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沈约作为兰亭诗会的组织者, 不仅要向东晋的各位名士寄出邀请函,而且还广泛地邀请来自其他位面的人参加。
“让阿兄先进来吧”,萧纲眨了眨眼, 提议道。
沈约发现自己已经将小弟子萧统遗忘在脑后很久了,不禁汗颜道:“好。”
话音未落,只见萧纲如风一般卷进室内, 开始一阵翻箱倒柜, 大堆的东西宛如不要钱似的往外扔,顷刻堆积如山。
沈约神情错愕:“世缵这是在作甚?”
萧纲将许多物件用缎带仔细抱起来, 做成礼物的样子, 神色温柔而缱绻:“第一次离开阿兄这么久,我准备了好多好多要送给他。”
沈约定睛一看, 发现除却一些造价高昂的珠宝奇珍(感谢司马昱的氪金奉献!),就是一些极为细小的纪念之物,比如萧纲随手绘制的庭院一角,新写的小诗,摘得秋日最为静美的一片落叶啦。
事无巨细, 一点一滴地把生活分享给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萧纲抱着箱子, 将要送给萧统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整理好,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但他垂眉凝目, 做得十分细致投入。
沈约在一旁看着,几乎已经能想到来日二人并肩坐在灯下拆礼物,萧纲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与每件礼物相关的故事,萧统握着自家阿弟的手, 含笑认真倾听的模样。
少年人的情谊总会让人不自觉想要弯起唇角, 沈约眸中流露出一丝笑意。
“不然也邀请一些兄弟、兄妹、姐弟过来参赛吧”, 他心中浮现出一个念头。
然而万古以来,齐名的兄弟姐妹为数不少,但像萧统、萧纲这般情深意重的,还真不好找。
萧统作为大梁的完美储君,不满周岁就封了太子,当他刚刚学会走路的时候,小不点萧纲也就来到了这个世界上,一同养在东宫,一起成长。
在萧纲看来,他的哥哥温柔可亲,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他学会写的第一幅书法、第一首诗歌,都是送给哥哥的。
这种亲密无间的关系,也与母亲丁令光的作风有关。
丁令光生性温和柔软,就如金楼春日最明净的一抹飞花,台城烟柳中最澄澈的一缕清风,所以才能养出萧氏兄弟这样的一双玉人。
她从来不会教导孩子那些世故机心、尔虞我诈,只有无尽的温柔爱意。
丁令光死后谥号为“穆”,中情见貌曰穆。
又因为是梁武帝的夫人,要将梁武帝的“武”加在谥号中,就变成了……武穆皇后(岳飞:???)
沈约想到这里,首先去问了自己比较熟悉之人:“令娴,你要让你的哥哥过来参加诗会吗?”
刘令娴:“……”
不是吧,刘孝绰他也配?
刘孝绰本为萧统的东宫臣属,辅助其编纂《文选》。
结果天幕降世之后,每个人的底细都被掀得底朝天,刘孝绰因人品深受质疑,被无语的萧统直接赶了出去。
刘令娴轻咳一声,提议说:“何不邀请天幕上次「盘点人间十大真情」的苏轼、苏辙兄弟,二人的夜雨对床之约十分感人。”
沈约拿出小本本,将二苏兄弟的姓名记下,又思索道:“还有写《祭妹文》的袁枚,可惜其妹已逝,只剩伶仃一身。”
“鲍照与鲍令晖,《登大雷岸与妹书》字字出于肺腑,情意深长:寒暑难适,汝专自慎,夙夜戒护,勿为我念,恐欲知之,聊书所睹。”
“说到兄弟的话”,曹雪芹从廊下抱着书简路过,在满目繁花间一停驻,笑问,“要邀请白居易和白行简来吗?”
沈约合理怀疑他只是想近距离围观修罗场,也许这就是小说家的第一手素材来源:“若是要邀请白居易,岂不是他的那一群朋友全都要算上?”
“那就都一起吧,越热闹越好”,曹雪芹跃跃欲试,“反正也没有人数限制,到时候我再给诗会上的所有人排一个「十二美榜单」,一定非同凡响!”
沈约警告他:“你排东晋十二美只是得罪几个世家,排兰亭十二美,你就要得罪诸天万朝,指不定要步冯梦龙之后尘。”
曹雪芹一想也是,不由为自己捏了把汗。
但他仍旧不肯放弃这一设想,反而提议道:“别的位面之主再不满,也不能追杀至我大梁位面吧?只要不当场作乱就行了,那我们得邀请几个武力值高超,同时也擅长诗文的儒将。”
谁敢惹事,直接打一顿便是!
可惜陈庆之虽然是儒将,却没点亮吟诗作赋的特长,不然有本位面的大将守卫在此,曹雪芹出去逛一圈都是走路带风,压根没在怕的!
陈庆之:听我说,谢谢你如此信任我。
沈约迟疑了一会,很快还是抵不过搞事的诱惑,率先低了头:“那就邀请几位武力值高的来镇场子……武穆王,于太傅,苍水先生,文山先生,大明的戚继光好像也很擅长写诗,就他了。”
“最应该问的是肃祖陛下”,刘令娴沉思说,“肃祖多才多艺,诸般音乐无所不精。而东晋名士如谢镇西、谢安石、桓伊、王徽之都擅长音乐,若他们要进行斗乐,本方除了你和摩诘先生之外,至少还得有几位能拿得出手的人选。”
沈约深以为然。
“那就再加上嵇康”,他提笔刷刷记录,名单已经列得很长了,“可惜姜白石不在,他的音乐水准即便放到所有音乐大师中,也是最为杰出的第一流。”
刘令娴也叹息了一声。
曹雪芹接过小本本,还是给陈庆之加了上去。
陈庆之虽然不擅长诗歌,但他擅长开脑洞写同人文啊,到时候现场众星汇聚,这么多CP,他随便磕两个,不就是妥妥的造福众生?
沈约嘴角微微抽搐,想也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只得提醒道:“别忘了加上冯梦龙。”
毕竟冯梦龙现在是万朝遭受通缉的第一人,如果曹雪芹真的作了大死,惹出什么滔天大祸的话,冯梦龙至少还能在前面顶一阵,帮忙分担炮火。
众人就这般讨论出了一个名单,提交给刘裕。
再加上九州书院本身的一些师生也准备来凑凑热闹,最后集齐了一百零八位,相聚在会稽山阴之兰亭。
……
诗会开始的前几日,开始有参会者陆陆续续地抵达。
这些天的气象都好得惊人,皆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山间游丝如絮,群芳鲜妍,空气中弥散着草木生长、飘摇迎向日光的香气,有许多的毛绒绒在后山上跑来跑去。
司马昱在沈约的游说(忽悠)下慷慨解囊,赞助了一笔修建亭台楼阁的场地费用。
兰亭诗会既然是以流觞曲水的形式呈现,杯盏与托盘自然是要选择上上优雅之物,不得马虎。
若是俗不可耐,让各位大佬兴起的诗情噗呲一下熄灭,那就罪大恶极了。
武陵王司马晞自告奋勇承包了此项任务,自去收集所有符合要求的名贵高雅酒器。
作为东晋十二美的季军,他内心十分激动,甚至想当场来一招舞剑以表明自己的感激之情。
沈约还准备了一块巨大的玉璧,约有数层楼之高,晶莹剔透,价值连城,连一点瑕疵都没有,准备届时邀请每一位参会者都在上方刻字留痕。
梁武帝见了直呼休文会打算盘,这东西运回梁朝,是可以作为镇国之宝,代代相传下去的。
当然,沈约搞的事还远不止这一茬。
在这种时候,工具人陈庆之又被迫出场前往大明位面,寻找明世祖郑成功商议对策。
郑成功眼见沈约有事没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一时深感无语。
他将手头公文搁在一边,修长的手指支在案前,徐徐道:“既然要办诗会,自然不能没有诗集,你到时候将所有人的作品都合为一辑,每人赠送一份。”
沈约试探道:“一人就一份?”
“若是打算多领取,就让他们拿自己的作品来换”,郑成功将名士们安排的明明白白,“善于书法的可以写书法,工于绘画的可以提交画作,若有那种擅长乐器的,也不为难他,交一份独家琴谱就可以了。”
什么,为什么不让他们花钱?
区区金钱,狗都不要!
文人墨客们最有价值的当然是自己的作品啦!
沈约绝倒,这还不为难吗,他也是音乐家,让他直接将自己创作的琴谱交出来,心里简直在滴血。
“你还可以制作一些周边产品进行赠送”,郑成功循循善诱地为他举例,“譬如一些人偶小像,画片卡纸,刻有兰亭诗词的书法杯盏,每人一份,想要多的统统拿作品来换。”
沈约点头应下。
郑成功又道:“得来的那些作品,你到时候分朕一些。”
沈约觉得这完全没问题,主要明世祖的审美和他的审美完全是两个极端,基本不会挑到重合的。
他这些日子也跟柳如是接触了不少,大明作风在郑成功的影响下,主打一个浮华瑰丽,金粉梦华,珠光宝气,匕首剑鞘、甚至书籍的外包装上都镶满了五颜六色的宝石。
他们也很喜欢色泽浓烈炽热的东西,如天边灿烂的云霞,如峰上流动的火焰。
相比之下,梁朝众人的审美就偏向于清新淡雅,仿佛出水芙蓉,天然去雕饰。
郑成功对此表示欣赏无能,这么素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罗马人来了。
罗马帝国就喜欢搞一些纯白色系的大理石雕刻,一点颜料都不加,寡淡无比。
二人正说着,司马晞从镜头前路过,背负长剑,身形挺拔料峭。
“这武陵王根本不读书,毫无诗才,却也要参加诗会……”
郑成功略一斟酌,决定给他安排一个更合理的去处,“正好距离诗会开始还有几天,有人来得早,有人来得晚,你去组织一些预热活动,让他们可以社交交流。至于武陵王,他这么喜欢舞刀弄剑,就让他表演一个舞剑节目吧。”
也算是一种破冰仪式,免得不同朝代、素不相识之人彼此尴尬。
沈约欣然点头。
如此一番筹谋下来,真可谓事事尽善尽美,什么都考虑到了,无论是哪一种宾客都能在此处找到想要的。
随着参会者陆陆续续进场,如今的会稽山上,真是群星璀璨、万玉争辉。
放眼望去一片风华满目,千古才气纵横,满满地仿佛都要从天幕中溢出来了。
若要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谈笑有名流,往来无俗士」。
沈约将活动清单贴在了上山之处,以供众人观看,自行选择参加什么破冰活动。
第一个项目乃是新朝国师王贞仪主动提议,名为「仰望星空」,声称要帮助大家突破自我,进行深入交流,获得一种前所未有的全新体验,升华自己的人生。
嚯,最早抵达的一批名士们一听,顿时来了兴趣。
升华自己的人生,这个我们很想体验!
“六郎,我们去看看吧,新朝国师王贞仪名声素著,是一位了不起的学者”,魏孝文帝立在告示牌前看了一会,转头扯住了彭城王元勰的衣袖。
元勰无可无不可,云淡风轻地颔首道:“好。”
“微之快来”,白行简看见这一幕,顿时发出了大声逼逼的声音,“你祖宗在这里!”
元稹:???
神烦,白行简这张嘴是非长不可吗。
然而魏孝文帝兄弟二人已经被这一嗓子惊动,同时回望过来,元稹只得抬起手,十分尴尬地打了招呼:“孝文陛下好,彭城王好。”
魏孝文帝走过来,神色温和,目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白居易,用一种高深莫测的语气说道:“朕理解……朕与司徒冯诞……不是,你理解朕的意思吧。”
元稹:“……”
不,他不理解,你有什么意思就不能直说,非要当谜语人?
旁边一只手伸过来,递来一个本子:“乐天能给我签个名吗,我很想学习一下是怎么做到平衡所有朋友之间的关系,虽然很混乱,但依然很和睦。”
白居易回眸,见此人峨冠高带,衣衫轻拂,一派风采卓然,眼眸清透而明亮,顾盼之间神采飞扬,望向他蕴满了笑意。
白居易也微笑了一下:“阁下是?”
“啊,我是苏轼”,苏轼一只手搭在他肩上,无比自来熟地拉着他往前走,“我跟你说,我可喜欢你了,你看你诗里面出现了不少「东坡」,我又字东坡,这说明我们是天定的缘份……”
在苏轼喋喋不休的声音中,二人逐渐远去。
元稹被魏孝文帝二人拽住拉呱了一阵,回头一看白乐天人都没了,也随意找个借口打发二人,溜了溜了。
刘禹锡与柳宗元一道走在山间赏花,忽见旁边有人如一阵风般疾速卷过,快到仿佛像一阵错觉。
过了一会,那风又卷回来,是个眉目俊秀、独抱秦筝的青年:“二位可曾看见杜牧之在何方?”
刘禹锡一怔:“肯定是在桓温府中吧,杜牧是桓温的谋主,日理万机,不到参会的时刻他不会来的。”
又有点好奇地问:“你是?”
那人拱手说:“在下李商隐。”
刘禹锡不禁心中生出同情,这又是一个被宋祖拆了组合的冤大头。
他想了想,给李商隐建议道:“你可以去找温庭筠和段成式啊,你们不是合称为「三十六」么,我方才看见温庭筠过去了。”
李商隐才不关心什么温庭筠段成式,眼看杜牧不在,他也暂时加入了刘柳二人的团队,一同去参加王贞仪的活动。
苏辙与王安石皆是从朝堂中过来,故而一道同行,二人关系绝不亲近,有一搭没一搭地尬聊了许久,转头一看,他哥哥早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苏辙暗叹一声:“荆公,那我先行一步?”
王安石随意地挥挥手,准备随后就找个地方苟起来,不会遇见谢安的地方最好。
这种“与死人争地”之事,做的时候挺顺畅的,现在舞到了正主面前,那真是怎么看怎么尴尬。
当然更尴尬的还得数那种吐槽怪们的会面,吐槽一时爽,见面火葬场。
“是你说我的作品膝行肘步,一钱不值?”潘岳面容秀美,犹如天人,正白衣猎猎,对王勃怒目而视。
“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别较真嘛”,王勃来了一个战术性后退,“我也是受害者,我还要找冯梦龙算账呢!”
另一边,谢灵运也是不甚高兴地揪住王夫之:“你为何要说我是雕虫之士,不过区区?”
王夫之写了满满一本词论,将历朝历代所有的名流都辣评了一遍,今日便是他的翻车现场,遭到许多人的一齐声讨。
萧纲看了居然还有些感动:“船山先生骂了那么多人,独独对我的诗青眼有加,这真是……”
目前抵达现场的所有文人中,只有冯梦龙最低调,他猫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偷偷摸摸地记录着素材。
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冯梦龙在记素材的时候,罗贯中就在他后面不远处,盯着他的本子,记录他的素材。
沈约一看现场过于混乱,立刻加班加点制作了一批名牌,让每名参会者都戴上。
众人戴好名牌,来到了王贞仪的活动场地,在一间窗明几净的室内,各自与关系亲密之人,三三俩俩坐下,开始兴奋地讨论今日会举办什么活动。
王贞仪踏着整点的钟声进入室内,怀中抱着厚厚一沓纸,给每人都发了一份。
众人纷纷点评道:“这图形画的还挺整齐,就是难以理解。”
“子厚,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不知,我也没见过,想来这便是王贞仪国师所带来的奇妙之物吧。”
“阿兄快看,这图正过来倒过来都一样,真的好有意思!”
“确实有意思,只是配上文字却叫人觉得十分费解,难以卒读。”
“各位”,王贞仪见议论间歇,目光扫视一周,声音清冷地说,“众所周知,兰亭集会有一个重要的主题便是「仰观宇宙之大」,我连夜为大家准备了一些天文相关的数学计算题,邀请大家尽情探索星空的奥秘。”
“当然——”
她话锋一转,手一挥,只见数名侍卫抱着厚厚的几大筐书,鱼贯而入,“为了照顾到某些基础较为薄弱的同学,我特意为你们准备了知识讲义,可以先看书再做题。”
“现在,让我们共同在知识的深海中遨游吧!”
众人:“……”
说好的开诗会,你让我们来考数学?!
【作者有话说】
王贞仪:没想到吧
第162章
众人拿着王贞仪给的数学教材, 再看看试卷,翻阅起来如同天书,纷纷表示要不起, 告辞告辞。
“子厚快走,这里太危险了。”
“那啥,沈郎需要一些人帮忙准备诗会, 我这就去找他。”
“杜牧在桓大司马府设了宴席, 让我来转达一下,大家记得准时参与!”
“我阿弟说窗外正春光烂漫, 岂能困顿于案前, 走走走,一道载船携酒看花去。”
“东山垂钓局有没有人来约?沈休文为我们提供了很多钓竿, 「烟波钓徒」张志和是本次钓鱼大赛裁判!”
“武陵王要带大家游猎吃烤肉,谁愿意组队一起去的?”
“苏子瞻说他要报名给大家烧烤!”
鱼玄机坐在最靠近门边的位置,第一个打开门溜了出去,众人紧随其后,熙攘着往外挤, 很快散得干干净净。
王贞仪眼看这群人的学习态度如此不端正, 秀眉紧蹙。
一抬头,却发现还有一人留在角落里未曾离去, 不由抚掌而笑, 上前见礼。
真正热爱学习的人找到了!
实际上只是伏案睡了一觉的刘琨:“……”
三月杏花天,春色烂漫,光影朦胧,正是一场好眠, 结果忽然被王贞仪伸手摇醒, 懵逼都不足以形容肃祖陛下此刻的心情。
刘琨自从登基之后, 各项繁琐的事务如山崩海啸一般朝他涌来。
虽然因为开了传送门的关系,没事还可以去汉武帝位面、明世祖位面取取经,但大头还是要自己解决。
他就算再天资颖悟,也花费了好一段时间才慢慢走上正轨。
恰逢此时收到了兰亭诗会的邀请,他想着正好过来放松一下,见一见后辈朋友,不料就被王贞仪堵在此处,热情地递上了考卷和学习资料。
“不愧是肃祖陛下啊”,王贞仪笑意盈盈地说,“可以开始写了,我就在这儿坐着,你有不会的随时问我。”
刘琨:“……”
他当即就想来个战略性撤退,然而镜头一开,对面的大汉位面,自家三个外甥正在排排坐,满眼放光地看着舅舅。
温峤振臂欢呼:“舅舅快写吧,我想看!”
卢谌快活鼓掌:“舅舅加油,我也拿一本作业跟你同步写。”
崔悦欣然微笑:“此等区区天文术数,对舅舅来说想必绝非难题。”
刘琨:有你们三个是我的福气!
无论如何,不能给小朋友们做出坏榜样,刘琨只得抚眉暗叹一声,将试卷接过来,就此开始埋头苦读。
屋外春光明媚,风景正好,窗边一簇海棠开得正浓艳,丽色花瓣迎着日光轻轻晃荡,众人的谈笑声漫山遍野,纵然是关上窗户也掩不住,一浪高过一浪地传来。
刘琨心想,这样下去不行,索性捧着书,开始在漫山遍野间乱走,感受春天的美好。
旁人吟咏作诗,他也吟咏。
只不过,旁人是“湖色春光净客船”,是“樱桃千万枝,照耀如雪天”,是“迟迟暮春日。天气柔且嘉,乘风宣飞景,逍遥戏中波。”
而刘琨不一样,他是“天市垣五十六星,在房心北,以割圆术计算赤道交角,进而确定天体轨道。”
所过之处,众人无不瞠目结舌,充满惊愕地看着他。
魏孝文帝两眼发直,不是,肃祖陛下这么卷的吗?
“六郎,你说朕要不要也……”
他转头一看,元勰已经去旁边登舟赋诗,挥毫落墨了,连忙振袖跟上。
另一边,潘岳从前与刘琨同为金谷之友,相交莫逆,本想上前去打个招呼,却被刘琨口中念念有辞的计算数据惊得望而却步。
他是从西晋来的,隔了十年未见,越石怎么就——
一只手忽然轻柔地扯住了他的衣摆,沈约温和的声音随之响起:“安仁兄,久仰了。”
潘岳回眸望去,眉眼如画,满山霏微的烟柳空翠若一场潇潇春雨,淅沥点染了白纻衫。
他素手持瑶觞,袖边珠玉作星絮泠泠飘摇,铮然自鸣:“沈郎,我亦久仰了。”
二人素来被后世许多好事者并称,代表了各自朝代、乃至整个千秋万古岁月的颜值巅峰。
如今潘岳凝目细看沈约,但觉对方确实是一位绝代丽人,神清骨秀,姿容绝艳。
又早已读过他诗文俊逸,词藻风流,心下便生出了许多的认可之意,出言邀请他同游。
“诚所愿也”,沈约轻笑接过杯盏。
二人衣袂交错,徐徐行走在山间,春林飞红渐次流影飘落,宛然如画。
……
谢脁举着镜头,四处游走,给视频那边的刘裕进行实时直播,看见这一幕不由感叹:
“外祖爷爷,你看沈郎与潘岳一道同行,真是世间少有的连璧,古来仪容最为惊艳,无出其右者。”
全天下的家长看自家孩子,特别是隔代亲的那种,往往都会戴上深厚的滤镜,觉得其人哪哪都好,根本就不存在任何缺点。
刘裕自然也是如此。
他抬眸扫了几眼沈潘二人,随意点点头,又道:“朕觉得你比他们都好,与此二人站在一处,就如明月照美玉,十分相得益彰。”
“我就知道外祖爷爷最最最喜欢我了”,小月亮得到夸奖,高兴地抿唇笑起来,一双眸子亮晶晶的,温柔澄澈地荡开了一江潋滟晴波。
刘裕顿时被这孩子逗笑了:“是最喜欢你。”
小月亮高举镜头,继续往前走,忽见不远处群芳古木之间,春红正盛,香风蕴藉,有一青衣泠然的身影拨开草木,出现在面前。
他的气质清高而素艳,犹如寒宵枝头的红梅,仿佛遗世独立。
谢脁一怔,望了望他,又望了望不远处的沈约与潘岳:“外祖爷爷快看,又来了一位玉人!”
这也是一位在整个历史上都绝对能排得上名号的神颜。
刘裕:“……”
众所周知,因为宋祖陛下每次夸人好看都是「玉人」,满朝文武都被轮着夸了一遍,故而,「玉人」这个形容词已经在刘宋帝国成为一个梗了。
刘裕看了一眼谢脁,总感觉他在内涵自己。
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家小月亮这么天真乖巧,怎么可能会有坏心思呢,就算有,也一定是沈约把他带坏了的。
莫名背锅的沈约:???
天地良心,他虽然八百个心眼子,很擅长忽悠人,但人总有自己的弱点和不会设防之处,一般他都是对谢玄晖听之任之的好么。
宋玉抬眸看了一眼视频,望见对面的刘裕。
如今万朝中不认得宋祖陛下的人还真不多,他心念一转,已知其身份,翩然行了一礼:“楚人宋玉,见过宋祖。”
又对谢脁拱了拱手:“玄晖公子好。”
小月亮眨眨眼,他喜欢和美人在一起玩,当即伸手挽住了宋玉的衣袖,言笑晏晏地说:
“我来时见到了江淹,还有扬雄,还有我的小叔叔谢庄,如今又见到了你,全天下辞赋写得最好的人都在这里啦。”
宋玉见他一派温柔烂漫,也微微一笑:“我亦读过你小叔叔的《月赋》、《雪赋》,与江淹的《恨赋》、《别赋》皆是流芳千古之作。”
二人又聊了好些词赋文学,皆惊讶于对方的心性澄澈,见识高妙。
小月亮最后还热情邀请宋玉上门做客:“你看,你从前是宋人,我们也是宋,你想在本位面待多久都可以,最好就一直住下。”
宋玉在自己的国家过得并不算太好,含笑答应了他的邀约。
正聊得好好的,忽听见远方传来一阵惊呼,然后是众人的哄笑声。
谢脁立即凑过去看热闹,很快便有一张奇丑无比的面容进入了镜头,看得那边的刘裕都是神情一肃。
这人长得……很是伤风败俗啊!
左思望着周围赶来围观的好事者,额头疯狂掉落黑线。
只听身边一人拉住他说:“左太冲,你又往潘安身边凑了,教训还没吃够是不是!”
“其实这左太冲,单看起来倒也并不面目如何丑陋,只是他往沈郎与潘安二位绝世美人中间一杵,就显得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的,如有云泥之别。”
“这便是衬托的功效——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
左思听得满头大汗,是他非要往这里凑吗,他一进场就被传送到了这个地方,有何办法!
他和潘岳是从同一个年代来的。
潘岳以前上街,引发万人空巷热情围观,掷果盈车,形成街头一景。
左思看了之后心里不得劲,干脆也梳洗打扮一番,学着潘岳坐车上街,结果遭到疯狂嫌弃,男女老少更是拥堵着凑过来,往他车上吐口水。
左思心中好生郁闷,自顾自地一拂袖,愤然离去。
吃瓜群众发出了喝倒彩的声音。
待看见谢脁前来,又改为一阵热情欢呼,等看到宋玉,那欢呼声便变得愈发强烈,真叫一个山鸣谷应。
好多好多美人,今天到底是什么颜狗的盛宴!
小月亮走着走着,忽然被一位淡紫罗衣、明眸善睐的少女攥住衣袖,拦住了去路。
沈满愿看着他,神色万分紧张地问道:“谢公,我、我……你能否帮我引荐一下我的爷爷?”
她自幼工读诗文,是陈朝最有名的才女,出生的时候,爷爷就已经去世了,曾在爷爷遗留下的手稿中见过许多张谢脁的画像,故而能一眼认出。
谢脁一怔,刚想问你爷爷是哪位,就看见沈满愿微微抬起手,眸含泪水,指向了沈约的方向。
谢脁:“……”
夭寿啦沈郎!你从天上掉下来一个孙女找上门了!
沈满愿站在这里,仅仅是望着这个青年版本沈约的背影,便眼眶都红了,如此情景跟当初沈约见沈林子的场景何其相似。
也许,和从天而降的孙子/孙女忽然认亲,就是他们沈家人的宿命吧(笑)。
谢脁目光扫向一旁和沈满愿一起来的人,神情不善,直接挽起了衣袖:“你是休文的孙女婿?”
江总吓得浑身一激灵,立即站直了身子:“我不是!我和她一样都是文帝陛下派来参赛的,再说了——”
整个陈朝的人都知道沈满愿喜欢女孩子,简直就是刘令娴再世。
陈朝位面,统共就沈满愿和江总这两位鼎鼎大名的诗人。
江总本来是陈后主位面的尚书令,陈茜茜入主之后嫌他干活效率低,直接打发他去干别的事情,没事别碍着自己处理公文。
江总这时候还停留在沉迷靡艳宫体诗的阶段,尚未经历后期国破家亡的大彻大悟,诗文也没有一番破而后立。
沈满愿全然欣赏不来他这种词风,平日多加嘲讽,气得江总七窍生烟,一路与她拌嘴吵闹,全然没个消歇。
谢脁带着沈满愿去见沈约,江总迟疑再三,还是跟了上去。
一番交谈后,沈约对他横眉竖目,问出了和谢脁一模一样的话:“你小子就是我孙女婿?”
潘岳扫了他几眼,目露嫌弃之色,对沈约说:“着实配不上令孙女。”
江总:我冤枉啊!
……
片晌后,有一对兄弟衣袂翩飞,在缤纷的烟花雨中.共执一柄紫竹伞,并肩行过此地,来到小亭中稍作休息。
他们看起来委实是面容相似,却又风华各异。
一者清冷如霜,眸光悠远,似沧海星坠,一者温润含笑,蓝田玉暖,怀中抱一张陈旧的古瑟。
谢脁一开始还以为是萧统、萧纲兄弟,却很快发现此二人的年纪稍微年长一些,都是青年。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问,陆机声音清澈,似一缕春风拂过满山梨花:“在下陆士衡,这是我的弟弟陆士龙。”
哇,小月亮一下子兴奋起来,使劲握住他的手晃了晃:“久仰久仰!我终于见到活人了!”
这可是《文赋》的作者啊,整个南朝时期凡是讨论诗歌,根本就完全绕不开他的评论。
后世萧统编《文选》、刘勰写《文心雕龙》,甚至是他自己的诗歌创作,尽是出自陆机的影响。
陆机微微汗颜。
什么叫终于见到活人了,说得好像他已经埋进地下似的。
陆云在一边抬起衣袖,隐约窃笑,似是觉得看见永远仪容端方、世家之表的哥哥忽而露出如此神情,十分有趣。
谢脁问他:“二位是来自东吴还是西晋?”
陆机陆云都来自吴郡陆氏,他们的祖父就是东吴大都督陆逊,父亲是大将军陆抗。
陆抗一死,随即就开始三家归晋,然后……到他们这里就没有然后了,因为在八王之乱中,陆机这一支不幸被抄家灭族了。
陆机敛眉,轻叹一声道:“父亲已逝,我二人准备北上入洛。”
小月亮听到这里,立刻支楞了起来:“何不来我们刘宋帝国!”
他热情洋溢地安利道:“士衡兄,士龙兄,西晋时局那么动荡,根本不好混。你看我们位面多棒啊,平平安安,没有战乱,又有很多很多的文人一起交游玩耍……你那么擅长文学理论,还可以来九州书院给大家上课呢。”
陆机一怔,这倒也不失为一种出路。
他下意识看向了镜头那边的刘裕,宋祖陛下自然不会不给小月亮这个面子,对他友好地笑了笑:“朕欢迎之至。”
陆机是性格极为果决之人,顷刻便有了成算,拱手深深一礼:“多谢陛下。”
陆云有样学样:“多谢陛下。”
刘裕闻弦知雅意:“卿二人可自去找易安,就说是朕的意思,她会为你们安排的。”
小月亮为本位面挖到两个人才,心中成就感满满。
接下来便是一回生二回熟,逮到什么命运凄惨、生活不太如意的,就开始熟练地给他们发邀请卡。
刘裕不由因为这一通操作看笑了,他好像一团毛绒绒小松鼠,到处奋力挖坑,储存过冬粮食,最后心满意足地抱着松果打了个滚。
谢脁这么搞搞下来,还真有好几个人表示自己会认真考虑一番。
刘宋帝国和平安定,而且活力满满,本就很适宜搞文艺创作。
再加上他们一旦加入刘宋,就可以用山河社稷鼎炼制出丹药续命,这对于一些英年早逝之人来说,无疑有着巨大的诱惑力。
李贺正骑着小毛驴在山间悠然漫行,将邀请函搁在小毛驴脖子边的锦囊里,表示自己答应了,多谢美意。
还有二人也接受了邀请,写《断肠词》的才女朱淑真,创作了超级超级无穷多的名句,可惜诗红人不红的黄景仁。
顺便一提,“司勋绮语焚难尽,仆射余情忏较多”也是出自他之手 →_→
小月亮挖别人墙角挖得正高兴,不料走在路上竟碰见了同行!
张煌言端着镜头,正站在一位纤细清弱的少女对面,声情并茂地说道:“小鸾姑娘,你本就是我大明之人,又不幸十七岁早逝,何不与我一道回去用生死簿续命?”
叶小鸾仪态娴雅,蛾眉静敛,已然有些心动:“可是……”
“小鸾姑娘不必担心家人”,张煌言又道,“陛下说了,你的父亲叶绍袁、母亲沈宜修、姐姐叶纨纨……你全家都可以跟着一起过来。”
全家都是文豪世家,这不得打包了一起送来干活?
我大明就需要你们这样的人才!
谢脁:“……”
眼瞅着叶小鸾连同她的全家,都被张煌言三下五除二忽悠走了,他不禁心情复杂。
该说不愧是明世祖位面吗,挖一个人已经不足以支撑他们的野心了,现在都是全家一锅端的。
他被张煌言这一波操作激起了奇怪的好胜心,与张煌言对视一眼,二人当即不加耽搁,各自直奔下一个目标。
张煌言找了王弼,为《道德经》作注的天才少年。
他这个版本的注,甚至都已经在大明被翻译成了若干个外语版本,编入教材广泛发行。
王弼只活了二十三岁,他生性豁达,并不在意自己体弱濒危,却对大明王夫之等人搞的中外研究所很感兴趣,最终决定跟张煌言一道回去看看。
谢脁找了柳永。
柳永沉吟半晌,神色中却带了些许的为难:“赵宋我是不打算待了,但我想先去问问李后主的意见。”
他的父亲柳宜就在李煜手下当官,如果李煜能够借来援兵保住江南,不至于被一站灭国的话,他其实还是更喜欢南唐的文化氛围。
小月亮一面拽着他不放,一面在山间寻找李煜。
他就是不找李煜,李煜也要过来找他询问借兵的事,二人在一处亭台边遇见,各请入席,茶烟袅袅,相对而坐。
刘裕听完李煜的请求,微微沉思道:“你要借一名主将,一支精锐火.器战队,还有五千骑兵?”
李煜点头:“正是。”
经过大将军林仁肇的推算,南唐现在这个局势翻盘难度极大,最佳方案就是直接对敌人领袖,也就是赵匡胤进行斩首行动。
至于杀完之后怎么样……
他可以学习陈叔宝,叫自己的祖宗们直接过来托管,帮忙北伐重新打回河山,介时开唐位面的李世民、李秀宁也该有空来帮他了。
李煜为借到火.器战队,出了一笔很高的价钱,折算了国库中的大量宝物。
刘裕目光扫过镜头那边的清单,觉得问题不大,颔首问:“你要借谁?”
李煜其实最希望借用岳飞,但他不用想也知道刘裕定会断然拒绝,于是采取了一套迂回战术:“诸葛孔明可以吗。”
刘裕:“……”
这厮还真敢开口,小诸葛亮今年才十五,之前又没独立上过战场,这如何使得!
然而目光一转,诸葛亮无限期盼地看着他,满脸都写着跃跃欲试,好想上战场。
“让我带他去吧”,岳飞不忍拂他之意,如此提议道。
小诸葛亮听了这话,面上笑容又扩大了一些,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陛下。
刘裕也是别无他法,只得答应下来。
他坐回去,托腮沉思了半晌,忽然振衣而起:“不行,朕总觉得好似被李煜摆了一道!”
岳飞伸手将他按回去,给他斟了一杯茶,温声道:“这个结果难道不好么?”
刘裕咽不下这口气,对他再三叮嘱:“鹏举,等会进了南唐宝库不要客气,喜欢什么拿什么,就当是在自己家。”
岳飞:“……行。”
李煜暗道一声计划通,了却一桩心事,离开的步伐都轻快了不少。
谢脁要和他商议柳永的去留问题,李煜此刻哪能做决定,统是一力推脱,等日后仗打完了再说。
几人说话间,走入了最热闹的区域。
水滨边的草地上,三三两两坐满了正在畅谈的来客,春影如梦,花开欲燃,鲜衣缤纷,极是风华满目,光照煌煌。
刘琨终于从题海之中挣扎出来,与嵇康、王维几人在一处谈论音乐,说到兴起,各自取了乐器来比划。
桓伊手持玉笛,迎风静静吹奏,一曲终了,轻声邀请对面人:“请阁下与我琴笛合奏罢。”
“敢不从命”,朱载堉低眉一笑,修长手指拂过琴弦。
众人的谈话声逐渐静默下来,都在静静聆听如此美妙的乐声。
然而,这美好的气氛却被一道光束打断。
只见传送门又一次开启,一人青衣水袖,霓裳羽衣,作戏子装束,粉黛宜芳,朱唇微点,款步轻移,真真是一位戏台上的绝佳人。
“邀请函是谁发的?”
来人目光扫过他们,登时大怒,“不是说要盛装出席吗,朕特意穿了最喜欢的衣服,还化了妆,你们怎么都是一身平平无奇的打扮?”
众人:“……”
是要盛装,但没让你水袖伶装过来啊!
咋滴,你这么急切,要不等会给大家伙登台唱一个?
李煜从这一身极具代表性的装束中猜出了来人身份,试探道:“是小晋王吗?”
“不是小晋王”,后唐庄宗李存勖一挥衣袖,眼波流转,语气凉凉地说道,“朕已经称帝了。”
谢脁惊愕地瞅着他,感觉自己一年份的震惊都在今天用完了。
他对着镜头那边眨了眨眼:“外祖爷爷,这段能掐掉吗,倘若被明世祖看见这么一个家伙从前也叫李晋王……”
世祖陛下又该朝这里扔火.药了。
刘裕忍俊不禁。
因为此刻在副本中的人数过多,天幕都是随机切换视角的,某一刻对着某个人直播,下一刻便即切换,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忽然就入镜。
“噤声”,他抬起指尖,隔空点了点小月亮的鬓角,“明世祖要是听见你这句,下次合作他有的闹。”
小月亮乖巧地点点头,不说话了。
李存勖作为戏子皇帝,豢养了一群梨园子弟、青衣伶人,自身亦是文采斐然,擅长写戏文,更擅长唱戏。
他的诗词甚至写得很不错,所以才被邀请过来参会。
这种事情对于昏君来说,那就是亡国罪证,但对于明君来说,那就是“他怎么这么多才多艺,连这都会?”
李存勖是一位金戈铁马、亲身征战的皇帝,不仅个人武力值特高,军事奇才,战无不胜,屡次吊打契丹,比起后世屡次被契丹吊打的赵宋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李存勖抱起手臂,目光冷厉如刀地在李煜身上一转,蓦地冷笑一声:“汝就是大唐最后一帝……不对,一国主?”
李煜:“……”
什么仇什么怨,多损呐!
李煜微微一笑:“朕可没有手牵义兄的衣服,说什么「天下与尔共之」,最后当真丢了天下。”
李存勖:“……”
李煜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狠毒的话:“大家都说你之所以败亡,是因为你父亲给你许下遗愿只用了三支箭,三个愿望都完成之后,你就摆烂了。”
“看来,唯一能拯救你和大唐的方式,大概就是给他三十……不,三百……三千根箭,让他慢慢许愿吧!”
围观群众:笑死。
三千根箭那都不能叫遗愿,直接就是一个另类续命,几十年都说不完。
李煜本想让他生气,不料李存勖听后一怔,竟自仰面大笑起来,许久方收了声音,正色道:“有点意思,朕认可你了。”
见他如此,李煜也不好再发作。
二人年代本就甚为相近,又都死得很惨,有挺多的情报等着互相交流,当即找了个没人的空房间开始沟通。
……
刘宋帝国的一大批人在此刻抵达了兰亭。
杜甫作为九州书院的常务副院长,本次自然是责无旁贷地当上了领队,带着本位面的所有参会者一同前来。
他目光落在一旁的王镇恶身上,嘴角不由微微一抽。
谁也不知道王镇恶一个武将,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然而,王镇恶的态度却很积极,更是放言声称,我与那陈庆之同为南朝名将,陈庆之都到了,我焉能不来?
杜甫只听说过文人相轻,还从没听说过武将相轻的,心中错愕不已。
不过,王镇恶一向性子混不吝,主打一个无法无天,当面就敢大骂“寄奴误我”。
杜甫也懒得管他,象征性叮嘱了两句,便直截了当道:“你记得换个身份行事,倘若惹了祸,莫把我们供出来。”
王镇恶一愣,卧槽,好生无情。
他虚心请教道:“子美先生,我该换什么身份行事?”
由于所有兰亭诗会的名单都要从刘裕手底下过,杜甫这里也有一份名单。
他匆匆扫了一眼,毕竟是诗会,当将军的没几个,于谦和张煌言都是万朝观众早就熟悉了的人物,只有这个:“你就说你是戚继光吧,来自大明嘉靖年间,正好你们家乡也靠得很近。”
王镇恶若有所思地离开了。
谢脁见本位面众人抵达,本要过来汇合,却忽然听见有人在轻声唤他的名字,温和又带着一丝低沉的:“玄晖。”
他回头一看,是梁武帝。
小月亮怔然望着他,秀丽的眉目渐渐蹙成了一团,有点迷茫地说:“阿练,你当皇帝了呀。”
梁武帝一时无言。
在本次见面之前,他心里本存了许多话想对他说,然而真正到了此刻,真正对上少年谢脁这一双澄澈如水、不染尘埃的明眸,却又无话可说了。
他建国登基之前,曾与谢脁、沈约在竟陵西邸结为至交,宴饮偕游,同酬同作,有过一段很是亲密无间的时光。
然而,这些事对于少年谢脁来说,不过发生在昨日,对梁武帝来说,却已经隔了镜花水月二十年,无数生生死死、人事全非,沧海般一层又一层阻隔的深深鸿沟。
当谢脁被刘裕复活,沈约第一次重见到他时,何等悲欣交集,伤痛于心,此刻的梁武帝未尝不是如此。
但他却踌躇了,不知该以怎样的面目来面对这位陌生而又熟稔的隔世故人。
为帝王者,自当百炼而千锤,悲欢不溢面,喜怒不形色,目怀万仞而神思晏如。
可是当他看着少年谢脁的眼睛,却仿佛又变回了当年的萧衍。
这么久过去了,该写的祭文写了,该立的碑、该建的祠都做好了,他甚至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谢脁的儿子。
原来他还是一直对故人之死耿耿于怀。
东昏侯萧宝卷遭到掘墓,而他听之任之,不闻不问,心中充满了快意,岂能不恨,岂能无情?
“阿练,你不要难过”,小月亮半仰起脸看他,长睫微微一抖,认认真真地说,“该过去的都过去了,未发生的永远不会再发生,终是尘归尘土归土,一切随心自在。”
萧衍的神色出现了刹那间的空白,凝视他许久,蓦地长出了一口气:“你说得对。”
他伸手拉过太子萧统,为谢脁介绍道:“玄晖,这是吾儿萧统;吾儿,这是你谢家……”
“别别别”,小月亮心头一慌,唯恐他说出什么“你谢家叔父”之类的虎狼之词出来,赶忙摆了摆手,“我们各论各的。”
萧统带着一丝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比自己还小的长辈,眨眨眼道:“玄晖好。”
小月亮又高兴了起来,含笑向他伸出手:“走,我们别理他了,自己玩去,找个风景好的地方坐坐。”
萧统跟他走了,梁武帝看着一双少年远去的背影,许久,唇角到底是微微一弯。
他仿佛在轻声叹息一般说道:“多好啊——”
能见得这一幕,他余生亦可以释怀了。
梁武帝打开了传送通道,一群来自梁朝的文人纷纷涌入。
诗赋小天才庾信,《玉台新咏》的编者徐陵,春风词笔何逊,山中宰相陶弘景等人,无不是在文学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一笔的大佬。
杜甫看见这一幕,心中颇为好奇,梁朝到底来了多少人,梁武帝怕不是把半个朝堂都打包带到了兰亭?
不过这些人也确实不错,确有参与资格就是了。
“子美老师”,谢惠连在一旁大声说,“你之前说过「庾信文章老更成,凌云健笔意纵横」——这个庾信没老,他还能成吗?”
过了一会,谢惠连又看见了何逊,声音变得更大了:
“子美老师,何逊也来了,你之前说他不如阴铿的诗,所以称为「阴何」,请问你现在还这么认为吗?”
杜甫:“……”
他真诚地建议,谢惠连没事的时候可以将嘴巴闭上,有些话并不是非说不可!
随着谢惠连喊了这一嗓子,庾信、何逊,徐陵等一众人一齐将目光投来,杜甫不禁感到了一丝丝尴尬。
然而还不等他开口解释,谢惠连这一嗓子已经被所有人都听到,宛如油泼进了热汤,引起了巨大的连锁反应。
不知是谁惊呼了第一声:“刘宋帝国的人到了!”
而后是一片此起彼伏的乱叫,许多人都向着此地狂涌过来:“子美先生快看,这是我用你的诗文做出来的蜂蜜拌饭酱,味道很棒的!”
“我要亲眼见一见武侯!”
“本派祖师稼轩公在何处?”
“靖节先生,我是你的狂热追随者,你快给我签个名吧!”
杜甫一愣,尚未反应过来,就被人轻轻扯住了衣袖。
王安石作为杜甫的头号粉丝,曾对杜甫画像写过“所以见公像,再拜涕泗流,推公之心古亦少,愿起公死从之游”,突出一个高度崇拜。
他本来还在担心遇见谢安,故而有意躲避,不往人多的地方走。
此刻也是早就将此条顾虑抛在了脑后,直接第一个来到了此处,拉着杜甫的手,进行了一番真挚出于肺腑的剖白。
另一边。
刘过、刘克庄、戴复古、吴潜等一众辛派词人,迅速挤了过来,许多双眼睛炯炯有神,使劲盯着辛弃疾,仿佛要用视线在他身上扎一个洞。
有要签名的,有要题诗的,还有满脸羞涩地问您能不能给我的孙子取个名字的。
少年辛弃疾被一群白发苍苍的老大爷围在中间,无比热情地叫着祖师,这画面真是怎么看怎么诡异。
遭不住,实在是遭不住。
在第十次拒绝了刘克庄“我能不能蹭一下您的脸沾一沾仙气”之类的无理要求之后,他忍无可忍,决定跑路。
往哪里跑呢,这是一个问题。
辛弃疾往左边看看,他的小伙伴诸葛亮身边挤着一队狂热粉丝,压根水泄不通。
往右边看看,杜甫身边也是站满了人,完全无处落脚。
似乎只有后方还有空位了,辛弃疾扭头道:“靖节先生——”
话音未落,一群山水派诗人嗷嗷叫着冲上来,以一种辛弃疾万分熟悉的姿态,开始对陶渊明上下其手。
陶渊明虽然听见了辛弃疾的呼唤,但自身尚且难保,哪能有余力帮他,只得在众粉丝殷勤的问候关怀声中,抽空给他递了一个抱歉的眼神。
辛弃疾:“……”
累了,这世界快些毁灭吧。
……
此刻的东山山麓,小河边。
于谦正一脸窒息地看着张煌言:“苍水,这就是你说的有人要跳河自杀,让我过来搭把手?”
张煌言同样一脸窒息,默默扶额道:“我也不知道会如此,都是误会,误会。”
王勃坐在他二人对面,头越垂越低,小声说:
“苍水先生,还有于太傅,我只是听沈休文在那里谈诗,说什么水中的烛影幻象乃是写诗的绝佳题材,就想着过来观察一下——”
结果张煌言倒好,远远看见这一幕还以为他想不开,直接过来给他讲了半个时辰的「要热爱生命」。
此时恰逢于谦路过,被张煌言喊了过来。
他不明所以,误会印象进一步加深,又接在张煌言后面,给继续王勃讲了一个时辰的「要积极生活」。
语速之快,言辞之流畅,让王勃连打断他的机会都没有。
直到于谦自己说累了,决定喝口水,王勃才犹犹豫豫地说出了真相。
于谦听完这个解释,心中是又好气又好笑,他素来知道张煌言不靠谱,但着实没想到他能这么不靠谱。
三人当即告别。
张煌言想起自己要为本位面拉人,于是和王勃走在了一处,极力拉拢。
于谦刚走出没多远,便听见张煌言爆发出一声惊叫:“廷益,快过来帮忙,有人要投水!”
信了他的邪,于谦如充耳不闻,往相反的方向默默加快了脚步。
人不能,或者至少不该,在同一个名为张煌言的坑里跌倒两次。
然而下一秒,王勃慌慌张张的声音也随之响起:“不好了于太傅,屈原他掉下去了!他不会是真的要投水吧,你快来看看!”
于谦:???
【作者有话说】
这两章应该每个文人都写到,没有遗漏谁了吧(点头)
第163章
张煌言作为水师大将, 自然深谙水性,当于谦赶到的时候,他已经跳下湖将屈原捞了上来。
王勃见屈原一身衣衫尽皆湿透, 犹在淅淅沥沥地滴水,忙把人迎到一旁坐下,无比关切地问:“屈子何以如此?车到山前必有路, 有甚想不开之事值得跳河!”
早有侍从送上新衣与热茶, 王勃给屈原倒了一杯,自己也捧一杯在手中。
旋即, 王勃便将先前听来的一番「热爱生命, 积极生活」的大道理,原封不动地转述给屈原, 讲了整整一个半时辰。
于谦:“……”
张煌言:“……”
这一幕好生眼熟!
王勃滔滔不绝地从头说到尾,屈原始终没能找到插话的机会,好容易等到他说累了,才徐徐道一声:“我没打算投水,原本只是在观察水边风物作诗。”
王勃一口气没接上来, 瞪大眼看他, 只听屈原又道:“因你忽然出现,我脚一滑, 这才掉了下去。”
王勃抬手捂住额头, 脸涨得通红,说不出话来。
合着还是他担心错了,任谁看到屈原站在水边,能不为此狠狠捏一把汗啊!
“多谢阁下美意”, 屈原高冠广袖, 襟簪兰草, 佩剑上的美玉在风中震荡出清脆的声响,从容地补充道,“在下铭感五内。”
王勃:就挺突然的,还有一点委屈。
他不放心地问道:“先生当真无弃世之意,并非蒙我?”
“并无”,屈原摇头,“方才我寻到李易安,向她请教书院建设之法,准备回去建立一所学校讲学。”
他现在已然经历了好些年的流放,殷忧愁悴、彷徨山泽,颇有些呵壁问天的愤懑之意,对楚国的前途与未来更是忧心不已。
然而,在天幕降世之后,随着关于后世史料的大量披露,屈原很快就意识到了一点——
楚国必亡。
秦、楚之间存在着山海一般的力量鸿沟,武安君白起铁蹄纵横千里踏破郢都,乃是必然中的必然,天下注定要在秦国手中归于统一。
这种改朝换代的洪流大势并非他一人所能阻挡,更不是提前知道了未来就能更改的。
那么,摆在屈原面前的其实只剩两条路。
一是抱石沉沙,与国同亡,二是存活下去,开设书院,以一个传承者的身份,尽可能地在华夏大地留下楚文化的印记。
他选择了后一种。
国亡可矣,然而只要楚国的文学、文字、文化还在,一点星火不灭,那么楚国就不算是真正的消亡。
张煌言听得肃然起敬,赞叹道:“了不得,为保存火光扶危济困,这是一条很艰难的路。”
屈原告诉他:“也不只是我一个人这么想的,李易安身边围了不少人,方才我就认识了一位唐哀帝时期的司空图,他准备在本乡中条山建书院,邀我得空时前往唐末一行。”
“有不少大唐诗人都答应了他,说是会空出一段时间过去讲课。”
像唐哀帝这种情况,国势滞重至此,到此已经全然无力回天。
司空图听闻朱温弑帝的消息,本想自杀殉国。
然而听说众多典籍被焚、许多文人遭到迫害,心中止不住一阵哀戚怆然,最终还是走上了开创书院、传道授业之路。
“大唐诗人都答应了?”王勃惊讶道,“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他心情十分不佳,觉得自己一点排面都没得,直接就被遗忘了。
屈原:“……”
你拉着我讲了这么久的热爱生命,你能知道才怪!
王勃也想到这一点,面上颇有些讪讪,强行转移话题道:“我瞧白行简就不会被邀请,司空图一定担心他带坏了学生。”
张煌言听到此处,也是难免摇头。
真不知是谁把白行简送进来的,而且现在还和冯梦龙碰面了,真可谓一见如故,无话不谈。
听说冯梦龙受他的启发,打算写一本全新的《情史》,万朝又有不少幸运儿要遭殃。
山间春光明媚,绿草如茵,张煌言转头一看,正了神色,盛情邀请屈原和他们一道观光。
屈原本无要事,欣然同意。
未料张煌言掏出魔法锦囊,提溜着晃荡两下,从里面倒出了数辆初级自行车:
“此物是由罗马帝国送来的珍藏达芬奇图纸制作而成,颇为方便快捷,我们何不骑上它一起游览,想来定能成为山间的一道□□!”
屈原:“……”
王勃:“……”
我看你是存心为难我胖虎. jpg
二人面面相觑一阵,正要推辞,忽觉一阵狂风陡起,吹得鬓发一齐向后飘动,定睛一看,于谦已骑上自行车一路飞驰下山,快得只见残影。
不是,方才什么东西飞过去了?
张煌言微微一愣,这,他还没有讲自行车的使用技巧啊。
他甚至无法判断于谦到底是因为身体素质好才骑这么快,还是因为没掌握刹车技能所以才这么快。
“这样很容易摔下沟……”
王勃见于谦的背影如此欢快,不禁心动:“要不咱们也骑车追他去?”
张煌言无奈:“这,好吧。”
他推出一辆自行车进行了简单示范:“这东西很简单的,坐上去就会了,二位还在犹豫什么,走走走!”
王勃欢然道:“看明白了!”
屈原本想推辞一下,但张煌言和王勃早已一左一右伸出手,把他架上了车。
一个说“先生快上车跟我们一起”,另一个说“运动有益于排遣心灵压力”,丝毫没给他反抗的机会,就这么冲了出去。
屈原:!!!
一声惊叫响彻在山间,众人齐齐为之一悚。
……
“方才是什么人在那里乱叫?”
不远处,青崖风起,梨花落如雪,杜预探手折了一支青竹,正在沙地上写写画画各种兵法。
忽然听见这一声呼喊,手下便是一歪,好端端的图案被搞得乱七八糟。
“许是什么好事者又闹将起来,如今参会者悉数集中在此,能安静才是怪事”,戚继光摇头说。
他也折下一截竹子,刷刷比划几下,将杜预画偏了的沙场对垒图纠正回来,又在后面添了好些。
待他完工后,杜预略略后退,垂目望了许久,不由露出了一抹微笑:“戚帅果然了得。”
“不过是站在前人的智慧峰上罢了”,戚继光谦逊道,复又有些好奇地问,“元凯兄现下有何打算,可是要去见你的那两位后人?”
大明嘉靖位面来了他与王世贞两个人,结果王世贞一进场就将他扔下,转头就拿出自己新编的八卦小报,说要找冯梦龙沟通一下吃瓜小技巧。
戚继光见他满脸兴高采烈地准备作大死,为免引火烧身,自然是扭头就走。
他独自在山间漫无目的地乱晃,恰好遇见了同样落单的杜预。
二人面面相觑一阵,彼此介绍引见,很快就打开了话匣子,居然聊得很投机。
本次兰亭诗会的参会者以文人居多,武将还真不多。
戚、杜二人都文武双全,且字号中都有一个“元”字,可谓颇有缘分。
戚继光近来正在驻守东南,顺便创作他的诗文集《止止堂集》,文学造诣颇高。
杜预作为历史上唯二的两个同时进入了文庙与武庙之人,含金量自不必说——另一个是诸葛亮。
他文能博学多才,注解春秋左传,直接成了唐朝时候的标准教材;武能一战灭国,不仅诞生了“势如破竹”这个成语,就连东吴都是他打下来的。
当然,杜预最离奇的还得数他的基因传承,怎一个牛逼了得。
他的次子杜耽有一个后人,名为杜甫,他的幼子杜尹有一个后人,名为杜牧。
这等成才效率,主打一个优生优育,足可与沈林子的沈家、谢安的谢家、王猛和他的武庙孙子王镇恶等组合一较高下。
万朝也不知有多少人心酸到哭了。
杜预从袖中翻出一张帖子,展开递给戚继光,是杜牧听闻自家祖宗到来,特意设宴相招:“戚帅若无他事,不若陪我一同前往?”
“好……”
戚继光正要应下,忽见山上草木翻飞,从中分开,于谦骑着自行车飞驰而下,远远地对他唤了一声,“前方的人请让开!”
戚继光:???
杜预:???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等他反应过来,于谦已经整个人都飞到了面前。
杜预下意识伸手一拦,却还是没挡住于谦放飞自我的步伐,直接就是一个向前冲的大动作。
多亏戚继光眼疾手快,同时将他二人拉住,这才避免了一桩人仰车翻的惨案。
戚继光伸手将于谦扶起,摘取了对方发间黏上的一缕草叶,容色惊愕道:“于太傅何以至此?”
好在他是个武将,换别人被这么迎面一撞,早就不知道摔进哪条山沟里了!
“多谢阁下”,于谦一振衣衫,从容不迫道,“是苍水送的车。”
他觉得自行车还挺好玩的,反正也没人注意到他,索性决定放飞自我一回,不料车这回怎么都上不了路。
“车轱辘破开一个洞,漏气了”,杜预弯腰检查了一番,遗憾地告诉他。
于谦垂眸扫了一眼戚继光搁在地上的佩剑,目光幽幽地看向他。
戚继光额头霎时落下了一滴冷汗:“等等,我可以解释的——”
他只是先前为了画图方便随手一放,谁能想到于谦会忽然从山上过来啊!
眼看于谦神色愈发不善,戚继光急中生智,连忙举起手道:“张苍水那里想必还有很多,元凯兄,我们不如一人一辆都陪他一起骑车,正好去参加杜牧之的宴席!”
杜预一想,哎嘿,这主意不错,骑车在山间溜达多拉风啊,当即抚掌同意。
于谦将报废的自行车还给张煌言,准备以旧换新。
张煌言没想到分分钟就被弄坏了一辆,好在这自行车也不是什么珍贵之物,魔法锦囊里还有很多,当即又取出三辆送给他们。
由于杜牧在会稽城他自己的府邸中设宴,此去路途漫长,骑自行车倒也十分得当。
杜预等人一路在山间疾行,出场十分拉风,所到之处吸引眼球无数!
大家正对此惊叹不已,惋惜他们骑得太快根本追不上的时候,忽见张煌言这名靓仔慢悠悠地骑车路过,顿时眼神锃亮,直接就涌了上来!
张煌言来者不拒,统统给了自行车。
众人大喜,对这种新奇的物事爱不释手,纷纷竖起大拇指,直夸苍水先生大气!
一日之后,会稽山阴长满了五颜六色的小车,远远望去,仿佛是一大堆彩虹小马在山间乱跑。
然而,有人领到了自行车,有人却没有,看着身边的小伙伴似乎都拥有了,内心十分痒痒。
于是就找到了兰亭诗会的总负责人沈约,表示你们安排的活动怎么能把我落下呢,差评!
沈约:???
当了解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后,整个人全然就是懵逼的。
张苍水啊张苍水,你真是世上最大的泥石流,每次这种活动只要有来自明世祖位面的人在场,画风就会变得无比奇怪起来!
他无奈解释道:“你得找张苍水本人去,这真不是我安排的活动。”
苏轼拽着他的衣袖,给了他一个「你自己领悟」的眼神:“拜托,拜托,张苍水有的难道你没有吗,沈相公,别让我看不起你!”
沈约面无表情:“那你还是继续看不起我吧,下一项活动「乌衣之游」你也别去了。”
苏轼神色一顿,试探道:“何为乌衣之游?”
“自然是谢安石作为东道主带你们去游览谢家的乌衣巷、朱雀桥”,沈约淡淡道,“至于他安排别的什么赏芳、吟咏、温泉、行酒之类,我也不太清楚了。”
苏轼:“……”
救命,这谁能不心动啊!
他灵光一闪,忽然提供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从东山到乌衣巷山长水远,何不让张苍水给每人提供一辆自行车,大家一起骑行前往?”
沈约虽然知道他一心凑热闹,但还是陷入了沉思。
此倒也不失为一种解决思路呢。
……
翌日,张煌言给参会者们进行了紧急自行车骑行培训,众人很快基本实现了自行车自由,人手一辆,在东山南麓准备出发。
之所以是“基本”,是因为很多人都是别人带她/他上路的,主打一个蹭座。
少女叶小鸾体质特别孱弱,行动似疏柳拂风,自然无法进行如此剧烈活动。
她正绞着帕子为难,忽见刘令娴衣袂翩跹,径直停车在她面前:“小鸾姑娘上来吧,我带你去。”
叶小鸾抿唇一笑,声音柔软清甜:“谢谢姐姐。”
刘令娴:天呐,一定是仙女妹妹吧,她怎么能这么甜美!
另一边,谢脁笑吟吟地跳上了梁武帝的车后座,抬手在他肩上使劲一拍:“阿练冲呀,你可是帝王,绝不能落后于人,今日定要第一个抵达乌衣巷!”
萧衍:“……”
在这一瞬间,他真想把小月亮掀下去。
叶小鸾肩不能提,手不能扛,难道你也不能?
但小月亮一心想看沿途的漂亮风景,才不愿意苦哈哈地骑车,见他回头瞪自己,一脸无辜地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我很轻的,相信阿练你一定可以,加油加油!”
萧衍见他笑得眉眼弯弯,满是天真快乐,心头涌上一阵无奈:“这么多人看着……”
小月亮眨眨眼:“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是不行吧,他们都说「高祖当年起雍荆」,何等英姿年少意气风发,这才过去多久……啧啧。”
他还吐槽上了,萧衍不觉好笑,伸手捏了捏小月亮,到底没舍得把他推下去:“你也知道朕是高祖,啊?”
这种事少年时做做也就算了,现在做让他面子往哪儿搁(bu shi)
小月亮一点不怕他,小声嘀咕道:“我就要,快点快点。”
刘裕在视频那头看着这一幕,整个人笑得前仰后合,都快落到地上去了。
萧衍扶额,只得场外求助:“宋祖管管他,”自己是没办法了。
但刘裕只是满不在乎地一挥衣袖:“玄晖还是个宝宝,你载他一程怎么了。”
萧衍转头一看,旁边众人已经纷纷就位准备出发,只得叹了口气,叮嘱小月亮说:“你抓稳了,莫半路掉下去。”
“好呀”,小月亮给他比了个「放心」的手势,宛如偷吃到糖一般轻笑起来。
一旁,萧纲见状有样学样,直接坐在了哥哥后方。
萧统:“……”
Fine,反正迁就他也不是第一回了。
不远处,李煜与自行车对视了半晌,正在思考是自己骑,还是找个人带。
自己骑的话,这么远的路程不太骑得动,找人带的话又拉不下面子。
他在那里踌躇许久,后方人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后唐庄宗李存勖大皱眉头道:“人家一把年纪的老年人都骑车冲出去了,你还愣着干什么?”
李煜惊讶道:“哪来的一把年纪老年人?”
“陶渊明啊”,李存勖说,“朕方才看见他一溜烟骑得飞快,转瞬就没影了,后面一圈山水派诗人叫喊着都没追得上。”
李煜:“……”
陶渊明可是自己扛着锄头种田的猛人,谁身体能有他硬朗?!
李煜一转头,见李清照抱起手臂,一脸揶揄地看向自己,神色中写满了「搞快点,别这么没用」。
再往更远处看看,陆机、陆云兄弟俱是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无声催促。
李煜拗不过众人,只得将心一横:“朕骑就是了。”
小曹植甚至拥有了一款儿童自行车,他板着脸,十分不高兴地看着自己的小车车,扭头问李白:“别人家的小孩子都有家长带,为什么我没有?”
“想带?”李白随手一指车篮,“你可以坐这里。”
小曹植愤愤一跺脚,生气地瞅着他,乌亮的瞳仁中仿佛快喷出火焰:“太过分了!”
李白不管他的抗议,直接将他放置在了车上,如同拍西瓜一样拍了拍他的脑袋:“行了,别耽搁了,快走吧。”
小曹植来了个冷暴力不合作,压根不动弹。
“子建,你怎么还不走呀”,小谢道韫骑着小车,从远处一路顺风过来,发间绑的毛绒小球随着动作一跳一跳,“我准备了很多好吃的东西路上一起吃。”
“喔,谢谢令姜”,小曹植想了想,觉得这样也不错,顿时就把那点不愉快抛在了脑后,麻溜骑上车,也拿出了一包点心给她分享。
就这般磕磕绊绊,自由组合,所有参会者总算是都勉强上了路。
众人骑着自行车,三三两两,谈笑风生,愣是将一群名士出行,整出了小学生春游的感觉。
张煌言作为倡议者打头,和熟悉路线的谢朗并行,沈约是总负责人,自然要压尾。
另外,武力值较高的如戚继光、杜预等人都被委以维持秩序的重任,免得有些人忽然犯路怒症,闹得不可开交。
此时还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插曲。
那就是来自刘宋帝国的王镇恶,谨记杜甫的嘱托,“你惹了事莫要把我们供出来”,索性到处披着戚继光的马甲惹事生非,最后舞到了正主面前。
戚继光:“……”
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真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啊。
他挽起袖口,决定将王镇恶收拾一顿。
王镇恶本来还气势强硬,想翻脸不认账,见他要动真格,顿时溜得飞快,一面溜还一面大叫:“小气,不就是冒充了你一下,要不也让你冒充回来啊,区区几句话的事!”
戚继光冷笑一声,王镇恶听见之后,跑得更快了。
如此操作,都给天幕前的观众看愣了。
前秦位面,苻坚沉默良久,目光徐徐移向王猛,纤长手指扯了扯他的衣袖:“景略……”
王猛握住他那只手,无奈地说:“这真不是我教出来的,一定是宋祖的影响。”
苻坚:∑(っ°Д °;)っ
忽然好担心孩子在九州书院上学,会被刘寄奴带坏!
之前吧,苻坚因为看见副本里秦国覆灭,着实情绪低落了好久。
好在他毕竟是千古一帝,很快就振作起来,如今便是在和本位面参会者视频。
前秦帝国有两名参会者,一是他的幼弟、阳平公苻融,创作了《浮图赋》的文学小天才,还有一位是璇玑图的作者、才女苏蕙。
苏蕙如今正和沈满愿、鱼玄机并骑而行,说说笑笑,好不快活,眉间一直积攒的愁绪都去了不少。
众人这车骑得全然稀稀落落,参差不齐。
有的快,有的慢,还有些刻意落在后面,和别人拉开一段距离,想要慢慢欣赏风景、谈论一些悄悄话。
后来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冯梦龙骑到前面去了!”
说时迟那时快,冯梦龙的一群受害者霎时如同打了鸡血,愤怒无比地就冲了上去,发誓定要堵住他,让他好看。
人烟散尽之后,又余春光静好。
温柔的长风吹拂过衣鬓,天地万籁,一时俱在眼前流动。
“于此间游目骋怀,如在画中行”,白居易没有和喧闹的人群靠得太近,而是待在了最后方。
元稹在春风中折下一枝犹沾露水的桃花,别在他襟前,一边扬眉道:“用乐天的诗来说,就是「同心一人去,坐觉长安空」,反过来也是一样的。大好风光得与君同赏,可谓幸甚。”
言罢,相视一笑。
……
乌衣巷的王谢子弟永远都忘不了这一天。
他们提前数日,就开始扫径相迎贵客的到来,铺设了鲜花红毯,畅想着对方该是如何的风采卓越,神仙姿态。
就在他们望眼欲穿的视线中,只见张煌言一马当先,带队而来。
他骑着小红车,挥舞着小红旗,手持着木质扩音喇叭,高声呼喊道:“来参加乌衣之游的朋友请注意,我们已经抵达了乌衣巷门前!”
众人欢呼雀跃,庆祝抵达:“终于到了!”
一时间,有人向天空抛物,有人振臂高呼,有人与身边人击掌,有人一路蹭车良心过意不去决定给点甜头,正在为对方削梨子吃。
有人欢天喜地在门口画像留念,有人三五成群高谈阔论,有人席地而坐准备野餐,还有人目光灼灼盯着巷口的砖瓦,反手就掏出了匕首,想挖一块带回去留念。
反正就是世相百态,干什么的都有。
最离谱的还得数庄宗皇帝,他直接就将自行车扛了起来,别人是人骑车,他是车骑人。
面对李煜等人质疑的目光,李存勖淡定道:“远道而来辛苦了,让车休息一下。”
谢安:“……”
王谢子弟:“……”
这么多奇葩,我们是真没见过!
【作者有话说】
最近读戚继光诗歌校注,发现他真的是很有才也很有趣一人(。)之前甚至都不知道他会写诗
第164章
翌日, 桓温又下帖邀请参会者入府一叙,谈兵论道。
参会者中真正的将军寥寥无几,但征战过沙场、谙习兵法、或是去过边塞前线的人, 却为数众多。
比如,御驾亲征平南齐的魏孝文帝,厮杀开国的军事天才、战神帝王李存勖, 刘宋帝国更是有一大批之前随军远征印度的文人, 都赶过来凑热闹。
众人联袂而至,一番觥筹交错, 宾主尽欢。
为了纪念今日良宴, 桓温提议大家各自在江堤外,手植一株柳树, 聊作铭记。
他显然早有准备,很快令人呈上了笔墨,为这株树留下题名,届时一式两份,一份悬挂在树颈, 一份留下珍藏。
戚继光一边写字, 一边伸手戳了戳杜预,低声道:“元凯兄, 这是不是那株「树犹如此, 人何以堪」的大柳树?”
“或许吧”,杜预轻叹着说,在纸上写下了「补天裂」三个字。
这三个字本来版权属于辛弃疾,但自从五胡乱华副本, 被汉肃祖皇帝刘琨作为抗击胡虏的slogan后, 立刻就在万朝火了起来。
山河未统, 定当补天裂。
从新亭这里北望,便是晋时长安。
秦国虽已覆灭,但北方仍旧一片虏氛未靖,胡尘喧嚷,还有燕国、代国、凉国、仇池等许多不同的小国等待征伐,北定中原,似是依旧遥遥无期。
桓温击筑高歌,其音慷慨,一派纵横的英气盖世,苍凉的筑声随着中宵病冷的风露,默默然响彻清野。
“去家日已远,安知存与亡……我欲竟此曲,此曲悲且长。弃置勿重陈,重陈令心伤!”
是刘琨的《扶风歌》。
壮阔茫茫的音节,铁马孤剑啸西风。
桓温完成灭蜀、灭秦之后,个人声望在朝中已经达到了顶峰,然而此刻远眺北境的关河苍苍,仍难免心生怆情。
一曲扶风歌罢,辛弃疾举杯,遥遥一敬他:“来岁绿柳发新芽,想来王师已破燕都。”
桓温微微颔首,眉间冰霜稍释,流露出一抹笑意:“承君吉言了。”
正说着,忽听见外边传来一阵喧嚣声。
刘琨衣袂轻扬,流云广袖,一霎推门而入,满庭的盈帘空翠与明媚烟光都洒落在他身上,清风吹动旒冕与玉佩轻轻碰撞,发出泠然脆响。
“抱歉来晚了,”他笑道,“好像听到有人在唱朕的诗?”
截至今日,他总算是将王贞仪出的天文学卷子做完,虽说错了不少,但现在至少可以自由活动,便第一时间赶来了聚会。
“方才刚唱完”,辛弃疾给他倒了一杯酒。
“多谢幼安”,肃祖陛下并不推辞,利落地一饮而尽,眸光流盼四周,落在桓温身上,忽而微微一怔:“咦,你……”
看起来有点眼熟啊!桓温抬眼见到死去多年的偶像,如在梦中,一时间魂飞天外神智全无,飘飘悠悠地走过去。
“我……”
刘琨虽没见过他,却也猜到了他的身份,见他如此紧张,含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放轻松,阁下都是大司马、三公之首了,称一声功盖当世也不为过,朕亦甚心向往之。”
桓温:!!!
天啦噜,偶像夸他了,还对他说「心向往之」,惊天大馅饼也不过如此吧!
桓温会因为一个婢女点评他样样都不如刘琨,回去倒头就睡,闷闷不乐了好几天,也会因为被刘琨夸这一句,直接表演了一个当场炸成烟花,开心上天。
桓温往边上凑一点,再凑一点,终于抓住了刘琨垂落的指尖,不无紧张地说道:“此番定要多留些时日,我带你看遍今日山河。”
刘琨微笑说好:“多谢阁下,有劳了。”
此言一出,桓温又是一通什么“不用谢应该的应该的”之类的言辞,刘琨不管回应什么,他都认真倾听,无比郑重。
观其神色,大约是想把刘琨对他说的每句话都写下,回家裱起来糊墙上。
一旁的辛弃疾:“……”
所谓的一物降一物,大概就是这么来的吧。
“肃祖陛下魅力无限,真不愧是东晋白月光”,王贞仪举着镜头缓缓走来,那一边,新皇帝王莽如此感慨道。
王贞仪精通骑射,弓马娴熟,论武力值可以把二十一世纪键盘侠王莽吊起来打。
而且她还是个技术性人才,还在新朝位面大搞工业强国,如此场合自然少不了她。
这等新奇的语言顿时引起了辛弃疾的兴趣:“新皇陛下,何为白月光?”
王莽正伸手从御案下方拿薯片,这桌子是特别改造过的,储物空间巨大,新制作出来的各种小零食都可以塞满上,简直是皇帝批改奏折的天堂。
他摸出一包薯片,拆开往嘴里倒了些许,吃到一半,陡然听到辛弃疾问他,顿时正了容色,不着痕迹地将薯片收入袖中。
吁,还好古代汉服袖子够大,没有暴露。
实际上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的辛弃疾:“……”
忍笑忍得好辛苦. jpg
王莽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暴露,从容说道:“这白月光呢,就是形容一个美貌、有才、能力强悍,而且还死得早、死得惨之人。”
“四海列国,千秋万载,也只得此一人,他/她死之后,其他人就再也无法企及,就如月光般念念不忘,所以才被称为白月光。”
辛弃疾若有所思。
按照这个标准,他的好朋友诸葛亮就可以被称为北伐人的白月光,正所谓「丞相在时,不觉有异,丞相去后,未见其比」,可以说是非常贴切了。
“如此说来”,王贞仪思索道,“幼安你也是许多后世人的白月光。”
辛弃疾:哈?
当面念生祭文也不过如此!
他又找回了当日被一群辛派词人、白发苍苍老大爷围着喊祖师的感觉,那滋味,仿佛一闭眼就要去地下长眠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板着脸抗议道,“我现在还没死?”
王贞仪不意逻辑中忽然出现了一个漏洞,想了想,又道:“虽然现在你还活着,但那么多时空,总存在着许多你已经死了的位面吧。届时,这白月光你是想当也得当,不想当也得当。”
辛弃疾:“……”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什么白月光?”萧纲忽然从一旁探出了脑袋,“我大梁也有白月光吗?”
他细白手指捧着书卷,一边不住地做记录,准备吸收大量新鲜素材放入自己的诗歌中。
“你大梁的白月光在那儿呢”,王贞仪回身一指不远处的谢脁。
不仅惊才绝艳英年早逝,而且还死于非命,从前的挚友后来一个个都青云直上站到了最高处,用一生来怀念他,对他推崇备至,身后事极尽哀荣——这不是完美符合?
小月亮很喜欢热闹的宴会,眸中流光溢彩,高高兴兴地和新认识的朋友们聊天。
沈约见他一直在喝酒,没怎么吃东西,就给他拿了一盘点心:“来吃点,都是你喜欢的。”
李存勖正在借小月亮的视频,和那一头的宋祖聊战术,聊社稷,聊帝王生涯和山河理想,反正就是什么都聊。
他叹气道:“朕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邈佶烈那厮了——”
说真心相待吧,那确实有一些,而且后唐朝廷这个局势也不允许他随意翻脸,妄杀大将。
说毫无芥蒂、继续信任有加吧,那肯定不行,毕竟李嗣源后来真的披黄袍加身,起兵造反,抢了他的天下。
这对刘裕来说都不是事,他随意地挥了挥手:“建议做成六味地黄丸。”
李存勖无语,就知道跟他说了也是白搭。
他心情郁闷,手一伸,准备拿走一块点心,登时被沈约拍开了手,语气不咸不淡地说:“庄宗皇帝,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要学会自己找吃的。”
李存勖难以置信:“朕在你这里连一块点心都不配吃?”
沈约用行动告诉他,没错,不配,甚至将点心拿得离他更远了一些,又给小月亮倒了一杯茶。
王贞仪收回目光,从袖中摸出小木牌:“现在该给柳树取名了。”
她陡然想起萧纲的取名习性,下意识远离了他一大步,只见萧纲挥毫落墨,拿起刻刀刷刷几下,牌子上赫然出现了:“柳大树。”
王贞仪:“……”
辛弃疾:“……”
人一生中感到费解的时刻或许有很多,而现在无疑是其中一个。
他不能理解,萧纲为什么如此偏爱「大」字,并且还放在中间,哪怕是「大柳树」都没有「柳大树」这么离谱!
萧纲本人觉得还挺好:“非常言简意赅,铿锵有力,寄托了对柳树茁壮成长的美好祝愿。”
他甚至还有点委屈:“其实萧大球、萧大款这些也是美好寓意,不知为何竟遭到如此嫌弃。”
辛弃疾嘴角微微抽搐:“你觉得大球们还好,那是因为你姓萧,勉强挽回了一点分数,若是换作别的什么姓——”
这时,张煌言正巧端着酒盏来找他们聊天,辛弃疾伸手一指,随意举了个例子:“比如姓张,加上大这个字就很危险了,萧大牛肯定比张大牛好听一些吧。”
张煌言:???
他一下黑了脸:“让你失望了,我儿子叫张万祺,不叫张大牛。”
萧纲听辛弃疾这么说自己,心头一阵愁郁,转念一想,不对啊:“就算萧大牛确实不好听,但你一个给孩子取名辛铁柱的人,有何资格取笑于我?”
辛弃疾:“……”
他还是个小朋友,哪里知道未来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反正本位面以后是绝对,绝对,不会再出现辛铁柱这个名字了!
“世缵”,他笑容冷冽地抬起手,捏了捏萧纲的侧脸,“知道历史的意义就在于以此为鉴,避免悲剧的发生,你懂我的意思吧?”
萧纲虽然生性柔弱,但怎么说也是皇子贵胄,该有气势还是有的。
他踌躇了一会,忽而趁辛弃疾不注意,快速伸手捏了回去,一面嘀咕道:“随你怎么说,反正我的取名能力还是比幼安你强一点的。”
“依我看”,王贞仪沉默半晌,还是残忍地说出了实情,“任何名字只要加上「大」这个字,顿时就会变得俗不可耐,鲜有例外。”
张煌言赞同地颔首道:“仇池杨氏、苻坚臣子杨定的后人,亦算得上中古名门,到头来族中最优秀的子弟居然叫杨大眼,当真离奇。”
“其实「小」字也是一样的”,视频那头,王莽语气幽幽地说,“比如齐桓公的本名公子小白。同样是霸主,人家叫重耳、赵雍、嬴渠梁,他叫小白,这一听就显得气势落了一截。”
“「小」还好吧”,张煌言倒是想起了他们位面的一个人,现在正在海外研究院工作,“青莲女史董小宛的名字就很优美。”
听他们谈得热火朝天,辛弃疾倒是想起一茬:“从前我在崖山的时候听燕王朱棣说,大明素来排字辈,太子朱标的字辈叫做「允文遵祖训,钦武大君胜」,其中就有大这个字。”
众人齐齐一怔。
沉默良久,萧纲不由惊叹道:“听闻明王室的名字要按照金木水火土排序,如此一来,岂不是会出现朱大釭、朱大钞、朱大锅、朱大柱、朱大杈、朱大油、朱大泥、朱大燥、朱大炉、朱大坡这种名字?”
众人:“……”
你快闭嘴吧,太子朱标罪不至此!
……
接下来的数日,各种活动轮番上阵。
什么武陵王司马晞的比剑活动、会稽王司马昱的酿酒活动、建康歌楼画舫一日游、谢灵运的妆面舞会、黄宗羲的拉丁文口语半日速成班、王羲之的趣味书法写作、朱载堉的十二平均律教学,等等。
活动林林总总,五花八门,几乎所有人都找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这些都告一段落后,便真正开始了兰亭诗会。
在万众瞩目中,主持人沈约宣布活动开始,送出了第一只杯盏,顺着潺潺溪水而下,待杯盏到了面前,先举杯一饮而尽,再以流觞曲水法作诗。
静谧的湖光山色一时齐芳,百花鲜妍,群英缤纷,万玉同辉。
在座的都是文坛英秀、诗家俊杰,自然不存在什么作不上诗被惩罚的情况。
但也有某些运气清奇之人,比如于谦,几轮下来,杯盏已经是第二十次停留在他面前了。
张煌言见他一杯复一杯饮下,面不改色,唯目光有了些微的涣散,忍不住为他捏了把汗,悄声说:“要不你分我一点?”
“不必”,于谦觉得自己还能支持,然而就在这个刹那,他环顾四周,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苍水,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张煌言一愣,他其实也觉得忘了什么。
但这时酒盏已随着流水浮动至面前,他举杯饮酒赋诗,言辞流丽自然,一番吟咏下来博得满堂喝彩。
张煌言笑容微微,口中连说谦逊之词,待回过神来继续与于谦说话,于谦本人却已经将这事抛之脑后,转而又谈起了别的。
场上众人又是一阵惊呼雀跃,原来是李白即兴创作出了一首最为惊艳的宴会诗,大家交口称赞:“不出意外便是今日最佳了!”
“古来诗人之冠,概莫如是!”
“何其有幸见证如此名作的诞生,必定要流芳万古!”
李白还将身边的谢脁、谢安、辛弃疾都写入了此诗中,一并流传。
辛弃疾没想到居然还有自己的份,颇为惊讶,拱手致谢。
李白笑而不语,他是不会告诉辛弃疾,把他选进去纯粹就是因为“幼安”的安比较容易押韵,完美契合了本首诗的韵部。
最后直至日影西斜,今日的诗会终于走向了尾声,那就是——颁奖环节!
沈约向众人一拱手,朗声道:“感谢各位赏光前来兰亭诗会,在你们的左手边有一个袋子,里面装着本次诗会的各种塑像、徽章、书签、卡片等周边。”
“塑像共有一百零八种,对应了每个参赛人,拿到手中有几个、是谁的,都全部随机,如果没有拿到自己满意的,之后会为大家提供交换塑像环节!”
白居易本想拿到一个元稹的塑像,结果一打开发现是冯梦龙,而且还是正在创作《情史》的版本,心中不禁暗呼晦气。
不远处,江总眼尖瞥见了这边,立即呼喊道:“乐天先生且慢!”
白居易捏着冯梦龙塑像,回眸望他一眼:“江令有何见教?”
江总从自己袋子中摸出一个刘禹锡:“我们文帝陛下对冯梦龙痛恨至极,若你愿意割爱交换这个冯梦龙塑像的话,我正好把刘梦得的塑像给你。”
白居易:“……”
痛恨至极?陈茜茜别是回去要对冯梦龙塑像扎针吧。
不过这也不关他事,严格来说,冯梦龙没少编排过他,他甚至还和冯梦龙有仇。
白居易爽快地同意了江总的提议,结果下一秒在袋子中一翻,发现自己居然还抽到另一个塑像,那就是谢脁。
谢脁绝对是万朝中最受欢迎的人物之一,他刚把谢脁塑像拿出来,一群人便蜂拥而上,团团围住了他:“我我我,快看我!”
“我们陛下有令,玄晖的塑像务必带回我们大梁——”
“我有你弟弟白行简的塑像,怎么样,把这个给我吧?”
谁要白行简的塑像啊,白居易嫌弃地看了一眼,扭头告诉众人:“我只换微之的。”
“啊这,”众人对此颇感为难,一阵交头接耳,都在交换情报。
最后还是庾信四处搜寻,终于发现了目标:“在那里!柳相来换吗,一个苏轼换一个元稹!”
柳如是微笑道:“不,我只要辛弃疾。”
众人:“……”
庾信等人只好又去找辛弃疾的塑像在何方,周旋了半天,发现在沈满愿手中,不觉长舒一口气。
沈满愿是沈约在未来数十年后的孙女,是自己人,这下应该没问题了吧。
然而,沈满愿十分不好意思,却又十分坚定地拒绝了这群自己眼中的长辈们。
她小声说:“我想要我爷爷的塑像。”
众人:“……”
想死的心都有了. jpg
眼看场面一片混乱,沈约不得不拿起大喇叭维持秩序,并保证所有塑像都不止一套,之后会专门安排交换环节,帮助每个人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大家总算是安分了下来,各自回到座位,开始等待颁奖。
沈约:“今天,我们即将颁发桂冠诗人、十佳作品、最佳帝王诗人、最佳将军诗人、特别纪念奖、兰亭十二美等众多奖项。”
“本次评选综合了天幕给出的评分与万朝观众投票,确保公平公正,绝无黑幕!”
掌声如潮,响彻在兰亭溪水边。
待掌声平息,沈约徐徐说道:“首先颁发最佳将军诗人奖——”
这个奖项作为开胃菜,竞争不是很激烈,张煌言最终以微弱优势战胜戚继光,喜提奖杯一座,奖品若干。
然而,于谦看着张煌言领奖的这一幕,总觉得那种自己仿佛遗忘了什么的感觉愈发强烈了。
沈约又道:“接下来是帝王诗人奖——”
今日众多诗家帝王汇聚,刘琨、萧衍、李存勖、李煜等人神仙打架,满座无一庸材。
皇帝们都在等待着结果揭晓,认为胜出者就在他们之间,未料沈约在手中展开纸张,面露一丝震惊之色,朗声道:“获奖者是来自高贵乡公曹髦位面……不对,大魏位面的魏武帝曹操!”
皇帝们:???
曹操几时来了,我们怎么不知道?
如果是其他位面的曹操也就罢了,高贵乡公位面的那个曹操不是被吕布流放过去的吗,这么快就重新崛起、甚至称帝了?
相比之下,去往宋徽宗位面的王导和小司马绍不太行啊,这么久都没有消息传来。
在众人惊骇的视线中,只见流觞曲水席的末端,曹操缓缓起身,铁甲长剑,英气焕发,显然是刚从战场上下来就赶到了此处,向众人拱了拱手,扬眉道:“各位,承让。”
【作者有话说】
那么问题来了,桂冠诗人应该是————
第165章
曹操自从入主高贵乡公曹髦位面之后, 立即全盘接手了当下的政局。
并借助自己带来的曹氏、司马氏几十号将领,发动政变,在第一时间控制住了司马昭, 悬首宫门。
随后打的打,杀的杀,放的放, 铁腕平乱复兴, 迅速翦除其羽翼,小半年的时间过去, 整个朝野风气已是焕然一新。
好在这个时代曹魏已经建立很久了, 曹操也不用再走一套三辞三让的标准称帝流程,简单祭天之后, 他就是魏武帝了,磨刀霍霍准备三分归一统。
因为曹操晚到一步,并未加入流觞曲水的赋诗行列,而是将自己的作品写下,径自提交。
此刻, 诗会众人俱是无比惊愕地看着他, 伸长脖子张望到底是何等作品,才能冠绝在场的一众帝王。
沈约也并未耽搁, 上前一步, 扬了扬手中的作品纸条,朗声念诵出来。
“很好”,梁武帝听得入神,眉梢微扬, “确有一番卓然风采, 配得上头名。”
李存勖却拳头硬了, 心中老大不服:“哼,魏武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朕的「曾宴桃源深深洞」差在何方?显是胜他一筹!”
李煜扫了他一眼,目光悠悠:“你倒是可以胜另一个魏武一筹,至于台上这个,朕看还是算了。”
他自己到底是啥材料,李亚子心里就没点数吗。
李存勖冥思苦想了一会,惑然道:“还有哪一个魏武?”
“姚襄啊”,李煜微笑着说,“他不是魏武王么。”
李存勖:“……”
为何空气中温度陡降,心头寒意陡生,而他又狠狠地打了个寒战。
一切都是因为李煜讲的笑话实在是太冷了!
刘琨对此倒是接受良好,单纯从诗风上来说,他和曹操的风格其实是最接近的,都走的是气势磅礴、慷慨壮烈的路子,苍凉如江涛,旷远若山河。
只不过,曹操的行文更加自由,刘琨因为自己本身是音乐家的缘故,格律音韵更加工整完善。
曹操领完奖后,就轮到十佳作品颁发。
前两个奖项和大多数人都没什么关系,十佳作品却与众人息息相关,而且排名又是天幕所出,绝对公允,因此无不屏息凝神,专注倾听。
这可是在万朝面前扬名露脸的大好机会,一旦入选,必定流芳百世,哪个能抵挡住如此诱惑啊!
眼见沈约拿着小纸条,半天才慢吞吞翻开一个角,某些性急之人恨不得上前直接开抢。
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沈约终于将掌心的纸条展开,扬声道:“获奖作品有,以下排名不分先后——”
“苏轼《水调歌头. 题自行车乌衣之游》”
众人一阵嘘声:“写自行车旅行的也算?不是说好哉诗会上即兴赋诗的吗?”
“兰亭诗会,顾名思义应当是歌咏兰亭的春光明媚之景,抒思古寄慨之情。”
“他这也离题太远了,那我是不是还能写我与偶像诸葛武侯的见面会啊?”
……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见众人都在质疑自己,苏轼毫不在意,依旧面色自如地饮酒,大有一种“一蓑烟雨任平生”的从容感。
待众人讨论声渐散,他坦坦荡荡起身,襟袖在天风中如流霞翻飞,一似梢云拂日:“既然这个选材有争议,我此刻即兴再作一首,就以这满山的香草流莺、春树暮云为题。”
说罢,一步迈出,春声影里,吟诵立成,全无一星半点的滞涩之态。
此诗传入耳中,众人立时便知,这又是一篇千古绝唱。
“今日方知何为文思「泉涌」”,沈约感叹道,“真文坛之奇英哉。”
他转向众人,身形挺秀,笑意微微,蓦然这般提议说:“既然东坡先生新作了一首词,便将这首放入十佳作品,取代原本写自行车乌衣之游的那首,你们可有意见?”
众人震声:“绝无!东坡先生当之无愧!”
即便有少数人心怀叵测,有一种“文人相轻”之念,却也意识到了自己和苏轼之间山岳一般的鸿沟差距。
君如高山仰止,而我望尘莫及,自不敢再有异议。
沈约见全票通过,开始宣布其他的十佳作品:“杜甫《步兰亭席上十二韵》,辛弃疾《鹧鸪天. 兰亭春宴作》,白居易《兰亭诗会与诸友同赋》,于谦《兰亭春日吟》……”
“恭喜恭喜!”
张煌言听到这里,真是比自己之前得了最佳将军诗人奖还高兴,转头对着于谦一阵眉飞色舞,“你终于摆脱「大雪鹅毛」的刻板印象了!”
于谦轻笑,晚阳在眉梢上翻涌成一帘碎金:“多谢苍水,同喜。”
沈约站在最前列,继续宣读下面的名单:“嵇康《四言赋兰亭雅集十一首》,李清照《蝶恋花. 春兴有怀》,屈原《兰亭辞》,曹雪芹《雅文星汇聚兰亭乡,妙沈郎主持盛会场》。”
不愧是曹雪芹,沈约念到这里,特别是「妙沈郎」这处,嘴角不由微微一抽。
但他还是坚持念完了最后一名获奖者:“谢庄《春赋》。”
这份名单一经发布,顿时引发了轩然大波,众人吵吵闹闹,莫衷一是:
“说好的兰亭诗会,为何屈原的楚辞、曹雪芹的小说、谢庄的赋都能进?尤其是谢庄,他虽然文才不错,但也没好到万朝前十的地步吧,还不如让谢玄晖上!”
“李白没入选就离谱!”
“摩诘也没上榜,非常不合理!”
“我看XX也很适合登榜,他没进去,想来天幕评选一定有黑幕!”
对于这些疑问,沈约一一进行了礼貌的回应。
“诗词歌赋不分家,与其说是兰亭诗会,不如说是兰亭文会,他们为何不能入选?若是只将范围严格限定在诗歌中,这对年代较早的人并不公平。”
“摩诘和太白先生的话,奖还没发完,因为这些奖项都是不允许重复获奖的,他们的奖应该在后面。”
“某些技不如人的就不要出来质疑榜单黑幕了,太丢人!”
李白、王维作为当事人倒是很淡定,该吃吃该喝喝,刘宋帝国的一众也没什么反应。
在大家看来,除非是天幕忽然抽风了,不然不可能不让他们二人上榜。
人家肯上你这个榜,是你这个榜单的荣幸,并不需要这个榜单来证明自己的文坛地位。
问题来了,如果天幕真的抽风了呢?
刘宋众人表示,那就请陛下出手开打啊,明世祖能威胁天幕改变规则,咱们陛下当然更可以!
天幕,你最好识相点(狠狠威胁. jpg)
冯梦龙这几日与曹雪芹一同收集小说素材,倒是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正满面笑容地拱手恭喜。
罗贯中背着手走过来,未语先笑:“此乃小说界的一大突破,终于作为文学体裁登上大雅之堂了!”
“湖海散人,承让承让”,曹雪芹谦逊拱手。
另一边,陈郡谢氏的许多人都坐在一处聊天,谢脁兴高采烈拉住谢庄的手,眉眼弯弯地笑道:“小叔叔,你上榜啦!”
谢庄来自孝武帝位面,完美发扬了谢家人一脉相承的如玉风华。
他看起来纤细温柔,眉眼盈盈,长睫以一种清缓的弧度垂下,如若晨露明明灭灭浥润的疏影花枝。
谢庄莞尔道:“侥幸而已。”
何止侥幸,简直捡了个惊天大漏。
他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之所以能上榜,唯一的原因大概是天幕为了兼顾各种文学体裁,所以选了一篇赋进去。
其他知名的赋作者,比如庾信,年纪太小,尚未经历过国破家亡、流落异土的惨痛,阅历不够。
再比如江淹,又太老了,晚年已经“江郎才尽”。
相比之下,只有谢庄处于创作巅峰期,他又特别擅长吟咏景色,《月赋》、《雪赋》都是千古名篇,这一下对着兰亭春景灵感爆棚,就写出了些十分了不得的东西。
“唔”,小月亮捏着谢庄的衣袖蹭了蹭,“小叔叔,你等会跟我一起回去吃山河鼎丸子吧,可别再英年早逝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微微一怔。
自己家里人是不是有什么诅咒啊,谢灵运、谢惠连、自己、还有小叔叔,怎么一个个都死得那么早呢?
小月亮不高兴地喝着闷酒,一杯一杯复一杯,然而郁闷不过一刻,立即被台上的沈约发现,隔着人群投来了一道死亡凝视。
小月亮眨眨眼,故作无辜地放下酒盏,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十佳作品的获奖者都陆续上前,领取了奖杯,沈约继续宣布说:“接下来要颁发的奖项是——兰亭十二美!”
芜湖,台下掌声如雷鸣,几乎把天幕掀翻了。
这可是最热门的题材,谁还不是个超级颜控了!
许多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沈约,见他如此明艳绝代,风华灼然,想来这位定然是榜上有名。
沈约声音清澈,如远山流动的深溪:“第十二名,大明叶小鸾;第十一名,刘宋帝国谢脁;第十名,南唐李煜;第九名……”
每报到一个名字,众人都要望一眼上榜者,无不是美到超凡脱俗,一骑绝尘。
这下终于回过味来了。
好家伙,这个奖项是真的单纯不做作,全看脸啊!
须知「兰亭十二美」可是万朝观众投票参与度最高的一个项目,每个看见天幕的人都有投票权,如此万朝相加,又何止百亿、千亿众生。
许多人可能对文学艺术鉴赏能力较为低弱,但一个候选人长相如何,却是只要有眼睛就能分辨出来的事。
没错,我们就是这么朴实,只选长得好看的人!
沈约等众人喧哗骚动的声音渐渐平歇,这才又往后念着名单:“第九名,大唐元稹;第八名,大唐杜牧;第七名,大梁萧纲……”
沈约说到这里,下意识看了萧纲一眼,陡然想起了后世《南史》直接将萧纲吹上天的美貌。
什么“眉目如画”,什么“直发委地,双眉翠色”,又是什么“手握玉如意,洁白不相分辨”。
可以说是非常贴切了,突出一个气质柔弱沉静、肤白若雪的大美人,还真有很多人吃他这一挂,群众的眼光果然是雪亮的。
沈约续念道:“第六名,汉肃祖刘琨;第五名,楚国宋玉;第四名,西晋潘岳——”
到了此时,众人已经是望眼欲穿,就等着看前三名花落谁家,更是一齐对着潘岳行注目礼。
沈约也没有再买关子,而是将手中的纸一扬,笑意苒苒地说:“第三名,王维,祝贺摩诘。”
吃瓜群众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王维礼貌地起身致意,垂罗曳锦,素月清晖,神情温和如水。
众人的视线却是无比炙热,仿佛要在他身上烧出一个洞,更有甚者,已经想好了等会麻袋该选择什么颜色。
单论外貌而言,王维与潘岳、宋玉皆在伯仲之间。
只不过,他当时那一场扮演观音,杀伤力实在是太大了,万朝不知有多少观众捂着心口直接昏了过去。
如今,这些被小观音迷住的狂热粉丝们一个劲儿发力,直接给王维投到了第三名。
“让我看看是哪个美人摘得第二名亚军呢”,沈约捏着纸条,作出一副清隽的沉吟姿态,“哦,原来是我自己啊——”
众人:“……”
沈休文,真有你的。
然而这样一来,大家的好奇心被充分地吊了起来。
就连沈约、王维、潘岳这等惊人的美貌都只能屈居第二、三、四,真不知位居榜首的究竟是何等空前绝后之美?
不知是不是错觉,沈约宣布最后这个名字的时候,天地仿佛都静了一瞬,万籁俱寂,飞鸟归停:“兰亭十二美的榜首就是——谢安,恭喜安石公!”
哇,吃瓜群众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谢安真是和冠军太配了!
在四周的吵闹和道喜声中,沈约满面笑容地看着这一切,顺手将手中的小纸条撕成碎片,来了个毁尸灭迹。
其实……本来按照万朝观众投票,冠军是他,第二名才是谢安,不过被他偷偷交换了过来。
毕竟自从兰亭副本一开始,沈约就一直在场中活动,戏份之多,基本相当于兰亭剧集的一号主角,观众们对他最为熟稔,投票自然也会最为偏爱。
不过,沈约觉得谢安更合适。
谁让他的母亲姓谢,陈郡谢氏就是他的母族,他自然不会去跟老祖宗相争。
而且兰亭十二美的榜首,还是应该给兰亭的东道主吧,其他人都只是外来的客人而已。
天幕默许了沈约这一个小小的暗箱操作,眼下可谓皆大欢喜。
苏轼目光在前三名之间来回逡巡一番,忽然一抚掌,兴致勃勃地说:“眼下大美二美三美均已出炉,以后干脆也别说什么「安石碎金」、「江左沈郎」、「摩诘诗佛」了,直接以X美称之吧。”
谢大美:“……”
沈二美:“……”
王三美:“……”
苏轼一开口,顿时有种忽然从阳春白雪转为乡村频道的感觉!
苏辙眼见对方神色极端不善地看过来,唯恐这些人当众动手,连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少说两句吧,阿兄。”
苏轼唔唔两声,委屈地闭上嘴。
沈约见苏轼不再闹腾,便收回目光,开始继续颁奖:“下面发放今日的压轴奖项,桂冠诗人!”
他上前一步,振臂高呼:“各位不妨一同唤出他的名字——”
回应如同惊雷一般响彻在天际,山鸣谷应:“李白——李白!!!”
李白负剑起身,落落潇洒一挥袖,手捧金樽迎向四方,众人与他目光一触,兴奋之色愈发浓烈,纷纷举杯同饮,大有“恣肆共醉,天地同欢”的架势。
“可谓实至名归,舍君其谁”,沈约轻笑着说,缓步走了过来,深青色华服在地上摇曳如青嶂锦绣。
他双手捧着桂冠,日月星芒一时俱在掌心璀璨:“来吧阁下,我为你加冕。”
“多谢休文”,李白微微垂首,以便他动作,待一切都完成之后翩然起身,一振衣衫。
在霞绮争辉的万丈明光中,这顶桂冠流光闪烁,于是,所有人都在这一刻知道了,他就是诗中的帝王。
一旁的梁武帝:“……”
看了就很心酸,他登基的时候沈休文都没给他捧璧,换成李白这里倒是主动上了。
他心中郁闷至极,然而翻了翻众人传阅到面前的李白诗稿,自己能怎么样,还不是笑着把人原谅。
吃瓜群众一拥而上,围着李白七嘴八舌地道喜,坐得最近的王维、辛弃疾二人自己都得了奖,也被众人强行拉入了道喜的圈子,开始一叠声地恭贺夸赞起来。
沈约给他们留足了聊天时间,估摸着差不多了,才道:
“现在我们来到了最后一个奖项的颁发,那就是特别纪念奖——获奖者是,陆机,陆云,庾信,江总,司空图,元好问,黄宗羲,柳如是,王贞仪!”
被点到名的人均是一脸莫名其妙,四处张望,不知他们这些并非同一个年代、甚至八杆子打不着的人,何以共同获得一个纪念奖。
天幕究竟用意何在?
沈约徐徐道:“是为了纪念变化——天幕降世所造成的历史改变。”
获奖者们一怔,各自陷入了深思。
确实,他们都是在史书中有过切肤之痛的人。
陆机、陆云兄弟,世代为吴臣,在吴亡之后为保全家族北上入洛,转而仕晋,从此梦断江流滔滔,徒对西风悲故国。
离家兮千里,木叶摇黄落,空忆江东唱吴歌,独自凭栏吊影,伤怀念远,最终却成了一曲「鹤唳华亭讵可闻」的绝响。
这种深彻入骨的伤怀,并非他一人所独有,而是万古同悲。
苏轼看见这一幕,倒是想起了什么,回眸望向苏辙,轻叹一声,微吟道:“当时共客长安,似二陆初来俱少年。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尧舜,此事何难?”
此事何难?难于万岭千重,渡越关山。
苏辙微微怔然,握住他的手,一时无言。
陆机滞留在北方写了大量的诗歌,后来,这一方残研疏墨、断简余编,流落数百年,又被后来者重新执起。
沁满了血与泪,续写一场又一场故国已陷、王气已终,顾望今昔、万事皆空的悲剧。
庾信家中父辈皆为梁臣,梁亡后流亡北朝,半生心血恸哭,酿成了一首哀惋绝唱《哀江南赋》。
天嘉年间,陈蒨北伐,派兵接回了大量滞留在北方的文人,唯有庾信被北周武帝宇文邕扣留,终身不得归乡。
杜甫说,“庾信平生最萧瑟,暮年诗赋动江关。”
国家不幸诗家幸,抵达至命运的最萧瑟处,才诞生了声动江关的名篇。
若不曾亲眼见证、亲身参与梁朝文化的鼎盛璀璨,江表三百年文气于斯为盛,看尽了这一场繁华烟花在最绚烂时仓惶一谢的破灭。
又哪会在散场之后,捧出肺腑,熬尽心魂,对着文化宫阙凋零后的废墟余烬失声痛哭?
庾信之后的几十年,陈朝尚书令江总,世称“江令”,在陈亡之后入隋,从此羁留北境,直到七十余岁,方被放回南方江都,郁郁死去。
隋廷上白发苍苍的垂暮老人,当年也曾是陈宫玉带风流的词林佳客,江左最惊艳的少年郎。
他早年写宫体诗,国破家亡之后,皆改作了怆然悲声,成了铜驼荆棘、黍离之悲、亡国残民的长歌当哭。
数百年后,元好问在亡国之后飘零湖海,四处为家,重见西山晴雪,江总旧迹。
“焦土已经三月火,残花犹发万年枝。他年江令独来时。”
故国一炬灰飞烟灭,俯仰已成陈迹,唯有年年花发如故,燃烧似流火……然而为此怅然泪下的,又何止是一个江令呢?
还有司空图,唐朝末年因不愿归顺黄巢与朱温,隐居在王官谷。
当时盗贼纷起,霍乱多地,因为他清名在外,素来都避开了他的隐居之所,因此有众多文人为了保命,前来寻求庇护。
司空图本可以置身事外,寄情烟水,了此余生,但还是选择了在唐哀帝死后殉国。
还有黄宗羲,年少为报复仇枕戈泣血,孤身进京刺杀魏忠贤,青年武装抗清水师周旋海上各地,暮年避居终身不仕清廷。
死后无碑无坟无棺材,只在身下放了一块青石板,以成全“速朽”之意,干干净净地消融在天地间。
还有柳如是,扁舟一叶寓居飘零西湖之上,亡国后半生泪洒只堪遗恨,绛云楼前碧水悠悠怅对斜阳,故园红豆俱成劫灰。
纵回杨爱千金笑,终剩归庄万古愁。
……
此刻,获奖者们这么一想,真是有太多的离乱痛苦本该在他们的命运中发生,现在却都已经被改变。
譬如庾信、江总、黄宗羲、柳如是等人,他们的国家根本就不会亡,灭亡的只有敌对势力。
司空图、元好问等人虽然无法更改国运,却决定了开设书院,传承星火,改变了个人的凄惨凋零命运。
“这个纪念奖确实名至实归”,沈约也不禁感叹道。
多少的灿烂辉煌文化结晶,醉里华年楼头鼓角,流绪微梦吉光片羽,本该风流都被雨打风吹去,却因为天幕降世得以保留下来,这真是泰棒辣!
我们诗会的颁奖以此而终结,非常之完美!
当然,纪念奖获得者里边也有一个不一样的存在,那就是王贞仪。
她改变命运的方向,倒是跟国仇家恨完全不沾边,而是在于本来她的才华被埋没了,如今却已经扶摇直上,成了大一统新朝帝国的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王贞仪领奖的时候,没忘了cue一下视频那头的王莽:“承蒙陛下青眼,德卿此生有幸。”
王莽现在不仅是她的上司,还是她的好朋友和搞事伙伴。
倘若换一个时空,她或许也会得到重用,但绝不会得到如此毫无保留的信任,所到之处,如朕亲临。
王莽子一听,顿时骄傲地挺直了腰板,发出了盒盒盒的笑声。
没错,朕就是这么一个慧眼识珠的大天才!
……
所有奖项都发布完毕,诗会至此圆满结束。
在宾客离席之前,李清照衣冠琅然,羽佩铿鸣,信步走上来宣布说:“散会后,请九州书院的师生们即刻前往刘宋帝国,参加书院开学典礼。”
众人欢然称是。
萧纲、刘令娴等许多学生都下意识长舒了一口气。
总算是开学了,黄宗羲的作业已经提前布置了一大堆,数量之多,真如山海倾塌一般。
甚至连其他老师都有紧随着一起卷的趋势!
即便是韩信的军事课这种本该以实践为主的课程,都提前让大家看了许多兵法阅读资料,听他在群里说,等小朋友们开学学习拉丁语后,就连《伯罗奔尼撒战争史》、《高卢战记》这种书都要加入课程材料清单,这搁谁身上遭得住啊。
“提问”,张煌言积极举手,“我等并非书院之人,能否前往观看开学典礼?”
李清照一怔,深思道:“去倒是可以去,只要跟我们一起穿过光门就可以了,但就怕你回不来。”
毕竟微缩传送门的总数量是有限的,到时候来客该怎么离开刘宋帝国,还真是一个问题。
张煌言也想明白这个逻辑,叹了口气:“唉,好吧。”
于谦见他神情沮丧,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苍水,你可以和我共用一个传送门。”
张煌言眼睛一亮,却听他又带着一丝迟疑地徐徐说:“理论上来说,微型传送门只能一人使用,不过多带一个人应该也问题不大。”
张煌言满脸黑线:“那还是算了,我担心我下来之后就缺胳膊少腿了……不是,你这是什么眼神,你为何对此感到遗憾?!”
“我没有”,于谦肃容道,“定是你眼花了。”
“我堂堂百步穿杨、帝国上将岂会看错”,张煌言一怒,直接扯住他衣袖,“你明明就有!哼,亏我还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
于谦想起张煌言的前几个好朋友都是什么下场,为自己捏了把汗,由衷地说:“要不我们商量一下,这「最好的朋友」一职还可以再斟酌斟酌。”
张煌言更是大怒,甚至觉得有点受伤了:“焉有是理,你竟如此嫌弃我……”
二人正在这边掰扯不休,王贞仪路过见到如斯混乱的一幕,不禁摇了摇头:“你二人说来说去,症结都是在这传送门上,不妨先领了副本奖励,看有没有什么能用上的。”
张煌言恍然大悟:“是哦。”
第166章
兰亭诗会结束之后, 参会者们都多待了一段时间才离去。
或是四处周游,吟赏山河风光,或是与当世名士交往, 领略神姿高彻的魏晋风骨。
又过了三个月,副本世界中只剩下了决定继续征战的那些人。
戚继光,于谦, 张煌言, 杜牧,杜预, 王贞仪, 柳如是,还有刘宋帝国的诸位, 梁朝的诸位,都留在了东晋。
诗会虽然开完了,但还有一统天下的任务等待完成呢!
刘裕为了配合众人,特意调整了副本内外的时间流速比率,这样一来, 九州书院的师生们就能够赶上参加开学典礼。
是年春日, 燕国政权内部发生了一桩不大不小的人事变动。
燕国的实际执政者、太原王慕容恪极力提拔自己的弟弟慕容霸,将朝中大事尽皆相托, 随后亲自率军南下, 进犯晋国治下的重地洛阳城。
慕容霸这个名号听起来比较陌生,不过,他后来改的名字却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
那就是慕容垂, 鲜卑人的战神, 后燕开国之君。
原本因燕廷倾轧迫害, 亡命投奔前秦,苻坚不计前嫌地接纳了他,善待有加,他也投桃报李,兢兢业业地为苻坚打工。
淝水之战后,慕容垂光速反叛,迅速自立开国,成为了分裂前秦帝国的第一人,此等效率纵使是姚苌也得甘拜下风(苻坚:……呵,朕又当了一回大冤种是吧。)
总而言之,武庙慕容恪+战神慕容霸的阵容,不仅是燕国眼下能拿出来的最强攻守阵容,即便放在整个历史长河中也算得上第一流了。
对此,参赛者们也是高度重视。
晋国留在北方的大将谢尚正在布防边境处的金城,与凉国频频入侵的势力交兵,少年姚襄在潼关一带镇压秦国的反抗势力,同样抽不开身。
这就导致洛阳的守卫较为薄弱。
加之慕容恪用兵确实有一套,一面派小股疑兵在马尾上绑缚石块,马蹄滚滚踏过,尘土飞扬,伪装成大军欲渡河犯平阳之状。
为了演戏逼真,他甚至真的收购了大批木材,以示作战船舟渡之用,汾水一带的木材价格都因此而飞涨。
洛阳守将当真被蒙骗住了,殊不知,慕容恪大军的真正主力早已衔枚夜行,日夜兼程,一路望风扬旌、不加消歇,径趋往盟津。
三鼓轰烈响毕,慕容恪身骑白马,仗剑督军,亲冒矢石冲在第一线:“随本王杀,拿下洛阳定都!”
燕军因而士气大振,喊声直冲云霄:“随殿下杀!”
大军兵临洛阳城下,守将方得知消息,骇然之间,怎一个魂飞魄散了得。
压根不等迎战,燕军早已如蚁附进,乱箭齐飞纵横如雨,一个个飞也似的跃上城头,向人冲来。
晋军仓皇之下哪有抵抗之力,尽数被乱刀劈砍,横死当场,剩几个手长脚长的极力左冲右突,好容易趁乱逃蹿出来。
守将等到终于逃出生天后,一清点,身边随从早已溃散折损殆尽,无奈只得去长安投奔姚襄。
姚襄见洛阳守将单骑逃回,城池转瞬陷落,饶是他一贯英武不凡,也不免为之骇然。
自己还没出生的时候,慕容恪就已经名扬天下了,其用兵之道当真如此厉害?
姚襄毕竟是五胡十六国时期屈指可数的名将之一,在短暂的惊乱之后,很快镇定下来,心头反倒跃跃欲试着一股争雄之意。
一面飞羽传书告知谢尚,一面亲自点兵出潼关,渡落水,迎战慕容恪。
消息快马加鞭传到建康城,众人闻讯无不皱眉。
杜牧沉吟良久,微叹说:“小姚将军太冲动了,秦地新定,人心思变,他不应轻易动兵离开长安城。”
戚继光也道:“确然如此,那苻秦宗室名将辈出,什么苻黄眉、苻菁、苻柳之流岂是好相与的,只怕姚襄大军一动,秦人立时叛乱。”
“他今年才十七岁”,张煌言倒是觉得不能对姚襄苛求太过,“我十七岁的时候还在家乡一掷千金,逗猫遛狗。”
戚继光扶额:“十七岁不小了,我十七岁的时候已经袭父职任登州卫指挥佥事了。”
王贞仪微微含笑道:“我十七岁时在写作《勾股三角解》,给别人编教材。”
和两个挂逼+卷王没什么好说的,张煌言保持了战略性沉默,机智地转移话题道:“那咱们现在就援师长安?”
众人皆以为然,当下同桓温商议停当。
桓温谢过各人襄助的美意,马不停蹄作出战略部署:
“这苻黄眉等人不叛乱则已,一旦作乱定要他死无葬身之地,秦燕旧地交边之处战事纷繁,请于太傅领军往弘农坐镇。”
于谦拱手应下,神色平静:“合当铸城壕固守,务农桑,安百姓,置官吏,约束简要。”
桓温点点头,对此无比放心,又道:“请苍水将军南镇蠡台,断燕都邺城与外界音讯相通之喉舌,王贞仪国师率军南巡淮河,接应汝颍之地兵锋悉定。”
张煌言与王贞仪二人俱是答应下来。
王贞仪虽然自幼谙熟弓马,横跨如飞,射无不中,但平日在新朝作为国师,担任的都是文职,这还是她第一次作为主将上战场,也算是一种历练:“定不辱使命。”
桓温又安排杜预驻军潼关,戚继光驻扎邙山北,陈庆之阻遏燕国援兵可能的南下道路,最后三军会师,合攻洛阳。
“三个武庙级选手打慕容恪一个,他泉下有知,死也该瞑目了”,杜牧抚掌微笑道。
桓温对他笑了笑,又道:“请幼安统兵北上,一战攻克豫州。”
辛弃疾一身戎装坐在案坐,迎着飒沓秋风一拭长剑:“甚合我意。”
余者安排各自有差,如谢脁、沈约、萧纲、刘令娴、曹雪芹等人都随军远征,分散在各队中。
北方大量残民故土流落在胡人蛮夷手中经年,有大量的战后修复和文化重建工作等着他们去完成。
荀羡从徐州北上,夺取莒县战略要冲,进而深入青州。
柳如是留在了后方,负责一应粮草调配、军需供给之事。
郗超以灭秦之功,升为征南将军入朝参政。
他有一项特别重要的任务就是盯紧司马昱、殷浩等人,以免这些人在关键时刻搞内讧,从背后捅刀,致使北伐功败垂成。
最后是桓温自己所率的一支孤军,奇袭燕帝如今的驻跸之地中山,打的就是一个攻其不备,速速拿下的主意。
众人见他遣兵点将各安其职,颇有章法,已初现王者之风,当即微微颔首,各自领命而去。
一切都在按计划实施,进行得异常顺利。
战争辗转了许久,慕容恪终于在这一年深秋被俘,任他再如何骁勇善战,被三个武庙围攻也只有呜呼哀哉的份。
绝境之下,他本想仗着一腔血勇强行突围,收拢兵马改日重来。
不料陈庆之一贯谋而后动,早在外面布下了天罗地网,慕容恪一阵左冲右突,只是白白将人手折损殆尽。
血战日余之后,终于马头中建,力竭坠地,被戚继光宛如老鹰拖小鸡一般拽回了本方大营中。
因他素来人品甚佳,为政宽仁,甚至有“古之遗爱”之称,众人打算招降他为晋国所用。
慕容恪的神色有些茫然,似是未曾想过,为何他一生战无不胜,已经用尽了所有的手段,却还是折戟于此。
当他看见对面的戚继光等人时,就知道,这便是天命所终了。
慕容恪摇了摇头:“一士谔谔,慕容玄恭上愧高皇,不能救社稷,下惭百姓,不可护苍生,有何面目腆颜惜身,苟活于世!”
言罢,反手一剑割在颈中,登时血溅三尺,魂飞天外。
“不亦燕之国士乎”,戚继光叹息,负手走出军营,“将他厚殓入葬。”
慕容恪一死,燕军夺气,自最北方幽州以下无不震骇,中山的小皇帝慕容暐更是魂飞天外,当即就想收拾包袱逃窜回龙城去。
还是慕容霸强行将他按住喝令回宫,整饬军营,装甲齐备,准备迎战。
见到桓温远道而来,似神兵天降,慕容霸也丝毫没有慌乱,只是坚守不出。
他思虑着,彼远道而来,粮草难以为继,顿兵高城下本就是兵家大忌,我先避一阵锋芒,待其士气低落、人困马乏之时,再开城出战,自可一战定之。
这个战略确是妙计,无奈桓温根本不按照他的思路走。
他这支奇兵不过五千余人,却硬生生故作疑兵,布置出了数万人的架势。
如今大军兵临城下,本方战神又折损于阵前,试问燕都士兵哪一个不慌张震撼,战战兢兢,直道对面全是金甲神人,又所向披靡之力。
在这种情况下,慕容霸最应该做的是纵兵出击,以一场大胜稳定人心,提升士气。
他选择闭门不出,虽是兵家良策,落在燕军眼中,却成了慕容霸畏战的如山铁证。
于是城中人心更为浮动,慕容霸不知各种症结所在,为了镇定人心,杀了一批霍乱头子祭旗,反倒是让众人更加心怀怨愤,不安已极。
杜牧在桓温军中随军出战,发觉有机可趁,立即让桓温修书一封,致信城中的武威王慕容筑。
这种事,桓温十分放心地托付给他代笔。
信中一片虚辞,统是什么“燕主无道,我中原上国代天选帝,君乃燕高祖皇帝之后,宗室耆老,理当一试帝位,我大军屯兵城下,愿作臂助之援”,反正就,突出一个胡扯。
慕容筑见信以后,心情真如夏天喝了一杯冰阔洛,爽飞了。
回信瞎谦逊了一通,“无才无德”云云,末了约定时日挥师入城。
此刻恰逢慕容霸换防,慕容筑作为慕容恪手下的老将,被派遣去镇守中山至关重要的东门。
如此军事重地落入叛徒手中,城中之人焉能讨得了好。
沉沉更鼓声刚过,慕容筑城门大开,桓温已如狂风扫落叶般,率军各擒火炬冲入城中,一片明晃晃,照彻天不夜,迅速杀进禁宫。
慕容霸等人仓促迎敌,未待披甲,夜色当中但见火光冲天而起,杀声四作,难辨敌人数目,所谓的大燕虎狼之师甚至来不及抽出兵刃,就被摧枯拉朽地剿灭。
“放下武器,降者不杀!”桓温厉声道,瓦解了他们最后一丝斗志。
天明后不久,他进入燕宫,活捉了燕国小皇帝并丞相以下一干人等,俱收拾干净,听候发落。
什么,你问慕容筑?
真不幸,慕容将军半夜身中流矢,不小心失陷于乱军,被路过的战马踩死了!
这是多么遗憾的一件事,桓温看起来是多么的难过啊,甚至还说要找出他的尸骨厚葬呢!
天幕前的观众们:“……”
咱就是说,能当战神的人心都是黑的,这点不用质疑吧。
燕国百官俱被押解到殿前,只走了一个慕容霸,待天色大亮后阖城搜捕三巡,终于从马厩里把躲藏行迹的他救了出来。
慕容霸可不像慕容恪那么有节操,他见到桓温,直接纳头便拜。
他后世能够放下身段,干脆利落投奔苻坚,又来个光速反叛,现在自然也能毫无思想包袱地大开城门,投降桓温。
桓温:笑死,他都听杜牧说了,这种玩意留下性命干啥,等着日后再降而复叛,开皇帝培训班吗?
当下不管慕容霸如何口呼谦词、极尽退让,径直一剑抽出,将其穿心毙命。
燕晋战争开打以来,先死了慕容恪,又死了慕容霸,二将俱亡,余下一群酒囊饭袋毫无斗志,纷纷放弃了抵抗,被晋军渐次平定。
如此一来,北伐的初步版图就算是完成了。
次年春,征南将军郗超上书朝廷,控诉会稽王司马昱十四项大罪,严刑并举,贬为庶人。
九月,晋廷以桓温功高,加封江陵郡楚国公,食邑五千户,兼任开府仪同三司。
桓温厉兵秣马,磨刀霍霍了两年,在下一个春草生长之时,典军越金城入前凉,尽灭张氏诸王,尽迁其宗室而还。
郗超再度上表,大司马功高无赏,请赐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明,晋帝允之。
翌年,郗超又一次上表,为桓温请加九锡,冕十二旒,食邑万户,晋帝允之。
期间,武陵王司马晞掀起了一次小幅度叛乱,被桓温随手打发,送往封地,十年不得朝京。
下一年,郗超又又又开始上表,请朝廷为桓温家族龙亢桓氏建立宗庙,追封桓彝等一应先祖,晋帝允之。
又过去了好些年,郗超继续上表……现在,晋帝已经不打算再看了,他一个木偶天子,除了答应还能咋滴。
桓温过了几年位极人臣、驱策天子如傀儡的生活,深感权臣的日常就是这么枯燥乏味。
他这几年都在建设北方的长安、洛阳二都,以备来日迁都事宜,战后百废待兴,都要从头再来,等待着各种修复完善。
终于,长安城已经完全建设好了,而且这时,桓温又一次深入代国,率兵打了胜仗,声威大震。
他决定,不等啦,趁着朋友们都还没走,各回各家,杜牧也还留在本位面,准备更进一步!
郗超又一次进行上表,这也是他最后一次给晋帝上表,下一回,就该是桓温的「大楚」了。
郗超说,陛下你怎么睡得着的,快醒醒,你家没了。
钦天监快准备好改朝换代的星象播报,良辰吉日快定下,受禅的仪式流程、场地建设各种事项也都要再催催弄弄,怎一个忙字了得!
就这般到了年底,桓温于长安城受禅登基,建国为「楚」,是为楚太.祖宣武帝。
改元「万宁」,万岁长宁,很朴素的文字,很朴素的愿望,却是所有在乱世中飘零至此的人们心中最大的向往。
杜牧盛装衣冠,立在高台之侧,为桓温捧献上天子剑。
桓温在他面前停了许久,蓦然握了握他的手,轻声说道:“谢谢。”
“宣武陛下……是我之荣幸”,杜牧垂眸说。
桓温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问他:“朕以后还能再见到你么?”
杜牧沉默许久,未置一辞,而桓温也没有再等待自家谋主的回答,只是将一枚令牌放在了他掌心,随后转身走上了高台。
令牌上写道,「楚万年郡公杜牧」。
京兆万年正是他的家乡。
杜牧伸手握紧了这块令牌,目送桓温走向最高处,轻声说:“再逢君于青史里。”
今生今世至此,能亲手建立起一个一统天下的王朝,他已经无憾了。
他一转身,进入传送门,消失在长烟渺渺的天际。
……
随着挑战者们陆续回归,天幕开始了最终结算和奖励发放。
主线任务【青史留名】,特殊任务【兰亭诗会】、【才艺活动】、【一统天下】全部完成,名士们的好感度夜全部拉满。
观众们一看,好家伙,参赛者直接赚麻了啊!
兰亭诗会的参会者全部都领取到了奖励,由于他们往往来自很多不同的位面,这就导致奖励如雨落,堪称皆大欢喜。
其中,获得最佳帝王诗人奖、十佳作品奖、兰亭十二美之类的等级奖,还会大大加分,奖励翻倍。
单人得分最高的是杜牧,然后还有沈约,都是满分。
本次副本的最大赢家还数刘宋帝国,他们作为副本开发的东道主,堪称是全员参与,高手如云。
其次就是梁武帝位面,文学灿烂如群星,沈约更是带着他的团队策划了整个诗会,从头参与到尾。
众人各自领完奖,张煌言幸运地拿到了他一直想要的微缩传送门X20。
刘裕当即拍板决定让他也进入九州书院,顺便将剩下的传送门交易拿来了一半,随时备用,便于以后安排书院团建活动。
不过,由于现在传送门比较宽裕的缘故,所以在开学典礼正式举办的时候,各位面之主也都沾光一回,得以来到刘宋帝国参与活动。
山长李清照紧急筹划,将接待规格又向上提高了一层。
这也算是万朝帝王将相的第一次线下面基活动,和兰亭诗会的性质还不一样。
兰亭诗会是以诗会友的典雅娱乐活动,开学典礼却是二十个位面之主带着各自位面的中流砥柱、未来菁英会面,共商教育大计。
虽说为期仅仅一日,但也有许多需要准备之处。
不说做得有多亮眼,但至少不能让帝王们心生不满,当场打起来吧,那不是忙来忙去反成仇了。
李清照的这股重视劲头,直接感染到了要在开学典礼上发言的辛弃疾,顺手就把自己的发言稿拿出来多练了几遍。
有些位面来得较早,比如大明。
刘宋帝国正值深冬,飞雪连天,琼林玉树,片片雪花旋舞如星絮,点点浮光静谧地流淌在金阁玉殿之间。
刘裕一抬头,见李定国身影峭拔如青山,立在一片冻云素水之中,伸手为郑成功撑伞。
这一对君臣知己迎着霜雪并肩徐行,长风吹过檐瓦层林,如箜篌般簌簌而鸣,又吹起衣衫涌卷如深海,更显得其人神色淡然,真有一种“千般霜雪任平生”的从容意味。
“我们好像来早了呢!”
蓦然间,小老虎从二人身后探出了脑袋,四处张望。
他自己虽然有伞,但并不肯好好举着,而是随意往臂弯里一夹,兴奋地到雪地里跑来跑去,捏了好多雪球。
小伙伴檀道济刚好路过,把他捕捉起来,带回府上吃吃喝喝。
“好像来得确实有点早”,郑成功在刘裕对面坐下,目光扫了一圈,蓦然觉得这里少了点什么。
他想了想,发现是少了这种场合必定会出现的岳飞:“岳王人呢?”
刘裕面色四平八稳,毫无波澜:“鹏举去忙别的了。”
可不能让明世祖得知真相。
明世祖本身就已经很擅长搞事了,还有一个吃瓜大王冯梦龙在旁边推波助澜,真要让这件事流传出去,他堂堂千古一帝的面子往哪儿搁。
一旁,于谦恍然大悟:“我就说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我忘掉了,原来是忘记了鹏举没有和我们一起参加诗会。”
张煌言猛地一握拳头:“竟是如此,多亏陛下提醒,我们都忘了岳王!”
刘裕:“……”
郑成功:“……”
确认过眼神,你们西湖三杰之间的友情真是有够塑料的,连一个大活人都能说忘就忘!
他才不相信刘裕的借口,心中愈发好奇,随便找了个理由告辞,回头就拉住李定国说:“走,去看看宋祖到底隐瞒了什么。”
李定国捏捏他的手,叹气道:“我们还在别人的地盘上,这么做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郑成功不以为然,反手就掏出了一个许愿flag。
【作者有话说】
裕总:即将社死
还是裕总:我刀郑森森
第167章
岳飞进入兰亭副本的第一时间, 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他本来是准备参加诗会的,结果一下就和众人失散了,进入了另一个全新的副本时间线。
此间不仅不是会稽山阴之兰亭, 反而是一处江边的城池,临岸长风舒阔,四顾连天, 烟波浩渺, 山光接水光,苍茫的一线浪涛如雪线般细细簇拥在天边。
“陛下”, 岳飞微一沉吟, 问视频那头的刘裕,“你创建副本的时候, 可曾设了时间限制?”
刘裕仿佛从这一片熟悉的景象中看出了什么,神色有些微妙,沉默片刻,告诉他说:“朕设定了兰亭副本开始前后的五十年间。”
岳飞扶额,这么长的时间跨度, 天知道自己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继续往前走, 辗转间进了城。
四周渐转人声熙攘,日色西沉, 倦鸟归飞, 时有几个孩童嬉笑着追逐蝴蝶,在巷口迎风奔走。
在这样的景象中行走一阵,没由来地,他心中忽然涌出了一句话:“斜阳草树, 寻常巷陌, 人道寄奴曾住。”
岳飞若有所思, 问视频对面人:“此处就是京口?”
“这个,确实是朕的家乡,但是……”
刘裕瞅着眼前的景象,已然确认了这就是他幼年时代的京口,几度欲言又止,好半天才艰难地挤出一句:“你就当是来观光的,专注于游山玩水就行,千万别去见朕,千万别去。”
他都不敢想象自己小时候是什么死样子。
有的人长大之后是「气吞万里如虎」,那么小时候就是……虎B崽子,主打一个上梁揭瓦,惹事生非,打遍一条gai无敌手,全村最靓的仔。
“哦”,岳飞笑道,“陛下放心,我现在就去看,穆之同我说过挺多你的年少旧事,我一直很好奇。”
刘裕:“……”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刘穆之,你这个月的俸禄没了!!!
“没事,京口这么大的地方,盘踞着这么多的人群”,刘裕强行安慰自己道,“朕不说自己家在何方,你哪能轻易找到。”
岳飞倒是充满了自信,扬眉道:“副本会将人带到最想去的地方,因缘所至,我定能与陛下相遇。”
“呵”,刘裕冷笑,抱起手臂,“朕今日就等着看你的「因缘」。”
二人说话间,转入一处小巷,曲曲折折,延伸向远方,巷口有一株巨大的龙形古柏,森郁茂盛,参天蔽日。
岳飞心念一动,顺着这条道往前走,忽见小巷深处,太阳照不到的阴影里,站着一个小孩。
这小孩至多只有六七岁光景,背对着他,双手叉腰,袖口高高挽起,满是一派威风凛凛的架势,一只脚还踩在一个鼻青脸肿的倒霉蛋身上。
“服不服!”
他使劲蹦了蹦,底下便传来了一阵哀嚎,“就问你服不服!下次再看见你欺负穆之,我把你牙打掉!”
“服了……真服了”,那个被踩着的倒霉蛋大声呜咽,求饶道,“放过我吧,我把他的东西都还给你。”
“就只是把东西还过来?”小朋友生气了,都没点精神损失费吗?
他又踢了对方一jio,最后那人没办法,面对如此武力威慑,把身上所有物品都交了出来,零零碎碎,总能值上几个钱。
“还有衣服”,小朋友叉腰说,“快脱!”
地上的倒霉蛋最后是只蒙了一张布条,几乎光着回去的。
那天在夕阳下的奔跑,是他惨痛逝去的童年。
小朋友劈手将自己的战利品抄起,确认无误,就火急火燎地准备跑回去找刘穆之。
岳飞:“……”
心情复杂,陛下小时候路子这么野的吗?!
然而小朋友跑了一段,猛然一扭头,看见了站在道旁的岳飞,顿时目露警觉之色。
岳飞对他微微笑了笑。
“吁”,小朋友仰起脸,对他使劲龇了下牙,试图摆出一个很凶的表情,但看起来莫名很像炸毛的狮子猫,“你什么都没看到,知道么——”
他甚至还上前一步,攥住了岳飞的衣领——岳飞不着痕迹地低下头,让身高还不到自己腰的小朋友能够顺利完成这个动作。
而后挥了挥拳头,威胁道:“你要是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我就揍你!”
岳飞颇感好笑,不觉莞尔道:“放心吧,我不会说的。”
小朋友迷惑地看了他一眼,这都能笑出来,怕不是个傻子吧。
不过谁又在乎呢,他现在有一些铜板,可以买好多好多糕饼啦,要去请穆之一起吃!
他一溜烟蹿到了巷子尽头,咚咚咚锤着门。
几乎就在下一秒,门嘎吱一声开了,幼年刘穆之的声音从门里面滑出来:“小裕,你来啦……”
“快走快走,”小朋友拽住他的手,一使劲就将他拖了出去,“再晚点饼铺就要关门了,现在还来得及!”
他高高兴兴地说:“我把之前你被别人抢走的东西都拿回来了噢,在这里——”
小刘穆之虽然比小朋友年长三岁,但也拗不过他,被他抓着奔跑了一阵,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啊?小裕好棒。”
小朋友闻言得意坏了,叉着腰放声大笑。
岳飞:“……”
刘裕:“……”
二人互相看看,俱是死一般的沉默,唯有七岁版本的刘寄奴小朋友无比猖狂的大笑声在空气中蔓延。
“你等会”,刘裕猛然醒悟过来,飞也似的翻出了光屏。
在这一刻,他无比庆幸自己是副本制定者,拥有调整权限,立刻就把岳飞的参赛设置成了私密状态,没有公开播放。
让万朝观众看见他小时候的样子,这像话吗,啊(疯狂咆哮!)
然而,此刻的宋祖陛下并不知道,郑成功随手一个许愿flag,直接将此事捅了出来。
如今虽然万朝没有播放,但只要身在九州书院里的人都能看到,众人聚在一处,三五成群,谈笑风生,看得还挺乐呵。
某些好事者,比如前来作客参加开学典礼的王莽子,更是反手掏出一打速写纸:“长康先生,快来吧,给宋祖画几个颜艺表情包!”
绘画课老师顾恺之连连摆手,疯狂后退:“别别别,使不得!”
“来嘛来嘛”,王莽哪能让他跑了,深受使劲将他拽住,“朕以后能不能快乐水群,就看你今天的表现了。”
顾恺之表示自己做不来。
一旁,始作俑者郑成功看着直播屏幕上的小朋友,拍案大笑,险些把自己笑成又一个版本的颜艺表情包。
后来被王莽盯着看了一会,终于有所警觉,稍稍收敛了一些。
王莽惋惜地叹了口气,刚准备叫人开画的素材没了!
“什么东西这么好笑?”
传送门一闪而过,梁武帝带着沈约、曹雪芹和几个孩子前来,十分诧异地看向这边。
“你自己看吧”,郑成功抬手一指光屏。
梁武帝疑惑地望去,下一瞬,他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宋祖也有今天,不是,你就不怕他反应过来拔刀追杀你吗?”
郑成功挽起衣袖,一副轻描淡写的神色:“大不了打一架。”
时值开学典礼前夕,又靠近刘宋帝国的新年,整片长安宫阙都显现出一种热闹非凡的氛围,来访的众人都感受到了这股热闹氛围。
光屏上,如今已经直播到了小朋友请小刘穆之吃饼的环节,大家看得津津有味,王莽为了应景,还热情地分享了可乐和爆米花。
“说实话,我觉得这种液体有点危险”,檀道济看着杯盏中一团黑糊糊的东西,不由心头惴惴。
小老虎却不管不顾,直接一仰头干了,末了还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味道不错,就是有点甜。”
“有一种在战场上杀进杀出几个来回然后螺旋升天的感觉”,岳云品了一口,神色一言难尽。
前秦帝国的太子苻丕走过来问好,他容貌俊秀,气质沉稳,看起来是一位颇有儒士高风的英气太子。
可能是缺什么补什么吧,在座几位都是武将,对他这种文人风范怪有好感的。
小老虎往旁边挪了挪,给苻丕让开一个位置,随即快速从魔法锦囊里摸出一堆点心摆在桌上:“幸好我怕自己水土不服吃不下饭,早有准备。”
众人不禁绝倒,你哪来的水土不服,全场就你吃得最欢好吧。
小老虎得意洋洋:“是本位面斯图亚特王朝新送过来的宫廷点心师傅哦,这种东西据说在欧陆很流行,吃起来味道可棒了。”
苻丕捏起一块模样精巧的点心,放在掌心看了一会,又仔细品尝了一口,忽然眸子一亮,抄起盘子匆匆往外走。
“喂”,众人统是目瞪口呆,“太子殿下快把盘子放下,我们还没吃呢!”
一行人眼睁睁看着苻丕一路飞奔,端着点心送到他老师王猛,还有他父皇面前,宛如献宝一般,满脸都写着“有好东西应该及时和家人分享”,不由心情复杂。
说好的文人风范呢,这怕是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土匪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苻丕先想到的是他的老师,后面才是苻坚,秦国王室的家庭地位区分看来已经很明显了。
谢灵运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原来传说中的「汝事王公,如事我也」,是这种事法啊。”
“没关系”,小老虎呆呆地瞅了一会苻丕的背影,又从锦囊里摸出一包新的点心,“幸好我早有准备……幼安,这里这里!”
辛弃疾发觉小老虎一段时间不见,整只虎都蔫了吧唧的,顺手攥着点心坐下,惊奇道:“看你的模样全然不像刚打完了一场胜仗归来啊。”
“打胜仗是最开心的,但搞文治就比较棘手了”,小老虎大倒苦水,“在书院开学之前,陛下特意给我安排了好几个宫廷教师轮流辅导,什么外语外交科技文化艺术民生全都要学——我已经连续好几天都只睡一个时辰了!”
辛弃疾没想到他这么卷,不由肃然起敬:“我还以为明世祖养孩子都是放养。”
“他以前确实是”,小老虎长吁短叹,深感自己没赶上好时候,“但现在觉得就是因为以前不管,才会让郑经这厮如此不干人事,必须引以为戒。再加上全家只有我一个小辈,所以他现在要么折腾欧陆诸小国,要么就来折腾我……”
小老虎抱怨了一大通,转瞬却话锋一转,美滋滋地说:“不过,我知道陛下超喜欢我的,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但关爱之情溢于言表!”
旁边蓦然伸出一只手,径直用一块点心塞住了他的嘴,萧纲叹气道:“此话可不能让我父皇听见,不然他又该给我们搞强化了。”
这家伙成天小嘴叭叭的,实在是太危险了!
小老虎懵懵地眨了两下眼睛,把点心吞下去,无限同情地说:“没关系,晋安王殿下,你早晚会走上这条路的。”
萧纲:“……”
这听着怎么有点不祥的意味。
他舒了口气:“没事,反正我在家中排行第二,上面还有阿兄顶着呢。”
小老虎向他身后一阵张望:“萧统他没来吗,我特意给他准备了上次说过的莲子小饼干。”
哪成想,萧纲忽而露出了一个怪异的表情:“阿兄去救他一百年之后的后人了。”
小老虎:哈???
……
一处僻静的宫殿,萧统和少年李世民二人相对而坐,屏退左右,正在秘密商谈。
茶烟袅袅中,李世民捧着杯盏,凝眉静思许久,最终微微颔首:“此事我做主应下了,你留手书一封,我归家后送往江陵萧铣手中。”
萧统青衣清浅,眉眼温润,像是一湾秋容淡淡、柳梢青染的江南烟水:“如此,便有劳殿下。”
如今开唐位面,正是隋失其鹿,群雄纷起。
虽说李世民这一方阵营占据了绝对优势,堪称一路横推,所向披靡。
然而这其中还有一个异数,那就是萧铣。
萧铣是萧统的后人,大业十三年自封梁王,随后称帝,试图复国大梁。
此刻距离侯景篡政、梁武帝身死台城已有数十年之久,此后的简文帝萧纲、元帝萧绎、敬帝萧方智,都是昙花一现,倏然而过。
随后的陈朝又经历了五帝,北方从北齐、北周到隋朝,更是换了十几个帝王。
如此变更如走马,置君如弈棋,照常理而言,梁朝应该已经是一个遥远的过去时了。
结果这数十年间,萧梁皇室后人的复国活动从未停止过。
萧统的一个儿子逃到北方建立起了西梁,历宣、明二帝,宣帝曾孙即萧铣。
这就是让后人叹息不已的,“已见世诚(梁元帝)宵斫柱,又闻阿铣(萧铣)晓扬旌。生儿若似江陵上,肯负渠家老骑兵!”
他们也不是平白胡乱折腾,而是因为江左地区的很大一部分人心所向一直在梁朝,不在陈,也不在北方。
陈朝开国一片混乱,虽有陈蒨拨乱反正,肃清治世,却因为天不假年,疆埸未定而半途宫车晏驾,随后国祚被陈顼、陈叔宝一阵乱搞,更让江左百姓苦不堪言。
加之百姓们在陈亡后,经历了前朝隋文帝将建康城夷为平地、平荡耕垦的这一遭,对北方政权更是深恶痛绝。
他们再三思索,发现只有当年梁朝鼎盛时,江东地区过的是好日子,故而西梁覆灭后,十万多百姓不愿留在北方归顺隋国,追随萧岩,也就是萧铣的祖父,渡江南下。
后来陈亡,江左百姓又推萧岩为义军首领反抗隋兵。
其兵败之后,全家被斩,仅有萧铣这一根独苗苗幸存下来,蛰伏至如今。
此时此刻,萧铣义帜一举,王旗一张,数日之内身边就聚集了数万兵马。
又因其素来仁善,名声颇佳,致使江陵百姓,梁国故地,往往望风归心,掣壶携浆,夹道相迎梁国大军入城。
可惜,再多民心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纸老虎,在历史上,李靖与李孝恭二人势如破竹,一路直逼都城江陵。
萧铣自知力不能敌,再战下去也不过徒增伤亡、害了满城百姓,于是祭告太庙,拜过梁武帝、萧统等先皇神位,独自衣衫缟素,奉印出降。
江陵百姓都悲痛欲绝,放声痛哭,在萧铣出城经过的时候,有人奋力攀扯住他的衣衫,想将自己的君王留下,莫要离去。
萧铣只能流泪挥剑,斩下了一截自己的衣袂,这才得以脱身。
后来被押送到长安,李渊怒骂他为何谋反,萧铣从容道,隋失其祚,天下共逐,所输者无非是天命不在我大梁,亦何憾哉。
李渊大怒,将他兰陵萧氏一干男女老少满门抄斩,连孤女萧月仙都没放过。
消息传回江陵,百姓们自然大哭了一场,纷纷各种为萧铣建祠修庙,此即后世所流传的“江陵故老怜萧铣。”
……
话又说回来,历史上李渊杀的敌军领袖也确实不少。
除了萧铣,还有杨侑、窦建德、李轨、薛仁杲,以及一些“我不杀伯仁,但我终会逼迫伯仁为我而死”的什么王世充之类的。
多亏了这里边好几个都没称帝,不然,李渊高低也得混个「六位帝皇丸」括弧低配版的名号。
如今开唐位面,李渊眼看本方局势蒸蒸日上,有些老对手已然倒戈卸甲来降,他却是一如既往不准备放过,准备把投降的敌人统统杀掉,绝不留手!
好在开唐位面的主事者是少年李世民,不是他,这才没让李渊继续发昏下去。
李渊对此感到很不满,但他作为躺平的咸鱼之王,自动放弃了兵权,所以也无法左右少年李世民的决定,只得隔三岔五,拐着弯儿劝说:
“二郎,你听我一句劝,这萧铣、窦建德,还有其他的首领,不管降不降我们,都是非杀不可!”
“你不记得那苻坚心慈手软,不杀投降亡国君,最后反而把自己搞亡国了的教训吗?自前秦帝国之后,谁还敢再给亡国君留一条性命?”
“这些人都是我大唐的巨大威胁,不能再放纵下去了!”
少年李世民:???
听听,李渊这话说的好像有什么大病似的。
他会担心这区区威胁?
他又不是李渊,干啥啥不会啃崽第一名的,再来十个萧铣也镇得住。
李渊却是每天坚持不懈,一到饭点就过来劝说李世民杀人。
如此几次下来,李世民被吵得烦不胜烦,多希望现实生活中也能有个禁言按钮,一键让他爹把嘴闭上。
李渊尝试了几日,见说不通他,甚至都准备雇人去给投降过来的几个头目下毒了。
至于萧铣这些还没投降的……可以先把毒药备上嘛!
多亏了就在此时,萧统给李世民发来消息,表示自己给代为修书一封劝降萧铣,待李唐众人平定江陵后,将萧家后人都送到梁武帝位面来。
李世民一看还有这好事,兵不血刃拿下一国,当即欣然同意。
虽说自己出兵攻梁也是易如反掌,但动兵点将、厉兵秣马不都得花钱啊,能少费点力气自然还是少费点力气好。
这也是梁武帝位面众人商议之后,一致通过的决定。
他们决定由陈庆之出兵去援助另一个隋初位面的抗隋义军萧岩,复国大梁,而不是这个开唐位面。
江陵百姓既然民心仍旧向着大梁,梁朝众人也尽量不让他们再受苦。
直接减少那些无谓的抵抗,并入大唐,等日后开启贞观之治便可以天下安宁,如此岂不美哉。
倘若逆着历史大潮强行复国,那才叫一个把路走窄了,不可不可。
然而另一方面,梁朝众人已经准备跨时空出兵,对另一个位面的隋文帝磨刀霍霍了。
毕竟他们是真有深仇大恨,光这一件骇人听闻的平荡耕垦之事,就足够将隋文帝一直钉在耻辱柱上。
梁武帝这次来,还准备找宋祖借一点人手和先进武器以增加胜算。
“阿铣这孩子过得苦啊”,此刻,萧统一边写信,一边长吁短叹道,“一生都为了复兴大梁却终成空,孤等着将他接回家好好安慰。”
李世民眉心不禁跳了跳。
亲情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能让十余岁的萧统管三十岁的萧铣叫孩子。
也不知道萧铣本人见信会有什么反应,是恸哭呢,还是恸哭呢。
……
光幕上的直播,此刻已经进行到了第二日。
七岁的刘寄奴小朋友,背起一只箩筐准备上山伐薪,岳飞感觉会发生什么事,索性远远地缀在他后面。
一路上,小朋友频频回头了好几回,总感觉好像有人跟着自己,却又什么都没看到。
结果下一刻猛一回头,却看见一条大蛇不偏不倚地悬挂在自己面前的树上,鳞片闪闪,还在吐着信子,对自己张开了血红巨口!
“啊啊啊啊啊!”
小朋友一瞬间魂飞魄散,猛然爆发出一阵惊叫。
岳飞被他吓了一跳,不假思索走上前来,正欲出手,却被刘裕叫住:“不可,这是朕小时候的……一桩趣事。”
经他一提醒,岳飞陡然想起了这则传说。
此事流传甚广,说宋祖陛下小时候上山遇见一条大蛇,他张弓搭箭,将其射个半死,大蛇伤口渗血,仓惶远遁。
翌日他又来察看,茂密丛林深处人影幢幢,似有捣药声,凑近一看却已消散,唯独在地上发现了许多的草药,止血颇有奇效。
后来此草随他在行军打仗时,治愈无数将士的刀剑创伤,所以从今以往,就统一将这种草药叫做「刘寄奴草」。
《本草纲目》甚至还记载了南刘寄奴草和北刘寄奴草,是宋祖陛下本人看了都要扶额的地步。
然而,岳飞虽然想起了这桩故事,但听见林中小朋友喊得无比慌乱,还是下意识站了出来。
刘裕赶紧制止道:“不可,区区一条蛇他自己能解决的,朕既然能解决他为什么不能。”
“这叫什么话”,岳飞却目光微带责怪地看了他一眼,“他还是个孩子,太过惊吓会留下心理阴影的。”
刘裕:“……”
这明明是小时候的他自己,为何却显得他好像那种不讨人喜欢的后爹?
小朋友扯着嗓子叫了一阵,反倒是把自己给吓倒了,骨碌碌滚下山坡一截,被尖锐的石块扎破身体,划出好多的血痕。
眼看这条蛇张着大嘴,即将对他迎头咬下,他飞快地从背后掏出弓箭,凭着感觉,放手就射。
虽然很害怕,但却精准狠,第一箭正中额头,第二箭穿入鳞片中间,大蛇吃痛,调转庞大的身躯欲逃蹿。
“猎物跑掉了啊”,小朋友失望至极,可他也没有力气再射出第三下。
正在此时,一只手从背后握住了他的手,瞄准了那个位置,带动他拉开弓,温和的嗓音在山风中低回:“放箭。”
弓弦一声轻震,长箭激射而出,不偏不倚地钉住了大蛇三寸。
大蛇挣扎了几番,随即倒地死去。
芜湖,小朋友高兴地欢呼起来,一口气松懈下去,这才发现身上全都是方才被擦出来的伤口和血痕,火辣辣地疼。
“是你啊……”他这时也认出了岳飞,不禁有些警觉。
岳飞眉头一皱,就地取材,摘了一大把刘寄奴草,掐叶取汁,把小朋友揪过来处理伤口。
“放开我,我要去拿大蛇!”小朋友奋力挣扎,反倒是把伤口撕裂得更厉害了。
岳飞手上加力,没好气地把他按回去:“伤成这般还乱动,无怪乎常言都说三岁看到老,合着单骑冲阵、单挑全军的行为从这里就有预兆。”
视频那头的宋祖陛下感觉自己有被cue到,很心虚,并不敢反驳。
小朋友争不过他,只好气鼓鼓地坐在一块山石上任他摆弄,渐渐地,随着药力上涌,加上又忙碌奔波了一天,他开始小脑瓜一点一点,昏昏欲睡。
岳飞将他背起来,顺着来时路,送他归家。
未料走了一半,小朋友在半梦半醒之间,睡眼惺忪地拽了拽他的衣角:“我要去王大娘饼铺吃饼。”
岳飞:“……”
天知道这个王大娘饼铺在什么地方!
从山上下来正临近江边,岳飞随意找了一家铺子买饼,小朋友一见到食物,顿时就精神大为振作,两眼放光起来,一边啃啃啃,一边被岳飞提溜着来到江滩边上漫步。
小朋友扭头看他:“你是打仗之人么?”
岳飞轻笑道:“算是吧,你从何处看出来?”
小朋友老老实实地告诉他,神情中写满了傲气:“因为普通的大人力气都没我大,才不会轻易就按住我不能动弹呢,你一定是个将军!”
岳飞顿时被这番裕言裕语给逗笑了:“是啊,你很厉害。”
就在这时,他有一种预感,自己似乎很快会离开这个副本,于是抓住最后的时间和小朋友道别。
他没有留下任何钱财,却将自己带来的兵法与武器图纸,这些未来绝对会用得上之物都交给了他。
“我以后怎么才能找到你?”小朋友冲着他的背影大喊。
岳飞背对着他,一时沉默,视频那头的刘裕也是倏然无言。
茫茫三千世界,众生无量之数,有些人能在某一个时空相遇已是幸甚了,焉能再遇见第二回。
岳飞回眸看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到长安去。”
小朋友惊讶地看着他:“长安在哪里?”
岳飞俯身与他目光平齐,握住他一只小手,指向京口之北的方向,那里大江奔流,隔绝了远望的视线:“从这里往北,再往北,就是长安城。”
小朋友觉得他语气中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意味,张目远眺了半晌,惘然道:“我看不到呀。”
岳飞告诉他:“因为——日近长安远,抵达长安城,难度不啻于登天摘日。”
他从五胡乱华开始说起,一百年神州陆沉的血泪史,细细说了很久,直到日色寥落,残阳坠入江中。
小朋友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个,愤怒的火焰在他的瞳孔中燃烧。
长安离得那么远,那么远,分明近在咫尺,却又遥远到仿佛永远都无法抵达。
岳飞拍拍他的肩:“现在你知道了,为了抵达长安,你注定会遇到许多无法逾越的天堑高山,许多无法泅渡的深渊幽谷,最终都将被你尽数翻阅渡过。”
“你会经历人世间所有的温柔与残忍,甘甜与辛酸,刀锋与蜜蜡,走过清霜雨雪,闯过血雨腥风,周旋过深渊炼狱——”
“每一个挡在前行路上的人终究会化为转瞬之埃土,直至你站在了那里,这个世上汉人失落了百年的荣光,在等待着被你重新捧起。”
小朋友听得似懂非懂,睁大眼睛看着他。
岳飞对他笑了笑,又道:“当你击倒了所有敌人,真正来到了长安城,横在你面前的便只有最后一座大山,叫做命运。”
“命运要你这一生沦陷寒微,流离坎坷,所遇皆错身,所求皆不得,那些珍视的人和事,都会在漫长时光中离你而去,金石知己死在你之前,情同手足到头来刀剑相向,引为鼎辅到头来阴怀异图……但你从未向它低头。”
小朋友听到这里,无比感同身受地挥了挥拳头:“没错,才不低头呢!”
岳飞目光深邃,凝视着远处京口的巍峨城阙,仿佛已经看见了许多年后,有苍龙从此地扶摇而起,直入九霄。
“我想告诉你,你会成为这世上最好的人”,最好最好的帝王。
“这世上没有任何能困住你的枷锁”,包括命运和天意。
“愿你这一生临到白头,了无憾事”,莫再秋风怅望长安外。
小朋友咯咯地笑起来,似乎觉得他在说什么很好玩的东西:“当然。”
“去吧”,岳飞从袖中摸出一支锐利的金色小箭放在他掌心,“去开始你命中注定的征程。”
这支箭还是他第一次见刘裕的时候,宋祖第一次入主南宋位面,送给他的金箭,此后征程万里,奚由此见证。
如今兜兜转转,也算是物归原主。
最后他说:“我在长安等你。”
小朋友只是稍稍一晃神,眼前就再也没了人影。
他在暮色苍茫的江边怔然站了许久,直到小刘穆之跑过来找他,一见到他,终于松了口气:“小裕,我找了你好久,你在这里发呆做什么呀?”
小朋友收回目光,望着一片空阔的江天,不知为何心中莫名感到了一阵空空落落,小声嘀咕道:“遇见了一个好奇怪的人。”
他将那一支小箭塞进怀中,珍而重之悄悄藏好,连小刘穆之也没告诉。
他像献宝一样问小刘穆之:“你知道江对岸是什么地方吗?”
小刘穆之茫然摇头。
“江对岸是长安”,小朋友大声告诉他,又将岳飞给他讲的历史颠三倒四地照搬过来,“那里已经被胡人侵占了好久,不过没关系,以后我们都会打回去的!”
“真的好远啊”,小刘穆之不由感叹道。
但他转念一想,小裕是他的好朋友,不管小裕想要什么,他都会帮忙给对方实现的。
于是他使劲点了点头:“好呀,那我们就回到长安去!”
三十年后,三秦之地的父老拜在长安道旁,迎接北伐大军,意气风发的宋王策马入城,银鞍飒沓,写着「刘」字的战旗在风中猎猎招展。
这些年来,岳飞留下的图纸发挥了重大作用,但硬件也只是其中一个方面,更重要的还是他在心中点亮了一束火花。
“我已到了长安”,他望着高天翻卷不息的流云,如见一位别时故人,“那么你呢。”
刘穆之纵马赶上他,与他并骑而行,二人相视一笑。
……
光屏前,刘裕凝视着这一幕,感慨良多。
眼看开学典礼的时间将至,他平定情绪,推门而出,行出些许,却见众人闻声回头,皆是一脸奇色地看着他。
大家:笑死,原来宋祖陛下小时候是这样子的!
刘裕:???
他抬眸看见众人面前的直播光屏,微微一愕,随手捉了个人过来问清楚始末,便冷笑一声,铮然拔刀,向郑成功走去:“明世祖,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不是,你来真的啊”,郑成功眨了眨眼,一点都不见慌乱,甚至还在慢吞吞地剥石榴,“宁宇拦住他——”
不必说,李定国已经手指按上剑柄,挡在他身前。
刘裕挽起袖口,冷笑不言,他今日定要将搞事情的郑森森揪来收拾一顿,谁都拦不住。
……
场中正一片喧嚣,刘裕面前的光屏忽然一亮:“监测到副本【兰亭集会】已完成,现衍生出一个小副本任务,限定二人参与。”
刘裕正在打架,哪能分出心神来关注这个。
过了许久,光屏得不到他的回应,便开始自动闪烁:“现于现场随机选取二人进入小副本【侯景之乱】……”
好端端看着戏,忽然被一道光芒照顶的辛弃疾:???
埋头吃着点心,脸上全都是毛绒绒碎屑的小老虎:???
九州书院师生:“……”
你们俩一个来亨,一个弃疾,就非常适合过年吃饭的时候凑一桌,怎一个吉利了得。
小老虎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点评什么,就被忽然出现的历史长河卷入了其中。
几个浪花迎头浇下,沉沉浮浮,一下来到了梁朝末期。
梁武帝垂暮之年,侯景之乱爆发,蔓延四年有余,波及了整个江南地区,可谓是中古时代最大的浩劫之一。
其人残暴成性,毒虐百姓,公开宣扬屠城,更有“若破城邑,净杀却,使天下知吾威名!”的灭绝言论。
曾引玄武湖之水倒灌台城,水淹百姓,饿死遭疫者不计其数,又纵兵劫掠三吴之地,不知让多少江南之人家破人亡,死者相藉。
昔年梁武帝统治全盛时,三吴之地群星争辉,仅仅建康一地就有二十八万余户,超过百万的人口。
结果被侯景大军践踏之后,“千里绝烟,人迹罕见,白骨成聚如丘陇。”
无关乎侯景之乱终于平定后,幸存百姓争相涌出,割下他的肉生啖,对其早已恨之入骨。
侯景能够爆发出这场动乱,倒不是因为他本身有多厉害,主要是勾结了梁朝试图篡权的内应,一举攻下了建康石头城,准备继续攻克台城。
彼时身为太子的萧纲亲披甲胄,登上城头,指挥台城保卫战,死守了一百多日。
不得不说,绝境会让人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
期间种种变故横生,主将羊侃身死,内外音讯断绝,四处疫病横行,然而台城兀自岿然不动,侯景使出了种种手段,就是无法攻下这一座孤城。
仅凭台城的力量自然是不够的,萧纲和满城百姓此刻都在等待着周围各地的勤王军队快点过来救援。
不料,此刻梁朝阵营中又出了一个大聪明,此人便是湘东王、日后的梁元帝萧绎,也就是在江陵焚书一烧就是数十万卷的那位。
梁元帝为人又蠢又坏,诚不知台城父老与他的父皇、兄长有何处对不起他的。
他拿到诏书的第一时间压根没有去勤王,而是掉头就攻打起了其他从各地赶来勤王的义师,河东王萧誉、岳阳王萧詧、邵陵王萧纶等多方军队统是被他针对,准备将所有人都解决后自立。
非但如此,他还勾结了北齐,请对方派兵相助。
各路勤王军队火急火燎赶到台城下,准备救人,哪能想到本方队伍中忽然出现了一个老六,转头就被从背后捅了一刀。
众军从此就在这台城外开始了火并,全然不顾那一边侯景虎视眈眈,国都即将攻破。
现在想要进城救援,不仅要击败侯景,还要冲破混战的各方军队包围圈,最后仅有少量人马奋战厮杀冲入,却也如杯水车薪,于事无补。
临川太守陈道谭,作战英勇,从前是太子萧纲的东宫亲将,带着弓弩手二千人驰援,星夜赶来,缒城夜入,却被梁元帝手下的军队放出乱箭意外杀害。
在他之后,没有人还能够再进入台城助战。
台城在这一年的三月十二日,因内奸出卖,最终陷落。
陈道谭便是陈文帝陈蒨的父亲,后来建国之后,陈蒨封号临川王,就是为了纪念其父的这一段旧事。
侯景进入台城之后,继续倒行逆施,废立了两个梁朝皇帝之后,索性更进一步,自立为帝。同时,梁元帝萧绎也于江陵登基称帝,按兵逡巡不动。
是年正月,陈霸先从始兴起兵,讨伐侯景。
侯景闻讯自然大怒,一面率军剿灭陈霸先,一面派兵前往吴兴满城搜捕陈蒨。
……
吴兴城。
此地曾是江南最繁华的城邑之一,屡经烽火侵袭,早已大片沦为郊墟。
之前因为情况太过混乱,不仅要戒备侯景大军攻来,还要提防趁乱劫掠的众多当地势力,陈蒨带着族人前往临安暂避,如今重返故土,进行一些战争修缮工作。
吴兴现在这个情况,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万万挡不住侯景大军。
未来的陈世祖文帝陛下还只是一个少年,他坐在霜雪空枝的庭院中,静听了一会外面纷乱杂沓的脚步声与冲撞声,手中握着一把匕首。
刀锋寒芒如水,映照着他俊秀澄静的仪容,一片杀气凛然。
旁边还坐着一名劲装少年,正是他的好朋友、日后陪他一起北伐的大将吴明彻,也是陈朝的唯一一个武庙。
吴明彻声音沙哑地问:“你决定去刺杀侯景了么?”
“与其苟安待毙,莫如壮烈一搏,九泉之下无愧于先父矣”,陈蒨缓慢点头,与他做了最后的诀别,将匕首严密藏入了袖中,疾步向外走去。
而此刻,辛弃疾和小老虎开局掉落在吴兴城外的侯景大军中,看着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敌人,一阵头皮发麻。
“看来”,小老虎反手从魔法锦囊里掏出数把火.枪开始突突突,“我们需要治疗一下火力不足恐惧症!”
【作者有话说】
陈茜茜:没想到吧,朕小时候也是勇敢刺杀奸臣的孤胆少年←_←
这个副本很短很短,主要是挽回一下江陵焚书的文化惨案,以及陈茜茜的建国发家史(茜茜:天呐天呐,这么多回副本,终于轮到我一次了!)
第168章
辛弃疾初来乍到, 并未久战,而是在一波强大火力输出之后先行杀出重围,一骑绝尘奔出了城垣。
李来亨甩掉了追兵, 一回头看见远处一大片黑压压的影子,不觉心有余悸。
多亏天幕把他们送进来之后给了坐骑,不然看这铁蹄滚滚践踏过来, 小老虎怕不是要当场变成死老虎。
二人在吴兴城郊策马徐行, 试图搞清楚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说是「城郊」,也不尽然。
侯景大军所过之处, 劫掠肆虐无所不为, 昔日的繁华城邑早已大半化为丘墟,青草连着昏日, 陇头风过怆然,一时倒也分不清哪里是原先的城池故地,哪里是青山废墟。
辛弃疾感叹道:“陈文帝后来的天嘉之治,能将这些荒废之地重建成富庶重镇,功德大矣。”
小老虎使劲点头表示认同, 又苦恼道:“侯景之乱进行了那么多年, 不知我们在什么时间段,现在还能做什么。”
“来都来了”, 辛弃疾望着四周荒蔽破败、满目疮痍的景象, 眉梢不觉紧蹙,“怎么说也得完成北伐,一统中原再回去吧。”
小老虎沉默了一会,作为一个北伐人, 他对北伐可是很有执念的, 但问题是……
“咱们又没带军队来”, 小老虎举手质疑道,“北伐这种事首先得要帝王给力,后方稳定,不是仅凭我们两个就可以的。”
是啊,辛弃疾闻言陷入了深思。
侯景之乱时期,南方轮换过好几个皇帝。
梁武帝已经葬身台城了,梁元帝这狗贼不提也罢。
至于萧纲,虽然是他的朋友,台城守卫战也表现得不错,但他不得不承认,萧纲的军事才华基本等于没有,完全就不是此时此刻的理想君主。
能够顺利完成北伐,实现一统大业的皇帝是什么样的呢。
首先,得自身战力无双,能率军斩将搴旗,冲锋陷阵,马背上厮杀得天下。
其次,得文武兼资,得以在平定天下后施行仁政,休生养息,德泽教化,亲手缔造盛世。
否则就不叫一统大业,而是叫“自我得知,自我失之,一世而亡”了。
最后,还得有一支高才济世、能力斐然的团队,同心翊戴,竭力效忠,文者愿为后方中枢之基石,武者愿为帝王驱策手中剑。
萧纲的条件不能说不符合,只能说,根本没有一星半点沾得上边。
视频那头的萧纲:???
咱就是说,你礼貌吗?
如今,九州书院的开学典礼已经暂停,各位师生吃着瓜子花生爆米花等众多食物,都在通过宋祖陛下的镜头围观他们参赛。
“来来来”,王莽眸光一闪,举杯迎向梁武帝,“请问高祖陛下,看见自己死得那么惨有何感想?有没有觉得自己最好早死几年?”
梁武帝:“……”
来人呐,快把这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王莽子叉出去!
王莽大笑,主打一个无法无天:“看来真被朕说中了。”
梁武帝心气难平,一下捏紧了杯盏,险些将琉璃硬生生捏出一道裂痕,转眸见到太子萧统坐在旁边,一身光风霁月矫矫不群,总算是情绪有所好转。
莫生气,莫生气,他冷笑一声,看向王莽:“朕至少不会重蹈覆辙,又有如此完美的千古第一太子,如今何虑之有啊。”
更是直接对王莽补了一刀:“不像有的帝王至今尚未成亲,继承人更不知在何方。”
然而万万没想到,这对王莽来说完全是无效打击。
“成亲这种低级趣味和朕无关”,王莽双手抱臂,得意洋洋道:“反正朕吃了增寿丹,未来的岁月还长,从民间遴选一个品行皆佳的孤儿,培养起来继承大统就是了。”
“各位宗室中找不到合适继承人的皇帝们,都可以如此行事,也别觉得不合适,后世这种事情很常见。”
他来自二十一世纪晚期,都走向太空时代了,整个华夏人类都是同胞,哪里还在意这点区区血缘关系。
只要是个原生人类,别搞什么AI、基因合成人、全息投影人之类的就行(当然这个时代也没有)。
众人听他如此叙述,心中难免有些好奇,都追问起了后世之事。
王莽见大家如此捧场,自然是毫不吝惜一一告知,顺便来了一个现场Q&A:
“虽然可能不是一代之功,但总有一日,我们也能像后人一样飞上苍穹,摘星揽月!”
“你问朕律法?朕来的时候已经实行了数十载的《仿生人权益保护法》,专门维护人工智能权益……”
“什么是人工智能?好问题,可以理解为庄子所说的「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也就是王阳明所讲的万物一体,”
“还有通行全境的《动物权益保护法》,规定煮小龙虾的时候必须用温水,先让小龙虾昏迷过去再改为大火,养鸡鸭鹅都有鸡均占地面积的要求,如果养犬类的话三天不遛狗就会被抓起来……”
众人:w(Д)w
本以为能学点切实可行的东西过来,但是,对不起,给小龙虾立法还是太超前了!
……
辛弃疾沉思道:“眼下看来,本年代唯一符合定乱代兴之君标准的就是文帝陛下了,也不知道他今年几岁了。”
陈茜茜的文治武功都是合格的,唯一欠缺的就是手下的小弟太拉胯,最后只能一个人又御驾亲征,又大搞民生,无怪乎活活把自己累死。
小老虎举起一只手:“不是还有吴明彻吗,好歹也是个武庙选手。”
辛弃疾眼神奇异地看着他,徐徐道:“我看未必。”
武庙七十二将,想要评选出谁的含金量最高,确实有些难度,但要想评选出谁最水,吴明彻真是当仁不让。
一生输多赢少,晚景十分窝囊,最大的一次耀眼战绩就是平定王琳之乱,然而却一开场就遭遇战败,试图夜袭湓城又再度大败,仅以身免,单骑逃亡。
局势正极端凶险,还是陈蒨连夜赶到前线扭转局势,给他捞了回来,亲自平定了寿阳一带,收复江州。
这也让吴明彻从此养成了“无所谓,放心大胆飞,有事就等自家陛下捞”的坏习惯,在战场上横冲直撞,丝毫不顾忌后方。
他是一名极为骁勇善战的悍将,单体武力值很高,但基本不讲兵法,也不懂得战场物资调配什么的,更不知该如何处理复杂的政治交际。
好在他作为陈蒨的年少好友,深受信任,陈蒨替他解决了所有暗流涌动的危机,确保他可以毫无掣肘地驰骋疆场。
真别说,吴明彻这种放手一搏的打法还真就取得了效果,势如破竹,连赢了好几场,就是文帝陛下每一次大捷之后都要给他收拾烂摊子,主打一个心累。
如果这样的君臣组合能一直进行下去,说不定能创造一把奇迹。
但陈蒨去世之后,吴明彻就倒了大霉。
他又一次北伐轻敌冒进,然而这一次,却没有帝王愿意放下手边之事,千里驰奔,赶过来救他了,所以他被北周生擒,关了数年后郁郁而终。
武庙众将有战死的,有病死的,有寿终正寝的,还有不幸死于己方暗箭伤人的。
而吴明彻,他创造了武庙当中一种全新的死法,那就是被敌人俘虏数年而死,谁人听了不为此掩面叹息。
小老虎想到这里,一巴掌盖在额头上,不禁为落选武庙的陈庆之、韦睿,还有北齐的兰陵王、段韶等几人感到心酸。
吴明彻到底为什么能混进武庙啊,难道就凭陈茜茜是帝王不能入武庙吗?!
二人交流间,策马奔过一处荒丘,天际忽然浮现出一线烟尘滚滚,地动山摇,似有行军队列正在向此地赶来。
辛弃疾倾听一会,发现声响颇为紊乱驳杂,似乎是大军正在驱赶流民,不觉面色微沉。
他与小老虎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眸中写着两个大字:“搞他!”
当即就找了一处隐蔽之所躲起来,布置好圈套,静待这队人马的到来。
……
侯景称帝自立之后,建国号为汉(各位大汉先皇:朕直呼晦气),名义上是一国之主,实际上地位等同于城主。
梁朝的各位皇子们,也就是萧纲的兄弟,手中可都是掌握兵权的。
如果不是这群人在梁元帝的挑唆下忙于内斗,哪能被侯景捡了这个便宜,径直杀入建康城。
侯景确实占据了建康城,但也仅有建康和周围的三吴之地而已。
所以,他一面纵兵杀掠,扩充资产,一面派各个部下从建康城出发四面出击,开拓新地盘,很快就平定了广陵、吴郡、吴兴、会稽等各地。
还有一件要事,那就是安排部下侯子鉴搜捕逃蹿在外的梁朝皇室子弟,尽数诛戮,不可放过一人。
侯子鉴自然是洗劫第一,任务第二,抓住这个机会大肆横行劫掠。
没几天,人也抓了不少,不管是不是梁室后裔,凡是看上眼的一并虏掠而走,钱包也变得鼓鼓的,满载而归,准备打道回建康城。
不料就在经过吴兴的时候,异变突生。
刚走了数十步,就听见轰然一声炸响,脚下的土地猛然陷落。
随后更是嗖嗖的破空之声接连传出,本方不时有人惊慌叫着,莫名倒地而亡,刹那之间就已有几十个人死去!
侯子鉴部队本是一群强盗军痞,乌合之众,哪有什么军纪可言,一见到如此骇人听闻的场景,吓得一溜烟做鸟兽状散。
辛弃疾和小老虎都躲在暗处,继续砰砰砰开.枪。
侯子鉴部队四望找不到敌人何在,唯有自己人在不断倒下,一瞬间魂飞魄散,还道是天神降下惩罚,顿时奔得愈发迅速,只恨爹娘没有给自己多生两条腿,快到只见残影。
只听又是轰地一声,早已埋在地下的炸药又又又一次爆炸出来,百余具尸体被炸入深坑中,一片血肉模糊。
“可惜时间太短,只能布置到如此了”,小老虎叹息道,“还是让好多人都跑了。”
爆炸声如此剧烈,即便他们这里都能感觉到地面在不断震荡,过了许久,等硝烟都散尽,才走过去查探情况。
“应该有一两个活口吧”,小老虎不是很确定地说。辛弃疾望了一眼远处因为侯子鉴部下被击杀后,重获自由,四散奔逃的百姓,摇头道:“侯军个个死有余辜。”
二人扒在坑边张望,见坑中尸体枕藉,俱是敌军,半晌找不到一个活人。
结果一抬头,却遇见了一个小孩子猝然睁大的惊恐眼眸。
“什么人?”
那孩子还保持着跳入坑中的姿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浑身俱是污糟泥灰,一张小脸也灰扑扑的,一看就是逃难的难民,而非侯子鉴的部下家眷。
站在坑里多危险啊,万一有残余的火药呢,小老虎眉头一皱,伸手将人拎过来,尽量放柔了神色:“没事了啊,别怕。”
辛弃疾也温声道:“你安全了。”
那孩子充满戒备,一直瞪大眼看着他们。
过了好一会,大约是因为二人的气场都太过清正,相由心生,让人觉察不出任何恶意的缘故,便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小声说:“我……我跳下来,是想从贼子身上拿走一些钱财,我已经很久没吃过东西了。”
辛弃疾一叹,戳戳小老虎,小老虎立刻从魔法锦囊里拿出了一盘点心。
孩子看到吃的,整个眼睛都在发光,小老虎见他一阵狼吞虎咽,不由嘀咕道:“说来这个点心的存量也不多了,之前被萧纲吃掉了好多……”
孩子忽然激动起来,一下子抬头盯着他,眸子亮得惊人。
“不行不行”,小老虎大惊,“你都吃了一盘了,不能再吃了,会坏肚子的——”
孩子还是死死地盯着他,辛弃疾看出一丝不对来:“你认识萧……梁简文帝?”
孩子有些犹豫,但转念一想这两人刚杀死侯景的部下,自己现在这个境地,确实也没有什么值得别人图谋的。
于是小声说道:“我是建平郡王萧大球。”
辛弃疾:“……”
小老虎:“……”
他来了,他来了,萧大球他来了!
万朝应该没有人不知道这个名字吧,有一种梦境忽然照进现实的感觉!
辛弃疾本想亲切地叫这孩子一声“大球”,但尝试几番,还是没能说出口,只得略去了称呼:“你既从都中流亡至此,可曾听闻外界是何情况?”
萧大球全家几乎都已被杀,眼中顿时燃烧起了仇恨的火焰,他年纪虽小,却也口齿伶俐,表义清晰,很快讲清楚了近来发生的大事。
辛弃疾若有所思。
眼下的情形算不上好,却也没有到特别棘手的地步。
首先是北方的局势,东魏、西魏都忙着篡权,尽快变成北齐、北周,几乎可以称得上一声自顾不暇。
侯景本为东魏丞相、渤海王高欢(即北齐追封太祖神武帝)部下,受其青眼,承蒙恩惠甚重,甚至一举晋升为司徒,升入帝国中枢。
高欢刚刚逝世,尸骨未寒,而他叛兵已起,准备弑杀世子高澄。
谁料高欢早防着他这一手,遗命让高澄任用慕容绍宗破敌,果然将侯景打成了丧家之犬,慌忙逃蹿。
侯景本想着投奔高家的老对头宇文泰,宇文泰一看就知道他不是个东西,直截了当地让他滚,只好改为南下搞事。
话又说回来,萧梁王室的大聪明萧詧,跟萧大球同一辈份之人,为了获取自立的资本不惜向西魏投诚,宇文泰当然要派兵来助,将萧詧的对手梁元帝打得节节败退。
梁元帝无奈,只好也向西魏俯首称臣,表明顺服之意。
宇文泰一看还有这好事,岂有不应之理,管萧梁宗室如何打生打死,最后孤王坐山观虎斗,直接一举赢麻了。
一方面,萧梁宗室不惜引狼入室,荒唐得十分可笑,另一方面,宇文泰的地位也并非十分稳固。
如今的西魏是元钦为帝,虽然大权被宇文泰独断,仍有不少宗室耆老在试图反抗,闹出一茬又一茬的起义与暗杀。
按理说,北方出现裂缝,正是南方大举进兵,收复中原的大好时机,无奈萧梁这边全是漏洞,十个宇文泰摞在一起都比不上它破绽百出。
真正等到南方局势稳定下来,北方也随之稳定下来,陈茜茜再想进行北伐,其实只能是硬碰硬,而南方在这一点上又毫无胜算。
毕竟北方政权,魏——齐,还有魏——周的禅让,大抵都是和平演变,南方却经历了侯景之乱的洗劫,经济、疆域、民生都大大凋敝,基本是一个稳输的局面,不啻逆天而行。
好就好在他们现在就在吴兴城外,若能现在就找到陈茜茜,提前几年解决侯景之乱,同时让他发展起来,此消彼长之下,胜算确实不小。
小老虎点点头,同意了这个计划,只是内心深处还有些许疑惑:“怎么元钦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
哦,他想起来了,是冯梦龙最新出版的八卦小报!
小老虎颇为感叹地说:“据说元钦和宇文泰的女儿年少相识,互结情丝,始终一夫一妻不立后宫。最后宇文泰要毒杀元钦,将女儿提前带出来,但宇文皇后不肯,和元钦双手交握,就此殉情了呢。”
“唉,这一段掺杂在改朝换代、国仇家恨之间的刻骨真情,真是一种吉光片羽啊。”
辛弃疾叹息道:“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二人交谈间,带着萧大球一道返回了吴兴城中,寻找陈蒨。
当他们到的时候,陈蒨已经怀着必死之心,决定去孤身行刺侯景,结束这场动乱,并没有打算活着回来。
他让吴明彻南下去投奔起兵的陈霸先,顺便安排了自己的弟弟陈顼走另一条路逃亡,为了避人耳目期间,还特意安排了一阵疑兵,可谓煞费苦心。
陈顼泪眼汪汪,再三流连,最终一咬牙,翻身上马。
陈蒨犹不放心,还在叮嘱着他注意事项。
他只有这一个弟弟,一生所为可谓是好哥哥的典范,就连临终都不曾怀疑过他有二心,以幼子江山相托,哪能想到陈顼转头就叛乱篡权,实力上演了什么叫做毫无良心。
如此殷殷叮嘱,让陈顼神色很感动,也真让旁边二人都听得无语了。
辛弃疾:“……”
小老虎:“……”
咱就是说,你那个后来夺权篡位、割地赔款的弟弟留了有何用?
亲亲,这边建议您当场送弟弟去死呢!
【作者有话说】
茜茜:我好像那个大冤种
第169章
少年陈蒨一转头, 看见几个陌生人莫名出现在自家门前,神色平静,并未露出一丝一毫的慌乱。
这份镇定难免让人高看一眼, 辛弃疾向他拱了拱手:“如今局势宜自为计,卿绝不可孤身入贼营。”
真要让陈茜茜像历史上那样被侯景关押好几年,黄花菜都凉了, 还谈什么逆天改命, 北伐光复中原。
陈蒨见他二人身后还跟着萧大球这一个小孩子,料想绝非侯景部下, 眉峰微蹙道:“阁下的好意我心领了, 如今吴兴城中能战者不到五百,城池凋敝, 粮草短缺,已无一战之力。”
吴兴是他的故土,城中都是他的故旧和亲人。
他不可能让所有人陪着自己玉石俱焚,而是将能送走的人都送走,提前张榜让百姓避开兵锋, 四散逃命, 而后自己一人去面见侯景。
之前兵乱的时候,他就自发组织民兵守卫过吴兴一段时间, 威望颇高, 故而百姓都听从他的主意,早已四散离去。
辛弃疾叹息一声:“百姓纵然此刻逃离,恐也难以幸免。”
陈蒨默然,一下握紧了手:“我岂能不知。”
百姓生存首先要面临的是食物问题。
江淮地区连年蝗灾, 粮食欠收, 加之兵燹摧烧, 生民四处流亡,土地无人耕种,自然也没有了食物来源。
就连很多三吴之地的富豪大族都成了饿殍,空怀金玉,坐而饿死,更不用说普通的底层流民了,情况惨烈到根本无法用言辞来描述。
侯景之祸,更比天灾严酷十倍。
为了形成威慑,每到一处就屠城掠地,主打一个“破城即屠,毋使饶赦,令天下知我威名”。
正因为如此,陈蒨才让吴兴百姓全都分批撤离,队伍越零散越好,不至于那么扎眼。
侯景军队优先劫掠屠杀高门大户,以及和集中在一起大队百姓。
分散开来逃命,总有一些人能活下来,否则留在城中,完全就是等死。
辛弃疾想到此处,微微沉吟,打算让小老虎到魔法锦囊里翻找一阵,看有没有什么能派上用场的东西。
忽见眼前寒芒一闪,一道冷光锐利如电,从陈蒨腕底飞出,裹挟着无尽的凉意迎面落下。
“你想干什么?”辛弃疾深感惊愕,手上动作却也不慢,下意识地打了回去。
陈蒨的武力值在这个时代的一众名帅悍将之中,不能说稳居头名,但保三争五却问题不大。
被他亲自打败、收服的萧摩诃,后来在吕梁之战,陈蒨为他阵前捧杯祝酒,他一饮而尽,十二骑冲入北周阵营,一举击退对方数千精兵。
按照这个标准来对比,陈蒨还是相当能打的。
二人就这么斗了一会,僵持不下,他忽然往后跃了一步,弃剑于地,衣袂翩然垂落,拱手行了一礼:“方才多有得罪,我观阁下身手矫健,又风骨清正,做事坦荡,何不与我一道入刺侯营,还世间以太平。”
辛弃疾:w(Д)w
他来就是为了劝说陈茜茜打消这个危险的主意,结果现在,陈茜茜还要拉他一起下水?
陈蒨见他不答,又扬眉道:“我绝非逞一时之血勇,而是自有一番考量。侯贼在建康城根基薄弱,部将四翼分散,百姓民怨沸腾,其麾下皆为乌合之众、投机之徒,并无根深蒂固愿效忠者,首恶一死,其部众必定树倒猢狲散,毫无顽抗心思。”
这件事,和从前的诸人刺董卓还不一样。
董卓身后有西凉军这一个利益相关、盘根错节的团队。
但侯景区区一个鲜卑羯胡,从寿阳初次起兵叛乱的时候,才不过区区八百人,纵然这两年扩张迅速,吸引过来的也都是一群杂毛,不可能为他效死力。
辛弃疾作海豹鼓掌状,表示少年你说得好有道理,顺便看似不经意地发出了致命一击:“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此去根本见不到侯景本人,而是只能见到他的下属。”
陈蒨从容的神色缓缓消失:“啊,这……”
“非但见不到,你甚至还要被关押好几年,多次险些被害死哦”,小老虎充满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知道,你在外面的名声很不错,侯景肯定会对你多加提防。”
陈蒨凝眉思索许久,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个隐患。
他沉吟道:“既然如此,我收到线人的消息,侯贼有意在下月初三去钟山出猎,彼时戒备不甚森严,我们正好可以混入其中,行刺杀之事。”
辛弃疾扶额,咱能别再纠结这刺杀之事了吗。
“为今之计,理当倡义兵,兴义旗,举义帜,收拢流民为兵,传檄天下,告知万方,共讨逆贼,必可成一方主帅,直扑建康,再图后事。”
陈蒨听他说得如此信誓旦旦,不由汗颜,他自己都不敢如此信任自己:“我无兵马无钱粮,怎么养得起流民兵……”
“小事情”,小老虎一拍手,到魔法锦囊里捣鼓了一阵,“我带来了一些有用之物——”
兰亭副本刚结束,本位面的参赛选手因为懒得拿东西,奖品都在锦囊里放着,这不就能派上用场了。
小老虎抓起一块毛绒绒的jio,很快就顺着拽出了一只……奶白色的小狮子。
小狮子是之前一队来自非洲的使团运送到大明的,忽然被提溜出来,咬着自己的尾巴尖,一脸懵逼地转头看他,额头上的毛都炸飞了起来。
辛弃疾:“……”
陈蒨:“……”
“意外,这是意外”,小老虎尬笑着将小狮子塞回去,又开始继续掏掏掏,忽然摸出了一杆唢呐。
他眼看自己又要翻车,不由分说,直接将唢呐递到了陈蒨手中:“送你的,这是一项非常优美的乐器!”
南朝时期,唢呐还未传入中原,且这唢呐通体以美玉制成,色泽温润,精雕细琢,一看便是一件气质非凡之物。
陈蒨好奇地看了一眼,欣然收下,表示自己对乐道小有研究,来日有机会给阁下吹奏一曲。
辛弃疾在一旁默默扶额,总感觉陈茜茜一个安静的美男子(?),从此画风不知要跑偏到什么地方去。
小老虎继续在口袋里摸索,然而,还不等他再掏出什么,忽听外面传来了一阵地动山摇、排山倒海般的喧嚣声,越来越近。
显是敌军已然打入吴兴城中,正在四处霍霍。
百姓大多都已撤离,仅有数十义兵被陈蒨安排藏在一处处空房子中,在进城的一路上沿途布置了一些珠宝珍物之类的,引诱叛军按照既定路线进城。
叛军们嗷嗷叫着,疯狂扑了上来。
小老虎看出远处有一个包围圈,等叛军进入圈套,就可以集中对他们进行轰杀,长舒一口气:“原来你早有准备啊。”
陈蒨摇头道:“这么点力量挡不住的。”
毕竟他本来的计划只是布一阵疑兵,重点还是放在了刺杀侯景身上,要不然一点抵抗都不做就进入敌营,未免也太可疑了。
现在的吴兴进城道路两旁都埋着一些稻草之类的易燃物,等叛军过来,通通把他们轰上天。
经过他的计算,这些爆.炸量最多只能留下三千名叛军,还不到敌人数目的一半。
“挡不住?”
小老虎惊讶,这回终于没再耽搁,直接掏出了大明配制版A.K.4.7,一人分了一个,又提着锦囊倒出一堆的火器、炸.药、火枪,“那现在呢,能挡住吗?”
陈蒨:“……”
他按照小老虎的指示,随意挑选了一个叛军中的幸运儿瞄准。
第一次歪得有点多,第二次正好擦着衣角飞过,第三次……不偏不倚击中对方眉心,子.弹洞穿而入,一簇飞血砰地溅起。
“真乃神器也”,他惊叹道,毫不迟疑地连续向着易燃物连开数枪。
小老虎嬉笑着架起炮台,配合他一通狂轰滥炸,下方城门紧闭,顿时陷入了一片冲天的火海。
烈火一连烧了数个时辰才消失,这一批叛军早已被尽数烧焦,不成人形。
幸好百姓们全部离开,并未发生无关人员伤亡,陈蒨指挥一群属下将叛军身上的财物尽数清剿一遍,以此作为资源,修筑吴兴城。
……
侯景听闻在吴兴吃了如此大亏,自是勃然大怒,加派兵力大军压城,又从广陵等地合攻侵逼。
不料陈蒨早有准备,一面修缮城垣,深浚沟壑,又在城外筑起一道木城作为防御工事。
其用兵之法更是变化多端,一会儿刻意示敌以弱,一会儿排兵布阵故作重兵,各种心理战术轮番上,侯景的进攻来了一批又一批,统统是过来送人头。
趁对方攻势稍歇,陈蒨一面作进攻鼓势,让敌军不敢靠近,一面暗中收编四处流民入吴兴,用小老虎拿出来的军阵训练法来进行练兵(大明上次砸金蛋得到的东西)。
如此终于聚拢了一支数千人的义兵,初具规模,战斗力也提升得十分可观。
练兵的成功与否当然要通过沙场的冲锋陷阵来检验,于是,就在一个深夜,陈蒨率军乘船越过太湖,夜袭毗邻的义兴郡。
义兴城高险峻,难以强攻,入城的水口设了一座堤堰堵塞,不令舟楫所通。
陈蒨令死士潜游至近前凿堤,舟船荡至近前,独自高擎旌旗,擂鼓督战,鼓到激越处将槌一掷,拔剑长啸,第一个攀上了云梯。
众人感激他一片仁心,在纷乱鼎沸中容纳流民,铭感五内,无不蚁进随上,尽皆效死。
这一战并未持续太久,就已大获全胜。
义兴的叛军首领在昏睡中悠悠醒转,待要披甲上阵,早被他一骑绝尘突入府中,迎头斩下,变作了刀下鬼。
天幕前的观众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感觉深深被这支军队的战力给震撼到了。
如此所向披靡,压根就不像流民军团啊!
辛弃疾甚至都在思考,自己要不要从小老虎那里搞一份练兵法过来,应该能获得一个友情价的吧。
“不用担心,宋祖陛下已经和我们陛下做过交易了喔”,小老虎眨眨眼,直接把卷轴丢给了他,“你拿去用吧。”
辛弃疾直觉小伙伴在给自己挖坑,小老虎大呼委屈:“我没有,我只是让你提前熟悉一下练兵法,上次交换复活卡的时候,你们都答应了要到大明率军助战一次的。”
辛弃疾一怔,想起确有此事,抬手戳了戳小老虎:“你们这么快就有动兵计划了?”
小老虎托腮道:“三路齐进,先打阿姆斯特丹、莱顿和乌德勒支,反正陛下说了,此次出征一战灭国毫不留情。”
辛弃疾给倒霉的荷兰帝国默哀了一秒,伤心的泪水从嘴角流下来了。
惨啊,实在是太惨了,嘿嘿。
数日后,被召回来的吴明彻赶到了吴兴,镇守此地,辛弃疾再三耳提面命,让他不要胡乱出击,莽撞行事,就将他丢在后方,自行赶往义兴。
大军正在满城庆贺他们的第一场胜利,欢声雷动。
辛弃疾凝眸看了半晌,转头问陈蒨:“如此强军,应当拥有一个名字,未来定能成为一桩美谈。”
二人并肩立在城垣上,这本该是温润迷离的江南烟雨地,却极目山川千里,唯有芦花萧瑟,怅云暮天,烽火照零落。
寥空无雁飞,浩荡长风吹动铁甲与弓刀,猎猎飞扬作响,茫茫秋光如水云般洇染在夕阳边。
陈蒨的声音沉静地响起:“就叫「明夷」如何。”
辛弃疾微感讶然:“你可要想好了。”
「明夷」,是周文王被商纣王囚困之时,所推算出的易经卦象,所谓王者失路,龙困浅滩。
明夷这一卦,可以拆解为「内文明而外柔顺,内难而能正其志」,是帝王之卦。
数年前,萧纲作为被侯景胁迫的傀儡皇帝登基,本想用「明夷」作为年号,因恐被贼察觉其志向,索性改为了「大宝」——又一个「大」字辈的存在。
多亏是年号,不用姓萧,否则萧大球又要多出一个大宝弟弟。
陈蒨取「明夷」这两个字,或许旁人还会理解为他是在为萧纲复仇,毕竟他父亲陈道谭从前是萧纲旧部。
但辛弃疾知道,并不是这样的。
陈蒨只是在表明一种决心,从前萧纲没能做到的事,梁武帝、还有其他所有南方皇帝都没能做到的事,最终将会在他的手中实现,虽死而后已。
辛弃疾深吸一口气:“这不是一条通天坦途,而是十死无生的征路。”
陈蒨淡声道:“有些人,天生就适合攀登最为险峻的陡峭绝巅,从低谷微末走至高峰。”
“比如你我?”
“比如你我。”
说到此处,他眉目间泛起了一丝梅溪落雪般的叹息之意,迎着凛冽的秋风说:“又是一年鲈鱼烩最鲜美之时。愿多年之后,战乱已平,你我还能归来此地,举杯共饮。”
辛弃疾静静说好。
又道,“十年为期,世间必定重回清平。”
李来亨远远地瞧见二人在嘀嘀咕咕,顿时感觉朋友们背着自己有小秘密了,十分不高兴地走过来问:“啥明夷不明夷的,你俩在打什么哑谜?”
奶白色小狮子在他袍角边打着转,时不时翻滚两下。
陈蒨见他这样,颇感好笑,随手递了一块点心给他的小狮子。
李来亨果然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大声夸耀起小狮子多么可爱,将明夷的事情丢到了一边。
……
随着明夷军发展得初具规模,想要进一步扩张,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无比严峻的问题。
那就是资源匮乏。
缺粮草,缺盔甲,缺战马与刀剑,什么都缺,毕竟小老虎的魔法锦囊空间十分有限,不可能将这些东西都带过来。
辛弃疾倒是有一粒从兰亭副本中抽奖得到的神奇种子,直接种在了吴兴城,开始大批量生产粮食。
但除此之外,别的还是样样都缺,最缺的是人才,和北方两国对比起来,这局势更是惨不忍睹。
西魏现在不仅有强大的国力,还有三个巅峰期的武庙,于谨,宇文宪,以及大佬中的大佬韦孝宽。
是的,韦孝宽他不仅活着,而且还会活很久,活蹦乱跳地成为各个国家的噩梦,处处重拳出击,一直蹦跶到了杨坚时期。
东魏——现在刚建国,已经改成了北齐了——有着同样强大的国力。
还有两个巅峰期的武庙,以及两个不幸落选武庙,但实力却远远超出的大佬。
未来的落雕都督斛律光,兰陵王的好朋友。
慕容绍宗,侯景在北方作乱的时候直接被慕容绍宗打成了死狗,不得已,只好如丧家之犬般逃蹿到了南方。
未来的太师段韶。
斛律光他爹斛律金,北齐老一辈中绝对的战神。
日后的金庸城一战,就是北齐三杰,兰陵王统帅中军,段韶统帅左军,斛律光统帅右军,三军齐进,遂成邙山大捷。
至于兰陵王本人……
现在暂时没法出场,因为他还是一个和萧大球同龄的崽。
不过就算他不上,北方的阵容看起来已经足够吓人了,加起来七个武庙战力,实属噩梦中的噩梦。
反观南方,虽然名义上有两个武庙,但一个是水王吴明彻,还有一个王僧辩,又是老陈家人的死敌。
陈霸先为了图谋开国,使用种种见不得光的手段,搞死了老战友王僧辩。
王僧辩的儿子听了就很气啊,满眼血泪,誓要复仇。
后来蛰伏了数十年,终于等到了隋文帝灭陈的那一天,召集了他爹的一千多名老部下,冲入陈霸先陵墓中,将其尸骨取出来,挫骨扬灰,兑水喝了!
没错,一千多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一齐杀进墓中,只为将陈霸先的骨灰喝下肚。
这么多的人,隔了这么多年仍旧念念不忘报复回去,他们的这份恨意,当真比天还高,比海还深。
虽然现在此事尚未发生,但王僧辩作为梁元帝的死忠,天生就跟他们是敌对阵营,完全不可争取的那一种。
小老虎听到这里,也不禁犯了愁,这么一看,本方获胜的希望很渺茫啊。
他感叹道:“要是韦睿还活着就好了。”
辛弃疾无语,韦睿在钟离之战把北魏打成了死狗,他还活着的话,再借给侯景十个胆子也不敢入侵江南啊。
小老虎小声嘀咕:“不如我们调转阵营,去帮北齐吧,反正高家也是汉人。最后只要打退胡虏,让汉人能够一统江山就行了,是南人还是北人问题不大。”
虽说北齐皇室全员精神病,但他们家歹竹出好笋,怎么说都还剩了一根独苗苗兰陵王嘛。
本方可以发动政变,扶持少年版,不对,幼年版的兰陵王登基,这样武庙们都会站在自己这边了。
小老虎觉得自己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可操作性很强,转头使劲瞅着小伙伴,眼睛亮闪闪的:“不然就让兰陵王当天子吧,我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辛弃疾:???
我刀都拔出来了. jpg
小老虎的思路过于清奇,问题太多,一时竟让他不知从何批判起,只得缓缓道:“兰陵王——不对,他现在还没封王,高肃今年十一岁。乱世最忌的就是幼年天子,主少国疑,何况是北齐这样的新建政权……”
他是嫌国家灭亡得不够快吗?!
哎,小老虎眨眨眼,好像有道理。
“可是”,小老虎举起一只手反驳说,“虽然主少,却未必国疑,北齐三杰的其他两杰段韶、斛律光不都在那里吗,他们和兰陵王的关系那么好,一定会支持兰陵王登基,坐稳这个江山的。”
辛弃疾:“……”
在这一瞬间,他简直想把小老虎的脑瓜子拆开,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构造。
他叹气道:“段韶是高欢的托孤重臣,斛律光一门位高权重,自己又是落雕都督。他二人皆比兰陵王年长二十岁有余,声望名誉初时皆有过之,你猜他们最后为什么会并称三杰,而且以兰陵王为首?”
“这个我知道”,小老虎大声说,“因为兰陵王英姿焕发,战绩辉耀,彻底征服了段韶和斛律光!”
哦豁,小老虎陡然醒悟过来。
十一岁的兰陵王并没有这些战绩,北齐三杰里的其他两个,大约也只会将其当成路人。
“这可怎么办呀”,他犯愁道,“我算是看出来了,凡是称为三杰的,里面必定有一个人的地位比较危险。”
辛弃疾觉得他好像在内涵岳飞,但又抓不到证据。
二人在此商量一阵,不得要领,最终还是决定先让陈蒨出去活动。
陈茜茜已经是一名成熟的优秀帝王预备役了,应该学会自己拉赞助!
这世上,既然存在着一种美人,叫做“荆钗布裙不掩人间绝色”。
自然也存在着一种风度,叫做“此子虽身在寒微但骨骼清奇,将来必能成就一番大业。”
前有桓温不到一岁被温峤惊叹“真英物也”,苻坚三岁被他爷爷惊呼“王气在此,骨相不恒”,高欢十八岁在城头站岗,被当地世族贵女一眼相中,赠送大笔嫁妆作为起兵之资。
这几位,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靠脸吃饭了(大雾)。
辛弃疾拿出自己的传送门,端详着陈蒨的眉眼半晌:“既然他们可以,你应该也可以吧……”
单论长相的话,茜茜怎么说也是史书盖章认定的“美仪容”、“端庄方雅”,这一看就是帝王之姿、天日之表啊。
陈蒨:面无表情. jpg
一时不知该不该感到荣幸。
“只需要在心中默念,就可以抵达任意地方”,小老虎大声鼓励他,“快去把你的跟班小弟萧摩诃带回来!”
陈茜茜只需要将萧摩诃调.教一番,就能得到一名大将,十二骑兵破吕梁超强的!
萧摩诃惨就惨在自己的明君去世太早,最后摊上倒霉的陈后主,自己在前方征战,妻子在后方被陈后主强行掳入宫廷侍寝,这事搁谁身上能遭得住啊。
最后还因此被罢了兵权,只能眼睁睁看着隋人打过长江。
“侯安都也不错”,辛弃疾提议道,“虽然没有萧摩诃能打,但好在一片忠心,勉强够用了。”
陈蒨听二人接连说了一大通,深觉头痛,站在传送门前默念半晌,让传送门自行抉择,将他送到一个此刻最能够拉到赞助的地方去。
流光一闪,门开了,对面是……江陵,梁元帝的首都,不偏不倚地落在宫中。
此刻,梁元帝萧绎正在会见宇文泰派来的西魏使臣,准备将襄阳城献出去,换取来自西魏的军力支持。
这个支持倒不是为了对付侯景,而是为了杀死其他割据的萧家势力。
如此同室操戈、引狼入室的操作,顺手就是一个割地赔款,赵宋人见了直呼内行啊。
襄阳之地何等至关紧要,在南宋时,从襄阳的陷落到整个南宋的灭亡只经历了区区六年。
何况此时南方的局势比那时还要恶劣若干倍,江陵也在随后被梁元帝搞丢,整个三吴之地、上游襄州全是一片残破,西魏甚至已经打到了广陵,和建康只有一水之隔,大军朝发夕至。
就这般绝境,陈蒨还能一通操作,帮陈朝强行续命三十多年,只能说他老陈家有此一帝坐镇,祖上实在是烧了高香。
此刻,梁元帝神色恭敬地和西魏使臣说着话,不管对方提出什么样的过分要求,都是诺诺应下。
陈蒨到来的时候,他正在大声表明决心:“回去转告宇文丞相,让他放心,只要他出兵帮朕剿灭萧纪,那襄阳之地朕必拱手相让,绝不含糊——”
陈蒨眉头一皱,眸中倏然流露出了深深的杀气。
【作者有话说】
茜茜:今天也是想杀人的一天,梁元帝又在给我未来的统治挖坑了!
最近生病休养中,所以更新都是啥时候有精神了就写一点,写满一章就更(挠头),可能比较不定时
第170章
辛弃疾与小老虎二人面面相觑一阵, 要命,怎么陈茜茜开局就进了敌人大本营啦,这把还能救回来吗。
小老虎两眼发直, 喃喃道:“此一幕看着有些眼熟啊。”
“能不眼熟么”,辛弃疾伸手按着传送门的一侧,以免它忽然合上, “你自己在崖山的时候也是开局混进了敌军阵营中。”
小老虎想起当时的混乱景象, 嘴巴微微一撇:“我们现在怎么办,一起过去看看?”
他忽然兴奋起来, 满脸都写着跃跃欲试:“正好攘袂奋起, 一鼓作气将梁元帝杀了,竖起陈国旗帜, 开创大业第一步!”
辛弃疾:“……”
他算是看明白了,小老虎的脑海中只有一种作战策略,那就是直接莽上,一波横冲直撞。
“我们现在只有两座城池”,他扶额道, “如此敌我悬殊, 势如山倾,你觉得直接撕破脸开打, 有胜算吗。”
“啊这”, 小老虎持续进行着嘴硬输出,“历史前贤浩瀚如星,谁说就不能以一师一旅成就开国大业……”
辛弃疾沉吟道:“如此说来,开局一座城登基的皇帝倒也不是没有。”
小老虎一听有门, 顿时喜上眉梢:“是谁是谁?”
辛弃疾告诉他:“是君士坦丁堡堡主。”
小老虎:“……”
喂, 亡国之君就不用拿出来说了吧。
他陡然想起自己的罗马史作业还没做, 刚打算从小伙伴那里借鉴一下,目光往视频对面一扫,发现自家陛下正单手支颐,衣袂垂落,似笑非笑地抬眸望着他。
呜呜,小老虎蔫了,感觉一大波罚抄正在对自己招手。
视频那头,郑成功与刘裕正在审讯梁武帝。
梁武帝被他二人看得心头一阵发毛,只得举手告饶道:“朕真的预估不出梁元帝的下一步动向和兵力安排,你们别看朕。”
谢脁见状也有样学样,戳了戳一旁的萧统:“太子殿下,你要有什么思路就赶紧说出来,咱们得帮帮幼安和小老虎。”
萧统:“……”
天地良心,他上哪儿知道去,本位面的梁元帝压根就没有出生好么,并且永远都不会再出生了。
“就知道萧阿练靠不住”,刘裕收回目光,冷笑一声,“不若你现在替你未来的儿子写封禅位诏书,直接给幼安送去?”
梁武帝有点生气,但想到自己身在人家的地盘上,还真不好说什么。
辛弃疾回想着近来看到的情报,沉思道:“梁元帝的实力非常弱小,军力十万,地盘仅占剧江陵至建康一带,登记在册的百姓统共只有三万户。”
其中固然存在大量隐匿不报的流民,但就算仅登记了十分之一,这个数额依然是令人窒息的微弱。
小老虎一听,顿时觉得自己又行了。
见他一脸“打架了打架了”的兴高采烈之色,辛弃疾无奈道:“梁元帝就算再菜,实力也比现在的本方强些。何况萧梁宗室的割据势力众多,蜀地有萧纪,岭南有萧勃,北方有萧詧……”
梁朝灭亡数十年后,还有萧铣复国,梁朝遗脉一呼百应,所谓“江陵故老怜萧铣”。
何况现在,梁武帝才离开了二三年。
整个江南地区的民心依旧在梁,他们反感的是侯景,热切期盼王师的到来能够拯救生民于水火。
小老虎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难不成就这样放过梁元帝?”
“怎么可能”,辛弃疾早就给梁元帝这厮安排得明明白白,“只不过,现在这个时机我们就算要搞事情也不能自立,只能打着梁室的旗号,迂回行事。”
嗯?小老虎一下子支楞了起来:“怎么个迂回法?”
辛弃疾缓缓说:“上次不是把萧大球带回来了吗,我看他就挺合适当招牌的。萧纲的孩子就剩他一个,这不比什么梁元帝之类的乱臣贼子、僭越之徒,更具备登基的正统性?”
到时候,让萧大球披头缟发,来个正面对质,血泪控诉,痛斥梁元帝害死先皇,根本不当人,梁元帝手下的一群浩浩荡荡乌合之众焉能再起丝毫斗志?
萧大球只是一个小孩子,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只是想给自己的父皇和祖父讨个公道罢了。
江陵是富庶重地,资源众多,将梁元帝收拾干净之后,起兵的基本物资供应就算是有了。
届时陈蒨再以犁庭扫穴之势,雷霆万钧诛灭侯景,平定动乱,拥立萧大球登基,以盖世声威北击西魏,南吞诸王。
等时机到了,再来一套标准的功高不赏加九锡换新天三赐三让开国登基的操作,简直如同行云流水般丝滑。
禅让这种东西,真是魏晋南北朝无比优秀的传统美德啊!
视频那头的萧纲:一时不知该不该感动. jpg
谢谢你,我的朋友,居然还记得我,虽然只是个工具人。
“可怜的萧大球,我已经看见了他未来的结局”,小老虎由衷感叹道,怕不是要被做成六味地黄丸。
他复又有些担忧地问,“可是,萧大球能同意禅让这种事吗?”
“他同不同意并不重要”,辛弃疾神色淡定地说,“真到那个时候,很快就会出现一只会说话的狐狸,夜半点亮篝火大叫——”
小老虎惊奇地问:“叫什么?”
辛弃疾告诉他:“大陈兴,陈蒨王。”
小老虎噗地一声喷出来,很快学会了举一反三:“是不是还会出现一颗星辰,无比懂事地准时划过天际,自己把自己烧得红彤彤的,表明「君主无德,荧惑守心,天下将乱」?”
辛弃疾点点头:“正是如此。”
小老虎又道:“是不是街头巷尾还会忽然出现一群小孩唱着童谣,什么王者当兴啦,什么五德运终啦,旋律悠扬,朗朗上口,很快就家喻户晓,人人都会唱!”
辛弃疾赞许地说:“看来你已经悟了。”
小老虎超级自信地说:“我猜还有一些人吃东西吃的好好的,忽然从鱼肚子里吃出了什么帛书卷轴,上面写着大陈天命之类的字样,甚至还会天降陨石呢!”
辛弃疾颔首:“没错。”
小老虎又道:“是不是还有一群文官每日朝堂上书,哭天抢地,称我陈王劳苦功高,重造社稷,请陛下给他加九锡,冕十旒,邑万户,筑高台!”
辛弃疾说:“正是。”
小老虎觉得自己满脑子都闪烁着智慧的灵光,大声道:“是不是还有一群武将聚在一起大声开会,见到正主去了,却又作鸟兽状散!”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陈茜茜忽然被邀请过来,喝得酩酊大醉,伏案沉睡,一觉醒来后,就发现身上忽然多了点黄澄澄的谋朝篡位东西!”
“啥谋朝篡位啊”,辛弃疾摆手道,“这叫天冷了,给陛下添一件衣服。”
天幕前的观众:“……”
多损呐,你俩算是把改朝换代的套路全玩明白了!
小老虎嘿嘿一笑,满脸都写着搞事:“快走吧!”
“慢着”,辛弃疾叫住他,在他的魔法锦囊里翻找了一阵,选出了几件合适的道具,“我们应该给梁元帝找一种比较高端的死法。”
小老虎不知道什么叫做高端死法,他只知道一件事,梁元帝要倒大霉了。
他迫不及待准备冲出去,又被辛弃疾拉回来:“开始行动之前,得先把江陵藏书带走,以免被殃及。”
对哦,小老虎一怔,江陵有好几十万卷的藏书呢,其中很多都是孤本珍籍,价值不可估量,后来全被梁元帝一把火烧了:“是得抢救一下,可我的锦囊放不下这么多书。”
这确实是一个大问题。
眼看时间紧急,传送门不停地闪烁着光芒,已然快要闭合,辛弃疾也只得尝试一种最笨的方法:“只能将传送门开到江陵宫中的藏书楼,手动进行搬运了。”
小老虎不敢想象,搬运完了数十万卷书之后的他,究竟有多么凄惨,就算是牛马也不能这么折腾啊。
小老虎面无人色,使劲往后退:“不妥不妥——”
好在这时,视频那头的刘裕将一份文献传给了他们二人:“宋宫中的藏书目录都在此间,你二人对照江陵藏书,挑拣宋宫没有的补充过来便是。”
谢脁低眉一阵奋笔疾书,很快也完成了一份名单,上面列了小几千种补充的书名:“这是南齐藏书我能背上的部分,和之前的目录没有重复,以后直接默写出来添上,你们就不用再拿了。”
小老虎倒吸一口凉气,看向小月亮的眸光简直宛如神迹:“这么多书你全能背上?!”
不是吧,他今年才十六啊,要不要这么离谱。
小月亮眨了眨眼,眸底清澈若琉璃,融了一点浅水盈盈的温软笑意:“当然,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嘛。”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嘛”,萧统也写出了一张长长的书单,“这是梁宫藏书之外我能记得的一部分书,你就不用带了。”
“我也能背上一些”,很快又多出了一张书单,来自萧纲。
小老虎目瞪口呆。
每时每刻都感觉到了自己的格格不入. jpg
小老虎扭头去看辛弃疾,试图获得一丝微弱的安慰:“幼安,你也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事?”
辛弃疾:“……”
他该如何委婉地告诉小老虎,自己虽然没尝试过默写全本书籍,但闲来无事就背几本书乐呵乐呵,怎么说也能背上千百本了吧。
“你不要说话了,我都明白”,小老虎大受打击地往后退了两步。
“人都有特长”,辛弃疾决定安慰一下小伙伴,“你虽然不擅长背书,但你擅长杀人,等会去杀几百个贼人助助兴!”
小老虎一下兴奋起来,握紧了火.枪:“好耶好耶!”
视频那头,郑成功看看别人家的孩子,全是天才少年,再看看自家这个眼里散发着清澈而愚蠢光芒的小老虎,抬手抚了抚眉心,深觉没眼看。
……
这扇传送门存在着人数限制,一次仅能允许五百人通过。
辛弃疾点齐明夷军精锐四百九十七名,又带上了萧大球,预备出发,又唤来吴明彻在这一方接应。
吴明彻素来不爱读书,仗着一身武力,击剑任侠,经常散尽家财接济贫民。
他闻言大惑不解:“这些书非但难以保存,带回来还要派人守着防止流散,如此费尽周折有何用处?”
这等不读书之人,辛弃疾也不指望能三言两语同他掰扯明白,直截了当地说:“是子华所需,你勿拂他期许。”
吴明彻恍然大悟,信誓旦旦地说:“你放心,我一定温柔对待每一本书,给它们找到温暖的家园。”
他作为陈蒨的发小兼跟班,从幼年时期起,就主打一个陈倩说什么都是对的,对方需要什么他都会竭尽所能帮忙得到。
辛弃疾:“……倒也不用太温暖。数日之内,吴郡方向必有敌来,任他如何挑衅,你只管拒战不出。”
他见吴明彻一脸懵然,仿佛脑子的运转又跟不上了,不禁暗暗头痛,多叮嘱了他几句“你就守在此地,不要轻举妄动。”
好歹也是个武庙战神,虽说水了点,只要别一心出去送,守城方面他就是当之无愧的王。
吴明彻点头应下,似是真的听进去了,辛弃疾微感放心,又道:“倘遇上什么情况你就去看沈君理,他不动兵,你也莫要动。”
沈君理是吴兴沈氏如今的家主,也是陈蒨最早的追随者之一。
此人的军事才能不是很高,但胜在为人妥帖,行事持重可靠,是个品行端方、堪托大事之人。
他还有个意中人,是陈蒨的姐姐,未来的会稽穆公主了。
这位公主死得很早,只遗一个幼女,就是后来的观音皇后沈婺华。
“所以说”,小老虎听到这里,一脸若有所思,“沈婺华既是陈茜茜的外甥女,而且还是沈妙容皇后的侄女,可谓亲上加亲……糟糕,沈妙容人呢,她在哪?”
辛弃疾:“……”
对啊,好问题,沈妙容人在何处?
“我们别是折腾一通,直接给人家的红线扯断了吧”,小老虎感觉自己要完。
换做别的CP他还没这么慌,但吃人嘴短,他在原位面吃过沈妙容制作的鲈鱼烩,甚至吃完了还打包一份带走,直接把自己吃成了帝后二人的CP粉。
“莫慌”,辛弃疾眼见时间实在不能再耽搁,只得伸手将小老虎一扯,进了传送门,“天南海北,有情人自会相遇。”
……
传送门的另一头。
江陵的藏书楼,雕梁画栋,飞檐入云,一眼望去森丽俨然,修建之初就颇费了一番心力。
梁元帝自诩博览群书,冠绝当世,在湘东藩地时自号“金楼子”,如今来到江陵称帝,索性将自己的藏书楼称为金楼,以示独尊之意。
这里的藏书统共有数十万卷之多,远迈前朝,在整个中古时代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然而问题来了,梁元帝一个早年不受瞩目的皇子,现在的草台班子皇帝,这么多藏书是怎么收集到的呢。
答曰,基本靠抢。
梁朝一代藏书之风盛行,沈约家中、梁武帝宫中、萧统的东宫、萧纲的府中,还有朝野的各种士女家族,全都有藏书若干,卷帙浩繁,渺如烟海。
这里边,除了大量藏书被侯景焚毁,另有一小部分沈家的藏书被沈约的孙女沈满愿在战乱中带走避祸之外,其他全部被梁元帝拿走。
为了得到别人的藏书,他机关算尽,无所不用其极。
比如通过鸩毒杀人,除掉了刘之遴,一波血赚藏书五千。
比如发动内战,动兵击杀了尚书仆射张缵,又赢回了藏书两万。
再比如堂叔萧劢,灵堂上直接杀进门抢书,那边尸骨未寒还在做法事,这边直接压上开始哄抢,一秒都不带耽搁的,又喜提藏书三万。
如此横行劫掠,大肆抢夺,自然是很快就将藏书聚集到了一个无比庞大的数目。
从数量上来说,梁朝之前纪元所有书籍的三分之二都汇聚在了此处。从质量上来说,堪称空前绝后,汇聚民族文脉与智慧结晶。
况且梁朝时期还没有印刷术,书籍全部都是手工撰写,许多书一旦写出来,就是真真正正的孤本,一经焚毁,永不能再找回。
辛弃疾减去宋祖陛下和小月亮等人提供的书单,对照现有藏书,发现一共还需要带走四万五千册图书,当即就指挥明夷军在藏书楼中搬运了起来。
堆积成山的书籍被尽数塞进了集装箱,然后通过一个简易的传送装置送到传送门的对面。
尽管这个流程已经被精简到了最快,明夷军也都是被军阵训练法进行过特殊加持的特级人才,但还是耗费了许多的时间。
小老虎双手合十,祈祷道:“希望茜茜可以撑住吧……”
他留在这里看守,辛弃疾拿着一样特殊道具,带着萧大球进入了江陵正殿。
为了增强效果,还特意换了身衣服,主打让梁元帝不得好死。
“等等,以防万一,我们先对个台词。”
……
陈蒨到来的时候,恰好落在了正殿正中。
通常而言,世人都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颜控属性,如果看见一位“美仪容”、“姿貌俊逸”的美少年出现在面前,总会增加一星半点的印象分。
这种事,即便是恶贼如侯景都不例外。
他攻入梁宫之时,本想当面折辱萧纲,结果后来看见萧纲身着太子衣冠,手握玉如意,端然静坐在殿前,眉目冷冽,不怒自威,登时吓得跪地叩首,冷汗涔涔而下。
结果后来出宫之后,侯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愈发恼羞成怒,不敢再当面见萧纲,索性派人将宫殿围困了起来,直到其身死之时。
但梁元帝不一样,梁元帝是天生的变态。
他生来就有一只眼是眇目,所以分外仇恨其他仪表堂堂,双目完好之人,尤其是各种美男子。
在他登基之后,时人讥笑称曰:“项羽重瞳,尚有乌江之败;湘东(梁元帝)一目,宁为赤县所归!”
此话当真锐利如刀剑匕首,虽说坏皇帝都是相似的,好皇帝则各有各的不同,但还真没有哪位瞎了一只眼能当明君的。
暴君倒是出了不少,比如前秦的苻生,堪称是古今难寻敌手的一个昏庸无道之君,滥杀无辜、杀人如麻都不足以形容其杀戮的程度,满朝文武尽皆残疾。
后来还是苻坚忍无可忍,直接反了他,送他升天,才总算稳住了岌岌可危的国祚。
不管怎么说,帝王是一国形象的象征,天日之表。
就算不是多么惊艳的长相,怎么也不能过于寒碜,甚至让人一看就觉得心里犯嘀咕吧,如此这般,朝堂公卿的凝聚力何在。
梁元帝不仅瞎了一只眼,而且还长得丑,本就不富裕的颜值愈发雪上加霜,为此没少滥行杀戮,凡是敢议论他外貌的人通通要倒大霉。
一时间,藩地境内,哀鸿遍野。
此刻,梁元帝看见陈蒨的脸,登时勃然大怒,甚至还未等他说一个字,就立刻叫人将他拖出去。
陈蒨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这段时日已经将火.器运用学习得十分纯熟了,瞄准时亦十分精妙。
梁元帝距离他这么近,直接来一波斩首行动还是有九成把握的,至于杀完人之后怎么办?这不是有传送门原路返回么。
陈蒨这样想着,一回头,忽然发现小老虎和辛弃疾因为忙着搬书,已经将传送门挪到了别的地方。
原地空空如也,仅剩殿内的一个花瓶摆放在原地。
面对他如此锐利的视线,花瓶里的一朵花颤颤巍巍地垂下,叶子还小幅度地抖了抖,似是感到了一股凛然寒意袭来。
陈蒨:???
救命啊,天底下还有比他那两个队友更不靠谱的存在吗?!
陈蒨无可奈何,只得自认倒霉,一面心念如电转,飞速得出了自己唯一可行的脱身路线。
梁宫侍卫在梁元帝的发号施令下,一波泉涌上来。
就见陈蒨衣袂一振,若一道飘摇的白鹤掠过半空,挥手从袖中抖落一阵烟雾,袅袅如云,一面借着烟雾的掩饰飞身上前,剑起光寒,抵住了那名西魏使臣的脖颈:“都别动。”
无端遭难的西魏使臣:“……”
谁懂啊,在桌前好好坐着,忽然就祸从天降。
眼看梁元帝还在迟疑,他立刻高声叫道:“你们都别动,立刻松开剑!”
梁宫侍卫面面相觑一阵,倒真被他一嗓子镇住,先后放下了武器。
陈蒨冷眼旁观,望见这一幕不禁摇了摇头。
梁元帝这皇帝当得确实失败,随意来一个外人都可以在他的禁宫中指挥亲卫,耀武扬威,难怪后来要亡国。
使臣努力作出镇定状,语气沉着地回头劝陈蒨:“阁下我看你携剑入宫,刺杀梁帝,想必和他有一段冤仇。阁下何不随我归魏,我父宇文护乃大魏中山公——”
说到这里,陈蒨因为惊讶,剑锋忽然震了一下。
宇文训顿时被吓破了功,惊呼道:“阁下有话好说!我父位高权重,你向他索要多少钱财都使得,切莫一时行错而招致无穷祸患!”
陈蒨之所以惊讶,也不过是想到之前听辛弃疾谈起未来的北方局势,宇文护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特别高。
宇文护现在是中山公,等西魏的宇文泰一死,北周建国,他就是权倾朝野、只手遮天的托孤大臣,笼罩在小皇帝们头顶上挥之不去的黑云与梦魇。
北周武帝宇文邕蛰伏十余年,才终于将宇文护及其党羽一举扳倒,收拢权力,开始了亲政大业。
宇文训又是宇文护的长子……这个身份利用得当的话,大有可为啊。
陈蒨心中转过了许多念头,现实中也不过是电光火石一霎,他横剑挟持着宇文训,穿行过殿堂,一路退至门外,每走一步,包围在外的侍卫们也随之后退一步。
梁元帝一身黑袍,面色阴沉,紧随其后,在心底发誓等会一定不能让陈蒨死得太痛快。
就在这种压抑的沉默氛围中,陈蒨与梁宫众人在殿前的一块空地上对峙,气场如同凝固的冰块,即将轰然爆开。
此时,远处忽然传来了一声怒气冲冲的号叫:“萧绎无耻老贼!你害我父皇,弑我皇祖,灭我叔嫂,杀我群季,有何面目以梁帝自居!”
这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格外清晰,如同一记响亮的巴掌拍在脸上。
梁元帝瞬间跳脚,暴跳如雷:“是谁在此大放厥词,污蔑于朕,速将他抓来,先割去舌头,再乱刀砍死!”
此刻,就连剑架在脖子上的宇文训都没忍住抽了抽嘴角,啥污蔑啊,是不是污蔑,你心中没点数吗。
“不用你抓,他已然来了。”
辛弃疾声音淡漠地说,冷冽的万里长风吹起衣衫,一片素白如雪。
他伸手牵着小朋友萧大球,徐徐走来。
二人俱是全身缟素,仿佛在给死者披麻戴孝,身后还跟着一列同样白布遮发,素衣白衫的扶棺人,各自护持着一方棺材。
“汝又是何人?”梁元帝声音冷厉如刀,对方的颜值又一次在他的雷区疯狂蹦哒。
“替天行道之人”,辛弃疾冷冷道。
陈蒨虽不知队友有何图谋,却心有灵犀般,在第一时间进行了配合。
他收紧了手中剑,压低声音警告宇文训:“让梁宫侍卫都不要动。”
宇文训无可奈何,只得再喊一声:“都别动啊,回到原地。”
果然,先前因为梁元帝命令而动起来,准备将辛弃疾二人抓起来的侍卫们,现在又迟疑了一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将梁元帝气了个倒仰。
但他也不能和西魏使臣翻脸,还是得陪笑,宇文训要是真死在这里,他也可以收拾收拾等死了。
辛弃疾穿过一层又一层的包围圈,无视了那些林立森然,对准了他的刀剑,终于来到了最中心,伸手一推萧大球:“去吧。”
快说出你早就背得滚瓜烂熟的台词吧。
他之前已经监督萧大球背了几十遍,就连什么时候该用什么表情,做什么动作,都给他尽数规定好了,这回应该问题不大。
辛弃疾一低头,发现小朋友面色惨白,手指无意识地攥着他的衣角不放,只得叹息一声,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没事的,去吧,我看着你。”
萧大球被他这般一拍,肩上似乎还残留着一星半点的暖意,终于像是获得了某些足够鼓舞人心的力量,深吸一口气,一步迈出。
他神色悲愤,稚嫩的脸上写满了哀伤,蓦然指天大喊道:“你这恶贼,手上沾满了至亲之人与天下万民的血债,如何配成为天子!”
梁武帝满腔怒火轰然爆发:“你放肆——”
然而,他恼怒之下大叫,自然有人比他的声音更大。
只见萧大球反手掏出了一个天幕奖励的方圆百里大喇叭,一时间,整座江陵城都3D环绕着他声嘶力竭的控诉声,一浪高过一浪:
“自侯景霍乱朝纲,皇祖号召天下宗室起兵勤王,岳阳王、南平王、邵陵王诸路大军汇聚建康城下,本是祛除外敌,恢复江山,指日可待,不料祸起萧墙,变生肘腋——”
“是你,萧绎,先动兵戈,掀起无边内战——”
“坐视侯景倒灌玄武湖水入台城,淹死百姓无数,逼死亲父,弑杀亲兄,饿死亲侄,罔顾羊侃将军的飞鸢传书拒不出战,最终引起了无边无际的生民浩劫!”
“台城之陷,山河破碎,你当为罪首!如今天下谁不对你恨之入骨,直欲将你扒皮抽筋,生啖其肉,除之而后快!”
梁元帝被他劈头盖脸一顿痛斥,暴怒的同时还夹杂了一丝丝的懵逼。
不是吧,别的他也就认了,「杀死亲兄」是何事,萧纲真不是他杀的啊,他最多只是在暗中推波助澜罢了。
结果转念就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萧纪,玩了个文字游戏。
梁元帝被这锅闷头一砸,顿时一口老血喷出来,萧大球身份如此敏感,任谁都会第一时间联想到萧纲身上吧。
萧大球不等他说话,立即往前一步,指天怒吼道:“苍天在上,父皇在上,我今日之辞绝无半句虚言,萧绎之罪罄竹难书,理当天收!”
话音未来,轰,一道雪亮的电光划破天际,迎头直劈而下,将梁元帝劈了个五官乌黑,里焦外嫩。
梁元帝眼前金星闪烁,好半天才爬起来,已经是一张嘴,都往外冒出一股黑气的状态了,站稳之后,指着萧大球厉喝:“你这个——”
轰,又一道闪电落下,梁元帝再度到底。
“谁叫你来污蔑朕——”
“轰!”
“汝父无德,朕如何坐不得这天子之位!”
“轰!”
“萧纲何处能比得上朕,凭什么能当皇帝,就因为他的母亲是丁令光吗——”
“轰轰轰!”
如此三番五次下来,不要说梁宫侍卫,就是陈蒨心中都不禁犯嘀咕。
难不成真是梁元帝作恶太多,人贱自有天收?
不然怎么闪电地面都没毁坏半分,却光追着一个人劈,这都闻到肉香了啊。
此刻,往天上不停地扔着闪电符咒的辛弃疾深藏功与名。
之前参赛得到的奖品真好用啊,他得到了整整一百个呢,可以把梁元帝轰到轮回十八次。
梁元帝这回被劈得实在凄惨,半天出不来气。
正在此时,旁边呼声震天,斜刺里冲出一员大将,伸手将他架起,见梁元帝形容如此凄惨,眉头紧皱,关切道:“陛下,我先送你去休息。”
王僧辩作为第一大将,自然要负责江陵城的防卫,并不在宫中,到现在才赶过来,还带了许多的军力稳定住局势。
然而军士毕竟不是他本人,没这么对梁元帝死心塌地,见梁元帝被雷劈得如此凄惨,难免心中泛起嘀咕。
而此时,王僧辩给出了一个非常强大的理由:“这天雷乃是苍天的赐予!定然是上天觉得陛下厚德至深,这平平无奇的人间大地不足以承载,故而才选择降下天雷,为陛下削去了一些!”
不得不说,他实在是太会说话了,梁元帝听完之后面色大为好转,甚至对他微笑着点点头。
辛弃疾:“……”
什么叫做教科书式的自我欺骗啊,大概这就是了吧,谁能有王僧辩这么擅长自我洗脑啊。
他没想到梁元帝还有死忠呢,心中大为惊讶。
虽说就连桓玄这种暴君都有死忠,荆州八百子弟兵愿追随他死战不退,梁元帝有一个两个的忠臣坚持到最后也很正常……吧。
正常个鬼。
桓玄的死忠几乎都来自桓温,特别是他的谋主郗僧施,几乎就是一个弱化版本的郗超。有如此的家族牵绊在此,他们之间能够追随到生命最后一息还可以理解。
但是,梁元帝这个情况,就算是梁朝的遗老死忠也不会来投靠他啊,王僧辩到底是怎么被骗过来的?
王老哥怎么着也是个能和陈霸先掰掰腕子,差一步就进了武庙的绝世将才,脑子里是进了东海吗?
想不通的事情索性不再去想,辛弃疾衣袖一挥,又向天空扔了几十个天雷符。
雷光绕开了王僧辩,一路轰隆隆,专门对着梁元帝一个人劈。
炫目的白光在眼前爆开,片刻过后,原地只剩下了一滩焦炭,不成人形。
“哎呀,真遗憾”,辛弃疾走过去看看焦炭,又看看目光呆滞的王僧辩,语气无比沉痛地说,“节哀,你的陛下现在没有了呢。”
视频那头的吃瓜群众:“……”
太明显了,你先把嘴角的微笑收一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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