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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兄长之爱,亦重如山。


    小萤干笑?两声,谢绝了皇兄搓背的?好意,便转身回到了屋子休息。


    今天她在跟两位贵胄逛街吃饭的?时候,在热闹街角粮油铺子旁不起眼的?地方留下了暗号。


    在这连江地界,她跟阿爹对外的?营生就是贩盐,兼带空船运货。


    近些年生意渐渐做大,加之各地延伸的?店铺买卖,不敢说伙计遍布天下,但?是附近几?个州县都是有伙计们来回跑的?。


    那家粮油铺子也是据点?之一,就是不知金叔他?们何时能?看到……


    待明日时,凤渊也要跟她分道扬镳了。毕竟他?和慕寒江都要去?军营陈将军那效力。


    听说这个陈将军资历颇深,原本是叶重将军倚重的?部将,这次将他?派来,足见陛下对江浙匪患的?重视。


    也正是因为这员悍将,义父才被困鼎山不得出?。


    若是能?有法子混入陈将军的?军营就好了。那里?的


    ?军图是别处弄不到的?,有了他?们的?布防内幕,义父才好脱困。


    所以小萤打算去?缠一缠凤渊,然后在腾阁老面前表现兄弟情深,假装舍不得跟大皇兄分开,跟他?先去?大营里?混一遭。


    如此想着?,她便起床往凤渊的?房间走。


    走在回廊上时,迎面走了两个彪形大汉,看那打扮,应该是慕寒江带来的?暗卫。这些人倒是好认,个个头穴发鼓,一看都是练内气的?行家好手。


    慕寒江出?来公务,自然带了形形色色影卫。他?们大都不跟人说话,对诸位大臣皇子也视而不见,有事直接与慕少主呈报。


    此时这两个人正急匆匆地朝着?慕寒江的?房间而去?。


    这原也没有什么,可小萤无意中瞥见其中一人手中捏着?公文,其中一本的?蜡封赫然是一簇黑色火焰图纹。


    小萤的?瞳孔狠狠一缩,目光粘在了那公文蜡封上,拼尽全力,才克制住了想拽住那人的?冲动?。


    待两人匆匆而去?时,小萤慢慢转身看着?那两人背影。


    小萤看了一会,便转身敲了大皇子的?房间,也不待大皇子回答,便推门而入。


    凤渊倒是习以为常,听着?熟悉的?脚步声,闭着?眼问:“半夜睡不着?,又想泡温泉?”


    小萤没心开玩笑?,走到桌旁,拨亮灯光,拿起笔墨绘出?方才看见的?图纹:“想问你一件事,你知不知道这个图案有何意思?”


    凤渊接过?,就着?灯光看了看,眸光也慢慢收缩,转头问小萤:“你问这个干什么?”


    小萤看他?反应,便猜他?知情,只是笑?着?道:“就是无意中看见,有些好奇。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凤渊用手指划着?纸上的?纹路解释:“这不是火焰,而是‘勇’字的?钟鼎变形写法。”


    小萤拧眉仔细看了看,觉得这样独特的?纹路,似乎经人设计,并?非寻常可见的?钟鼎文。


    “这是哪个衙司的?标记?我怎么以前都没见过??”


    凤渊看着?小萤的?眼,淡淡道:“这符文,是我阿母一笔笔绘出?的?……”


    此话一出?,满屋静寂,少女那双总是笑?盈盈的?眼,突然透着?杀气。


    她似乎极力克制自己,笑?着?问:“这么好看,一定?大有用意,你阿母为什么设计这图纹?”


    凤渊垂眸看着?那纸,沉声道:“当年剑圣萧九牧一呼百应,凭借自己的?江湖名号,创设龙鳞暗卫。只是他?老人家懒理庶物,设立之初,诸多?杂事,一切事物皆是阿母料理。还有许多?奇人异事,也是阿母招揽挑选,她……那时是暗卫实际掌权人。而除了外放暗哨,上了品阶的?暗卫按照武功技艺,分成了四阶,分明是‘精、进、勇、猛’。为了加以区分,阿母便绘制出?了对应的?四个图纹,五年一轮,补位淘汰,意在激励提醒他?们精进技艺,莫忘了设立暗卫的?初衷。”


    小萤听了,沉默了一会,突然笑?出?声来:“敢问你阿母创设的?这支精锐,平日里?都做些什么精忠报国之事?”


    凤渊抬眼看着?女郎的?反应,平静道:“阿母生下我后,终日出?不得门,便不再执掌暗卫,那时剑圣也有了自己的?女婿,这般精锐自然便交给了自家人。暗卫现在做什么,你得问问慕寒江和他?的?父亲。”


    小萤深吸了一口气,从时间上算,当年的?事情的?确是跟凤渊的?阿母无关。


    凤渊探究看向小萤:“你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


    小萤轻描淡写道:“有人给慕公子送公文,上面便有这个印章,看着?别致,便好奇问问。”


    凤渊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这个叫闫小萤的女郎自称跟她阿爹一直在江浙贩盐,维持生计。


    他?派人暗查了一番,看起来也好像只是如此。


    这个小女郎的?履历,就像她说的那么干净。


    但?是观她行事谋划的?大胆老辣,实在不像个普通商贩。


    现在她又问起了暗卫的?符纹……


    想到这,凤渊提醒道:“以前就跟你说过?,离慕寒江远些。若你还不懂,那我再说得更直白些,离慕家人和龙鳞暗卫都远些,那里?的?水深,你沾惹不起。”


    小萤抬头挑眉:“当年你为何要举刀杀慕甚?说来听听,也许我们能?找些共同?点?。”


    凤渊眸光清冷,不为所动?:“你现在只是个占位棋子,莫要生出?自己的?主意。”


    小萤笑?了,她明白凤渊的?意思:不透底的?棋子,只能?握在手里?,落不到棋盘上的?!


    离开凤渊的?房间,走到驿馆院子时,她并?没有急着?回房,而是立在迎风处,让冷风吹拂一下,这才好压制心中遏制不住的?岩浆。


    七年之前,义父孟准还是大奉一名兢兢业业的?武官。


    每日早出?晚归,有时甚至回府都不得空闲,而阿爹带着?她贩盐,时不时会给义父家送去?些从外地带来的?土产。


    那一日太阳快落山时,义父临时有事,阿爹提出?帮忙,将她留在孟家,便带着?几?个手下临时外出?了。


    当夜晚时,房门被叩响时,谁也猜不到,竟然是恶灵前来索魂。


    管事只是打开房门,就被一刀斩断头颅,血迸溅上了大门。


    尚且年幼的?她,还有孟家的?两个小妹妹被孟家哥哥们抱起,藏在了后院柴筐,被层层柴草压住。


    那时只有十岁的?她隔着?柴筐的?缝隙,瞪着?惊恐大眼看到当时的?血腥场景。


    那一抹抹漫天飞溅的?红,与连成片的?刀剑哭喊声混合在了一处。


    孟家两个小妹妹太小,听见动?静不对,竟然吓哭出?声来,被那些蒙面人发现,直接剑捅柴筐。


    而小萤身形瘦小,隐在了筐的?最底部。加上身上重重柴草的?掩护,竟然避开了刀剑刺向要害,只是腿肚的?位置被刺了一剑。


    当时的?她死死咬着?手,愣是没有吭声。


    正值天黑,光线昏暗,那些蒙面人在柴堆里?乱砍一起,便引了一把火点?燃孟府,扬长而去?了。


    小萤拼尽全力,从快要燃烧的?柴堆里?爬出?来,越过?场院横陈的?尸首,躲在了院中的?水池中。


    待孟准返家,却发现世上再无家人。孟家整个府宅被屠戮烧毁一空,只剩下一个躲在水池里?的?小女娃……


    事后官府以盗匪劫财结了案子,可是唯一的?幸存者却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当时那伙蒙面匪徒屠了全院时,曾经跟匪首报备,说没有找到孟准。


    他?们不是劫财,而是杀人!


    而那匪首的?手臂被孟家大哥奋力砍伤,在解开袖子查看伤口时,他?的?手臂上分明有着?那个“勇”字的?火焰图纹……


    小萤生怕自己忘了,便将它绘了下来,这七年来,时不时就会拿出?温习。


    那场血案之后,阿爹都怕她被吓出?病来,便抱着?她去?庙里?,求告僧侣安神。


    毕竟当时的?血腥,并?非一个小小女娃能?承受的?。


    可让小萤难以成眠的?,不只那血染孟府的?惨状。


    在梦里?回闪更多?的?,却是一向爱笑?稳健的?义父,匆匆赶回家时的?情景。


    总是爽朗大笑?的?豪气汉子,绝望抓握满地焦尸枯骨,痛苦地红着?眼,脖子涨裂,长着?嘴发不出?一丝声音……


    那场孟府浩劫之后,义父被人陷害,举告无门,加之被人追杀,终于为了自保,入山做了贼寇。


    起初义父是不愿阿爹带着?只有十岁的?她入山落草的?。


    可是她却对义父说:“您就是我和阿爹的?家人,既是家人岂能?分开?”


    从那以后,她跟在义父的?身边学习武艺本事,时不时,还要跟阿爹下山经营着?贩盐的?买卖,帮衬义父钱银,在山上最艰难的?时刻,帮忙维持生计。


    这一路走来,都不是普通女子能?经历的?。


    可小萤从不后悔,她只恨祸事发生的?时候,她太小,太没本事,只能?缩在竹筐里?,无力改变一切,只能?眼睁睁地看……


    本以为找出?灭门真凶希望渺茫,没想到线


    索竟然离她如此近。


    龙鳞暗卫?本该是协助天子从龙之师,怎么会犯下这血洗武官满门的?勾当?


    孟家满府命案,这是受人委托的?公务?还是个人私怨?


    小萤知道,这一切答案,还要从暗卫如今的?掌权者入手。


    那天晚上,慕寒江正在房内饮茶,顺带批阅各地送来的?暗报批文。


    突然房门被人敲响,然后有人不请自入,径自推来他?的?门。


    慕寒江皱眉抬头之际,只见太子笑?盈盈向他?走来。


    自从白日温泉坦诚相见后,慕寒江对待太子的?态度变得有些冷淡,似乎又回到了四年前与太子交恶时的?光景。


    不过?太子浑然不觉,竟然眼巴巴地凑过?来讨人嫌:“慕大人忙着?呢?要不要歇一歇,跟孤小酌一杯?”


    慕寒江头也不抬道:“不必了,臣有些公务没处理完,殿下若有兴致,不妨找大殿下共饮。”


    这么明显的?赶客,识趣的?都应该走了。


    偏太子听不出?好赖,拎着?酒壶,甩开披风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慕寒江身旁,将脸无赖似地伸过?来,从下往上看慕寒江。


    “偏不!他?喝醉了,发疯掐孤怎么办?孤就找你喝!”


    慕寒江不适往后一退,啪嗒一声合上了手里?的?公文,又将其他?的?公文收拢好,对太子恭谨道:“那臣就陪太子浅酌几?杯。”


    太子得逞,不由得狡黠一笑?,那明媚笑?颜在黄晕烛光的?照应下,似午夜昙花,有着?乍现而过?的?妩媚。


    慕寒江不动?声色地移开眼,突然有些后悔应了太子的?约。


    不过?太子已经将酒杯斟满,殷勤递送到了他?的?手边。


    “慕公子,这次出?来,也就你和大皇兄与孤年纪相仿,我也总不能?找腾阁老他?们啊!尤其是像逛秦楼楚馆,温泡汤池这类事情,还是跟着?同?好一起有意思。只是今日没去?成那巷子,不知公子愿意明日陪孤一去??”


    慕寒江闻了闻酒味,淡定?道:“今日是臣唐突无状,大皇子教训得是,臣不该带太子殿下去?那种地方,以后也请殿下不要再提此事,这样对你我都好。”


    太子一听,大失所望,依旧不死心地往前凑:“慕公子,你怎么撩拨完便不管了,不行,明日你一定?要陪着?孤……哎呀,实在是对不住。”


    就在说话拉扯的?功夫,少年手里?的?那一杯酒,就这样不小心全都洒在了慕寒江的?皎白长袍上。


    太子忙不跌伸手要帮慕寒江擦拭。


    慕寒江不愿让他?近身,闪躲着?避开了少年,掏出?手帕自己转身擦拭起来。


    趁着?这个光景,小萤借着?披风的?掩护,伸出?两指,夹住了那已经拆封的?“勇”字公文,将它隐在了自己的?披风里?。


    她状似落寞走到窗边一侧,借着?披风掩护,先仔细看了看拆开的?封印,又顺手打开公文一目十行地看起来。


    嘴里?却落寞道:“慕公子,怎么觉得你对孤态度不如往日亲近了?本以为自那次戏园查账以后,你我已有了交情,大可成为挚友,难道是孤一厢情愿了?”


    慕寒江听了这话,擦拭衣襟的?手微微一顿,不禁回头看向太子。


    此时那少年背对着?他?,单手扶着?窗框,低头垂丧,似乎很落寞的?样子。


    “太子何此言,您曾助微臣查案,臣自感激不尽,只是……”


    只是什么,慕寒江一时也不好措辞。


    他?最近跟这少年太子相处久了,总有些违和不适的?感觉。


    原本听了皇后之言,他?似乎悟到了违和在何处——凤栖原实在太像个女郎了。


    以至于他?总有错觉,仿佛是个娇俏可爱的?女子在撩逗着?自己。


    现在这疑问在今日温泡汤池时,彻底有了答案。


    真相大白,皇后大约是真疯了,口不择言地编排太子是女郎。


    问题不在凤栖原的?身上,慕寒江本以为自己好了。


    可是就在方才,在太子耍赖的?时候,那种感觉却又来了,竟说不出?哪里?不对?


    慕寒江有些理不顺,总觉得自己还是对这太子敬而远之些好。


    可少年太子现在语气悲切地跟自己示好,控诉他?的?忽冷忽热。


    慕寒江只觉得觉得头穴痛得很,却不知该如何应对这胡搅蛮缠的?小混蛋……


    就在他?想着?措辞,该是如何维系储君臣子表明平和时,少年似乎稳定?了情绪,吸着?鼻子,背着?手转身过?来。


    走到他?面前,少年仰头红着?眼圈,强作?镇定?道:“是孤唐突勉强公子了,反正孤也习惯了,从小就没有人喜欢跟孤玩,更何况慕卿这般积石如玉般的?公子?高山流水的?知音情义,终是不配了……不打扰了,孤回去?睡了。”


    在不动?声地将身后的?公文重新放在桌案上后,闫小萤一挥披风,便快步走出?去?了。


    独留着?慕寒江拧眉看着?他?的?背影。


    待慕寒江转身落座时,随手拿起公文展开,可脑子里?依旧回荡着?那句“终是不配了”……


    不过?略微走神后,他?又努力拉拽思绪落回到了公文上。


    眼下又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公文上的?字让慕寒江的?精神为之一振——蛰伏了将近一年的?“小阎王”,再次出?现了!


    ……


    第二天,闫小萤特意早早起了床,洗漱后拿了鉴湖递过?来的?烧饼,立在二楼的?围栏处,一边吃,一边看着?驿馆门口整装待发的?郎君们。


    腾阁老是去?巡查地方账目,跟大殿下与慕寒江走的?不是一路。


    所以到了地界,文武两路就该分道扬镳了。


    凤渊和慕寒江都要赶往江浙鼎山附近的?大营。


    小萤则要跟腾阁老去?金水郡。


    这驿站距离大营倒是不远,但?是隔着?条深宽的?江水,若是坐船半日就能?到。


    凤渊被封为卫将军,并?非摆样子,他?即将奔赴江浙抗匪的?前线,如今铠甲佩戴齐全,全身戎装已经骑在了马背上。


    昨夜从慕寒江的?房间出?来时,小萤无意中瞟见大皇子房间的?窗似乎与她来时不同?,微微敞开了一条缝,似乎有人曾站在那里?,窥视过?。


    方才凤渊下楼时,小萤与他?说话,他?也不理人。看来棋子不甚听话,也是让人着?恼啊!


    似乎感觉到了小萤的?目光,凤渊抬头看向了她。


    小萤笑?着?朝着?他?挥了挥手,然后无声用嘴型示意着?他?:得空,我会去?找你!


    凤渊的?鼻尖泛冷,深邃英俊的?眉目被铠甲映衬得更加肃杀,并?没有回应小萤的?示好。


    不过?小萤的?心里?却是送走了瘟神的?愉悦,总算摆脱了一位,行事可以方便些了。


    凤渊拨转了马头,跟着?前来接应他?的?军士策马离开,准备坐渡船去?了。


    慕寒江乃是军中祭酒的?文官身份,并?无军装,他?未着?官服,依旧便服,带着?侍从高崎上马,匆匆与人交代了几?句后,却并?没有跟凤渊同?行,而是率人朝着?西南方向而去?。


    小萤的?目光一直跟随着?慕寒江的?马匹,直到那队人马消失在密林夹着?的?官路尽头。


    她知道慕寒江要去?哪里?,因为昨晚她偷看的?那本“勇”字封印的?公文是加急的?。


    公文里?的?事情,也是凑巧跟鼎山有关。


    鼎山缺粮,所以山中叛军似乎铤而走险。最近有一支的?叛军小队由那个“小阎王”带领,频频血洗附近村落,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甚是嚣张。


    第42章


    慕寒江的一个勇字辈暗卫去附近绘山图时,无意中?发现了这伙悍匪下次行动?的线索,便用“勇”字封的加急公文呈递给了慕少主。


    昨晚闫小萤原本只是想?细细看看那?公文的封印图纹,跟记忆里的有无偏差。


    不过顺手?看了看公文的内容时,这内容让她暗自?吃了一惊。


    她离开江浙不到一年?的光景,地方上竟然生出这么的邪魔鬼怪!


    小阎王会带人?血洗村落?简直胡说八道!


    这究竟是真有其事,还是慕寒江故布疑阵,引人?上钩?


    目送郎君们远去之?后,腾阁老就该启程了。


    小萤咽下最后一口饼,突然猛烈咳嗽,哼哈着?头疼。


    转身回了屋子,她让鉴湖叫郎中?来,也不用诊脉,只让他开个风寒药方子抓药就行。


    既然太子感染风寒病了,鉴湖只能通知腾阁老,说太子身娇体贵,受不住舟车劳顿,想?在驿馆歇息几日,先不去金水郡了。


    等过几日好些,太子自?会让地方官员派人?,护送到金水郡与腾阁老汇合。


    腾阁老此?来有公务在身,并非游山玩水,耽误不得功夫。


    他看太子身娇体弱,小脸煞白的样?子,也是无奈,颇有些后悔请了这尊小金佛随身。


    摇头之?下,只能按照太子的意思,让他在此?地将养几日。


    虽然慕寒江他们走了,但是留下保护太子的影卫还在。


    小萤细细观察过,确定了暗卫们的站桩之?后,便取了匕首,将她与隔壁房间间隔的木板卸下了两块,这样?就可以?不必走门通往隔壁。


    待她换穿一身驿馆杂事侍女衣服,放下头发后,简单挽起发髻,就变成了个娇俏的女郎。


    鉴湖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假太子着?女装,若是平时,想?必会被这女郎的粉腮大眼,灵动?秋波的样?子迷醉。


    可她现在无心赏美?,只战战兢兢地问:“姑奶奶,你……又要干嘛?”


    小萤笑了笑,仔细嘱咐了鉴湖,将门房锁好,谁都不让进后,小萤就从拆开的墙板处去了隔壁。


    看准了暗卫换岗的空挡,小萤低头迅速出门,假装驿馆侍女,拎起了廊下放着?的泔水桶,便跟着?清晨换班的杂工一起低头出了驿馆。


    待出了驿馆,她在街上刚刚摆摊的摊贩那?买了带纱的兜帽戴上。


    昨日跟着?慕寒江他们出去的时候,小萤已经在街市转角处,留下了暗号。


    等她再去暗号处,那?里的印记已经被抹掉,刻了新印,这便是接上头的意思。


    所以?闫小萤雇了个小驴车到了约定的城郊小宅院时,已有一个黑脸络腮胡子的男人?等待在那?里,见她来了,立刻抱拳,略带急切喊道:“少当家的!你可回来了!”


    这个胡子男便是金叔,他并非孟家军的义士,而是小萤在山下经营的盐帮得力干将,日常还会帮助孟准义军收罗附近村寨的情报。


    自?从闫小萤入京以?后,他依照闫小萤的吩咐,经营盐帮的买卖。


    小萤揭开了帽上的面纱,出声问道:“金叔,最近盛传的小阎王血洗琼花村,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叔也是一脸急切:“这帮人?不光血洗了琼花村一处地方,前?两个月,有三处村寨遭了秧,用的还都是‘小阎王’的名头,如今孟家军的名头都快被这群匪人?祸害光了!”


    金叔心里着?急,却联络不上小萤,更是联络不上被困鼎山的孟将军,如此?无奈,只能急得如热锅蚂蚁。


    如今看到了闫小萤,他便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说了出来。


    闫小萤蹙眉听着?,原来凤渊之?前?说的江浙地方不太平,有人?屠村就是这群人?闹的。


    江浙动?乱,尽是妖魔,不过有人?敢用“小阎王”的名头做这样?的事情,还真是得让人?夸一句艺高人?胆大呢!


    接过金叔递过来的地图,小萤迅速地标注着?发生惨案的村落,再回想?着?昨日偷看到的慕寒江的公文内容。


    上面说,龙鳞暗卫发现了“小阎王”的行踪,他们打?算下次动?手?的目标,是位置在郡县之?外的铁杵村。


    具体的时间地点,公文标注详实,乃是今夜子时。


    所以?慕寒江今日一早,便匆匆带影卫先行一步,调拨人?马后,到铁杵村布防,待大部队一到,便要开始围剿。


    金叔听了小萤的分析,略微松了口气:“既然如此?,那?么这伙冒充我们孟家军名号的人?不就要伏法了?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闫小萤却冷笑了一声,:“义父这么多年?来,为何能几次逃过官兵围剿?靠的无非是地方乡亲的帮衬。他虽然上山避难,却从未劫掠过百姓一分一毫!反而帮衬乡邻无数,白白顶了盗匪的名头。而这些贼人冒充孟家军,若被官府抓到,钉在木桩上的每一颗人?头都刻着孟家军的名号!到时候,孟家军不顾百姓,杀人?如麻的恶名也再洗刷不掉!就算义父从鼎山突围,也再无立身之?地了!”


    听大当家的这么一分析,金叔茅塞顿开,有些焦急道:“怎么办?我们眼下人?手?不够,就算到了铁杵村,也没法从大奉的官兵手里抢人!”


    小萤没有做声,又仔细看了看地图,自?言自?语道:“奇怪,他们为什么要去铁杵村?”


    这铁杵村顾名思义,乃是地形如捶衣浣洗的铁杵一般。


    一侧较宽,另一侧极窄,地形较为狭长。


    从打?家劫舍的盗贼角度,绝对不会选择这样?的村落。因为一旦被包围,只要两次堵死?,他们就被困在峭壁两夹的村落里,再难逃脱。


    这样的地形,跟进棺材一般,十分不吉利!


    除非村子极其富庶,让贼子甘心冒这极大的风险。


    可偏偏这村子是当地有名的穷村,而且当地甚多都是猎户把式,家家都有刀枪弓箭。


    前?年?与邻村争水源时,铁杵村家家户户一呼百应,连小童都举着?木剑相搏,差点闹出人?命来。


    这满村的草莽一战成名,是远近闻名的不好惹。


    小萤熟知这一切,对这伙盗匪的行径就更觉的难以?理解了。


    不过她将目光移向?铁杵村西侧三十里的田东村时,却微微眯起了眼,陷入沉思之?中?。


    最后,眼小丁笃定地点了点地图:“那?龙鳞暗卫的情报有误,这里才是那?帮匪徒的目标!”


    田东村不同于其他村落,村民?大都是百年?前?从冀陵迁移来的。


    因为不与外村通婚,所以?族人?大都保持冀陵方言。村中?人?有许多世代经商者,十分富庶。


    而在冀陵方言中?,“田东”的发音跟铁杵是一模一样?的。


    那?龙鳞影卫应该是慕寒江从京城带来的人?,追踪打?探消息后,估计问询了当地人?此?村的名字。


    这么一说一听,就很?容易误听,将“田东”听成“铁杵”。俩村在地图上看着?又很?相近,仅隔一山,这也是外地客商常犯的错。


    只是地图上看着?不起眼的一山,却往往让人?跑断肠。


    也许那?位影卫大人?也是如此?,在对照地图,瞄准了谐音的铁杵村,将这村名飞鸽传书,误报了上去。


    若慕寒江调度的人?手?按住情报上的走,十有八九要走冤枉路,去错了村落。


    两村之?间相距的路程有崎岖山路,若是快马,也得要一个时辰。


    依着?慕寒江的脑子,若察觉不对,很?快就想?明白其中?关卡。


    也就是说,她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差可以?利用。


    想?到这,小萤低声问:“盐帮今天跑船能回来多少人??老少不忌,将人?数报给我。”


    金叔掐指算了一下:“今日下午会有两艘船回来,满打?满算也就十个人?,若是觉得不够,我可以?去镖局雇些人?来。”


    小萤摇了摇头:“此?事不宜走漏风声,还是自?家人?用着?放心。”


    说完之?后,她走到了一个屋内的一个柜子前?,将那?柜子打?开。


    从里面拿出了一张半新不旧,黑底红纹,面目狰狞的铁皮面具——这是戏台之?上,地府阎摩罗王的脸谱。


    小萤第一次见这阎摩罗王,是阿爹带她去安神的寺庙里。


    当她问僧侣,哪一尊神明判人?罪孽,惩治恶人?时,那?僧侣指向?的便是地府的判官。


    而阿爹教她画这脸谱的时候,也曾告诉她,这位神通能判人?生前?功过,绑缚缉拿恶人?,操控死?生。


    小萤那?时学画这脸谱,学了很?久……


    摩挲着?久违的面具,慢慢将它戴上后,少女在面具下扯出了一抹杀气腾腾的笑。


    小阎王?她倒要翻一翻生死?簿,看一看是哪个宵小敢冒充地府的索命阎罗!


    ……


    再说慕寒江,在指定的时间前?早早到达了地图上的铁杵村。


    他带的人?马很?足,分布人?手?


    堵住了村的两头之?后,便等着?与在此?蹲守的暗卫汇合。


    可是眼看着?指定的时间到了,还是不见“勇”字暗卫,更没有匪贼出现。


    慕寒江之?前?协同三皇子平叛,跟这小阎王缠斗许久,吃过不少暗亏,心中?始终憋闷着?一口气。


    这次还没赶赴江浙时,就听闻小阎王再次祸乱百姓的消息。


    也不知是不是贼人?陷入穷途末路,这小阎王的行事较之?一年?前?更加毒辣残暴,居然屡屡做出屠村之?举。


    宜城劫狱的恶气未解,如今这小阎王又如此?嚣张挑衅。


    慕寒江此?番更是调动?了龙鳞暗卫的精锐,立誓一定拿下小阎王,彻底切断被困鼎山叛将孟准的后路。


    为了防止消息走漏,他甚至都没跟地方的官员打?招呼,力保一切万无一失。


    只是今日处处透着?不对劲。


    他命手?下搜寻了四周后,也没有发现龙鳞暗卫惯常在行动?地留下的标志。


    慕寒江忍不住换上常服,走入村中?打?探消息,却发现这村子似乎连间像样?的屋院都没有……


    屠戮这样?的村寨,是豁出性命准备抢劫村民?晾晒的几条腊肉和萝卜干吗?


    慕寒江顿住了脚,拉着?村中?的一个老叟问:“老人?家,这附近可还有另一个铁杵村?”


    那?老叟看着?慕寒江操着?一口京腔,便说“怎么又有找错地方的了?这位郎君,你要找的莫不是田东村吧?”


    看来经常有外地人?弄混这两个村落,老人?家已经见怪不怪了!


    待慕寒江弄清这村名谐音的缘由,不由得暗叫一声不好!


    当他带着?大队人?马风尘仆仆赶到那?田东村时,已经过了半夜,天际都开始微微发亮了。


    此?乃富村,村口的牌坊用前?秦笔体写着?晦涩难懂的“田东村”三个大字。


    若不是大儒,恐怕看了这字也是睁眼瞎。


    慕寒江一向?文雅,可看见这一般人?看不懂的村名时,却很?想?骂一骂娘。


    他被这村名坑苦了吗,跑了一夜冤枉路。


    不过眼下最怕的是村子可能已经遭了贼人?的毒手?。


    果然到了牌坊之?下,横陈着?三具断头的尸体,血污一片,甚是渗人?。


    而高高的牌坊垂下了数十条绳子,每条绳上都挂着?一个僵直不动?的彪形大汉。


    在村门口还未熄灭的灯笼映衬下,这些来回晃荡的尸体让村口显得如阴曹地府般阴沉。


    待慕寒江走近时,才发现他的三个暗卫,跟另外两个脸生的大汉分别捆在了廊坊的两端。


    那?俩大汉被堵住了嘴,裆处湿淋淋的,好像之?前?被吓尿了。


    那?三个暗卫似乎只是昏过去了,一瓢凉水终于将他们泼醒。


    那?“勇”字暗卫醒来之?后,一脸的懵很?是羞愧道:“少主,属下该死?,一不小心,着?人?暗算!”


    慕寒江冷冷道:“你最大的错不是被人?暗算,而是耳朵不大中?用!居然连个村名都能搞错!说,是何人?暗算你的,这些死?了的,又都是什么人??”


    那?暗卫满脸羞愧,连忙说出了今日之?事。


    原来他带着?手?下驻守此?地,留意盗贼动?静时,却看到了一个路过的商队想?要入村。


    暗卫疑心是贼匪踩盘子先行队伍,便假装路过客商,走过去跟那?些商队搭话。


    眼看着?那?商队过关文书,还有商牌齐全,暗卫便放下心来。


    可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商队里一位个子瘦小,脸蛋脏污的毛脸小子突然举着?手?帕将他两个手?下的口鼻捂住,就这么麻翻在地。


    而他早就警觉,将来捂自?己的两个汉子撂倒之?后,便跟那?个毛脸小子过了几手?。


    那?小子的擒拿功夫十分刚硬诡异,看着?竟像萧家的拳法。他五六招后,本可制住那?小子,谁知一边有人?吹针偷袭。


    他只觉得脖子一麻,伸手?一摸,竟有淬了麻药的银针正插在麻穴赏。


    结果动?作迟缓时,一个闪神就又被手?帕捂了口鼻。


    待他醒来的时候,便看到了少主,而自?己和属下的三块龙鳞暗卫腰牌都不见了。


    就在这时,有二十多名官差从村落里吃饱喝足走来,一看慕寒江他们,立刻紧张抽刀,大声询问他们的来路。


    一场乌龙之?后,慕寒江总算弄清的事情缘由。


    原来那?些假扮商队的人?,麻翻了他的手?下后,竟然利用他们的腰牌冒充龙鳞暗卫,调动?了当地两个县衙的差役。


    这些差役平日里可接不到这样?的大案。


    毕竟这种有功有名的肥差走总有人?抢着?立功,哪里轮得到地方衙役来领?


    一想?到被龙鳞暗卫差遣来守村,一会还要跟悍匪厮杀,也是战战兢兢。


    幸好有位嫩脸黑胡子的暗卫老爷十分机敏,娴熟指挥着?他们分防布线,埋下哨卡暗桩。


    待夜幕降临,那?些彪悍马匪持刀入村,上来就被数十条绊马索掀翻在地。


    再然后,这些差役们全凭嫩脸官爷指挥,放了一批箭矢后,便指挥家家户户的村民?,将滚烫热油泼出,烫得那?些盗匪满地嗷嗷乱叫。


    待捉拿了这一帮贼人?后。


    毛脸暗卫老爷便开始审人?,审得那?叫一个雷厉风行。


    相同的问题只问一遍,答得稍微迟缓便是手?起刀落,如此?连砍三人?,审了一圈,便留下了两个最没骨气嘴软的,留作审讯口供。


    至于其他的,除了被就地正法的三个贼首,其余的则被当地群情愤慨的乡兵,按照战时护村的习俗吊死?在村头。


    说到这,那?官差还不拍马屁:“真不愧是京城来的龙鳞暗卫!从伏击,到擒拿,用了不到二刻的光景,干净利索!而且那?位官爷审人?的手?段真了不得,让那?些贼人?都开了口。不过他们说自?己并非谣传的叛军“小阎王”。而是受人?指使,假扮成了小阎王的手?下,之?前?几个村落的惨案都是这帮悍匪犯下的!口供画押一应俱全,倒是跟之?前?几起惨案都对上了。”


    慕寒江咬着?牙问:“那?暗卫……人?呢?”


    “那?位官爷已经拿了口供,便拎着?匪首回了衙门,说是要让官差连夜刷贴告示去四方乡里,让百姓知道冒名的贼匪已经落网,可以?高枕无忧了!”


    说到这,那?差役似乎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交了慕寒江:“大人?,这是那?位官爷让小的转交给后进村的大人?。后续的事情,他忙不过来,需得您劳劳神,代为收尾!”


    慕寒江寒着?脸接过了那?信,待展开时,信上却只画着?一张狰狞的阎王脸谱!


    小阎王!还真是好样?的!


    竟然不费一兵一卒,来了个借力打?力,竟用官府之?手?,除掉了盗用他名气的匪徒,又借官府的告示,来为自?己正名!


    再说那?日清晨,官府的告示早早张贴出去了。


    待日头高升城门大开,众人?围观告示时,突然有位穿着?黑长斗篷,头戴阎王面具的神秘人?立在了城头。


    那?人?手?里握着?三颗贼子头颅的发髻,高声宣布:“日后若再有人?,胆敢冒充本座做那?不仁不义的事情,这三个贼子,就是尔等下场!”


    说着?,那?神秘人?便用弓箭,穿过人?头的发髻,将那?三颗全都钉在了高高城墙上。


    第43章


    待得人?潮涌来围观,一些屠村的幸存者一下子就认出这?些盗匪人?头,正是犯案贼人?。


    看来就是小阎王本尊现身,为?民除害,将那些凶残匪徒正法了!


    一时间也不知?谁带头喊着口号,众人?群情激昂,嚷着孟家?军义士为?民除害一类云云。


    等慕寒江一路风尘仆仆赶到时,小阎王已经?消失在了城头。


    许多人?都看到了告示,如此口口相传,就算撤下告示也无用了。


    气得慕寒江难得失控,将手中的马鞭狠狠摔在了地上。


    再说那在城头昭告百姓的小阎王,跳下城头之后?,便乘着金叔备好的船,一路顺水而下,折返回了驿站。


    女郎惯常那几日还


    没走完,身子其实正是发?虚的时候。


    迎风赶路折腾了这?么?一天一夜,等到了驿站时,小萤还真的有些风寒发?烧了。


    看来,还是在皇宫里待久了,让身体都变娇贵了!


    她觉得下次不要再拿风寒当借口,不然老天还真的会应验。


    咬了咬牙,小萤让自己千万别打摆子,在外面倒下。


    驿站是出来容易,进去难。


    为?了避开影卫耳目,小萤踩着点,待运送蔬菜的木板马车路过时,迅速滑入车底,将身体尽量贴附车底板入了院子。


    等有官兵要来验看时,她早已滚到一旁的柴草堆后?,迅速上楼了。


    鉴湖看她平安回来,狐疑上下打量,待看到她的胳膊上沾着斑驳血痕时,差点惊得叫出来。


    小萤宽慰她:“没事,是别人?的血……”


    鉴湖无语凝泪,就因为?知?道是别人?的血,她才更怕好不好!


    这?小女郎又干了什么?杀人?越货的勾当?


    小萤虽有快船加持,可是往来几地也折腾了一天一夜外加小半天,便叫鉴湖打盆热水,她需要擦洗一下。


    可刚解开衣服的光景,本已上栓的房门咣当一下被?人?从外面给猛推开了。


    本该在江对面大营的凤渊,不知?何时折返了回来。


    他回来后?,听闻太?子从昨日清晨吃饭后?就一直未出屋,便解开盔甲扔给一旁的侍卫,大步流星几下上了二楼。


    待走到太?子房门前,那小宫女鉴湖正守在门口,抬头撞见他,神色有些慌张,居然还想拦住他,不让他入。


    凤渊伸手便将鉴湖扒拉到一边,寒着脸一脚踹开门便进去了。


    当他大步转到屏风那时,平时淡漠深邃的眼眸却开始慢慢睁大。


    眼前的四弟衣衫不整,乌发?披散下来。长衫褪下,只穿了半解的里衫,雪白的脖颈一路延伸,看上去透着白雪春阳般的圣洁,若不是胸前裹着厚实缠布遮挡,那视线便可越山翻岭了。


    那女郎仿佛不知?害羞为?何物,虽然脸颊绯红,可看凤渊闯入,也不知?是不是吓傻了,居然没用手臂护住微微敞开的衣襟。


    她仅仅是瞪着惶恐的眼,将两只手臂无助背在身后?,脆弱纤薄得仿佛献祭神明?的贡品。


    只要伸伸手,将那段纤细的颈狠狠捏握在掌心……


    凤渊愣住了,他臆想了这?女郎种种幺蛾子,就是没想到她只是在宽衣洗漱。


    虽然老早就知?道她是女郎,可眼前明?艳一幕倒是在凤渊的脑中再次狠狠加深了印象……


    直到小萤瞪着大眼问他:“大殿下,看够了没有?”


    凤渊才如梦方?醒,转身大步出了屋,并?体贴带上了撞得有些散架的房门。


    小萤缓松了一口气,这?才放出藏在身后?的胳膊——那上面的点点血痕还未洗干净。


    幸好那疯子的眼睛方?才定在别处,并?没注意她的胳膊,不然定会发?现破绽。


    等她清洗完毕,又换了身衣服,这?才软趴趴地钻入被?子里,有气无力道:“大皇兄,还有事吗?”


    凤渊这?次倒是有礼许多,得了她的同意才进来,方?才他就看她的面颊绯红,原先以为?那是因为?他突然闯入,惹了女郎害羞。


    可现在她闭眼躺着,红潮未退,伸手摸了摸,居然在发?烫。


    看来楼下郎中所言不假,她的确生病了。


    小萤有气无力道:“从昨天起就难受,什么?都不想吃,若不是方?才出汗,黏得难受,床也是懒得起的……大皇兄,我是哪里不好,惹得你踹门进来。”


    说到这?,凤渊倒是镇定,有理有据回讽:“你入我屋子,又有哪次敲过房门?”


    小萤看了一眼那破碎的门,窝在枕被?里,有些讨嫌地问:“是不是以为我跑了?怎么?还气急败坏的?”


    凤渊没有说话,不知算不算默认。


    小萤犹在试探:“若我……真的不告而别,大殿下当如何?”


    本以为?他会说些威胁阿兄的话,威胁自己打消此类念头。


    可没想到,凤渊只是伸手扶住了她的下巴,表情深沉难测,仿佛在揣测她话里带了几分真意。


    那手也渐渐有些下移……


    若是真正的阿原,只怕此刻已经?吓得体如筛糠,疑心大皇子又要掐人?脖颈了。


    小萤不动声色,任着那放肆手指触碰到了颈窝,才懒洋洋伸手捏着他的腕,笑?着问:“干嘛?我若想逃,你就掐死我?”


    凤渊慢慢低头,跟她鼻尖相抵,深眸暗流涌动,低沉道:“这?么?想知?道,以后?有机会,你可以试试。”


    这?般距离,太?过暧昧。


    在荒殿囚了十年的疯子,十分忠诚于身体饥渴本能,遇到可口的肉菜,都是毫无顾忌大口吞食。


    而对口腹之欲相类的欲念,是不是也会无所不用其极的索取,不懂何为?隐忍克制?


    小萤早就发?觉这?人?不懂男女大防,如今一看,倒是应验了。


    一时间,她撩拨逗趣的心思大减。


    凤渊不是凤小六一般天真的孩童,更不是慕寒江那种道貌岸然,懂得维系文雅的公?子。


    撩拨恶狼失控,被?惦记上,总是要让它扯下一口肉才肯罢休的。


    所以她用力扯了他的手,继续萎靡在被?子里,有气无力道:“难受,想要再睡一会。”


    凤渊也不再发?颠,起身投了湿巾,放在小萤的头上:“烧还没退,那郎中开的药可还管用?”


    小萤缩在被?子里懒懒的:“再睡一觉应该就会好了。还有,驿馆食物太?清淡,吃不下。我想吃上次街边看到的虎皮猪蹄,还有糯米酥鸡卷、芋泥蟹肉包……”


    这?哪里像病了,分明?是在发?饿。


    凤渊倒是听得耐心。小萤列出了长长的吃食单子后?,本以为?他会吩咐下人?去买。没想到他起身下楼,亲自采买去了。


    若是不知?情的,还真当他是个体贴弟弟的好兄长呢。


    等他走后?,小萤重?新坐起,让鉴湖叫尽忠,让他去跟楼下大皇子的侍卫套套话,看大皇子急匆匆回来干嘛。


    不一会,包打听尽忠便回来了。


    原来腾阁老这?一路上看大皇子跟他的四弟相处不错,甚至在太?子睡不惯时,还给太?子让了半宿的帐篷,当是兄弟情深。


    现在太?子生病被?留在驿馆,他到了金水郡后?,不放心太?子,便托个军曹给大皇子稍信,说太?子病了,让他得空的时候,过江看顾下太?子。


    原本只是想着军营距离驿馆近些,告知?一声,大皇子也不必立刻回来的。


    不过大皇子好似睡不惯军营,听着将士训练呼喝声心里烦闷,夜里雾浓,不好开船。


    第二天一早便坐船渡江,赶回驿馆了。


    小萤冷笑?了一下,还真是怕她跑了,所以急得一宿不睡?


    至于王八蛋踹门的事情,等她睡足了再说。


    于是她跟大皇子说的睡一会,就这?么?变成睡了整整一日。


    待再起床时,已经?华灯初上时,若说闫小萤来回颠簸舟车辛苦,其实有一人?比她还累。


    被?那小阎王耍得团团转,却处处迟了一步,只能给那贼子善后?。


    慕寒江心中的郁结之气,实在难平。


    他少年得志,手里办过的差从来没有这?次这?般窝囊。


    高?崎看着公?子黑脸的样子,小心翼翼问是不是要回军营。


    慕寒江实在也是疲累了,不想再坐船赶路,便打算折回驿馆,休息一夜再说。


    等入了驿馆后?院,才发?现跟他的一路风尘仆仆相比,太?子过的是神仙般的日子。


    现在已日暮偏垂,灯笼高?挑,会养生的当知?过午不食的道理。


    可那院子里石桌上摆着满登登的食物,看样子也不像驿馆做的,倒像是外面街市里买的乱七八糟的吃食。


    而太?子也不是一个人?在食,本该在军营的大皇子居然也在。


    这?满桌子的美食,听说也是生病的太?子央求着皇兄代买的。


    睡了一天刚退烧


    的小萤想要在院子里吃饭透气,正埋头啃着凤渊刚给她买的卤虾。


    看着慕寒江进来,小萤笑?眯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后?,挥手招呼:“慕公?子,孤正愁东西买多了,要不你也过来吃吃?”


    慕寒江对这?些不干不净的吃食向来敬而远之,平时更不会主送往凤渊的跟前凑。


    但是他今日心中郁结,一天都没吃东西,倒是很想饮两杯酒水解渴。


    于是他施礼之后?,便也不客气地坐下,管侍从要了一壶酒来,扬起脖子便先空腹喝了一杯酒水。


    小萤吮了吮手指,笑?着问:“慕公?子今日未穿白衣?这?身灰色的看着也不错!”


    高?崎在身后?幽幽解释道:“公?子穿的就是白衣……”


    这?一天一夜,他和公?子全用来骑马赶路,扬尘不断,胜雪白衣愣是变成灰扑扑的颜色了。


    解释完了,高?崎便觉得不妙,因为?他们公?子的脸色更加沉郁了。


    喝完酒,慕寒江也不说话,就是反复看了凤渊几眼,欲言又止的样子。


    凤渊瞟了慕寒江一眼,难得主动开口问:“……慕公?子有事吗?”


    慕寒江自嘲一笑?:“臣……的确有事需得大殿下相助。”


    凤渊头也不抬,继续剥着虾皮,然后?将虾放到太?子的碗里,淡淡问:“什么?事?”


    慕寒江一眼严肃道:“有一路招式,想要大殿下帮臣认认!”


    凤渊的武功承袭自萧天养,而萧天养的武学造诣其实早已强过他的兄长萧九牧。


    外祖去世得早,慕家?的武学传承中断。


    慕甚教育儿女,也并?未太?偏重?武学,所以萧家?独有的截气重?拳,其实是被?凤渊这?个毫无血缘的皇子继承了第三?代衣钵。


    慕寒江问过了那影卫,那个装扮商贾的毛脸小子虽然武功不怎么?样,但所用的拳法架子甚是独特。


    慕寒江看过影卫模仿的几路拳法,怎么?看都像萧家?的截气重?拳,可自己却因为?不熟悉,而无法认证,只能求告大皇子。


    说完,慕寒江命人?传唤来了那个跟小阎王交过手的影卫,在凤渊面前推手演练复盘了一下。


    凤渊凝神看着,沉默一会,开口道:“的确有几分像……”


    慕寒江听了,眼睛一亮。


    若真是的话,只怕那贼人?是萧天养的门生,若确定方?向,说不定就能掀了那小阎王的老底。


    “那得让三?叔公?拟写一份弟子名单,交给我挨个筛查了。”


    凤渊听了冷笑?:“三?爷爷的门生,徒子徒孙遍布天下,你方?才演练的只不过是入门的拳法,若真列名单,只怕需得车装。我劝你还是莫要浪费气力了。”


    慕寒江此时已经?被?气得入了心魔,哪里肯放弃线索,便指着那影卫道:“说说,那个毛脸的身形怎样?看看能不能缩小规范。”


    此时恰好小萤站起,去夹放在远处的虎皮猪蹄。


    结果这?位耳疾的影卫,再次犯了眼疾,直愣愣地指着当朝太?子道:“跟这?位的身形,差不多……”


    小萤咬着猪蹄顿住了,然后?坐下继续吃,笑?嘻嘻地不说话。


    慕寒江沉脸道:“放肆!你怎敢拿太?子殿下与贼人?相比?”


    那倒霉的空耳暗卫这?才知?道,公?子身旁的居然太?子和皇子,他察觉不妥,登时慌神,连忙跪下向太?子殿下请罪。


    小萤笑?着摆了摆手,也不言语,继续专注吃东西。


    幸好她机敏,跟那勇字影卫交手时,故意用了从凤渊那偷学来的大开大合的功夫,虽然只是花架子,但足可用来混淆视听。


    此时不宜说话,免得被?那跟她见过面的暗卫听出声音破绽。


    待慕寒江命那暗卫退下之后?,小萤开始幽幽吐槽:“都说龙鳞暗卫乃是精锐,怎么?这?位看起来不大机灵啊?”


    慕寒江皱眉给自己的精锐找补:“新补位提拔上来的,而且不过是低阶勇字辈,经?验……有些欠缺……”


    小萤也不再提,只是笑?嘻嘻举着个猪蹄道:“整日不见你,定是忙公?务累坏了,来吃个猪蹄补一补。”


    若是平时,慕寒江是不会吃这?类东西的,可是今日,他真是饿了,迟疑一下,便低头咬了一口。


    别说,民间小食还真有些独到滋味。


    结果那一桌子吃食,最后?有一半落入了慕寒江的肚子,就连他避之不及的卤肥肠都误吃了几口。


    最后?顺食用的老酒,饮了足有两坛。


    当地的烧酒,都是烈性老酒,宫里的那些温良酒水,根本没法跟这?些烧刀子比。


    清雅公?子本来就心中郁结,加上满桌子辛辣开胃的咸食,借酒消愁愁更愁。


    以至于最后?一坛酒空,难得喝得有些发?醉。


    小萤觉得这?顿饭吃得真尴尬,算起来,他们三?个,真是谁谁的都挨不着。


    那凤渊又是个滴酒不沾的人?,只是冷眼看着慕寒江独饮。


    这?么?凑在一起,不说话地干坐,吃得有点胃疼。


    为?了缓和气氛,小萤决定没话找话:“慕公?子,你是萧九牧大侠的亲外孙,还有萧天养这?个亲叔公?,为?何确定萧家?的拳法,自己不行,还要问大皇兄啊?”


    原本这?就是闲聊,谁想到,她这?句竟然成了燎起烧刀子的火。


    慕寒江的表情变了又变,实在按捺不住,居然抓起了酒坛,狠狠砸在地上。


    凤渊冷冷道:“慕公?子,你失仪了!”


    慕寒江用比他更冷的语气回敬:“三?叔公?之前长在了宫里,恨不得将满身的本事倾囊赠君。臣也想知?大殿下又得了三?叔公?什么?真传。肯不肯赏脸过一过招啊?”


    凤渊看了看他,清冷讽道:“倒霉一天了,怎的还要自招些霉头?”


    慕寒江怒极反笑?:“怎么??大皇子怕控制不住情绪发?疯,再被?关起来……”


    还没等慕寒江说完,凤渊已经?一拳过去,将他击飞在地。


    四周的暗卫呼啦一下子出来,要保护少主。可是慕寒江却抹着嘴角的血,挥手示意暗卫下去。


    他跟凤渊的积怨太?深,不是骂两句能排解的。


    人?生难得一醉。既然如此,管他什么?皇帝的儿子,倒不如放开手,打一架!


    所以他起身擦了擦嘴,冲着凤渊冷笑?道:“走,去外面树林里比划!”


    结果还没等小萤出声劝架,两个高?大的男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去林子里约架去了。


    立在小萤身后?的尽忠傻了眼,问小萤要不要找人?将那二位拉开。


    毕竟一个是陛下极其看重?的年轻臣子,另一个又是陛下的亲儿子,谁被?打伤了,都不好交代。


    小萤没有说话,只是将碗里的东西吃干净了,这?才慢悠悠地往驿站树林的方?向走去。


    此时树林里的人?似乎打斗正酣,小萤眯着眼,津津有味地看着他们的往来招数。


    凤渊原本就是个练武的奇才,这?些时日得了萧天养的指点,往来的招数精进得不止一点半点。


    现在那个拳脚生风,出招狠厉的男人?跟荒殿里那个与她过招的小子,再不可同日而语。


    小萤估算,若是自己这?时初遇凤渊,应该三?招内就被?他掀翻在地。


    第44章


    遇到这种拳风攻击,只要?不是杀父弑母的仇恨,落了下乘还是早早认输为好?。


    可怜慕寒江误入猛兽围笼,为了纤薄面子还在苦苦支撑。


    他虽然未得萧家真传,也是拜了武术名师,用心研习多年剑术。


    只是武术这类,天赋比后天的苦练更重要?,凤渊显然就是那个天赋过人的。


    慕寒江本只擅长剑术,如此空手赤膊,显然要?吃亏了。再加上凤渊天生力大,慕寒江渐渐有些吃力不住。


    眼看慕寒江快要?落了下乘时,凤渊似乎意犹未尽,搏红眼起了杀意,竟然伸手从腰后摸出一把短刃。


    小萤不禁皱眉,他又没有饮酒,为何要?这般疯?


    难道……他早就对慕寒江起了杀心?心思?流转间,凤渊的刀尖已经像猎场杀熊一般,朝着慕寒江的胸口袭去。


    也许是人在极度危险时,激发?了几分?潜


    能。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慕寒江堪堪从凤渊手里夺了短刃,然后一个转腕,就将?那刃猛地插在了凤渊的手臂上。


    顷刻之间,鲜血迸溅林中。


    “够了!慕公子,你?喝醉了!”小萤大声叫道,总算喝住了那搏命的二人。


    慕寒江愣愣看在手臂上插着短刃的大皇子,似乎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反败为胜,打?赢了凤渊。


    呆愣之下,慕寒江脸上并?不见喜色,而是逐渐铁青,怒瞪着凤渊:“你?……是故意的!”


    凤渊没有说话,只是忍着疼站起,看着慕寒江释然一笑。


    慕寒江的神情?激愤,眼皮都在微微发?颤,仿佛中刀的人是他一般。


    他突然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两个人打?得尽兴,可善后的却?是闫小萤这个看客。


    大皇子自称伤得不重,不要?她去喊郎中,只是拿了伤药绷带,让小萤去他的房间,帮着处理包扎一下。


    凤渊向来是个狠人,也不用小萤,自己咬着牙将?短刃拔下来。趁着血涌出来前,又按住了止血的穴位,示意小萤帮他上药。


    不过伤口那么大,不缝合根本没法长上,所以小萤老早就烧了针,用线替他补上。


    凤渊不吭声,只是额头豆大的汗一直在流。


    缝到一半,小萤却?噗嗤笑了出来。


    凤渊闭着眼问:“怎么这么高兴?”


    小萤收住了笑,道:“没有,就是觉得你?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的。怎么?看慕公子不高兴,所以你?一直故意找茬,让他发?泄一下?真舍得下血本,挺好?的胳膊就这么让他扎?亏得我还以为你?们真的不好?呢?”


    凤渊并?不意外小萤打?听到他和慕寒江的旧事,只是淡淡道:“我不喜欢欠人,欠他一刀,两清了。”


    他说得应该是十年前行刺慕甚时,却?误伤了慕寒江的事情?。


    这么一胳膊一刀地还回去,还真是疯过了头!


    小萤给封好?的伤口撒药包扎,这才?抬头看向凤渊。


    本以为凤渊是个腹黑心冷的,对人只是锱铢必较的算计。


    那十年漫长的囚禁,就算是好?人也会折磨得面目全非,不过是竭尽全力地宣泄怨毒罢了。


    可今日观他行事,小萤发?现自己有些看不懂大皇子了。


    他跟凤家的其他人都不一样,小萤可以谋算其他人的后手,却?总是算不准凤渊的。


    因为她从来不知凤渊真正在乎的是什么。


    就好?似今晚闹的这一出,那一刀下去,慕寒江发?愣,小萤也有点懵。


    现在看来,也许凤渊真的曾珍惜与慕寒江的那段友谊吧……


    可是听她这么猜测二人的情?义,凤渊却?笑了一下:“想多了,我只是不想回军营,正好?寻个借口罢了。”


    凤渊的睫毛太过浓密,微微垂下时,足以遮挡他眸里的心事。


    不过当他抬眼时,眼中的光却?有能直透人心,震慑得人不好?直视太久。


    “所以,你?要?不要?说说,今晚为何故意用言语挑起我跟慕寒江的争端?”


    慕寒江对于没有得到萧家真传一直有些耿耿于怀,这少女方才?关?于“传承”的话引子才?是挑起他二人动手的关?键。


    小萤难得老实回答:“原本只是想气走他。谁知那么端雅的公子喝醉酒竟是这般点火就着的德行。抱歉啊,若早知道你?会挨刀,我方才?吃到胃疼都不会吭声。”


    当然这是一半的实话,另一半是她才?是骗得慕公子团团转的元凶,自然想撵他走喽。


    不过凤渊似乎对这答案满意极了,脸上现出淡淡笑意。


    也不知是因为小萤不爱跟慕寒江喝酒,还是因为骂慕寒江酒品不好?,又或者?是因为心疼他受伤。


    ……


    再醉人的酒,也有醒来的一日。


    第二天晨起时,慕寒江似乎还宿醉未醒,整个人都有些颓唐。


    公务繁忙的慕公子今日没急着走,而是立在院子中,频频看着凤渊窗户的方向。


    小萤立在二楼,看着此情?此情?,都忍不住手痒,想重操旧业,给这一对昔日密友写个悱恻缠绵,外加匪夷所思?的戏折子。


    不过她最关?心的,并?非那二人的爱恨。


    她此番假冒影卫,从那空耳影卫身上抢了“勇”字影卫的腰牌。


    那块黑色玄铁腰牌上的纹路的确跟她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只是那刚提拔上来的影卫年岁不大,压根不可能是七年前孟府惨案那个领头的神秘人。


    小萤注意到,那腰牌上有刻着镇邪的白净水金刚,此乃佛意的八大金刚之一。


    有此类推,暗卫中勇字辈的便应该有九个。


    能上品阶的暗卫,身手都是不俗,只是这个新上任的欠缺了经验,才?着了小萤下九流的道儿?。


    就是不知当年去孟府行凶的是哪一任,若是能得影卫的名册子就好?了。


    若想弄清这些,总要?先?跟影卫头子打?好?交道,所以小萤殷勤地朝着慕寒江挥了挥手。


    慕寒江显然清楚自己昨夜在殿下跟前有多丢人,只是匆匆施礼,也转身去饭堂用早饭去了。


    小萤也饿了,便也下楼跟慕寒江一起先?用早膳。


    等到大皇子胳膊吊着吊带下来的时候,慕寒江放下手里的碗,朝着大皇子施礼,看那意思?是要?请罪。


    不过凤渊看都没看他一眼,只用一句:“不小心刮伤,干卿何事”便结束了这个话题。


    慕寒江张了张嘴,最后挥退了随侍的仆从,小萤很有眼力见地假装去上茅房,免得又被二位掀桌子波及到。


    待人都走净了,慕寒江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对凤渊道:“你?被关?的头几年,我偷偷去看过你?几次……”


    不过他没有进天禄宫,却?透过门缝,塞入了以前许诺给阿渊的话本,还有许多孩子自认为的宝贝东西。


    只是后来,他的行为被母亲发?现,申斥了他。他也知不该对要?杀害父亲的人那般好?,只是万事有始有终。他允过凤渊的总要?一一应诺。


    而那以后,慕寒江便再没去过那荒殿。


    凤渊端着碗的手顿了顿,淡淡道:“我知道。”


    再然后,两人似乎都有默契,前尘往事不再提。


    男人间的交道总是有些奇怪,昨日这两个人差点打?出一副猪脑来,没想到今日反而能心平气和地在一起喝粥。


    虽然俩人还是不太说话,但少了许多阴阳怪气。


    这让重新落座的小萤有些新奇,决定看住自己的嘴巴,绝不再挑拨离间,破坏两位难得的平和气氛。


    接下来关?系似乎缓和的二人也不知怎么的一路拐到了公务上。


    凤渊这个卫将?军是陛下册封来给大皇子过杀瘾用的。


    而主帅陈将?军,似乎也不大看重这位大皇子,只是去军营一日,连帅帐都没进去,那些前营的军政议事,他也挨不上,好?像只分?了个类似弼马温一般的差事。


    慕寒江的意思?,大皇子负伤,不好?去军营,不如协助他清缴孟家军的残匪。


    若是能抓住“小阎王”,那便是卸了鼎山的臂膀,让鼎山的残余再无反击可能。


    凤渊原本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可听慕寒江细说了他跟这宿敌往复打?了几许交道的过程,终于被那贼人的狡诈勾起了些兴致。


    慕寒江挥手让人撤了碗筷,将?军图铺在了桌上,详细讲了他跟小阎王的几次往来。


    小萤端着比脸还大的碗,吸溜着米粥,瞪着大眼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


    这捉贼,就好?比猎犬捕兔,一旦勾起兴致,便止刹不住。


    眼见着这只狡猾肥兔勾起两个猎犬属性郎君的兴致。


    尤其是凤渊,那眼眸也是越听越有些闪烁,似乎被这阴损小贼激起了男人的胜负欲。


    凤渊手指了指地图上靠近连江的位置道:“你?有没有派人去查这里的水埠?”


    慕寒江点了点头:“你?也察觉到他运兵很快了?我也想他会不会走水路?因为最近征调粮食,外加运兵作战,所有的船只都登记在册,我查过名册,哪个时段并?无可疑船只走动。”


    凤渊想了想道:“前两日陪着太子殿下去街市买东西,听炸油饼的老板跟他内人吵架,他内人疑


    心他藏私房钱,可那老板却?辩解说是最近买了便宜的米面,所以省下了银子。若真这般,就说明这一带走私的船只很是猖獗,而这些船都不登记入册的。”


    小萤在一旁默默听着,小心咽下嗓子里的那一口粥。


    她方才?差点被凤渊奇准的分?析惊得呛到,再次为这男人敏锐的观察力而感到后怕。


    因为她几次用兵,的确是让金叔通过可靠关?系,从外地的私贩子那雇的船。


    这样的船没有船牌,到了船坞不留往来行踪,不怕查的。


    若是这一年来与她对阵的是凤渊,她会不会老早就成为阶下囚?


    幸好?破了那假冒小阎王的局之后,小萤怕此事影响甚大,已经吩咐盐帮除了金叔以外的弟兄都远走数月,隔段时间再回来了。


    就在慕寒江准备吩咐人去查扣所有走私的船只时,小萤幽幽开口道:“你?们二位查案的精神很是让孤感动,不过……有没有想过这么做,会对当地的百姓造成什么影响?”


    慕寒江觉得太子这么说有些荒唐,忍不住道:“那些船只置国?法不顾,大发?横财,难道不能查吗?”


    小萤耐心开导这位不知米面贵的京中权贵:“若是太平盛世,百姓安乐依足,还想靠着枉法赚钱,的确从严不怠!可是江浙自从水灾战乱之后,米面的价格不知翻了几倍。就这样,米面铺子还频频告急,对外宣称无粮。若不是如此,为何这一年来私卖盐粮的行为这般猖獗?那是因为本地官员毫无作为,既不调低赋税,更不能主动调拨足够的粮食,反而有官员暗中协助那些无良米商囤积居奇,哄抬物价。此时没有纾解百姓缺粮的良方,却?严查船只,不是抓匪,而是断了平价的粮路,断了普通百姓的生计!”


    慕寒江向来负责查匪,并?不太关?注这些个,听了太子的话,眉头紧蹙,有心反驳又不知从何入口。


    不过……“太子殿下,您刚来此地,为何会对这里的民生有这般了解?”


    小萤早就想好?了,伸手指了指大皇子:“孤哪里懂,是大皇兄陪逛集市时,同孤讲的。”


    凤渊瞟了谎话精一眼,将?剥好?的鸡蛋放到四弟碗里,同样脸不红心不跳道:“此番民生,是临行前,葛先?生同我讲的,来了之后,才?发?现帝师高才?,所言不虚……”


    一时间,两人互相谦让,兄友弟恭,和谐极了。


    原本平和的早饭时光,到底还是被不速之客打?破了。


    “哎呀,诸位殿下都在这呢,可让商某好?找啊!”伴着一阵大笑,有个个子高硕,肥头大耳的官员从驿馆领着人走来。


    “两位皇子亲临,真是让江浙蓬荜生辉,乃我盐州百姓之福啊!”


    看来者?官服的纹色,应该是州官刺史的官职。


    只是驿馆里有两位皇子在,一个小小地方官如此不拘小节地大笑,有种不合时宜的嚣张。


    待那大耳官员自我介绍了一番,才?知此人底气何来。


    原来他是西宫娘娘商贵妃的侄儿?,名唤商有道。


    自从汤家在江浙的势力倒台后,如今身为盐州刺史的商大人便主管江浙一带的治安盐粮运转。


    既然是商贵妃那边的人,商有道对这两位皇子在宫里的地位了如指掌。


    那位太子就是个摆设,草包一个,不算真神,不必费气力烧香问佛。


    而大皇子呢,性子有些癫狂,据说此番前来是奉旨杀人,尽量不要?招惹,但也不足为惧。


    反倒是这位慕公子,乃是安庆公主的独子,年纪轻轻便替父掌握了龙鳞影卫的实权,甚得陛下偏爱,才?是正经要?巴结的对象。


    所以商有道昨日便想拜访慕寒江,可是驱车前往军营,去也没见到人。


    今日总算找对了地方,便借着拜谒二位皇子的名义,来跟慕寒江套套近乎。


    寒暄几句之后,两位皇子就被排挤出人群之外。


    那位商大人似乎有许多公务要?与慕大人商量,压根无暇与太子和大皇子寒暄。


    “慕大人啊,下官老早就说,您要?剿匪一定知会下官,怎的前夜不声不响就去了田东村布防?要?知道下官可是有那贼人线索,若没有打?草惊蛇,一定能顺藤摸瓜,摸到那贼人老巢……”


    闫小萤冷眼看着商有道,想起她夜审那些冒名盗匪的时候,那些盗匪说他们上头有人,受了钱银收买,才?接连做这等勾当的。


    可具体问他们是何人指使?,他们又说不出,只是说出个中间掮客的名字。


    金叔今早在驿馆外林间路旁的石头下给她留了纸条,


    方才?趁着去茅房的功夫,小萤出去溜达一圈,拿到了纸条。


    上面说,那掮客乃是个赌场打?围的,而他有个表叔正是这个地方刺史商有道的管事,至于那赌场,背后的老板好?像是也是商大人这个不可言说的人物。


    小萤在心里默默梳理了一下,倒是摸出些章程来。


    起初这江浙闹着水灾,贪墨的情?况地方官员互相包庇,并?未泄露出来。


    因为义父为了赈济灾民,抢了一批要?被贪腐蛀虫贪墨的粮食,这才?引来了朝廷的重兵。


    但是依着义父抢的那些粮食,顶多算地方小案,哪会引来三皇子和慕寒江这些真龙镇压?


    当她以太子身份入了少府,看了那些账目后,才?明白,原来归到孟家义军身上粮草钱银竟然翻了有几十倍。


    地方小案,生滚成了震动朝野的大案。


    也就是如此震动,才?让慕寒江又顺腾摸瓜,牵引出了江浙一系列贪腐,引得陛下震怒,进而汤家国?舅跌落下马。


    如今江浙的水越来越浑,除了那些贪官,还冒出了许多盗匪。


    也对,孟家义军太规矩,不足以激发?朝廷的惩戒之心。


    可类似假冒的“小阎王”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匪徒就不同了。


    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会将?千疮百孔的江浙搅得更加混沌不堪。


    如此一来,除了将?汤家那位庶兄的腌臜事情?抖落出来,更可利用这些人,顶着叛军名头做些见不得人的脏臭勾当。


    新任的兖州刺史商有道显然有抱负,想要?高举三把烈火,清腐败,除盗贼,显政绩。


    此时商有道正还在慕寒江喋喋不休地抱怨。


    “慕大人啊!下官不是早就跟您打?招呼了?您明明应得好?好?的,却?不声不响自己采取行动,听说还迷了路,叫地方县城的芝麻官白捡了功劳,这……多可惜啊!”


    商有道显然不知慕公子一身清高反骨,因为怕行事泄密,从来不会跟地方官员合作,还在那一个劲惋惜敲打?。


    小萤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椅子上悠闲听了一会,突然咳嗽了一声:“商大人,你?眼睛长得挺大,就是眼里装不下人!孤被晾在这多时,就没什么话跟孤说?”


    商有道谈兴正浓,突然被一旁细脚伶仃的羸弱少年打?断,不悦瞥眼,强挤一抹笑道:“太子殿下,您有什么公务要?与下官谈啊?哦,对了。州里新近来了个戏班子,有几个戏子扮相不错,要?不要?请您去给他们敲了头锣,添个好?彩头啊!”


    说完之后,商大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而他身后的地方官员们也跟着赔笑,显得气氛活跃,其乐融融。


    可是他们渐渐有些笑不出来了。


    因为这位金冠玉带,粉雕玉砌的太子突然发?了邪火,将?手里刚倒的一杯热茶,连杯带盖,狠狠摔在了商有道的脸上。


    第45章


    那茶水正滚,烫得商有道嗷嗷连叫了几声。


    他狼狈接过侍童递过来的湿巾捂着?脸,指着?太子道:“你……你……”


    他乃堂堂地方刺史,又不是宫里的太监,这?太子就算心有不悦,怎么可对地方官吏这?般粗鲁行事?全然不顾朝廷体面!


    闫小萤懒得跟老?油条废话,只是简洁冷厉道:“跪下!”


    深居宫中,不谙世事的太子凤栖原或者压不住气场。


    可名?声远扬,震慑连江两岸的“小阎王”却是在鲜血弓


    枪,寒芒冰刃里铸成的杀气。


    当那眼神投射过去时?,商有道带着?几分凶光的眼忍着?怒气眯了眯,到底跪在了地上。


    随后商有道身后那一串地方官吏乡绅,也纷纷跪下,满厅堂噤若寒蝉。


    在场的人中,只有凤渊和慕寒江一脸镇定,神色如常。


    凤渊自不必说,实在太清楚他这?位四?弟的德行。


    而慕寒江则是因为有过类似遭遇,也变得宠辱不惊。


    毕竟跟鞋底子抽脸相比,只浇了一杯滚烫的茶水,太子殿下的举止可文雅太多了!


    再说这?商有道的确烦人,方才在人前拼命提及他田东村失手的丢脸事。


    慕寒江其实也很想朝姓商的泼热茶。


    于是只剩下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商有道,气得抖着?眼皮问太子:“不知殿下可知臣的姑母是何人?”


    闫小萤这?些?日子跟在腾阁老?身边,将江浙官员的出身履历背得门清。


    她接过尽忠新?递的茶水,优哉游哉道:“商有道,千江人,年少时?乃是当地有名?的无赖,欺压乡里,很有一套。先帝时?,连续三?次科考落地,原本无缘官场,如今倒是出息,混到孤的跟前大呼小叫,指点江山。你说的那位姑母……是提携了一根点不着?的废柴,当成国家栋梁的姑母吗?”


    太子悠闲戏谑之言,一下子击中了商有道的短板要害。


    商大人原本被烫得发?红的面皮,渐渐有些?转紫。


    若换了旁人揭他的短,一早将人扭了,押起来慢慢消磨。


    可偏偏说这?话的是太子爷,就算心里再不敬,也得供着?!


    他倒是会审时?度势,也知自己先前的怠慢,惹得这?个草包太子不快。


    眼下只能先混过这?关,再将这?草包太子的恶行报呈姑母商贵妃。


    狗屁的太子!当真没听说过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就连那位腾阁老?,昨日在金水郡不也被他气得撅胡子瞪眼,说不出话来?


    不用软刀子杀杀这?些?钦差的威风,他们就不知道如何跟地方官员通融行事?


    都说这?太子长得像个小娘们,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若是这?娘们般的太子识趣,摆摆架子得了,若是惹急了,他便有这?个能耐,便叫这?草包折在江浙的浑水里!


    想到这?,商有道强挤出笑容,语气放缓道:“太子殿下金尊玉贵,是下官怠慢了,还请殿下息怒,莫要跟臣这?样粗浅之人一般见识。”


    小萤也听说了他昨天在金水郡杀了腾阁老?的威风,面对阁老?问询是句句有回应,事事都不做。


    商有道带头不交,他下面的官员也都不敢交。


    气得腾阁老?连服了两个参丸续命,


    他老?人家还是太文雅了,须知跟讲理的人,可以?缠牙讲理。可跟地痞无赖,说什么都是无用的!


    小萤闲来无事,想着?帮衬一下腾阁老?。


    “孤此来,就是为了江浙百姓民生,眼下腾阁老?正在查账,孤也要行了监察之职,监督一下你等郡县救济粮草的转发?册子,不知商大人可否有空,将相关文书?送到驿馆来给孤过目啊?”


    太子提的要求,其实跟腾阁老?一样。


    商有道虽然也整理了一些?应景文书?,却是准备杀杀钦差威风后,再递交给腾阁老?应付差事的。


    他刚才被热茶泼脸,若是治不住这?草包,以?后如何跟商贵妃交代?


    是以?他皮笑肉不笑地先应下,说待回去跟幕僚商量,再做打算。


    可是小萤压根不给他缓口机会,只让尽忠带着?两个侍卫,跟商大人一道回府衙,先将她要看的文书?带回来再说。


    商有道嘴角抽搐,忍着?气道:“太子,您派人跟去,臣也没法子一下子拿出那么多文书?,下面的文吏办事不济,都没整理出来呢!”


    小萤刚想敲打,一旁沉默的凤渊突然开口问慕寒江:“你们影卫下放办案,遇到懈怠不肯配合的地方,该是如何?”


    慕寒江看着?这?架势,心知大皇子要帮衬太子敲边鼓,便笑了笑。


    “怎么会有如此不懂事的地方?不过偶尔遇到,敢于阻挠上差者,拖入刑房,火钳烧棍,夹板铁鞭轮上一边,再让一众补他位置的在旁观摩,总能在一群人里,挑出个受教得用的。”


    太子也是上道,听他俩一唱一和,立刻欣喜:“啊呀,不亏是龙鳞暗卫,用的法子果然省时!”


    说完之后,少年跃跃欲试,扶了扶自己的小金冠,目光炯炯地看了一圈地方官员,挑出个最干瘦的问:“你是盐州治下的县丞,请问今日能拿来文书?吗?”


    “这?……”那县丞来拉着长音看商有道。


    这?次慕寒江都不待太子发?话,挥了挥手,两个膀大腰圆的影卫进来便扯人,任着?那县丞发?出鸡鸣的声音也无用。


    商有道都惊呆了,慌忙问慕大人这?是何意。


    慕寒江温笑推脱责任,说这?是太子的意思,不必问他。


    闫小萤咬着?蜜枣,嘟囔道:“商大人啊,你也不是读书?读傻的书?呆子,难道看不出孤有心找你的茬?你若懂事,孤也得给你姑母面子,可若立意让孤下不来台,那跟你沆瀣一气的官员,都要过一遍刑!看看以?后,这?江浙地界还有哪个人肯跟你!”


    商有道气得不行:“你如此行事,若让陛下知道岂能容?”


    小萤翘着?二郎腿,优哉吐出枣核:“天高——那个皇帝远啊!孤是出名?的昏聩悖逆,难道商卿不知?要不然,你让家人送来根老?参吊着?命,看是父皇的旨意先送到,还是你这?条命能熬到圣旨下达时??”


    就在这?时?,那边的县丞已经挨完了板子,下半身血淋淋地被拖拽了上来。


    看那样子,似乎疼昏了过去,死狗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一旁的官员们都看傻了,忍不住嘀咕着?有辱斯文,刑不上大夫一类的酸词。


    不过懂眼色,长了脑子的官员已经纷纷请太子恕罪,一个个忙不迭起身要回去拿文书?。


    那姓商的有靠山,他们可没有!吃了熊心豹胆吗?敢跟太子储君硬扛。


    龙鳞暗卫的刑,是人能受住的?他们家可没有老?参吊命。


    商有道一见这?情形,心知遇到了混不吝。


    这?太子不足为惧,可传说中跟皇后一党不睦的慕寒江……为何愿意如此帮衬太子?


    难道是姑母给他的消息有误,慕家转而站队了东宫太子?


    这?才是最要命的,商有道不禁心里一翻!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也实在没必要在文书?上跟这?些?贵胄子弟较劲儿。


    于是商有道迅速变了脸,跟二位殿下与慕公子诚恳赔罪后,便回去取文书?去了。


    慕寒江虽然乐得看见商有道吃瘪,却咬不准太子发?威的意思。


    这?个少年天子,以?前可是信誓旦旦,表示将来无甚大志,只想做个安乐到死的王爷。


    为何这?次却有些?刻意显出锋芒?


    闫小萤端起茶杯,悠长叹气道:“这?一路走来,沿途遇到那么多灾民。孤出宫少,见得少,看了他们衣衫褴褛,卖儿卖女?,难受得彻夜难眠。原来世间,还有这?么多受苦之人。孤无甚才干,唯有查账略有所长。若是能替腾阁老?分忧一二,至少能让百姓过上清明些?的日子,不必拥挤乡道,四?处卖儿乞讨……”


    说到这?,她笑了笑,解释着?自己方才的孟浪:“看着?这?位商大人甚是油滑,听说之前还故意刁难腾阁老?。孤便自不量力了。多亏慕大人帮衬,让他知道以?后该如何行事,免得阁老?还要跟这?种?无赖磨牙。”


    慕寒江看着?闫小萤晶亮的眼睛,觉得他到底是……浅薄了。


    就在方才,他还在想着?太子是不是打算找商贵妃的错处,拿那个侄儿做撬板,力图挽回宫内汤氏颓势。


    他还隐隐后悔,自己不该冒然帮衬,难免给出慕家要站队的错误信号。


    可是凤栖原却并?无那般狭隘,目的也仅止于要文书?,帮衬腾阁老?早些?梳理出章程,让百姓们拿到救命的粮食。


    慕寒江少年得志,为人孤高,除了父母陛下,生平很少有信服之人。


    可是方才议论禁船时?,太子那番“非常时?期,不宜禁私船”的话,让他有些?刮目相看。


    也许,他真的一直看错了这?少年,不光看错了凤栖原的


    才干,更是看错了他的为人胸襟……


    “太子能有这?番见地,是大奉之福。臣也有要案在身,容得过几日,再来探望殿下。”


    说完,慕寒江便带着?暗卫匆匆而去了。


    他已经得了线报,说那假冒小阎王的人手受了一个叫赵生同的混子指使。既然真正的小阎王线索全无,那么查查假的也不错。


    就像凤栖原所言,江浙百姓劳苦甚久,总要做些?清明事情,而不是一味破大案,想着?表功请赏。


    小萤拿到了商有道递交的公文,都是亲自跑了一趟金水郡,还帮衬着?腾阁老?,将商有道虚报的被孟家叛军抢劫的赈灾钱粮全都圈出来。


    至于太子为何知道这?些?数目,理由?也很好?糊弄。


    因为在缉拿那假冒盗匪之时?,小萤便已经按照口供伪造一份举报密信,只说有人偷偷塞入太子驿馆房间的门缝里,被太子看到即可。


    这?样一来,太子截留这?些?文书?也有了正经名?目。而这?封举报信,也连同文书?一并?呈给腾阁老?审查。


    这?些?当地的田鼠,只要找对了地穴,深挖下去,都是大把的米粮,足可解地方百姓之渴。


    腾阁老?第一次见这?太子查账的功夫,就跟当初的慕寒江一样,看得是有些?目瞪口呆。


    “太子殿下,您……竟有这?般才干!以?前老?朽怎么不知?”


    小萤头也不抬地打着?算盘:“孤在少府那么些?时?日,也跟诸位大人学?了些?雕虫本领,让腾阁老?见笑了!”


    腾阁老?却是满意捻着?胡须,目光炯炯看着?眼前少年。


    看来他当初的力荐没错,这?少年竟然是楚庄王般的人物?,之前的蛰伏只为一鸣惊人!


    那商有道如此油滑,也被这?太子治得服服帖帖。


    少年储君看着?懒散,可做起事来直中要害,有板有眼的。


    不错,不错啊!


    不过小萤的勤勉,在查完最后一本账目时?便用尽了。


    她帮着?腾阁老?梳理关节,方便他老?人家行事后,便脸色一白,借口风寒未好?,又从金水郡跑回驿馆休养去了。


    慕卿在田东村受到的羞辱不小。依着?他的性子,赵生同那条线一定会被他掘地三?尺。


    很快就会挖到商有道的身上,那个商有道的麻烦,还在后头呢!


    江浙的水是很混,腾阁老?远离家乡多年,小萤这?条地头蛇,有心帮衬着?腾阁老?和慕寒江找准方向。


    至于剩下的事情,也与她这?个假太子无关了。


    闫小萤知道,慕寒江事忙,应该能有一段时?间不会来烦自己了。


    而她也要利用这?点空闲,做些?自己的事情。


    不过甩掉了一块膏药,却还剩一块最粘手。


    此时?驿馆外正哗哗下着?浓雨,阵阵雨丝与远处的连江连成了一片。


    小萤在本子上勾勾抹抹了一会,放下了笔,揉了揉眼,无奈看向一直坐在桌对面看书?的男人。


    她方才故意假装继续查账,反复拨动算盘,市侩声音噼啪作响,凤渊却握着?那本晦涩难懂《奇门遁甲》看得入了神,也不怕这?里吵闹。


    难道他是在驿馆没房间吗?偏要与她呆在一处?


    “大殿下,夜深了,您是不是该去休息了?毕竟明天一早还要赶回军营去啊!您是卫将军,总是躲在驿馆吃吃喝喝,也不大好?啊!”


    凤渊指了指被慕寒江扎伤的手臂:“伤了左手,上不得马,陈将军准我休息几日。”


    这?个理由?倒是冠冕堂皇,她竟然差点给忘了。


    既然他不肯走,小萤便起身,打算换一个房间,将此地留给他。


    可是凤渊的一句话却顿住了她的脚:“你曾说,你跟你阿父在此地贩盐?”


    小萤不慌不忙转身,笑着?道:“是呀,大殿下想要买盐?”


    她和金叔的买卖是不怕查的,因为有着?正经盐牌,平日里也是循规蹈矩做着?生意。


    甚至她和她阿父从生平经历上,因为无几个人知道。


    因为知道义父孟准收留过一个戏子和小女?娃的人,都在那场屠戮孟家的灭门惨案里死光了。


    不过凤渊似乎没有试探的意思,只是道:“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熟悉当地的船舶吗?看看能不能帮衬慕寒江一二。”


    小萤表示,自己为了救阿兄上京一年,对于当地的船贩都不大了解了。


    凤渊没有再问,示意她坐到身边来,然后看着?江对岸星星点点的联营灯火,似乎有些?怅然道:“这?样的雨,在京城是不常见的。难得夜深无人打扰,想寻个熟络本地的向导,带我玩上几日。”


    小萤脱了鞋子,盘腿坐在椅子上,很没形象地摆手表示,大皇子的确该放松身心了,相信诸位地方官员,定然愿意拍马捧屁,陪伴大皇子的。


    不过凤渊却起身说:“殿下不是说,上次没有温泡成有些?遗憾吗?我正好?寻了个好?去处,殿下可以?尽兴一泡了。”


    小萤刚想拒绝,凤渊却突然拉住她的胳膊,甚至没给她穿鞋的时?间,只用没受伤的单手那么一扛,便轻松夹抱起了她,扛麻袋般几步来到了外面的马车前,将太子殿下扔入了马车里。


    这?般雨夜,大部分人都睡下了。


    就算有值守的影卫阻拦,也拦不住起了性子的大皇子。


    大皇子甩出一句:“我跟殿下去城外玩玩,都莫要跟着?。”


    说完,便带着?三?五个侍从,命人驾车扬长而去。


    待马车驶出了驿馆时?,后面还有匆匆而出的一队暗卫人马跟从。


    夜浓雨稠,很快那些?人马跟丢了。


    此时?大雨滂沱,就算跟踪老?手,也寻不到车轮碾压的痕迹了……


    这?马车甩脱了累赘,下拐道后,七拐八绕,很快便来到了一处隐秘而悠深的山间院落。


    驾车的马夫是个矮壮的汉子,冲着?大皇子抱拳道:“公子,到了。”


    凤渊转身伸手,准备抱着?没有穿鞋子的小萤下马车。


    方才上马车时?,这?女?郎挣脱得厉害,用脚狠狠踹他几下,脚脚揣向人之死穴。


    奋力挣扎间,她的发?髻散乱,白布袜子都甩掉了,现在那双莹白纤瘦的脚就这?么光溜溜的。


    这?女?郎似乎很讨厌被压制落入下风,虽然凤渊后来识时?务不动,让她挥拳击中了几下,却依然不解怒火。


    下马车时?,闫小萤用力挥开了凤渊搀扶的手,光着?脚儿,径自跳到了一滩泥水里。


    此处幽静宜人,不像是杀人越货的地方。


    小萤扬眉看了一圈,发?现那古朴而带着?韵味的院子门上挂着?一块匾——听心园。


    凤渊挥手,让一个仆役拿来一双精致的木屐,放在了小萤的脚边。


    然后高大的男人撩起衣摆蹲下,用大掌擎起小萤一只沾着?污泥的脚儿,用湿巾一下下擦拭干净,再套上砂棠木的木屐。


    第46章


    小萤垂眸看着蹲下的郎君,失笑?地摇了摇头?,伸手扶着凤渊宽实的肩膀,任着他替自己擦脚。


    直到纤足擦干净,小萤穿好了木屐,伸了伸懒腰,便信步前行。


    木屐扣着长满青苔的石板路,发出踢踏声响。女?郎细柳般的腰肢轻摆,优哉晃着袖子走得?很是惬意?。


    “这?里是哪啊?”


    “我外祖留给阿母的园子,听老仆说,三?岁以前,阿母带我来这?里住过,后来便一直没人来住,幸好叶家的老仆还在,不至于?让园子荒芜了。”凤渊撑伞走在她?的身?后,一边帮她?遮雨一边沉声答道。


    叶家虽然比不上汤家那般公?卿世家,但也算有些底蕴的门第。


    当年叶公?是剑圣萧九牧的至交好友,为了让原来病弱的女?儿强身?健体,才让她?跟从了萧大侠习武。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叶展雪认识了凤家那个寂寂无名却英俊倜傥的冷门宗亲。


    小萤想?:若叶展雪没有卷入凤家崛起风云,而是如寻常女?子般,找个般配相守一生的夫君,也许不至于?早早抛下幼子,便撒手人寰。


    她?是不是还会在这?院子里悠闲赏花,享受着远离纷扰的平凡快乐?


    这?院子古朴而又雅致,带了江浙特有的韵味,更是种满了名贵花草。


    走了一半时,小萤看到了异种的兰花,若没记错,它叫“浸雪”。


    在凤渊被囚禁的荒殿天禄宫里恰好也有这?花,而且那花一直被凤渊打理照料得?不错。


    凤渊立在她?的身?旁摸着挂着雨珠的兰草叶子:“这?是我母亲生前最喜欢的花,她?给我做的衣服上,也绣着这?个……”


    阿母在凤渊的脑海里是模糊的一团影像,而一件件小衣上,精心绣出的浸雪兰花,也许就成了阿母的代名词。


    小萤知道,这?处园子对于?凤渊来说,意?义非凡。


    不知为何,凤渊入了这?个园子后,整个人似乎都较往日?放松了许多,连冰冷的表情都柔和许多。


    可见这?里是让他感觉舒服的地方。他拽着自己来这?,究竟意?欲何为?


    就在这?时,有声音从隔壁月门传来:“小萤!”


    小萤抬头?一看,竟然是阿兄凤栖原拄着拐,向自己欣喜奔来。


    “阿兄!”小萤睁大了眼?睛,笑?着迎了上去。


    原来凤渊特意?选了个不易跟踪的雨夜,甩掉那些龙鳞影卫,将小萤带到此地,与她?阿兄团聚几日?。


    小萤回头?嗔怪:“既是如此,为何不早说?”


    害得?她?以为凤渊要行不轨,差点在车上踹死他。


    凤渊扬了扬眉,并没有说,他是看葛先?生给师娘东西时,也是迂回不说的。


    帝师说过,这?叫惊喜。


    不过在这?女?郎身?上,并不适用,那几脚若换了旁人,当真是要踢碎了肝肺,吐血而亡。


    凤渊倒是践诺,曾许诺到了江浙后,会让他们兄妹好好聚一聚,便不曾空落了诺言。


    不过他的宽仁也就是到此了,在小萤和凤栖原相聚的时候,凤渊并未有露面。


    看来凤渊说讨厌阿原,也并不作?假。


    他仅存的善心也只能维持践诺,而不能跟昔日?的四弟虚与委蛇,把酒言欢。


    不过这?样也好,依着凤栖原对他的畏惧,两人相处,大约是说不出话来的。


    兄妹两人终于?可以坐下安心饮酒,平心静气地聊聊天。


    凤栖原跟小萤说,过些日?子,他想?要随着游马镇的一个戏班子北上。


    那个戏班的班主很看好他,夸他乃天生的旦角。


    试戏时,阿原第一次涂脂抹粉,登上了戏台子,虽则当日?观众不多,他的腿因为没有好利索,无法做太多的身?段花式,可那种被众人喝彩叫好的满足感让凤栖原感动得?梦里都能哭醒。


    原来他也不全是废物!


    只是大殿下说,此事重大,他做不了主,所以还要是要小萤点头?,凤栖原才可跟着那戏班子走。


    那天小萤跟凤栖原长聊到深夜,凤栖原有些遗憾没见到阿爹。


    而小萤却不好说阿爹与义父被困鼎山的隐情。这?些事由她?担着就好,阿兄不必承担这?些,只需过他想?过的日?子。


    所以她?只说阿爹做生意?出了远门,等阿兄被北地回来,他们一家三?口总能团聚的。


    第二日?晨起时,大雨已歇。


    一个侍女?给小萤端来了换洗的衣衫。


    那是整套的女?郎裙衫,布料精细,花纹淡雅。小萤从小到大,从没有穿过这?样的裙衫,就算入了皇宫,虽然有名贵绸缎裹身,却也都是男儿服饰。


    所以她?倒是不急着穿,拎起了裙衫欣赏好一会,才在侍女?的帮衬下穿戴好。


    不过那搭配的发钗就算了,小萤让侍女?替她?简单梳了发髻,便去寻凤渊了。


    这?个大皇子虽然口口声声说厌恶凤栖原,又拿了阿原相胁,却并不曾薄待他曾经的四弟。


    就连阿兄的伤腿也请人很好的继续诊治了。


    而且听阿兄说,自从闹匪以后,他们就从游马镇搬来了这里的几日?了,也是衣食不愁,还有数不尽的珍贵戏本子,凤栖原过得很是自得其乐。


    于?情于?理,她?都要替阿兄向凤渊道一声谢。


    当她?从石板小径一路走来时,凤渊正在临近溪流的亭上闲坐看书。


    一身?宽松的淡烟长袍,长发只是用束带简单系在背后,让高大英俊的儿郎添了些居家气息,显得?不那么阴郁难以接近。


    听到木屐扣着石板路的声音,凤渊抬头?看向了款款走来的女?子。


    在他脑海中,曾经臆想?过无数次这?女?郎着裙衫的样子,不过那些虚无的想?象,还是比不过眼?前的娇俏可人。


    一条广袖留仙的素色纱裙很衬女?郎纤柳般的腰身?气质,层叠宽袖露出嫩藕手腕,配上一抹红腰,腰肢愈加袅袅。


    行走之间,一双乌木色的屐在裙下若隐若现。


    她?倒是惬意?,明明有绣鞋却不穿,却喜欢这?放荡不羁的木屐。


    既然着了女?儿家的装扮,乌黑的长发再不必束起,只是挽了个坠马盘发,其余都披散在身?后。


    那明净的脸儿,虽然依旧粉黛未施,可红唇粉颊的年岁何须脂粉装饰?


    她?比他想?象中的更适合这?条裙……


    小萤一路走来,腰肢款款,娉婷婀娜上了亭子,靠在亭柱旁同凤渊道谢。


    可她?在好好说话,凤渊的眸却一直胶着在自己的身?上,心不在焉地嗯啊着,并不像听话的样子。


    于?是小萤便试着道:“要不,我去找慕寒江再去泡一泡温泉……”


    “嗯……”


    闫小萤这?下终于?确定了,干脆脱了一只木屐,手腕翻转砸向凤渊:“在想?什?么,心不在焉的?”


    让她?着恼的并非只是他嗯啊的态度,还有他那暧昧深邃的眼?神,不甚规矩,甚至带了些放肆定在她?的脸上,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凤渊缓过神来,接住木屐,起身?走到了小萤的跟前,高大的身?子将那抹纤柳彻底笼住。


    他靠得?有些近,近得?小萤的鼻息间都是他衣上熏的浸雪冷香。


    小萤退无可退,只能靠着亭柱,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了凤渊的胸口,有些警惕地看着他。


    可他只是将木屐递给了小萤,然后道:“你打算如何安排阿原?”


    说完,高大的男人便转身?重新坐回到了席子上,摆开茶具,冲泡着茶。


    待凤渊的压迫感消失,小萤缓吐了一口气,也跟着坐在席上。


    她?看着凤渊倒茶,说道:“他既出了樊笼,我又何必再给他架设一个?他想?做的事情,不必我这?个妹妹同意??自然要让他放手去做……只是你当真肯舍得?让阿原走,没了他,你如何辖制住我这?颗棋子?”


    凤渊将冲好的香茶递给了小萤,很是平和道:“你若真想?走,区区一个阿兄就能辖制得?了你?这?棋局里,难道没有你想?要得?到的东西?”


    小萤笑?了,她?知道,一定是那日?她?对那个“勇”字图纹的询问,外加一天一夜不曾出屋,让凤渊察觉到了什?么,所以他那日?才会气急败坏地踹门,以为她?不告而别。


    不过看她?还在,他倒是揣摩出自己似乎不甚想?走,这?才不再发癫。


    不过也好,只有互利互惠的合作?,才能走得?更长久些。


    她?暂时需要凤栖原的身?份掩护,更需要这?个身?份帮着义父脱困。


    凤渊做事大气,她?也不能太小心眼?,所以她?主动捏了一块糕饼,习惯性地咬一口后,递到了凤渊的嘴边。


    凤渊的笑?意?慢慢爬上眼?底,有点阴霾气质的英俊郎君,一旦真的扬起笑?意?时,有股说不出的少年气息。


    他就着小萤的手,张嘴将糕饼吞下。


    等他吃下时,小萤才醒悟,这?是他母亲的院子,并非暗算重重的深宫。


    而且这?盘糕饼凤渊也吃了一半,原是不用她?来试毒的。


    由此可见,坏习惯可真糟糕,一旦深入骨髓,便会积习难改。


    还没等她?懊丧完,凤渊很自然地拉着她?的手起身?:“走,带你看看我阿母的藏品。”


    他的话里带着些迫不及待的炫耀,走起路来大步流星。


    脚踩木屐的小萤差点跟不上,只能拎着裙摆,小跑跟从。


    凤渊的手形跟他的人一般漂亮。


    只是在那


    荒殿中,常年粗活手作?,让这?手浸染了与年龄不相宜的沧桑,


    指腹上附着薄茧子,捏握着人时,很不容易控制力道,有种被狠狠钳住,甩脱不得?的痛。


    不过凤渊很善于?学习,在捏痛过小萤几次后,现在再握着时,总算能掌握住力道——不那么痛楚了,却依然甩脱不掉……


    入了一片竹林后的书房时,小萤才知凤渊炫耀的语气从何而来了。


    她?被这?里的藏书惊呆了。


    一直耸到大梁的一排排书架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书简,内容的丰富比皇宫还要繁复些。


    小萤随手拿了几本,发现这?些藏书并非摆设,里面分门别类,都有相同的笔体娟秀的注释。


    应该是凤渊的母亲叶展雪详读之后,认真标注的。


    难怪这?是位能让萧天养大侠念念不忘,终身?不娶的女?子。


    她?的相貌武功自不必说,光是才气也是风流蕴藉。


    这?样文武双全的奇女?子,即便真做了皇后,都有英才屈就庸俗之感。


    更何况她?的结局又是那么不堪,叫人意?气难平?


    凤渊如此聪慧敏人,看起来倒是随了他的阿母。


    小萤游走在层叠书架间,有些惊讶道:“这?些,都是你母亲看过的?”


    凤渊点了点头?,目光柔和得?似雪山上流淌下来的春泉,带了不同往日?的鲜活。


    “看院子的老仆说,母亲生前特意?将她?的藏书都运到了这?里,说是我以后省亲时,便可以来看看……可惜阿母去世后,我也只来过几次。”


    小萤翻动着手里的书,看着那一行行的注释,突然明白?当年叶王妃如此的用意?了。


    这?些书本,就是叶展雪生平日?志。若是留在王府,只怕早被新的王妃当成旧物清理干净。


    叶展雪曾经游历的每一座山河,对经史的独到见地,都用注释记录在书册上,让她?可以跨越生死,与儿子分享点滴喜悦心得?,


    这?一排排的书本,都是叶展雪对儿子关于?阿母空白?记忆的弥补,让天人永隔的母子,用另一种方式倾心交谈……


    想?明白?了这?点,她?郑重放下了书,难得?有些局促道:“我是不是不该看这?些?”


    凤渊却并不在意?地翻着书道:“书不就是用来看的?你为何不能看?”


    说话间,凤渊问了小萤喜欢看什?么后,便搬来了长梯替小萤找来了她?喜欢看的藏书。


    然后他便坐在桌前整理起画册图纸,全然一副悠闲样子。


    小萤拿了书,心不在焉地看着。


    阿原明日?就要赶着与那戏班子出发了,听凤渊的意?思,他却要留她?在这?里停留几日?。


    这?又是为何?


    听小萤问何时回去,凤渊头?也不抬道:“总是扮着不累吗?在这?里清净休息几日?又何妨?”


    闫小萤没有想?到,凤渊竟说这?般理由,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反驳。


    若是无所事事的太子国储,到这?等幽静地方,的确觉得?心怡。


    她?却是一刻都不得?闲的命,此时心悬着鼎山,哪里肯在此处浪费时间?


    就在她?想?着措辞,寻思该如何哄凤渊回去时,凤渊突然从一侧的牛皮小筒里倒出了一张图,然后一边展开,一边起身?去了隔壁的画室。


    往来行走间,小萤眼?尖,发现那图好似竟然是鼎山的地图!


    匆匆一瞥,足够小萤看出七分,画得?如此细密,绝非民间之物。


    凤渊好大的胆,居然敢从军营拿出这?等机密?就算他是皇子,也不该如此啊!


    她?想?了想?,寻了一本地方志异,翻开几页看了看后,脱下了木屐,光着脚提裙,悄然无声入了隔壁画室。


    此时凤渊正背对着她?,用心勾画着什?么。


    小萤走到他的身?后,将那图不动声色地记下来后,突然出声:“你好大的胆子,陈将军可知你偷了军图回来?”


    凤渊闻声回头?看她?,和缓解释道:“不是军图,是我阿母以前绘下的。”


    他阿母叶展雪画的?小萤仔细看过去,果然是泛黄旧图。


    这?叶展雪还真是人才。


    鼎山那么复杂的地形,最深处连义父他们隐秘其中,都不敢入到最深处,生怕迷路。叶展雪当年就能分毫不差绘制出来?还有什?么是这?位女?将军不会的?


    “叶家在江浙隐居多年,外祖父喜好山水游记,曾经养了专人绘制附近山川图志,皆有阿母汇集整理。”


    凤渊又取了一张羊皮,临摹着他阿母的那张鼎山地图,再加上军图管用的标记,便绘出一份可用来行军作?战的图。


    看着他的画功,倒是完全承袭了阿母的天赋,很是娴熟地绘出了份更详实的。


    小萤拿着书卷,默默靠近看了一会,又放下书简,假装殷勤帮凤渊研墨,可心却一路下沉。


    她?太熟悉当地的地形了,所以才能看出凤渊这?张军图价值几何。


    “陈将军得?了你的助力,必定如虎添翼啊!”小萤试探道。


    鼎山之所以易守难攻,就在于?复杂的地形。


    偏偏凤渊的书房里却有他阿母留下的绝版地形图。


    一旦凤渊将这?图呈现给陈将军,大奉军了解地形,只要顺利入山再围堵住鼎山迷宫般的几个出口,不用入冬,义父他们就要束手就擒!


    可是凤渊放下笔后,语气清冷:“我为何要给他这?个?”


    小萤有些不解:“若不帮衬陈将军,你为何要画?”


    凤渊还是没有回答,嘴角却噙着冷笑?。


    小萤突然想?起尽忠跟她?说的八卦。大奉皇宫练出的包打听,到了江浙地界也是所向披靡。


    尽忠听凤渊的侍从说,凤渊入军营的第一天就跟陈将军杠上了。


    虽然这?位陈诺将军是叶重的旧部,可是两人却交恶甚久。


    当年陈诺从叶家军出来后,便自立门户,得?了淳德帝重用,却也是踩着叶重上位的,如今二人在朝中也互为制衡。


    据说他还曾被叶重执过军棍,打得?半月不能起身?。现在叶重的亲外甥被派到他的麾下,陈诺将军也算新仇旧恨,便放在一处宣泄了。


    再说,一个弑杀疯癫的皇子,又有什?么可忌惮的?只需好吃好喝,冷着他便是。


    若大皇子真的犯浑胡乱杀人,陈诺便有借口将疯子给淳德帝打包回去。


    最后,堂堂大皇子连帅帐都没进去,只在一群将士阴阳怪气的嗤笑?声里,跟那些后勤伙房的军曹分在了一处,负责看顾饲马,接转粮草一类的。


    按道理,凤渊喂马能一直喂到大军胜利回师。


    只是凤渊回转了驿站探望太子时,恰好伤了胳膊,便可请假了。


    若他再回去的话,只怕还是要被冷落,继续当那弼马温。


    除非……凤渊能想?到了破局的法子。


    可是这?些法子,最后都要用鼎山的叛军来献祭,用累累白?骨做了他凤渊功成名就的垫脚石!


    想?到这?,之前因为惬意?而衍生出的散漫瞬间一扫而空。


    小萤不自觉地伸直了脊梁,目光转冷打量着正在绘图的凤渊。


    她?怎么能被这?华服锦园的悠闲松懈,却忘了凤渊其实与慕寒江一样,都是能拿捏孟家军生死的上位者?。


    第47章


    凤渊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微微偏头看?她。


    年轻郎君高直的?鼻梁与额头形成优美弧线,衬得眸光愈加深沉。


    小萤若平常一般微笑甜甜看?着?他,吊儿郎当?地靠着?他的?肩膀问:“大殿下,你打算怎么做,说来给我听听。”


    凤渊似乎被她的?甜笑晃了眼,定看?着?她若花瓣渲染的?殷红嘴唇。


    平日里,女郎也是这般毫无分寸感地与人说话,不光是跟他,跟慕寒江一类也是如此。


    只?是那时她着?男装,便?如无赖小儿郎般,带了几分天真烂漫。


    可是她大约忘了,现在穿着?裙子,半披如云长发的?她,再做这样?的?姿态便?有些妩媚惑人了。


    不过,他并不想提醒这女郎,只?是勉强将目光从她的?脸上滑过,重新?落回军图上:“你懂兵法?”


    一个明面上的?盐贩子,怎么可


    能跟兵法沾边?


    小萤面不改色道:“从小喜欢听说书的?讲,没?事也看?过些兵法书籍,又得了帝师葛先生的?几日指点,到底都是纸上谈兵,便?想听听大皇兄的?高论。”


    凤渊笑了笑,问:“你若是孟准,该如何冲出这层层包围?”


    小萤甩开广袖,拎提着?裙摆,灵巧转到了桌子另一侧,与凤渊如下棋般对坐笑谈:“不如我来演绎叛军,你我二人对峙一番如何?”


    凤渊居然从桌子底下拿出木盒,里面有许多?孩童玩的?锡兵小人和战马。


    他分了些给小萤,然后伸手示意地图:“重兵包围,叛军无路可退,陈诺大军只?需要困住孤山,便?可一劳永逸。”


    说着?,凤渊伸出长指,悠闲点了点鼎山腹地:“入冬无粮,便?是死局。”


    小萤自?然清楚,这也是陈家军如今的?打算,一兵不出,困死鼎山。


    所以她想了想,伸手指了指鼎山西侧挨着?连江的?一处缺角:“此地尚可突围一试。”


    凤渊不动声?色道:“此地挨着?连江,水流湍急,下有暗礁,船行都要避开此处。就算能顺利下山,也无法过江,叛军如何突围?”


    闫小萤拿着?她方才翻阅的?一本地方图志,指着?一处描述:“马上十月,此地常有枯水期,水流泄下一半,此处江浅处会有脊路出现,当?地人不必雇船,便?可淌水去鼎山。叛军都是本地人,应该知道这处破绽。”


    凤渊看?了看?,赞许道:“你还真是厉害,居然能找到这一段。那么说,这处陈将军没?有重兵把守之地,待枯水期就成了薄弱之处了?”


    闫小萤无辜眨眼:“陈将军将鼎山围得水泄不通,哪有什么薄弱之地,只?不过你要比他占得先机,抢先派兵此处,若是能先擒到孟贼,便?是军功一件,你大费周折来到江浙,应该不是只?当?个弼马温就心满意足了吧?”


    凤渊被那句“弼马温”刺得剑眉微挑,靠在一旁的?软垫上,看?着?小萤怅然:“你说得有些道理。只?是我的?手上,能用的?人并不多?,若调遣不来人,该如何与陈诺抢功?”


    闫小萤笑着?道:“一个假冒的?影卫能调动地方官差,你身为大皇子,调拨些地方军,或者找慕寒江相助,又有何难?我看?地方上想要建功立业的?官员甚多?,你看?那个商有道,恨不得抢在慕寒江的?前面,帮衬上差剿匪呢!”


    听到这,凤渊眉头舒展,似乎解开了难题,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看?着?小萤问:“你这么殷勤,打的?什么主意?”


    小萤生气?瞪眼:“就不能平白?对你好了?你加官进爵,我也能早点摆脱了这太子的?身份啊!你都说了,老这么扮着?,不累?”


    凤渊微微一笑,却挑眉道:“不过……这般等着?敌人下山有何意趣?我已?经调拨了人手。待十日后,等高手配齐便?领人入山,直捣贼穴!”


    凤渊说这话时,嘴角噙笑,眼里却微微露出剑芒杀意。


    小萤也在笑,笑意未及眼底。她知道,这疯子并非在说大话。


    有了萧天养的?门人助力,他的?确有血洗鼎山的?本事。


    这般想着?,小萤借口看?书看?得累,她要回屋小憩。


    等回到房间时,小萤快速拿起桌边的?纸笔,回忆着?方才她看?到的?军图,也依着?样?子画了一份。


    画好之后,小萤将它叠好,缓缓吐了一口气?。


    那个陈将军得罪了睚眦必报的?大皇子,给了凤渊这么大的?难堪。


    依着?凤渊的?性子,是绝不会这般轻易放过陈诺。


    若是能利用好他们之间的?矛盾,或许义父脱险的?机会就在眼前!


    想到这,小萤倒卧床上,不急不缓地敲着?床柱,细细筹划着?……


    凤渊显然并不急着回军营建功立业。


    第二日晨起,小萤替阿兄整理好衣物?,依依不舍地送凤栖原与戏班汇合,她安排了自?己的?部下也跟着阿兄同去,免得路上无人照顾,


    当?她回来时,凤渊无所事事的?样?子,居然还要带小萤去距离园子不远的?溪边钓鱼。


    不过明艳女郎拽着?刚刚换上的?红色衫裙,困窘得下不去马。


    这么窄的?裙,虽然穿上很好看?,惹得她反复照镜自?赏,可一旦动作起来,却发现是用来绑人的?,不但将腰线勒得曲线毕露,更是迈不开腿,下不去车!


    这让常年习惯穿男服的?闫小萤很不适应。


    可没?等她张嘴骂人,凤渊已?经伸出长臂,轻巧将她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这女郎送走了阿兄,全然有恃无恐的?嚣张样?子,居然趁机偷袭了凤渊的?胸口,狠狠给了他一下:“放我下来!”


    凤渊闷哼一声?,却不肯放人,只?是冷冷瞥着?她。


    小萤知道这位是个顺毛倔驴,便?挤出一抹笑:“是我不懂大殿下的?好意,民女有腿,自?己走路可好?”


    凤渊这才慢慢将她放下。


    小萤拽了拽狭窄裙身,调侃道:“你小时跟阿姐们没?玩够家家酒,拿我当?了娃娃?在哪里买了这么多?怪衣裳,都拿来给我穿?”


    凤渊拿起钓竿,给鱼钩上着?鱼饵:“你……不喜欢?”


    小萤在胡椅上坐下,从食盒子里掏出块桂花糕,一边吃一边对凤渊道:“要不你也穿上试试?依着?我看?,这些怪裙就是为了取悦男人才缝出来的?,束手束脚的?东西,白?给我都不要!”


    凤渊难得好脾气?地笑,也不提小萤自?己就很爱穿,清晨连换了好几件裙的?事情。


    “好,下回再买裙,带你同去,让你自?己挑。”


    这样?的?约,跟慕卿相邀游青楼一般,荒诞得无法应。


    小萤拿了块糕,往凤渊的?嘴里塞,看?看?能不能堵住他的?怪话。


    凤渊咬了口糕饼,却躲开了她递送来的?那杯酒。


    小萤突然想起,慕寒江醉酒的?那晚,凤渊虽然陪吃,但滴酒未沾。


    她忍不住问,凤渊为何不饮。


    凤渊将目光投放到湖面涟漪处,语气?平平道:“只?是不太喜欢能让人情绪失控的?东西。”


    小萤点了点头,他从小被人喂毒,形容癫狂,被全宫的?人当?成疯子,的?确不宜沾染杯中之物?。


    不过他不喝,为何要让人在食盒里带酒?


    浅尝了一口,小萤惊喜发现,这居然是西域运来的?葡萄酒,酸甜的?味道太勾人,配着?咸肉点心吃,正可口。


    待凤渊钓上来三条鱼时,小萤已?经不知不觉独饮了一壶好酒。


    佳酿甘醇,上头也很快。


    她面颊绯红,目光迷离,懒洋洋地靠坐溪边,甩掉木屐,将一双纤足伸入溪潭,拨动水花,顽皮撵走了一条即将咬饵的?鱼。


    凤渊倒是好脾气?,也不恼,只?是放了鱼竿靠坐在一旁的?大石上,眸里转着?微光,沉默看?着?酒酣正浓的?女郎。


    小萤挑眉,纤足扬起,朝着?他泼水:“不钓鱼,看?我作甚?”


    凤渊这才道:“忘了跟你说,这酒是西域贡物?,五年的?桶藏。饮着?甘醇,后劲甚大。”


    小萤此时真是觉得浑身无力,干脆倒下闭眼:“骗人,果饮子般的?,怎么会醉?混蛋,给我拿这酒……作甚?”


    她此时才后知后觉,想着?这厮自?己不喝,却拿给她,不会是在酒里下了什么腌臜东西吧?


    眼看?着?女郎又要起脏话大骂凤家族谱,凤渊适时开口道:“平日贼精八怪的?人,遇到吃食总管不住嘴,痛快了舌头还要骂人。我只?是想让你尝鲜,谁知你如此痛饮?别在这里睡,会着?凉的?……”


    说着?,他起身要拉起女郎。


    小萤咯咯笑,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做了个嘘声?动作:“我也只?醉这一次,以后……怕是没?工夫了……”


    算一算,她在皇宫蛰伏了快大半年,日夜警醒,随时勾心斗角。


    鉴湖总说她看?着?优哉着?,没?心没?肺,可这样?的?日子久了,是人都会累的?。


    而?下了江浙之后,又是险象环生,小萤的?脑子里日夜思虑着?如何解救义父和阿爹他们。


    所以凤渊说带她来此处散心,暂时远离了那些勾心斗角。


    小萤虽然暗生警惕,其人也并不可靠。


    可到底被这厮的?寡言与贴心迷惑,自?得其乐地暂时松懈一


    下。


    不过凤渊若是打了将她灌醉,再套话的?主意,那就想错了!


    她的?酒品向来好,喝醉就睡,乖巧得很!


    “哪里也不想去……就想在这里睡一觉……”


    此时午后阳光正好,溪水潺潺,小萤真想在这里安然睡上一觉。


    凤渊被那纤手捂住了嘴,便?定住不动,直到她松手酣然要睡去,才起身拿了披风过来,盖在了酒酣醉猫的?身上。


    盖好之后,他盘起长腿,在她身边重新?坐下,举着?钓竿,闻着?溪边的?秋花馨香,沐浴在暖阳里。


    可他的?目光却时不时落在披风遮掩的?睡颜上。


    此时她睡得正酣,乌发散在折起的?臂弯上,长睫毛如扇,在眼窝处打上阴影,让那张素净的?脸儿平添了几分平日没?有的?纤弱感。


    这女郎狡诈多?变,看?着?玩世不恭的?洒脱,总让人忘了她的?年岁。


    只?是跟她一般大的?女郎,如慕家嫣嫣还在独享着?父兄宠爱,毫无顾忌地挑拣着?贵胄子弟的?仰慕追求。


    而?她却非要为了些无用之人,不自?量力地撑起桩桩件件的?麻烦。


    凤渊对这类人,向来只?有一种评定——无药可救的?……愚蠢!


    想到这,他眸积蓄的?那么一点柔光逐渐转冷。


    此时水面冒泡,他突然提起鱼钩,再利落捏住咬饵挣扎的?鱼。


    也不必用刀,修长手指微微用力,便?将鱼儿开膛破肚,剔除了肠胃,再与其他处理干净的?鱼儿堆码在一处。


    ……


    这一睡,甚是绵长,若不是听到远处传来纷杂马蹄声?,小萤可能会睡得更久些。


    她睁开看?向凤渊,钓鱼完毕正在洗手的?他也正眯眼看?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小萤腾地坐起,循声?望去,却是一队黑衣人马环簇着?个白?衣公子,一路朝着?溪边疾驰而?来。


    不好!慕寒江竟然带着?影卫寻到这里来了!


    小萤此时一身女装,倒也省了慕大人审,只?需跃马来到眼前,就可看?出当?朝太子最大的?隐秘了!


    可恨这一身窄裙,害得她跑都来不及,而?那溪水则有些浅,跳进去也无法隐身。


    就在这紧要关头,凤渊伸手扯住了她的?手臂,轻轻一带,便?让她跌坐入怀中。


    而?凤渊则单手揽住女郎纤腰,另一只?手,按住了她的?后脑,然后那俊脸附上,就这般自?然贴服过来。


    若是从一旁的?角度看?,便?是年轻男女在这郊外情难自?抑,行了私会之事。


    小萤当?然清楚凤渊的?用意,所以她倒是没?躲闪,乖巧委在男人宽硕怀中,甚至还配合地伸出纤细手臂环住了他的?脖颈。


    那纤细手指深入了他的?密发,用力将他向自?己按去。


    凤渊原先并没?挨上女郎的?脸儿,可被她这么一按,倒是被动贴服上了。


    这男人还算懂事,并没?有趁机占便?宜,只?是将有些冰冷的?唇贴在了她的?脸颊处,却又似忍耐不住,在嫩滑的?肌肤上微微摩挲游移……


    小萤怕他乱动,露出了自?己的?脸,于是按着?他后脑的?手劲儿不免又大了些。


    不过这凤渊难道又起了报复心?怎么揽着?她腰肢的?手臂,也开始用了气?力?


    慕寒江并不知这边的?暗流湍涌。


    这几日,他找寻二位殿下都要掘地三尺了。


    那疯子行事乖张也就算了,拐走太子算哪门子癫狂?


    慕寒江不怕别的?,就怕凤栖原这小混蛋嘴无遮拦,招惹了他的?大皇兄。


    然后在无人角落,被他的?大皇兄活活掐死。


    好不容易找到些线索,知道这附近有大皇子阿母的?故居,几经辗转,慕寒江总算打探到地方,便?亲自?来接二位殿下。


    谁想到,臆想中的?杀人凶案并没?发生,那位看?着?冰冷的?大殿下竟然在夕阳渐下的?郊野之外,行起了风流勾当?。


    慕寒江一向是君子做派,眼看?着?坐在溪边的?凤渊与个身着?红裙,身材窈窕娇小的?女子亲吻得忘乎所以,自?然不肯靠近。


    只?远远勒住了马,不知该不该等大殿下尽兴再开口。


    可凤渊似乎被怀中的?香软吸引,久久不曾抬头。


    最后好似那女郎听到了马儿嘶鸣声?,便?用手捶打着?大皇子的?后背,大皇子才慢慢转头,回望向慕寒江。


    而?那女郎似乎因为私会被人撞见,娇羞得很。


    纤弱轻薄的?身子蜷缩,脸儿几乎都埋入了凤渊的?怀中,乌黑的?长发半披,遮挡了侧脸,一双未着?鞋履的?纤腿玉足,还伸在裙外,又忙不迭蜷缩起来。


    只?有如玉雕琢的?脚趾,在长长裙摆下若隐若现……


    慕寒江匆匆一瞥,并未太看?真切,只?是扫到那女郎的?右腿腿肚,似乎有一道白?色的?深疤。


    如此美玉却有瑕疵,倒是遗憾……


    凤渊回头看?着?慕寒江犹在打量他怀中之人,一双眼眸蓄满不悦,冷冷道:“慕卿,你造次了。”


    慕寒江垂眸收回目光,下马施礼道:“大殿下,您让臣好找,不知太子殿下……在何处?”


    凤渊单手稳稳搂住怀中玉人,吩咐道:“还请慕公子耐心些,在园外等候便?是,不然太子殿下被你撞见,约莫比我还要尴尬些。”


    这话里,引人遐想的?空间就变得略大。


    慕寒江有些诧异,一时想那油滑少?年难道比大殿下此时的?行事还要荒唐?


    只?是那纤柳般的?少?年郎君此时在园内跟……何人幽会?


    慕寒江一时想象不出太子纤弱手臂拥着?女子的?样?子,可剩下的?猜想又太龌龊,让他忍不住皱眉。


    他身为臣子,不好干涉皇室子弟的?享乐。


    既然已?经寻到了人,自?当?退避三舍,给大殿下足够的?体面。


    待慕寒江领着?人离开此处,马蹄声?远去,小萤才从凤渊的?怀里露头。


    这一吓倒是不错,酒液瞬间挥发散尽,小萤一下子就醒酒了。


    不过她正要走,却发现自?己那双木屐不见了。


    原来方才醉酒时,木屐甩入溪潭,被水流不知冲到哪里去了。


    凤渊捡起了地上装鱼的?小木桶,让小萤拿好,然后蹲下,示意小萤趴在他背上,他背着?小萤回去。


    前面都是石子小径,若光脚走太遭罪,所以小萤不甚客气?地趴在凤渊宽实的?背上,然后看?着?桶里整理干净的?鱼儿。


    “可惜了,还想着?今晚可以吃梅子甜椒烤鱼呢!”


    凤渊没?有说话,稳稳背起了女郎,便?大步往听心园走去。


    慕寒江就在远处,小萤也不敢回头,只?能无聊将头靠在凤渊的?肩膀上,眨着?眼打量着?他的?侧脸。


    听说叶展雪就是个难得的?美人,陛下年轻时的?样?子也很不错。


    集了父母所长的?凤渊,自?是有凤目剑眉,凝颜美鬓的?俊朗。


    不过他的?气?质太过阴郁,加之习武的?缘故,这般俊美就如开刃的?刀剑,总有美而?伤人之感,让人不易亲近。


    但面颊和耳朵若稍微染上红润,便?会添些活人气?息,就好比现在……


    第48章


    凤渊似乎被女郎放肆的目光燎了耳根,终于微微侧脸,与小萤四目相对。


    当他侧脸时,高挺的鼻尖差点?碰到小萤,她才察觉自己?这么?盯人看,似乎不妥。


    但是闫小萤可不想收回目光短了气场,便理直气壮地问:“你耳根子?为何这么?红?”


    凤渊也不知为何。


    他只觉得背上托举着一团柔软馥郁带着温度的棉花,贴服着脊梁。


    颈窝处又有绵延不断,带着芬芳的气息燎灼。


    思绪被这两厢拉扯,竟是


    难得微微走神,难免想起?方?才作戏时,相拥时的亲密。偏那始作俑者还问他为何耳根温红?


    看着女郎故作无辜的脸儿,凤渊并未如?她所愿那般狼狈掉转目光。


    看着她每次使坏时,都会变得晶亮的眼眸,凤渊很是淡然问:“你……喜欢这般撩拨人?”


    小萤还真是这般从小顽皮到大。


    只是以前?叔公长辈都拿她做了孩子?,也知她性?子?顽劣,被她逗得撅胡子?大笑,不了了之。


    至于年轻的郎君,也有被皮相迷惑,想与她亲近要好的。


    可惜小萤情窦未开,当兄弟相处可以,若敢惹她,问她手里的刀应不应。


    小阎王的名?头可不是浪得虚名?,久而久之,再无人敢招惹。


    就算入了宫,除了淳德帝以外,其他的人亦未幸免。上到汤氏老虔婆,慕寒江,下到皇子?宫女小太监,也都被小萤撩了个遍。


    还没有人如?此郑重问她,为何爱撩拨人?


    不过被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如?此看着,小萤总算难得生出不妥。


    凤渊的心思太沉,一旦招惹了,总有种甩脱不掉的感觉。


    最后,到底是小萤先收了目光,小声嘀咕:“不看你总行了吧,小气!”


    ……


    慕寒江立在?远处,眯眼看着背着女郎前?行的高大男子?。


    大皇子?走得不算快,一边走还一边与那女郎贴耳私语,看着倒是如?胶似漆般的甜蜜。


    他发觉好像不太了解这个儿时玩伴了。


    凤渊才来江浙几?日,怎么?就遇到了知心女子??


    这般无禁忌地与男子?相亲,也不会是好人家的女郎。


    可看一向冷面?的凤渊竟然这等爱重的样子?,那女郎似乎不是歌姬舞姬一类的。


    一旁的高崎也忍不住嘀咕:“大皇子?这是沾人气了,居然也近了女色……”


    慕寒江一个冰冷眼神递过去,示意高崎莫要妄言皇子?私事。


    再说闫小萤,酒酣一场却被突然而至的慕寒江吓醒。


    在?换衣时,她自然要抓紧时间跟凤渊对一下口供。


    “你是来园子?风流的,可我?该怎么?说?我?也风流?他会不会信啊?”


    宫里都影传太子?好男色,那慕寒江可别想得太龌龊!


    凤渊端坐屏风之外,勾了勾嘴角道:“慕卿君子?风范,不会与你细对情事。”


    小萤系着腰带,从屏风后转出来,然后对着铜镜整理着发冠,有些近似自言自语道:“哎,可惜了,慕卿刚刚对我?印象有了几?分好转,他此番可别误会太深……”


    她难得勤勉,在?慕寒江面?前?表现得有大局,识大体,协助了腾阁老查帐,很有圣贤风范。


    也不知今日之后,顶了风流名?头的她还能不能撑起?太子?的贤德,哄得慕寒江乖乖帮她做事?


    说完了之后,小萤满意地照了照镜子?。


    这一身描金撒银的绣花长袍也不错,搭配好垫肩和垫了高底儿的长靴,正显得她玉树临风,乃是金冠玉带的翩翩小郎君。


    “走吧,大殿下。”


    她只顾着照镜自览,倒没注意一旁的男人听了她那句“可惜”后,脸上原本的笑意似乎消散了些。


    在?她经过时,凤渊一边摆弄妆台的胭脂盒子?,一边状似无意地问:“怎么??这么?在?意慕寒江的看法?”


    小萤顺嘴道:“那是自然,不是哪个人都能得风姿绰约的慕卿赏识。”


    慕公子?多高傲的一个人啊!为人清高,只肯与周正,有才之人结交。


    凤渊是他的童年好友,难道不知?


    高大的男人终于站起?身来,垂眸看着小萤,伸出长指,在?她的嘴角一抹……


    “哎呀!”


    还没等小萤后退躲闪,凤渊满意地看了看:“行了,这下,他一定信了。”


    小萤转头往铜镜里一照,好家伙,这厮手贱,居然给她在?嘴角抹了一大块胭脂。


    太子得是多么偷香窃玉,吃了这么?大的胭脂?


    她觉得太丑,赶紧去擦,结果下巴红了一片,一时也擦不掉啊!


    翩翩美少年,一下子?成了红下巴的丑角!


    小萤想去洗脸,却被凤渊借口时间来不及,拉住她大步流星地往园子?外走。


    混蛋!小萤气急了,扯过拉着她的铁钳大手,像上次在?马车上时,狠狠便是一口……


    慕寒江在?听心园外等了好一会,二位皇子才一前一后地出现在了园子门口。


    走在前面的是太子殿下。


    看起?来少年储君应该玩得不顺心,有些扫兴,用袖子?掩着口鼻,气冲冲往前?走。


    原本就白嫩的脸蛋呈现出难以消散的红晕,看起?来有些心情不畅,难得气鼓鼓的,


    这样的愤怒,好像在?少年脸上第?二次出现了——上次,是跳崖失败后。


    慕寒江走了过去,给太子?殿下施礼时,眼尖地看到那少年的嘴和下巴都红彤彤的,似乎……沾染了女子?的胭脂……


    慕寒江表情微微一僵:看来太子?还真跟大皇子?一样,跑到这荒郊野岭,行了秦楼楚馆的勾当!


    不过看这样子?,少年太子?是跟女子?风流,而非……


    慕寒江有些百感交集,一时不知该放心,还是该鄙夷。


    见慕寒江望过来,太子?不自在?地捂住嘴,朝他瞪眼:“看什么?看!”


    说完,纤薄少年便气呼呼地上了马车。


    没容慕寒江细想,凤渊来到了他的跟前?,适时遮住了他望向太子?的视线。


    “我?与太子?这几?日行程,还请慕公子?保密,下次若是再有,也请慕公子?不必费心找寻,我?总会照顾好太子?的。”


    听到那句“再有”,慕寒江忍不住皱眉,冷声道:“他是国储,与别的皇子?不同?,怎可带他如?此荒唐?”


    凤渊笑了,带了些意味深长:“若他不是,就可以了?”


    慕寒江沉了一下眼眸,连尊称都懒得加了,只是如?儿时般加重语气叫了一声:“阿渊!”


    凤渊瞟了一眼太子?——少年已经入了不远处的马车,他幽幽调回了目光,嘴角噙起?冷笑:“所以……他是你属意的储君人选?”


    慕寒江觉得今日的凤渊有些咄咄逼人。


    关于国储的话题,他显然僭越了,若是落入有心人的耳朵,便要惹大麻烦。


    慕寒江只能提醒凤渊:“无论将来国储为谁,只要是凤家正统,我?慕家子?弟自当竭力扶持……”


    说到这,慕寒江抬头看了一眼凤渊。


    若他一直清明无恙,何尝不是储君最佳的人选?


    年少时,凤渊的聪慧机敏,让慕寒江这个从未遇到对手的天之骄子?都暗暗嫉妒。


    用萧天养的话讲,展雪的孩儿岂是俗物能比?


    慕寒江就算嫉妒凤渊可以学习萧家绝学,可以得帝师倾囊相授,也不得不妥帖藏好自己?的心思。


    因为凤渊不光是他的小友,还是他奋力追撵的目标。可是凤渊偏偏身世?那么?不堪,还彻底疯掉了。


    这也让慕寒江感慨老天不公,似乎将凤渊创造得太完美,才要给他增添些甩脱不掉的苦难。


    可如?今,凤渊自证了血脉疑云,又一路从荒殿出来,刻意与并不熟稔的太子?亲近……


    慕寒江太了解凤渊了,其人疯癫的另一面?,是让人嫉妒的聪颖。


    他若没发病,这么?刻意接近太子?是何用意?


    难道凤渊跟二皇子?一般,立意要污浊腐蚀了那少年储君,再图谋取而代之?


    要是放在?四年前?,慕寒江自问能做到熟视无睹,任凭弱肉强食,让本就不合格的太子?自生自灭。


    可是现在?……


    慕寒江深吸一口气,终于识趣不再妄自干涉皇子?们的日常享乐,闭嘴护送两位殿下折返。


    不过……方?才只顾劝谏,他忘了提醒——大皇子?的手上一排清晰牙印,略带血痕,还有胭脂沾染的晕色。


    难道溪边的女郎是狐妖?魅惑皇子?不成,见他要走,便咬人泄愤?


    当马车回转了驿站,凤渊先下马,来到马车前?,迎太子?下车。


    就在?这时,尽忠一溜烟跑来,涕泪横流表达了对太子?的思念之情。


    受了鉴湖的刺激,尽忠最近表


    达忠心的时候,必须要留些眼泪,务求压人一头。


    小萤一边往二楼的屋子?走,一边笑吟吟地听着,用眼扫了一下尽忠的鞋子?,状似不经意地问:“谁来给我?的小尽忠溜须拍马了?”


    那鞋子?看起?来不起?眼,就是普通式样,可是小萤眼尖,一下子?认鞋后跟有江浙老字号郑荣升的祥云标。


    这鞋子?的底儿都是熟牛皮制的,需定做,一双鞋便是十?两银子?的价。


    若非本地官宦人家,买都买不到。


    尽忠哪里知道脚下看着普通的鞋子?有这么?多名?堂。


    待听到太子?问起?,才心里一惊,等入了屋子?咕咚跪地:“殿下真是英明,半点?都瞒不过您的眼。那个商有道派了个管事来,给……给小的送了些礼。小的这就退回去!”


    小萤笑着道:“既然他乐意给,你就收,以后他再给,你也照单全收!孤不怪你就是。”


    尽忠有些傻眼,没想到殿下竟是这般大度,不由得感动?流出一滴真心眼泪。


    “殿下……您真是开天辟地头一份的好主子?,小的对殿下的忠心便如?这门前?连江之水,永无枯期……”


    小萤幽幽叹气:“过两天,连江就要入枯水期了……”


    尽忠再次傻眼,准备重新措辞时,小萤却道:“不过商有道的人跟你说了什么?,你要一五一十?地跟孤说清楚。”


    “倒也没问什么?,就是要小的将太子?的行程告知于他。听说商大人是想要准备好好款待太子?殿下,以弥补上次的缺失!”


    小萤听了冷笑,这商有道上次在?驿馆吃瘪后,又被腾阁老追查账目,据说被查得灰头土脸,只能推诿给下面?的人玩忽职守,吐出了不少的贪墨盐粮。


    商大人大概也听说了,是太子?殿下亲自查了他的帐吧!


    看来她跟商大人的梁子?,也是结得越发大了!


    好好款待?只怕姓商的款待,一般人消受不起?!


    这个商有道从年轻时就不是什么?守法的人,原来在?乡野里开设赌坊妓院馆,黑白不忌,只是后来商家起?势,他也一路水涨船高。


    所以这江浙的的盐粮从汤家换成了商家,对陛下而言,是削弱了汤家的势。


    可对百姓而言,却是换汤不换药,甚至苛政甚于从前?。


    听闻商有道收罗的能人不少,除了冒充小阎王的贼匪,还有些专门替他清理人的杀手,甚至还勾结了不少连江以西魏国的亡命徒渡江,劫掠百姓,随便做些臭不可闻的勾当。


    不过商有道的好日子?也算到头了。


    他的麻烦不止盐粮,慕寒江查他也甚紧。


    虽然听说那个与赵生同?有关联的人,早在?田东村案发时就被清理干净,牵连不到商大人。


    商有道应该也盼做点?功绩,转移视线,再跟慕大人缓和关系,早点?摆脱麻烦吧?


    想到这,小萤惬意一笑,让尽忠附耳过来,与他细细交代了一番,然后道:“你跟商大人说,你偷听了孤跟大皇子?的密谈,务必这个时候带人赶到,能不能抢到功劳,全看他能不能把握这难得良机,明白吧?”


    尽忠忙不迭点?头,再次表达他对太子?的忠心不二,


    说完这些,她挥手让尽忠出去,然后独自站在?了窗边,看着驿馆外的连江。


    如?今的新的棋局已经布下,可偏偏这次棋子?众多,每一个都不是能被人摆布操控的。


    如?此也好,便下一局乱棋,看看她能不能火中取栗,解了义父围困!


    不管怎么?,两位玩乐的皇子?总算找到,慕寒江对陈将军和腾阁老有了交代。


    将太子?送到驿馆后,慕寒江要将大皇子?送回军营。


    原本太子?不必前?往,可听闻军营二字,却是眼睛一亮,吵嚷着要去见见世?面?。


    “孤是陛下亲封的监察,区区一个军营便去不得了?”


    慕寒江如?今只想快点?解了差事。


    他最近查那假冒“小阎王”的线索,收获颇丰,很快便查到了商有道的头上。


    这商有道也是胆大得很,杀人灭口,收拾得干净利落,可就是太干净了,反而惹了慕寒江的好胜心。


    所以送完两位皇子?,慕寒江就要腾开手,收拾那个商有道了。


    他懒得跟太子?磨牙,既然太子?要送大皇兄一程,他为人臣的也不好拦,反正就是过一道江的事情。


    小萤之前?就听说陈将军怠慢凤渊。


    可是临到了军营前?,才终于体会到了陈诺这个朝之重臣的威风。


    两位皇子?入营时,营里正训诫犯了军规的兵卒。


    四个穿着军官服饰的儿郎被按在?地上打军棍,飞起?来的血珠子?甚至都溅落在?了小萤的鞋面?上。


    在?一片鬼哭狼嚎里,坐在?主位的陈诺神态自若,拎着匕首一下下切着盘里的肉沾着粗盐来吃,那眼皮都没撩起?一下。


    听说这挨打的四个,是京中贵胄子?弟送来军中,走一走过场,历练金身的。


    只是陈诺治军甚严,在?帅帐里说一不二,犯了军规,不认爹娘出身,只管打了就是。


    小萤看着那满脸杀气的将军,笃定这位比商有道邪性?许多。


    所以她老实闭嘴,不去抖太子?威风,只在?一旁当个看客。


    直到慕寒江入营,陈诺将军才松开手里的刀,恍如?才看见有人进帐,笑着在?一旁侍卫的衣襟上蹭了蹭手里的油,迎向慕寒江道:“慕公子?,您终于来了,听闻陛下派你来做了祭酒协助本座,陈某可是高兴坏了。”


    寒暄一番后,陈将军假装才看到早就入帅帐的太子?和大皇子?。


    陈诺对太子?还算客气,假作不知情,抱怨下面?不通禀,害得他不知太子?大驾光临。


    可转到凤渊这时,带了点?不屑道:“听说大殿下负伤了,回去好好养着便是,怎的又回军营了?”


    凤渊垂眸道:“慕祭酒说陈将军找,我?便回来了。”


    陈诺好像刚刚想起?,一拍额头:“对了,新近的马料草来了一大批,需得妥善保管,免得入冬战马缺了口粮。大殿下,既然你负责军中牧监,那就带着人清点?好马料,这点?差事,总不会累了您的金身,万万不可懈怠啊!”


    这话说得不甚客气,慕寒江都微微皱眉。


    吩咐了马料营生后,陈诺便挥了挥手:“若是无事,还请二位殿下出去吧,我?与慕祭酒有军务要谈。”


    这般轻蔑,全然不将储君和皇子?放下眼中,倒是陈诺一向的做派。


    他跟叶重他们一样,都是跟淳德帝从潜邸出来的,有居功自傲的资本。


    更何况这两位皇子?都不是陛下属意的接班人选。


    陈诺身为陛下倚重的心腹之一,自然清楚。


    慕寒江忍不住看向凤渊,怕他被陈诺激怒,又一言不发打起?人来。


    不过凤渊明明听到陈诺下的逐客令,却还坚持道:“不知陈将军有没有看我?的谏言,有何批示?”


    陈诺笑了一声:“大殿下在?宫里呆得久,出了京就想建功立业了?你那无知妄言,还需得我?念出来贻笑大方??”


    说完摆了摆手,若驱赶儿孙般,让凤渊出去了。


    凤渊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转身转身出了营帐。


    小萤跟着凤渊一同?出来,陪着他去马监点?草料,得空问他:“你提了什么?谏言?是要领兵入鼎山吗?”


    凤渊笑了笑,看着西北方?向淡淡道:“鼎山的那帮子?人,不过是凑巧有个会用兵的小阎王,打出了个以一当百的气势。江浙最大的隐患,怎么?会是这帮乌合之众?”


    小萤听了这话,眉头一挑,觉得他这般连夸带损很不地道。


    第49章


    听凤渊的意思,很看不起孟家军,闫小?萤试探问:“既然会用?兵,怎么会是?乌合之众?”


    凤渊听了这话,看了小?萤一眼,突然笑了一下。


    小?萤如今跟这位可是?整日厮混,倒是?能分辨出?大殿下几分笑意深浅。


    “有什么这么好笑?”


    “没什么,”凤渊大步往前走着,嘴里淡定道:“他们人数并不多,不过?依仗熟稔地形,运兵取巧,并不能成气候,只是?地方军队无能,加之流民遍地,倒让他们一路壮大,将本该镇守大奉与魏国边境的陈诺兵马引来?这里,杀鸡终究用?了牛刀!”


    虽然凤渊说得都?对,可听一个未经战场的皇室子


    弟嘲讽孟家军,还真讨打得很!


    “那你觉得,陈诺的大军该往何处才不浪费?”


    凤渊却并不想说,而是?抱起了一捆地上的柴,又拎着从听心园带到来?的桶,朝江边走去。


    小?萤见他不作?答,便?换了话题:“不是?说陈将军是?你舅舅的老部下吗?怎么的对你那般不善?”


    凤渊听了这话,沉默了一会,道:“阿母当年在凤尾坡平叛时,被敌军伏击,陈诺奉命驰援,却迟到了半刻,以至于阿母被俘。叶将军依军规重责了陈诺,若不是?他平日军功显赫,又有一旁将士求情,差点将他用?军棍打死。就这样,陈诺从右将军,贬为军曹。幸好他会专营,又攀附上了慕家这棵大树。如今他乃一军主帅,却还被叶重压了一头军功,怎么会给?我好脸色?”


    小?萤这才恍然,原来?竟是?这等缘由?。不过?看凤渊对他舅舅的怨气似乎还是?很大,居然连称呼都?不叫,直称其名!


    那凤尾坡就在距离连江不远的西边。


    叶展雪在世?时,凤尾坡还是?大奉的疆土,偏偏七年前两国起了冲突,不算大的弹丸之地就变成了魏国的。


    就在这时,凤渊带着她去了江边,点燃了篝火后,拿了木桶里的鱼开始烤了起来?。


    小?萤不解问他这是?干嘛。


    凤渊手脚麻利地串着鱼:“你不是?说要吃烤鱼吗?这些鱼用?粗盐腌了一下,虽然没有梅子甜椒调味,但胜在鲜美。”


    不过?是?她白日随口说的,凤渊居然还记得。


    这位刚在军帐里受辱,转眼就云淡风轻地来?给?自?己烤鱼了?


    就算是?笼络棋子,也不得不夸一句,大殿下实在用?心了。


    待鱼烤好,凤渊将串在树枝上的鱼递给?小?萤。


    小?萤咬了一口,问凤渊:“这几日一直对我这么好,可是?有事要求我?”


    在跳跃的火光里,凤渊微微歪头,带了几分认真问:“我……何时对你不好了?”


    这……


    二?人的关系若说是?敌,暂时还没到生死算计的地步。


    可若说是?友,这厮拿捏自?己不得自?由?,将来?还可能会血洗鼎山,与义父为敌,也并非良善。


    看着凤渊看向?自?己,一脸认真地求证着他哪里做得不好,小?萤不知?为何,突然有种?莫名心虚的感觉。就连嘴里的鱼肉似乎都?不太鲜香了!


    她并不想让凤渊对自?己太好——既然是?买卖,也不必牵涉太多人情。


    毕竟总有买卖接续不上,对账撕破脸儿?的那一天。


    若在这种?话题里打转,便?如船入暗流漩涡,不知?要转到哪出?去。


    于是?她适时转移话题,望着不远处笼罩在云雾里的鼎山,状似不经意地问:“等你遂了心愿,会如约放了我?”


    凤渊似乎不太喜欢这话,沉默了一下问:“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小?萤笑了:“天下之大,想去的地方何其多,若能仗剑天涯,天南海北,都?想走个遍!你呢?”


    刚问完,小?萤便?笑着摇头:“看我问的,你是?皇子,自?然是?往富贵荣华的顶尖儿?走。等到了那一日,你便?可干嘛就干嘛!”


    凤渊刚想说话,却听身后有人叫他。


    原来?是?牧监有母马难产,下面人叫大皇子过?去看看。


    凤渊起身走了没多久,又有人来?到了小?萤身边。


    慕寒江看着火堆上烤的鱼,挑了挑眉,对太子道:“夜晾迎风,不宜多食,还请殿下保重身体。”


    小?萤拿起一条递给?慕公子,却被他挥手拒绝。


    倒是?忘了,清醒未醉的慕公子对吃食很讲究的,自?然不肯吃这种?自?制野味。


    小?萤懒得自?讨没趣,便?津津有味自?得其乐。


    慕寒江撩起白衫,慢慢半蹲下,在小?萤的身旁说道:“臣……想对殿下说些逾矩的话,以后大殿下再邀殿下,还望殿下珍重储君名声,莫要再去。”


    小?萤抹了抹嘴,小?声对慕寒江道:“可是?……太好玩了!孤忍不住怎么办?”


    少年眼睛晶亮,说这话时居然还带着回味甜笑,那一句“好玩”应该真的是?很尽兴。


    慕寒江盯着太子的眼,眉头再次纠起老高,冷声道:“殿下如此不自?重,可曾想过?,若被害得废黜,该如何自?处?”


    这话说得还挺忠心耿耿的,就像他没有故意陷害太子,装瘸过?似的!


    小?萤笑着将树枝扔回到江中,扬声道:“人生得意须尽欢,慕大人,你就是?活得太紧绷了!哪天跟我们同去,我教你如何乐呵乐呵。”


    听这话,太子俨然已经是个中高手,话语里的不正经,扑面而来?。


    话不投机,慕寒江努力压制怒火,起身便?想走人,却被太子一把拉住衣袖:“干嘛啊!一点都?不禁逗,坐下,孤给?你看样好东西!”


    慕寒江并不想跟太子扯什么风月,可还是?顿住了脚,想看这太子要拿出?什么不正经的东西来?。


    小?萤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图,抖开后递给?了慕寒江。


    就着闪烁火光,慕寒江看清了这居然是?鼎山的地图,不由?得眼中一惊。


    “殿下是?从何处得来?的?”


    小?萤懒得圆谎,实话实话说道:“从大皇兄那偷拿的。他似乎从陈将军那受了不少的气,打算立下奇功,一雪前耻!”


    慕寒江又仔细看了看图,转头问小?萤:“你偷拿大殿下的图给?臣,是?想臣阻止大殿下?”


    小?萤瞪眼道:“自?然是?帮衬大皇兄啊!你以为我是?二?皇兄,总给?人背后使绊子?”


    慕寒江盯看着太子,似乎在揣测话里的真意,想了想问:“殿下想让臣如何相助?”


    “他手无兵马,而慕卿手里则有龙鳞暗卫精锐。我问了当地人,枯水期马上来?了,鼎山的叛军随时都?会突围。大皇兄也说这西侧是?不错的突破口,若在此?等候,必定大有收获。你若肯助他,他定不会再被陈将军轻看。”


    小?萤说了一番她当初给?凤渊献策的话后,如是?叮咛。


    慕寒江没有应下,小?萤站起伸了个懒腰:“大皇兄好似跟陈将军有仇,不肯安心做他副将,定要自?起炉灶。慕公子你有皇命在身,总得帮衬一头。别到头来?,像田东村那般开门失利,因为消息传达不畅,叫鼎山的叛军跑了……”


    说到这,小?萤不忘提醒:“不过?,无论你帮哪边。可别跟他说我偷了他的图。你也知?道,他为人傲气,跟君相类,不屑别人的帮衬。若知?道孤多事,伸手打一拳,孤都?承受不住。”


    慕寒江看完图,并没有还给?闫小?萤,而是?叠好放入了袖中,只是?对她道:“臣心中有数了,请殿下放心。”


    就在这时,凤渊也走了回来?,小?萤笑着回头:“快来?,鱼都?要烤糊了!”


    凤渊的目光流转,打量了一下他们俩,便?大步走过?去,坐在了小?萤和?慕寒江的中间继续烤鱼。


    越过?凤渊,慕寒江不动声色地看着少年,他正跟大皇子有说有笑地分吃着鱼。


    那略显稚嫩的脸儿?被头顶的玉珠金冠映衬,显得贵气又带了几分少年之感的青春魅人……


    连江的枯水期比预想得要快些。


    当初小?萤给?凤渊指出?的浅河区,也不知?什么时候,渐渐露出?了河床石脊。


    当水路初现那日,慕寒江亲自?带人查看时,正看见凤渊也在那里。


    奇怪的是?,在凤渊的身边……居然还有商有道!


    商有道也不是?一个人,还带了盐州刺史的精兵,若是?按照太子的说法,那就是?凤渊无人可用?,终于借了地方兵马,好巧不巧,却找了这个奸猾的商有道!


    看来?太子所言不假,大皇子果然掌握了关键,却没有与陈将军禀报,宁可联络商有道这个奸官,借了他的兵,也要从陈诺的手中抢功!


    看到慕寒江走过?来?,那商有道倒是?识趣,只笑吟吟说自?己是?抓捕盐州逃犯,追查到此?,正巧与大皇子碰上了。


    慕寒江将目光调向?了凤渊,语气微冷道:“大殿下,你可有什么事情


    需要同臣讲?”


    凤渊举了举手里的钓竿:“这里水浅,太子约我来?这里钓鱼。你也要来?吗?”


    慕寒江失望地看着他,没有再说话,而是?转身去了陈诺的军营。


    凤渊如此?太过?任性,国事当前,岂可因为私利而因小?失大?


    太子也是?天真,竟然信了凤渊的话,真以为这等军情可以做人情筹码?


    凤渊虽然武义高强,可心思不定,不堪为帅。更何况他为了抢功,居然勾结了商有道这样的人!


    就算慕寒江也不喜欢陈诺的为人,可事已至此?,情义就得往后靠靠。


    凤栖原有句话说对了,他受了皇命在身,不能辜负圣恩。


    陈诺与凤渊,他只能也必须选择陛下亲封的陈将军,而不是?童年友人!


    太子给?的那张军图,最后还是?被慕寒江交给?了陈诺将军……


    于是?那天,还跟太子一起钓鱼的凤渊就被陈诺派来?的亲兵接走,押送入了大营。


    那些亲兵的架势咄咄逼人。


    放下鱼竿的时候,凤渊似有察觉,深看了身边的小?萤一眼,淡淡问:“商有道今日为何会来?此?处?”


    小?萤并不看他,只是?抖了抖鱼竿:“这你就要问商大人了。”


    凤渊突然用?力将鱼竿扔入江中,飞溅起的水珠迸溅了小?萤一身,然后他起身便?跟那些亲兵走了。


    小?萤看着凤渊的宽肩背影,不知?为何,心里难得生出?了隐隐愧疚:大殿下,对不住了!


    没办法,这厮太聪慧,稍微有点蛛丝马迹,他都?能敏锐察觉。


    解救鼎山时,凤渊就是?这棋局里最大的变数!


    既然甩脱不掉他,就得想法子限制一下他的自?由?。


    陈诺再怎么生气,也不好对皇子下手,只能委屈凤渊挨挨骂,顶多禁足几日。


    待她救义父出?鼎山,就会安排好一切,重新做回她闫小?萤。


    从此?,她与凤渊便?也可各自?回归,相忘江湖了。


    不过?那个陈诺的行事张狂,却出?乎了小?萤的预料。


    当她慢悠悠收了鱼竿,带着侍卫从江边折返回军营时,却看见在军营最显眼处,一个赤膊上身的高大男子正立在刑柱旁。


    他并没有被捆,更没有人按着,只是?刑棍一下下抽打,闷响声听得人心惊肉跳。


    当闫小?萤看清受罚的是?凤渊时,立刻挥手叫人,大声问这是?什么情况。


    原来?陈诺恼恨这凤渊隐瞒军情不报,擅自?勾结地方官员,妄想抢夺军功,便?将凤渊叫过?来?问话。


    原也不过?是?甩脸子申斥,戳破凤渊的小?算盘罢了。


    谁想到,这大殿下丝毫不认账,反而跟陈将军顶嘴,质疑他借着鼎山平叛的由?头,迟迟不去收复凤尾坡,乃是?贪生怕死,取巧争功的名利之徒。


    陈诺气急,自?然不留情面大骂凤渊,一不小?心还带出?了他母亲名节受辱的往事。


    凤渊的癫症居然这个时候发作?了!竟然飞身扑过?去,死死掐住了陈将军的脖子。


    此?乃军营,如此?冒犯主帅自?然要按军规处罚,否则何以服众?就算天家皇子也不能例外。


    不过?念在他为皇子,所以死罪变成了五十军棍。


    现在这军棍刚打了十下,还有一大半要挨。


    慕寒江也才听闻军营闹剧,立刻奔过?去挥手叫停,然后快步朝着帅帐而去要替凤渊求情。


    毕竟这大皇子的算盘勾当,是?慕寒江透给?陈诺的。


    若凤渊因此?挨罚,他的良心上犹如被火炉炙烤,压根过?不去。


    同样被火烤得吱吱响的,还有闫小?萤。


    她没有动,就立在凤渊不远的地方,看着凤渊伤痕累累的后背——他之前被熊抓的印子还没有消,如今再添新伤,让人不忍去看。


    虽然出?卖凤渊的是?慕寒江,可这一切,都?在闫小?萤的算计内。


    她了解慕寒江其人,慕卿人生大半时光都?在军营之中,“以帅为先”的观念根深蒂固。


    就算他跟凤渊再要好,也容不得这等私心争功的龌龊。


    她将凤渊的打算告知?慕寒江,又设计骗商有道前来?,造成慕寒江误会,便?一定会有这样的结果。


    借着陈诺之手,暂时困住凤渊,她才能保证自?己算无遗漏。


    只是?没想到,凤渊受了冤枉的反应会这么大,居然做出?袭击主帅的昏头举动来?。


    她默默提醒自?己,万万不能可怜这疯子,却还是?走了过?去,问道:“干嘛突然发疯,你不知?道这是?军营,由?不得你使性子?”


    凤渊半抬起头,死死盯看着小?萤,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释然冷笑,便?转过?头去。


    小?萤正想说些什么时,陈将军的令下达了。


    念在慕祭酒为其求情的份儿?上,剩下的军棍可暂时免了,但是?需要将大皇子在军中营帐禁足十日,以儆效尤!


    小?萤缓松了口气,命人将凤渊搀扶入了营帐后,小?声道:“我一会让尽忠给?你送些伤药……”


    凤渊缓缓抬起头,那双眸似乎封在了千年寒冰里,因为忍着疼,汗珠在高挺的鼻尖上滚落下来?:“是?你跟慕寒江说,我要私找地方军与陈诺抢功的?”


    小?萤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凤渊笑了,挂着冷汗的俊脸带着说不出?的阴郁:“为什么?”


    小?萤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彻底跟凤渊撕破脸。


    他知?道自?己的秘密,若是?气急了抖落出?来?,满盘皆输。


    她便?按照之前的计划,言不由?衷道:“原想着慕寒江能帮你的,谁承想……”


    “第三次……”凤渊不待她解释完,突然冷声打断。


    小?萤微微一愣,立刻醒悟他的意思。


    凤渊说过?,只给?她三次背刺而不予追究的机会,这次显然是?算上了。


    可这厮分明是?自?己找苦硬吃,难道他发疯掐主帅,挨了军棍也要算到自?己头上?


    她想再说些什么,到嘴边的话,又被吞咽下去。


    以前三番五次被这厮算计的时候,她警告过?自?己不可再对他心软!


    更何况,她这么做最根本的原因,是?不希望凤渊参与到鼎山围剿中来?,落得与她刀剑相对的地步。


    至于为什么不愿,小?萤一时也想不明白。


    不过?若是?将来?有一日,真的发展到兵戎相见,势不两立的那一步,她对凤渊是?不会手软的!


    事已至此?,也不必说些虚伪客套话。她低声道:“好好吃饭睡觉,照顾好自?己,那我先……走了。”


    “太子殿下……”听凤渊开口,小?萤回头看他。


    坐在营帐里的凤渊,剑眉冷目,沉声道:“你可别后悔!”


    小?萤冲他抱拳拱了拱手,事已至此?,哪里功夫后悔,总归她欠了凤渊的,日后若能补上自?是?最好。


    从军营出?来?时,闫小?萤也不说话,健步如飞地朝着船坞而去,跟在她身旁的慕寒江欲言又止,最后说道:“殿下不说话,是?怪臣把军图给?了陈将军?”


    小?萤这才醒神,抬头看了看天色,感觉这两日应该起雾,嘴里却轻飘飘道:“怎么会?他杀意太重,不宜上场杀敌。就此?歇歇也好,孤要替大皇兄谢谢你,选了陈将军。”


    慕寒江顿住了脚步,百感交集看着太子的背影,有些不确定她是?不是?在嘲讽自?己。


    当闫小?萤准备上船回驿站时,刚送药回来?的尽忠又是?一路小?跑过?来?,小?声道:“那商有道又派人给?了奴才一百两银票,问奴才,大皇子既然被陈将军重罚了,太子这边可有什么动静?”


    第50章


    小萤回头看看慕寒江已?经?走?远,这才立在船头,问尽忠:“那你是如何说的?”


    尽忠赶紧道:“自?然是按着殿下您的吩咐,说太子不甘计谋落空,只想再?找些地方军占了这军功,好在陛下跟前露脸。那陈


    将军管得了他麾下的大皇子,可管不了地方军和太子殿下!不过太子好似不待见商大人,所以商大人他若是想抢功,就得想想办法。”


    “说得好!”小萤挥手?,赏了忠仆一颗甜枣。


    “孤可没?商大人有钱,一会回去?,准你半日假,好好花一花你的银子去?吧!”


    尽忠听了笑?逐颜开,自?是退下。


    小萤望着船下江水,再?看看远处的雾气,不由得又是低声唱了一段“借东风”。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那天时地利的东风一阵……


    再?说陈诺得了军图,派兵依着图上?山试着走?了一段。


    果然标注清晰,全?无错漏。


    只是再?往上?走?,有叛军把守,便没?法再?往前推进了。听慕寒江说,这是凤渊依着他阿母的旧图绘制的。


    若是叶展雪所绘,这图便错不了!


    陈诺是淳德帝从潜邸带出来的,对于逝去?叶王妃的能耐更是清清楚楚。


    那个女子可是世间难得奇才,可惜生出的儿子,竟是这般刚愎疯癫之辈!


    若是这军图若被那疯子用去?,岂不是浪费了?陈诺一时拿了这图如获至宝。


    不过那疯子原本?策划在西侧滩涂堵截叛军的计划,应该是废掉了。


    那商有道的地方军仿佛闻了腐肉的苍蝇,借口抓捕盗贼,一直死赖着不走?。


    他们这些地方军,又不懂埋伏设防,整日在那晃,简直是打草惊蛇。


    陈诺冷笑?:叛军又不傻,商有道的兵马布防得那么明晃晃。就算枯水期出现了一条路,孟准也压根不会在那里突围下来。


    既然商有道在那里驻军,陈家军倒是省事,不必在那浪费兵力了!


    那孟准已?经?折损了不少兵卒,剩下的叛军人数并不多。如今天气转冷,倒也不必跟这些虾兵蟹将死耗着了。


    有了这鼎山的地图,兵强马壮的陈诺懒得等盗贼主动下山,只想调兵遣将,夜袭鼎山,迅速结束战事。


    就在凤渊被禁足的第四天夜里,陈诺派遣了精兵入山,准备剿灭这撮叛军。


    那一夜的山战,据说相当激烈,陈诺派去?的精兵起初推进顺利,逼得叛军节节后?退,不断上?山。


    可后?来也不知怎么,按照军图走?入了一处腹地,稀里糊涂地就别?人包了饺子。


    那处山谷一侧被乱石堵住,若是被乱箭齐射,上?百名的精锐便死无葬身之地。不过那些叛军似乎还没?丧心病狂,又或者是弓箭不足,只是将他们拦截不得下山之后?,便销声匿迹。


    陈诺得了线报之后?大为光怒,连忙派援军拿撬棍工具解救,搬运清理掉堵路的巨石,好让趟路的精锐下山。


    而那夜的后?半夜,靠近连江的浅滩那一侧,却是人头攒动。


    似乎有人打算在陈家军受困的时候,冒险突围,从浅滩过江,逃之夭夭!


    浅滩那虽然没?有陈诺的兵马,可是一直布防在那的盐州地方军没?撤。


    商有道指望捞些功绩遮丑,固执地在那里守株待兔。


    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当看到?鼎山下来了人,商有道大喜过望,挥手?之下,他的人马倾巢而出,呼喊着在滩涂里与来者打斗到?一处。


    那一场混乱,直到?慕寒江带人匆匆赶来才算结束,


    当龙鳞暗卫将照明的燃弹弹上?天空,也彻底照亮了双方的军服。


    那些“偷跑”下鼎山的,竟然个个都穿着陈家军的军服!


    这一场自?相残杀的乌龙,很快就闹清楚了。


    原来这伙下山的“叛军”正是先前被巨石困在山谷里陈家军的先头兵。


    他们被困住了后?路,因为没?有衬手?工具,撬不动那些巨石,更不知山下人何时来解救。


    只能依着地图,一路摸索着看,能不能从另一条路下山。


    可地图上?明明画向东侧的路,不知为何,一路引着他们去?了西侧的滩涂。


    结果一下山,便在一团雾气里被商有道的人马拦截。


    他们不知这是商有道的地方军,只一心以为遇到?了叛军,两?厢人马在夜色里打得不亦乐乎。


    慕寒江闹清楚这一切之后?,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


    他突然脸色一变,大叫不好,命人即刻搜寻四周,看看有没有叛军趁乱从别处突围。


    只是这时发现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已?经?有些晚了。


    陈诺那边亲自带人解除围困,移开拦路巨石,再?上?山搜寻全?山时,鼎山空空,无叛军半点人踪。


    他的人按照那慕寒江给的军图前行,却在山顶迷路,盘旋许久才下来,想要去?追叛军,也来不及了。


    这图……根本?就是错图,只是真假掺半,故意在深山的地方才出错,诱骗他一步步上?当。


    陈诺气的脸都要变形了,将手?中的地图狠狠摔在了地上?。


    再?说此时的闫小萤换了一身夜行戎装,带着从鼎山撤下的孟家军,正在夜色里疾行。


    今晚的混战,有她一份搅局的功劳。


    借口探望被囚禁的大皇子,她混入军营偷换了一身军服,入了那入山的队伍里,仗着熟悉地形,早一步与义父接洽,设桩埋伏,拦截住了精锐。


    而当初小萤交给慕寒江的那份地图,大部分都是真的,只是在绘制时特意在设埋伏的山谷,还有山顶要害加了岔路错漏。


    若是依着此图脱困,最终,便是要走?到?西侧的滩涂去?的。


    陈诺不是厚颜无耻,拿着叶王妃的图争功吗?那她闫小萤自?当给陈将军一份大大惊喜!


    一份军图,耍弄了三伙人,总算是给鼎山的义军赢得一线生机。


    就在鼎山内外一片鸡飞狗跳时,闫小萤与义父、阿爹,还有其他人一起顺着一条羊肠小路,去?了靠近西北的另一处滩涂。


    鼎山的“鼎”便是有三脚。


    在枯水期能露出水面的河底石脊,除了凤渊图上?绘制的那一条外,其实还另外有两?条。


    只是其中一条离得西侧太近,不能走?。而他们现在走?的这一条水流较深,并不显露出来。


    不过稍微熟稔水性,就能有惊无险地涉过水面了。


    此时鼎山混乱,陈诺的注意力集中在山里,还有她故意泄出去?的西侧滩涂也打得不可开交。


    商有道的地方守军和陈家军大打出手?之际,她可以带着义父他们从容而退了。


    义父他们都是当地人,从小熟悉水性,在这枯水期,水流不太湍急的情况下,终于可以顺利渡江,平安地离开鼎山。


    待过了河,又行了一段路程,终于出了鼎山的范围。


    此时回望鼎山,半山腰处依然灯火通明,看来陈诺的人手?还在搜山找寻。


    孟准拉着小萤道:“难为你了,此番出了鼎山,你和你父亲就不要在此停留,快去?找阿原团聚去?吧!”


    小萤看了看义父他们,在山中困了这么久,缺衣少食,个个都瘦了一大圈,隐隐有些脱相。


    尤其是阿爹,还在不住地咳嗽,听说在山里感?染了风寒,不及用药一直不见好。


    看来需要先找个稳妥的地方,稍微休整才可从长计议下一步。


    孟准早就想好了:“跟着我的人,除了你和你阿爹,其他人都是无路可退,被逼上?梁山的亡命徒。可你不同,你有家人,有希望。年?轻轻的女郎如何能落草为寇?到?底是我拖累你太久,总不能次次都靠着你。你若不走?,休怪我跟你翻脸无情!”


    小萤恍如没?听见,只是清点了人数,然后?迅速将这些人分散成小队。


    “最近江浙到?处都有兵马,你们若成群进城必定遭人盘查,我将你们打散,一部分人乘我安排的船取下游村镇,另部分也分散开来,入附近相熟的村落歇脚。”


    吩咐完之后?,这些人分散而行。


    这样的话,就算陈诺的追踪而来,也是足迹四散,无法找寻。


    至于她和义父,阿爹,还有其他三四个兄弟,则准备撤到?相对安全?的游马镇。那里治安良好,却有小萤的店铺,正可落脚。


    可是义父却固执不肯,坚持要与小萤分行,一时略有争执。


    就在小萤还想劝服义父的时候,一旁不远处传来了掌声:“你们谁也走?不了……”


    众人一惊,纷纷抽刀相向。


    在骤然亮起的火把里,商有道那满是横丝肉的脸出现在了人前。


    他原本?领人在西侧滩涂围堵叛军,哪里想到?竟然截杀了陈诺的人马。


    商有道太清楚陈诺为人,他此番闯祸,居然截住了陈诺的兵。


    依着陈诺凶残的性子,只怕会不上?报朝廷,直接将他就地正法。


    商有道看风头不对,赶紧领着几


    个打手?亲信,打算先逃回盐州。


    却没?想到?,在逃跑的途中发现了一伙人在暗夜行军,商有道躲在暗处,借着月光居然发现个熟面孔——那太子跟一伙子身份不明的人在一处。


    虽然没?听见说什么,可却看太子指挥着那些人四散逃亡。


    那个太子居然是跟盗匪搞在一起了!若是姑母贵妃娘娘知道这等消息,岂不是喜从天降!


    想到?这,本?以为自?己死定了的商有道喜出望外,打算亲手?擒拿了这太子,洗脱自?己误袭陈家军的罪责!


    所以待现身后?,他不及那娘娘腔反应,便举剑想要挟持了这太子。


    待他一把将闫小萤拉扯过来时,便用剑架住了闫小萤的脖子:“都别?动,不然我就一剑弄死他!”


    那些叛军果然跟这太子是一伙的,一个个都定住不动。


    而那太子一副害怕的样子,强笑?着道:“商大人,又见面了,手?边没?有热茶,不然还想再?请您饮一杯呢!”


    商有道脸上?的横肉都在跳,咬牙切齿对小萤道:“那个尽忠是你安排的吧?拿着谎话骗老子上?当!你堂堂太子居然给盗匪搅到?一处,还真是出息了!”


    小萤假装有些害怕,嘴里依旧试探:“听闻商大人唆使人假冒小阎王的盗贼,若是如此,你我也算同行,何不通融通融?”


    “同行?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怎么?太子殿下也受了下官启发,雇了人手?假装盗匪趁乱行事?告诉你们,陈诺已?经?气疯了,要在方圆百里搜寻,你们个个都是在劫难逃!小阎王?我看,他也要去?阎罗殿报道了!”


    商有道似乎觉得自?己拿捏了这女太子,已?经?胜券在握。这伙叛军大约是怕人跟踪,下山后?便分成了几路,分散而行。


    现在跟着贼首的也不过几个人。


    在人数上?,带了打手?的商有道自?认占了上?风,威胁起太子来也肆无忌惮,没?办法,得罪了陈诺,他拼命也要捞到?枚保命符!


    只要将这通贼的储君扭了,他便要赶回盐州,只等着上?报给姑母,求着她在那陈将军的面前保住自?己……


    商有道的如意算盘还没?打完,一把短刃突然从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子手?里翻出,一下子就将他持剑的手?筋挑断。


    商有道猝不及防,惨叫一声。


    下一刻,他整个人被踹翻在地,脖子也被刀刃抵住。


    这情势翻转,商有道身后?的那几个打手?都来不及反应!


    毕竟他们谁也没?料到?,这瘦不伶仃的小太子竟然有这般手?段。


    闫小萤笑?嘻嘻道:“原本?还觉得走?了不尽兴,商大人居然如此懂事,跑到?我跟前添彩……”


    说到?这,她从腰间的袋子里取出了一张可怖的面具,戴上?后?问:“商大人,你让人戴的面具,是这样的吗?”


    商有道瞪眼看着那鲜红纹路的面具,有些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


    “怎……怎么可能?你……你怎么可能是小阎王……”


    一个深宫里的草包太子,怎么会是搅动江浙鸡犬不宁的悍匪?


    可还没?等他说话,那位阎罗已?经?用短刃在他的脸上?狠狠划了几刀。


    “这是替被你下令屠村惨死的百姓还的债!你这等鱼肉乡民的狗官,不配活在世上?!”


    伴着商有道的惨叫,小萤刀刀毫不留情,而孟准他们也飞身跃起,朝着商有道的爪牙扑去?。


    这伙爪牙平日也参与过乔装盗匪的勾当,平日挥刀砍向平民自?是威风,可面对孟准这样刀口舔血的武将,真是不够垫刀的,很快就将他们都结果了。


    小萤用刀口磨着商有道的脖子:“怎么样,你现在看我像不像小阎王?”


    商有道如今肠子都悔青了,若早知道这太子还有这等要命的身份,他方才蹲死在草丛里都不会出来!


    惊恐之下,他颤音道:“太……太子您误会了,那些行风作乱的盗贼。可不是我的人,他们都是……都是从凤尾坡过来的,我不过是受了他们的蒙蔽……”


    听到?凤尾坡。小萤皱了皱眉,正要细问,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的马蹄声音,有人高喊:“慕少主,这边有人!”


    糟糕,定是慕寒江追踪商有道,一路来到?了此处。


    小萤知道自?己因为狗官耽搁太长时间,若是此时与慕寒江和他的暗卫对峙,便太吃亏了!


    于是她懒得逗弄鼠辈,手?起刀落,便结果了狗官的性命。


    血光飞溅时,慕寒江已?经?纵马到?不远处,正看见戴着面具的“小阎王”!


    仿佛见了兔的猎犬,慕寒江眼中微微翻红,快马加鞭向小阎王追去?。


    小萤心知不妙,紧声吩咐义父他们快走?,然后?便飞身跃向一旁山麓,将慕寒江引开。


    慕寒江虽然有马,但不熟悉地形。


    小萤走?的路,布满树杈灌木,并不适合骑马。


    没?多久,果然那慕寒江弃了马,一路追撵过来。


    “小阎王,你给我站住!”


    慕寒江追红了眼,干脆甩脱马匹,飞身朝着戴着面具的小阎王而去?。


    可惜他下马还是迟了一步,眼看着那前面的身影矫健,很快融入夜色,慕寒江等人却被困在悬崖峭壁的山麓,再?难看到?她的踪影……


    只差一点,就能拿住这贼子,慕寒江自?是扼腕地一挥手?里的马鞭!


    今日眼看着小阎王在他面前杀了朝廷名官,这叫慕寒江如何能忍?


    他倒不是惋惜商有道的狗命,姓商的犯下的罪,凌迟处死都不为过!


    只是想着方才的情形,那小阎王戴着阴森面具拎着短刃,看着他的样子,分明就是在挑衅!


    他若不亲手?将这贼子拿下,誓不为人!


    再?说闫小萤,仗着熟稔地形的优势,很快就甩开了那慕寒江的追踪。


    她已?经?跟义父他们约定好了,分散之后?在游马镇的盐铺汇合。


    现在陈诺大军遍布,若是再?汇聚进山,势必要再?次被围剿。


    孟家军拜这些贪官所赐,在朝廷那挂号的名头太盛。


    所以小萤也希望义父能避开这番风头,不做出头鸟。只准备歇宿一晚,便乘着私货船只,去?往外地。


    到?了盐铺子时,已?经?快要子时。


    她跑了一夜,也是疲累极了,只待一会安顿好了阿爹他们,再?吃上?一碗热热的泡饭,就要安歇了。


    小萤看了看挂在门口,暗示院内平安的透花灯笼,懒得敲门扰邻,只按照往常夜归的习惯,敏捷爬上?一旁的高树,再?从墙上?跃入院中。


    此时义父他们也该是到?了,可院子里却静悄悄,屋内没?有点灯,更无炉灶生火的迹象。


    连那平日养着的那条叫栓财的狗儿也没?个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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