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小萤天生是爱看热闹的性?子,戴好了面纱,照了照镜子,又披上披风倚在门边,听着楼下的动静。
原来?慕嫣嫣是随着母亲同来?的。安庆公主似乎听闻了临川之变后,便以回乡省亲为借口,带了女儿即刻启程往江浙赶来?。
而三皇子似乎是寻了什么公务,正?好以顺路的借口,作为她们母女的护花使者,自告奋勇带兵护送。
本以为魏国出兵,临川危矣。
可没过几天的功夫,他们在来?时的路上,就听闻临川大捷,凤尾坡光复的消息。
安庆公主他们终于在尧城,跟慕寒江他们相遇了。
只?是好不容易找到了儿子,安庆公主并没入客栈,而是命人将慕寒江叫了出来?,公主则等在客栈一旁的林子里。
看慕嫣嫣焦急的样子,好像安庆公主正?在责罚兄长,手段也有些厉害。
可她又不敢拦着母亲,便急着来?寻大皇子想办法。
方才?嫣嫣敲门时,一直没人应,三皇子一着急,就蛮力撞开了门,却撞了满脸尴尬。
凤渊听了慕嫣嫣的解释,有些无动于衷。
凤栖武不满:“嫣嫣求你,你倒是有点?反应啊!”
“阿母教训儿子,哪有外人说话的份儿,你为何不去管?”凤渊冷冷将话扔回给?了三皇子。
凤栖武被怼得有些无话可说,只?能梗着脖子:“那……那可是安庆公主,我哪敢与她犟嘴……”
这?位安庆公主,为人严苛,做事一丝不苟,可是能将混不吝的叔叔萧天养训得不吭声的硬茬。
太后还在的时候,安庆公主几乎长住宫中,被太后熏陶,一身?宫规礼仪,板正?得比教习老媪都严厉。
试问哪个皇子和?公主不是从小看到安庆皇姑姑就绕着走的?
就算是蛮牛,看了这?位皇姑姑也得低下牛头。
不过慕嫣嫣自从闯了房间后,不甚关心?亲兄长的死活,只?是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倚门看热闹的闫小萤。
她实在忍不住,趁着三皇子说话间隙,指着那蒙着面的女郎问凤渊:“她是什么人?”
凤渊表情清冷,懒得理她,问清了情况后,便让店小二另外再准备一间上房。
原来?的屋子门坏了,他得另换一间。
小萤看凤渊没有管闲事的意思?,便踱步到二楼走廊西侧,隔着一扇窗看楼下树林里的情形。
只?见一个身?着华服的女人,正?板直立车边,赫然正?是那日宫宴上看到的安庆公主,
而一个孔武有力的侍卫正?在执鞭抽打跪着的慕寒江。
平日清冷孤高?的公子,驯服跪地,身?板依旧挺直,只?是垂下高?傲的头,任着人鞭挞。
难怪慕嫣嫣着急,那侍卫下手可真狠,鞭挞的声音带着噼啪空响,一下下抽在慕寒江的后背上。
慕寒江就这?样闭眼承着打,雪白?的衣服染上了点?点?红……
许是实在忍不住,公子的后背微微瑟缩了一下。
公主冷声道:“跪好!谁让你缩着后背,做那窝囊样子!”
慕寒江便立刻挺直后背,咬牙承受着打。
凤渊上楼时,小萤将他叫过来?,指给?他看,小声问:“你真不管慕寒江啊?这?是他亲阿母吗?该不会慕公子是从外面抱养回来?的吧?”
这?种训儿子的狠劲儿,连宫里的毒妇汤氏都自愧不如。
若没人拦着点?,只?怕慕寒江受伤不轻。
凤渊垂眸看着,满脸事不关己的冷漠。
小萤也说不好,凤渊跟慕寒江之间到底如何。
若说上次还了一刀后,二人就冰释前嫌了吧,也不尽然。
更多的时候是慕寒江一头热与凤渊交好说话,凤渊一直都是态度淡淡的。
慕公子虽然后来?受了她的挑唆,出卖过凤渊一次,却也只?是政见立场不同的无奈。
他那次看见凤渊受罚的时候,可是急切地立刻去找陈诺求情了。
反观凤渊,此时冷漠得让小萤有些微不适,他似乎并不太想管慕寒江的死活。
就好像还了那一刀之后,凤渊跟慕寒江之间恩怨陈债两清,以后的恩怨便可重新再算。
小萤无意谴责大皇子的为人处世。
这?所谓人情,各还各的,她还欠着慕卿呢。
慕寒江为了自己在火场扒拉了好几个来?回,血泡的痕迹到现在都没消除,如此厚重人情,岂能亏欠?
于是小萤想了想,顺手掂起了走廊一旁摆放的花瓶,用力朝楼下林子砸去。
然后她躲在凤渊的身?后,掐着脖子,尖利嗓子大骂:“大半夜的,哪来?的讨债鬼!还让不让人睡觉!讨账要银钱,就去衙门打,别在这?扰人清梦!”
骂完之后,蒙面女郎在楼下凤栖武和?慕嫣嫣惊诧钦佩的目光里,一溜烟跑回房中。
慕公子,兄弟小萤尽力了!就看你阿母要不要面子,能不能歇了这?顿打。
果然堂堂公主要脸,被客栈的人砸了花瓶后,那树林的打终于停歇了。
那三皇子和?慕嫣嫣也赶紧往外跑,去树林接受伤的慕寒江去了。
第二日晨起吃饭时,凤渊看了看还在赖床的小萤,便让店小二将饭食送到了屋子里。
昨天晚上二人虽然同床,可是小萤坚持要分着被子睡。
用她的话讲,虽然顶了侍妾的名分,可坚决不干额外的活,凤渊得规矩点?,可不能平白占她的便宜!
上次二人吻在一处,也不过是因为那日天气甚好,让她心?里长草的缘故,但她也不是时时都这?般,比如今天的日头就不顺心?意。
这?样的话,若换了郎君来?说,便是始乱终弃,吊儿郎当的得很!
凤渊的脸微微沉了下来?,俊眸眨都不眨一下,就那么幽幽看着小萤。
小萤心?安理得地翻了个身?:最近天气不好,小娘不乐意跟他腻歪,怎样!
然后她将被茧子裹好,便蒙头大睡。
可惜夜深露寒,白?天没有日头,到了夜里更冷。
这?客栈还没有驱寒的炭火盆,小萤睡着睡着,不知?怎么的,就滚到了旁边凤渊的被窝里。
正?当壮年的郎君,浑身?都是热气腾腾的。
冻得浑身?冰凉的小萤贴着他睡,手脚变得暖洋洋。
这?后半夜睡得香甜温暖,天色渐亮也不肯睁眼。
凤渊被藤蔓缠了一夜,等到女郎突然撤了手脚,背着身?又滚回到自己冰凉的被窝里时,便知?道她醒了,只?是不愿承认自己越界入他人被窝,故意在那装睡。
他伸手捏着她的脸,冲着她的眼皮吹气,可小女郎就是不肯睁眼,还发出了小猪的哼哼声。
被缠得一夜都没怎么合眼的凤渊,在她软嫩的脸蛋上亲了一下,先起身?下楼叫店小二打热水,拿饭食。
果然他上来?时,方才?还沉睡不醒的女郎已经起床了。
二人正?在房中吃早饭时,便有人上楼来?请大殿下,说是安庆公主随身?带了厨子,做的饭食要比客栈里精致些,请大皇子去她房中用膳。
“不必了,我不吃来?历不明的东西。”凤渊似乎不太将这?位皇姑姑放在眼中,硬邦邦地开口回绝。
小萤连忙找台阶道:“大殿下方才?喝了三碗稀粥,吃得太饱,还是先谢过安庆公主的心?意,若是方便,可留个食盒子
,留着我们路上吃。”
那门外的人领命下去了。小萤看着凤渊道:“怎么?你跟安庆公主也不对付?”
凤渊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咬着嘴里的咸菜,咔嚓作响。
“她这?么千里迢迢半路拦人,应该不是急着打儿子的缘故。看来?公主是有话要与你讲。你不下去,她一会可是要过来?的。”小萤理智分析道。
若是过来?,她无处可躲,很有可能要跟慕寒江打照面。
凤渊喝了最后一口粥,立刻起身?出了房间。
小萤不肯落下热闹,看安庆公主房间隔壁是空房,便咬着吃了一半的馒头从外面的窗户绕过去,跳入公主房间的隔壁,顺着一处墙板缝隙往里望。
起初便是生疏客气的寒暄,安庆公主问起了大皇子侍妾事情。
大约是昨日那慕嫣嫣同她阿母讲了,砸瓶子的是大皇子带来?的女人。
所以安庆公主略略表达了歉意,表示叨扰了皇子的安眠。
客气一番之后,话入正?题。
让安庆公主火急火燎一路赶来?的原因,就是凤尾坡那场战事的问题。
虽然慕寒江捂住了所谓“太子被俘”的真相,没有上报陛下。
可是安庆公主却消息灵通,知?道儿子跟两位皇子引诱魏国开战的胆大勾当。
这?也是慕寒江昨夜挨了那顿打的原因。
安庆公主此来?,便是要问责,看一看若是事发,大皇子和?慕寒江谁将这?欺君之罪承揽了。
也难怪宫里的皇子们都畏这?安庆公主。
虽然她生得不错,年岁大了也风韵犹存,称得上美?人。
可那一言一语的严谨,活似私塾里手持戒尺,扣押生死的老夫子。
字字句句都是质问,下一刻就要入刑。
昨夜挨打的慕寒江甚至不配坐着,就这?么板直立在母亲身?侧听训。
听安庆公主的意思?,是希望大皇子将主谋供出,看看这?么狂妄胆大,刺激魏军出兵的计策究竟是何人所定。
那话里话外,她的儿子慕寒江循规蹈矩,忠于陛下,不会如此行事乖张。
而凤渊向来?寡言,又刚从荒殿出来?,也并非鬼谋之辈。
于是这?魁首一路推演,就只?剩下那个在江浙装病不回的太子了。
如此看来?,主谋是太子无疑。若是将来?在陛下面前陈情的时候,凤渊和?慕寒江口径一致,或许可免得与太子连坐,得一个明哲保身?。
安庆公主口才?不错,将凤渊如今的窘境困局点?得一清二楚。若不依着她的指点?去做,大皇子便前途未卜,荒殿将养的日子漫长可期。
没等凤渊开口,一旁的慕寒江却先蹙眉:“母亲,这?件事的确与太子无关,乃是儿子与大皇子擅做的决断。”
虽然是三人决定,可慕寒江不知?为何,偏要将太子摘除干净,要与大皇子一力承担责任。
凤渊不动声色瞟了慕寒江一眼,而隔壁的小萤却是有些感?动:慕卿,昨晚没白?救你,够义?气!
不过安庆公主似乎短了江湖儿女的肝肠,不但不感?动,反而冷声呵斥慕寒江,让他闭嘴。
然后公主又是转向凤渊,问他的意思?。
这?般迫人气势换成旁人,或许难以招架,可惜她今日训的是宫里唯一的疯子。
凤渊不是三皇子他们,对这?位安庆公主毫无敬畏心?,听她言语敲打之后,淡淡道:“所以……关你什么事!”
安庆公主没想到大皇子回答得这?般粗俗,表情微微一凌,复而微笑着道:“事关我的儿子,关系慕家的清誉,自然关系到我这?个为人母的。说起来?,我是你的皇姑姑,又与你阿母交好,为人长辈,总要给?你们这?些孩子指一条明路。”
凤渊靠着椅背,长腿交叠架在膝盖处,坐姿透着傲慢,他用长指敲着桌面,冷冽道:“若喜欢指点?晚辈,可以关门自去找些乳臭小儿。我与慕公子行事,干系国政,犯不着与内宅妇人多谈,定国公夫人,你越界了!”
他略过公主的名号不叫,偏偏叫了一声“国公夫人”,便是指出安庆如今已经嫁为人妇,自当守他慕家规矩。
皇室凤家的儿子,不需要一个外嫁的太后义?女来?教!
一旁的慕寒江显然也没有料到凤渊如此硬刚,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了看凤渊,然后面无表情立在安庆公主身?后,冲着大皇子竖起大拇指。
可竖到一半,又觉得如此不孝行径有违人伦,便改成竖起食指摆了摆。
看那意思?,是希望凤渊悠着点?,别太强硬。
安庆公主转头时,慕公子连忙收起手指,将脸扭向一旁,很是认真地打量旁边的脸盆架子,恍如母亲和?人吵架,与他无关。
可见慕卿苦“母患”甚久,只?是他没有凤渊的蛮横劲儿,不好直接忤逆母亲。
话说到这?,也无法进行下去。
尽量安庆公主握了满手凤渊的把柄,可凤渊不接招,摆出“我要欺君,你奈我何”的架势,便不好再聊下去了。
她向来?说话惯占了上风,可如今在儿子面前被小辈顶嘴,自是有些下不来?台。
不过公主很快调整了情绪,略带僵硬自嘲道:“如今你和?寒江祸事已闯,太子又滞留江浙未回。这?些后果,的确是要你们二人面对。我这?个内宅妇道人家能提醒的,也都同你们说了。回京以后,该如何向陛下坦白?认错,你们也自掂量去吧。”
屋内人不欢而散,小萤手里的馒头还没吃完,于是便顺着窗,准备绕回到房中。
谁知?往窗里探看时,发现屋内已经进了人。
小萤赶紧撤回了头,方才?匆匆一瞥,好像是慕家嫣嫣在房里走来?走去。
那女郎看着大床上略显凌乱的被子,不知?联想到了什么乱七八糟,居然是一副捉奸在床,气愤填膺的样子。
恰在这?时,凤渊回来?,看见慕嫣嫣在屋内,迅速看了一圈,确定小萤不在后,才?冷声道:“你来?我房中干嘛?”
慕嫣嫣在太子跟前都敢呛声说话,偏偏对着凤渊倒压低了腔调:“我听阿兄说,那女子是你从江浙带回来?的侍妾。你身?为皇子,怎可如此荒唐行事?若被陛下知?道,岂不是要责罚大殿下?”
作为没有分宫而居的皇子,还未大婚前,宫里也能有些侍寝宫女。
可像凤渊这?般,从民间大大咧咧地带了出身?卑微的女子回宫,容易落下口实。
小萤蹲在窗下听着,觉得安庆公主训人的衣钵算是有人继承了。
这?慕嫣嫣八竿子打不着,却跑到凤渊房间来?,指责他不检点?。
看来?凤渊纳妾,慕嫣嫣比皇帝老子还气。
再联想到慕嫣嫣以前在皇宫就动不动去找凤渊的情形,小萤自然也能猜出几分。
论起来?,凤渊若得了慕嫣嫣的青睐,对他来?说百利无一害。
毕竟慕家根基稳健,若能借势,凤渊自是在皇子里脱颖而出。有了慕寒江这?个掌管暗卫的大舅哥,何愁将来?之路?
凤渊聪慧如斯,也应该想到这?点?吧?
小萤倒是很好奇凤渊私下里会如何对待慕嫣嫣。
毕竟这?厮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不通男女情事,勾搭起女郎来?,手段很有一套。
单纯如慕家女郎必定是招架不住,被他手到擒来?!
可她始终没有听到凤渊说话,小萤不禁疑心?这?厮直接用了绝技,搂着慕家嫣嫣在亲吻。
没等小萤含在嘴里的馒头变酸,就听到房门咣当一关,然后是慕嫣嫣在屋外拍门的动静了。
许是怕引来?母亲,那慕嫣嫣拍了几下门后,便负气而去了。
小萤有些诧异,怎么这?么快?难道他方才?直接拎人扔出了屋外?
探头一看,凤渊正?立在窗边,手抱双臂低头看着她。小萤笑着咽下馒头,起身?跳入了窗。
“偷听得如何?”凤渊将她拉到桌旁问。
小萤点?评道:“就算回绝女郎,也得客气委婉些,给?人留点?面子,哪能扯了人扔在门外就了事的?你该庆幸慕家嫣嫣有些英武之气,不然岂不是被你弄得下不来?台,钻了死胡同?”
凤渊懒得梳理小女郎的缠牙事情,淡淡问:“我是问,那安庆公主的话,你如何看?”
看来?他也猜到了小萤不会老实,去偷听他与安庆公主的对话了。
第62章
小萤倒也?没有否认,撑着腮帮笑了笑。
“我听?闻定国公缠绵病榻甚久,而慕公子接手龙鳞暗卫,也?不?过这几年的光景,那么在此之前,是谁协理定国公料理暗卫事宜的?应该就是这位安庆公主吧?依着我看,就算现在她也?未放权,所?以?慕寒江还未到京城,我们做的事情,就全被这位公主知道了。看来,她在慕公子的身边安插了不?少眼线。”
如?此劳神,不?知是公主不?放心儿子行事,还是握权已成习惯。
凤渊看了她一眼,赞许摸了摸她的长发,笑了一下:“幸好你不?姓凤……”
小萤挑眉,觉得?他这话怪。
“你若真有我这么能干的弟弟,该当如?何?”
难道他跟二皇子一样,汲汲于皇位,要将有能力的兄弟都掀翻不?成?
凤渊垂眸掩着情绪,不?想继续说下去,而是适时转移话题道:“之前在船上呆了这么久,一会带你去逛逛街,如?何?”
小萤正在说着安庆公主,却想不?到凤渊再次带开话题。
小萤也?识趣不?再说下去,可心里却对凤渊之前刺伤了定国公慕甚的事情愈加好奇。
那慕甚如?今倒是个病秧子,可他之前到底做过什么事情,惹恼了少年凤渊,让他做出这么失去理智的事情?
凤渊似乎并不?想跟安庆公主呆在一个客栈里,而且现在这客栈全都是认识太子的人?,小萤也?受了拘束,不?好出屋。
吃完了早饭,凤渊还真拉着小萤去尧城的街市逛了逛。
高大的英俊郎君领着个娇俏蒙面的女?郎,走在热闹集市,引得?一众路人?为之频频回望。
进了衣铺子时,小萤问他:“你带我来这干嘛?”
“不?是答应过你,以?后买裙衫要带上你,让你亲自?挑的吗?”高大的郎君一边挑着衫,一边理所?当然地答着。
他倒是一向很能记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对于她随口说的糕饼衣裙都很上心。
整日读那么多的书,还要练那么多的武,更要算计那么多人?,哪里的闲情记这些?
所?谓天赋异禀,就是形容凤渊这种精力旺盛之人?吧?
不?过看他挑的颜色,小萤又庆幸自?己跟来了。
那些绯红橙绿的颜色,穿上招摇死?了,也?只有男人?才会挑选这种艳俗之色吧?
小萤从小到大,还真的很少买衫。
小时是因?为钱银困顿,长大后又跟爹爹忙着生计,没机会穿。
现在凤渊负责拿银子,小萤倒是可以?尽情试衫,有时候拿不?定主意,问凤渊哪个好,凤渊宠溺地看着他的小爱妾:“都买了就好。”
小萤看过,这家铺子的裙衫布料讲究,甚是昂贵,若都买下,可是好大一笔。
她也?是进宫做了一遭太子的,知道表面光鲜亮丽的皇子们月例几何。
凤渊又不?是老二那种背靠得?宠母妃的皇子,哪来这么多钱银?
听?小萤问,凤渊淡淡道:“叶家的产业很多,你放心挑,我买得?起。”
小萤怕他打肿脸充胖子,偷偷又问了问。
原来当年叶家外祖临终前,正赶上叶展雪怀着凤渊,那外祖担心女?儿的前程,便选了些相当的偷偷补给了叶展雪。叶王妃临死?前,托了可信之人?经营,并没又像她其他嫁妆一样,填入凤家角逐皇位的无底窟窿里去,这十年来,产业又扩充了许多……
如?今外祖偷偷补的产业和江浙的听?心园一样,都已经尽数落入到了凤渊的手里。
所?以?他的吃穿用度,比着其他皇子阔绰得?多。
毕竟不?用等宫里按月发放的银钱,日子自?然过得?滋润爽足。
小萤心道:原来如?此,居然被她撞了个大户!这是用钱银砸女?人?呢!真当她是那种见些钱银便走不?动的肤浅女?郎?
想到这,她让人?将她看好的裙衫都包起来,然后摇着凤渊的胳膊道:“那……我还要配裙子的钗,还有胭脂水粉!”
一点?小钱肯定收买不?了她闫小萤,可好大一笔就不?同了!
既然他这么豪气?,不?花怎么能行?
凤渊被抓了冤大头,却依旧宠溺地笑,拉着小萤的手又拐入了珠宝头面铺子。
等十几张银票撒出去,买好嵌着名贵珠宝的头面首饰,还有各色香粉,凤渊又带她去买小食甜品,大大小小的,让跟在后面的侍卫都拎满了手。
小萤逛得?两腿发酸,终于歇了败银子的心思,被凤渊拉到茶楼休息饮茶。
在茶楼二楼包房里听曲饮茶的时候,小萤问凤渊知道陈诺是何人?所?杀吗?
如?此说,凤渊看了她一眼:“你为何会这么问?”
小萤伸了伸懒腰:“我一直在想,那个陈诺肯定不?是你所?杀,会是什么人?急着杀他灭口!”
凤渊挑了挑浓眉:“你怎知不?是我派人?下手的?”
小萤用手撑着脸,一边吃糕饼一边说:“因?为你是个快意恩仇的,忍耐这么多年,若是要杀他,怎舍得?假他人?之手?必定要亲力亲为。陈诺在回乡养病的半路被人?截杀,财物未损,一刀毙命便走。不?像仇杀劫掠,倒像是杀人?灭口!”
凤渊看着小萤道:“你这般聪慧,若是去廷尉府为官,这世?间必定能少了几多冤案。”
小萤晃了晃手指:“得?了吧,去少府当差那几日就累得?要死?,许个时日还能度日,若是天天浸在衙门里,还真是暗不?见天日!”
不?知陈诺是因?为之前的仇家太多,还是跟那日凤渊说他陷害过叶展雪的事情有关呢?
想到消息灵通,突然而至的安庆公主,小萤心念微动:“你说……陈诺的死?,会不?会跟客栈的那位公主有关?”
凤渊依旧不?回答,只是打岔道:“对了,我已经在京城买了宅子,你到时候不?方便跟我入宫,可以?在那宅子里住,我有空时,可以?多出来陪你。”
听?凤渊这么一说,小萤眼睛微微眯起。
凤渊还安置起外宅子了,真拿她当了金屋里的娇娇?既然凤渊不?往正题上聊,小萤便又开始套话:“哎,我发现你的手下能人?很多,这些全是萧大侠的人?手?”
按照慕寒江的说辞,叶展雪当年隐匿了不?少龙鳞暗卫,她若真是如?此,自?是为了无依无靠的幼子。
可若只是保护幼子,凤渊从小长到十二岁时,并无这些助力,反而如?野草盲长,备受欺凌。
只是十年囚禁,凤渊历尽苦难,凭借算计从荒殿出来,无论是萧天养,还是葛先生,才如?雨后春笋般围拢到了凤渊身旁。
也?是从那时起,凤渊的身边出现了这些高手帮衬……
这些人?,并非雪中送炭,只是锦上添花,帮着凤渊更快建立起属于他的势力……
仿佛凤渊若是一团软绵的性子,或半路折戟在了荒殿,就不?配拥有这些助力。
这种称得?上冷酷的违和感,真是叫小萤有些不?适。
因?为她觉得?叶展雪不?该是这般严苛对待儿子的人?。
可还没等凤渊回答,楼下突然有人?大声说话,沈净提高了音量道:“大殿下正在饮茶,待属下上楼通秉一下。”
然后就是三皇子的大嗓门:“秉什么秉,我们自?己上去就好。”
再然后,就是咕咚咕咚上楼梯的动静。呵,从楼梯呼啦啦一下子上来几个人?。
除了侍卫以?外,为首的便是慕寒江,还有三皇子。
小萤刚挂上面纱,他们就不?请自?来,入了包厢。
“大皇兄,你倒是会躲,带着女?人?跑到这里逍遥,也?不?替慕公子挡一挡。”
原来方才在客栈,安庆公主又是关上房门冲着慕寒江发了好一通脾气?,似乎是将在凤渊这里受的气?,都宣泄在了儿子身上。
三皇子被慕嫣嫣推入房中,言语结巴地替慕寒江解围,又被安庆公主冷脸申斥,暗示他以?后别老跟在她女?儿的屁股后面转,她慕家的女?儿,是绝不?会嫁入皇家的。
这
一句,居然将三皇子和慕嫣嫣同时怼郁闷了。
虽然郁闷的原因?不?尽相同,可弯下的嘴角却是一样的。
安庆公主这次出京训子,打了回乡扫墓的名号。见过了儿子,也?劝过了大皇子。
该说的都说尽了,自?是准备带着女?儿嫣嫣继续返乡。
至于慕寒江,因?为要急着回京述职,倒是免了同去被母亲叨扰的劫难。
三皇子也?不?能继续当跟屁虫,只能灰溜溜地目送着安庆公主和慕嫣嫣上车离去。
然后他跟慕寒江出来走走。
方才经过茶楼时,正好看见了大皇子的侍卫,那三皇子急性子往里闯,根本?不?容侍卫通报。
等入了包厢,三皇子也?没客气?,大大咧咧坐下后,招呼着慕寒江也?一起坐,压根没注意到凤渊因?为被搅了幽会而开始发臭的脸。
闫小萤扮成女?装后,从来没有跟慕寒江如?此近距离坐在一张茶桌边。
她虽然也?点?了粉末,描画了眉眼,却不?知心细如?慕公子,会不?会看出破绽来。
没想到慕公子秉承非礼勿视,并没有太抬眼细看大皇子的爱妾。
可三皇子却牛眼乱飞,看着眼前的女?郎越看越有几分眼熟。
“大皇兄,你这爱妾为何总是遮脸?难道怕人?看去,跟你抢还不?成?不?过她这眉眼,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啊!”
听?他这么一说,慕寒江终于将目光投递过来,对上了蒙面女?郎的眼。
闫小萤知道若此时躲闪,更增人?之怀疑,自?是微笑敛眉,似带娇羞地任凭他们打量。
也?不?知慕寒江有没有看出什么,总之他看了几眼,便移开了目光,跟凤渊聊起了公事。
小萤在人?前很有当爱妾的本?分,看郎君谈着正经事,立刻识趣起身,端着桌上的茶壶,避嫌不?去听?他们的话,出去找店小二添热水。
可她添了热水后,并没折回,而是在雅间外听?曲等候。
三皇子却踱步出来,在她身后转了转,又立在一旁歪脖看着她,终于双眼一亮,恍然道:“我就说你长得?像谁,原来是像我那四?弟啊!”
他说完这话,声量很大,一想到还真有跟娘腔四?弟长得?像的女?郎,便哈哈大笑。
等他回头,却发现雅间里两位郎君都不?跟着笑,那脸一个赛一个的紧绷。
慕寒江晃了晃手中空了的茶杯道:“敢问女?郎,可添些水来?”
小萤心知躲不?是办法,便拿起添好的水壶入了雅间。
一时屋里安静极了,只有女?郎倒水的潺潺声。
小萤的手很稳,将茶杯蓄满之后,就听?凤渊对她说:“我跟二位有公务,你不?必伺候了,叫侍卫先送你回客栈吧。”
小萤心里一松,刚要起身离开,慕寒江却打断道:“也?无什么要紧公事了,说到底是我和三殿下扰了大皇子的雅兴,那臣先告辞了。”
说着,他便起身,随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折扇。
也?不?知是不?是动作太大的缘故,挥扇间,那折扇突然调转方向,朝着小萤的面门袭去。
大皇子伸手格挡,可是扇风已到,还是将小萤的面纱吹起挑落一旁。
一时间,满屋寂静。
三皇子不?敢置信地上下打量着这个跟太子长得?肖似,却一身女?装的人?。
“老四?!你这是要作死?吗?”
小萤虽然早想过可能有露馅的一天,却不?曾想这一天来得?如?此快。
她倒是不?慌不?忙,羞怯施礼:“三皇子,您的话,妾身听?不?明白。”
小萤做太子时,都是刻意压低嗓子,而且垫肩束胸,还有鞋垫,垫腰一应俱全,穿上衣服后,跟女?装身形也?有差异。
如?今她恢复了十七岁少女?该有的清丽声音,加之语调柔和,自?是能听?出不?同。
一时间,三皇子都有些发蒙,觉得?这女?郎并非是太子男扮女?装。
可不?管怎么样,她长得?像凤栖原是不?争事实。
三皇子突然想到了什么,惊恐看向大皇兄。
若这个真是女?的,凤渊……他居然纳了一个长得?肖似四?弟的妾!
这脑子到底要疯成什么样?这样的,他也?睡得?下去?
凤渊并不?想解释什么,搂着小萤的肩便想往外走。
却被慕寒江伸手拦住,一向温文尔雅的慕卿,脸色不?甚好看。
他之前两次撞见凤渊同这女?郎亲密无间搂在一处,昨晚二人?又是同床眠宿。
现在看到女?郎的脸,再回想他二人?独处暧昧无拘的气?氛,让慕寒江的面皮僵硬,眼皮不?停地跳。
他的目光一直在看着凤渊怀里的女?郎。
虽然她的声音与太子不?甚相同,身量也?是女?郎的曼妙曲线,可是透过胭脂粉水粉,那眉眼模样又是跟太子太像。
难道真是太子假扮女?装,跟着大皇子一同归京。
想到那少年狡黠,若做了这胆大包天的事情,似乎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慕寒江现在无暇去想其他的,只想确定了这女?郎的身份,看她是不?是太子假扮。
所?以?看大皇子想要带这女?郎走,他便伸手阻拦,同时请三皇子先出去,在楼下等候。
三皇子对慕寒江向来言听?计从,而且此时屋内气?氛诡异紧张,不?太宜人?,似乎要爆出什么皇家大丑闻。
他到底明白几分明哲保身的道理,便赶紧出去了。
待屋内只剩三人?,凤渊沉声道:“慕公子,你这是何意?”
慕寒江没有看他,而是径自?冲着闫小萤道:“殿下,你若有苦衷,不?妨与臣讲,无论你是什么原因?,臣……自?当为太子考量!”
最后几个字,慕寒江说得?咬牙切齿,也?不?知他真听?了什么脏臭,也?都能兜得?住?
若换个时候,小萤很愿意顽皮炸个大的出来,告诉他,太子与大皇兄情投意合,奈何世?俗作祟,血脉桎梏,不?能成愿,只恨不?能来世?做那连理的枝,比翼的鸟儿。
不?过现在不?是撩逗的时候,一个搞不?好会闹出人?命的!
所?以?她只是屈膝施礼道:“慕公子,您当真误会了,我原是大殿下寻来,作太子……替身的!江浙凶险,大殿下担忧太子安危,想着为他寻个替身。只是我到底是女?孩家,扮太子扮得?不?像,无甚用武之地。幸好蒙了大殿下不?弃,让臣妾能随侍左右,为殿下暖床铺被,宽衣解带,玉臂相枕,慰藉长夜漫漫……”
“够了!”慕寒江有些遭不?住了。
她顶着太子清纯的脸,如?何能说出这么不?知廉耻的话?
闫小萤无辜眨眼,眼角挂泪,略带哽咽问大皇子:“大殿下,我……我是不?是要解开衣服给慕公子瞧一瞧,才能换得?此身分明?”
“够了!”这次换凤渊瞪了她一眼,沉声申斥。
“慕公子,你就算胡闹,也?该有个限度。她是男是女?,难道你真看不?出?当我是什么人??你如?此亵渎我与太子的兄弟情谊,也?该适可而止了!”
凤渊说得?不?错,男女?的身形都有差别,眼前这女?郎的肩膀比太子纤薄了些,腰肢也?更细,贴身低领的裙装,那纤细脖颈并无男子特征,胸前也?能看出些小山起伏……
她不?可能是男子假扮,而太子的男儿正身是被他亲自?验过的。
只是这一男一女?,长得?太像了而已。
大皇子寻这女?子过来的理由倒是正当,江浙的确凶险,若是做太子替身,这女?子的确很合适。
大皇子生冷不?忌,毫无负担地将这女?子做了侍妾,也?只关乎大皇子的床笫喜好,不?是他这个臣子能多言的。
所?以?慕寒江也?不?再阻拦,只眼睁睁看着凤渊替女?子重新戴上面纱,然后牵着那清丽女?子下楼而去。
第63章
慕寒江和?三皇子也没了继续游街的兴致,跟在大皇子和?那女郎的身后,准备折返客栈。
三皇子看着他大哥拉着那女郎的手,怎么看,怎么别扭。
他狠狠呸了一口,然?后对慕寒江道:“不是……大皇兄的脑子里装的什么?就
算疯也得有个限度啊!等老四?回?来,看见大皇兄养了这么一位,又得娘们唧唧哭个没完,丢我们凤家的脸!”
凤栖原从小到?大都是湿哒哒的哭包。虽然?在怡园磨砺四?年后,整个人好像变得松散了些,不再那么脆弱敏感了,可被大皇兄这么贴脸大招羞辱,恐怕也撑不住!
慕寒江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冷凝看着前面一高?一矮的男女。
大皇子对那女郎当真很好,大掌稳稳牵着,一高?一矮,坦然?并肩前行,全然?不顾世俗伦理,张狂得让人嫉妒,仿若他身上毫无桎梏重担……
走到?一半,慕寒江突然?对三皇子说:“三殿下,我去那边买些东西,你稍等片刻。”
说完,没等三皇子反应过来,慕寒江便快步折身过了一条街。
来到?一家书画铺子前,他给画师甩了一锭银子,便将他遣走,拿起画笔蘸墨,提笔勾画,只寥寥几笔线条,便勾勒出方才见到?的女郎样貌。
慕家寒江,乃是诗文字画高?才,一手工笔造诣在京城里都是响当当。
可无人知道,他的字画从来不是附庸风雅的。
当年被母亲逼迫,练习这抓捕描摹嫌疑犯人特征的画功,不知挨了多少藤条手板,如今他信手勾画大皇子那位侍妾,自是有九分传神的相像。
待画好晾干,他挥手叫来高?崎,低声吩咐:“派个牢靠之?人,回?江浙打探这女子的出身来历!另外,再找人探看下太?子,看他还在不在江浙,现下情况如何。记住是要当面确认!另外,这些……不要让我母亲知道。”
高?崎身为公子心腹自然?心领神会,龙鳞暗卫公主的心腹眼线遍布,公子若想绕开他母亲,就得寻些可靠的。
幸好公子装瘸去魏国的四?年里,也私下培养了不少自己的得力?人手,作为暗桩潜伏……
卷了画卷,高?崎便匆匆而去。
等高?崎走了,慕寒江静坐了一会,忍不住提笔勾画了另外一幅小像。
跟方才务求放大特征嫌犯大头?画像不同。
这小像画的是位遮着面纱的清丽女郎,女郎身段苗条,偏偏翘腿而卧,足间堪堪挂着一只绣鞋,那种?睥睨神色,仿佛下一刻,就要将鞋甩在观画者的脸上……
佳人眉眼隽秀,笑容俏皮生动,却始终隐在一层薄纱之?后,而那头?上簪着梅花,皑皑白雪落在其上。
“雪落梅上,终有相聚……”慕寒江沉声低吟,在画像旁提写了“雪落梅上”。
白雪与梅花,原本是天上地下,各自为安。
可一遭白雪落下,压在梅花之?上,倒是有了天地间短暂交集。
待得日光一晒,幻梦烟消云散,美好而短暂。
他心中?的那点?怀疑,究竟是不是也跟这梅上白雪一般,并不存在,片刻消融?
听?到?三皇子喊他,慕寒江终于回?神,看了看那画,微微蹙眉,似在懊恼自己为何要画这腌臜东西。
他随手用桌案香炉旁的火折,将画作点?燃,散碎灰烬扔在了香炉里。
……
等回?到?客栈房间时,小萤摘了面纱扑倒在床榻上:“这一天天的,怎么比在宫里扮着还累?慕寒江盛生性多疑,如今被他装个正着,会不会又开始刨根问底啊?”
依着她对慕寒江的了解,这厮绝对不会是凭着茶楼三言两语就善罢甘休,说不定还要有什么后续试探动作。
原本“太?子”是要在江浙“病逝”的,这么紧要关?头?,可别再节外生枝!
看了她抱怨完,却不见凤渊说话,他正坐在桌边,看那样子……似乎不甚高?兴。
小萤脱了鞋子,朝着凤渊那扔:“哎,想些什么呢?怎么不说话?”
凤渊稳稳接住鞋子走过来,坐到?她身边,又将鞋子在床边摆正:“江浙那边我会派人料理,回?京后,他应该没这么清闲,只要你别时时在他眼前晃,慕卿也懒得想你!”
他没说出口的是,若慕卿不忙,他也自会让慕卿忙起来。
今天慕寒江盯看着小萤的眼神,让他很是不舒服。
那种隐在审视质疑下的惊鸿凝眸,身为男人,心照不宣。
想起慕寒江几次三番对太?子的偏颇,不同一般的忍让,大大超出了循规蹈矩的慕公子的限度。
看他如今处处维护的样子,真想象不出以前居然能为了陷害太?子,而装瘸四?年。
想到?这凤渊的眼神渐沉,低头?凑向?了那水桃般鲜嫩的少女……
看着凤渊的脸越来越近,小萤后知后觉往旁边撤了撤:“喂,大白天的,你凑得这么近干嘛?”
凤渊毫无愧色地坦然?说道:“不是萤儿说的,要为我暖床铺被,玉臂相枕吗?我担了好色的名?头?,莫不如坐实些……”
坐你个大头?鬼!小萤想要推开他,却被凤渊按住了手腕,
郎君低头?,身后半披长发垂下,鼻尖抵着小萤的,低低问:“你不是要比照天气?行事吗?今日旭阳暖照,女郎可过得开心,生出几许心思?”
他还记得小萤昨晚推卸亲昵的话,既然?日头?好才能心里长草,自然?这事情要选在白天来做了!
这都是什么歪话,敢情他陪着自己逛一天的街,拼命撒银子,就为了哄她开心松嘴?
小萤却还来不及辩驳,就被凤渊捏住了纤细后颈,亲密吻在了一处。
这位殿下的天赋善学,体现在文武之?道,也体现在了这点?子男女相处的隐私里。
比较起初第一次略显笨拙的碰齿试探,再到?第二次不容她逃避的张狂吞噬。
这次凤渊显然?多了些熟手的从容和?耐心,徐徐善诱,引着女郎的小舌与之?起舞。
小萤被压在床榻上躲闪不得,用不得多时,便松懈了气?力?,纤细的胳膊摸上了郎君的后背,任着他的唇舌纠缠碾压,漾起止不住的涟漪……
小萤得承认,她虽善洞察人心,可对于青春正盛的郎君却不甚了解。
亏得以前认定凤渊性情冷淡,乃是不近女色之?大才。
如今一看,君离那等境界,应该还差了宫刑一项!
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衣领松散,外衫凌乱挂床边,这般任着性子胡为,实在有些脱序。
幸好她最后一丝理智尚存,在凤渊越发放肆的时候,用膝盖顶了他一下……
这一下显然?不知轻重,幸好凤渊及时躲开,不然?便是折枝根断的下场。
他无奈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里:“你要不要这么狠……”
小萤的脸却是红的,只贴着他的耳小声抱怨:“你都多大了,还……还要……那个!”
凤渊伸出长指捏了捏她的脸颊:“我若真饿了,你这么一点?能喂饱我?”
“去你的!”小萤觉得凤渊太?可恶,居然?敢讽她身材纤薄!
凤渊翻身将她搂在怀里,高?挺鼻尖贴着她的脸:“生气?啦?”
小萤当然?生气?,而且难得气?得胸口发闷,她自是扭脸不想理人。
可是凤渊却将她的脸儿扳正,面色郑重,低低道:“萤儿在我看来,哪里都很美……”
这样的话,完全说纨绔郎君骗女人的说辞,虚伪油腻得很!
可偏偏凤渊的眼眸深沉,表情认真地说着这样的话,虔诚得似敬奉着好不容易求来的神明。
小萤一时语塞,不知该对着这盲目的信徒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哗啦声响,还适时又传来重重咳嗽声。
看那架势,屋里的人若不出来,孟准打算咳出一整副肝肺。
小萤连忙推开凤渊,整理好衣服,等整顿了表情出门,便看见义父正站在走廊处。
他的脚上和?手上都带了镣铐,走起路来也哗啦作响。
没办法,原本是不必带的。可是慕寒江和?安庆公主接连到?来,孟准便自觉主动时时戴好镣铐,免得给凤渊落下口实。他毕竟还没得特赦,是羁押上京,总得做做样子。
反正凤渊让人将钥匙给了他,想不想开,全凭自愿。
见义女出来,孟准将小萤叫到?一旁,忍着怒气?问:“我看那大皇子带你出去半天,回?来又引你入屋。这大白天关?门……也太?不像话!”
小萤故作镇定:“哦,是大殿下要与我说些重要事情。”
孟准这把年岁的人,有什么看不出的?小女郎的脸蛋都是红彤彤的,那头?发也蓬乱得还没理。
可看小萤的神情也不像是被那皇子强迫。
方才他们回?来时,一起拉手走路的样子太?亲昵。
小
萤上楼梯时,那凤渊居然?在她身后帮忙提裙,毫无男女的分寸感可言。
依着小萤的性子若是被人胁迫,绝对不会如此乖乖任着人欺辱的。
可她就算行军再机敏多谋,也不过是情窦未开的小女郎,如何能算计过凤渊那等年过二十?有余,宫闱权谋诡计喂大的郎君?
孟准一时急得想要说什么,却碍着自己是男子,不好跟小女郎说得太?细。
急得孟准原地打转,觉得自己和?闫山都对不住孩子,身边没安排个年岁长些的女子好好教小萤。
方才他看着那大皇子给小萤买了一堆衣服头?面,出手阔绰,与那些砸银子骗女郎的纨绔手段何异?
若不是因为他,小萤何必跟这些权贵打交道?好好的女郎,是要被那些声色犬马的郎君给染黑了!
想到?这,孟准故意抬高?了音量,冲着凤渊关?起的房门道:“我们小萤宜家宜室,以后自会觅得良人相夫教子,恩爱白头?。小萤啊,你也不必攀附大富大贵,便是夫妻二人,关?门过些太?平日子……还望有些贵人明白,莫要招惹门不当户不对的好姑娘,耍弄那些始乱终弃的勾当!”
小萤听?得头?穴微微的疼,生怕凤渊此处再出来跟义父杠上。
她连忙将义父拉下楼,适时转移话题:“听?说安庆公主中?午时走了,她走前可曾与义父照面?”
孟准点?了点?头?:“我们去饭厅吃饭的时候,跟要出发的公主打了个照面。我在七年前就见过安庆公主,那时她陪着她夫君路过江浙,我被调去负责守卫安防。本以为我认得她,她倒未必认得我。可没想到?,安庆公主居然?主动与我说了几句。”
小萤听?得眉毛微挑:“……公主同义父说了什么?”
“她说还记得我,而当年我的案子,她也略知一二,待入京后,希望我洗刷冤屈,沉冤昭雪。”
小萤听?到?这,不禁有些诧异。像安庆公主那等贵人,遇到?的地方侍卫无数,而义父究竟有何出众的地方,让那位公主念念不忘?
就在她还要说些什么时,义父突然?冲着小萤使了眼色。
因为慕寒江和?三皇子也回?了客栈,正往他们这边望。
于是孟准只能提着脚镣,转回?自己的房中?。
他暗下决心,等到?了京城,不论自己的事情成?与不成?,他都得将小萤撵回?江浙。
到?时候,闫山也得上些心,给小萤寻户好人家了。
依着小萤的干练利落,寻个开明温润的郎君,嫁入殷实商户人家,做个当家主母,才是顺遂一生。
而那个有些城府阴沉的大皇子,除了弑杀的毛病外,如今又多了手段油滑,诱拐无知女郎的缺憾,并非良人啊!
在尧城休整完毕,这一行人便准备上车继续出发时。
从那抹穿着桃红裙衫,戴着挂纱帷帽的身影出现在二楼,到?一直下楼上了马车,慕寒江的目光一直紧紧追随,似乎是要从这女郎的行为举止里看出破绽。
小萤庆幸她扮太?子的时候,那汤皇后为她置办的行头?够充分。垫肩,扩胸,还有厚鞋底子一样不少,多少修改了她的身形,所以如今她穿着裙子,也不怕慕寒江打量。
只是不知这人的疑心该是多久才消,慕寒江似乎连盘问义父他们关?于小阎王的事情都提不起劲儿了。
一门心思,全用在了她的身上。
这一路上,每次小萤撩起马车帘子透气?的时候,目光总是能与骑马的慕寒江相碰。
小萤还不好心虚闪躲,只能冲着慕公子羞怯一笑,再缓缓放下帘子。
这次数多了,连心粗如牛的三皇子都看出不对劲了。
他逮了空隙,小声提醒慕寒江:“那毕竟是大皇兄的女人,你就算看上了,也得避避嫌!”
慕寒江冷冷瞥了他一眼,皱起剑眉道:“三殿下,胡说八道些什么?”
三皇子可不认为自己看错了,只是困扰挠着后脑勺嘀咕道:“真不懂你俩看上了她什么?虽则那女郎样貌身段都不错,很清丽可人。但那张脸长得跟老四?一般,你俩不膈应吗?再说了那么瘦,都没长开,你们……”
这次慕寒江再也忍不住,不顾君臣礼仪,狠狠瞪着三皇子道:“你平日在我妹妹面前,也这么口无遮拦?”
凤栖武觉得冤枉:“我……我在嫣嫣面前能说什么?我在她面前好着呢!”
说到?这,三皇子自是另外的一番委屈——真是当他看不出,嫣嫣好像有点?喜欢大皇兄。
每次那个阴冷疯子一出现,嫣嫣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走。
这从京城一路来,到?处都颂扬着大皇子千里追击,斩杀魏国古治,光复了凤尾坡失地的事迹。
听?得嫣嫣一脸崇拜,每次提到?大皇兄,那嘴角都是上扬的。
在那些无知乡民嘴里,凤家第一骁勇皇子居然?从他凤栖武变成?了凤渊!这叫三皇子有些不能忍。
据说这疯子小时候救过慕寒江和?嫣嫣兄妹,嫣嫣也一直跟在凤渊的身后,阿渊长,阿渊短的。
但是现在,早就物是人非了!为何嫣嫣就是看不明白,一门心思钻了凤渊这个牛角尖?
这么一想,凤栖武又有些闷气?。原本是他先跟父皇提出来协助陈将军来江浙平乱的,偏偏被凤渊苦肉计抢先,抢了这次功劳。
不然?的话,平定凤尾坡,击杀古治,立下不世之?功的就应该是他凤栖武才对!若是那样,嫣嫣是不是该对他青眼以待?
有了这样的想法,三皇子跟凤渊说话的时候,也是气?有不顺。
接下来的行程,几个主子间都是别别扭扭,气?氛不甚融洽。
就连小萤都被那牛头?皇子迁怒,嘲讽说她什么妲己媚惑,看着不祥之?类的。
小萤含笑忍了忍,到?底没忍住,问三皇子可是请了仙灵在身,怎的还开了天眼,会捉妖驱邪不成??
三殿下不甚看得起这等以色侍人的卑贱女郎。
听?她嘲讽,气?得瞪起牛眼,露胳膊挽袖子,要替大皇子教训没规矩的下人。
可惜还没等他牛叫,凤渊和?慕寒江便一起过来,幽幽瞪着凤栖武,看那样子,若他对这女郎出言不逊,下一刻就要炖牛汤喝。
凤栖武嘟囔了一句“都疯了”,便气?哼哼走开了。
小萤倒是怀念当太?子的光景,最起码顶了储君身份,直接开口奚落捉弄蛮牛,还是很便当的。
这日赶路的行程有些紧。
凤渊原本打算到?前面的莞城再休息。毕竟那里城镇繁华,歇宿的条件能略好些。
可如此以来,行程便略紧,需要马不停蹄才能赶到?。
第64章
自从发现慕寒江总在马车边绕来绕去,凤渊便?提出让慕卿陪着他在前面?探路,在马车的最?前面?走。
这?理由充分,慕寒江也不好再守着马车边了,只能策马跟他在最?前面?。
小萤终于可以透口气?,将脑袋自由探出窗外,欣赏一下沿途风景。
再说?慕寒江,看了看凤渊,语调清冷道:“大殿下应该知,她不好带入京城的。看了臣和三殿下的反应,你也该知,陛下若见了,或者听闻了她的样貌,该是如何反应?”
凤渊淡淡道:“我的侍妾,不必劳君费神!”
慕寒江皱起剑眉:“大殿下自是不必担心什么?,万岁一直觉得亏欠,尽量满足殿下的任性。可你要知,她那么?一个卑贱女子,若顶了魅惑名?头,被赐毒酒,也不会是一杯的事情。你若真心爱护她,就不该将她带入京城!”
凤渊这?次沉默得久了些,又再次冷声?道:“与?君无关,不必你来操心!”
慕寒江无奈摇头,心知凤渊听不进劝,不过?他已经提醒,凤渊真怜惜那女子,便?要守好了,不必让外人看到她的容貌才好……
一时间,两人骑马向前,一路无言,各怀心事。
路过?一处略显荒凉的驿馆,再往前过?一道木桥,就是坦途大路,直通莞城了。
小萤想起凤渊说?了,到了莞城,他会想法子找借口甩开慕寒江他们,不然如此一同入京,孟准他们一直戴着脚镣也受不了。
所以
她也期待早日?入城。
当过?了木桥时,为了安全起见,高崎率先趟路过?了桥。
看他顺利通过?,最?前面?的凤渊和慕寒江分别下马,牵着马儿?,从桥上去。
那桥正好连在半山腰处,往桥板的缝隙看,就是高高渊底。
小萤也下了马车,准备走过?木桥,活动一下坐乏的筋骨。
可是她刚踏上桥板时,便?听到一阵咯吱声?响,那桥上的人和马太多,再承受不起一丝外力,响得愈加厉害。
小萤觉得声?响不对,连忙冲着桥上的二人高喊:“别牵马了,快些过?桥!这?桥不太结实!”
凤渊已经走过?桥的大半,听小萤这?么?一喊,立刻松马往前奔去。
而慕寒江也是亦步亦趋,跟着他往前跑。可还?没跑到桥边,那桥轰的一声?,应声?而断。
凤渊在身后人的惊叫声?里,奋力一跃,堪堪抓住了崖边攀上桥栏杆藤蔓。
只是身后的慕寒江没有这?么?幸运,虽然也是奋力地跑,却还?差一步。
眼看要坠下时,凤渊扯着藤蔓往下荡,铁臂一把揽住了慕寒江的手。
而就在此时,桥上的两匹马儿?已经坠落山崖,摔得筋断肉飞。
那藤蔓支撑两个人的力道有些吃力,高崎又够不到人,急得脱衣服准备打结伸下来。
慕寒江勉强用?手勾住了峭壁石缝,然后对凤渊说?:“松手,不用?管我,不然我们都会掉下去。”
凤渊低头看了看,确定那石缝根本?撑不住慕寒江的重量,便?道:“你先上去……”
说?着他挥动臂力,要将慕寒江先悠荡上去。
只是这?样一来,藤蔓有些吃不住力,连根都要被拔起来了!
幸好被甩上去的慕寒江又让高崎抓住他的腿,伸下去,及时抓握住了凤渊的手。
就在这?样,在崖对岸人的抽气?声?里,这?两个人连环惊险,勉强脱险。
断桥另一边余下的人却还?心有余悸。
若是方才没有小萤拦在前面?,这?桥断得更快,只怕他们也全都上桥跌落下去了。
看来这?桥年久失修,差点酿出惨祸,也不知这?里的地方官是干什么?的,居然没有及时报备修葺!
不过?要问责落罪都是后话,如今眼看天色不早,就算去附近村镇找人修桥也来不及。
看来今晚注定他们要分隔断桥两处,凤渊和慕寒江、高崎他们三人得自寻地方休息。
而小萤和三皇子,还?有义父等侍卫们则要留在桥的这?端过?夜了。
凤渊很不喜这?样的情形,高声?冲着小萤喊:“天色快晚了,要不然今天露天而宿,我们分明在桥两端过?夜吧!”
三皇子一路乏累,可不愿这?样的安排,高声?道:“没事自找苦吃!我们刚才明明路过?一家驿馆,可以去那休息,你若爱露宿,自己就在桥头过?夜吧!我们可不奉陪!”
慕寒江的手方才被断桥飞溅的木渣划破了,他一边擦着血一边说?:“不如我们抓紧时间,寻了当地官府来修桥,这?里不能走,他们需得绕路才能过?来。夜里寒凉,还?是让他们着地方住吧。”
见凤渊还?是不放心,慕寒江以为他怕孟准那些都是反贼逃跑,便?道:“有你的人和老三的侍卫在,孟准他们翻不了天!”
可没想到凤渊又冲着对面的女郎喊:“我明天就去接你,你不要乱走!好好等我!”
这?样的情形,哪里像是担忧在押的犯人?分明就是贪恋女儿?香,一夜都舍不得与?那女郎分开!
慕寒江虽知道凤渊甚是爱宠这?女郎,但?只要一抬眼看到闫小萤,还?是让他不适皱眉!
就像三皇子所言,太子若看他一向敬重的大皇兄竟然如此觊觎偏爱他之样貌,心里不会膈应吗?
他派往江浙的人一时半会也不会回信,所以慕寒江也不愿意恶意揣测大皇子和这女郎的关系。
眼不见心不烦,他便?领着高崎先走一步,留下大皇子继续腻歪。
看凤渊还?要啰嗦,小萤看了看头顶的日?头:“行了,你们赶紧寻地方落脚吧!今夜寒凉,不可野营!等明天天亮,我们会另外找路,绕过?去找你们的!”
凤渊皱眉看着周围地势,又是不放心对小萤道:“我让沈净留下,也给你留了足够的人手,明天赶路走官道大路,不要贪快……”
他还?要再啰嗦什么?,小萤无奈蹲在桥边:“没有你,我就不会行事了?放心,只是分开一夜,不会有事的。”
小萤看过?地图,从这?驿站到京城的路,都是坦途,只要不贪黑走夜路,便?不会有什么?大差池。
就在这?时,她目光移到桥断裂之处,这?断裂处正好在她这?边,看得倒是分明。
听着凤渊还?在不放心的叮嘱,她沉默了一下,突然扬声?道:“知道啦!这?地方的破桥,怎么?跟当年陈将军走过?的桥一样,总是断来断去的!还?不快些找人修!”
听了这?话,凤渊果真不再啰嗦,他眸光一紧,深看了小萤一眼,又瞪着那桥,再次迅速打量了一下周遭。
此时天色渐暗,倦鸟归巢,却盘旋天空不肯落下……
他抿抿薄唇,冲着沈净简洁补充:“一定保护好女郎!有什么?事,都听她的吩咐!”
看沈净抱拳应下,他便?转身匆匆而去。
就在慕寒江和凤渊走后,天色渐渐晚。
他们大部分人赶了一天的路,也是疲惫极了。
三皇子叫人折返回去,去了之前看到的那处驿馆。
那驿馆看着不大,但?是人手倒是充分,一看他们过?来,便?有几个小厮迎过?来牵马引车。
这?驿站的驿长还?是个老饕,当他们下马车时,那一旁炉灶上正炖着一锅香肉。
小萤赶了一天的路,很费心力,如此早就饥肠辘辘,便?先去了锅子旁,闻了闻,拿了勺子盛了一块尝了尝:“嗯,好吃!”
待香中带辣的肉块入口,小萤似乎嚼不动,吐到一旁,问守在锅旁的驿官:“这?是你做的?”
那个中年驿官笑着道:“是小的做的,怎么??味道不合女郎的胃口?小的可以再给女郎做些别的。”
小萤笑了笑,说?调味不错,就是火候还?差一点后,肉不够软烂。
她便?没有继续再吃,而是帮着他搅动锅子,顺便?聊了一会天。
三皇子远远地看,又是撇嘴吐槽:“还?真是从乡野带来的,真没规矩!”
他在宫里长大,没见过?这?种守着锅边吃东西的粗野家教。
当小萤走回来的时候,她对沈净和孟准笑着道:“那位驿官说?,他是附近槐花乡的,没出过?远门,听说?我们从江浙过?来,还?跟我打听那有什么?土特产呢!待会看看,我们带了什么?吃食,也分这?驿官些,毕竟叨扰了人家,总得意思一下。”
说?完,她便?带着沈净他们去车上翻找东西了,这?一翻,就是一小会。
等找到了适合送礼的吃食盒子,那肉也炖煮好了。
可女郎太累,吩咐人将吃的端到她屋子里去,沈净则带人饮马,卸车,搬用?东西。
孟准也带着他的人回房间吃东西去了。
于是只剩下三皇子和他带来的几个手下在饭厅大快朵颐。
饱餐一顿后,他们便?回房去了。凤栖武吃过?饭后,困得不行,便?自睡去了。
而小萤也终于可以一人独占大床,只是洗漱之后,便?早早开始安睡。
如此等人员安排妥当,驿馆静寂,除了马厩里有马儿?食叶草的动静,再无其他。
是以一群黑衣人鱼贯滑入驿官内时,也毫无阻力。
有人低声?道:“将那个年轻蛮牛的郎君留下,其余的一个不留!尤其是戴着镣铐那几个人,务必不留活口!”
吩咐完后,他们倒是目标明确,先直扑一楼孟准他们的房间,用?刀刃顶开门栓以后,便?溜入屋内,
对着床就是一阵猛砍。
可是砍了几下之后,便?发觉刀下不对,借着月光仔细一看,那床上只有枕被,并无其他人。就在黑衣人察觉不对时,身后传来镣铐声?音,孟准挥舞着打开的镣铐,朝着来者的脑袋袭去。
那一下砸得甚狠,一下子将黑衣人撂倒在地。
而他旁边的黑衣人反应过?来,立刻挥刀朝着孟准砍去。
就在这?时大门咣当一声?踹开,沈净带着人冲了进来,一双黑掌翻飞,几下就将来者掀翻在地。
本?该睡着的小萤立在二楼,挑眉看着楼下,当看到廊柱后面?的驿官趁乱想要逃出去了,小萤挥手一只茶杯正砸在了他的脑袋上:“你早饭还?未做,这?是要去哪啊?”
那驿官惊魂未定,勉强解释:“小的看入了宵小,想去找人帮忙!”
那女郎身手矫健,也不走楼梯,顺着扶手一路滑下,跳到那驿官跟前道:“别啊,我还?没吃够你炖的香肉,你若不回,我该怎么?办?”
那驿官听到小萤提起那锅肉,神情顿时一变,突然目露凶光,掏出一把匕首直直袭向小萤。
他并没将这?纤瘦的小女郎放在眼里,只想一击毙命,再夺路而逃。
所以当他被卸下胳膊,掀翻在地时,那眼睛还?是睁得老大,似乎不相信自己居然会被小小女郎撂倒。
在被放倒那一刻,他的另一只手突然掏出脖子挂的绳子,然后吹起了尖利哨鸣。
小萤暗叫不好,立刻夺了哨子,然后用?脚踩着他问:“你是在给何人送信?”
那人心知自己败露,便?是一语不发,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小萤笑道:“你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你是魏国那边过?来的了?”
那人一愣:“你为何会这?么?说??”
“官话说?得真好!可若想彻底变成大奉人,也得把自己的胃口改改。谁让你厨艺太精湛,往肉里放了山苍椒?这?东西是靠近江浙的魏国一带才有的调料,在江浙,也只有魏国人开的饭馆里才能吃到。可你一个远离江浙的本?地人,居然会有这?种稀罕玩意?”
她舌头太灵,吃第?一口就发觉不对,而且那舌尖发麻的感觉,是瞒不住老江湖的。
这?肉是很香,可惜加了迷翻人的麻药!
她东拉西扯,不动声?色套话。这?个明明会做魏国风味菜肴的驿官却说?自己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还?不知道江浙那边的特产,实在是太扯了。
所以她当时借口给驿官找土特产,将沈净和义父都拉到马车那去,小声?跟他们讲了驿官的蹊跷。
于是在马车短暂的一刻,他们其实已经心照不宣。
小萤简单吩咐了如何行事后,他们这?一行人关门吃饭,谁都没碰那些端上的饭食,都扣在了床底下。
实际上他们这?群人里,也只有不明就里的三皇子和他的侍卫大快朵颐,当着那驿官的面?吃得满满当当,引得贼人上当。
听到这?,那人才恍然大悟,他蛰伏大奉地界,当了驿官多年,并无其他爱好,唯有美食慰藉思乡之情。
却没想到今日?为了下药而随手做的一锅肉,却叫这?小女郎起了疑心。
想到这?,他冷哼道:“你们这?些大奉猪狗!杀我大帅古治,今日?我就是死,也要与?你们同归于尽!”
他们先前布置人手,给那桥做了手脚。
可恨那大皇子和慕寒江居然没有在断桥摔死,侥幸逃过?一劫,不然今日?绝对叫他们死在此地,无葬身之地!
不过?因为断桥,他们必定折返回驿站。
若不是为了活捉三皇子,那肉里下的本?该是毒药。
本?以为他们中了迷药,杀个把人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所以他一时轻敌,没有等到相约高手抵达,便?想立功将人拿下。
算算时间,后来的援手应该已经抵达到了附近。
方才那一声?哨响之后,才是今夜的重头戏!
想到这?,那驿官笑得猖狂,朝着屋外大声?用?晦涩难懂的魏语高呼,堂而皇之地给驿馆外埋伏之人传信。
小萤伸脚一踹,就将那人的下巴卸掉,让他含糊再说?不出话来。
沈净听得懂魏语,立刻对小萤道:“女郎,外面?已经被人包围了。他们一会可能会用?乱箭封门,烧了这?驿馆。”
小萤想了想:“去,把三皇子他们弄醒。”
待吃了下药肉的凤栖武被一瓢冷水浇醒,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时,立刻瞪眼道:“还?愣着干什么?,分成几路,赶紧杀出去啊,我的侍卫个个武艺高超,还?能叫魏人翻天了不成?”
可堂堂皇子发完话后,除了三皇子待的几个侍卫,其余的竟无人肯动。
无论是孟准那帮反贼,还?是大皇子留下的属下,全都眼看着那抱臂立在桌旁的纤瘦女郎,似乎在等着她下命令!
他们这?是疯了?指望个小小狐媚侍妾指挥救命?
就在三皇子瞪眼想喊时,那女郎突然走过?去,一把拽起那被捆起,塞了嘴的驿官,用?他挡在身前,然后推开一扇窗。
就在窗开的瞬间,十几只利箭裹着冷风袭来,尽数都扎在了那驿官身上。
小萤拖着他倒下的身体靠后,两侧的人关好窗户。
凤栖武在一旁都看傻了,大张的牛嘴一直都未合拢。
眼看着那女郎镇定自若,一把抽出一只箭,丈量了一下这?箭头方才入了身体的角度尺寸。
小萤估算一下,开口道:“这?是战场用?的强弩,按照力道算,他们埋伏在距客栈五丈以外的高处,这?周围都有林子,我们贸然出去,就算最?快奔到树下也来不及,而且入了树林就进了他们的埋伏圈。现在天黑,我们在明,他们在暗,不是突围的好机会。”
说?着她起身看了看,问沈净:“驿馆四周堆的柴处理了吗?”
小萤来时就留意到驿馆周围堆满了柴,现在距离寒冬还?有一段时间,早早准备这?么?多的柴,显然不合常理。
沈净回答道:“已经在饮马的时候,按照女郎的吩咐偷偷泼了水,一时燃不起来。”
就在这?时,屋外已经有火箭射向驿站的柴垛,可惜那柴垛已经被沈净他们偷偷泼了几大桶水,烧得甚是吃力。
三皇子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这?又是什么?时候吩咐的?那女郎为何未卜先知?
第65章
三?皇子不甘被众人忽视,迫不及待发话:“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若是?他们杀进来?,岂无退路?”
小萤看向三?皇子:“三?殿下,你不是?一直嚷嚷说大皇子侥幸抢了本该属于你的军功吗?如?今你一展本事的机会来?了。看看你能不能效仿一次罗镇将军,将这驿馆当成城池,守它个一时半刻!”
三?皇子被噎得一愣,茫然看着?有?些陈旧的驿馆,实在想象不出,这个两层的破屋子跟城池有?什么相像之处?
小萤还真不是?在嘲讽三?皇子,因为她就是?这么打算的!
在桥边时,她察觉那桥的断裂不对劲,不像年久老化,更像是?被人用利器切过主梁。
三?两人过的时候,还可勉强支撑,等大队车马上去,走到中间就要桥毁人亡。
只是?那些设埋伏人没?有?想到,凤渊和慕寒江是?先开道之人,他们身手敏捷,逃过一劫。
碍着?当时周围林子似乎有?人埋伏偷窥,她巧妙用“陈将军走过的桥”那个典故,提醒了凤渊——这桥跟陈诺当年故意断的索桥一样,乃人为断裂。
凤渊一定会听?懂,并?且去调拨人手了,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能绕路回转。
至于这驿馆,虽然明知是?个陷阱,却是?方圆百里唯一有?遮蔽的落脚点。
小萤不熟悉周围山林地形,也不知周围埋伏多?少敌人,不能将这一队人马暴露给暗处的敌人。
既然如?此,不如?化被动为主动,鸠占鹊巢,先占了这处驿馆,再将此处作为城池壁垒,拖延到凤渊他们回来?之时。
听?这伙人进来?的口吻,他们似乎想活捉三?皇子,可不想留其他的活口。
尤其是?那为首的曾经说戴镣铐的不能活,这是?
何意?
若真是?如?她猜想的,那么这伙人可不仅仅是?为了凤尾坡的战事复仇,还要杀了孟准他们灭口啊?
那么这些魏人是?何人指使??跟义父他们又有?何关系,还真有?些耐人寻味!
就在这时,屋外的箭雨齐发,敲得屋板咚咚作响,一时箭尾火光缭绕,窗纸也被点着?了。
照这样下去,驿馆迟早是?要烧的。
三?皇子拔出了自己的佩刀,急得原地打转,冲着?女郎嚷道:“妇人之见!就算守得一时半刻,有?什么用?”
小萤懒得搭理他,只是?挥手让沈净他们用桌子将窗户漏开的地方堵住,防止流箭进入。
“箭矢都是?有?数的,他们再射也维持不了太久。驿馆都是?按照战时制式修筑,抹了石灰泥的房子,若是?没?有?柴草助力,烧得哪会那么快?折腾了这么久,算算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就天亮了,这里是?枢纽,天亮时往来?马匹频繁。那些贼子若想不再出纰漏,只能尽快解决战斗。等等吧,火攻不行,要不了多?久,屋外之人就会攻进来?了。我们得做些准备。”
此时情况甚是?危机,可女郎音量不大,却分外镇定,甚至一双明媚大眼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凤栖武是?上过战场的人,虽然他身为皇子,不必冲锋陷阵在前,可他在那些经年老兵的身上见过这样的神情——不畏生死,愈战愈勇!
这么一个芳华正茂的弱质女流,怎会有?这么违和的气质?
说话的功夫,小萤已经带着?义父和沈净迅速查看了驿馆可用的物资。
那个死去的驿官果真是?个爱好美食的老饕,不但有?整坛的猪油,还有?一坛坛菜籽油和花生油,
瓶瓶罐罐,连着?火腿腌货,分别整齐码放在地窖里。
虽然他想要烧死这帮住进驿馆的人,却吝啬舍不得用金贵的油来?泼柴,特意放到了地窖里,指望着?以后做菜用。
小萤如?获至宝,让人把这些都搬了出来?,又命人找了麻绳,又是?上二楼一阵叮叮当当,总之忙碌不停。
三?皇子毫无存在感地晃来?晃去,插不上话,也伸不了手,再也忍不住问:“你们到底在忙什么?”
眼看着?屋外的箭雨似乎缓了攻势,此时不杀出去,更待何时?
小萤却拉着?他上了二楼,然后从屋里拽出一张桌子挡身,低声道:“嘘,马上要来?人了!”因为屋外已经传来?了窸窣脚步声,那些人果然如?女郎预料的那样,眼看无法快速火烧驿馆,迫不及待,准备屠戮血洗整个驿馆了。
当第一个人冲入房门的时候,隐在二楼一面桌后的小萤,接过沈净递过来?的弓箭,在一片黑暗里,待门外火光映入屋内时,立刻射中了入门者的咽喉。
她和义父常年在山林为战,打活靶的功夫,比一般战场的兵卒都要好些。
连续射倒了四个人后,后面再入的人似有?防备,立刻架起了盾牌。
然后在盾牌的掩护下,一群人入了驿馆。
就在这时,立在二楼的小萤喊了一声:“拉绳!”
二楼的义父他们立刻拽了一根绳子,掉在棚上成坛的油泼洒下来?,立刻洒满了盾牌后面那些人的一身。
“告诉你们屋外的人,赶紧停了弓箭,不然你们这些被油腌渍入味的,可要先被烤成焦炭了!”小萤高声喊道。
就在这时,有?人冲着?屋外用魏语高呼,停止射箭放火。
然后那些人纷纷亮出兵器,以异常迅捷的速度,冲向一楼的侍卫们。其中一个银发的中年男子,动作最?是?凶狠利落,上来?便甩出了弯刀,切了三?皇子一个侍卫的喉咙。
血腥味在逼仄的驿馆里扩散开来?。
沈净率先带人冲了上来?,与?来?者搏杀到了一处。
而孟准他们则将剩下的油洒在了楼梯上后,吩咐小萤千万别下来?,然后孟准带人从扶手滑下来?,跟沈净一处,与?来?者战在一处。
来?的这些贼人身手都不弱,小萤到底是?女郎,跟他们比不了近身的气力,若不想添乱,还是?在二楼更安全。三?皇子也是?如?此,他若死在这里,以后义父上京只怕要被淳德帝问责,所以小萤还得护好这个牛祖宗。
她隐在二楼立起的桌后冷眼旁观,发现那些人的身手不是?一般的好,所使?用的武器也很独特,都是?半月形的短柄弯刀。
可砍可挡,刀尖开膛破肚,还有?细链相连,可以变成抛出切割喉咙的暗器……
这样的武器,她在叶展雪的书房记录天下兵器的图谱里见过,是?魏国绝世高手陈西范的独门武器!
弯刀一出,神鬼见愁!这便是?陈西范靠着?一路血腥,用高手之血祭出的名?号!
看来?凤渊痛杀魏国大将古治,真的捅了那个魏国新皇霍不琛的命门,竟然不惜请出了陈西范,让他门下高徒一路追杀到了大奉境内!
眼看着?三?皇子嗷嗷叫也要冲下去,闫小萤一把扯住了他的衣领子,将他拽了回来?。
“别去,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去了只会给我们的人添乱!”
凤栖庭一向很自傲自己的武功,听?了这话瞪眼:“你放屁!在说什么?信不信我……”
小萤伸手一把按住了他的脑袋,堪堪避开一把从楼下飞来?的割头弯刀。
那切掉的桌角,让三?皇子再也无暇冲着?小萤叫嚣。
不过就算这些人身手不错,却无法占据上风。
只因为客栈满地都是?丝滑的油,一不小心,就脚下发滑,整个人都趔趄了。
反观沈净孟准他们,脚下都缠了一圈圈磨粗糙的麻绳,上面还嵌一排改短的铁钉,就算立在油污地面,也站得稳稳当当。
就是?占了这点优势,孟准他们才?堪堪跟这些踉踉跄跄的魏国高手们打了个平手。
不过三?皇子那些养在宫里,武功高强的侍卫显然不甚够看,不多?时就被弯刀切得遍体鳞伤,在连死三?人后,便频频后退。
三?皇子老实了:看来?这小女郎说得对,他的身手的确不够喂楼下那些高手的。
凤栖武终于明白了自己斤两,他看了看身边那个镇定自若的女郎,咬了咬牙,对小萤道:“看这样子,那些人并?不好杀,若是?拦不住,他们上了楼时,我掩护你,你先逃!”
小萤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他——这三?皇子一直都不甚看得起她的样子,甚至骂她是?狐狸精。
没?想到这生死关头,他居然能说出这样慷慨的话来?。
三?皇子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我身为昂扬男儿,岂能用女子断后!再说……你长得跟我四?弟一样,若是?他在,我这个当兄长的也得护着?他啊!”
小萤朝他他一竖拇指:“冲这番话,你比世间一半的男子都要强!不愧是?凤家子弟,有?担当!”
这么刀光血影的时刻,三?皇子被这肖似四?弟的女郎夸赞得胸脯一挺,莫名?有?些骄傲。
不过光靠一份骄傲就从容赴死也太轻率了点。
按照她之前的推算,只要再撑过一个时辰,就算凤渊他们赶不过来?,也有?就会有?别的赶路车马来?驿站。
到时候,天亮人杂,或可有?转机。
只可惜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他们遇到的会是?一群魏国的高手。
凤渊手下的这批人可真不弱,可他们对上的是?陈西范的高徒。
而陈西范可是?当年杀死了重?创剑圣萧九牧,让他重?伤而亡的高手。
如?此算来?,原本准备想拖延到一个时辰显然不可能了。
小萤默默端起了弓箭,躲在桌后,配合着?沈净和义父他们放着?冷箭。
女郎高挽衣袖,利落射箭英姿飒爽,那百发百中的准头,再次惊呆了三?皇子。
他错了,这样英武飒爽的女郎……跟那软绵绵的太子有?何处相像?
三?皇子看得直了一会眼,也备受鼓舞,也抓起旁边的弓,效仿女郎,准备帮忙。
可眼前人影晃动的场景,压根不似宫中靶场,需得亲身上阵,有?着?丰富实战经验才?会预判每个人的走位。
三?皇子箭术不错,就是?这等肉搏实战少了些,有?一次差点射在沈
净的脑袋上,就此服气罢手,不再添乱。
小萤射得太准,撂倒了不少人。这么高处狙击太阴毒,很快就被那伙贼人发现。
一个满脸刺青的大汉,冲着?旁边人一使?眼色,他俩分从两边绕来?,准备上楼梯朝着?女郎和三?皇子扑去。
可惜楼梯倒满了油太滑,没?走几步,就开始往下滚。
那刺青大汉倒是?厉害,也不打算走楼梯了,直接拽过一张桌子,然后纵身一跃,抓住二楼的栏杆底部?,几下就爬上了二楼,一脸凶相要灭了这放冷箭的女郎。
小萤不慌不忙,让三?皇子捂住口鼻,挥袖散出迷烟,不消片刻,便撂倒了那大汉。三?皇子手脚利索,冲出去一刀砍断大汉咽喉,小萤让三?皇子帮忙将尸体拖拽到桌子后。
“帮我搜他的身!”
也不知道怎么,三?皇子如?今很听?这女郎的话,立刻摸遍了那大汉全身,可惜并?无身份旁证。
可是?闫小萤却在那刺青大汉手臂重?叠交错的图案里看出了端倪。
她怎么觉得这重?叠刺青虽然极力想要盖住旧图案,可还是?能从不同的层叠颜色里,隐约分辨出一个“勇”字的一半!
他曾是?龙鳞暗卫!而且是?带品阶的勇字辈!龙鳞暗卫的人,怎么跟魏国人搅到一起去了?
小萤示意凤栖武再料理一下这个男子,将他这条胳膊切下。一会不知什么情形,尸身不好带走,不过这条胳膊是?铁证,必须带走!
就在她准备拿起弓再射的时候,遮身的桌子却被人一刀劈开。
原来?那个为首的银发的男子,终于摆脱了沈净的铁掌纠缠,也效仿之前的大汉,踩着?桌子跃上二楼。
他打算先擒拿住三?皇子,再要挟这些侍卫束手投降。
三?皇子终于又等到杀敌机会,立刻瞪眼冲过去,没?过几招,就被那人钳住喉咙,动弹不得。
小萤暗道不好,立刻朝着?那人射去袖箭。
那银发人也知道了三?皇子的斤两,不屑将他甩在一旁,从容躲避袖箭,朝着?小萤过来?,要杀了这可恶的女郎。
就是?这该死女郎,方才?撂倒了不少自己的人!待他一会用尖刀给她开膛,扔甩下二楼去!
小萤眼见在那人挥舞弯刀来?袭的时候,硬着?头皮挥舞匕首抵抗。
她离开江浙前,一直跟凤渊练习拳脚功夫。
那些时日,凤渊毫不留情对打,让她的动作都形成了惯性。
以至于小萤在这生死关头时候,也不自觉用起了凤渊传授的路数,
只是?一把短刃代?替了手掌,从容不迫格挡那弯刀来?袭。
原本小萤嫌弃凤渊教得粗糙,有?点简单化一的招式,在这花里胡哨的弯刀面前,居然能以不变应万变,巧妙格挡住了那弯刀十几招花样繁华的袭击。
就好像……凤渊教给她的这套古朴的路数,本来?就是?陈西范独门弯刀的克星!
那银发人没?预料过在小小驿馆,拖延了这么久的时间,让他万分着?恼。
而区区二层的楼梯,居然打出了攻占山头的艰涩之感。
他不想再耽搁,好不容易杀上二楼,本以为捉人手到擒来?。
没?想到这个年轻轻的小女郎,竟然能用一种从未见过的怪异招式,堪堪格挡住自己的刀法。
恩师陈西范的独门精妙刀法,似乎被这小女郎看似笨拙古朴的招式从容化解。
这个女郎太邪门,绝不能留!
惊异之下,银发人眼中的杀气更胜,头穴鼓起,注满真力,甩开弯刀,震动锁链双刀分两路朝小萤袭来?。
小萤暗叫一声不好!凤渊还没?教她如?何格挡这种两路来?袭的招式。
再说那弯刀被真气振得晃啷响,她一个外练家子,若是?硬去接招,岂不是?要肝脏俱碎?
心念流转间,小萤身手敏捷卧倒,在飞刀袭来?时,居然以非常滑稽,却很实用的驴打滚,一路滚入了一旁的屋子。
黔驴技穷!
银发男冷笑一声,准备跟入屋子。
可就在这时,伴着?一阵厮杀声,一个黑衣高大英俊的郎君领着?一群人冲进来?,伸手干脆拧断堵在门口的贼人脖子后,嘴里喊着?:“小萤!你在哪?”
小萤听?出是?凤渊的声音,心中一喜,连忙喊:“我在二楼!”
凤渊人听?了,直直朝着?楼梯疾奔而来?。
小萤连忙又喊:“小心楼梯有?油!”
凤渊急急停住了脚步,快速查看起地形。
那银发人看到有?援兵赶到,心知不好,必须喝令他们住手。于是?他一把拽起三?皇子,用弯刀架在凤栖武的脖子上。
“都住手!不然我杀了他!”
可他如?此威胁,楼下竟然没?人停手。尤其是?后进来?的高大阴冷的郎君,从入门起,便红着?眼,干脆利索地折断人的脖骨。
要知道这次奔袭大奉境内的,都是?陈西范门下有?名?姓的高手。就算被人打败,也不该败在这等简单粗暴,好似捏抓疯狗的招式里。
可那郎君连身形都未动,就这般狠准捏碎寸寸脖骨。
除了天生力大的原因,更是?因为他动作太快,能够在进攻的缝隙间精准出手,利索收招。
接下来?,那郎君居然不用桌子,只长腿一弹,飞身跳跃,直接抓住了楼梯护栏,一道黑影晃过,似袭兔鹰隼般落到了二楼。
高手过招前,从气势就能感知对方的压迫力。
银发人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这人高马大的黑衣郎君压住了,只能死死瞪着?他问:“你……是?何人?”
黑衣郎君看了看他的银发,阴沉道:“你是?陈西范的弟子碎银?”
银发男没?想到这么个年轻郎君一下子认出了他。冷笑一声:“不错啊,我随师父闭关多?时,你这等年轻人居然认识我?”
三?皇子不耐他们聊天,他的脖子可是?一直被刀架着?呢!于是?大喊道:“大皇兄,快救我!”
这一喊不打紧,碎银的表情都变了:“你是?……凤家老大?那个虐杀古治的凤渊?既是?如?此,还不退下!不然我可要杀了你的亲弟弟了!”
“不是?亲的,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俩关系一向不好,你替他杀了三?弟,他便少了个皇位竞争者,大殿下以后年年烧香,都会念你的好!”
那个小女郎这时突然从屋子里探出头,凉凉补充。
她还不忘提醒凤渊:“此时人多?,我们都可以替您作证,三?殿下的死跟您没?关系!”
凤栖武都要气迷糊了,觉得这女郎当真是?魅惑狐妖!
难为他方才?鬼迷心窍,还想替女郎断后呢!居然如?此出卖他,狼心狗肺!
想到这,凤栖武也不甘示弱指着?那小女郎道:“你抓我有?什么用,抓那个女郎啊,她可是?凤渊的爱妾,心肝宝贝着?呢!”
银发人懒得听?他们推诿,眼看着?凤渊当真不将凤栖武的性命放在眼中,立刻便准备切了三?皇子的喉咙。
可就在这时,一旁那女郎突然快速举手,朝碎银射出袖箭。
为了闪避,那个碎银只能挥刀去砍袖箭。
而就在这个功夫,凤渊也飞扑而上,却不是?救三?皇子,而是?要挡在那女郎身前。
碎银心中一喜,心知三?皇子的话竟然是?真的!妈的,大奉皇室的亲情可真淡薄!
闪念功夫,他再也顾不得三?皇子,只飞身而上,要顺势抢先去抓那小女郎。
可小女郎不等他二人靠近,尖叫着?又跑回屋子里,倒退着?摆手:“不要,你不要过来?啊!”
碎银哪里顾得上废话,借着?站位优势,大步先奔过去,然后脚下一滑,重?重?摔在了一摊油上。
那楼板也怪,被他一摔居然应声而断,碎银整个人都摔了下去。
凤渊随后奔来?,差点也滑下去,幸好小萤操起一旁的棍子,及时撑住了他,才?免得凤渊也跟着?掉下。
小萤拎着?棍子来?到地窟窿边,往下看——在一楼的地板上嵌着?竖起的七八只冲上的箭。
大魏高手碎银还真是?破碎得可以。
他的胸膛和肚子,甚至大腿都被箭尖穿透,嘴里汩汩吐着?鲜血,许是?他从来?没?想到,自己会这么
窝囊,满身武艺,却死得像陷阱里的山猪。所以他死不瞑目地瞪着?看热闹的小女郎。
“碎大侠,不好意思啊!抄袭了你们断桥点子,甚是?好用,甚是?好用!”
那女郎倒是?客气,居然还朝着?他抱拳致谢。
碎银在一声声夸赞里,吐了最?后一口血,就这么脖子一歪彻底咽气了。
三?皇子心有?余悸地摸着?脖子过来?,这才?明白方才?孟准他们在二楼叮叮当当为何故。
不过他还是?要跟小女郎算算方才?的帐。
可话还没?说两句,就被小萤不客气地一拍后脑勺:“不那么说,难道说你是?大殿下的宝贝弟弟吗?松懈麻痹贼子啊!三?殿下!”
牛头被这么一拍,顿时转开了牛筋。
就在三?皇子恍然的时候,凤渊已经走过来?,一把抱起了小萤,冲着?三?皇子冷冷道:“快些下楼,不要走楼梯,往下跳!”
凤渊臂力惊人,一把抱着?小萤,将她护在怀中,朝着?楼下跳去,如?翻飞双蝶稳稳落地。
随之便是?咕咚一声,蛮牛也跟着?落了地。
第66章
三皇子手里拎着一个?斗篷包裹,从二楼跳下,摔得那?叫一个?结实。
他摔得屁股疼,指着一旁的沈净颤音道:“也不?知道……接我……”
方才一场恶战,三皇子的侍卫死的死,伤的伤,竟无人上前迎一迎他!
就在这时,那?群魏人似乎看到了一楼屋里惨死的碎银,发出凄厉狼叫,看那?意思,要不?惜一切为碎银报仇,与他们同归于?尽。
“外面林子里有桩子,都拔掉了吗?”小萤紧声问凤渊。
凤渊将小萤放下:“慕寒江在外面指挥龙鳞暗卫清荡,应该差不?多了!”
于?是小萤高声喊了一声“撤!”
所有还活着的人,在凤渊带来的人手掩护下,悉数往外跑去,受伤的也被背起带了出去。
凤渊带人守门负责断后,等人都撤出去后,小萤掏出了火折子,燃起后朝着屋里扔去。
驿馆的地?板已经被油浸满,火星一沾,腾得窜起了一片火苗,那?些没?来得及出屋的袭击者的身上浸染了油脂,想?要夺门而出的时候,全身裹满火舌,疼得痛苦大叫。
不?过也有两个?魏国高手居然?从二楼打破了屋顶,然?后跳下二楼狼狈逃走。
小萤看着驿馆被冲天火舌包裹的驿馆,正要像往常一般,嘲讽一下那?些狼狈逃窜的贼人,却?一眼看到慕寒江投射来的目光。
翩翩公子方才为了让凤渊顺利入驿馆,在树林里刚刚结束一场鏖战,此时也是持剑筋疲力尽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不?过一双眼却?是炯炯看向小萤。
不?是,就自?己长?得像太子又怎么了?值得慕公子如此大看特看吗?
小萤知道自?己今天露馅露得太多,弄不?好就要跟魏国贼人一起入龙鳞暗卫的刑房。
她酝酿了一下,转身冲着凤渊眼泪汪汪抽泣道:“你怎么才来?奴家方才都要吓死了!要不?是三殿下英武淡定,振奋了士气,稳定了人心,奴家可能再也看不?到大殿下了!”
说?完,她小嘴一瘪,就这么扑倒凤渊的怀里哭了起来。
凤渊明知她在假装,却?还是心疼搂住了她,像哄孩子一般微微摇晃。
三皇子此时双眼圆瞪,一脸震惊地?看着嘤嘤哭泣的小女郎。
话?说?他到驿馆之后,就被一锅加了迷魂药的香肉麻翻。
待被一碗凉水泼醒之后,说?得最多的就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什么”。
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起自?己说?出了什么振聋发聩的金句,鼓舞了士气人心。
这小女郎方才射人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现在扑在大皇兄怀里,娇软柔嫩得跟只小猫似的!
这又是哪路章法?拼命给他戴高帽又是为何?
可若说?他们获救,是因?为个?小女郎指挥得当,三皇子的男儿面子又过不?去。
所以?听到女郎绘声绘色地?说?是他率领着众人抵挡了贼人时,三皇子木着脸,既不?反驳,也不?承认。
最后他实在被女郎恭维得面皮发烫,急不?可耐地?打断,问慕寒江他们:“你们怎么绕回来的?”
慕寒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满脚泥,刮得破烂的裤腿,指了指不?远处的山:“花了两个?时辰,从那?山上翻过来的。”
这次回来的不?光是凤渊、慕寒江和他调来的龙鳞暗卫,还有从附近军营临时调配来的兵卒。
兵营里有个?当地?猎户出身的百夫长?,听闻桥断了以?后,就带着他们一路连夜翻山,走了不?为人知的山路,总算是在天明前折返回来。
回想?这一路急行军,连那?些老兵都累得不?行,腿肚子转筋,可是大皇子却?似着魔般不?知疲倦,一直催促前行。
慕寒江知道,他应该不?是挂心老三,更?不?能为了几个?反贼如此搏命奔回。
待回来之后,大殿下果然?满眼都是这个?叫“萤儿”的侍妾。方才明明外面遍布埋伏,尚且不?知驿馆里的底细,凤渊便一马当先,冲了进去。
凤渊……还真是爱宠极了这女子,并非为了折辱太子殿下,而刻意寻了个?相貌相似的……
这次围攻驿馆的有这么多的魏国高手,居然?还有陈西范的高徒碎银。
此人在四年前曾经护送魏国和亲的公主来到都城,因?着他的一对弯刀下曾死伤过无数大魏侠士,所以?有许多人慕名找他决斗。
而在驿馆前,这碎银连杀了二十名江湖挑战者,猖狂至极。
慕寒江潜伏魏国,不?在都城,未曾亲见碎银的猖狂,却?也知这是个?顶尖高手。
听说?他在那?之后,又随陈西范闭关,武功应该更加精进了。
如此阵仗,三皇子他们居然?能拖延到援兵驰援?
这么凶险的情况,就算他在也未必能如此拖延住,三皇子何时变得这么有出息?
慕寒江心里有数:立下汗马功劳的应该是大皇子的那?个?叫沈净的侍卫,还有孟准这些人吧!
只有丰富的实战过,能如此老辣地围困住那些魏国高手。
待清点修整的功夫,慕寒江把三皇子请到一边,不?动声色地?问当时情形。
一生要强的三皇子,木着脸简单说?了说?当时的攻防,可到底还是羞耻心作祟,没?有说?这些都是那?女郎的主意。
慕寒江皱眉听着,尤其是听到碎银死于?陷阱埋伏的时候,怎么感觉这些四两拨千斤的招式熟悉,似故人手笔!
听到最后,他目光炯炯地?扫视着正在包扎伤口的孟准那?伙人,突然?有种感觉:那?小阎王并未死,而且就在那?伙人中!
可到底是哪个??看他们的身形,都不?似那?夜他撞见的面具人啊!
慕寒江还想?再问,可是凤渊却?走了过来。打断了他的话?。
此时驿馆的大火还未完全熄灭,天色渐渐放亮,如丧考妣的地?方官员纷纷赶来,带着衙役仵作验尸,辨明着那?些贼子尸首。
两位殿下在他们的地?界出事,他们个?个?都怕人头不?保,检验得很是卖力。
那?些林子里,还有些没?死透,被活捉捆绑了起来。
他们好像是扮成从北边来的商队,挂着的是关外商队的牌子。
验尸的时候,发现这些贼人大都身上都有刺青,而且这图案是魏地?的祈福图,是魏人十二岁祈福礼会都刺下的。可见他们都是装扮成商贾的魏国人。
而冲到屋子里那?些高手,除了有几个?逃走以?外,其余人都被堵在驿馆被烧死了。尸身成了焦炭,也无迹可寻。
至于?那?些活口,竟然?受过训练,纷纷咬破藏在牙齿里的毒囊,想?要自?尽。
幸好慕寒江手疾眼快,连卸下了两个?人的下巴,命龙鳞暗卫将他们押到一旁,务必细细拷问。
趁着这个?功夫,闫小萤冲着三皇子低声道:“三殿下,我记得您高瞻远瞩,早早砍下了一个?贼人的头和手臂,正好可以?给诸位大人看看。”
三皇子又被马屁拍得牛脸微红。
哪里是他高瞻远瞩,分明是这女郎查看被她迷晕的那?贼人后,让他将带着刺青的手臂砍下,连带着那?人的头,一切带了火场。
等那?染血的披风包裹抖开,众人围过来辨认这人。
小萤寻个?好地?方,重点看着慕寒江的神色。
那?慕寒江起初看着男人的脸并无反应,可待看到那?一截花臂的时候,先是凝神看图纹,最后应该也是看到那?处被涂改失败的“勇”字纹,神情立刻变得凝重了起来。
凤渊也看出来了,抬头看了慕寒江一眼,淡淡问:“慕公子,这人你看着可眼熟?”
若真是龙鳞暗卫的“勇”字辈,都是暗卫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慕寒江应该不?会不?认识。
慕寒江表情凝重道:“并不?认识,不?过他这胳膊上……似乎……”
慕寒江没?有再说?下去,周围的差役闲杂人等太多。
他若说?这个?给魏贼沆瀣一气的人,胳膊曾有龙鳞暗卫的“勇”字标记,势必要给龙鳞暗卫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他吩咐人取来粗盐还有石灰粉,将手臂和头颅做了防腐的妥善处置,准备带回京城,让母亲帮忙辨认。
若是暗卫的老人,还需掌管暗卫甚久的安庆公主来认才稳妥。
小萤看出慕寒江并没?有撒谎,她伸手捅了一下凤渊,然?后目光一扫那?头颅。
凤渊猜出了小萤的心思,她如今不?方便说?话?,他就得分量十足地?传了她的话?。
等周遭的人散去,凤渊说?道:“慕公子,这贼人首级和手臂还是由我来保管吧!不?管如何,你身为龙鳞暗卫的少?主,自?当避嫌!
慕寒江听他这么说?,也知凤渊认出了“勇”字。而这“避嫌”二字实在太膈耳朵了!
“你这是何意?难道你觉得今日种种,与我有关?”
断桥的时候,他可是差一点摔得粉身碎骨!凤渊这么说?,让慕寒江无法接受。
就在这时,躲在凤渊身后的小萤又捅了捅凤渊的腰眼子,示意他别将话?说?得太僵。
凤渊从背后伸手握住了她纤细的手指,不?让她再捅人,然?后对慕寒江到:“你随我到林子那?边说?话?。”
凤渊和慕寒江钻了小树林,小萤不?好跟去,有些无所事事。
三皇子一瘸一拐地?凑过来,上下看着小萤道:“你……方才为何那?么说??是存心让我下不?来台?”
小萤糊弄起牛来,都不?用打腹稿,面不?改色道:“妾身说?的就是事实啊!,我当时怕得不?行,可是一看三殿下在身边,便觉得心安得很。若非是三殿下稳固了人心,就他们这些人岂能拖延到援兵前来?”
这女郎仰起小脸说?话?时,带了邻家妹妹的清纯温婉,尤其是那?双骗死人不?偿命的大眼,忽闪真诚得不?得了!
这鬼话?听多了,三皇子恍惚中都觉得有那?么几分道理?。
“不?过,你怎么会武功?箭术还那?么好?”那?场混战中,这女郎的表现实在突出,叫人眼前一亮,轻忽不?得。
小萤叹气道:“还不?是因?为倾慕大殿下所致!大殿下喜欢尚武的女子,原本备选的女郎有五六个?,大殿下择优而选,谁的武功好,就是谁!幸好我从小就跟爹爹跑船,很能打架,抓花了其他人的脸,这才近了大殿下的身!可大殿下还觉得我学艺不?精,又让我日日习武学射!一天都不?得休息!”
三皇子头一次听说?,一时觉得他大哥选侍妾的流程,比宫里选妃都靠谱!
他有些不?信,狐疑看着小萤。
小萤干脆一撸袖子:“不?信你看,这是前些日子,我在习武场上被大殿下摔出的青印子!”
那?斑驳发青的胳膊的确有些凄惨。
三皇子不?禁同情深看了小萤一眼:“大皇兄竟然?这般不?懂怜香惜玉!若你过得太苦,不?妨……”
“不?妨如何?”
伴着冷飕飕的话?音,凤渊去而复返,带着三分杀气,突然?出现在了他俩的身后。
不?过他看向的是闫小萤造次袒露的胳膊,满脸阴郁的郎君伸出长?臂,毫不?客气地?拽下了闫小萤的衣服袖子!
“不?是怕冷吗?大冷天,露胳膊作甚?”
小萤抬头一笑,然?后无辜眨眼。
慕寒江跟在凤渊的身后,也不?知方才跟凤渊说?了什么,似有心事,并没?有太注意她和三皇子的互动。
等到众人启程,重新整顿出发的时候,慕寒江终于?想?起前尘,与凤栖武独处时再次开口问:“三殿下,在驿馆的这一晚,可有什么蹊跷之处?”
三皇子张了张嘴,有些纳闷问:“你问的是哪方面?”
“比如今晚驿馆里的行动,究竟是何人指挥?”
慕寒江太了解三皇子了!当初去江浙剿匪,乃是他协助三皇子,军中一应事务,都是他最后说?了算。
三皇子能在这么凶险的情况下,如此从容指挥众人脱险?慕寒江第一个?不?信!
凤栖武觉得伤了自?尊:“你这是何意?为何不?能是我?”
慕寒江斟酌了一下措辞,委婉道:“今夜鬼谋,不?像出自?伟岸丈夫的手笔,反而有几分……小阎王的狡诈路数!”
听他这么一说?,三皇子的眉头先拧了起来。
他亲眼见到今夜指挥行动的就是那?个?大皇兄的小小侍妾。
按照慕寒江的说?法,那?女郎岂不?就是当初耍得他们团团转的小阎王?
这怎么可能!三皇子直觉慕寒江的疑心病犯了,恐怕要殃及无辜。
别看慕卿平日温文尔雅,言语有度,可入了刑房时,便如被夺舍,里外皆换了个?人,审问的手段冷酷无情,狠厉极了。
方才他看见,那?两个?自?杀未遂的魏人,已经在一旁的山沟里,被暗卫切了三根脚趾下来,卸了下巴的嘴,一直在凄厉大叫。
若是因?为无妄怀疑,那?个?小女郎岂不?是要被慕寒江抓入暗牢,一寸寸地?拷打审问?
方才女郎那?条青痕斑斑的胳膊,还有她自?述的凄楚身世,着实勾起了三皇子的侠义之心。
一个?弱质女流,在疯子老大的鼻息下,每日练武,还要尽心侍奉已是不?易,何苦来又要被这暗卫头子盯上!
这女郎拼死保护过他!算他凤栖武的救命恩人!
想?到这,三皇子主意打定,毫无愧色道:“自?然?是孟准他们定的,他们以?前跟小阎王一起厮混,应该也学了三分手段。没?什么奇怪的”
慕寒江眯眼没?有说?话?,三皇子一向对他无所隐瞒,应该不?会无故为个?贼子蒙骗他。
难道,真是他多心了?
想?到这,他目光一路流转,看向了那?肖似太子的女郎。
此时她还没?有上车,许是惊魂未定,正披着斗篷,跟大皇子一起并肩靠坐在火堆旁,任着大皇子往她嘴里递着糕饼,吃得嘴角沾着些渣子,慵懒如猫。
有那?么一刻,这女郎再次跟他记忆里那?个?散漫少?年重叠在了一处。
那?个?少?年也是如此嘴馋,无论?何种处境,都是先要痛快一下嘴巴……
不?怪小萤嘴巴搀,她熬了一晚上,又没?怎么吃东西,那?细瘦的胳膊射箭都射得疲累了。
所以?等大皇子喂了她一块糕饼垫了垫肚子后,才随众人一起上马车启程出发。
因?为大殿下的马被摔死了,所以?跟小萤同坐一辆。
到了马车里时,小萤懒得再坐着,头枕着凤渊的大腿直哼哼。
“轻些,哪有你这般按摩的?手筋都要被你给揉断了!”
大皇子样样灵通,就是不?太会给人按摩,她不?用看,都觉得胳膊上的青紫又要添几块了。
那?么纤细的胳膊,到了他的手掌里就跟揉搓面条般。
“上次让你按的时候就气力太大,害得我胳膊淤青一直没?消,算了,不?用你了!”
说?着,小萤就要收回胳膊,却?被凤渊轻巧一带,将她揽入怀中。
小萤无奈推了推他,方才她想?给义父他们包扎伤口,凤渊都不?让。
所以?她很不?放心,想?跟义父他们坐一辆马车。
“有郎中随车,不?用你做,再说?男女有别,你怎么可以?随意碰触男子的身体?”
小萤斜眼道:“这话?有道理?,应该早点同我讲!”
她给这厮包扎伤口时,怎么不?见郎君高呼男女有别?若早点说?,她也不?至于?没?深没?浅,跟他纠缠一处。
凤渊被她嗔怪瞪了一眼,忍不?住摩挲着她纤细的手腕,
“除了胳膊疼,还有哪里受了伤?”
说?着凤渊上下扫视,似乎恨不?能亲眼替小萤验验身。
小萤懒洋洋靠在他的怀里:“真没?受伤!我可是很听你的话?,清楚自?己的斤两,不?做那?逞强的事,都没?下二楼给沈净他们添乱!不?过,这次魏人偷袭得有些蹊跷,我们这一路行程,似乎都被他们知晓。”
他们可以?从容锯桥,还在驿馆埋伏,若无人接应,他们如何敢如此胆大妄为?
小萤最先闪入脑子的便是那?个?安庆公主!
她在尧城驿馆跟义父打了照面,还停下来说?了些话?,看着像是试探义父。
难道义父当年真是无意中发现了安庆公主在江浙行事的隐秘,才脏水泼身,全家惨遭灭门?
第67章
义?父一行人入京,显然牵动了幕后黑手?的心思,竟然不惜勾结魏人,犯下这?等?杀戮。
若真是?安庆公主所为,小萤倒有些佩服了,那女人如此铁腕心狠?难道连亲儿子?都舍得?
断桥的事故,可是?差一点让慕寒江也葬身桥底,粉身碎骨!
若真是?这?般,那么义?父牵连出来的该是?何等?惊天秘密?
小萤准备有空帮义?父好好梳理思绪,串联当年?的细碎记忆,看看能不能找出线索。
她惬意翻了个身:“你跟慕寒江去树林里说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提醒他龙鳞暗卫出了内贼,他不应该在此耽搁,尽早入京查明那人的身份,及时清理门户……”
当然,他还得让慕寒江顺便将老三?也一并带走。
凤栖武那小子?不知是?不是?撞了头,不光主动找小萤聊天,还眼巴巴地让人给小萤送来炭火手?炉子?,说是?怕清晨寒凉,女郎身娇体弱,别冻坏了。
真是?殷勤得……讨人嫌!
小萤嘻嘻笑?:“他啊!他就是?感恩我这?个恩人,再说我不把?他稳住,他可别在慕公子?跟前卖了我!”
凤渊冷哼一声,显然并不满意这?样的说辞。
小萤懒得跟他翻醋缸底,便拿着从火场里捡来一柄弯刀把?玩。
凤渊突然伸手?,一把?将那弯刀拿在手?里,细细着刀刃纹路,小萤也发现了些蹊跷:“这?刀的材质好似跟寻常铁质不太一样啊?”
凤渊若有所思:“这?是?宿铁制成的刀,熟铁灌入生铁,淬成为钢。”
小萤听得挑了挑眉。
这?所谓宿铁乃是?大奉不传之法,并非寻常可见之物。而且这?弯刀的纯度,也超过了寻常宿铁。为何陈西?范的门人,有这?等?坚韧利器。
也难怪这?鬼见愁的弯刀锋芒无比。
小萤忽然心念微动,伸手?摸向凤渊放在一旁的佩刀,却被?他一把?按住。
聪明人之间,往往省了许多啰嗦。
四?目相对时,小萤笃定道:“你的刀,跟这?弯刀的材质甚像,这?把?刀好像不是?宫中制式,也非军营配置,你是?从何而来?”
凤渊淡淡道:“小萤,有时候太聪明也不是?好事。你不要问了,剩下的事情,我自会查明。”
小萤看着他的神情,微微蹙眉:“怎么?你知道是?何人勾结了魏国的陈西?范?”
凤渊没有回答,可表情却说明一切。
她隐约记得,这?把?刀应该是?在荡平了凤尾坡之前,凤渊就佩挂上身了。不过他刚从京城出来的时候,身上并没有这?刀。
难道是?在江浙时,有人赠与他的?
她也一直疑心囚禁荒殿凤渊是?何时与身在江浙的罗镇牵线的。
那罗镇虽然曾经?是?叶展雪带出来的兵,为何对这?个宫里疯了十年?的皇子?如此信任?敢许以城池生死?
还有凤尾坡兵情变动的情报,在慕寒江答应合作之前,是?谁给凤渊提供的?
叶展雪就算生前为了儿子?精心谋划布置,若无得力人手?监督也无法维系十年?。
那葛先生乃闲云野鹤,萧天养又不善经?营,都不像是?这?出隐秘暗网的经?营者?。
小萤隐隐觉得这?把?刀似乎通往了凤渊的某些隐秘,而他不愿让自己知道。
她向来识趣,既然凤渊防着她,那她离得远些好了。
这?么想着,她让马车停下,准备下车去义?父他们的车上去。
反正孟准他们也算她这?个小侍妾的救命恩人,挂着这?名头去照顾伤者?,也不怕慕寒江怀疑。
凤渊却拉住她的胳膊:“干嘛去?”
小萤甜甜一笑?:“离你远点,不行吗?”
凤渊一把?将她拽回来,吩咐马车继续前行,同时一字一句道:“不行!”
说完,他再次一把?抱住了小萤。
就在昨日断桥时,他负面的情绪被?撩拨到了极点。
明知道小萤落入了敌人的埋伏,那倦鸟不敢落下的林中埋伏重重,可他却在断崖的另一侧无能为力。
只能眼睁睁看着女郎貌似轻松地打发他走人,再转身踏入敌人的埋伏中去。
那种感觉,就好似十年?前,年?仅十二岁的他被?人堵嘴,一路拖拽,被?扔入天禄宫,再眼睁睁看着荒门紧闭时一样——漫天绝望,包裹着无用多余的愤怒!
而现在,小萤对他明显的躲避,又让凤渊想起了慕寒江之前问他的那个问题——若陛下给小萤赐下一杯毒酒,他该如何?
凤渊低低问着小萤:“你是?在怀疑我?还是?和慕寒江一样,怕我护不住你吗?”
小萤有些好奇:“慕寒江跟你说了什么?”
等?听凤渊说完,小萤却忍不住笑?。
“你们俩也是?够无聊,怎么?陛下赐,我就老实喝啊?”
她从小到大,身处的险境可太多了!说起来,皇帝老子?赐一杯毒酒这?类的,也太温柔以待了!
这?样的问题,问她都懒得去想!若真有那么一日,她也绝不会乖乖叩谢隆恩,坐以待毙!
所以她说完,便若无其事捏了捏凤渊高挺的鼻子?:“我还是?好饿,要不你带我入城吃点饭,我再帮你想想,怎么拒了陛下那杯毒酒!”
凤渊的情绪还没有转圜回来,可是小萤这般倒像没事人一样了。
是?了,她本就跟普通的女子不同,问这?类问题,倒显得他矫情了。
握着小萤顽皮的手?,凤渊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自昨日分开后,第一个真切的笑?意。
因为断桥绕路,等?到了莞城修整的时候,已?经?到了大中午。
小萤等?不及到客栈,撩起马车帘子?,看到一处不错的摊子?,就迫不及待跳下来点东西?吃。
本来以为只有凤渊会陪她吃,没想到吃到一半时,慕寒江和凤栖武也下了车。
他们一会要先赶回京城了。所以准备垫肚之后,便出发。
四?个人凑在一张简陋桌前,准备吃一顿临行分手?饭。
小萤最先吃完了一碗手?扯面,又管老板额外要了加了葱花和红油的汤头,咕嘟喝完之后,满意地打了个饱嗝。
这?一打嗝不打紧,三?双眼睛都看向了她。
凤渊不紧不慢地用手?帕给她擦嘴,顺便用宽袖遮挡住了其他两人的视线。
若是?之前,三?皇子?早就迫不及待开口嘲讽,骂她乡野粗浅做派了。
可这?次,三?皇子?却殷勤问她:“这?汤面有些粗糙,女郎还要不要吃些别的,听地方官吏说,莞城的烤鸭很?有名,我一会让侍卫买给你尝尝?”
听他这?么说,慕寒江和凤渊的眼芒都转到了三?皇子?的身上。
慕寒江是?带了一丝好奇,不明白三?皇子?缘何突然转性,讨好起大皇子?的侍妾。
而凤渊的眼神冷飕飕的,仿佛老三?再说错一句,他手?里端的那碗热汤就要扣过去了。
小萤
看着气氛不对,立刻乖巧道:“妾身吃饱,先回马车上了,你们三?位慢用!”
守了一夜驿馆,小娘她都要累死了,这?修罗地狱场,谁爱练谁练吧!
待小萤起身后,慕寒江一边吃面一边跟凤渊商量接下来的行程:“我要先赶回京城,要不要留一部分龙鳞暗卫给你?”
凤渊淡淡道:“不必,情况没有查明之前,还请龙鳞暗卫离我远些。”
慕寒江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凤渊则冷声道:“人命只有一条,还是?莫要拿命来赌别人的忠诚!”
慕寒江抿了抿嘴,却无力反驳凤渊的话。
因为他清楚,龙鳞暗卫早不是?先王妃叶展雪创立之初的样子?了。
父亲掌权的时候还好,他为人宽厚,善待叶展雪留下的老人。
可母亲帮助患病的父亲接管龙鳞暗卫之初,为了掌握人心,剔除叶展雪的影响力,着实进行了一番换血。
第一批精诚报国,平定大奉战乱的暗卫们不知换了几轮。如今龙鳞暗卫内,请托人收买关系,庸才越位升级的事情也屡屡发生。
可偏偏母亲一向宽宥她的心腹,这?种任人唯亲的用人之道,早就让慕寒江头痛不已?。
他明白该整顿一番内部,可惜母亲不肯放权,屡屡插手?。
而龙鳞里最高等?级“精”字辈的三?位暗卫统领,也都是?母亲一手?栽培出来的。
身为剑圣萧九牧的唯一独女,安庆公主一直牢牢把?控着龙鳞暗卫的人事。
事实如此,他只能说道:“总之,我会调查清楚,给大殿下一个满意答复。”
之前在林子?里时,慕寒江已?经?跟凤渊商量好,他骑快马先回京,调查关于?暗卫有人勾结魏国的事情。
三?皇子?死懒着不想走,却被?大皇子?以人手?不够,无力保护三?皇子?为由,将凤栖武毫不留情地拎上马,让慕寒江带他走了。
于?是?剩下的路程,总算与慕寒江和三?皇子?他们分开。
孟准他们也不必再脚镣上身,轻缓了不少。
等?到了下一处落脚地时,小萤找来了义?父,和凤渊三?人一个屋子?,摆好了果子?零嘴,饮了饮茶,顺便梳理一下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
那就是?义?父当年?究竟和龙鳞暗卫发生了什么交集,以至于?当年?满门灭口,现在又千方百计地杀孟准灭口。
小萤直觉应该跟当时掌管龙鳞暗卫的安庆公主有些联系,于?是?便引着义?父往这?个方向回想一下。
孟准想起当时他协同龙鳞暗卫查处军资贪腐的案子?,还负责带人护卫安庆公主暂居的驿馆,虽然能时不时远远看见公主,可是?日常并无跟公主说话的机会啊!
小萤提醒道:“那安庆公主说记得你,应该不是?随口的敷衍客套,你可再公主跟前办差露脸,过了她的眼?”
经?年?往事,不是?一时能想得起来的。
尤其是?在那不久之后,孟准就经?历的灭门的惨案,本是?记忆就被?强烈的刺激冲刷得七零八落,怎么都想不起来。
不过小萤却帮着义?父回忆起了一些:“义?父,我记得那时你曾往府里带回了一盒好看的梅花糕,说是?京城来的贵人赏赐,你可还记得?”
孟准想了半天,终于?有了些印象:“好像是?拿了那么一盒糕……”
那糕饼盖子?上点缀镶嵌金叶花瓣,惹得他两个小女儿争抢,要拿来簪花,哭着扑过来抱他的腿吵个不停。
他分不均,便柔声安慰,说赶明再要一盒,到时候便一人簪一朵。
那时是?儿女双全,绕膝之乐,哪里会想到几日之后,再回家时,只能看到压在瓦砾下的,是?分不出样子?的具具焦尸……
想到这?,孟准又是?一声哽咽,额头的青筋渐渐蹦出。
小萤知道义?父想起了当年?惨剧,只能赶紧安抚拍了拍义?父的胳膊,替他转移注意力:“我那时也看那糕饼好看,觉得样子?金贵。后来等?入宫才知,那是?宫里御供的糕饼盒子?式样。义?父不会平白得赏,你再想想,是?因为什么原因得了这?盒糕饼?”
听小萤这?么提醒,孟准还真是?想到了什么。
“我想起来了!是?安庆公主那次巡查连江的时候,险些遭魏人行刺,是?陈诺将军带着我们几个地方守军及时赶到,驱走了魏人。公主感念,不但给了赏银,还给了我们一个一人一盒御赐糕饼。”
小萤想了想:“义?父您后来的确又拿了一盒糕饼盒子?,好像还得了许多的名贵布匹奖赏,又是?为何?”
说到这?,孟准记忆的匣子?突然打开了:“因为两个囡囡抢着糕饼盒子?,哭闹不停,我心疼他们两个,当天晚上就去找同僚要盒子?了。有个同僚本该值守驿馆,守护公主的安全,那日他见我去驿馆要糕饼盒子?,便同我商量,替他顶了半夜……,对了,他叫付安生,我们都叫他老付,他要回去看望生病老母,让我千万别说他半夜偷走的事情,说是?我一直当值。第二天清晨时,陈诺突然召了昨晚值守的人,问我们昨晚去内院布防的。这?本该是?付安生的差事,所以我便说是?我。陈将军当时并没有说什么,只说公主体恤下人,怜惜我昨夜辛苦,给了许多布匹钱银奖赏……”
当时孟准拿了这?些赏赐,还觉得受之有愧,要分给付安生一半,可他却一直推脱不要。
说到这?,小萤已?经?听出蹊跷:“付安生?我听您与义?母闲聊,说起过这?人,偷奸耍滑,总是?喜欢将苦活推给同僚,他自捡些轻巧的。而且此人不甚孝,经?常呼喝老母,为同僚不齿吗?这?样的人会因为老母生病,而推掉在公主面前露脸的差事,半夜回家尽孝?”
听他这?么一说,孟准也有些恍然,只是?想不明白,那同僚为何会这?般做。
小萤想了想,突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你说,会不会是?付安生那日入了内院,听到了不该听的事情,吓得不行,连夜遁逃,还抓了个替死鬼呢?”
孟准越听眼睛瞪得越大:“你是?说……”
小萤站起身来,脑子?里飞快复盘:“我这?几年?一直在想,义?父若只是?因为公务上查处贪佞被?人陷害,那寻个莫须有的罪名落狱便好,何必如此兴师动众,杀入孟府,不留一人?”
这?不像是?为了公务栽赃,反而像是?义?父无意听闻了什么了不得的隐秘,那人生怕义?父说给家人听,干脆一个活口不留,屠戮满门!
义?父替人值了一夜后,突然得到公主厚赏,便是?不打自招的明证!
奈何义?父根本不是?偷听了秘密的付安生,也没有明白第二天的奖赏乃是?封口!
而那背后之人却越想越不放心,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栽赃抹黑了义?父名声,再派杀手?去孟府满门灭口。
却不知,义?父是?替人背了黑锅,遭此飞来横祸!
孟准一直瞪眼听着,待终于?捋顺了七年?前无妄惨祸后,七尺高的汉子?圆瞪双眼,直直喷出了一口血!
小萤吓了一跳,连忙去扶摇摇欲坠的孟准。
孟准半天才缓过一口气咬牙切齿道:“你是?说,这?幕后的主谋……是?那安庆公主?”
小萤道:“如今还不能确定,但是?一定有些关系。”
若真是?如此,那他在尧城时,不是?跟杀人凶手?擦肩而过吗!
而且小萤的猜测若是?真的,岂不就是?因为他当时一片好心替同僚当差,才为家人惹来了无妄之灾?
这?迟来的真相,换成任何人都遭不住,孟准难以控制心绪,这?才闷吐了出血来。
小萤知道义?父这?些年?来,心绪一直不好,连忙叫了郎中过来,给义?父诊脉抓药。
当她和义?父梳理这?些事,凤渊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
直到从房间出来,小萤才问他是?如何想的。
凤渊道:“自然是?找出那个付安生便一切真相大白了。”
现在折返回去,显然来不及了。
而且那个付安生好像在孟准一家子?出事后不久,就请辞居家迁回蓟州老家去了。
凤渊说他会找人打探这?个付安生的下落。
也只有找到付安生,直到他故意找借口走掉的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解开困扰了孟准七年?的谜团。
那天三?人凑在一处复盘之后,孟准一直心绪难平。
小萤问过了郎中,又让他开了安神的方子?,准备亲自出去给义?父抓药。
如今敌人在暗,他们在明,义?父入口的每一样东西?,她都要亲自过目才可安心。
她问凤渊要不要一起去,可是?凤渊却迟疑了一下,表示要在客栈读一会书。
于?是?小萤带了孟准的部下小五陪着她,在客栈隔壁的药铺抓药。
抓了药后,小萤想着顺便买个熬药的药罐子?,外加烧炭火的小炉子?,方便路上煎药。
于?是?信步走了走,去了离客栈较远的东市。
可抬眼时,却看见了在一条街外有个熟悉的身影。
凤渊?他不是?要留在客栈读书,甚至都不愿陪着自己买药的吗?
第68章
想?到这?,小萤起了好奇心,顺着熙攘的人群,远远跟着凤渊,眼看他进入一处茶楼。
她远远看凤渊沿着外层楼梯上了二楼包房,依着他的性格,肯定不会独自来此饮茶,那他是要见什么?人?
看着那茶楼下站了三五个大汉,个个头穴鼓胀,都不是在这?等小县能?遇到的高手。
小萤吩咐跟着来的小五说:“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
说完,她便信步上了与茶楼相邻的一家成衣铺子,借口试衣服上来二楼的换衣隔间,又顺着窗户就这?么?绕到了茶楼的二楼窗外。
这?里挨着后院伙房,并无人看守。
借着窗外的一棵大树掩护,小萤巧妙隐藏身影,听着二楼每个包房的动静。
这?一排包间似乎都被人包下了,左右无人,终于在最?里面的一间听到凤渊熟悉的声?音后,她才停了下来。
“断桥的事情,是你主上派人干的?”凤渊语调冰冷,看着似乎在忍耐火气。
一个沙哑的声?音回道:“怎么?可能??发生了这?样的意外,主上也很震惊,这?才命我来看看。”
凤渊冷声?道:“那为何陈西范的门人会有这?么?高纯度的宿铁钢制成的武器?”
听着哐啷声?响,应该是凤渊将那弯刀扔到了来者面前。
“这?大奉境内并非只有主上私营宿铁的生意,也许是有别人私买了宿铁给魏国?人。您该清楚,主上跟您一样恨极了魏国?人,绝不会助纣为虐!”
说到这?,那沙哑声?音顿了顿,苦口婆心道:“殿下当是知,如今这?世上,真正对您好的,只有主上。这?十年来,他为了叶王妃的复仇大计沥尽心血,积攒力?量,铺垫人手,培养了如罗镇这?样的暗棋,这?才有了您凤尾坡大捷的无上荣光!十年卧薪尝胆,主上怎么?会设计如此凶险去害您呢?”
说到这?,那人又敲打?道:“况且是您不守约在前。主上当初许您十二年之期,您若能?证明毅力?,主上那时也必能?扳倒西宫母子,找出证据,还您清白。可是偏偏期限未到,您却连招呼都不打?,就这?么?顶着疯子的名头冒失出来了,险些毁了主上大计。主上足够宽仁,并未舍弃大殿下。幸好您不负期盼,总算用凤尾坡大捷安稳了地位。这?次回去,您盛名之下,朝中必有臣子归附,主上本?来已经拟好堪用名单……可您偏偏如此兴师问?罪,难道是怀疑主上对您的关爱?这?要他如何将朝堂之事托付给您?”
凤渊的声?音依旧清冷,淡淡道:“既然不放心,那名单还是他自己留用吧。就如你们所言,我顶着疯子的名头,上战场厮杀尚可,那朝堂并无我立足之地。”
“你……”那人显然没料到,这?么?香的诱饵,也被凤渊不识抬举地拒绝。
一时间,有些气闷,且不知该接续什么?,只能?强压着火气继续说下一件:“另外您不该跟孟准这?类反贼搅到一处,还带入京城。大业未成,怎么?能?卷入这?么?多是非?”
凤渊只是回答:“我心里有数……”
“不!大殿下恐怕是被不相干的迷了心智吧!听说您身边多了个爱妾,她是从何而来?她跟那孟准又是什么?关系?依着我看,该不会这?女郎为孟准进献,用美人计说服你帮衬他入京的吧?您带了这?么?个累赘入京,岂不是要坏了大事?”
听那人说话?的语气,倒是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凤渊声?音低沉有力?:“我并非你主上奴仆,你是在替你主子申斥我吗?”
那声?音嘶哑之人似乎也了解大皇子的脾气,并没有太深说下去,只是语气稍微和缓道:“被困十年,又是年轻,一时贪恋美色红尘,本?也无可厚非。可惜你的母亲却早早撒手而去,不能?看你成家立业……也对,活着的人都是往前看,哪里还会回头记得逝去之人所受的冤苦……”
“阿母受的委屈,我都记得!不必阁下如此敲打?!”凤渊的话?语里已经浸满了寒霜。
那人却语气加重道:“若是您不欲成大业,主上也绝不会为难您,您自可过您的逍遥日子,只是他给您的助力?,也要收回去的。江浙的兵权,您以后不能?碰!”
凤渊笑了:“还真是在威胁我……!”
“主上怎么?会威胁您?只是失望罢了!依着原来的计划,这?次本?能?扳倒陈诺,顺利取得江浙兵权,再?顺带让腾康那老家伙失信于陛下,赶回老家。可你倒好,不但没有趁机除掉太子,更是早早招惹了商家,牵扯出了商有道。难道主上没有叮嘱过你,现在要利用商家制衡汤家先除掉太子,再?对付其?他皇子吗?可你一而再?再?而三朝着西宫下手,若不懂制衡,如此目光短浅,将来如何成事?”
小萤在外面听得眼皮微微起跳,她虽然老早就猜到了大皇子图谋的是皇位。
却想?不到,凤渊背后隐藏着个“主上”。而他跟那个神?秘主上的计划里,居然要连腾阁老也算计其?中。
只是后来因?为她捣乱,连带着凤渊也更改了计划,看来没有废掉太子和他的铁杆簇拥腾阁老,引起了那位主上极大不满,这?才派人来敲打?。
凤渊冷声?道:“京城里,关于太子唆使我和慕寒江引诱魏国?出兵的消息,是你们放出去的吧?”
这?次那人倒是承认了:“只要你和慕公子将罪责推倒太子身上,他自然会被送入京城,依着陛下的心思,也绝不会容他。这?是主上给你的最?后机会。还望大殿下莫要辜负了他之期望!”
凤渊一直沉默没有说话。
小萤在窗外默默听着,眼睛也越瞪越大。
那个主上到底是什么?来路?为何要打?着关心大殿下前程的幌子,如此紧迫地催促凤渊做些有违人伦的事情?
那种?冷血催促的语调,真是为凤渊好吗?还是只拿他做了清除障碍的工具?
很快,那屋子里的人便起身走人了。
可是凤渊并没有走,在包间里安静坐了好一会,直到二楼开始上了茶客,他才起身要走。
小萤本?打?算等他离开才撤离。没想?到隔壁二楼衣铺的伙计从窗里探出头,冲着她喊:“女郎,你试衣服怎么?跑到那去了,小心掉下来!”
小萤暗道不好,还来不及挥手让伙计住口,她已经被人圈住了脖子,一把从窗外提进了茶楼里。
凤渊将娇小女郎按在包厢的墙壁处,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罩住,垂着眼眸问?:“在外面偷听多久了?”
“该听的都听到了!”小萤没有必要隐瞒,坦然回答。
凤渊的眼睛微微一紧,似乎在思索如何封她的口。
小萤却拉着他的手道:“先离开这?里吧,不然隔壁衣铺伙计看你将我掳进来,该报官了!”
说着,她便戴好面纱,先凤渊一步下了茶楼。
等他们一前一后回了客栈后,小萤看着凤渊将房门关上,又去查看窗外有没有人时,失笑道:“这?楼外面没护栏,站不了人。早干嘛去了,在茶楼时不去检查……”
她看到凤渊有些冷冰冰的俊脸,立刻识趣转移话?题:“那位主上是何人?”
凤渊慢慢道:“小时认识的阿母的故人,我也未曾见他样貌。”
小萤拧眉:“没见过你就这?么?信他?他就只是为了你阿母报仇才助你?”
“溺水之人,哪管抓在手里的是绳子,还是毒蛇。只要能?助我,他存的什么?心
思又何妨?”
小萤心知他说的有理。
如今看来,若不是有这?位神?秘人暗中相助,年少无助的凤渊独自在宫中,也许连那十年都坚持不住。
可有些话?,她也要与凤渊说透:“我懒得认识你的那位贵人。可他行事太过狠厉,不与你留有后路。我真想?不明白,他为何连腾阁老这?样的夯实做事之人也要算计?只因?为他站太子一派?二皇子母子为人狠毒,你若要对付他们倒是有情可原。而且像那三皇子,从来就不是觊觎皇位之人,你难道真要听他之言,挨个算计自己的手足?”
凤渊面无表情,声?音硬冷:“我并非是你,没有那么?多舍不下放不开的人。你说的那些,与我有什么?舍不得?”
小萤笑了,试探道:“你是什么?人都可舍得,端看他是不是挡了你的路!那……倘若以后我阻了你的路,你是不是也会如此做得取舍!”
凤渊慢慢走到她,垂头看着她道:“你在胡说什么??你又不姓凤,我们怎么?会有那一日?”
原来凤渊以前无意中说,幸好她不姓凤,指的居然是这?般意思。
“难道只要姓凤,你就会……”
凤渊似乎懒得装了,面无表情说着萦绕在心头十年的话?:“对!那个脏污皇宫里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他们无论老少,都……该死!”
这?样的男人终于肆无忌惮地释放出心头蛰伏许久的戾气,那双幽黑的眼中透出的是嗜血杀气。
有那么?一瞬间,闫小萤想?到了慕寒江说过,在战场上完全不受控的凤渊,让人觉得可怕。
那让人不敢直视的杀气,应该就是这?样的嗜血气势吧?
难怪在驿馆的时候,他眼看三皇子被碎银胁迫,也压根不管三皇子的死活,也许凤渊当时就是希望凤栖武死在碎银的刀下。
到底是她又坏了凤渊的事情。
小萤不知何时被他抵在了墙板上,伸手想?要拨开他的手,却拨不动,只能?无奈靠后,仰着脖子看他。
虽然早知这?被困荒殿十年的郎君对亲情淡薄。可凤渊不愿亲近人,跟一步步冷血计划谋屠戮所有同?宗性命,又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小萤并非普度众生的菩萨,却也不喜凤渊这?般冷血,只能?无奈问?他:“非要如此吗?”
就算他觊觎皇权,难道没有一条更温和些,不那么?锋芒毕现,血性残酷的法子吗?
凤渊沉默,可是眼中的冷意不散,显然他并不觉以后若是弑君弑父,或者手足相残会对他造成什么?困扰。
看着凤渊冷漠似铁的眼神?,小萤终于想?明白了什么?。
凤渊这?十年,并非完全不接触外界的样子,在他隐藏在荒殿砖墙后的自制的小仓库里,有着权谋、兵法,甚至问?政的书籍,依着他的聪慧,有书本?指点,完全可以自学。
可是他的物质上又是那么?的匮乏,甚至都没吃过几顿饱饭。
古人书上磨砺心志的“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在凤渊的身上得到了残忍的实践。
也许……凤渊当初被扔入荒殿那一刻,便是一场精心的布局。
许了一个处在绝境中的孩子关于十二年期满,便涅槃重生的承诺。
在这?么?漫长的岁月里,时不时给予些许恩惠,作?为牵引住他的救命稻草,再?任着他在那等环境下,饱受摧残,磨砺残存不多的善念人性。
这?分明……是在给皇室凤家养蛊!待时间成熟,再?将这?毒蛊放出,皇宫里那些富贵将养大的皇子们,哪里会是这?种?地狱爬出的毒物对手?
喂养着少年凤渊的,自然是无尽的绝望与恨意。
漫长的岁月足以扭曲人的心智,改变人的性情,让凤渊的心肠硬冷,成为一枚可完全掌控的棋子!
小萤看着凤渊的眼睛,脑海中不由自主回想?起她初遇阿渊时,他自闭得甚至都快说不出话?的情形。
若真是到了期限,等那个“主上”施恩,将阿渊解救出来时,岂能?不对那唯一的救命稻草言听计从,然后成为他手上一把所向披靡的利刃?
小萤一向游走在危险之间,敏锐嗅闻到了深不见底的阴谋。
她身后还有义父和阿爹他们,她不能?因?为自己招惹了凤渊,就害了他们。
此时的凤渊,大约最?怕她泄露关于他的野心隐秘吧?
迅速权衡利弊后,小萤决定跟大皇子摊开讲,她和义父绝对不阻碍大皇子未来屠龙之路。
只是这?些腌臜事情,她和义父也绝不参与进去!
“我和我义父的事情,到底是拖累了大殿下。您的恩情,我们都铭记着呢!等义父入京沉冤得雪,我们便会离开,绝不会再?与朝廷有半点瓜葛。预祝大殿下将来心愿得偿,早登……”
凤渊自然解读出了女郎对他的言语疏离,没等她说完,便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谁……许了你离开!”
小萤想?要甩开他的手,可他却渐渐朝下,握住她纤细的颈。
最?不好的一面已经被这?女郎看穿,凤渊甚至连仅有的君子风度都懒得装了。
他只想?牢牢掌握住她,甚至不在乎女郎眼中难掩的失望神?色。
不是没有给女郎离开他的机会,可她不肯走。
如今他已是泥足深陷,被她操控喜怒。女郎却要撇清关系转身离开,哪里会有那么?容易!
小萤不想?激怒这?疯子,她只能?撑着凤渊的胸膛,尽量镇定地问?:“你……你要杀我灭口吗?”
凤渊笑了,手上的力?道却逐渐加重,就在小萤以为他要掐死自己时,凤渊却松开了钳住她脖颈的大手。
可小萤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他已经再?次用冰凉的唇再?次封住了她的。
小萤不甘,用力?咬住了他之唇舌,血味在嘴里扩散,他却始终不肯抬头,依旧固执而疯狂地索取,浓血交缠,不死不休……
小萤到底是疯不过他,若是再?咬下去,他的舌是会断的。
待二人终于分开些时,凤渊嘴角挂着血丝,眸深似墨,看着她的眼道:“你不问?我,我为何要宁可弃约,也要从荒殿出来?我一路挣扎,被你一步步引至此,你却想?走?做梦!”
小萤有些傻眼:他是说违背了与那个主上的约定,提前两年从荒殿逃出来,全是因?为误闯荒殿的她?
可凤渊的眼神?却不像开玩笑。
这?女郎怎么?会明白阿渊的感受?
熬过的十年枯燥深渊里,突然毫无预兆地出现了一个鲜活灵动的少女。
她是那么?的狂妄胆大,仿佛高高的宫墙也不能?阻止她去任何地方。
阿渊做过的十年荒芜梦境,也从未曾有过如此生动。
他很清楚,若是两年之后,这?女郎就像一条鱼儿,滑入江河,与他再?不相见!
最?要命的是,她还嘲讽他是被压在山下的猴子,只能?可怜无助地等人来救。
也是那一刻,他终于做了决定,开始了老早就想?好的筹划。
他一路追撵,与这?女郎试探拉扯,终于一点点卸下了她的戒备心思,将她捧入手心。
可如今女郎窥见他心思阴暗,起了厌弃心思,说走便想?走,他怎么?可能?放手?
小萤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对凤渊的影响如此之大。
“你……身边的沈净也都是那个主上派来的人吗?”
“沈净是我阿母的人,与他并不相干。”
小萤知道,依着凤渊的性情,不是可靠之人,应该也不会让他近身。
所以那位主上才不知道她乃是假太子的隐情。
更不知道,他准备给凤家养足十二年的毒蛊,居然在第十个年头,火候未成之时,混入了个搅局女郎,勾得那“蛊”自己爬了出来!
不然依着那位主上行事,若知道她才是祸起源头,只怕不会跟凤渊商量,就会想?方设法地除掉她了吧?
第69章
想明白这一切,闫小萤难得有些头疼。
她对凤渊道:“聪慧如你,如今也该想明白,那位主上对你用心不纯!”
凤渊抹了嘴角的?血,垂眸看着染红的?手指:“不纯又如何?他与我恨之?人,是同一个?,便足够了!”
小萤无奈摇头:原来他都知,却固执要与虎谋皮,哪怕被仇恨反噬,也在所不惜!
凤渊看着她脸上挂着无奈,目光复又变得冰冷。方才这女郎力?道可不轻,他的?唇和舌都痛麻一片,不过就算再痛,他也不打算放手,一人沉沦幻梦太久,他再也回不去那片荒芜了。
“所以……又是何人让你心疼想要维护,舍不得伤害?难道是凤栖武那个?蠢货?”
小萤气得一推他的?胸膛:“我是担心凤家的?那些子弟吗?我担心的?是你!你不该因仇恨蒙蔽了心智,被人利用!”
凤渊表情依旧平静,微微起伏的?胸膛却出卖了他:“你为何要这么说?你我是一样的?人!若不是为了复仇,你何必费劲心机潜入宫中,又一步步算计那汤氏?你该懂,心有怨毒,如何安眠!”
说到最后一句时?,凤渊声音嘶哑低沉,可是养蛊十年的?怨毒却从他一字一句中肆意宣泄出来,难以抑制。
小萤百感交集地看着凤渊,就是因为懂得这种?在血海冤仇里?煎熬的?痛苦,她才不希望他被人利用牵制。
“你忘了,让我入宫的?不光有恨,还有希望。我跳崖逃走失败那次,你曾问我,为了从未相见的?阿兄,如此孤身涉险,究竟值不值。还记得我跟你说了什么?”
小萤并不指望凤渊记得,可没想到,那么久的?闲话?,他居然记得分毫不差:“……世间多恩仇,苦甜各一半,愿吾之?心悦,有一日君能同赏。”
“阿渊,你的?人已?经出来,为何还要将心依旧留在那处荒殿!冤仇的?消解,不是将无辜之?人牵扯其中!你的?心……也许没你想的?那么硬!”
那位主上的?手段,比她想象还要狠辣,捶打掌控人心的?手段,堪比太上老君的?炼丹炉。
慕寒江口?里?描述的?,嘴硬心软的?少年阿渊真?的?天禄宫那处炼狱熔炉里?被消磨殆尽了?
那样的?少年,不该因为十年仇苦成为他人手中之?刃!
小萤自问做不到以德报怨。陷害叶展雪,还有害过少年阿渊之?人也该受到清算。
只是阿渊做的?每一件事都应该依照本心,而?不是任着仇怨驱使,如在战场厮杀一般,见佛杀佛,泄愤摧残……
凤渊扯唇嘲讽地笑了。
看似荒诞矛盾的?话?,这女郎倒是做到了——无论背负如何厚重的?冤仇,她活得始终如一团炽热烈火,恩仇分明,敢爱亦敢恨,让人心生向往……
可心中的?固执,并非一日积成。他恨折辱吞噬了母亲的?皇室凤家,恨凤家那些冠冕堂皇,迫害过他的?人!
如今……他更恨凤家的?那些无用废物害得他与小萤争吵。
凤渊不想在这女郎面前继续失态,终于?转身,大步离开房间,独自消化。
小萤自嘲一笑:她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左右凤渊的?决断?
论起来,那位主上与凤渊相交的?年头,应该比她长多了。
这次江浙之?行,那位展现了自己的?实力?,帮助凤渊掌控了江浙军权。
这次回京,还有一份备好的?可以倚重的?朝臣名单。
这就是文武即将在手!渴望权势的?郎君如何拒绝这等唾手可得的?泼天富贵?
到底是她多管闲事了!
因为没有慕寒江的?耳目跟着,萤儿?侍妾终于?可以歇一歇,再不必跟凤渊一个?房间,更不用害得义父咳出肝肺。
待到第?二天启程时?,小萤一直闷在马车里?不出来,免得让那人看到心烦。
凤渊没有说话?,他被咬伤了唇舌后,似乎更加寡言,吐出的?几乎都是“嗯”一类的?单字。
而?孟准自从被小萤推敲出当?年之?事后,也意志消沉,不甚爱说话?。
这队马车便在沉默中一路扬尘转到驿道上。
从容赶路的?人们并没有发现,在远处山坡上有人正朝着这边眺望。
那日与凤渊在茶楼相见的?男子,正跪在一个?黑色兜帽斗篷的?男子身后,声音嘶哑回道:“主上,您的?话?属下都已?经带到了。”
“他的?意思如何?”隐在兜帽里?的?脸微微转了一下,沉声问道。
“大殿下似乎对魏国宿铁的来历怀疑,属下已?经跟他解释了。不过属下担心大殿下其性桀骜,回京后自有主张,不会听从主上的安排。若主上将他捧得太高,只怕……”
那个?兜帽男人笑了一下:“原以为扔在天禄宫那么久,会淬出一把好刀。偏这刀锋利有余,越发不受用……还是之?前轻忽了,早知他这么有出息,就该早点将他放出来。”
“属下也奇怪,大殿下之?前明明很?老实,每年等着与主上见一两次面,为何会毫无预兆,便从天禄宫逃了出来,压根没跟主上商量。”
那兜帽男冷哼了一声:“十七啊,我远行未归的?这期间,他有没有与什么人接触?”
“听监管他的?侍卫说,除了起初那一年,慕公子去看过他之?外,便再不曾有人来过。就连您每次去,也是隔着门与他说话?,再赏他些东西。他将来寡言,不会主动与人攀谈。再说那门上的?锁眼都已?经生锈,不会有人进去看他的?。”
范十七说这话时,表面镇定?,其实略有心虚。
十二岁便被囚的?孩子,只看他是不是活着就是了。他也并没有分拨太多的?精力?给那处荒殿。
兜帽男望着远去的?车队,低声道:“那就奇怪了,被囚十年的?孩子,怎么会突然招了汤皇后的?人虐打,又闹上陛下的?宴……”
话?音刚落,兜帽男突然翻掌,一下子将范十七拍飞,撞在了旁边的?大石上。
“我允许犯错,却最恨欺瞒!范十七,你并没有看好他!”
范十七嘴里?吐着血,却赶紧跪好,咬牙说道:“属下事后去看了大殿下的?天禄宫,发现大殿下那里?,好像有外人带入的?东西。可到底是谁偷偷去看过大殿下,属下无能,还没查出,只是看带入的?几本书,好像是皇子书房里?的?……那段时?间,都是葛先生带着太子在那读书……”
“难道是葛大年?……说起来,我给大殿下的?许多书籍,也是请托葛先生诠释过的?。本以为他做了闲云野鹤,却没想到,心思却还那么野啊!”
凤渊这个?闲置棋子,突然毫无预兆杀入了棋局,到如今越发不受控制,让人始料未及的?。
说到底,还是凤渊的?命“太好”,正赶上了萧天养与葛大年同在京城,一下子让他有了文武左右臂膀,倒越发显不出他这个?十年资助者的?价值了。
若是他不听话?,那该是卸一卸臂膀,让他明白一下自己的?斤两了。
“且看看大殿下归京之?后的?作为吧。若是他肯听话?,我自是会与他方便,助他一程。可若他又自生主张……”
想到这,那兜帽男子顿了顿,道:“葛先生还没有离开京城的?意思,你就去着人安排一下吧,天冷了,路该不好走了?”
那个?范十七听了,立刻心领神会道:“属下这就回京。若大殿下不能理解您的?苦心,立刻安排葛先生上路。”
兜帽男子紧了紧斗篷,一边上马车一边道:“葛先生深爱他的?夫人,务必让二人同归,免得彼此牵挂。那些魏人不是要为碎银报仇,没有散去吗?把消息透给他们,借他们的?手,把事情做干净些……”
待他的?声音掩在车帘后时?,马车启动,朝着山下疾驰而?去。
此时?远处阴雨继续,风摧折林……
不提山上的?雷雨酝酿,闫小萤从出发起,就一直闷在马车里?,不跟凤渊讲话?。
有那么几次,凤渊主动开口?与小萤说话?,小萤也学了他的?样子,简单嗯啊,不太想理人。
她清楚凤渊不喜与她如此冷战。
也许时?间久了,凤渊又
会再次发疯——可是这又跟她有什么关系?
他能冷血筹谋弑杀亲族,还故意陷害朝中忠良,最可牺牲,最不值钱的?也就是所谓的?“情”了。
她原是不该跟他起了头,如今窥见了前面的?无底深渊,总算清醒,可以及时?止步了。
所以她也不打算再给凤渊错觉,让他以为自己还会跟他继续糊涂纠缠在一起。
不过凤渊倒是有法子,居然寻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让小萤没法继续躲他。
那日驿馆,若不是小萤凭着诡计布置,她压根不是那碎银的?对手。
如今小萤也算跟陈西范的?弯刀一门结下仇怨,总要未雨绸缪,免得将来狭路相逢,不能应对。
于?是小萤的?侍妾生涯真?像她跟三皇子描述的?那般,开始了日练夜练的?凄惨。
也许是二人冷战,关系不再融洽的?缘故,凤渊再次操练起小萤时?,短了情郎柔肠,拿出十等严师的?苛刻。
陈西范当?年重创萧九牧,所以萧天养蛰伏十余年,终于?琢磨出破解陈西范弯刀套路的?功法。
凤渊作为萧家衣钵传承,现在要将这克敌制胜的?招数尽数传给小萤。
不过本是是男子修习的?阳刚技艺,对于?纤瘦的?女子来说当?真?是不小的?体力?负担。
小萤经历了一场驿馆惊魂,也深知凤渊这般用意,也不像以前那么偷懒耍滑,就算凤渊严苛也不吭声,咬牙坚持。
这可将孟准心疼坏了——只见小萤吃饭的?时?候,单手端着碗举着竹筷,手却筛糠般抖个?不停,大半汤水都洒在身上。
孟准撂下饭碗,冲着凤渊道:“这是要干嘛?每天练那么多,男人都承受不住,更何况她这么大的?女郎!小萤是哪里?得罪大殿下了?我替小女赔一声不是。还请大殿下手下留情,莫要折磨小女了!”
凤渊跟别人向来都是沉默似金,能不说就不说。
听了孟准的?控诉,他也不解释,只是走到小萤跟前坐下,接过她的?碗,然后用筷子一口?一口?喂她吃。
小萤甩着酸疼的?胳膊,扭脸不想吃,他就冷脸道:“快吃!不然明日胳膊再加几个?沙袋。”
小萤太饿,不想在饭上较劲儿?,便赌气张嘴。
奈何凤渊喂得有些快,不一会,那小女郎的?两个?腮帮子都塞满了。
小女郎犯了倔劲儿?,偏不说话?,瞪着大眼拼命咀嚼,活似快入冬的?松鼠。
孟准看得脑仁疼,要冲过来夺碗。
凤渊却固执护着碗,压根不想给孟准。
小萤知凤渊的?癫劲儿?,这位将来可是要血洗皇室凤家的?疯魔,倒不必让义父与个?疯子起了冲突。
于?是她喷着米粒,呜咽说着:“是我求大殿下教我功夫的?,义父,您别跟大殿下生气了。”
孟准也看出了,女儿?大了,胳膊肘往外拐了。
他是真?看不出这位大皇子除了模样和出身,哪里?招人喜欢了!
不过年轻人一个?喂,一个?吃,却谁也不说话?,那脸也一个?赛一个?冰冷。
气氛看着诡异极了,并不像郎情妾意的?样子。
他们这些叔伯都看得心里?发堵,饭菜吃得不畅快。
孟准吃不下饭,对着饭锅叹气,觉得还不如叫老闫一起跟来。这闺女大了,真?是管不了!脑壳疼啊!
于?是这一路之?上,二人一直憋着一口?气,就这么边走边练。
等入了京城时?,小萤撩开了车帘,看着不远处高大的?城门,不由?得有些感慨。
上次出京时?,她是抱着不必再回来的?心思,没想到几个?月的?时?间,又要回转这个?是非之?地。
唯一值得宽慰的?,是她的?身份不再是太子,也不必入那让人窒息的?深宫里?去。
晚上睡觉时?应该可以安稳躺一躺床板,不必躲在床下。
当?马车来到城门处时?,小萤发现那分开数日的?三皇子居然早早候在了城门处。
看见他们的?马车过来,凤栖武一脸惊喜驱着马儿?朝着他们而?来。
他跟大皇子敷衍打了声招呼后,便凑到马车跟前问:“敢问女郎可饿了,我正好带了些京城甘味斋的?鲜花饼,你要不要垫一垫肚子?”
小萤戴着面纱,挑开帘子问他:“三殿下怎么来这了?”
凤栖武一边喜滋滋地递糕饼盒子一边说:“今天安庆公主和慕嫣嫣也回来,嫣嫣写信跟我说乡下饮食素寡,馋了鲜花饼,所以我特意找人去订了四盒,正好看见了你,也分你两盒。”
甘味斋的?糕饼需要提前预定?,而?且一炉就定?量那么些,京城王侯将相太多,不够分,出了名的?难买。
凤栖武这个?大老粗能想着她,也算有心了。
凤栖武抬头看凤渊投过来的?冷飕飕的?眼神,连忙解释道:“我没乱献殷勤啊!知道女郎是你的?侍妾,那便跟我自家嫂嫂一样!有好东西也得想着自家人不是!”
这一句“嫂嫂”似乎甚对凤渊的?胃口?,他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
凤栖武觉得有必要给大皇兄提个?醒:“对了,这些日子不知谁吃饱了撑的?,到处散布的?谣言,说是太子诱骗着你们俩人定?下了煽动魏国出兵的?计策,有擅作主张动摇国本的?嫌疑。陛下前两天召见了慕公子入宫,你如今回来,大约也躲不掉,心里?有点数啊!”
凤渊倒是不意外,这个?闷雷如今终于?炸开了。就像安庆公主预料的?那般,太子装病不归,总要他和慕寒江来承担的?。
就在这时?,一早在城门口?等候的?太监也来宣旨,令大皇子入京押解了犯人后,立刻回宫面见圣上,不得有误。
凤渊转头对小萤道:“一会我先送孟准他们要先去廷尉府报备,让沈净护送你去宅院。”
这是两个?人互相不搭理后,除了练武必要的?指点外,说得最长的?一句话?了。
小萤默默点了点头,就在这时?,又一排车队过来,正是省亲归来,安庆公主的?车队。
她应该是掐算过时?间,赶着儿?子和凤渊都抵达京城时?,也特意赶回来了。
慕嫣嫣远远看见了骑在马背上的?凤渊,到了城门处,立刻迫不及待跳下来,要跟凤渊说说话?。
可惜母亲咳嗽一声后,她立刻收敛,只能偷偷望着凤渊,心不在焉地听着凤栖武说话?:“嫣嫣,这是我给你买的?鲜花饼,你快尝尝!”
慕嫣嫣低头看着手里?的?两盒糕饼,随口?问:“不是四季鲜花饼吗?怎么少了两盒?”
凤栖武很?没心眼地回答:“正好看到了大皇兄,便分了他侍妾两盒……”
这话?一下子捅了马蜂窝,慕嫣嫣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凤栖武:“她是你何人,需得你如此献殷勤?给人剩下的?却给了我?当?我也是出身卑贱的?女子!”
说完这话?,慕嫣嫣委屈地将手里?拿两盒糕饼狠狠扔下了车。
新出炉,还冒着热气的?饼滴溜溜滚了满地都是。
慕嫣嫣脾气不好,从来不会像其他女子一样,阿谀奉承着皇子。
以前慕嫣嫣发脾气,凤栖武便生受着了。
可是这一次,她不光人前下了自己的?面子,还出言不逊,辱骂大皇子的?侍妾是卑贱女子。
搁在以前,三皇子不会觉得这话?有错,甚至还会帮着骂。
可是经历过驿馆攻防战之?后,那位机智神勇的?女郎在凤栖武的?心里?,带着四分的?感激,六分的?钦佩,当?救命恩人般供奉着。
他的?牛头向来只冲有本事的?人低下。慕寒江算一个?,如今又多了个?命运多舛的?萤儿?女郎!
所以听了慕嫣嫣如此当?众羞辱那女郎,凤栖武再也不忍,冷哼一声。
“怎么?她除了出身没有你高,又有何处行事让你觉得卑贱了?不过是分了两盒糕饼,她就是管我要珠宝金银,我也给得!”
这音量大得哞哞叫,小萤在车里?听了都直摇脑袋,知道的?是三皇子要报答救命恩人,什么都给得。
不知道的?,这分明是觊觎大皇兄的?侍妾啊!
第70章
这么模棱两可的话,让不明就里的人?怎么想?慕嫣嫣只怕要误会?大了!
果然慕嫣嫣听得眼?睛老大,不敢置信地上下打量凤栖武,怀疑他被夺舍了,又看看不远处的马车。
慕嫣嫣实在想不明白,那个小侍妾到?底有?何魅力?,居然能?让三皇子也拜倒在她的裙下。
“凤栖武,你……你……”
凤栖武说完这番话后,依旧挺着脖子。他在慕家女郎面前,许久没这么硬气过了。
安庆公主受不了女儿的直肠子,冷声道:“够了!如此在三殿下面前失礼,你给我回?去罚跪祠堂!”
说完,公主又柔声跟三皇子道歉,说是女儿让她
的父亲宠坏了,回?去自当?好好管教。
小萤竖起耳朵听热闹,都听得有?些饿了,便打开?糕饼盒子,准备一边吃一边继续。
就在这时,一只大掌突然伸入车厢。
凤渊从小萤怀里扯过那两盒糕饼,咣当?甩在了慕嫣嫣的马车跟前。
慕嫣嫣差点被凤渊用盒子砸到?了头,气得再?也忍不住,蹲在马车上捂着脸抽泣。
而凤栖武这个大老粗却只顾着问着身边小厮,这糕饼盒子是萤儿女郎扔的,还是大皇兄扔的。
要是大皇兄扔的还好些,若是萤儿女郎,岂不是她恼了自己用糕饼羞辱她?
到?时候,还要当?面赔罪解释清楚才好!
小萤刚拿了一块糕饼在吃,结果就被凤渊连着盒子摔了出去。
就这样还不算,他还将小萤嘴里叼的那块也夺下来?,用力?掷在车轮子底下,清冷申斥:“但凡有?骨气,都不吃嗟来?之食,亏得还能?咽下去!”
小萤的闷气憋一路,这厮是没完了是吧!
还不吃嗟来?之食?她当?初往荒殿带吃的,他怎么没见这么有?骨气?那可是眼?巴巴跟在自己后面讨吃的呢!
她戴好面纱伸出头,扬声骂道:“糕饼又没惹你,辛苦了那么多白糖炉火做的,就让你这么浪费扔来?扔去!吃饱了撑的吧!”
结果凤渊没有?接茬,抱头抽泣的慕嫣嫣却以为自己挨了骂,立刻跳下马车,叉腰迎战:“你在骂谁呢!我愿意扔就扔,吃别人?的糕饼,你还有?理了!”
嗯,慕嫣嫣愿意捡骂,可小萤不愿迎战。
眼?看着慕嫣嫣拎着裙子跑过来?,她立刻缩头,冲车夫小声道:“快点走!快点走!”
不然一会?慕家女郎冲过来?,扯了她的面纱,该是另外一团混乱了。
凤渊搅了这一场混乱,倒是舒心了,待入了城门,便与小萤的马车分开?,先去廷尉府安置孟准他们去了。
孟准他们因为是羁押入京,虽不必入廷尉府的大牢,可是该有?的流程还要走一遭的。
所以凤渊要带着孟准他们去廷尉府报备,再?录一录报呈陛下的文书,然后入宫。
闫小萤本来?是想赶紧到?地方?休息,可是不巧,慕嫣嫣却一直跟在她的马车后阴魂不散。
原来?方?才慕嫣嫣跳下马车找大皇子的侍妾理论,安庆公主却再?耐不住女儿如此大庭广众下搅闹,动了怒,干脆敲了敲车身,示意车夫催动马匹,将大吵大嚷的女儿扔在城门口,便入门扬长而去。
慕嫣嫣没想到?母亲居然一声不响,撇下自己就那么走了,赶紧提着裙子要追母亲的马车,却怎么也追不上。
慕家女郎这辈子受的委屈都没有?今日多。
若不讨要回?来?些,她便改了自己的姓!
于是慕嫣嫣赌气夺了三皇子侍卫的一匹马,翻身上去就追撵。
可她追的压根不是自家的马车,而是闫小萤的那一辆。
三皇子不放心慕嫣嫣,自是也跟上。
于是走了一段,沈净回?头看看,低声对闫小萤道:“女郎,那慕家女郎一直跟在咱们的马车后面,快要撵上来?了。”
小萤想了想:“先别回?去,让这二位知道我住在哪里,天天闹上门来?,京城就没法呆了。从那西门再?绕出去,在城外兜一圈,你选个无人?的地方?再?停车,我看看这个慕家嫣嫣到?底要干嘛。”
沈净听了,立刻吩咐车夫改道。
等出了城,路过一处路边长亭,闫小萤命人?停了车马,然后扬声问:“女郎跟我至此,是为何事?”
慕嫣嫣怒气冲冲下马车:“我问你,你为何骂我?”
小萤在马车里翘着二郎腿,优哉道:“用粗野之言羞辱人?,才为骂。女郎说我骂你,是哪一句?”
“你说我吃饱了撑的!”
“这怎么是骂?这明明是羡慕!你看,女郎恼三皇子不够看重你,恨大皇子乱甩盒子丢人?,却不去跟他们理论,只将气撒在我这个卑贱之人身上,一路追撵至此。不就是认定我吃得不如你饱,没有?你气力?大,出身够卑贱,就算扯了我的头发拽下马车,也没人?敢拦你吗?”
“你……”慕嫣嫣从来没被人?怼得这么哑口无言的时候,可是那马车里女郎说的话又让她无从辩驳。
“你……你分明是就是仗着姿色,在大庭广众下让我下不来?台!”
听到?这,闫小萤笑了,干脆出了马车,靠在车厢边抱着手臂闲闲道:“女郎既然知下不了台会?难堪,为何要在大庭广众下为难三皇子?他不过是倾慕你,就算你不喜欢他,直接拒了,以后不再?见他,也不跟他玩耍就是了。为何要忽冷忽热,如此勾着他?难道你不是仗着自己的姿色,践踏别人?的真心?”
一旁赶来?的三皇子听了这话,牛耳朵都要红透了:“萤儿女郎,你莫要乱说!我哪有?……哪有?……”
这俩人?的戏码,以前闫小萤当?太子时,就看得是够够的了。
她也不怕得罪三皇子,反正将这两个人?都得罪透,谁也别来?缠她才好呢!
“若不是看我好欺负,那就请麻烦不要再?跟了。你们俩的别扭自己解决,休要攀扯他人?!”
说到?这,她将目光转向了凤栖武:“三殿下,挺大的人?了,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大丈夫何患无妻,人?家看不上你,你就不能?要脸,生些男儿自尊?”
这话若换了旁人?说,三皇子早就扬起牛蹄子冲上去而来?。
可是偏说话的是他的救命恩人?。这女郎的眼?界见识,都非寻常女子,现在她鄙薄自己儿女情长,被个不爱自己的女郎折辱自尊。
如此想,居然句句都道理!
他的气血涌上心头,狠狠将手里的马鞭甩在了地上,对慕嫣嫣赌气道:“慕家女郎,你莫要将气撒在别人?身上。我一会?便叫人?送你回?府,以后也绝不再?缠你,若有?违此言,叫天打五雷轰!”
慕嫣嫣听得傻了眼?。
三皇子与她兄长交好,两个人?从小玩到?大。
她也跟三皇子相?熟极了,一直被三皇子娇惯着,从不觉得对三皇子的态度有?哪里不对。
以前二人?生气时,三皇子也只是气得说不出话,过几日便好。
怎么他今天这么听那萤儿侍妾的话,居然还要起毒誓断干净。
慕嫣嫣也不知怎么了,看着凤栖武如此反常的反应,心里委屈得不行,却兀自嘴硬道:“好啊,这可是你说的,以后莫要再?来?缠着我!”
说完,她愤恨上马,头也不回?地朝京城而去。
三皇子果然没有?再?跟,只是吩咐身后的一个侍卫护送女郎回?慕家。
只是那目光却还依依不舍地看着女郎背影。
小萤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摇头:“心里舍不得,还起那么毒的誓?你是真不怕被雷劈啊!”
三皇子抿嘴没有?吭声,小萤笑了笑说:“不过你老卑躬屈膝,也缠不住什么结果。不妨如此晾一晾,若是真有?能?发芽的种子,说不定她会?来?寻你。”
三皇子听得眼?睛一亮:“真的?女郎有?这方?面的经验?”
小萤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因为她想起来?。凤渊好像就总这般晾着她的。
每次两个人?几天不说话的时候,她都是心里发堵,就好像现在。
不过她刚说了慕嫣嫣,也要自省不能?做那欲拒还迎之事,从今以后,要跟凤渊这厮断了干净,否则,就天打五雷轰!
闫小萤懒得再?搭理三皇子,一顿棒打小冤家,便打算回?去休息一下。
可就在小萤准备回?马车里时,却看见有?十几个大汉在不远处的官道上骑着马行色匆匆,朝着西北方?向而去。
看来?他们急着赶路,并没与注意驿道旁长亭下的他们。
小萤的眼?神锐利,一下子便
被其?中两个大汉背在身后的箭筒吸引了。
那箭筒里的箭矢,是并不常见的花色翎毛。
她在驿馆遇袭那次,那些人?用的不正是这样的花翎毛重箭吗?
难道这些人?,跟偷袭驿馆的是同一批人??
心思?转动间,小萤突然开?口问:“那西北方?向是什么村镇?”
三皇子随口接道:“好像是毓秀村吧?”
小萤的眼?皮微微一跳——毓秀村?她怎么记得葛先生和夫人?孙氏就是在毓秀村置下的院子?
那村子也是往年进京赶考的举子们最爱寄宿的村子,因为离京城够近,花费又没京城客栈那么多,经常聚集文人?墨客,很是文雅的村子。
凤渊倒是经常去葛先生的小院子吃小灶。可惜她身为太子,没有?得葛先生的青睐,一次都没去过。
虽然并不清楚方?才那伙人?到?底是不是去毓秀村,但是小萤就是有?种直觉要出大事。
她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当?机立断有?了决定。
她冲三皇子挥了挥手,叫来?他低声道:“三殿下,眼?下有?要紧的事情,还需要麻烦您。”
三殿下挥了挥手:“女郎有?事尽快吩咐!”
“你向来?监管城外安防驻军,若从这最近的军营拨来?人?手,该是多快?”
凤栖武算了算:“这里离疾风营很近,最快一炷香。”
“那你能?不能?调拨些人?手,前往毓秀村?”
三皇子有?些纳闷:“怎么了?”
小萤还没想好措辞,斟酌道:“刚才过去的那队人?,看着不像好人?……”
这可不是什么正经理由。
若换了慕寒江,只会?温雅地刨根问底,一探究竟。
可眼?前的蛮牛,却连想都不想:“行,女郎等着,我这就去调人?去!”
小萤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说服了三皇子,正在酝酿的话压根派不上用场。
她一时有?些明白慕寒江为什么喜欢跟三皇子相?处了。
毕竟聪明人?也要歇歇脑子,而跟三皇子打交道……还真适合人?养脑子啊!
她若是慕嫣嫣,绝对选三皇子,才不要那个浑身心眼?子,怪脾气的凤渊呢!
三皇子去了军营调拨人?手,而小萤则吩咐沈净快速赶往毓秀村,先确定一下葛先生夫妻的安全再?说。
当?到?了毓秀村口时,小萤并不知葛先生的住所。而沈净是在江浙时,才来?到?大皇子身边的,也不知葛先生院落。
于是她便随便问了问村口晒太阳的老人?。
那些老人?乐呵呵道:“你问那对没生养出孩子的老夫妻啊!他们就住在村东那处老桃树旁的独院子里……今日怎么这么多人?找他?喏,前面刚去了一拨人?……”
听到?这话,小萤和沈净互相?深看一眼?,当?即率人?便朝着村东奔去。
等寻到?那处院子,院门紧闭,似乎很安静的样子。
不过紧闭院门上清晰的脚印显示,在这之前,应该是有?人?踹门而入了。
那些逃走的魏人?居然追撵到?这里,他们如此行事,是准备用葛大年要挟大皇子吗?
小萤觉得有?些奇怪,这些魏人?怎么会?如此清楚大皇子所剩不多的软肋?
沈净也想踹门进去,却被小萤一把拉住:“不可!葛先生喜欢安静,家里好像都没有?奴仆,若那些人?已经抓住了葛先生,稍微弄出些动静,刺激他们伤了葛先生就不妥了……”
说完,她附耳对沈净低声说了一番话。
沈净似有?迟疑:“女郎,你真的要这么找死?你若有?意外,大殿下必不会?饶了属下,属下略有?些……没活够!”
待小萤笃定点头后,沈净立刻毫不迟疑转身走到?了院子门外,然后冲着里面高声用魏语说了一段话。
大概的意思?是,击杀碎银的大奉绝顶高手在此,想要入院一见!
小萤在他的身后抱臂,等着里面人?动静。
里面的人?应该是吓了一跳,过了一会?,才有?人?用稍显生硬的官话道:“让那个杀了碎银的人?进来?!其?他人?若是敢进,我立刻就杀了这老头!”
沈净想拦住女郎,他充当?杀碎银的高手进去。可是女郎却摆了摆手,让他们等在门外,自己推开?那院门,施施然走了进去。
当?她入内,院门立刻被人?合上。
只见葛大年和孙氏已经被人?捆绑结实,那嘴用粗麻绳死死勒住了。
有?一个身材高大,用围巾蒙脸,梳着高马尾戴斗笠的年轻男子正坐在一把椅上。
等他看着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进来?,便笑了一声,用生硬官话道:“看来?你们并不珍惜这位葛帝师的性命啊!居然派个女人?糊弄,来?人?,先将那老女人?的一只手先都剁下来?,扔出去!”
小萤笑着道:“怎么?你们不信是我杀了碎银?”
说着她一扬手,挥出一只袖箭,正刺中那挥刀准备刺孙氏的大汉手腕。
那大汉惨叫一声,手里的刀也应声落下。
年轻男子伸手的一个侍卫低声道:“那晚驿馆打斗时,的确有?个女子在一直放冷箭,放倒了我们不少人?。后来?碎银师叔去杀那女人?,然后就……”
那年轻男子听了,眼?里迸出了杀意,下一刻弯刀出手,直直袭向了闫小萤的面门。
他虽然比碎银年轻许多,可招数老辣,似乎不逊于碎银。
不过这次小萤心里有?底气多了——被凤渊操练一路,每天胳膊上吊四个沙袋对打的成?果斐然,单论臂力?就比以前强了不少。
她甚至都没有?移动身形,只将单刀竖起,与胳膊合二为一,以臂震荡,划出半圈,眼?波不动,干脆利索地将那弯刀震飞。
行家出手,三招便可见功力?门道。
这次,再?没人?质疑这么一个看似柔弱的小小女郎能?击杀碎银了。
那日二楼屋内的情形如何,屋外人?并不知,而这女郎实际是用了诡计,坑杀了碎银。
他们亦不知,面前女郎只会?三板斧的技艺。
她一举击杀了大魏高手碎银的赫赫战绩在前,方?才一招“不动定乾坤”在后。
这三板斧太过霸气,足以震慑住了院内的一众高手,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小萤技艺不够纯熟,却有?着小阎王十足的迫人?气势,外加骗死人?不偿命的伶牙俐齿,凑合到?一处,足以震一震场子。
“你们远道而来?,打打杀杀并非待客之道。今日天气甚好,不妨我们好好聊聊,你们之前要活捉三皇子,如今又要绑走帝师葛先生,目的到?底是什么?若是不难,说不定我还能?帮衬一下诸位。”
若要杀人?,两刀足够,可他们将那伉俪绑得整齐,显然是要带走,有?些别的目的。
小萤进院来?唯一目的就是拖延时间,等着三殿下的救兵。
她暂时震慑住这伙贼人?后,便开?始东拉西扯。
那年轻人?听了,却是一笑:“我连女郎是谁都不知,如何谈条件?”
小萤笑道:“彼此彼此,阁下的脸蛋也未敢见人?啊!”
那人?没有?摘下围巾的意思?,只是用犀利眼?眸盯着她,冷冷道:“原先想着用这老先生钓凤渊出来?,可是我改主意了,只是想跟你们换一个人?。”
小萤点了点头:“是谁?不妨说来?听听。”
那人?沉默了一下:“你能?做得了主吗?我要的可是你们狗皇帝宫里的人?!”
小萤指了指葛先生道:“他乃堂堂帝师!当?今陛下最看重名声,岂会?因为后宫里的人?而贻误了自己恩师和师娘的性命?只要你礼待葛先生夫妻,也别管皇帝要他的生身老娘,他大抵都会?应的!”
那蒙面年轻人?笑了:“你倒是敢说,看来?我这回?还真是绑对了人?……不过,这么大的事情,一个暗卫做不了主,叫你的主子凤渊来?!”
显然,这人?认定这武艺高强的女郎是凤渊的暗卫,所以不屑跟她谈判。
小萤干脆拉了一把竹椅子坐下,翘着二郎腿,上下看着那年轻人?,略带玩味开?口:“阁下在魏国的出身不俗啊!您佩刀上鸽血宝石,我怎么记得只有?魏国的皇室中人?才可佩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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