到深城之?后是否马上就有?工作。


    如果有?,肯定?不能维持现在这样衣冠不整的样子。


    看见?梁序之?掀起眼皮,吩咐林叔把前后排的挡板升上去。


    而后,他低头,吻住她?的唇。


    中途,声音极低沉地贴着她?唇畔说,他更想看见?那?条领带绑在她?手腕上的样子。


    钟晚耳根发红,去推他,但?被他把双手反剪在身后。


    原以为车上还有?林叔在,梁序之?不会做别的什么。


    但?确实没做太过分,只是注视她?几秒,松开她?,从侧面取了酒精湿巾,慢条斯理地擦手。


    下一刻,又将她?拉回来,放在他腿上,触碰到她?的反应后,轻笑一声,调侃她?好容易有?感觉,他好像什么都没做。


    不知这挡板隔不隔音,钟晚紧蹙着眉,把脸埋进?他胸口。


    整个人都被他身上清冷的香味包裹,她?强行克制住想出声的冲动,却意外?获得了新奇的体验。


    ……


    车子已经快到口岸,梁序之?没将她?放下去,开了窗通风。


    十一月的深城气候正?好,钟晚呼吸很沉,靠在他怀里,感受到带着湿气的海风拂过她?微湿的头发。


    思维好像也随着风和行驶的车辆,也有?些摇晃。


    因为就坐在他的腿上,钟晚很明显感觉到了他的不适,这会儿胆子大了些,嗔怪的语气道:“你折腾我,现在自食恶果。”


    梁序之?眸色微沉,修长的手指绕着她?的发丝,笑了,“还怕没时间让你还回来?”


    “……”


    于是钟晚就不说话了。


    等过了口岸,早有?另一部车等着接应。


    而下车时,钟晚腿还有?点软,挽着他,几乎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梁序之?动作顿了下,看她?一眼。


    今日在集团也没用?轮椅,董办那?些人虽然?不会多嘴问什么,但?仍是处处小心的样子,连他偶尔多走几步路,都惶惶然?叮嘱他休息。


    虽然?,他们也都是出于好意。


    但?确实没人敢像她?这样。


    几步之?后,梁序之?将她?捞起来一些,揽着她?的腰继续走。


    钟晚抬眸看他。


    这次,两人的视线只有?极短的交汇。


    他淡声道:“看路,别看我。”


    “…噢。”.


    进?入深城,林叔开着车载他们去主城区的酒店。


    钟晚看到窗外?闪过的无?比熟悉的景致和楼宇,生出一些难以言说的感觉。


    如果用?个不恰当的比喻,就是戏里的角色突然?闯入了她?真实的生活。


    这个角色是梁序之?,她?原本生活中不可能接触到的,遥不可及的存在。


    不远处是先前魏阿姨看病的医院,再往西的两条街,是她?小学时曾经住过的小区。


    那?段时间钟重?临工厂的效益不错,一年级送她?来上主城区学费高昂的双语小学,在旁边租了套学区房。


    钟晚还记得,那?时,附近这一片没这么多商场和酒店,而是老旧的商业街,街道两边都是低矮的门面房,开着各种小铺子。


    放学早时,她?会跟同学一起去街上的精品店,用?攒下的零花钱买点好看的头饰,或者精致的贴纸。


    都是她?曾经生活的记忆。


    在港岛时,就算住在梁序之?安排的酒店,让他随叫随到,但?也没有?过类似私生活被侵扰的感觉。


    大概,港岛对她?来说,也是陌生的。


    而现在周遭的一切,都是她?原本熟悉的,相较而言,梁序之?反而成了陌生的存在。


    虚幻的人,乍然?出现在了实景中。


    钟晚胳膊撑在车窗沿上看了一会儿,转了下头,问:“你待会儿有?安排吗?”


    忘了从何时起,她?和他之?间的边界线稍稍模糊了一点。


    偶尔,他也没起初那?样介意跟她?透露行程。


    梁序之?正?在看手机上的一份文件,语气漫不经心的,“嗯。”


    “晚上有?个应酬,可以带你一起。”


    车子正?在商圈,很快,又经过了魏司莹上班的写字楼。


    钟晚手指微僵,默了会儿,没什么底气地问:“我必须要去吗?”


    梁序之?移开视线,看她?一眼。


    钟晚笑了下,而后装模作样打了个哈欠,“有?点困了,想回去补觉。”


    片刻后,梁序之?语气淡淡的,“随你。”


    钟晚心里松下一口气。


    她?想,刚到深城,她?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适应与他同行.


    落脚的地方还是万泰酒店顶层的套房,装潢和布局跟港岛那?间差不多。


    都是冷冰冰的色调,空荡荡的屋子。


    来深城前,钟晚原本打算寻了空荡就去探望魏阿姨她?们,但?真正?到了,却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然?她?前段时间刚回来过,魏阿姨再问起她?,她?得解释说这次过来是工作原因。


    但?又不是什么正?经工作。


    钟晚冲了个澡,就披着酒店浴袍,在沙发靠窗的位置看书。


    还是那?本《放生》,她?装包里带着过来的。


    临近十点,玄关那?边“滴”地一声响,梁序之?回来了。


    他一进?屋,抬手熄灭了房间里大多数的灯,几乎只留了角落暖黄的阅读灯。


    梁序之?到客厅的时候,就看见?钟晚整个人窝在沙发角落,抱着一本黑色封皮的书,一身素白的绒料浴袍,长发披垂在肩侧,很安静的样子,让他的思绪也沉静下来。


    他走过去,垂眼,而后眉头微皱了下。


    “这是在做什么?”


    钟晚合上书,顺着他的视线看,回答:“充电。”


    她?顿了下,补充:“用?线充充电宝然?后充电宝充耳机和手机。应该…不会爆炸吧?我已经充了有?一段时间了。”


    梁序之?显然?没遇到过这种问题,沉默两秒,安全起见?,直接把那?几根线都拔了。


    “为什么要这样充?”


    钟晚眨了下眼,“因为我只带了一根线。”


    “打电话让人送上来。”


    “一开始手机也没电了,固定?电话离得太远,在书房,我也懒得动。”


    “……”


    梁序之?彻底无?言以对,扔下一句让她?现在给管家打电话,脱了西装外?套,进?屋去洗澡.


    钟晚打完电话,挂断时,客厅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独自承揽这个“最?受欢迎”的沙发角落。


    等充电线送过来,她?再次给手机插上电时。


    这时,她?脑中浮现出刚才梁序之?脸上难得一见?的复杂表情,莫名?抿着唇笑了一会儿。


    乐完,钟晚斜靠在沙发上,看着窗外?昏沉的夜色。


    这面窗户也靠近海湾,只是跟港岛的角度不同。远处的瞭望塔泛出点点亮光,越过这边海,隐约还能看到港岛方向蜿蜒的几座山,虽然?只有?极淡的影子。


    钟晚也无?法否认,在和梁序之?独处时,抛去其?他,一切仿佛都日渐融洽的。


    可只要掺杂了任何多余的人事物,他们之?间的距离又是天堑一般的遥远,中间隔着的也是无?法跨越的高山。


    但?至少当下,他们之?间是没任何阻隔的。


    钟晚倏地站起身,往浴室走去,轻扭开把手,推开那?扇门。


    看见?男人身上只松松披了条浴巾,正?在镜前用?电动剃须刀挂胡子。


    梁序之?从镜子里瞥她?一眼,带着些危险的语气,但?被剃须刀嗡嗡运转的声音冲散了许多。


    “我看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钟晚朝他笑,还没来得及开口,听到嗡嗡声消失。


    他将剃须刀扔到一边,转身,很轻易就将她?横抱起来,走出去,扔在床上。


    梁序之?睨着她?,时间好像都静止了。


    他钳着她?肩膀将她?翻了个身,扯过一条什么东西,覆在她?眼睛的位置,环了一圈。


    钟晚的视野刚被黑暗笼罩,与他之?间的距离就毫无?预兆地趋近负数。


    应该是他额前的发丝,滑下冰凉的水珠,滴落在她?的背上。


    许久,梁序之?看见?面前的女?孩转过头,一只手攀上他的脖子,吻住他。


    在她?意识最?模糊,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短暂分开,贴着他鼻尖,轻声唤了他的名?字。


    那?时,他也有?一刹那?的失神。


    第22章 Chapter 22


    本来今晚气氛很好, 但没想到会被她一句随口的话打?破。


    钟晚猜测梁序之明早没?有工作,两?次结束,已经到凌晨。


    以往这种程度, 她都是累得直接昏睡过去,可今天就没?那么空,和他一起从浴室出来后,去厨房拿了两?瓶矿泉水,又到靠窗的沙发上坐着。


    他们都喜欢的位置。


    梁序之打?开电脑, 在看集团工作相关的文?件资料。


    钟晚就拿起茶几上那本《放生》,把结尾最后几页情节看完。


    截至此时, 一切都?还是融洽的。


    她甚至挺享受这种时刻, 事后,他们没?有各自去睡觉, 虽然也没?有过多?言语上的交谈, 但?同处在一个空间,空气中弥漫着微微潮湿的沐浴液香味。


    今晚, 连沐浴液都?是同款的味道。


    直到钟晚靠在沙发上, 翻阅《放生》结局处复盘和回?溯的情节,眉头越拧越深。


    梁序之恰好抬了下头, 去拿茶几上的打?火机和金属烟盒,余光看见她这幅苦大仇深的表情。


    他点燃一支烟,扫了眼她手?中的书?,“看的什么?”


    钟晚正好看完了最后一页, 合上书?, 平复了下心绪, 解释道:“就是下部要拍的电视剧,我在看它的原著小说。”


    梁序之声音有些漫不经心地, “写得不好吗。”


    钟晚想了想,回?答道:“倒也不是。就是我这个角色的行为逻辑我不是很能理解。”


    既然他问了,应该就是有点兴趣听的意思,她继续说下去,大概叙述了一遍与她角色有关的情节。


    最后,那个护士为了报复上学时霸凌过她的女人,和书?中另一个男人串通,在给女人的注射液中加入了安定类的药物,然后将证据销毁。


    但?她最终还是没?有逃脱法律的制裁,作为帮助犯,也被判了长达二十年的刑罚。


    钟晚叹声道:“我主要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非要报这个仇。人生是自己的,她这种报复的做法,反而是再一次为了曾经伤害过她的人付出代价。”


    梁序之看着她,声线偏凉,“那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钟晚不假思索道:“当然是重新开始,过好自己的生活。再去为已经过去的事、不值得的人纠结,才是真的失败吧。”


    话毕,空气就陷入了久久的沉寂。


    虽然梁序之平时也不一定对她的每句话都?有回?应,但?她这次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气压似乎都?低了一些。


    片刻,梁序之似是笑?了声,站起身,没?有给她任何?眼神?,背影消失在通往起居室的拐角。


    剩下钟晚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客厅。


    也许是受某种情绪影响,好像连沙发角落靠窗的位置突然都?没?那么舒适了。


    钟晚事后回?想,才觉得刚才对角色的评价有失偏颇。


    就像是有句话说的,“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她要演的角色所经历过的痛苦,绝大部分都?是她未曾体验过的,所以她说得轻松,想当然就去套用自己的处世哲学。


    ……只是,不知道莫名其妙又触到了梁序之的哪根弦。


    横隔在他们之间那座巍峨的山,也忽然就这样浮现出来.


    梁序之回?屋,看到手?机上梁承安发来的信息。


    像是给他下最后通牒的语气,让他把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接回?来。


    东南亚那两?处分公司早已入不敷出,上个月集团的董事一致决定,没?必要再追加任何?投资去填这个无?底洞,直接走当地的破产清算程序。


    但?两?处分公司都?拖欠着员工工资,最近一个月的时间,梁昱丰和梁泽毅被他们围追堵截要债。


    当然,这还不是最严重的。


    那两?家公司都?是做贸易,还拖欠着上游供应商的货款,既然走了破产清算,集团总部也不会立刻替他们借款。


    供应商都?是当地人,民风彪悍,加上梁昱丰和梁泽毅本身就是外国人,担心他们跑路一走了之,每天都?在催债,扬言再不还钱就打?断他们的腿。


    当然,梁昱丰也确实已经被那些人打?过一顿,最近在他们国内四?处逃窜躲债。


    两?个纨绔公子哥从小就养尊处优,连逃债时的花销用度也不肯减少,雇了很多?保镖,住在乡下的小别墅里,花得全是梁承安偷偷给他们的钱。


    但?这么一直藏下去也不是办法,梁承安也不能供他们在国外飘一辈子。


    信息里,梁承安自认为已经作出让步,说如果梁序之担心他们回?来在集团闹事,可以送他们去澳城,或者内地,或者英国,任何?地方都?行,往后所有花费他来负担。


    梁序之将手?机扔到一边,视线划过书?桌边缘那根手?杖。


    当年,他被绑匪截走时,梁承安担心的都?是怎么能少出一点赎金,以及,别让他两?个弟弟受伤。


    梁昱丰和梁泽毅才是老爷子看中的人,他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留一条命在就行。


    梁序之无?声笑?了,一会儿后,听到屋外很轻的脚步声。


    他偏过头,顿了一秒。


    钟晚只是从他门前经过,而后,愈来愈远,开了另一扇房间的门。


    …….


    隔天一早,钟晚醒来时,房间里依然只有她自己。


    梁序之不知什么时候就出门了,也没?有给她留消息,或是让林叔通知她什么行程。


    钟晚也很奇怪地,心里有些空落落。


    如果放在以前,梁序之不找她,她正好贪个清闲,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今早起来,她还又琢磨了一会儿昨晚他们之间那不投机的几句交流。


    钟晚在房间里吃过早餐,决定不能再这样下去,于是换衣服出门,戴上口罩,打?算去附近的商场逛逛,或是到书?店买几本表演类的书?籍。


    如果梁序之晚上也没?联系她,她还能在网上订张话剧或者脱口秀的票,自己去看看演出。


    果然,快一整天过去,她还是没?收到任何?消息,于是按照计划去一家位于商场内的小剧院看了场话剧。


    只是,从检票前,钟晚就隐约感觉有什么人在跟着她。


    但?每次回?头去找,又发现身后什么都?没?有,都?是些陌生的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


    话剧演出的水准不高,剧院也很小。


    售票的人笑?着说:“这里原本是在儿童活动区域里设置的,为了给小孩子们演一些儿童剧看。但?现在的小孩都?不喜欢看演出了,喜欢在家里玩手?机或平板上的电子游戏。”


    久而久之,儿童剧的票也卖不出去,就被一家新成立的小剧团承包了。


    音乐和灯光效果都?一般,演员的台词功底也不好,甚至主角有过两?三次的忘词,又被他们圆回?去了。


    整体水平还不如她以前参加大学生戏剧节时看到的那些展演。


    一场话剧看得钟晚几乎要睡着。


    散场的钟声响起时,她居然产生一种如释重负之感,但?还是秉持专业态度,等所有演员谢幕后才立场。


    自电梯下楼,到商场门口,钟晚拿起手?机,看到现在已经是十点半。


    刚才剧院里没?信号,现在才收到林叔的两?条短信,和五个未接来电。


    第一条是问她在哪,第二条是让她回?电话。


    钟晚刚准备回?拨,对面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钟小姐,您在哪?”


    她报了个地址,问:“怎么了?”


    林叔道:“您晚上也没?在酒店,梁先生让我问问。那您稍等一下,我们也就在附近,现在过去接您。”.


    夜晚的风还是有些凉,挂断电话,钟晚将披肩裹紧了下,站在路边,望着往来穿梭的车辆。


    商场已经下班,车子都?在路上疾驰,马路两?边的楼宇上亮着各色广告牌和logo,映出一座冰冷的城市。


    深城的发展日新月异,商业繁华之后,人口数量较以往增多?,可城市的温度和生活气息反而下降了。


    今天不是周末,刚从商场下班的人都?行色匆匆,奔往不知在何?处的家。


    钟晚附近已经没?什么人,摘了口罩,正在路边吹风,视线随着车辆靠近,再望远,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晚晚,真的是你?!”


    钟晚一回?头,看到了一张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也以为她不会再看到的脸。


    钟重临。


    她眉头一蹙,当年他卷走家里所有存款,甚至趁她们睡觉时把家里值钱电器都?搬走的画面浮现出来。


    “我认识你?吗。”


    钟重临比八年前还要苍老,身形消瘦,肤色黝黑,头发蓬乱。


    他惊喜道:“怎么连爸爸都?认不出来了?我前几天还在手?机上看到你?,晚晚现在出息了,跟你?妈一样,都?去港岛拍电影了。”


    钟晚真是强压住想拎起包扔到他脸上的冲动,“你?还好意思提我妈?我现在干什么跟你?有关系吗?你?欠的那一屁股赌债还清了?趁我还没?给高利贷的人打?电话,赶紧滚。”


    钟重临看着她,厚脸皮道:“我找你?也是为了这事,晚上在路边看到你?我还没?敢认。其实我也挺想回?家跟你?们团聚的,但?那帮不要脸催债的天天盯着我啊,害得我有家都?回?不成。你?是我女儿,现在有钱了,过上好日子了,拍着大导演的电影,背得这也是名牌包,帮爸爸还这个钱,对你?来说也很轻松吧?”


    “当年欠的都?是闹着玩的钱,二十来万,谁知道这帮人到现在都?追着我不放。利息滚了这些年,总共一百多?万吧,你?眨眨眼也就帮我还了。”


    “………”


    钟晚真不知道不要脸的人究竟是谁,扬声道:“自己的烂摊子自己收拾去,你?欠一辈子我都?不会管你?。”


    说着,就快步往另一个方向?走。


    却不想钟重临也是无?赖惯了,八年雨打?风吹,脸皮的厚度只增不减,几步追过去,把她胳膊一拽。


    还记得小时候女儿就爱面子,冲着远处的几个人就开始大喊:“没?天理啊,生了个不孝女,自己在外面赚大钱,亲爹要死?了都?不管——”


    钟晚本来就瘦,细胳膊细腿的,被他这么一拽完全就走不了,拼命挣扎着想挣脱,却被拉扯着摔倒在地。


    另一边有停车场的保安亭,她扬声大喊救命,可也没?见里边有保安要出来的样子,甚至不知道看没?看见他们。


    纠缠片刻,一辆黑色的宾利缓缓停到路边,后边还跟着另一辆黑色的商务车。


    后排的门打?开,梁序之下车,神?色极为冷峻,走到钟晚面前,将她拉起来,扫了一眼身边的钟重临,以为是哪来的醉汉,冷声道:“活腻了?什么人都?敢动。”


    与此同时,跟着的那辆商务车也停下,上面下来三个身形魁梧的黑衣保镖,刚才应酬时随行的,快步过来,把钟重临拉去一边。


    林叔也从驾驶位上下来。


    钟重临看到眼前男人明显矜贵的气质,还有路边那辆车的车标,竟然还笑?了,看着梁序之说:“你?是我女儿傍上的老板?她还欠着我一百多?万没?还,现在怎么个说法啊?”


    钟晚膝盖和手?肘都?擦破皮了,但?这会儿更气,完全顾不上,指着他骂:“你?放什么狗屁,那是你?自己的赌债,跟我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钟重临一副无?赖样,也想挣开保镖的束缚,一边挣扎一边说:“父债女偿,天经地义啊。”


    他看向?梁序之,比了个“2”的手?势,“老板,我这女儿长得是不是有点姿色,就看她这张脸,我跟你?要两?百万不过分吧?以后你?想把她怎么办,我半个不字都?不会说。”


    梁序之看了眼钟晚。


    钟晚知道钟重临就是想趁机讹一笔钱,只想结束这场闹剧,艰难出声,“…不管他了,我们回?去吧。”


    梁序之未作声,带她上车,关了车门。


    林叔在外边交代保安,将这人送去附近的派出所,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交通牌上有监控,应该能拍到这边。


    这时,钟重临意识到今晚遇到钟晚却一分钱都?没?要到,也破罐破摔了,照着路边那辆宾利破口大骂:“你?跟你?妈一样,也是个要钱不要脸的破烂货!没?心肝的东西,什么样妈生什么样女儿,看看你?现在这个样——”


    林叔已经回?来,发动车子驶向?夜色中,身后不堪入耳的骂声也越来越小。


    钟晚有整整八年都?没?见过钟重临了,没?想到今晚意外的见面,会是这样的场景。


    前段时间总是想到卢文?茵,也顺带想起小时候他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画面。


    而画面中,钟重临那张脸和刚才的样子重合,让她有些生理性的恶心。


    连记忆中那些美好的画面都?在刚才让他尽数毁掉。


    刚才随风吹散的几句骂声,句句却好像往她心里吹,每个字都?像是石头一样,砸得她生痛。


    尽管早看出钟重临已经变成了一个烂人,一时间,钟晚的内心还是无?法强大到,能听她生物学上的父亲这样的咒骂。


    钟晚深呼吸好几次,靠在座椅上,无?神?地看着前方路灯和车辆,眸色也随着路灯的光时暗时明。


    许久,她都?没?说出一句话。


    跟她同样安静的人还有梁序之。


    他没?有问她任何?,因为他都?知道。


    感觉身边一只微凉的手?,覆上她的后脑,将她压进?他的怀抱。


    钟晚的脸颊贴在他的西装衣料上,硬质的触感,冰冷的温度,阻隔着他们的体温。


    她很不情愿、很反感,同样也觉得很不应该地,阖上眼,还是有泪水夺眶而出。


    如果是她一个人在路边,与钟重临对峙吵骂,她是绝不会这样的。


    但?现在却不是。


    有人来帮她,她却反而更加脆弱。


    钟晚再次深吸一口气,闻到的全是梁序之身上清淡的木质香。


    她伸手?,抱住他的腰,试图再靠近些,从他身上索取更多?的温度。


    虽然,这也并不应该。


    那一刻,钟晚想起了曾经看到的,关于杜鹃鸟的科普。


    杜鹃一生都?不会筑巢,而是将蛋产在其他鸟的巢穴中。


    雏鸟孵化长成的地方,也只是它借来的巢穴。


    而等它们长大,又飞走,再去借别的巢。


    如她所愿,她此刻的确感受到了不属于她的体温。


    而这也只是她新借来的一处栖息地,她终归是要离开的。


    这时,梁序之的手?轻摸了下她的头,声线低沉,比昨晚,甚至平时都?要温和一些。


    他说:“没?事了。”


    第23章 Chapter 23


    回去的路上, 不远处的十字路口发生了小型的交通事故,也将这一段原本短暂的路程拉长了?些。


    钟晚从毫无心理准备撞到钟重临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才渐渐感觉到贴在脸上那一片被她浸湿的衣料。


    尤其在梁序之用简单的言语安慰她之后, 心底生出的那点依赖感让她无法?忽视。


    她提前知道,他?会来?接她。


    也知道,如果他?没及时?到,附近的行人、车辆,远处的保安也迟早能发?现制止。


    钟重临只想要钱, 在公共场所?做不出更过分伤害她的事。


    但如果是?其他?人碰巧帮了?她一把,她也会产生这样的依赖感吗?


    前方的十字路口来?了?交警, 指挥着让那两辆相撞的车先?去路边停靠, 他?们的车子?也终于?能顺利行驶。


    但没走多远,又停在了?红灯处。


    这时?, 钟晚听到梁序之的声音。


    语气慢些, 声线也没有平时?那样冷,“怎么这么晚出门?也没给林叔发?个信息。”


    钟晚能想象到自己现在红着眼眶惨兮兮的模样, 不准备让他?看到, 仍然没抬头,保持刚才的姿势靠在他?胸口。


    她声音钝钝的, 先?回答第一个问题:“一个人在酒店也没什么事做,就想着出来?转转,晚上看到有附近有场话剧,顺便买票过去看了?。”


    然后是?第二?个问题, 她停顿两秒才答:“…林叔也没问我。”


    驾驶位上被点名的林叔抬了?下头, 通过车内后视镜观察了?下梁序之的表情, 没主动出声。


    梁序之摸了?下她的头顶,似是?很平静的语气, “以后要去哪儿,提前说一声。还有,带上保镖。”


    “不只是?今天这种?事,等你拍的电影上映,一个人出门会更危险。”


    钟晚明白他?的意思。


    也更理?解了?为?什么梁序之去哪都是?乌泱泱一群人跟着的排场。


    到这时?一直在前排做透明人的林叔才开口,询问安排保镖的规格和数量,以及刚才钟重临事件的处理?方式。


    提到钟重临,钟晚又有一瞬的失神,过了?片刻,才很低声地开口,声音小到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还是?不明白,人真的会变得这么彻底吗…”


    也许是?前段时?间想到了?太多小时?候的回忆,那个出差回来?会给她带礼物、工作清闲时?会接她上下学、睡前会跟卢文茵一起跟她讲故事的慈爱父亲形象又回来?了?些。


    经历了?工厂破产、邻居同事员工传闲话、染上赌瘾和酒瘾、婚姻破裂一系列之后,钟重临就变成了?这样。


    见到她也只会想着怎么从她身上讨到钱的吸血虫,做事不经大脑思考的流氓混混。


    车内的空气安静了?很久。


    不知梁序之在想些什么,只感觉到他?的手掌划过她的头发?.


    回到酒店,钟晚的情绪依然没能恢复。


    困扰她童年和青春期的阴影猝不及防忽然涌上来?,滋味并不好?受。


    梁序之今晚似乎也没有做什么的心情,两人各自洗过澡,他?接了?几个工作相关的电话,似乎都与东南亚的什么公司有关,听着有点奇怪。


    终于?没电话再进来?,他?坐在沙发?上看电脑上的文件。


    隔得很远,梁序之坐在中间的位置,而?钟晚一个人独自在窗边的角落。


    太静了?,偌大的房间,只有开了?除湿功能的中央空调低低的运转声。


    钟晚想跳出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寻找一些有温度的东西。


    她移开看向窗外的视线,偏过头,正?好?对上他?正?在看她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沉静。


    对视几秒,响起敲门声。


    梁序之站起身,缓步过去,回来?时?,手上多了?瓶受伤后消毒用?的碘伏。


    “去涂一下。”


    钟晚也起身,去他?那边拿。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让人准备的…跟上次治淤伤的药一样,都让她没想到。


    其实手肘和膝盖的擦伤都并不严重,只是?破皮的程度,她又已经洗过澡,应该涂不涂都没关系。


    但她还是?坐在沙发?上,拧开,用?棉签伸进去蘸了?些,俯身去涂膝盖。


    空气中多了?一股苦涩的药味,淡淡的,弥漫在他?们周围。


    梁序之的手机又响了?,他?扫了?眼,接起来?。


    钟晚听到了?他?手机里?传来?林叔的声音,在汇报保镖在派出所?的处理?结果。


    监控都调出来?了?,他?先?动手生事,但钟晚没怎么伤着,最多也就是?三天以内的拘留,或者金钱赔偿。


    当然,介于?他?跟钟晚的父女关系,如果她不追究,这三天的拘留或赔款也是?可以免了?的。


    梁序之看她一眼,“你来?决定。”


    钟晚几乎没思考就回答:“拘留,赔钱他?估计一分也拿不出来?。”


    梁序之似是?笑了?声,确定那边林叔也听到了?,挂断电话。


    钟晚还在慢吞吞涂那瓶无意义的药水,涂完膝盖,又用?很别扭的姿势去涂手肘。


    梁序之看着她,片刻后,缓慢道:“也有其他?办法?,能让他?永远不会再有机会出现。需要吗。”


    钟晚涂药的动作顿了?一下,而?后,摇头:“不用?。就这样就可以。”


    甚至不用?梁序之,她只需要给催债的那帮人打个电话,告诉他?们钟重临被拘留的事,保准他?被放出来?那天,在门口就会被拖走。


    追债的那些混混从他?身上虽然榨不出钱,但不会让他?好?过。


    梁序之凝视她几秒,没再作声,目光回到电脑屏幕上,从金属烟盒中取了?支烟点燃。


    一会儿后,钟晚搁了?装碘伏的药瓶。


    她倏地转头,将他?指尖燃了?一小截的烟夺走。


    梁序之抬眼,唇边带着没什么温度的笑意,“做什么。”


    钟晚太需要做些什么,强行让自己的思绪从那些破烂事中抽离。


    而?眼下,孤男寡女,本就是?不正?当的关系,有最合适现在做的事。


    她张了?张口,只溢出一个字。


    眼前烟雾缭绕,她没能完全睁开眼,眼尾也因此带了?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媚态,加上前不久哭过,眼眶有些红,显得整个人有些委屈和破碎。


    梁序之看她片刻,眸色微沉,声线仍然清冷,笑说,让她想要什么就自己来?。


    钟晚帮他?熄灭那支烟,转身,坐在他?的腿上。


    ……


    在沙发?上能多点新鲜感,但到底不方便。


    后来?去了?卧室,过程中,钟晚仍然有点心不在焉的。


    倒没在想什么,就是?什么都没想,在放空,也没有想他?,所?以眼神也是?空的。


    梁序之不会由她处在这样的状态。


    房间里?光线昏暗,只有一盏床头柜上的阅读灯,发?出朦朦胧胧的光亮。


    连续三次,他?都在她即将坠落时?戛然而?止,掌控着一切她的感受。


    明明也身在其中,却看似冷静的表情,注视着她,问她想要什么、怎么继续…以及类似的,让她难以启齿却不得不说的话。


    钟晚终于?离开过去的漩涡,但也因此坠进另一个,属于?他?的、现实的深渊。


    不知是?因为?她开始时?状态不佳,还是?梁序之也在借此转移注意力。


    虽然一开始是?她主动,但他?后来?也迟迟不放过她。


    结束时?,她已经筋疲力尽,脑中也只剩下他?。


    如她所?愿,又非她所?愿.


    钟晚先?从浴室出来?,躺在床上,听见浴室的水声,想到了?《放生》的剧本。


    悬疑犯罪剧情,但里?面涉及很小一段有关死者的爱情故事,设计得很不走心。


    那两人是?大学时?认识,但地位相差悬殊,对彼此都有好?感,犹豫要不要确定关系。最后,女人说: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你还会顾虑那么多吗?


    钟晚这会儿才又思考这段剧情,更觉得它不合理?。


    这两人在一起是?因为?冲动,又做了?一个“明天是?世界末日”的假设,去排除顾虑。


    但问题就在于?,明天不可能是?世界末日,所?以任何顾虑都不会随着末日消失。后续在一起的剧情也深刻反应出了?这一点。


    那她和梁序之呢?


    他?们之间的“末日”不是?早就确定了?吗,又还有多少可顾虑的。


    浴室的门开了?,带着沐浴液香味的水汽蔓延过来?。


    钟晚累得不想动,听到朝门外去的脚步声,转了?下脖子?,没经过思考就先?出声:“欸…你…”


    梁序之脚步顿了?下,看向她。


    整个人缩在被子?里?,下巴都盖住,几乎只露出眼睛在外面,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时?亲密的时?候,或者她没那么设防的时?候,她会不用?“您”这个称呼。


    钟晚抿了?下唇,又把脸转回去,“没事。”


    梁序之像是?知道她想说什么一样,结束之后,刚才过程中的压迫和掌控感也消散了?几分,声音带着些疲惫,淡笑了?下,“抽根烟就回来?。”


    今晚的气氛要好?很多,十多分钟后,他?回到卧室。


    没多余的言语,但躺上床,将她揽进怀里?,关了?灯。


    梁序之刚从外面回来?,一开始,身上的睡衣布料也是?冰凉的。


    然后逐渐,有了?些温度,拥着她都让她感到温暖的温度。


    钟晚缓缓沉出一口气,感觉她在饮鸩止渴。


    或者说,饮鸩解毒。


    她想象过这样的场景,但不知为?什么会在今晚发?生。可能是?他?看她今晚比较可怜,也可能是?刚才后来?的体验确实极佳。


    安静了?一会儿,梁序之出声,毫无波澜的声线,问:“你不会恨他?吗。”


    根据他?拿到的资料,钟晚前十多年的人生,基本都是?被那个叫钟重临的男人毁掉的,也是?她的父亲。


    钟晚知道他?在说谁,默了?下,低声说:“会。比如今天。”


    “但我不想。我恨他?,就证明还在意他?,我一点也不想在意他?。而?且,他?现在过得这么惨,算是?他?罪有应得,报应也够了?。”


    闻言,梁序之阖着眼,漫不经心地问:“那你在意什么。”


    钟晚笑,理?所?当然地回答:“在意对我好?的人啊,还有让我开心的事。”


    “你呢?”


    她没想到能听到答案,但确实一直觉得,梁序之好?像没什么在意的人或事,对什么都是?冷冷淡淡的态度。


    如果说他?在意万泰的生意、梁家的财产,但他?似乎也没有因为?新项目落地或是?市值增高这种?事高兴过。


    果然,梁序之未再作声,空气陷入久久的沉寂,久到她都以为?他?睡着了?。


    钟晚正?准备翻了?身去看看时?,感觉到他?摸了?一下她的头发?,淡淡说:“睡吧。”


    “明天我还有事,你想去哪让林叔先?安排,别一个人乱跑。”


    “嗯。”钟晚犹豫片刻,还是?翻了?个身,“…你不会睡不着吗?”


    之前他?说的,身边有人,睡不着。


    梁序之:“本来?也睡不着。”


    这天晚上钟晚也几乎没睡着,烦心事都被她强行压过去,所?以一合眼,梦里?又是?小时?候的事,再不然就是?今晚钟重临在商场门口拉着她不让她走的画面。


    到夜晚,她总是?比她想象中脆弱一些。


    每次惊醒时?,睁眼,就能看到身边有个人,同样没睡的样子?。


    虽然没再有交流,但也给了?她几分慰藉。


    窗外天色蒙蒙亮时?,钟晚偏过头,看到他?冷峻的眉眼,不禁破罐破摔般地想,管那么多做什么,也只剩下一年多的时?间了?,她人生中的几十分之一而?已。


    所?以,随它去吧.


    也许是?人与人在相处时?真的有某种?感应,深城之旅,除了?说起《放生》剧情那次梁序之莫名其妙冷了?脸,其他?时?候,他?们的关系融洽到了?新的高度。


    高到钟晚偶尔都能忘记梁序之对她而?言是?什么样的存在,甚至短暂忘记他?的身份。


    聊得话题多了?些,钟晚逐渐发?现,梁序之跟她起初认知中的商人形象似乎不太一样。


    当然,他?也绝不像热衷文学的文艺青年或是?富有学术气息的老学究。


    至于?像什么,钟晚又很难找到一个特定的标签给他?贴上,但确实多了?几分真实感。


    钟晚也还是?抽空去看了?一趟魏阿姨。


    那天是?周末,魏司莹也在,两人照例对她很客气,可能有她付出高额治疗费用?的缘故,比小时?候还要客气周到。


    魏司莹特意去超市买了?她爱吃的菜,和魏阿姨一起,在厨房忙活着给她做,还不让她插手。


    钟晚被赶出来?几次,就像个客人一样,在客厅喝茶看电视。


    有时?会听到厨房那边的动静。


    魏阿姨这么温柔一个人,大病初愈,还是?会跟魏司莹着急,对话充满了?亲人间的生活气息——


    “这个肉要先?焯水,直接放进锅里?会有腥味。”


    “我煎的时?候放姜就可以啊…”


    “里?面的血水出不来?,你就知道图省事。你别做了?,去洗菜。”


    钟晚斜靠在沙发?上,看到这种?画面时?,就会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魏阿姨对她很好?,但不会这样跟她讲话。


    连小时?候跟她吵吵闹闹的魏司莹,现在长大了?,对她也很客气。自从她大学拿到网络剧的片酬,借了?她一笔钱出国交流,就成这样了?。


    钟晚甚至觉得,她跟梁序之相处时?都要更有归属感一些。


    至少他?们之间更加纯粹,至少他?对其他?人的态度也都很冷淡。


    吃完饭,钟晚就离开了?,出门前叮嘱她们:“最近钟重临好?像在深城,你们出门小心点,别让他?给缠上。”


    魏阿姨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才说:“…放心吧,他?知道我们俩的情况,拿出不钱给他?,所?以也不会找我们。”


    钟晚眼神中有些愧疚,魏阿姨看出来?了?,马上说:“晚晚,从小就跟你说,别把别人的错误往自己身上揽。而?且,当时?我和阿莹的生活本来?也没多好?,孤儿寡母的,遇没遇上钟重临,都是?一样的结果。”


    钟晚抿了?下唇,“嗯…你们自己照顾好?自己,有事给我打电话。您记得定期去医院复查,别耽误。”


    **


    回到港岛,《放生》也要开始拍摄。


    虽然钟晚演的不是?主角,但毕竟电视剧的集数比电影多,她的戏份不比在朱粉壁画中少。


    开始拍《放生》,钟晚才发?现自己演技上的局限。


    这种?太贴近生活,又充满苦难的角色,她塑造起来?很困难。


    总是?以代入角色的方式去入戏,她就一定会有代入不了?的时?候。


    比如这个内心阴暗,人前恃强凌弱,人后满脑子?愤世嫉俗,想着怎么报仇的护士。


    因为?角色的挑战性太强,刚进组的一段时?间,钟晚都短暂将卢文茵的事先?搁置,梁序之也搁置,专心分析人设、对着镜子?练习表情和台词,把戏先?拍好?。


    虽然演起来?很难,但钟晚其实挺喜欢这种?挑战自我的感觉。


    她以前演过的话剧角色是?未来?仿生机器人、法?国著名剧作家,演过的网剧角色是?有点玛丽苏的贵族高中校花,上部电影是?身为?卧底的歌女…


    都离现实生活太遥远了?,反而?没那么锻炼演技。


    进组已经一周多,这天下午,钟晚要演的这场戏是?女护士在医院里?霸凌刚入职的小护士。


    欺负人的桥段,但难度很大。


    因为?她演的女护士乔静在学生时?代也被霸凌过,而?且对此有严重的心理?阴影,她现在长大,却反过来?霸凌别人,精神状态也很癫。


    情绪变化和各种?动作、反应、台词都很考验人。


    导演跟她讨论了?半天,试着演了?几次,化妆师过来?给她补了?一次妆,终于?开始拍,场景在医院住院部楼下的花园。


    乔静看到新来?的小护士在和患者家属说说笑笑,停住脚步,微眯眼看了?她一会儿。


    等患者家属离开,她踢了?一脚路上的石子?,缓步靠近小护士。


    她冷笑一声,一改往日在领导和同事面前温柔懦弱的模样,走过去。


    “看起来?,你很闲啊?”


    小护士正?坐在石桌前吃泡面,很茫然地抬了?下头:“乔姐…现在是?午休时?间,我上午的工作是?加班做完的,食堂已经没饭了?,我就去便利店买了?泡面。等吃完就继续回去上班。”


    乔静看着她,嘲讽的语气,慢悠悠说:“哦,你是?在邀功?”


    “别以为?我没看见,刚才你聊天的家属是?十床的?十床好?像是?我管的吧。”


    小护士更茫然了?,“我不知道是?几床的啊,他?就是?来?问我最近的便利店怎么走。乔姐,你什么意思啊…如果是?你管的床,别人都不能跟他?家属说话吗?”


    乔静笑了?一声:“我有这么说吗?”


    她靠近,“你这新来?的怎么回事,怎么曲解我的意思呢?”


    小护士拿着泡面桶准备走,乔静知道这处花园附近的监控坏了?,笑着走过去,很敷衍地装了?下她要看看是?什么牌子?的泡面,举起来?,“不小心”淋了?小护士一头。


    淋完,又装作惊慌的样子?,“诶哟,对不起啊,我没拿稳。”


    说完,乔静转身,露出了?掺杂着得意、窃喜、满足、不屑的复杂笑容,很高兴地离开花园。


    导演喊了?声“卡”。


    这种?纯靠技巧演出来?的形象,钟晚出戏很快,赶忙去帮小护士的演员清理?满头的泡面,“没事吧?先?擦擦,别进眼睛里?了?。道具组为?什么非要买香辣味的…”


    她转身去抽安妍递过来?的纸巾,就这么一回头,看到不远处停了?辆黑色的商务车,车窗降了?一半。


    隔着这段距离,钟晚看到一张熟悉的冷峻面容,正?看着她这边。


    钟晚在原地凝滞几秒,交代安妍帮她处理?,自己快步过去。


    梁序之从来?没探过她的班,之前朱粉壁画那么大投资的电影他?都没来?过,怎么恰好?在她演反派浇人小姑娘一头泡面这场过来?了?…


    而?且,这镜头的第一个冷脸,她学的就是?梁序之的表情。


    此时?,车里?,林叔坐在驾驶位上,忍不住开口:“没想到钟小姐演技这么好?。我刚才看得都想冲下车打人了?,太坏了?。”


    离得近,钟晚已经过来?了?,还带着刚才飞溅到她身上的泡面味。


    她打开车门,坐在了?梁序之旁边的空位上,眨了?眨眼:“你怎么来?了??”


    第24章 Chapter 24


    在?港岛, 梁序之这种家庭出身的人耳濡目染,都不怎么把演员、歌手之类的当成正经职业来看。


    他之前看过钟晚的资料,知道她获过什么大学生话剧的奖, 知道她演过什么剧、什么角色,但这也是第一次看见她演戏的样子。


    表情和语气跟平时完全不同,演出来一种有点变态的坏劲。


    不仅如此,明明是在?演戏,她的状态却比跟他在一起的大多数时候要?真实鲜活。


    有点像第二次见面时, 她在?他窗外对着电话骂人的样子。


    挺新鲜的。


    梁序之看着面前的人,抬手捏住她的下巴, 将?她的头?抬起来, 好似平静地端详着。


    钟晚就?这样与他对视,她对这个姿势和视角其实还有点阴影, 穿着一身浅蓝色的护士服, 睫毛微微颤动,心虚地张了张口, 小声问:“怎么了…”


    梁序之忽地笑了下, 松开手,漫不经心地问:“杨白是怎么给你找的剧本, 接这么个角色。”


    钟晚在?心里松一口气。


    原本清淡的车载香薰被她身上的泡面味污染,融合成一种不太舒适的气味。


    她从旁边抽了张纸,担心梁序之误会阿白糊弄事,垂着眼, 一边擦身上的污渍, 一边解释道:“阿白跟我商量过的, 我也想接挑战性大点的角色,趁着现在?锻炼演技, 以后…”


    接下来的话,她没好往下说。


    逐渐适应和他之间?的关系,她也能敏锐意识到?,有些话是实话,但说出来就?是扫兴的,而且没必要?。


    钟晚原本想说,以后离开他了,她或许也能有机会凭实力?接到?戏,或是在?话剧剧场当个顶梁柱。


    梁序之今天似乎心情不错,看着她,笑问:“以后什么?”


    钟晚擦干净衣服,把纸巾团成团扔进侧面的篓里,抬起头?,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改口道:“以后说不定能拿个奖什么的。”


    梁序之还以为她要?说什么,没想到?就?这种小事,有些不屑的语气道:“随你演成什么样,也能买个奖过来。”


    “不用乱花钱,能有戏拍我就?很?满足了,奖不奖的随缘就?行。”


    钟晚笑笑,观念不和时,也早都养成习惯尽量不同他争辩。


    他砸钱养她、捧她都是为了开心,就?算换位思考,哪有人想花钱给自己找不自在?。


    这次演得网剧会后期加比较重的滤镜,所?以钟晚脸上底妆也很?厚,像是戴着一层面具。


    钟晚往车窗外看了眼,道具组的人在?搬来搬去?,准备下一镜的拍摄场景,依然是她的戏。


    不太敢明着提醒,生怕他又提孰轻孰重的问题。


    她转回?头?,犹豫着,又问道:“您是顺路过来吗?”


    梁序之看着她,没什么表情地平声说:“我要?去?英国考察,时间?会比较久。顺路过来一趟。”


    钟晚听到?他低沉缓慢的声线,心脏不受控制地向?下沉了一分。


    还记得上次他出国前,甚至没让林叔跟她知会一声,而这次亲自来告诉她,虽然是顺路。


    钟晚语气也不自觉软了些,靠过去?,“什么时候出发?”


    梁序之说:“待会。”


    她这身戏服有个护士帽,靠在?他肩上并不是很?方便,但想到?接下来有段时间?不会见面,这个亲昵的动作几乎是下意识的。


    梁序之今天仍是一身黑色的西装,袖口卷起来一截,用袖扣卡住,小臂肌肉线条流畅清晰,腕上有只?银扣黑色表盘的手表。


    也许是下飞机就?有工作行程,衣着上商务气息比往日重些。


    梁序之看了眼时间?,抬手碰了碰她的脸颊,“你回?去?拍戏吧。”


    “好。”


    钟晚拉开车门后,动作又顿住,转头?,微倾了下身,抬头?,也不顾驾驶位上还有林叔在?,她抬头?,出于情人身份的自觉,也在?他唇上很?轻地碰了一下,几分留恋的语气。


    “等你回?来。”


    而后,钟晚下车,回?到?拍摄场地的花园后,看见他那辆商务车还没走,又隔着漆黑的车窗,朝他朝了下手。


    此时,商务车里,林叔发动车子。


    梁序之勾了下唇,偏头?,余光看见他肩膀位置的衣料被她的粉底蹭到?。


    很?突兀的一片白色。


    他坐起身,将?西装外套脱了,随手放到?一边。


    车子驶到?路上,林叔笑道:“您和钟小姐感?情越来越好了。我之前就?觉得,这姑娘性格挺好的,跟您也合适。”


    梁序之阖上眼,靠在?座椅上小憩。


    “你少说两句,专心开车。”


    林叔跟在?梁序之身边太多年,虽然不能全然猜透他的心思,但也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情绪好坏。


    他应了一声,片刻后又说:“这次我也跟着您去?英国,钟小姐那边,让秦助理多照顾点?”


    梁序之没睁眼,淡淡地说:“你安排就?是。”


    机场和这家用作拍摄地的医院并不顺路,甚至是相反方向?。


    至于为什么绕路跑着一趟,梁序之没深思,认为只?是心血来潮。


    可这段时间?内,对她心血来潮的次数似乎有些多,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好像,是从上次他没乘轮椅出席的那场酒会。


    梁序之这时扫了眼丢在?身边的西装外套。


    **


    也许是前段时间?见得频繁,同床而眠的次数也不少。


    梁序之乍一出差,钟晚偶尔想到?他,竟还有些空落落的滋味。


    她能说服自己珍惜这短暂的一年半时间?,却?还是无法说服自己投入过多的感?情,尤其是不跟他在?一起的时候。


    偶尔的依赖和沉浸让她在?情感?上更能自洽,像是演员已?经入戏的状态。


    可如果无法抽离,她又陷入了另一种自责和痛苦。


    这种明知不对等的关系中,她可能永远会矛盾。


    她想,如果现在?让她重演一遍朱粉壁画里的感?情戏,她的表现说不定能更好。


    梁序之出国的当天晚上,林叔给她打电话,交代了许多琐事,还给了她一个姓秦的助理的电话。


    让她不拍戏时想去?哪就?联系他,秦助理会替她安排。


    钟晚一一应下,挂断电话,情绪并没有多高,只?觉得她并不需要?这些安排。


    甚至有时有种不太自由的感?觉。


    她的一应行程举动,梁序之都了如指掌。


    钟晚突然笑了笑。


    她这笔买卖做得挺不划算,起初接近他的目的有一半都不一定能达到?,还要?成天担心别把自己彻底赔进去?.


    梁序之出差的这段时间?,钟晚基本每天都在?剧组拍戏,她的戏份已?经快要?杀青。


    阿白最近替她接了几个新的本子,电影电视剧都有。


    钟晚也没着急打开,存在?手机里,打算拍完这部再挨个去?看。


    眼看着,圣诞节就?要?到?了。


    历史原因,港岛这边圣诞的节日气氛更浓重一些,导演也破天荒给全组人放两天假。


    港岛不怎么下雪,平安夜的前一天,要?拍的正好是一场雪景,钟晚演的角色有个跟死者擦身而过的镜头?。


    道具组准备了仿造的雪花,纷纷然从空中落下,倒也是应景。


    道具组在?布置准备的时间?,主演们明天就?放假,也都归心似箭,围坐成一圈,在?折叠桌前有说有笑地吃果盘。


    这部戏的演员基本也都有过合作,又都是港岛人,能聊的话题多。


    钟晚象征性跟他们坐了一会儿,站起身说要?活动活动,寻了个安静的角落自己看剧本。


    她不是不喜欢热闹,但也许是成长经历的缘故,大部分时候看到?这种其乐融融的热闹场景,她总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更适合旁观这一切,而不是融入。


    一会儿后,有个穿着运动服的小姑娘突然小跑到?她身边,惊喜道:“晚晚姐,今天终于看到?你了!”


    钟晚盯着她看了几秒才想起来,这小姑娘是她上个月在?元朗遇见过的,好像是她的粉丝,在?读大学生,跟她在?茶餐厅里聊过几句,还拍了合影。


    可今天也没有安排粉丝探班的活动,用作拍摄场地的街道也都是被围起来的。


    钟晚不太确定地问:“欸,你…是怎么进来的?”


    女孩笑起来:“哇,您真的记得我!”


    她从运动服里揪出工作牌,“我是过来实习的,做灯光助理。我大学专业就?是摄影,今年大四了,正好缺个实习的机会。不过剧组确实难进,让我爸爸找了点关系,才把我安排过来的。”


    钟晚看到?工作牌上贴了她的照片,也印了名字,叫徐承悦。


    她笑了下:“原来如此,你今天是第一天上班?”


    徐承悦摇头?,解释道:“我来了一周多了,但之前都在?B组,今天A组更需要?人手,我刚被调过来。”


    钟晚看到?她,第一个想起的其实是上次听她说过,她父亲在?元朗区当刑警,疑惑道:“你父亲的关系…他不是警察吗?”


    “我随便问问,不方便的话也可以不告诉我。”


    附近没其他人,安妍也跟着其他演员的助理去?外面包平安果。


    徐承悦明显很?开心,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偶像连这种细枝末节都记得,压低声音道:“对,他是警察。但早年办过三个跟影视这行有点关系的案子,所?以也认识点人,还兼职当过几次动作指导。”


    钟晚:“跟影视这行有关?”


    也都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徐承悦接着道:“对。去?年有个剧组摄影器材被盗的案子,还有前几年一个男演员被跟踪尾随,再早年…还有一个挺红的女演员自杀。”


    钟晚正准备端水杯的手一顿,抬起头?:“哪个女演员?”


    徐承悦撑着下巴:“好早了,我想想…叫卢什么,卢文燕?差不多是这个名字,他办这个案子的时候我还在?上小学。”


    钟晚喝了半杯水,知道再追问有点越界,但犹豫许久,还是忍不住开口试探:“自杀…也需要?警察介入吗?”


    确实年头?久了,徐承悦想了好久才似是而非地说:“需要?的。而且我记得,那个女演员的案子一开始好像不确定到?底是不是自杀,后来是和我爸搭档的警察在?她手机里发现的录音。”


    放在?十?多年前,这些事是要?保密的,她家门口每天都有娱乐记者蹲守。父亲偶尔跟母亲说起案子,也叮嘱她们不能将?信息外传。


    但这么多年过去?,早都没有人关心当年的案情了,更何?况,她知道和记得的也不多。


    徐承悦说:“好像是说,她在?内地有亲人?但是被亲人抛弃了,很?痛苦,所?以才自杀。”


    钟晚深吸一口气,控制好表情,坐在?折叠椅上许久都没说话。


    如果徐承悦说的是真的,那自杀前的录音跟她收到?的信中的内容截然相反。


    从信中的内容看,卢文茵知道她是被钟重临带走的,而且从没放弃过寻找她的下落,甚至提过等拍完《茶园》那部戏,就?回?内地去?找她。


    道具组那边都准备好了,导演喊他们回?去?拍摄。


    钟晚只?能先收拾心情,站起身,快步过去?。


    本来以为走到?死胡同的事,突然总会在?不经意间?看到?了可能的出口,让她无法轻易放弃。


    也许这就?是命运.


    这天的拍摄结束,时间?还不算晚。


    剧组里相熟的演员约了聚会,也邀钟晚一起参加。


    她实在?没什么心情,连刚才那一镜拍摄时情绪都很?难到?位,好在?是远景,导演也没要?求表情和眼神。


    其他演员和工作人员吵嚷着散了,明晚就?是平安夜,放假两天,众人心情都不错,各自手里还拎着导演送的苹果。


    钟晚跟他们道过别,让安妍也先回?去?陪家人,一个人漫无目的在?街道上走着。


    隔两条街就?有商场,为了应景,门口摆着巨大的圣诞树,五光十?色的彩灯在?黑夜中闪烁,充满了节日氛围。


    港岛市区的建筑大多拥挤,商场后面就?都是居民区,才刚过九点,每扇窗户里的灯大多亮着。


    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是她的归处。


    她想起小时候,卢文茵也喜欢过圣诞节,每次一到?十?二月,就?会开始准备铃铛、彩灯和礼物盒,等差不多月底的时候,带着她一起布置屋子。


    钟晚戴着口罩,抬头?看了一会儿,沉出一口气,还是没有继续逛,用手机叫了辆的士,站在?路边等车。


    她现在?只?想回?酒店,洗个澡,然后躺在?床上踏踏实实睡一觉,等明天头?脑清醒些再做打算。


    可事与愿违,刚坐上的士没几分钟,手机就?响了。


    来电显示:梁序之。


    钟晚接起来,听到?他清淡的声音。


    “在?哪。”


    钟晚说:“刚下戏,还在?外面。”


    梁序之简短交代:“待会秦助理会联系你,接你去?澳城,两三天之后回?来。”


    他现在?应该还在?英国,钟晚不知道他要?她去?澳城做什么,但左右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钟晚偏头?,看着车窗外的行人和车流,抿了下唇,“…一定要?今晚去?吗。”


    她随意找了个理由:“剧组的人约了聚餐,可能会挺晚才结束。”


    梁序之没多言,语气不容置喙的:“推了。”


    钟晚静了两秒,呼出一口气:“…好。”


    电话那边传来林叔跟他汇报什么工作的声音,梁序之将?电话挂断。


    钟晚对着前排的司机扬声道:“您好,麻烦再开回?去?吧,把我送回?刚才下车的位置。”


    司机大约四十?多岁的模样,难得好脾气的的士司机,应了声“好”,掉头?的时候,从车内后视镜中看到?她情绪不高,笑问:“家里人的电话?”


    钟晚默了默,说:“…老板的。”


    司机:“欸,那这个点叫人回?去?加班,是挺没人性的,给开的工资高吗?”


    钟晚被噎了一下,“…算是,很?高的吧。”


    司机笑:“那就?不算太没人性,没办法,钱难赚啊,忍忍就?过去?了。现在?好多刚上班的白领,深更半夜才下班,老板也不给加班费。”


    钟晚抱着手臂,一时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自嘲般地笑了笑.


    没多久,秦助理打了个电话过来,问过她的位置,很?快就?到?了。


    钟晚最近跟这位秦助理有过基础,跟林叔不同,年轻人,沉默寡言,对她也是恭敬有礼,但多余的话一句都不会说,尤其是涉及梁序之的。


    秦助理开车接她,从拍摄场地直接去?了澳城,一路畅通无阻,一小时就?过了关。


    钟晚今天也懒得问她的目的地在?哪,左右都已?经被安排了,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除了过关的时候从包里取了一下证件,感?觉车子停稳时,她再睁眼,已?经到?了上次陪梁序之来过的那栋别墅。


    澳城虽然全年温差不大,但进入冬季,夜晚也还是有些凉的。


    钟晚下车后,裹了裹身上的大衣,跟秦助理打过招呼,穿过院子。


    她还没迈进门,上次见过的陈妈就?迎了出来:“欸,钟小姐到?了,我刚才在?楼上收拾,没看到?您。”


    钟晚笑笑:“没事,我自己也认得路。”


    陈妈说:“快进来吧,庄小姐也在?等您了。”


    钟晚看向?她,“庄小姐?”


    陈妈笑:“是啊,庄小姐昨天刚回?来,假期也没几天,听说您要?过来,也可高兴了。”


    钟晚确实没想到?她这次匆忙过来是见庄伊禾的,也不知道梁序之为什么会这么安排,让她陪他的家人一起过圣诞。


    她对庄伊禾印象倒不错,加快步速进屋。


    上次虽然在?视频里见过,但也没看太清,进门,看到?庄伊禾也刚从楼上下来,个子不高,很?白,很?瘦,半长的卷发,穿着素白色的睡裙,整个人都好像轻飘飘的,说话的声音也很?空灵。


    “钟晚姐,你这么快就?到?了,我还在?楼上帮你挑香薰。我自己调的,果木调,很?适合冬天,也适合圣诞。哇,你真人比电视剧和视频里还要?好看很?多!”


    钟晚走过去?,两人站在?客厅,庄伊禾牵了下她的手,转头?轻声道:“陈妈,把空调再调高一点吧。”


    钟晚笑:“不用这么麻烦的。”


    只?在?视频里见过一面的人,乍然对她这样热情,还有些不习惯。


    钟晚被牵着去?沙发上坐下,她问:“你是昨天回?国的?”


    庄伊禾笑着点头?:“对,正好我哥前阵子也在?英国考察,捎我回?来的。圣诞假期也不长,我在?澳城待三天就?要?回?去?上课了。”


    客厅应该也被她精心布置过,壁炉上多了几个戴小红帽的圣诞老人和麋鹿造型的摆件,刚进门的时候就?有颗小松树,上面挂了各种颜色的盒子和圣诞袜。


    空气里的香薰味道也跟之前不同,换成了很?温暖清新的果香调。


    钟晚从她的话中捕捉到?信息,“梁先生,他也回?来了?”


    庄伊禾笑:“是啊,昨天到?的,不过他在?港岛还有事,回?老宅去?了,脱得开身的话,应该今晚会过来找我们。”


    她顿了下问,“他没跟你说吗?”


    钟晚笑笑:“没有。”


    庄伊禾倒也没多诧异,只?是笑道:“他这人就?这样,你没问他,他也不会主动说。”


    钟晚只?是“嗯”了声,不好再说什么了。


    她本来也没什么立场问他的行程,而且,起先梁序之就?给她定了规矩的,只?是庄伊禾大概不知道这些。


    庄伊禾又道:“其实梁家老一辈也挺看重圣诞节的,老爷子就?是基督教徒,平安夜这种时候,我哥也得跟他们一起过。但这两年好了,他不想去?,梁家也没人能管得了他。”


    钟晚只?觉得她不适合听这么多梁序之的私事,站起身,看了眼门口那颗圣诞树,将?话题岔开。


    “那些袜子里是空的吗?”


    庄伊禾也起身,带着她过去?看,“当然不是,我装了小饼干,味道还不错,也不太甜,你要?试试吗?”


    两个年轻女孩一起站在?圣诞树下,去?捣鼓上面那些摆件。


    还有好多装饰品庄伊禾没挂上去?,她抱了个小箱子过来,钟晚帮她一起挂。


    庄伊禾对她的态度太亲切热情,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就?是很?纯粹地显露好感?。


    钟晚猜有一部分是那部网剧带给她的滤镜,另一部分来源于善意友好的性格和习惯。


    真的跟梁序之完全不同.


    接近零点时,两人坐在?沙发上一边吃水果,一边看一部爱情文艺片。


    男主是纯情人设,长相也是典型的日系清秀挂帅哥,她们都看得很?入迷。


    莫名的,来澳城之后,她今晚那些茫然和怅惘的情绪反而被冲散了些。


    因为这屋子里的节日气氛,因为庄伊禾的热情。


    大概看了一半,钟晚听到?院子里传来车子引擎的声音,逐渐靠近,而后停住。


    庄伊禾还看得很?专注,她先分了神,转过头?。


    没多久,看见梁序之进来,一身黑色的长款风衣,视线落在?她们这边时,停顿一瞬,才过来。


    钟晚戳戳庄伊禾的胳膊提醒,先站起身,走过去?。


    “你回?来了。”


    两人在?离沙发有段距离的位置相汇。


    时隔半个月,再闻到?他身上冷清的木质香,已?经有些陌生。


    梁序之低头?看她两秒,而后抬手,没应声,抚了下她的头?发。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个动作,让她感?受到?几分缱绻意味。


    钟晚咬了下唇,看到?他今天系的,好像是她上次送给他的领带。


    还没见他戴过,只?是用来绑过她的手,那种时候。


    梁序之似是察觉到?她看他领带的目光,修长的手指缓慢下移,摩挲她耳后的皮肤,淡笑了下,有些明知故问地:“在?看什么。”


    后面庄伊禾还在?,已?经暂停了电影走过来了。


    “还以为你要?明天才能到?。”


    钟晚耳朵发烫,别开脸,立刻拨掉他的手。


    第25章 Chapter 25


    庄伊禾走到两人面前, 看?向梁序之?,问:“梁家的事都处理好了吗?”


    钟晚站在旁边不说话。


    她上次只听陈妈说过,庄伊禾是梁序之?的妹妹, 猜测他们既然不同姓,应该是表亲。


    但?庄伊禾的称呼很生?疏——梁家,像是那个家跟她没什么关系的样子。


    梁序之?看?起来不愿细讲,不知是不是她在场的缘故,只“嗯”了声?, 看?向沙发那边,随口问:“在看?什么。”


    庄伊禾靠近一步, 挽住钟晚的胳膊, 笑?道:“找了个日本的电影。我们原本打算,如果这部电影看?完你还没回来, 就不等你了, 先上楼去睡觉。”


    梁序之?也难得露出了带着几?分轻松的笑?,声?音仍清淡沉缓:“继续看?吧, 我先上楼回个电话。”


    他最后一个目光落在钟晚身上, 停了须臾,但?没说什么。


    庄伊禾叫住他:“欸, 哥,你晚饭吃了吗?陈妈今天多包了点虾肉云吞,没吃的话让她帮你煮上。”


    梁序之?已经往升降梯的方向走,没回身, 只淡声?道:“不用。”


    于是, 庄伊禾拉着钟晚又回到沙发, 拿起遥控器将播放键按下,笑?说:“好了, 我们先不用管他了,把电影看?完吧。钟晚姐你困了吗?”


    钟晚笑?着摇摇头:“还没,先看?吧。”


    梁序之?上楼之?后就没再下来,大概他刚回国?,要?处理的不止梁家那些事。


    庄伊禾也像是习惯了他忙忙碌碌的样子,没多问他忙什么,将注意力再次全?部集中在电影上。


    电影后半段,青梅竹马的男女?主?为生?活所迫,大吵一架后分隔两地,庄伊禾完全?沉浸进剧情里,眼眶都看?红了。


    钟晚看?电影看?书时共情能力也强,看?着男女?主?角强迫自己去过没有对方的生?活,跟其他人约会恋爱,心里也一揪一揪的。


    直到一年之?后,两人又在男主?父亲的葬礼上相?遇,夜晚在无人的路边聊天时冰释前嫌,她们的情绪才跟着稍微缓和些。


    于是梁序之?处理完工作上的电话,洗完澡,穿着浴袍下楼时,就看?见两个女?孩歪七扭八地靠在沙发上,眼角都弯得像月牙,唇边带着一种?很难形容的笑?容。


    梁序之?脚步顿了下,没打扰她们,自酒柜里取出一支威士忌和杯子,去不远处的小餐桌前坐下。


    他对电影没有任何?兴趣,但?不介意等她们看?完。


    另一边,剧情已经发展到男女?主?互相?试探心意告白,在春天的樱花树下喝着果味汽水散步。


    庄伊禾靠在钟晚身上,忍不住感叹:“唉,真的好甜啊,好羡慕这种?感情。现实里的恋爱肯定没电影里这么好,我没体验过,估计也遇不到,只能隔着屏幕羡慕羡慕。”


    钟晚也沉浸在这唯美纯爱的氛围中无法?自拔,无暇想别的,跟着她叹声?说:“是啊,我也是…”


    梁序之?抬了下眼,面无表情地看?她两秒。


    而后,视线划过电视屏幕,心中莫名生?出几?分燥意。


    什么叫她也是。


    电影就在男女?主?互相?告白的那一霎那结束,最后一个场景定格在樱花树下拥吻的两人,而后,开始播放滚动字幕和浪漫唯美的片尾曲。


    庄伊禾还在抱怨这剧情怎么不往后再多一部分,钟晚跟她解释,要?的就是这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这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道淡漠的声?线:“很晚了,伊禾,上楼去睡觉。”


    庄伊禾转头,看?向梁序之?,站起身,撇了撇嘴,“好吧,正好也看?完了。”


    她站起身,对着钟晚道声?晚安,约她明天有空跟她一起捏小陶人。


    “哥,钟晚姐,你们也早点休息。”


    钟晚将电视关?掉,笑?了下,“嗯,晚安。”


    待庄伊禾的身影消失在二楼走廊的尽头,钟晚转身,看?到梁序之?已经过来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神情比刚回来时要?冷上许多,没说话,但?只站在她身边,就有十足的压迫感。


    钟晚不自觉也收了笑?容,抬头看?他两秒,轻声?问:“…您还有事要?处理吗,没有的话,我们也…”


    ‘上楼’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梁序之?就低头,先是将手掌覆在她的后脑上,而后用力摁过来,咬住她的唇,气息中有淡淡的酒味。


    他的吻向来没有什么循序渐进的节奏,但?这次明显比以往要?更强横没有章法?,以至于她舌根都有些发麻。


    钟晚蹙着眉,半睁开眼,看?到男人深沉的眼眸,像冰冷的潭水,没带分毫的情欲。


    但?贴得近,他身上又只有一层单薄的浴袍布料,能清晰感觉到变化。


    钟晚思绪回笼,用了些力才勉强推开他,声?音很小,提醒他:“…先上楼。”


    陈妈就住在一楼的保姆房,庄伊禾也不知会不会再下来。


    梁序之?似是笑?了下,但?毫无温度,忽地松开她,转身先一步走向升降梯的方向。


    钟晚抿抿唇,紧跟过去。


    很明显,他这会儿情绪不好,但?她也不知是什么造成的。


    大概是梁家的事,再不然就是集团的工作,或是什么得罪他的人。总之?,不会是因为她.


    屋子是下午来之?前庄伊禾重新布置过的,如她所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果木味熏香,像杜松混着香草,也像冬天路边的用糖炒出的板栗。


    床头柜上的夜灯换成了麋鹿造型的,桌上铺了棕红色格子的布,窗边也多了几?株深绿色的盆栽。


    进门?不久,钟晚身上的睡裙就到了地上,梁序之?没开灯,横抱起她,扔在临窗的小沙发上。


    上次过来时,这沙发上铺了一条毯子,大概为了配色协调,那条毯子被?撤走了,露出深棕色的皮质。


    屋里温度低,钟晚在接触沙发的一瞬间,被?冰得身子一僵,下颌线也紧绷住。


    而后,面前被?一道颀长的阴影笼罩。


    本以为和梁序之?半个月未见,刚才在楼下时他又那样急切,今天也会折腾到很晚。


    没想到只一次就算结束,甚至没玩什么花样。


    他的心思似乎也没有全?然在这件事上。


    钟晚从浴室出来时,看?见梁序之?开了窗,坐在刚才他们待过的沙发上抽烟,床头的夜灯已经打开,冷白的光将他的身影映得更加孤寂凉薄。


    听到脚步,他偏头,淡漠地看?她一眼。


    等那根烟差不多燃尽,他最后抽了一口,灭在陶瓷的烟灰缸中,站起身,拢了拢浴袍的衣领,往门?外走。


    钟晚站在原地,不知她是否要?说些什么,或是做些什么。


    梁序之?经过她身边时,声?音微沉,淡道:“你先睡。”


    钟晚也拿出对这份“职业”最后的一分耐心,看?向他,张了张口:“…您今天,心情不好吗?”


    大概这些天真的是烦心事太多,梁序之?返回去想,也觉得今晚的脾气挺没来由。


    小姑娘看?电影随口一说,他有什么可跟人计较的。


    梁序之?脚步顿了下,看?向她,语气和缓了些,“不关?你的事。”


    钟晚再次沉默。


    她就多嘴问这一句,他心情好坏,确实不关?她的事。


    钟晚很勉强地扯出一抹笑?。


    梁序之?此时靠近一步,手掌抚过她的微湿的长发,低下头,在她发顶轻吻了下,低声?说:“睡吧。明天我不一定在,等空了陪你。”


    钟晚:“…晚安。”


    梁序之?出门?后,钟晚先下意识想去窗边坐会儿,马上回忆到一些画面,又转身,丢了个抱枕靠坐在床头。


    床头的麋鹿夜灯还亮着,房间中有他刚才留下的淡淡烟味,混杂着那果木调的香薰、潮湿的沐浴液香味,让她愈加心烦意乱。


    梁序之?这人优点不少,出手大方、那方面没有过于变态的爱好、样貌身材具佳、素质也高,但?缺点就是,情绪过于阴晴不定,让人摸不透。


    这一晚上,钟晚的心情也随着他起起伏伏。


    尤其刚才,前一秒还冷着脸,又疏离地说与她无关?,后一秒又好像暧昧期的恋人,跟她说等有空再陪她。


    她又不得不承接这些情绪,不能指责,也不能跟他发泄自己的不满。


    钟晚阖上眼,深吸一口气。


    她不否认,在他这次出差前,他们的关?系曾经稳定融洽过,也曾让她在夜半忍不住将那些碎片的记忆拿出来回味揣摩,期待在往后的一年多也能维持这样的状态。


    但?有期待就会有落空,有美好就会有幻灭。


    …她恨不得自己是个没有七情六欲的机器人.


    隔天钟晚起床,下楼跟庄伊禾一起吃早餐,听她说,梁序之?天不亮就走了,回了港岛。


    既然这么忙,昨晚还非要?跑这一趟。


    钟晚当然不会自作多情以为是过来看?她的,他肯定是来看?庄伊禾。


    庄伊禾咬着一只蛋挞,笑?道:“我哥其实还蛮贴心的,早上脸色都不太好,一看?就是熬了差不多通宵。他肯定是怕吵着你,自己去另一间睡得。”


    钟晚笑?笑?,不知道该说什么。


    庄伊禾一看?就是被?保护得很好,对成年男女?这些交易可能都不清楚,所以对她和梁序之?的关?系有错误的认知。


    过了会儿,庄伊禾又忿忿道:“我哥那两个人渣弟弟也是真烦,会挑时间闹事的,赶在平安夜前回来。要?是世界上真有圣诞老人,都不稀得给他们送礼物。”


    钟晚抬了下头,欲言又止好半晌,还是开口:“…伊禾,其实我不太知道梁先生?家里这些事的。”


    庄伊禾也没什么大反应,而是说:“我也没太清楚,我哥也不爱跟我说梁家那些糟心事,他这人就这样,什么事都喜欢自己去扛。”


    钟晚笑?了下,放弃了。


    感觉她们的对话都没在一个频道。


    梁序之?不跟庄伊禾说,是报喜不报忧;但?不跟她说,是出于戒备。


    两码事。


    钟晚考虑过分寸,说:“因为你们感情好吧,亲人之?间难免这样。”


    庄伊禾这次倒是敏锐察觉到了什么,看?向她说:“钟晚姐,我哥他…对你不好吗?”


    钟晚想了想,笑?说:“挺好的。”


    庄伊禾松一口气的样子,“我想也是…”


    她也一副为难要?不要?继续说下去的样子,把盘中另一块松饼吃完,还是开口:“你记得上次你来澳城的时候吗,当时我哥还不太想让我跟你认识,但?前几?天是他主?动提,说把你接过来,让我们一起过圣诞节。”


    钟晚抬头,默了两秒,“这样的吗…”


    “是啊。”庄伊禾说:“虽然严格意义上,我也算是梁家的人,毕竟我跟他是亲兄妹。但?这么多年过来,从他在梁家能说上话开始,就没让我再接触过梁家的任何?人。”


    她笑?道:“我也知道,那些人都一肚子心眼,虚情假意的,我应付不来。唉,但?我哥他没办法?,不想应付也得应付,不然就得受欺负。”


    钟晚甚至是这时才知道,庄伊禾跟梁序之?是亲兄妹,只是没用同一个姓氏而已。


    一顿早餐吃得她更加茫然。


    她跟庄伊禾认识的好像不是同一个梁序之?。


    以他的身家地位,谁欺负得了他,他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至于梁序之?为什么会放心她接触庄伊禾,也肯定不是因为信任她。


    以他们的关?系,谈‘信任’这个词不合适,也差得太远。


    大概,是知道她没能力掀起什么风浪。


    **


    庄伊禾午睡时,钟晚收到阿白的信息,问她考不考虑参加商务活动。另外,《放生?》她的戏份也快杀青了,让她尽量早点看?下一部戏的剧本。


    虽然有梁序之?的关?系在,她不可能接不到戏,但?总是临时进组当空降兵,难免圈里那些人背后有怨言,对她日后的发展也不利。


    钟晚明白他的意思,翻出那些文档。


    除去两部她没兴趣的流量古偶,还有经典武侠的翻拍,剩下一部和美国?一家影视公司联合投资的科幻片,能给她的角色是演未来仿生?机器人。


    大概是阿白看?过她大学时戏剧节的获奖视频,才给她递这个本子。


    角色重合度太高,钟晚对这部戏兴趣不大。


    剩下一个,是爱情文艺电影,破镜重圆的戏码,和内地的公司联合投资的,男主?角已经定了,是这几?年当红的偶像,清秀的日系帅哥长相?。


    剧本写得很好,烘焙师和咖啡店女?老板的爱情故事。


    钟晚没尝试过这种?接地气的爱情片,回复阿白,替她谈这部。


    阿白又问:“发给您的商务合作要?接吗?不接也没事,报价其实都不算太高。”


    她的作品没上映,也基本没名气,文档里的商务活动其实就是去商场参加线下产品的展销会。


    钟晚将文档往下划,意外看?到有款新品vr眼镜的投资方是卢家的公司,在活动流程中,有投资方代?表发言的环节。


    卢家派去发言的人叫卢文卓。


    跟上次卢闻达不同,根据钟晚先前在网上搜索过的资料,这个卢文卓是卢文茵的亲弟弟。


    钟晚没犹豫太久,回复阿白:“去这个vr眼镜的吧,反正活动时间在《放生?》杀青之?后,那段时间我暂时也没安排。蚊子再小也是肉。”


    阿白笑?着回了语音:“对您来说这点钱确实是蚊子。行,那我去帮谈。”


    没想到的是,当天傍晚,阿白又打电话过来,抱歉的语气:“姐,爱情片估计是接不了了…”


    钟晚没多想,只是随口问:“女?主?角已经定好了吗。”


    阿白静了下才说:“那倒不是,是梁先生?那边…不太同意。”


    “您看?过剧本也知道,里面初步确定了有三段吻戏,一段床戏。床戏倒还好,尺度不大,而且可以找替身。但?吻戏应该不行,那个导演不太好说话,要?是强行让他借位拍,他可能要?罢工不干…”


    钟晚蹙了下眉:“不同意?只是拍戏而已啊。”


    阿白也是听吩咐做事,爱莫能助的语气,委婉道:“那您亲自跟梁先生?商量一下?”


    钟晚沉出一口气,“好,我知道了。你先忙别的吧。”.


    跟庄伊禾捏了一下午陶偶,天色沉下来,钟晚坐在餐桌上,还是有些郁闷。


    起初跟梁序之?确定开始这段关?系时,他也没说过会干涉她演什么戏。


    但?转念,又想起他让她听话。


    快半年过去,钟晚愈发觉得她像个提线木偶。


    傍晚刷朋友圈的时候,看?见吴邈邈已经加入了剧团,第一场话剧的演出很顺利,一群人在烧烤店庆功。


    钟晚想起她大学演话剧时,每场结束,也会有这样的庆功宴。


    那时,她不会有融入不了的感觉。


    这样一对比,她才发现,也许是因为现在的一切都不是她经努力得来的,而是梁序之?给的,所以她才会时刻感到自己是局外人。


    晚上,过了零点,梁序之?还没回来。


    钟晚上楼回房间,猜吴邈邈这个点应该还没睡,给她发了条消息。


    对面马上回复:[怎么啦?天,我喝得好多,明晚还有一场演出,好怕我明天说台词的时候嗓子哑。]


    钟晚:[剧团还缺人吗?]


    吴邈邈虽然喝了酒,但?神智还清醒,发了个语音过来,诧异道:“你真要?回来演不怎么赚钱的话剧啊?”


    钟晚:“嗯…但?不会马上回去。”


    吴邈邈:“今天张老师还提到你了,他到现在都在夸你当年那场获奖的话剧演得很好。”


    “你随时回来,他肯定随时欢迎!”


    钟晚终于笑?了下,回复:[那太好了,等我。]


    吴邈邈:[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明年吗?]


    钟晚算了下时间,打字:[最迟后年夏天。]


    吴邈邈:[好!那我翘首以盼了!你也别想那么多,在港岛待得不高兴了就回来,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开心吗。]


    钟晚回了个表情包,将手机熄屏。


    很奇妙的,生?活在这一刻才像是有了盼头。


    只是,不知道卢文茵的事是否能有尘埃落定的结果.


    这天晚上,钟晚睡得很好。


    她梦到了当年在话剧团演出,第一场是在校内的礼堂,落幕时几?乎全?体观众都起立鼓掌。


    谢幕后,她跟吴邈邈抱着哭成一团,她当时的室友全?都冲到舞台上给她们送花,虽然挤得花都秃了头,场面既热闹又混乱。


    在庆功宴上,她破天荒觉得啤酒没多难喝,跟指导老师、话剧团的其他人碰了一杯又一杯,后来晕头转向,吴邈邈还在笑?说,看?来南方人酒量真是差,八度的啤酒都能给她喝醉,然后开始替她喝。


    夜半,钟晚迷迷糊糊醒来,听到屋里有动静。


    还未醒过神,身侧的床垫就陷下去一块,她随即落入一个冷清又熟悉的怀抱。


    钟晚半眯着眼,撑着胳膊想坐起来,“梁先生??”


    梁序之?嗓音透着疲惫,“以后都直接叫名字。”


    说着,将她揽进怀里。


    钟晚静了一会儿,彻底清醒,翻了个身,轻声?问:“你怎么…这么晚还过来?明天还要?早起吗?”


    梁序之?阖着眼,连熬了近三夜,今天在梁家被?闹了一整天,这会儿实在不太想讲话。


    自己都不知道大半夜的,为何?没直接就近回太平山的别墅睡觉,而是让司机把他送过来。


    平白多了一个小时的车程。


    梁序之?身上有好闻的沐浴液香味,声?音很沉,“我很累了,别吵。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钟晚静了一会儿,听到他平缓的呼吸声?。


    她小幅度调整了一下姿势,胳膊贴在他的胸口,以便躺得更舒服些。


    眼睛适应黑暗之?后,这个角度,看?到他精致锋利的下颌线,硬挺的鼻梁,轻抿着的薄唇。


    胸腔随着呼吸的频率微微起伏,气息落在她耳畔的碎发上。


    许久,钟晚才又合上眼。


    像是刚从一个旧梦出来,又猝不及防地,坠入另一个,现实的梦。


    今晚是平安夜。


    第26章 Chapter 26


    第一次这样入睡, 后半夜,钟晚几乎没怎么睡着,或者说?睡眠很浅, 被他的气息完全包围笼罩,一直半梦半醒的。


    于是隔天?清早,她难得比梁序之醒得还早。


    睁眼,看见咫尺间男人冷峻的五官,睡梦中眉头也微微蹙着, 大概睡得也不安生。


    钟晚透过窗帘看到外面天蒙蒙亮了,从他怀里?挪出来, 拿着洗漱用品, 去二楼外面的卫生间收拾。


    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样的清晨,更何况她心里?还藏着事。


    今天?是圣诞节, 天?不亮, 陈妈就在厨房张罗忙活。


    偌大的流理台几?乎都被摆满了,有正在研制的火鸡、切碎的各类水果、活好面正在发酵的馅饼饼皮、待烤的布丁。


    时?差没完全调过?来的原因, 庄伊禾也起床了, 穿了身很有节日氛围的红连衣裙,专心致志修剪醒在花筒里?的鲜切花。


    两人听到动静转头, 几?乎同时?出声:“钟小姐/钟晚姐,你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陈妈立刻洗干净手,忙忙叨叨转身,“我还想着还有一会儿?呢, 那我先上去收拾您那间卧室。”


    “先不着急。”钟晚拦下她, 轻描淡写地说?:“梁先生还在睡, 等他醒了再去收拾吧。”


    昨晚梁序之回来得太晚,又吩咐过?别墅的保安别弄出动静。


    庄伊禾愣了下, 问:“我哥昨晚回来了?什么时?候啊?”


    钟晚回忆着道:“可能,三四点,或者两三点。太晚了,我也没注意时?间。”


    庄伊禾笑了笑,没再多问,和陈妈一起把动作放轻了些。


    平时?这别墅只有陈妈一个人时?,每天?只有日常的清扫整理工作。这人忽然多起来,又要?准备节日的正餐,就有点应接不暇。


    钟晚让她别忙活,自己?去冰箱里?拿了面包,磨了杯咖啡,坐在餐桌上一边喝,一边看庄伊禾插花。


    她是学美?术的,审美?很在线。


    乱七八糟的花花草草按顺序往瓶里?一插,再调整过?位置和高矮,没多久,那瓶花就精致得像油画里?一样。


    钟晚不太会做饭,对?插花和室内布置也不如庄伊禾有研究,索性不给她们添乱,一个人在角落看电子版的剧本。


    早上七点多,梁序之也下楼了。


    他只穿了黑色的衬衫和西裤,神色清淡,衬衫的扣子松了两颗,跟平时?全套西装的摸样相比,多了几?分?散漫和慵懒。


    刚到餐厅,他的视线先划过?钟晚,停留两秒,还未出声,陈妈就先开口:“梁先生起了,您喝咖啡还是红茶,早餐按老样子准备?”


    梁序之看了眼满满当?当?的厨房,淡声应道:“都行,简单点,我也没什么胃口。”


    “伊禾呢?”


    陈妈笑:“庄小姐让司机送去花店取花了。圣诞节那家店缺人手,本来说?下午送来,庄小姐等不及,想亲自过?去一趟,也好看看有没有别的花材。”


    钟晚原本坐在离餐桌有段距离的位置,想了想,还是起身走过?来,到梁序之身边。


    两人视线交汇了一瞬间,她转过?脸,去冰箱里?拿鲜榨的果汁。


    陈妈又问:“梁先生,您今天?在家用午餐和晚餐吗?您不出门的话,我正好再多准备一些。”


    梁序之安静两秒,平声道:“不出门。但不用再多准备,已经够多了。”


    陈妈笑着说?:“平时?这栋房子冷清惯了,难得今天?一家人都在,又过?节,多做点也是应该的,显得热闹。”


    闻言,钟晚自动把自己?排除在陈妈说?的“一家人”范畴之外。


    她更像是顺带来蹭饭、蹭节日的。


    等又好几?盘早餐和咖啡上桌,陈妈转身回去烤布丁。


    梁序之抬手,不动声色地在钟晚腰上揽了一下,声音更低些,距离又近,像是在耳语,“今天?起这么早?”


    钟晚手指顿了下,扯扯唇,“我昨晚睡得也早。”


    安静一会儿?,梁序之主动提起,“杨白说?你明天?下午还有一场戏,这部剧就快杀青了。”


    钟晚去他盘里?捏起一块小蛋糕,心不在焉地轻“嗯”了声。


    梁序之:“伊禾的假期还有两天?。明早你跟我一起,先回去。”


    钟晚张了张口,欲言又止,还是笑了下,只应道:“好。”


    跟上次相比,直接同意她回去拍戏,对?她而言已经是意外之喜。


    他让她过?来是陪庄伊禾过?圣诞节的,庄伊禾又难得回国一趟,还以为他会安排让她明天?下午的拍摄延后。


    梁序之没再说?什么,起身去拿了台平板,传了几?份文件过?去,一边吃早餐一边看.


    有庄伊禾在,下午气氛格外融洽。


    她想自己?动手做姜饼人,占了陈妈的厨房,把钟晚也拉过?去,像是小朋友玩橡皮泥一样,捏了面团擀平,用模具切成小人的形状,再烤出来。


    庄伊禾调了各种颜色的糖霜,给姜饼人画上各种造型,弄得比艺术品还精致。


    她做到一半,问陈妈:“准备热红酒的材料了吗?”


    陈妈摇摇头,看了眼客厅梁序之的方向,“梁先生应该不让您喝酒。”


    庄伊禾抿抿嘴:“我在国外上学的时?候都喝过?了,而且也没什么度数。算了,我自己?去超市买吧。”


    钟晚看向她面前一堆半成品的小饼干,主动去洗手,“还是我去买吧,我去网上搜一下需要?哪些材料。你先画饼干。”


    话毕,去楼上换了身衣服,出门去超市。


    她回来时?,好几?道前菜都已经摆上桌了。


    庄伊禾沉迷画饼干,烤了一盘又一盘,彻底画上头。


    陈妈不得不制止,叫她先去洗手准备吃饭,剩下的可以晚饭后再画。


    长条的八人桌摆得满满当?当?,正中央一排是各色的鲜花,餐垫也被换成了手绘的圣诞风。


    梁序之收了平板过?来,很自然地坐在钟晚旁边的位置。


    热红酒来不及煮,除了他面前是威士忌,其?余人都将就着先喝果汁。


    庄伊禾很真诚地邀请陈妈跟他们一起,但陈妈不肯,很有分?寸地不掺和主人家的节日聚会,端着几?盘食物上楼去。


    晚餐时?,梁序之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基本都是庄伊禾挑起话题,钟晚陪她聊。


    起先在说?电影和电视剧,后来过?渡到大学生活。


    庄伊禾笑说?:“我上学期参加了社团,做动画的,但大家都太忙,一整个学期过?去,总共就有过?两次社团活动,其?中一次还是聚餐。”


    “我哥大学的时?候什么社团都没参加,我原本以为他们文学专业的,会有那种诗歌社团,像《死亡诗社》里?一样,因而找个山洞打着马灯一起读诗。有吗?”


    梁序之掀起眼皮,淡声:“嗯,好像是有。”


    一群追崇浪漫主义的年轻人,他没心思加入。


    庄伊禾笑:“但你没参加。”


    她又看向钟晚:“钟晚姐,你大学的时?候参加了什么社团吗?应该不会像我哥一样,什么都没参加吧…”


    钟晚放下和烤火鸡作斗争的刀叉,应道:“我参加过?话剧团。”


    “哇。”庄伊禾也是这时?才知?道,很感兴趣的样子:“原来你大学的时?候就开始演戏了。你演过?什么角色啊,还有视频吗?”


    钟晚犹豫片刻,还是拿出手机,找到她戏剧节那场表演的录像,划到中间的一段,递过?去。


    “有。”


    庄伊禾拿着她的手机看了几?分?钟,笑着说?:“你演的是机器人啊,造型好好看,好科幻的感觉。”


    钟晚将手机拿回来时?,还是礼貌性给身边的男人也递过?去。


    梁序之没接,低头看了十?多秒,勾了下唇,但未作声。


    钟晚抿抿唇,将手机熄屏搁一边。


    满桌子的餐品,三个人吃了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后来梁序之的手机响起,他挂断一次,对?面又打过?来,他便起身,让她们先吃,上楼去处理工作。


    庄伊禾叹了声气:“我哥总是这么忙。”


    钟晚笑了笑,随口道:“在其?位谋其?职吧,没办法的。”


    庄伊禾给她递了一块馅饼,“还好钟晚姐你理解他,一般人真受不了他这样。之前他一年来澳城看不了我几?次,十?顿饭里?还有八顿饭都提前走。”


    钟晚不知?道能说?什么,埋头去咬那款百果馅饼。


    她哪敢有意见,何况普通亲人、情侣间介意的,诸如工作忙、吃饭提前离席这类,对?他们而言压根都不能算事.


    晚餐后,陈妈整理了厨房和餐桌,庄伊禾又拉着钟晚开始煮热红酒。


    两人都是第一次捣鼓这个,庄伊禾又不让陈妈插手,宣称要?享受diy的乐趣,做成什么样算什么样。


    钟晚买的材料不少,最后做出了一大锅外加一小锅,满屋都是馥郁的果香和酒香。


    庄伊禾先尝了一口,抬起头:“味道不错诶,感觉比我同学煮得还好喝。”


    钟晚也试了试,点头认可:“我也觉得不错。”


    庄伊禾把单独的小锅放进托盘,又搁了两只玻璃杯进去,推推她,轻声道:“钟晚姐,不然你给我哥也送上去吧,让他也尝尝?”


    钟晚愣了下才说?:“好。但也不用端一锅吧…”


    庄伊禾靠在流理台边,笑道:“喝热红酒,就是享受这种从冒着热气的锅里?盛到杯子里?的感觉。”


    说?着,打了个哈欠,“我今天?起太早,也差不多要?睡了。圣诞节还没结束,你们也好好过?会儿?二人世界吧。”


    庄伊禾的好意,钟晚不知?该感谢还是该无奈,只好端着那托盘上楼。


    梁序之房间的门虚掩着,她经过?时?就看到有光透出来,不用再猜他在哪间屋子。


    钟晚背对?门进去,转身,看到他正在桌前,深灰色的笔记本电脑打开着,房间灯光依然很暗,屏幕白亮的光将他的面容映得更具冷感。


    闻声,梁序之也抬头。


    钟晚将托盘放在他书桌的空位,从善如流笑道:“我和伊禾煮的,已经试过?了,还行,你要?尝尝吗?”


    “你都拿过?来了。”


    他拿起金属勺,慢条斯理地盛出两杯,没像庄伊禾那样,装杯也讲究美?观,各种水果香料也要?盛进去一样。


    现在桌上这两杯,只有暗红色的酒液,晶莹剔透,在台灯下腾着热气,周围也逐渐弥漫开酒香。


    梁序之端起来,抿了一口,眉头微蹙,问她:“用什么酒煮的。”


    钟晚顿了一下,才出声:“…没看牌子,在超市买的,圣诞折扣,399五瓶。”


    梁序之倏地笑了,看着她说?:“上次给你的卡,陈妈说?你没拿。地下室里?应该也有不少现成的红酒。”


    钟晚知?道他的意思,慢吞吞解释:“不是我要?省钱。网上的教程说?,新手做这种热红酒不适合用名贵的酒,就要?平价一些的最好,不然一加热酒精挥发,再用这么多水果香料调味,味道反而容易怪。”


    梁序之没再说?什么,唇畔仍有很淡的笑意,朝她招了下手。


    钟晚绕到书桌后面。


    椅子只有一把,他也没有让她再去搬的意思,她斟酌两秒,让他手牵着坐在他腿上。


    梁序之把电脑位置挪了几?寸,放在侧面一些,不会让她挡住视线的位置,而后将另一杯红酒推到她面前。


    “等我一会,快看完了。”


    钟晚轻“嗯”一声。


    梁序之也没介意她399五瓶买来的平价酒,一手划着电脑触控板,另一手端起玻璃杯。


    她干坐着也是无聊,也喝完面前那杯,用金属勺从锅里?再舀,给两只玻璃杯添满。


    网上的教程说?这种热红酒的度数不会高,因为酒精在煮沸的过?程中基本都挥发了,但钟晚忘记自己?是个喝八度的啤酒也会醉的酒量。


    三杯喝完,她头就有些晕了。


    梁序之电脑屏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在她眼里?就像是浮在半空一样。


    钟晚皱眉,小幅度回了下头,“…我好像喝醉了。”


    梁序之再次笑了声,看完文档的最后一行字,抬手将电脑屏幕合上。


    “你以后在外面别喝酒。”


    钟晚头重脚轻地嘟囔:“我知?道。本来也不怎么喝的。”


    钟重临酗酒,染上赌瘾之后更是成天?酒不离手。


    她这差到过?分?的酒量大概是遗传了卢文茵,小时?候好像从没看见过?卢文茵喝酒。


    钟晚偏头,又发现书桌旁边有个小书架。


    也许是大学那文学专业给她留下的后遗症,看到房间里?有书架,总会去先关?注有哪些书。


    她看到了一本英文原版的莎士比亚十?四行诗全集,抽出来。


    钟晚刚翻过?扉页,想起晚餐时?庄伊禾提过?的电影,《死亡诗社》。


    那也是她的心头好之一。


    借着醉意,钟晚翻到其?中一篇,将书摊在桌上,问他能不能读给她听。


    梁序之难得依着她,在圣诞夜朦胧的灯光下,念了她手指指着的那段诗。


    “When I consider every thing that grows,


    Holds in perfection but a little moment,


    That this huge stage presenteth nought but shows,


    Whereon the stars in secret influence comment.”


    (当?我默察一切活泼泼的生机/保持它?们的芳菲都不过?一瞬/宇宙的舞台只搬弄一些把戏/被上苍的星宿在冥冥中牵引)


    钟晚靠在他身上,感受到他的体温,合上眼,耳边只有他沉缓清冷的嗓音,标准的英音顿挫而有韵律,胸腔也随之微微震动,贴着她的后背。


    她想,即使他们的关?系结束,她也会永远记得这一年的圣诞节,记得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的第十?五首,记得他读诗的声音,记得那几?杯热红酒。


    梁序之以为她睡着了,只读了这一段,停下来,将她抱起来。


    钟晚大学时?为了应付期末背过?前二十?首,本以为隔了几?年肯定全忘了,但记忆就是这样奇妙,她很小声地,往后接了后一句,


    “When I perceive that men as plants increase,


    Cheered and cheque''d even by the self-same sky.”


    她睁眼,朝他笑了下,眸中映着吊灯的光,像是盛了一汪破碎的星河。


    梁序之目光逐渐幽深,将她放在床上,安静看着她,许久后,和衣躺下。


    ……


    那天?晚上,他们没做别的。


    第27章 Chapter 27


    返程是在次日上午, 吃过早餐之后?。


    庄伊禾听说钟晚昨天喝了三杯热红酒就醉倒,也觉得不可思议,跟他们道别时还笑着说:“钟晚姐以后?还是?别喝带酒精的东西了, 明年?圣诞节我跟同学约好了要去芬兰,等后?年?,我们用鲜榨的葡萄汁煮来试试。”


    后?年?,钟晚肯定不会继续待在港岛,跟梁序之的关系大概也已经结束了。


    她看向梁序之, 而后转回头笑着说:“等后年看情况。”


    庄伊禾送她们出去,给钟晚装了一大袋她们昨天diy的姜饼人, 还有几个她先前自己做的小装饰摆件, 拉着她又?说了好一会儿?话。


    梁序之抬腕看了眼时间,将她的腰一揽, 语气比平时温和些:“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聊, 不差这一会儿?,我们下午都有事。”


    庄伊禾这才依依不舍道:“好, 那你们快上车吧, 别耽误了。”


    林叔替他们拉开车门,梁序之最后?转头, 平声嘱咐她:“后?天出发?前跟我说。”


    上车后?,钟晚看着外边明媚晴朗的天色,还有点不习惯。


    在她的印象里?,似乎, 她跟梁序之见面大多是?在夜晚。


    钟晚靠在座椅上, 闻到他身上冷清的香味, 昨晚的许多画面都浮现出来。


    她应该问他要来那本十?四?行?诗全集的。


    那是?这两年?中,她能留下的为?数不多的美好。


    昨晚他们之间的好气氛大概也延续到了今天, 车子驶向路上,梁序之将她揽过来,按她的头,让她靠在他肩上。


    钟晚也还记得她昨晚的“放肆”举动,起先要求他读诗给她听,后?来躺在床上,好像还跟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聊起那首诗的译文。


    她不认可他的译法,还说他那样翻译过来的中文版本是?粤语语序,用普通话读就不怎么通顺。


    但?有点想不起来他一开始是?怎么译的。


    钟晚正回忆着,手机的消息提示响了好几声。


    她拿起来看,是?阿白发?来的消息,问她剧本看好了没?有,并告诉她其中有个角色导演现在已经有了心仪的人选,让她尽量抓紧点选。


    最后?,又?给她发?来一份新剧本,80集大长篇现代背景的狗血伦理剧。


    她能演的角色有两个,傻白甜富家千金,还有心机绿茶的女主角妹妹。


    钟晚偏头,看了眼梁序之,犹豫好久,还是?开口:“梁先生。”


    梁序之看向她。


    钟晚说:“我还是?更想演那部爱情片,您可能也没?太看它的剧本,其实?是?偏文艺类型的,尺度不大,就只?有三段吻戏,不是?那种限制级的片子。”


    梁序之没?什么表情,语气不容置辩的,“不行?。如?果实?在想演,让导演把吻戏删了。”


    钟晚:“…就只?是?演戏而已。”


    梁序之昨天收到过杨白发?来的资料,潦草看过一遍,爱情片,跟内地?的流量男艺人搭戏,那人长得还有点像她跟庄伊禾看的那部日本电影里?的男主演。


    虽然算不上什么大事,但?他做过的决定不会随意更改,何况他对此本来就有定夺的权力。


    梁序之看着她,声音比刚才沉了几分,“说过了,不行?。”


    意料之内的结果,钟晚也没?太失望,又?从手机里?打开另一份备选的剧本。


    万泰和美国的影视公司联合投资的那部科幻片。


    这次她跟梁序之在一块,也不用多走一道让阿白去汇报请示的流程。


    钟晚用商量的语气问:“那我去演这部?是?科幻片,里?面连感情线都没?有。”


    梁序之扫了一眼屏幕上的文档,开头几行?就写着,拍摄地?洛杉矶,拍摄周期一个月。


    他收回视线,淡声道:“杨白做事越来越不懂规矩。”


    钟晚这次也能猜到他不同意的原因。


    太远,时间太久。


    他们的关?系是?不对等的,他可以去国外出差半个月都不联系她,但?她却不能。


    钟晚彻底不抱什么希望,安慰自己这些资源都是?她白拿的,没?道理挑剔,有得演就很不错。


    她扯唇笑了下,“他只?是?先发?给我看看,也不止这两部。还有个在港岛拍摄的,拍五个多月。”


    而后?,简单介绍了角色和剧情。


    梁序之“嗯”了一声,“让杨白去谈。”


    终于把钟晚认为?的‘正事’谈妥,她在心中沉出一口气,歪着脑袋看向窗外。


    此时,梁序之也没?作声。


    记得起初他是?完全懒得去看她这些剧本的,几个月前,给她的第一部电影资源,全程都是?杨白和秦助理沟通,本子递到他面前,他也没?过目。


    但?前些天,杨白通过秦助理跟他汇报时,他还多问了几句。


    梁序之看向靠在他肩膀上的女孩。


    阳光透过车窗落在她脸上,她没?化妆,半眯着眼出神,皮肤很白,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唇色是?自然的粉红,精致下巴斜向一边扬起。


    他抬手,揉了下她的发?顶。


    “想什么?”


    “在想…”钟晚与他对视几秒,似是?很没?来由地?说:“昨晚那本诗集,能送给我吗。”


    梁序之笑了,手掌滑过她垂落的长发?,嗓音低沉:“下次过来的时候,你带走就是?。”


    **


    《放生》杀青后?,离下次进组拍戏会有很长一段时间。


    阿白替她谈好了那部狗血剧,最后?确定了绿茶心机妹妹这个角色,这部戏缺点是?剧本无脑、拍摄周期长,优点是?因为?集数多,片酬也相应高些,拍完会有一笔很可观的收入。


    钟晚跟万泰影业签约的其他艺人完全不同,阿白作为?她的经纪人,也不会替她规划长期的发?展路线、商业价值、公司收益云云,就像是?企业中老板塞进来的关?系户。


    年?初正是?梁序之忙的时候,回港岛后?,见她的次数也不算多。


    元旦的假期,钟晚去参加卢家有投资的那款vr眼镜展销会。


    在旺角的商业区,他们品牌的门店。


    跟她一同过去的还有其他艺人,除去那家公司的代言人外,其他都是?像她一样没?什么名气,但?样貌出众的,有男有女,用来展示产品,和消费者做些适当的互动。


    这种展销会的流程都差不多,开头有公司的ceo、产品工程师、投资方上去发?言,紧接着播放概念视频,让他们上去试用展示。


    钟晚后?台,看到了发?言环节压轴出场的卢文卓。


    先前她只?在网上的资料上见过他的名字和模糊的照片,这次见到本人,才发?现这人的眉眼和卢文茵至少有六七成相似。


    钟晚掌心都有些湿。


    好不容易展示环节也结束,所有艺人和嘉宾都回了商场内的休息室,等待接下来的流程。


    钟晚和其他几个艺人共用一个休息室,安妍和保镖跟着她过去。


    中途,她想出去碰碰运气,看能否遇到卢文卓。


    商场的休息室不如?酒店或宴会厅,就几间,门都是?紧闭着,上面也没?贴着什么标识。


    大部分工作人员都在外面进行?引导工作,这片区域也没?什么人。


    钟晚经过一扇虚掩的门时,听到里?面传来卢文卓的声音。


    “方成,你女儿?今天怎么也过来了,你让她来的?”


    被称作方成的男人说:“我怎么可能让她过来。她就喜欢这种人多又?露脸的场合,小女孩不懂事,穿得漂漂亮亮往台上一站,再听别人夸她几句,就高兴得不行?。我也发?愁呢,她这几天跟我吵架,非要去学?什么表演,说是?长大了想当明星。”


    卢文卓:“那你可得好好劝着,老爷子不可能同意家里?的孩子干这行?。再说,演艺圈哪有她想得那么好混,卢家在港岛越来越没?什么地?位,也没?往娱乐行?业发?展过,到时候也护不住她。”


    “我也知道,劝不住啊,十?六七岁的孩子,大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还觉得我们思想古板、太守旧。”


    “劝不住也得劝。你忘了吗,文茵当年?不就是?因为?得罪了梁家的人,才…”


    钟晚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


    听到卢方成立刻打断,压低声音:“欸,好好的,你提文茵做什么,老爷子听到都得生气。”


    卢文卓叹了声气:“老爷子又?不在这…我是?刚才看到希凡站在台上,就想起文茵小时候。算了算了,还是?不说了。”


    钟晚听到脚步,手脚都是?冰凉的,都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么离开的那扇门。


    后?续的互动环节,连安妍都看出她状态不好,问了她很多次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钟晚都摇头,满脑子想得还是?刚才那两人的对话。


    原来,卢家的人是?知道内情的。


    卢文茵自杀的事真的另有蹊跷,得罪了梁家的人,是?梁虹姗吗,还是?其他的人?


    卢家知情却没?有行?动,是?因为?卢文茵跟他们断绝了关?系,还是?也出于对梁家的忌惮。


    一时间,她脑袋更乱。


    互动结束后?,主办方公司对接的pr过来逐一问他们,待会儿?的晚餐聚会是?否有空参加,除去合同中的酬金外,也算是?额外表达他们的感谢。


    顺便,在聚会时跟他们谈谈年?初其他几场商务活动的档期。


    钟晚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刚才卢文卓身边总是?围着许多人,她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今天身边的保镖是?阿白安排的,都是?万泰影业的人。


    过不多久,她正在休息厅梳理思绪时,阿白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钟小姐,听说您一会儿?要去参加Wub科技他们组的局?”


    钟晚有点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对,大家一起聚聚,刚才他们公司的pr说,年?初可能还有几场类似的商务活动缺艺人。”


    阿白笑了下,“这种应酬您完全没?必要参加的。”


    钟晚懂他的意思。


    艺人参加这种商务活动都是?为?了赚钱,阿白认为?她后?面有梁序之撑腰,不缺这点钱,连这次的活动她也就是?打酱油走过场的性质,纯粹因为?最近无聊。


    钟晚这会儿?甚至没?心思去想一个具有说服力的理由,只?是?说:“我刚都答应下来了,没?事,就当体验生活,吃顿饭而已。”


    阿白有些为?难的语气,试图继续解释:“不会是?吃顿饭那么简单,就算没?什么见不得光的,但?这种饭局,艺人被灌酒是?难免的。您要真的想去体验……不然还是?先问问梁先生的意思?”


    钟晚知道他前几天刚因为?递了那两个剧本被敲打过,拨了下头发?,“不用。反正我已经决定去了,就这样吧,有保镖跟着,不会出什么事的。”


    说完,她把电话挂了。


    钟晚也感觉到最近梁序之对她的干涉好像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她如?果去问,梁序之肯定不同意。


    但?不问,他说不定今天忙着,等这场饭局结束才会知道,那时他再不同意也晚了.


    饭局在附近的一家高档餐厅,Wub科技的人订了包间,桌上总共就十?几个人。


    卢文卓也在场。


    他们公司的代言人没?来,参与饭局的大多是?没?什么名气的小演员、歌手,还有几个ins上的网红和科技博主。


    钟晚在这饭桌上,漂亮得有些突兀。


    在场的人里?也没?人知道她和梁序之的关?系。


    于是?Wub的pr为?了献殷勤,安排她坐在卢文卓旁边的位置。


    卢文卓气质偏斯文儒雅,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大,看到她过来,只?是?笑了笑,眼神没?乱瞟。


    还没?上菜,钟晚的手机就振动起来,林叔打来的电话,用后?脑勺猜也知道他要说什么。


    钟晚挂断了三次。


    十?多分钟后?,又?一通电话进来,梁序之亲自打的。


    事已至此,钟晚心一横,也直接给他挂了,将手机也关?机。


    pr张罗着给众人倒酒,钟晚拦了下,笑说:“抱歉,我酒精过敏。”


    pr知道酒精过敏都是?借口,也笑着劝道:“喝两杯应该不碍事,度数没?多高。”


    钟晚:“不了。”


    pr眉头皱起来,又?开口劝,卢文卓这时笑着出声,帮她说了句话:“不喝就不喝,都是?客人,也没?规定今晚来吃饭的必须喝酒,喝完小姑娘过敏了你们再把她送去医院吗?”


    钟晚看向他,礼貌地?笑了下,“谢谢您,我是?真不能喝酒。”


    卢文卓视线在她脸上停了两秒,若有所思的表情,但?最后?只?是?和蔼地?提示:“以后?这种饭局,还是?少参与得好,你还年?轻,机会多。”


    完全对待晚辈的语气和态度。


    钟晚点了点头。


    上菜之后?,先是?Wub公司的人在跟卢文卓谈今年?会推出的新产品,紧接着就是?相关?的商务活动。


    饭桌上的艺人基本都跟他们敲定了近几年?会保持长期合作关?系。


    后?来,大部分人都喝得醉醺醺的,Wub的老板也楼上了他旁边的网红。


    卢文卓对这些事完全没?兴趣的样子,和钟晚也主动保持社交距离,没?有丝毫越矩的动作。


    正事差不多都谈妥,他站起身,跟众人告了辞。


    钟晚这时跟出去,在包间门口叫住他:“卢总。”


    卢文卓回了下头。


    这不是?适合谈事的地?方,周围也人多眼杂,钟晚便问:“方便留您个联系方式吗?秘书或者助理的也可以。”


    卢文卓淡笑道:“钟小姐,你可能找错人了。我有家室,跟太太感情也很好。”


    钟晚知道他是?误会了,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有别的事找您。”


    卢文卓:“工作的事吗?抱歉,我们也没?有在娱乐行?业投资的计划。”


    钟晚看他要走的样子,想到之前他跟卢方成在贵宾室的对话,抱着万分之一的期待,压低声音径直说:“算是?私事,跟卢文茵有关?的…如?果实?在不方便,也没?事,打扰您了。”


    她攥了攥拳。


    卢文卓听到这个名字,表情就滞了一瞬,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他,眼中似乎也有犹豫。


    “你姓钟。”


    “你是?她什么人?”


    钟晚没?说话,正在纠结的时候,卢文卓还是?拿出一张名片给她。


    离开时,他什么都没?说。


    钟晚却是?松一口气。


    他听到卢文茵的名字,还是?给了她他的联系方式,是?超出她预料外更好的结果。


    看来,他并不介意聊,又?或许都猜出了她的身份.


    卢文卓已经离席,钟晚也没?有再留着的理由。


    她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怕得罪包间里?那些人。


    钟晚回去拿包,敷衍地?打了声招呼,就往外走。


    她将刚才卢文卓的名片放包里?,下楼刚出饭店大门,看见不远处开过来一辆黑色的宾利,最后?停在门口,后?排的车窗降下来一半。


    梁序之居然过来了。


    钟晚也没?想到他会亲自过来,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裹了裹外套,慢吞吞走过去。


    梁序之脸色比平时阴沉许多,冷得有些吓人。


    钟晚拉开车门,忐忑地?上车。


    车内气压很低,仿佛让她呼吸都困难了。


    林叔在前排也不说话,就这样安静着,不知过了多久,钟晚紧抿了下唇,很小声地?:“梁先生。”


    这时,她才真正感觉到害怕。


    她差点忘了这个男人有多危险,这好像也是?她第一次真正跟他对着干。


    梁序之看向她,眼中寒意逼人。


    他缓慢抬手,碰到她的脸颊,而后?向下,微凉的指尖停在在她咽喉的位置摩挲,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语速极慢,笑了声:“长本事了?”


    第28章 Chapter 28


    车子已经驶离刚才?的饭店, 在路上疾驰。林叔将后排的车窗关了,挡板也升上?去。


    除了路灯和相邻车辆的车灯映进来,后排没有其他光源, 空调温度极低,梁序之冷峻的面容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更显森然。


    钟晚手很?凉,男人小指上?的尾戒也是冰冷的,随着他的动作似有似无划过她脖颈的皮肤,像是利刃一般。


    沉默良久, 钟晚下意识垂着眼,感受到极强烈的压迫感, 不敢与他对视。


    她微张了张口, 声音都隐隐有些发颤:“对不起?…”


    梁序之指尖捏住她的脖子,猛地?拉近。


    这样鼻息可闻的距离, 她几乎无法再回避她的目光。


    也知道他是收了力?道的, 不然这一起?掐能让她喘不过气。


    梁序之冰凉的呼吸落在她鼻间,声音很?沉, “对不起?什么。”


    钟晚不知这事该从何说起?, 尤其经过上?次他应该已经知道她跟卢文茵、跟卢家的关系,过分紧张忐忑的状态下, 半晌憋出一句:“不该挂您电话。”


    梁序之盯她片刻,冷笑一声,松开她,坐了回去。


    但钟晚能感觉到, 她身边的气息仍然是阴沉隐忍的, 他一点也没有消气。


    安静的车内, 只有窗外车流穿行?的声音和风声,与此同时, 她仿佛还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和心跳声。


    梁序之微扬起?头,将领带解了扔到一边,衬衫扣子也松开两颗,而后阖着眼,靠在座椅上?似是在闭目养神。


    钟晚也深深沉出一口气,看向?窗外。


    很?快,林叔将车停到她住的那家万泰酒店门口。


    梁序之从另一侧下车,径直向?他的专用电梯走去。


    不知是因为?空调吹久了还是过于紧张,钟晚下车时,腿都有些发软。


    林叔此时也降下了驾驶位的车窗,朝她拼命皱眉递眼色。


    如果钟晚没有会错意,这眼神应该是告诉她梁序之生?气了,让她说点好话低个头什么的,以及别?再惹他。


    这其实也不用林叔提醒,她看得出来,也明白。


    钟晚今晚穿了高跟鞋,浅绿色的吊带连衣裙外面有件薄绒的罩衫,就是白天参加活动时的造型。


    她快步去到专用电梯的位置,跟梁序之一同上?电梯。


    钟晚也是这次才?知道这部专梯不仅可以通顶层,也能去其他楼层。


    随着直梯高速上?升,她的心也好像越悬越高。


    电梯内空间不大,身边有她熟悉的木质香调,很?淡,很?冷。


    进房间,梁序之把黑色的西装外套也脱了,随手丢到柜子上?,没看她,拿出金属烟盒,点燃一支烟,去沙发的位置坐下。


    钟晚也不知道她还应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只开了一盏他平时习惯开的落地?灯,缓慢跟着他过去。


    那根烟抽完,幽黄色的灯光下有一层朦胧的雾气,梁序之转头睨着她,淡漠出声:“没其他想说的了?”


    钟晚攥了下拳,低头看着沙发巾的布料,声音很?低地?重复说:“我不该不接林叔的电话,也不该挂您的电话,我去那个局是因为?…因为?有卢家的人在…”


    “还有呢。”


    “您想知道什么。”钟晚问。


    梁序之静静看着她,没说话,眼中有隐忍的情?绪。


    事后钟晚再回忆,只觉得这种时候跟他讲道理不太应该,但她当时可能有点破罐破摔的意思?,心一横就说了。


    “梁先生?,最初我们?确定这样的交易,条件都是谈好的,您没有要求我不能参加别?人的应酬…也没要求过我事无巨细都要跟您汇报。”


    其实说完这句钟晚就后悔了,但显然为?时已晚。


    梁序之冷笑了声,站起?身,靠近两步,忽地?将她拉起?来。


    钟晚胳膊被拽得有些痛,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


    梁序之将她翻了个面,她背对他顺势倒在沙发上?。


    听到身后沉冷的声音,“行?,不愿意说,那就做点你觉得在交易之内的事。”


    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钟晚听到她身上?那条裙子被撕碎的声音,腰间也随之一凉。


    梁序之拉开旁边的抽屉,取出一盒东西。


    ……


    经过这天晚上?钟晚才?知道,他之前都已经很?克制。


    后来,她全身几乎都被汗水浸透,声音也早就哑得不像话,头昏脑涨时,看到窗外天色都有些亮了。


    大概是心里装着事,最后一次结束,钟晚也没有马上?睡着,只是累得不太想睁开眼。


    她感觉到,梁序之将她抱去浴室洗完澡,又把她放在卧室的大床上?,盖上?被子。


    他没有马上?离开,似乎在床边静静看了她一会儿,而后俯身,手掌缓慢划过她的头发。


    钟晚也没心思?去想他此举的含义,装作已经睡着,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卧室空调的温度不知什么时候被他调高了,被子里也很?暖,但心里好像还是死寂一样的冷。


    她紧咬着牙,控制住鼻尖和眼眶不知是因疲惫还是别?的什么生?出的酸涩。


    此时,又感觉额间一点冰凉的柔软。


    钟晚心里的某根弦像是突然断了一样,再也没法控制,眼眶中溢出一行?湿痕。


    梁序之应该是看见了,静了几秒后,在床边坐下,将她揽过来一些,让她枕在他腿上?。


    钟晚居然还想听他这种时候还会说些什么。


    意识到这个念头的一瞬间,她猜自己真的是疯了。


    梁序之只是低头看着她,眸中似乎有许多?她看不懂的情?绪,许久,他都一言不发。


    钟晚正要开口说她困了,找个借口让自己完全冷静一下时,梁序之出声了。


    一夜未眠,他嗓音也透着疲惫,“要吃点东西吗。”


    钟晚觉得她等了半天等来这句话也挺好笑的。


    她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擦掉脸颊上?的湿痕,闭上?眼不看他。


    梁序之这张脸太好看了,太具有蛊惑性。


    “不用了,我睡醒了会吃。”


    她已经刻意压制过,但声音还是带了些哽咽。


    梁序之幽深的眼眸中有她的倒影。


    她眼眶很?红,嘴唇紧抿着,很?委屈的样子。


    听到梁序之似是叹了声气,顿了几秒,平声说:“我在问你卢家的事,你要提当时跟我谈过的条件和交易。如果单纯考虑那些,你要知道,其实有很?多?都已经超出我们?的交易之外了。”


    钟晚第一次听到他用这样语气说话,也是第一次听到他对他们?关系的态度和定义,虽然,他也没说太明白,所?以她还是不懂他的意思?。


    她不知是哪来的胆子,像是赌气一般,闭着眼把脸也别?开,眼泪也掉下来,“那以后就不要那些超出的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越说越委屈,尤其代入那种情?.色交易的身份后,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继续道:“以后您有需要的时候找我就行?,要是觉得没意思?腻了,就换一个,或者多?找几个。”


    钟晚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感觉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随后,梁序之抽走了揽在她肩侧的手,把她放回去,站起?身。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钟晚又听到他接电话的声音,跟刚才?同她说话的语气完全不同,带着凌厉的讥讽,没有分毫温度。


    “他们?也就这点本事。”


    “让梁家逸先看着。”


    “嗯,知道,我现在过去。”


    “半小时内到。”


    梁序之挂断电话,没再跟她说任何,只听到她渐远的脚步声。


    最后,房间大门被打开又关上?,他离开了。


    钟晚睁开眼躺回原位,望着天花板出了好久的神。


    她并没有因此松一口气,心情?反而更加沉重。


    **


    二月,按理说港岛应该快要进入春天了,但最近的气温反而降了下来。


    自那天之后,钟晚有一周多?都没有再见过梁序之,林叔也没有联系过她。


    如果说上?次她以为?这段关系要提前终止是她想多?了,那这次肯定不是。


    她最近没进组拍戏,每天的生?活就是看书看电影休息,加上?那晚她体力?透支又着凉,为?了避免感冒喝了几天中药。


    清闲的时候,人就容易把说过的话和发生?过的事反复翻出来想。


    钟晚也多?次意识到她最后跟梁序之说的那句话显得太不识抬举太过分。


    她又何尝不知他说的“超出交易之外”的东西是什么。


    钟晚原本就高估了自己的接受能力?,如果没有那些,她可能早就崩溃或者先放弃。


    她也不否认,他们?之间有过很?多?温存的、值得留恋的时刻。


    这段时间,钟晚也还没去约见卢文卓。主要是她摸不准这事会不会进一步惹怒梁序之,导致什么更严重的后果。


    但不论如何,她离想要的答案都只有这一步之遥,她还不能离开港岛。


    又等了几天,连阿白都没有找她时,钟晚给林叔发了信息。


    这次问得更直白,不是借口还东西还试探。


    信息是下午发过去的,晚上?才?收到回复。


    都有点不符合林叔以往“有求必应”的人设。


    林叔直接打电话过来。


    “钟小姐您别?担心。您怎么会这么想,是因为?上?次跟梁先生?吵架了吗?”


    钟晚不知道那能不能叫吵架,说:“算是吧。我可能,也说了点气话,所?以…”


    林叔声音也很?疲倦的样子,笑了下:“这不是很?正常吗,年轻男女在一块,哪有不吵架的,钟小姐您脾气都够好的了。”


    “……”


    钟晚是真没想到林叔还能替她说句话。


    林叔叹声道:“这段时间实在太忙,梁家和集团都有一堆棘手的事需要梁先生?处理,我也跟着跑。不过上?次那件事啊,我也真要说您一句,可能我们?年纪大的人就喜欢多?嘴。”


    钟晚:“…林叔你说,没事。”


    林叔:“那天下午梁先生?正在跟集团董事开一个紧急的会,听到秦助理来汇报,说您去跟Wub科技的赵总还有金达资本的卢总参加酒局。那个赵总吧,私生?活很?不检点,有病史,他又是刚从内地?过来的,跟梁先生?不认识,对港岛的情?况也不熟。”


    “女孩子一个人在港岛,凡事还是多?小心。当时我给您打电话都被您挂了,后来还关机,您喝不了酒,万一出个什么事,我们?也联系不上?您…这谁都说不准的。”


    也许是林叔这一段的语气太像是长辈说教?,而且有点道理,钟晚一时间竟然也被他说愧疚了。


    钟晚抿了抿唇:“…对不起?林叔,我那时候也是着急。”


    林叔:“没事,都过去这么久了,我就是唠叨几句。反正梁先生?当时挺着急的,会议也提前结束了,他不放心,扔下一堆事亲自过去。”


    于是钟晚听得更内疚了,顿了好半晌,轻声问:“梁先生?现在…还在忙吗。”


    林叔:“对,两天都没怎么合眼了。”


    他笑说:“您安心吧,也别?想吵架的事了,俗话都说‘床头吵架床尾和’,梁先生?也就是看着性子冷,但不会太计较这些小事的。欸,我这边又有事…”


    钟晚:“好的好的,林叔你去忙吧。对了…你们?还是多?注意休息。”


    这通电话挂断,钟晚心里更不是滋味了,把手机一丢,站在客厅的落地?窗边。


    ‘床头吵架床尾和’那是说夫妻的,她和梁序之什么关系,就算有超出交易的部分,那也八竿子都打不着呢。


    她偏头,又看到上?次被她收进储物盒里的,他落在这的金属打火机。


    钟晚没想到那天梁序之去找她会是出于关心,而不是掌控。


    她甚至都忘了,上?一次得到这样的关心是在什么时候.


    另一边,梁家别?墅。


    梁昱丰和梁泽毅回港岛,平安夜闹了好一通,赖在这不肯出国,去梁老爷子面前痛骂梁序之不顾兄弟情?谊,想让他们?死在东南亚。


    好不容易处理得差不多?,梁序之的继母和父亲也帮着那兄弟俩说话,圣诞节后又带着他们?去老爷子那边哭诉。


    虽然老爷子不再担任万泰的董事长,但辈分摆在那,他们?试图借此压梁序之一头。


    没想到,直接把老爷子闹得心脏病发作,家庭医生?抢救才?不至于当场病逝。


    这几天兄弟俩不在家里出现了,在联系集团里先前被梁序之裁撤的老员工,弄得跟古代要起?义似的。


    梁序之从梁老爷子房间出来,刚关上?门,继母黄静玲过来,看着他低声道:“我看,你是恨不得你爷爷早点死吧,到时候梁家和万泰就彻底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梁序之也真的累了,看她一眼,淡漠道:“现在已经是了。”


    话毕,上?楼去房间,关上?门。


    过不多?久,林叔安排完照顾老爷子的值班医生?,过来轻敲了敲门。


    梁序之:“进。”


    林叔扭开门把手,“刚才?钟小姐来电话了。”


    梁序之抬了下眼:“说什么。”


    林叔也顶着两个乌青的眼圈,省略并加工了那通电话中的部分内容,淡笑道:“钟小姐担心您还生?气,她说,上?次跟您吵架的时候说了句气话。”


    梁序之顿了下,点了支烟,语气中情?绪不明,“气话,她这么说的?”


    林叔笑:“是啊。”


    这句他可没加工,钟晚原本说的就是“气话”两个字。


    “我跟她说,吵架说点气话也是正常的,让她别?担心。”


    片刻,梁序之问:“还说什么了。”


    林叔:“别?的就没什么了。她问您最近是不是很?忙,我说是,她让您注意休息。”


    梁序之微颔首,摆摆手,让他也去歇两天,叫秦助理先过来接班.


    梁序之处理了几封邮件就躺下了,到晚上?才?醒。


    他半眯着眼拿起?手机,看到有条短信,钟晚发来的。


    [你睡了吗?]


    梁序之目光在这四个字上?停了几秒。


    起?先就知道她这人有点脾气,后来跟他在一起?时又表现得都很?乖很?听话,到现在那点脾气藏不住了,像小猫要挠人一样,还边哭边冲他伸爪子。


    胆子也大了,明明还怕他,倔起?来又什么话都敢说。


    梁序之没有用短信交流的习惯,处理完其他几件工作上?的事,直接给她回了个电话过去。


    对面过了一会儿才?接起?来。


    钟晚声音很?小,语气有点别?别?扭扭的,“你…还没睡啊。”


    梁序之起?身,打开窗点了支烟,轻笑了声,“你觉得呢。”


    第29章 Chapter 29


    夜里十二点半, 钟晚手机贴着耳朵,从沙发上站起身?,去到落地窗边看着外面闪烁的灯光和漆黑的夜空, 轻抿着唇,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跟梁序之没像这样打过电话,一般都?是他要见她时让林叔传达,偶尔他亲自打电话给她,也是说完事就挂断。


    通话总时长甚至没有超过过一分钟。


    钟晚拨了下头发, 慢吞吞出声:“…你刚忙完吗?”


    电话里,梁序之声音沉缓, 听起来情绪似乎尚可。


    “没在忙了, 刚睡醒。”


    钟晚又挽了挽头发,还是不太?自然的语气:“哦…也没什么事, 我就随便问问。”


    她是觉得有点过意不去才发的那?条信息, 接过梁序之回电话过来,她倒又说不出什么道歉或者让步的话。


    那?天?起初是她不对, 但?梁序之后来也吓到?她了。


    而且, 那?一整夜他确实有点过分,虽然她歇了一天?就没什么不适了。


    但?当时她出了一身?汗, 客厅空调温度又低,很可能?冻病,虽然她先一步喝了中药所以也没生病…


    于是钟晚自己也绕不清楚了。


    电话那?边也安静下来,每一秒都?好像被无限拉长。


    因为?任何声音都?没有听到?, 钟晚把?手机拿下来, 确认了一下他还没有挂断。


    同时, 看到?这次的通话时长已经有一分三十多秒。


    终于听到?“砰”地一声,梁序之好像又点了支烟。


    “钟晚。”他叫了她的名字, 语气平静道:“以后别再说那?种话。”


    钟晚又紧抿了下唇,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她也很清楚的记得上次他离开前,她说以后就维持交易关系,让他腻了就换一个,或者多找几个……


    也许是嗓音和气场的缘故,他说这种简短的陈述句总会有种不容置喙的感觉。


    钟晚很轻地“嗯”了一声,而后张了张口,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挺晚了,你继续睡吗,还是还有事要忙?”


    梁序之:“晚点吧,刚叫佣人送了夜宵过来。”


    钟晚转了个身?,后背靠在透明的玻璃窗上,整个人仿佛在百米高空中摇摇欲坠。


    “夜宵…吃什么啊。”


    钟晚一出口就想手动撤回。


    她自己听起来都?觉得这问题显得过于没话找话。


    她跟梁序之从来没这样半夜打电话拉过家常,也并不合适…


    电话那?边,梁序之似是笑了声,但?没回答她的问题。


    钟晚又转身?回来,看到?今天?夜色很晴,空中连片云都?看不到?,月光也很亮。


    她赶在梁序之说话前改口,“你还要忙很久吗。”


    “就…”钟晚顿了下,不知道这次说这种话怎么还变得艰难了,说话的音量都?不自觉低了两?格,继续道:“好久没见你了。”


    梁序之笑问:“你想见我吗。”


    钟晚往常跟他类似的话都?没什么太?大感觉,这次却僵了一会儿才回答:“…想。”


    她想了下,又说:“还有上次的事,等见面?我再跟你说…”


    前些天?左思右想都?觉得,她没办法完全瞒着梁序之去找卢文卓,至少在当下是这样。


    既然如此,他又大概率已经查过她,不如她自己告诉他一次。


    至于他的态度如何,钟晚无法预料,但?无论好坏,她都?绕不开。


    梁序之那?边似乎有开门和佣人说话的声音,好像是夜宵送来了。


    片刻,他开口,语气中听不出情绪,缓声道:“等再过几天?。”


    钟晚:“好。那?你早点休息,其他见面?再说吧。”


    “嗯。”


    等对面?先挂断电话,钟晚沉出一口气,低头看了眼?通话记录上显示的时长。


    三分十五秒,有史以来最久的一次。


    但?好像…其实什么都?没说.


    钟晚也觉得茫然,梁序之对她的这点好可能?在寻常人眼?中算不得什么。


    但?她也许是从小?到?大得到?的善意太?少了,所以连这一点点也觉得珍贵。


    曾经看到?过一句话说,这世界上除了父母,其余所有的爱都?不是无私的,所有的善意也是有代价的。


    但?钟晚想,该把?“除了父母”这个前提也去掉。


    尤其在没看到?卢文茵的信时,在她的认知中,亲生母亲会连招呼都?不打就扔下她,亲生父亲能?为?了还赌债把?她卖给当地又老?又丑的老?板。


    从小?学?到?高中她转学?多次,在学?校里也没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


    所以后来魏阿姨对她好,钟晚总觉得欠她很多情。


    但?这份情她有办法还,能?把?网剧的片酬借给魏司莹出国交流,也能?替魏阿姨支付对普通人来说高昂的医药费和往后的赡养费。


    如果她欠了梁序之的,她就不知道能?怎么还。


    他好像什么都?不缺,唯一能?从她身?上得到?的,也已经被他们的交易条件包含-


    两?天?后,庄伊禾给她发了消息,说她正在巴黎看秀,拍了几张图过来,让她挑几套裙子,都?是高定品牌。


    钟晚回复:[我就不用了,你在巴黎吗?玩开心点,注意安全!]


    庄伊禾说:[用的用的,我哥特别叮嘱的,所以才会放我来巴黎。我来都?来了,买几套都?是买,别有心理负担,反正都?是刷他的卡。]


    钟晚心想那?她才有心理负担。


    而且看到?裙子,又想起那?天?晚上被他撕坏的那?条。


    如果她没误解,也许这是他对某些事的补偿。


    钟晚叹了声气,回:[那?你帮我挑就好了,我相信你的审美。]


    庄伊禾:[好啊!那?钟晚姐你把?尺寸什么的也发我。除了衣服,我看到?什么好玩的也都?买双份,到?时候让人一起带回国!]


    庄伊禾:[激动.emoji]


    钟晚回复完,又发信息跟梁序之道了声谢。


    顺便,跟他提她这两?天?想去趟杭市。


    吴邈邈他们这部开业的话剧还剩最后几场演出,她几乎天?天?都?能?在朋友圈看见剧照,最近既然没戏拍,梁序之也忙着,她不如赶回杭市去看一场。


    也正好去散散心调节一下。


    梁序之晚些回复了“可以”。


    林叔的电话也马上打过来,替她安排飞机和保镖。


    钟晚先拒绝了,“不用这么麻烦的,我在杭市上了四?年大学?,很熟,那?边也没什么会找我麻烦的人。”


    林叔委婉地说:“最近梁先生这边生事的人很多,怕您也受牵连才这样安排。我得保证您的安全,这样梁先生也才能?放心。”


    于是钟晚没再说什么,接受了林叔事无巨细的安排。


    从飞机到?跟她一同过去的保镖,再到?落地接应的人员车辆,万泰的酒店套房和专属高级贵宾管家。


    钟晚隔天?看到?林叔发来的那?一长串信息,无奈笑了笑。


    她的电影没上映,人也没什么名气,倒先是沾梁序之的“光”感受到?女明星的出行待遇.


    钟晚没提前跟吴邈邈打招呼,直接在剧团的公众号上买了当天?晚上的票,前排正中央最高价的位置。


    二月的杭市极湿冷,钟晚在这上了四?年大学?还是没能?适应。


    空气中的水汽将人包裹起来,裹着厚重的羽绒服都?抵挡不了这种寒气。


    上个月末杭市下过两?场雪,此时车子驶在路上,钟晚向外看,还能?看到?路边行道树的顶端和灰黑色的屋檐上有薄薄一层雪。


    像是一副只可远观的水墨图。


    钟晚出机场,让司机直接送她去吴邈邈他们的剧团。


    在杭市的老?城区,市中心一座看起来几乎要荒废的商场,叫做某某商贸百货,从名字叫建筑外观到?里头的品牌都?很有年代感。


    剧团的场地在负一层,听吴邈邈说是包下这里已经倒闭的电影院改的。


    钟晚顺着电梯下楼。


    这种小?型的剧团,门口检票的工作?人员一般也是剧团演员,很阳光年轻的小?男生,一边验票,一边耐心提示观众开场的时间和座位的位置。


    钟晚想到?她大四?那?年因为?补学?分和赶毕业论文,没参加话剧团的演出,开场前也去像这样客串过检票员。


    入座没多久,剧场的灯就熄了,注意事项的播报也响起,随后,是三声场钟,演出正式开始。


    两?个小?时的话剧,主题是战争年代的爱情,偏群像,从男女主和朋友们上学?的时候一直演到?他们年老?。


    吴邈邈的角色是充满文艺气质的进?步青年,大概女二号的位置,中途,和坐在第?一排中间的钟晚有过眼?神交汇。


    话剧结束时,全场人几乎都?哭得稀里哗啦,尤其背景音更换的间隙,剧场里全都?是吸鼻子和揉纸巾团的声音。


    泪点低的钟晚也不例外,到?后来完全泪如雨下,一小?包纸巾都?用完了,还得问邻座的女生借纸。


    她后悔今早出门前化了妆,这会儿全都?被哭掉了。


    演员谢幕时,吴邈邈站在台上照惯例说完一堆感谢地话,而后看着她说:“没想到?今天?我大学?最好的朋友也来看我演出了,震惊得我差点忘词。”


    她开着玩笑笑说:“在这里强烈谴责这种突然袭击的行为?,也请这位朋友一会儿留一下别走,给我个解释。”


    钟晚被她说得又哭又笑。


    幕布拉下的一分钟内,她手机就震动了无数下,全是吴邈邈的消息。


    [你怎么嗖得一下过来了!还坐在正中间!]


    [你跟我说啊!我们第?一排本来就定价高,一般卖不出去都?是安排气氛组的!花什么冤枉钱!]


    [诶,我服了,要是我真忘词,你这惊喜就变成惊吓了,张老?师本来说好下一部让我演女主角来着,今天?忘词这主角肯定得黄!]


    [nmd,我一开始还以为?认错人了,但?长成你这样的也不多见啊,我当时看到?你真懵逼了。]


    钟晚笑着回复:[什么叫长成我这样的,我是卡西莫多吗?]


    吴邈邈:[鄙视:/你懂我意思的。不扯了,你从散场通道出去,然后来员工通道b门。一会儿有聚餐,你晚上没什么事吧?陪我一起去?正好张老?师也在,你好久都?没见他了,来打个招呼?]


    [ok~]


    钟晚站起身?,跟着其他观众一起出去-


    从员工通道绕到?后台的化妆间,吴邈邈见到?她就给了她一个巨型的拥抱,差点让她栽倒过去。


    片刻,钟晚笑着推开她:“你是想闷死我吗。”


    吴邈邈捏捏她的胳膊,也笑:“我哪儿舍得。天?,你现在也太?瘦了,比大四?通宵改论文终稿的时候还瘦。当了女明星是不是就要更注重身?材管理啊,你减了多少斤?”


    钟晚拍开她到?处乱捏又企图往她腰上伸的手,“没减肥,就…前几天?食欲不太?好,多阵子应该肉又能?长回来。而且,什么女明星啊,还差得远呢,当时拍完网剧你就这么叫,结果网剧挺糊,我现在严重怀疑是你的flag导致的。”


    吴邈邈白眼?:“屁吧,那?我一天?说十遍我不是大富婆,看看反向的有没有用。”


    钟晚靠在堆满布景道具的沙发扶手上笑。


    见到?吴邈邈前,她好久都?没跟人有过这么接地气的对话了。


    吴邈邈脸上顶着腮红画的红二团,还要大概卸个妆,在旁边擦擦洗洗的时候,剧团里其他演员也热情地跟钟晚搭话。


    “你真的好好看啊靠,刚才演戏的时候我就看见你了,第?一排中间,看得我小?心脏扑通扑通跳。”


    “美女你单身?吗?看我还有机会吗?”刚才演日本鬼子的男演员过来凑热闹。


    “你有个毛的机会,先把?你头上的绿帽子摘了再说话吧。”


    “这特么叫钢盔!…虽然是塑料做的,但?它绝不是一顶绿帽子,我说了n遍了——”


    钟晚一句话没说,跟这群人也是第?一次见面?,却丝毫没觉得尴尬,甚至被这样热情洋溢的气氛感染。


    真好啊,她想。


    闹腾一会儿,吴邈邈也回来了,抱着手机戳了几个字,跟她说:“欸,张老?师一会儿聚餐不过来了,好像被老?婆骂了。那?你还跟我们一起吗?”


    钟晚:“那?我想想。”


    吴邈邈靠在墙边笑道:“看你心情,不想来也没关系。你刚到?吗,还是早就到?了,不然今天?先回酒店休息,明后天?我们再约?”


    “这群人可疯了,聚会喝完酒更疯,年轻人真有精力啊…你敢信我居然是他们中间年纪最大的。”


    钟晚愣了一下,笑:“完了,那?我也是,我们同岁。”


    吴邈邈等着她想,低头,手指飞快戳着屏幕回消息。


    此时钟晚的手机也震动了下,她点开看,眼?睛睁大了些。


    梁序之发来的信息,问她在哪。


    没一会儿功夫,化妆间的人都?不知道去哪了,吴邈邈这时挽上她的胳膊,“先出去吧,这商场室内禁烟,上楼去门口。”


    说着,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一盒韩国的女士香烟。


    钟晚余光看到?,“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吴邈邈笑:“上个月,被这帮人带的,其实这种带爆竹的味道还行。”


    说着话,钟晚垂眼?回信息:[在杭市,我今天?下午刚到?。]


    梁序之发来一个定位。


    [我问你具体在哪。]


    钟晚看到?他的定位就在这家贸易百货门口的停车场,脚步都?顿了一瞬,差点没注意脚下的扶梯。


    吴邈邈及时拉住她:“我的女明星,看路啊,把?你摔了我现在还赔不起。”


    “……”


    等电梯到?一层,钟晚低头回:[您什么时候过来的?]


    她又打开定位放大看了眼?,[我刚上楼,快出去了,您在停车场吗,我现在过去找你。]


    打字太?急,称呼都?全是乱的。


    钟晚将手机熄屏,抬头说:“邈邈,我今晚不跟你们一起聚餐了。”


    吴邈邈也转头,“好啊,那?我陪你打车回去吧。”


    停车场本来就有司机等她,保镖也就在身?后不远处跟着她走,现在梁序之也到?了。


    钟晚顿了两?秒,“不用,没事,你去找其他人吧…有人来接我。”


    闻言,吴邈邈愣了下,看向她:“谁啊?”


    钟晚:“…你不认识的人。”


    已经到?百货大楼门口,吴邈邈熟练地点燃一支烟,对她投来审视的目光,“你在杭市还有我不认识的朋友?”


    大学?时她们太?熟,朋友圈几乎是完全一致的。


    钟晚皱了下眉,“诶,不是杭市的朋友。”


    吴邈邈如梦初醒拍了下她:“靠,不会是男的吧!晚晚你背着我在港岛谈恋爱了?还是在深城?”


    “……”


    钟晚不知道怎么解释,一时间也无从说起:“也不算是谈恋爱。”


    吴邈邈:“那?就是追求者?还在暧昧期?”


    又拍她一下,羽绒服“梆”地响一声,“可以啊,你怎么没跟我说,人都?追到?杭市来了!”


    “都?不是。”钟晚不敢让梁序之多等,转头看她,“改天?再跟你说吧,我先走了!”


    “…行吧。”吴邈邈一脸无语,几秒后对着她几步之外的背影扬声道:“那?明天?我们再约啊,我把?我公寓地址发你。”


    钟晚还不确定明天?的安排,回了下头,“那?个…明天?再说。”


    吴邈邈再次无语,笑着摇头,“见色忘义啊。”.


    钟晚到?停车场,给梁序之打电话,问他车停在哪个位置。


    几秒后他接起来,“回头。”


    钟晚回过身?,看见不远处一道颀长的身?影,在气温这样低的夜晚,梁序之只穿了身?黑色长款的羊绒大衣,系了同色的围巾。


    他没在车上,而是站在停车场靠边缘的位置,附近有一盏路灯,幽光的灯光映出他的轮廓,斜长的影子落在地上。


    最近的位置,有一辆黑色的库里南,好像是沪市车牌。


    钟晚加快脚步过去。


    也许是刚才在后台,以及跟吴邈邈说话气氛太?好,她见到?人,唇角不自觉扬起很浅的弧度。


    到?了他面?前,钟晚抬头看着他,带着些笑意问:“你怎么过来了?事情都?忙完了吗?”


    梁序之看到?她身?上白色的羽绒服,很蓬,刚才加快脚步过来时像是一团小?雪球。


    脖子上围了像毛领一样的围巾,也是纯白色,毛茸茸的。


    有十多天?都?没见,上次也是不欢而散。


    梁序之抚了下她的头发,简短道:“暂时忙完。正好要去沪市谈事,顺便过来。”


    可沪市离杭市也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吧。


    钟晚眨了眨眼?,“好冷,我们先上车?”


    “好。”


    梁序之抬手揽她过去。


    “刚才的人是你朋友?”他平声问。


    钟晚帮他拉开一侧车门,自己绕到?另一侧上去,这样待会不用再挪位置。


    车上的暖气确实开得太?足,怪不得他刚才下车。


    钟晚一边解围脖和羽绒服拉链,一边说:“对,我大学?室友,关系很好,这次就是来看她演出的。”


    等她把?身?上厚重的羽绒服脱掉,剩下里边白色的毛衣。


    车内安静下来,前排的司机是个陌生面?孔,车子发动,他问过目的地,很自觉地将前后排的挡板升上去。


    窗外此时又开始飘小?雪,老?城区的建筑许多都?保留了江南水乡原本的风格,青瓦白墙,在夜晚影影绰绰。


    路上穿行的车流亮着灯,忽明忽暗的,给这幅水墨画添上了颜色。


    钟晚垂着眼?,看见梁序之骨节分明的手放在座椅上,手指自然微屈,恰到?好处的经络线条向腕间延伸。


    她犹豫几秒,探向那?只手。


    梁序之偏头,忽地握住她只慢吞吞移动的手,将她整个人拽过去。


    “做什么?”


    “我…”


    钟晚抿抿唇,被拉进?他怀里,闻到?熟悉好闻的木质香味,抬起头看着他,有些低声地,“那?您又做什么。”


    第30章 Chapter 30


    适应了车内的暖气后, 隔着车窗,感觉不到湿寒的天气,只剩下窗外朦胧的雪景和撩人的夜色。


    梁序之未作声, 轻笑了下,微凉的掌心向上移,停在她的后颈,拇指摩挲片刻,低头吻她。


    钟晚闻到他呼吸间熟悉好闻的气息, 阖上眼,本能回应他, 不自觉胳膊也抬起来, 拥住男人劲瘦的腰。


    这个久违的吻并没有持续太久,大概因?为回酒店还有好一段车程, 把火点起来只会让人难熬, 前?排还有司机,再怎么样也不能尽兴, 最多隔靴搔痒。


    梁序之退开后, 摸了下她的头发,另一只手没松, 依然揽在她腰间。


    大部分时?候,他们在车上都不会交流过?多,除非钟晚主动挑起话题。


    但隔了这么久没见,她又总还记得上次的事, 乍然不知该说点什么, 也安静着, 头靠在他胸口。


    离得太近,他的呼吸就在她发顶, 一下又一下,几?根发丝也随之轻轻晃动。


    过?了会儿?,钟晚的手机接连振动好几?声。


    她摸过?来点开看?,是吴邈邈发来的消息。


    [刚才的小日?本鬼子弟弟问我?要你的微信。]


    [还是老三样?告诉他,你平时?没空、你不想谈恋爱、你社恐所?以微信不加陌生?人?]


    [诶,不对?不对?,现在是不是能有新理由?直接跟他说你名花有主了?坏笑:/坏笑:/]


    身后梁序之完全能看?清她的手机屏幕。


    钟晚看?到最后那条消息,耳根莫名一热,匆忙将手机熄屏的同时?,听到头顶传来沉缓的声音。


    “什么日?本人?”


    紧挨在一起,她还能感觉到他说话时?胸腔微微的震动。


    钟晚攥了攥衣角:“…不是日?本人,就是我?朋友他们剧团的演员,刚才那场戏他演的日?本兵。”


    就像是担心他误会一样,说完,钟晚还又多补了句,“搭讪而已,或者就是闹着玩的。”


    梁序之似乎也没介意,修长的手指绕着她垂落在肋骨侧边的头发。


    “‘名花有主’又是怎么回事。”


    语速很慢,但钟晚听不出?其中是什么情绪。


    她呼吸滞了一瞬,转过?头,对?上他幽深的眼眸。


    钟晚直觉她没必要解释其中的弯弯绕绕,比如他们之间本质的关系,再比如吴邈邈产生?的错误猜测和认知。


    她声音小了些,加上耳根还微微泛红,用手肘轻推他一下,看?起来像是在忸怩地撒娇,“还能是怎么回事…”


    梁序之也顿了下,两秒后,倏然笑了下,缓慢抬手,将她的那缕垂落的头发挽在耳后.


    回到酒店,之前?的司机已经把钟晚的行李交给管家,送进了房间。


    她打开行李箱,去?翻带来的睡衣和洗漱用品。


    钟晚动作慢吞吞的,主要是万泰高端线酒店的套房长得都差不多。


    虽然她在港岛住的那间重新布置过?,但基本的地板材质、硬装色调、空间布局和这间都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熟悉的环境,不免让她想到上次。


    上次全程都是在客厅,沙发、落地窗边、茶几?旁边的毛绒地毯上…


    听到身后不远处,梁序之脱了大衣和围巾,朝起居室的方向走。


    窗外仍在飘雪。


    钟晚正要松口气顺便平复调节一下情绪,听到浴室门口传来他低沉的声音。


    “晚晚。”


    闻声,钟晚就愣了好几?秒。


    印象里,梁序之叫她全名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别?提这样亲昵的称呼,迄今为止是第?一次。


    钟晚有种陌生?的恍惚感,迟疑着应了一声,走过?去?。


    梁序之单手解着衬衫扣子,瞥她一眼。


    “一起。”


    钟晚静了一秒,又往回走:“我?去?拿一下沐浴液,酒店的味道不习惯…”


    片刻后,淋浴间水汽氤氲,梁序之环着她吻下来。


    应该不是钟晚的错觉,今晚没什么特别?的花样,他很温柔,也很慢,像是顾忌什么似的。


    她小臂撑在墙上,分神在猜这是不是他对?上次的弥补。


    但两人其实都不太适应,钟晚甚至这种时?候还能分心走神。


    放在以往都是不可能的。


    相处几?个月,他们最熟悉了解彼此莫过?于是这件事。


    所?以没过?多久,她听到梁序之轻笑了声,短暂离开,问:“是不是也不喜欢这样。”


    花洒仍有水流落下,覆盖了他一部分声音,在这种情境下却更显旖旎。


    钟晚有点明知故问,气息错乱地出?声:“哪样…”


    他用行动告诉她。


    钟晚微皱起眉,在心里先暗暗给出?肯定的答案。


    如果非要去?形容,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北方刚入春时?,将融但未融的冰,气温在零度上下,冰融化一点又被冻回去?,或者结成水滴形状悬在半空。


    梁序之再次停下,声音沉了几?分,有了以往这种时?候类似的感觉。


    “说话。”


    钟晚咬咬唇,断断续续承认:“还是以前?那样…更好。”


    梁序之笑了下,关水,扯过?旁边的浴巾,将她一裹,横抱起来出?去?。


    后来在卧室,硬质的皮带扣住脚踝。


    温度终于升起来了,冰层也从外部向内完全融化,甚至蒸腾成水汽.


    结束时?不算太晚,这样有分寸又带有刺激感的体验,钟晚不否认她有些沉迷。


    洗完澡出?来,梁序之在窗边抽烟,听到响动,回了下头。


    临近的另一栋高楼也亮着灯,他背光而立,像是一道冷清的剪影。


    钟晚想了想,还是不打算在今晚提卢文茵的事。


    暴风雨之后的晴天更显得珍贵,她不知道提这件事会得到怎样的结果,但左右不急于这一夜,她想多留住这样温存融洽的气氛,哪怕没有意义。


    梁序之熄灭手中快要燃尽的烟,嗓音清淡,“困了吗。”


    “还没。”


    钟晚走过?去?,穿着纯白色宽松的吊带睡裙,站在他旁边的位置,也往窗外看?。


    这样并肩临窗而立的画面在他们相处时?很常见,大多是在夜晚,有马场、楼宇顶层的餐厅、酒店,也有去?年的台风天。


    太多次了…这个画面也许会刻在她的脑海里。


    不多时?,钟晚说:“我?大学是在杭市读的,四年里只有快毕业那年的冬天看?到过?下雪,在深城就更不用说了,我?出?生?到现在都没下过?雪。不过?,南方下雪好像也不会太大,不能像北方一样堆雪人。”


    梁序之偏头看?她,抬手,微凉的手背碰了碰她脸颊。


    难得会同她闲谈,他声线也是淡漠冷清的,“英国冬天雪会大些,下雪天景色很好。”


    在英国读大学的那几?年,也是他被带去?梁家后少有的平静时?光。


    钟晚笑了下,“没去?过?,只在哈利波特里看?到过?,应该是很好看?的。”


    梁序之看?着她,“明年带你去?。”


    钟晚抿了下唇,没作声。


    他可能忘了,他们不会一起过?明年的冬天。


    **


    次日?天刚亮,梁序之就动身去?了杭市,钟晚在他出?门前?醒过?一次,他让她继续睡。


    再睡醒吃过?早餐,钟晚就发消息联系吴邈邈。


    [你在哪,我?去?找你,你今天空吗?]


    吴邈邈:[白眼.jpg]


    吴邈邈:[高傲.jpg]


    钟晚:[?]


    吴邈邈发了个定位,[好吧,那你来看?看?我?新租的这个公寓!]


    吴邈邈:[我?今天只有剪视频这一个计划,正好我?有两台电脑,正好你来给我?当苦力~害羞:/]


    钟晚原本习惯性打开网约车的软件,想起林叔安排的保镖和司机,又关掉,去?打司机的电话。


    吴邈邈的公寓位置很好,安全性也不错,门卫反复跟她确认了访客信息才放行。


    钟晚在想,等明年她过?来,应该也能租在这边。


    她刚进门,吴邈邈就忍不住了,一边给她拿拖鞋一边质问:“到底是什么情况,快告诉我?吧,你那个暧昧对?象或者追求者或者准男朋友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啊。”


    钟晚看?她片刻,沉出?一口气,警告的语气道:“那你得保密。也…别?judge我?。”


    吴邈邈举起四根手指,“当然,我?接受度奇高好吗!而且我?什么时?候跟人乱说过?你的事!”


    钟晚被她拉去?沙发上坐着,吴邈邈以为她会听到一段坎坷但有趣的爱情故事,甚至开了一包瓜子一包花生?。


    钟晚略过?了大多数细节,也略过?了与卢文茵相关的部分,从头简单概括了一遍她跟梁序之的始末。


    “怪不得你不想继续在港岛演电影了…”吴邈邈听完,第?一个问题:“他这么有钱的吗,多大年纪啊?”


    钟晚想了想,“二十八,二十九?好像。”


    “丑吗?”


    “…挺好看?的,我?摸着良心说,不是滤镜。”


    吴邈邈笑了,“哦,那就赚大了啊!”


    钟晚:“……”


    吴邈邈像是自己琢磨了下,又问:“他老婆知不知道你们的事啊?”


    钟晚:“…他没老婆。”


    听到这个问题,她是真切感受到吴邈邈说的她‘接受度高’是什么意思了。


    吴邈邈拍了下沙发:“那也太好了吧。”


    钟晚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哪里好。”


    “你觉得有哪里不好吗?”吴邈邈反问完,说:“那就当正常谈恋爱处呗,他长得好看?又这么有钱,就算是有点缺点、有点脾气什么的,也都太正常了。”


    钟晚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半晌后低声说:“就是…有时?候感觉不对?,就像是在谈恋爱,做得有些事也都是情侣会做的,但我?心里又清楚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而且肯定不会有结果。”


    吴邈邈刚上大学的时?候男朋友没断过?,这一级的帅哥一个接一个换,算得上是感情经验丰富,很快就发现问题。


    “所?以,你是觉得少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比如男朋友女朋友之类的,还是想要个结果?”


    钟晚被她问住了,思忖着说:“这都不是我?能决定的啊…”


    吴邈邈:“不说能不能决定,就只考虑你的想法呢?”


    钟晚再次沉默。


    吴邈邈往她手里塞了包花生?,笑着道:“要我?说啊,其实这两个问题都没那么重要。你要是觉得跟他在一起挺开心的,或者开心大于不开心,那就继续呗,管它?是什么关系呢,时?代是进步的,再倒退一百年,只要不是夫妻,孤男寡女住一块那都叫非法同居,现在都没这词了,所?以男女朋友也就只是个象征性的关系。”


    “至于结果,那就更不需要考虑了啊,大部分爱情其实都是没有结果的,现在去?大街上随便拉一群人问问,谁还没几?个前?男友前?女友,没谈过?几?段无疾而终的恋爱。”


    钟晚想了想,“你说的也没错,但好像不是这个问题。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们的关系就不平等,我?没办法去?要求他什么,一般情况也只能顺着他的意思说话。”


    “…有时?候会感觉,我?跟他本质还是最俗的那种,钱.色交易。”


    吴邈邈挑了下眉,“好吧,你如果这样说,确实是个问题。”


    “所?以你才打算最迟明年夏天前?,就离开港岛?”


    虽然也不全是梁序之的原因?,但钟晚点了点头。


    吴邈邈叹了声气,从桌上拿起烟盒,笑说:“都行,反正你回来我?当然是举双手双脚赞同的,我?巴不得你一辈子都别?找对?象,就跟着我?混!”


    钟晚也笑,“那正好,你也别?找,三十年后我?们组团养老。”


    “那既然你都决定了,就好好过?剩下这一年多吧。尤其感情的事,最忌讳的就是往远想,比如考虑结果。珍惜当下、珍惜眼前?人就好,真的。”


    吴邈邈站起身,拉着她往书房走,把她按在电脑椅上,打开待剪辑的视频素材,“行了,走吧走吧,今天也别?想他的事了,我?们去?赚养老经费。”


    钟晚原本就是这么想的,吴邈邈的话更明确了她的想法。


    珍惜当下,好聚好散。


    只是,在此之前?还需要解决一件横隔在他们之间,不可能绕开的事.


    两天后梁序之联系她,说沪市的事忙完,带她一起回港岛。


    钟晚问:“那你还来杭市吗?还想请你去?吃一家不错的餐厅。”


    梁序之笑了:“你请我??”


    钟晚抿抿唇,“是啊…那家店我?也请得起。”


    虽然现在卡里的钱都是拍戏赚的片酬,那两部戏也都是他给的资源。


    梁序之:“地方吵吗。”


    “不吵。”钟晚说:“环境挺安静的,我?提前?打电话让老板闭店,只接待我?们一桌。”


    按他一贯的排场和作风。


    梁序之没拒绝,让她把位置发给林叔。


    隔天,钟晚在湖边那家餐厅二楼的包间等他。


    这餐厅是她和吴邈邈上大学时?发现的,在沿湖的建筑群,外观也是青瓦白墙,春夏时?墙角还有青苔和藤蔓延伸上去?,颇有江南古韵。


    二楼有两个包间能看?到湖景,窗外就是一座桥,也是单面玻璃,既能看?到风景,又保留了隐私性。


    餐厅老板年轻时?也当过?一段时?间话剧演员,当年算是个文艺青年,钟晚他们大学演出?后的庆功宴在这里办过?几?次,一来二去?跟老板也熟了。


    钟晚等了没多久,老板轻敲门进来,笑着提醒她,客人到了。


    她站起身,朝门外望过?去?,包间门两侧已经站了几?个她眼熟的黑衣保镖。


    梁序之进门时?就看?到这样一幕。


    钟晚今天穿了珍珠白色的改良款旗袍,领口有薄薄一圈绒毛,长发在脑后完成一个发髻,用简约款式的发簪固定,坠下几?颗珍珠饰品,斜着身子看?向他。


    梁序之搁下手杖,将围巾摘了挂在一边,抬手揽过?她的肩,“怎么会想约在这。”


    钟晚和他并肩进去?,让老板先关门,顺着他胳膊的力道,跟他去?窗边的位置,替他沏了盏茶。


    她笑说:“装修布置蛮特别?的,菜也是改良过?的杭帮菜,味道都不错。”


    梁序之扫了眼周围,伸了下手,拉她坐在他腿上,声音有些散漫,“倒更像是个谈生?意的地方。”


    钟晚转头看?他,眉梢微抬,“梁先生?经常这样跟人谈生?意的吗?”


    说着,轻握了下他搭在她腰际的指尖。


    “你觉得呢。”


    梁序之轻笑一声,看?着她。


    事实是从未有过?,港岛跟他常来往的那些人大都知道他的脾气爱好,没人敢给他安排那些莺莺燕燕的。


    大概因?为在钟晚熟悉的场所?,她整个人都表现得更放松些,别?有一番味道。


    从沪市再过?来一趟平白又多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但好像不虚此行。


    “那我?可不知道。”


    钟晚松开他的手,跳下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老板带着侍应生?敲门进来上菜,都是钟晚原先试过?觉得味道不错的菜色,改良过?的西湖醋鱼、东坡肉、牛肉羹、蟹黄豆腐、龙井虾仁,还替他点了壶手工酿造的古法桂花酒。


    梁序之吃饭时?举止一向斯文,动作慢条斯理的,每样菜都试过?后,搁了筷子评价:“还可以。”


    钟晚笑:“那我?就理解成非常好了。”


    后来桂花酒一倒,周围弥漫着醇厚的酒香和清甜的桂花味。


    梁序之对?这种低度数的风味酒不感冒,但钟晚闻着有些馋,犹豫着看?了半天,问他要来杯子抿了一小口。


    等吃得差不多,钟晚偏头看?他,酝酿了很久才开口。


    “那个…上次我?去?见卢文卓的事。”


    梁序之取了支烟点燃,无声看?着她,等她的下文。


    钟晚继续道:“其实我?最开始来港岛,是因?为收到了我?妈妈,就是卢文茵,十多年前?寄给我?的信…”


    “之前?我?爸一直骗我?,说我?妈是在外面有人了,才抛下我?们回港岛的。但我?看?到那些信才,再回忆当年的事,才知道他说的是假话。他先带着我?到处搬家,没多久就找到人要再结婚。反而是我?妈妈,一直在打听我?的下落,还说拍完戏就要来内地找我?…但离最后那封信寄出?后的没几?天,她就因?为抑郁症自杀了。”


    “我?不太相信她真的会是自杀。”


    有点相似的过?往经历让梁序之的眸色也微有动容。


    递到他手中的资料上有她刚说到的大部分内容,但听到她亲自叙述却是另一种感觉。


    钟晚也没想到时?隔近一年,她已经可以平静简短地将这一段概括出?来,甚至是说给他听。


    她顿了下,继续道:“所?以我?才想查一查,真实的情况是怎样…可以吗。”


    梁序之静了须臾,平声问:“如果我?说不可以呢?”


    言外之意,无论他同意与否,她不都已经到处找人查问了这么久。


    但钟晚没听出?这层意思,泄气一般的表情,垂着头,不吭声了。


    她在想,如果他真的阻止,她没能力去?对?抗,继续在港岛留着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甚至原以为余下的一年多时?间也没必要。毕竟这种情况下,她很难再心平气和地和他维持现在的关系。


    片刻,梁序之将烟熄灭在桌上那只造型独特的中式陶制烟灰缸中,声音就在她耳边,却仿佛很遥远。


    “你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钟晚有一瞬的恍惚,想到此事可能涉及梁家,有所?保留地回答:“只要知道答案就好。”


    梁序之看?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掩饰。


    钟晚说:“卢文卓这个人好像挺正派的,我?想去?问他试试……”


    梁序之站起身,将窗户开了一条缝。


    带着湿意的冷风钻进来,让钟晚不自觉颤了一下。


    梁序之背对?她,看?向窗外那座桥。


    钟晚看?不到他的表情,就更猜不出?态度,于是她也起身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梁序之缓慢偏头,伸手,将她的下巴抬起来些,力道很轻,似乎只是让她同他对?视。


    “你自己可以?这种事可没那么容易让你问到。”


    他语气很平静,声音也没带一丝温度。


    如果钟晚没猜错,他这应该是同意了,可能还给了她开口让他帮忙的机会。


    钟晚默了两秒,咬咬唇,“嗯…我?碰碰运气吧。”


    即便真的超出?她的预料,梁序之不但不反对?还愿意帮她去?查,钟晚也不想再欠他更多了。


    片刻,梁序之关了窗,伸手将她带进怀里。


    钟晚听到他很淡地说了个“行”。


    她扬起头看?他,眨眨眼确认:“真的?”


    梁序之抚过?她的头发,小指上的尾戒碰到她发簪上的坠饰,发出?很轻的响声。


    他未置可否,语气似乎有些漫不经心的,“你早跟我?说,不就没上回的事了。”


    “我?…不敢啊。”


    钟晚越说声音越小,又觉得好像不应该这么说,琢磨如何?再圆得更好听,眉头微微皱起来。


    梁序之笑了,轻嗤道:“我?看?你现在胆子可大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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