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妖女
车队慢慢悠悠地在路上走着, 一直到临近傍晚才到达目的地。留小厮和侍卫搭建帐篷,伊华然陪着黄莺在附近转了转,只是寒风瑟瑟, 实在是冷得很,她们很快便又回到了车上。
“这大冬天的, 皇上为何要在狩猎场举办寿宴?”伊华然对此十分不解。
黄莺抱着炉子取暖,小声嘀咕道:“我哪儿知道他哪根神经搭错了。”
“冬日的狩猎场有猎物吗?”伊华然给两人分别倒了杯热茶,一口茶喝进去, 凉透的身子顿时暖了起来。
“他可是皇帝,一声令下,什么猎物没有。”
伊华然很快便明白了黄莺的意思, “你是说皇上让人寻来猎物,再放到狩猎场, 供众人狩猎?”
黄莺点点头,“这猎物是什么还两说呢。史书上不是有很多猎人的记载吗?”
伊华然眉头微蹙, “不能吧, 这可是庆祝寿辰, 怎能沾血?”
“血是什么颜色?”黄莺自问自答:“红色。红色在我们的历史文化中代表的可是喜庆和吉利。”
伊华然听她这么说, 不禁有些疑惑,“你可是听说了什么?”
黄莺摇摇头,“这倒没有,这不是话赶话, 赶到这儿了嘛。”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帐篷终于搭建好,柳絮过来回禀道:“公主, 您可以入帐了。”
黄莺起身,和伊华然一起下了马车, 进了旁边的营帐。营帐很大,里面不仅有桌椅,还有床,椅子上铺着兽皮,床上铺着锦被。帐子里还燃着好几个炉子。
“去准备晚膳,本宫饿了。”
“是,公主。”柳絮刚喘了口气,又被支了出去。
伊华然脱掉身上的斗篷,在矮桌前的蒲团上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茶具,开始泡茶,冬天怎能少得了热茶。
黄莺则坐在了他对面,“你说咱们在这儿有热茶有点心,而他只能喝西北风,此时的心情应该会很美妙吧。”
伊华然听得一阵好笑,提醒道:“你可别忘了他的身份,小心以后他给你穿小鞋。”
“若他对你是真心,自然不会把我怎么样,若他对你不是真心,该担心小命的是他不是我。”黄莺一边说,一边摆弄着桌上的香炉,“说来说去,我都没什么好怕的。”
看着香炉里升起的渺渺白烟,伊华然不禁有些失神,不过很快便回了神,“你给我收敛点,我可不想在你们中间受夹板气。”
“他敢给你气受,那你就踹了他,咱们离开京都,逍遥快活,岂不美哉。”说起这个,黄莺的眼睛又亮了几分。
“你方才还说养几个面首,若是没了这公主的身份,你要如何养?”
“没有公主的身份,但我有钱啊。只要有钱,大把的男人送上门来。还有武侠小说里所写的江湖。”黄莺兴致盎然地看着他,道:“我也想去闯荡一番,瞧瞧是否如小说里写得一般,什么武功秘籍、神兵利刃,还有机关术数,那该是多精彩的世界啊!”
“来这儿三年多了,我还从未踏足过江湖,经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几分向往。”伊华然突然想起初回京都时,在福满楼见过的那个女子,是什么门派的弟子来着。
“是吧。咱们可是见过世面的人,印象里有多少夫妻,婚前蜜里调油,婚后反目成仇,恨不得对方去死的。与其将时间浪费在爱情上,还不如让自己的日子过得精彩。”黄莺靠近伊华然,压低声音说道:“趁现在他对你放松了警惕,咱们不如按原计划进行,来个金蝉脱壳。”
“从喜欢到爱是质的改变,哪能说放弃就放弃。若你不喜这里的束缚,我便想办法助你离开,过你想要的生活。若以后我想离开了,再想办法通知你,到时你也能助我一臂之力。”
“算了,就知道是这样。”黄莺无奈地叹了口气,“上辈子没能救你,一直是我心里过不去的坎儿,我可不想再来一次。”
伊华然明白她说的上辈子是指现代,沉吟片刻,道:“话不是这么说的。将来在朝堂,他将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你无法制衡他。可在江湖不同,朝廷不插手江湖事,只要你经营的势力足够庞大,便可以制衡他。或者经商,成为富可敌国的女商人,做我的后台,给我撑腰,无论将来我是走还是留,都要轻易得多。”
黄莺撇撇嘴,不满道:“你可真会给我找活干。虽然你说得很对,但我还是不打算离开,经商和参与江湖事,我都可以在幕后掌控,还有公主这层身份做掩护,要比我白手起家容易得多。”
“你不是向往江湖人的生活吗?”
“我是想和你一起闯荡江湖。你都不去,那还有什么意思。”
“公主,国公府五小姐求见。”门外传来杨棉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伊华然急忙将面前的茶喝完,又仔细用帕子擦干净里面的茶水,将茶杯扣好,随即站到了黄莺身后,充当起贴身丫鬟。
黄莺见状扬声说道:“请五小姐进来吧。”
厚重的帐帘被掀开,林雪樱从外面走了进来,行礼道:“雪樱见过公主。”
“不必多礼。”黄莺指了指旁边的位置,笑着说道:“坐吧。”
“谢公主。”林雪樱起身,在她所指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伊华然翻起一个茶杯,给林雪樱倒了杯茶,“小姐请用茶。”
“多谢。”林雪樱客气了一句。
黄莺开门见山地问道:“五小姐过来所为何事?”
“雪樱来见公主确实有事。”林雪樱咬着唇,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黄莺见状有了几分兴趣,道:“五小姐有事直说便可。”
林雪樱抬眸看了一眼伊华然,为难道:“公主能否屏退左右,雪樱有话要与公主单独说。”
“他是本宫的心腹,五小姐有话直说便可,就当他不存在。”黄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林雪樱微微蹙了蹙眉,明显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只是碍于身份不好多说。她沉默了好一会儿,见黄莺不为所动,出声说道:“前几日婷姐姐送来书信,说了三皇子与她在东陵的苦楚。”
说到这儿,林雪樱停了下来,本以为黄莺会接话,可黄莺只垂眸喝茶,好似没听到一般。世人皆知齐方晴与齐方宇兄妹感情很好,可如今她听到齐方宇的消息竟无动于衷,好似一个冷漠的旁观者,这反常的反应让林雪樱心生疑惑。
“公主就不担心三皇子的安危吗?”
黄莺放下茶杯,淡淡地说道:“皇兄做了错事,才被父皇惩罚,送去东陵修身养性,那里的日子不好过,本宫怎能不清楚。不过那是惩罚,不好过才是正常,待父皇消了气,自然会将皇兄接回来,本宫为何担忧?”
林雪樱闻言怔了怔,随即问道:“公主的意思是皇上有接回三皇子的意思?”
黄莺眉头微蹙,道:“这是本宫的猜想,并非父皇的意思,五小姐说话要三思,以免被人听去,惹来麻烦。”
林雪樱心里一紧,急忙说道:“多谢公主提点,雪樱以后定三思而行。只是……三皇子从未受过苦楚,在东陵却要紧衣缩食,甚至是饥寒交迫,实在让人不忍。公主与三皇子是亲兄妹,感情素来深厚,想必也不愿三皇子受苦,若公主有办法救三皇子,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大局为重?”黄莺轻笑一声,道:“五小姐来此,可是护国公的授意?”
林雪樱下意识地抬眸,对上黄莺似笑非笑的眼睛,不知为何心生畏惧,本能地移开视线,道:“公主与三皇子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公主若没了三皇子作为依仗,以后的日子怕也不会好过。”
“五小姐可知在与谁说话,又是否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
黄莺的语气十分平缓,让人听不出喜怒,可说出的话却让林雪樱心里心惊胆战,急忙跪了下来,辩解道:“雪樱是为公主好,才一时措辞不当,还请公主恕罪。”
“本宫只想知道国公府那么多人,为何单单派你来做说客。”黄莺对此比较感兴趣。
林雪樱低垂着头,双手不自觉地攥紧衣裙,道:“是雪樱自告奋勇。”
“是吗?”黄莺眼中的兴味更浓,“你与皇兄有何关系?”
此话一出,伊华然和林雪樱齐齐看向黄莺,伊华然的眼神中是赞赏,而林雪樱眼中是不敢置信。
一看林雪樱的表情,黄莺便知自己猜对了,继续问道:“是皇兄许了五小姐什么承诺?还是五小姐对皇兄情根深种?”
林雪樱脸上闪过慌乱,又强自镇定下来,道:“公主,国公府家教森严,尤其是对女儿家,若公主此话被家中长辈听了去,雪樱怕是只有青灯古佛了此残生,还请公主慎言。”
“家教森严。”黄莺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肆无忌惮地笑出了声,“若真是家教森严,国公府过来游说的便不该是五小姐。”
林雪樱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雪樱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黄莺嗤笑一声,道:“既如此,五小姐便请回吧。”
林雪樱一怔,没想到黄莺会下逐客令,“公主,三皇子……”
“五小姐。”黄莺打断林雪樱的话,眼神淡漠地看着她,道:“听说过一句话吗?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若是没听过,便去问问护国公,他应该有耐心给五小姐解惑。本宫乏了,送五小姐出去。”
伊华然走到林雪樱身边,躬身说道:“五小姐请。”
林雪樱脸色很难看,却不敢再说,起身行礼,“雪樱告退。”
黄莺没再搭理她,甚至连个眼神都欠奉。林雪樱转身走向门口,伊华然紧随其后,快走一步掀开厚重的帐帘,一阵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伊华然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却依旧面带着微笑,只待林雪樱出去,便立刻回转。
只是当他转身时,被林雪樱出声叫住,“等等。”
伊华然不情不愿地转过身,面上却十分恭敬,道:“林小姐有何吩咐?”
林雪樱定定地看着他,道:“能否借一步说话?”
伊华然暗自挑了挑眉,“那林小姐稍候,我去请示公主。”
林雪樱眉头微蹙,“好,我等你。”
伊华然转身进了营帐,看向黄莺请示道:“公主,林小姐说寻奴婢有事,奴婢可要过去?”
“去吧。”黄莺很爽快地应下,她也想知道这个林雪樱还想打什么主意。
伊华然拿起斗篷穿好,这才出了营帐。林雪樱见他出来,当即朝前走了出去,伊华然刚要抬脚跟上,眼角余光扫到了站在阴影里的齐方岑,天色暗了下来,有些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伊华然也没逗留,紧跟着走了出去。
走出营帐所在范围,林雪樱并未停下,继续往前走,方向是不远处的小树林。伊华然心生警惕,仔细观察着四周的情况,他自是不怕林雪樱,却不排除里面还埋伏着其他人。略一思量,他还是跟了上去,就算他打不过,身上那么多药,也够支撑一段时间。齐方岑看着他过来,以他的性子定然会跟着,以他们俩的身手,即便打不过,也定能跑得了。
待走进小树林,林雪樱终于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伊华然。
伊华然也随之顿住脚步,直截了当地问道:“不知林小姐叫我来所为何事?”
“你就是新进公主府的调香师吧。”林雪樱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语气中不掩轻视,与在黄莺面前的谦卑形成鲜明对比。
“是。林小姐有何指教?”伊华然深知自己的身高在女子中尤为显眼,只要知晓这一特征,他伪装的身份就不难猜,所以没有隐瞒的打算。
“就是你在公主面前进的谗言,让公主与其母妃和皇兄反目的?”林雪樱眼神锐利,一副质问的口吻。
伊华然淡淡地看着她,“林小姐是以何种身份来质问我?”
不待林雪樱开口,她身边的丫鬟率先出声呵斥道:“放肆!你一个小小奴婢,竟敢用如此口吻与我家小姐说话。”
“我是良民,并非奴籍,与你不同。”与丫鬟的疾言厉色不同,伊华然神色淡淡,眼神中带着些许怜悯。
丫鬟被他的眼神刺激,上前一步扬起了手,‘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那丫鬟倒在地上,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伊华然掏出帕子仔仔细细地擦着手,仿佛碰了什么脏东西,语气平缓地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一巴掌是你自找的。”
俗话说得好,打狗还得看主人,伊华然这一巴掌打在丫鬟脸上,就相当于打了林雪樱的脸面,她脸色铁青地看着他,怒道:“你不会以为仗着公主宠幸,便可以为所欲为了吧。”
“得公主宠幸,是我三生有幸,我自然也要为公主着想,这叫投桃报李。林小姐若是不懂,可以回去请教国公爷,想必国公爷有耐心为林小姐解惑。”
伊华然这话与之前黄莺说得差不多,都是在讽刺林雪樱。只是黄莺的身份是公主,林雪樱在公主面前,自然不敢造次,只能听之任之。而他只是个小小的民女,这般说她就是冒犯,她怎能忍得下这口气。
“放肆!”
林雪樱也扬起了手,在她想来,就算伊华然再受黄莺宠爱,也不敢打她这个国公府的小姐,只能受着。只可惜她想错了,伊华然虽然没打她,却也没让她得逞,轻易便攥住了她的手腕。伊华然厌恶地甩开她的手,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
“林小姐,我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小姐,你对我动手,吃亏的只能是自己。”伊华然一边说,一边拿着帕子擦手。
丫鬟急忙上前,扶住了林雪樱的身子,关切道:“小姐,您没事吧。”
林雪樱的脸色如调色盘一般变来变去,怒道:“你果然不是个安分的小贱人!”
“我安不安分,与林小姐应该没什么妨碍吧,还是说正如公主所说,林小姐与自己的姐夫……啧啧,还真是家教森严。”伊华然语气中鄙夷但凡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
“放肆!”被人戳中心思的林雪樱恼羞成怒,道:“你在我们面前如蝼蚁一般,即便有了靠山,也改变不了你是蝼蚁的事实,想要碾死你,不会多费多少工夫。”
伊华然不以为意地笑笑,“林小姐这是被我戳中心事,恼羞成怒了?”
“你胡言乱语!”林雪樱是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大家闺秀,嘴皮子哪比得上伊华然,只气得自己脸色铁青,却说不出骂人的话。
“看在林小姐与我相识一场的份上,我有一个忠告送给林小姐。男子的话不可信,尤其是将权势看得很重的男子,女子在他们眼中就是争权夺势的棋子,没了利用价值,便会毫不犹豫地舍弃。他今日舍弃了别人,明日便能舍弃你,别以为自己是例外。”伊华然福了福身,接着说道:“言尽于此,民女告退。”
这个林雪樱就是被齐方宇利用的恋爱脑,从她这里套不出话,再留下也没了意义,伊华然转身就走。
“你站住!”林雪樱大声说道:“你蛊惑公主,与母妃、兄长离心,你就是个妖女!人人得而诛之!”
伊华然顿住脚步,转头看向林雪樱,“若让林小姐去和亲,林小姐去吗?”
林雪樱闻言一怔,随即说道:“东魏亲王求娶的是公主,与我有何关系。”
“若皇上封林小姐为公主,送去和亲,林小姐可愿意?”
林雪樱皱紧眉头,“这怎么可能?你休要胡说八道。”
伊华然直视林雪樱的眼睛,“我只问你,去还是不去。”
林雪樱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躲闪,随即深吸一口气,道:“身为齐国儿女,若能为国家出一份力,我自然愿意。”
“好。回去我便将林小姐的意思传达给公主,让公主去向皇上请旨,让林小姐去和亲。”伊华然说完转身就走。
“不行!”林雪樱下意识地拒绝。
伊华然转身,讥诮地看过去,“‘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林小姐不愿去和亲,却站在道德的制高点绑架公主,牺牲别人成全自己。林小姐这副自私自利又虚伪的嘴脸,还真是令人作呕,不愧是国公府的嫡出小姐,佩服佩服!”
林雪樱的脸色涨得通红,伊华然话里不见一个脏字,却骂得极狠,让她说不出反驳的话。
“林小姐,等着去和亲吧。”伊华然转身走了出去,不再搭理林雪樱。
林雪樱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眼中闪过惊慌,“他这是什么意思?她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说什么,什么就能成真?”
丫鬟应和道:“小姐,她就是个不自量力的小丑,您不必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林雪樱的心安定了些许,愤恨道:“三皇子说得没错,这贱人就是祸害,就该除了。”
丫鬟提醒道:“小姐,我们回吧,再过一会儿,天就彻底黑了,这树林太不安全。”
林雪樱四下看了看,四周安静得可怕,若有歹人出现,她们主仆俩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赶紧走。”
林雪樱拢了拢衣服,抬脚就往外走,丫鬟紧随其后。
伊华然还未走出树林,就被人攥住手腕,拉着往一旁走去。看着走在前面的齐方岑,伊华然无奈地小声说道:“这里人来人往,你好歹注意些。”
齐方岑没说话,拉着伊华然躲到一棵大树后,看着林雪樱和她的丫鬟走出来,脚步不停地走出去。
待她们消失在视线中,齐方岑转头看向伊华然,问道:“她都和你说了什么?”
“她说公主变得六亲不认,都是因为我在一旁蛊惑,还说我是妖女,人人得而诛之。”
齐方岑眉头皱紧,“这么说他们是想对你下手。”
“早就猜到了。”伊华然嘴角勾起苦笑,“真是好大一口黑锅啊!”
“你打算怎么做?”
伊华然笑了笑,“我原本还在为和亲的人选发愁,如今不用发愁了,人选自动送上门了。”
齐方岑明白伊华然的意思,道:“好,就按你说的做。”
“走吧,这里太冷了。”
齐方岑拥住伊华然的身子,下巴搭在他的肩上,轻声说道:“华然,我想你。”
伊华然回抱着他,道:“我一直都在啊,就在你身边。”
“可我还是想你,明明你就在身边,我却总是惶惶不安,总觉得你会突然消失。”
伊华然想到之前在帐外看到他,不禁有些怀疑,他是否听到了自己与黄莺的话,只是这话问了,就等于不打自招。
“只要你不负我,我便不会离开。”
齐方岑直起身子,吻上了伊华然的唇,伊华然并未反抗,而是温柔地配合着,想用这种方式安抚他心里的不安。只是齐方岑有些不管不顾,伊华然未免擦枪走火,不得不制止他的动作。
“别闹!”
齐方岑蹭了蹭他的身子,蛊惑道:“我们已经有好几日没做了,华然不想吗?”
伊华然震惊道:“说什么胡话,这是在外面!”
“华然。”齐方岑抱紧伊华然的身子,心里说不出的焦躁,“你别忘了,还欠我两个条件。”
“忘不了。”察觉他的不安,伊华然安抚地轻拍着他的后背。
齐方岑的心情平复了下来,道:“好想现在就把你接回王府,明日就大婚。”
“你这未免太草率了些,那可是我们的大婚,总要举办得隆重些吧。”
“那是自然。其实很早之前,我便已开始筹备,只等着你点头答应。”
伊华然见他的情绪平复下来,“我们回去吧,若是离开太久,会惹人怀疑,我也不放心公主。”
“那你便放心我?”齐方岑不满地看他,“今晚你不在身边,我注定无法入眠,就不能多陪我一会儿?”
“不过三日,转眼便过,你且忍忍。”
“为何是我忍?”齐方岑微恼,张嘴咬了一口伊华然的唇,道:“你就仗着我爱你,肆无忌惮地委屈我。”
伊华然吃痛,舔了舔被咬的地方,血腥味顿时充斥口腔,无奈道:“你这动不动就咬人的毛病,何时能改改?”
“何时你不再欺负我,我这毛病就改了。”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心疼地问道:“可是咬得重了?”
“已经肿了,你说呢。”
“那你咬回来。”齐方岑又和之前一样,往前凑了凑脑袋。
伊华然好笑地将他的脑袋推开,“你这是怕别人不知道我跟你的关系?”
“是啊。”齐方岑丝毫没有被戳穿心思的窘迫,反而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就是想让天下人都知道我们的关系。”
第122章 计中计
不待伊华然回话, 就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两人心生警惕,屏气凝神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他们只能看到两个恍惚的人影,从树林的入口处进来, 看身形应该是一男一女。
伊华然和齐方岑对视一眼,这情况很难不让人想歪。齐方岑在他唇上亲了一口,手不规矩地往他衣服里伸。伊华然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把他的手拉了出来。
见他们径直朝着树林深处走去,伊华然和齐方岑对视一眼,有默契地悄悄跟了上去, 直到两人停下,他们也随之停了下来, 躲在了一棵大树后面。
“公主之所以不顾念亲亲之情,就是被那个妖女蛊惑, 娘娘说得对, 那个妖女留不得。”这声音伊华然不久之前刚听过, 正是林雪樱。
“明日寿宴开始, 狩猎势在必行,想要除掉一名女子,容易。”男子的声音听上去很年轻。
“那妖女不似闺阁小姐,身上有把子力气, 你们千万别掉以轻心。”林雪樱的语气中满是厌恶和鄙夷,完全没有掩饰的打算。
“小姐这是看不起我?”男子说着靠近了几分,语气轻佻地说道:“小姐可有兴趣试试我的力气?”
林雪樱脸色一变, 后退两步拉开距离,道:“你放肆!”
男子并未再靠近, “我们东魏的男子个个习武,身子健壮,不似你们齐国,男子皆是红唇白面,如女子一般,小姐当真不想试试?”
“你无耻!”林雪樱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害怕,却色厉内荏道:“若你再敢对我无礼,那我们之间的合作便到此为止。”
“小姐息怒。”男子往后退了一步,“我们合作可是双赢,若小姐放弃,那小姐与三皇子的好事,怕是遥遥无期了。”
“你最好按照计划行事,不要节外生枝。”林雪樱不再多说,转身走了出去,脚步有些急,还时不时回头看看男子,见他站在原地不动,这才放心下来,脚步匆匆地离开了小树林。
男子好整以暇地靠在一棵树上,看着林雪樱有些狼狈的身影,可林雪樱已经消失在视线中,男子依旧没有离开的打算。
伊华然和齐方岑一动不动地躲在树后,直觉告诉他们,这男子在等人。
又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那男子从怀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随即便听到一阵极其特别的声音,说不清那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也说不清这声音像什么,只是这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传出去很远很远。
本就是寒冬腊月,又是在晚上的树林里,伊华然冷得像是掉进了冰窟,却一动不敢动。忽然,他的身子被齐方岑抱紧,冷得没有知觉的手被握住,温暖从指尖开始蔓延,忍不住颤抖的身子停了下来。
又等了一炷香的工夫,两道人影映入眼帘,看身形应该是两名男子,一前一后地朝着与林雪樱会面的男子走去。
男子站直身子,看着两人靠近,待他们走到近前,出声说道:“王爷,说好的单独见面,如今却……王爷可是不信任我们?”
“防人之心不可无。”
听这声音也是个熟人,伊华然惊讶地转头看向齐方岑,没想到齐方玖会出现在这儿。
齐方玖径直问道:“你叫本王过来所为何事?”
“那边传信给我,要杀了那调香师。”男子的回答十分干脆。
“不成!”齐方玖的声音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道:“她是本王的人。”
齐方岑抱着伊华然的手臂又紧了几分,隔着斗篷咬住了他的耳朵。伊华然的身子一颤,急忙用手推开齐方岑的脑袋。
男子出声问道:“我很好奇,一个小小的调香师,怎么就入了王爷的眼,让王爷如此护着。”
“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别问,你的主子没教过你?”
“好奇而已。若王爷不想说,不说便是。”男子无所谓地耸耸肩,接着说道:“既然王爷那般在意那女子,不如明日我将人抓来,送到王爷的手上。”
“可以。你何时动手,我好找人策应。”齐方玖的语气中难掩期待。
“狩猎开始后,按照原计划进行,王爷想办法让公主参与狩猎,只要公主不在身边,我就有办法将那调香师带走。”
“好,就照你说的做。”
“此次计划一旦成功,三皇子便再无翻身可能,王爷的大业便再无阻碍。”男子顿了顿,接着说道:“还望王爷莫要忘了,您与我们的交易。”
“你放心,本王说到做到,绝不食言。”
“既如此,那我便先行一步,禀告我家王爷,告退。”
齐方玖没再多说,让开通路,目送他离开。待确定人走远后,齐方玖出声说道:“派人盯好了,明日的事不容有失。”
“是,属下明白。”
两人没再逗留,紧接着离开了小树林。
伊华然见状长出一口气,刚要说话,兜帽被掀开,柔软的耳垂被含住。他的身子一僵,一股快/感直冲大脑,忍不住轻叹一声。
“阿岑,别闹!”伊华然推了推齐方岑的脑袋,却并未像之前那样轻易推开。
齐方岑在他耳边轻语,“他说你是他的。”
“他胡说八道,你也信?”
“我不信,但你只能是我的!”
齐方岑说话的语气,让伊华然心里有些不适,他猛地挣开齐方岑的禁锢,转头认真地看着他,道:“齐方岑,我记得我曾说过,我只是我的,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
见伊华然戴上兜帽转身就走,齐方岑下意识地上前,想要攥住他的手腕,却被轻易躲了过去,“我要回去了,公主还在等我。”
齐方岑快步追了上去,道:“我没有那个意思,你误会了!”
“好,是我误会了。”伊华然神色平静地看着他,道:“我现在要回去,你不要再拦我,成吗?”
齐方岑上前一步,伊华然便退后一步,皱眉说道:“若你再如此纠缠,我便真的生气了。”
察觉到伊华然的情绪不对,齐方岑没再上前,解释道:“我只是不想你误会。”
“我没有误会。”伊华然绕过齐方岑,朝着出口的方向走去。他是喜欢齐方岑,甚至是爱上了他,却并非谁的所有物。他有自主意识,是独立的个体,若经历一段感情,会让他丧失自我,他宁愿不要。
齐方岑急忙跟上,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方才是我不对,你莫气,我跟你道歉,可好?”
又是这样。伊华然心里涌现一股烦躁,每次都是这样,只要齐方岑伏小做低,装柔弱扮可怜,自己便会心软,主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是,他一次又一次地妥协,好似并未解决两人之间存在的问题,不过是被齐方岑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只待他的底线刷新到一定程度,那这些就不再是问题。
可怕的pua!太可怕了!伊华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却不断加快脚步,想要尽快离开这里。
齐方岑见状心里涌现不安,快步上前拦住伊华然的去路,道:“华然,你到底怎么了?能告诉我吗?”
伊华然不想再妥协,“你步步紧逼让我感到窒息,我需要时间和空间整理情绪。”
齐方岑闻言一怔,漂亮的凤眸内有难过在蔓延,道:“你可是厌弃我了?”
“现在还没有。”伊华然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烦躁,道:“若你再纠缠不休,那便说不准了。”
齐方岑的眼中有泪光在闪烁,嘴上却说道:“我不纠缠你,你别生气。”
分明是他的错,可看他这副模样好似犯错的是自己。每次都是这样,可这次伊华然并未心软,而是抬脚走了出去。
看着伊华然毫不犹豫走出去的背影,齐方岑含泪的眸子闪过阴霾,百试百灵的招数,为何这次没了作用?
眼看着马上就要走出树林,伊华然却顿住了脚步,选择绕路,从另外一边出去,以免树林外有人守着。
黄莺左等右等,等了一个时辰也不见伊华然回来,心中难免担忧,叫来柳絮,让她去瞧瞧齐方岑在何处,柳絮领命而去,很快便又回转,带来了齐方岑不知去了何处的消息。黄莺以为两人去约会了,正要吩咐人摆膳,就叫伊华然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伊华然瞥了一眼柳絮,行礼道:“公主,我回来晚了,还请恕罪。”
“起吧。”黄莺看向柳絮,吩咐道:“摆膳。”
柳絮请示道:“黄姑娘是否与公主一起用膳?”
“嗯。”
听黄莺应声,柳絮躬身退了出去。
伊华然解下身上的斗篷,挂在了一旁的屏风上。
黄莺瞧他嘴唇泛白,眉头微蹙,给他倒了杯热茶,道:“喝杯茶暖暖身子。”
伊华然坐了下来,接过茶杯慢慢喝着,直到将杯中的热茶喝光,僵硬的身子这才缓和了些许。
黄莺察觉他情绪不对,出声问道:“怎么了?”
伊华然抬眸看过去,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出声说道:“感觉有些烦闷。”
黄莺的眉头皱紧,“与那个混账有关?”
伊华然没有回答,而是深呼吸调整情绪,待情绪平稳了,方才开口,“我自己能处理好,别担心。”
“好。”黄莺清楚感情的事,旁人插不了手,也没强求,道:“若有事需要我直接说。”
“嗯。”伊华然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几口,道:“明日狩猎,他们会下手,你一定要小心。”
伊华然将在树林里发生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
“他们要对你下手?”黄莺眼中闪过杀意。
“这不重要。”伊华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他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他们想要抓他没那么容易,“没想到瑞清王转而与齐方玖进行了交易。”
“瑞清王本想与齐方宇交易,齐方宇处于弱势,他可以很好地拿捏,提出的条件只要不是太过分,齐方宇都会答应。只可惜我态度坚决,几次三番下他的面子,他转而与齐方宇合作,也在情理之中。”黄莺倒不觉得有多意外。
伊华然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他可以取信齐方宇,便是他与齐方玖合作的优势所在。”
“齐方玖的目的无外乎彻底整垮齐方宇,不让他再有翻身的可能,可毁了这场和亲,并不能达到目的。更何况我的态度坚决,这于他而言是好事,压根不用节外生枝。”黄莺若有所思地说道:“而齐方宇此时正被囚禁在东陵,不能来参加寿宴,他们会怎么做呢?”
“齐方宇的计划是要逼迫你同意和亲,一如之前咱们的猜想,十有八九要在你的名节上做文章。狩猎就是最佳时机,想办法让你参与狩猎,让你与瑞清王一同失踪,只要你们一起在外过了夜,无论你们之间是否做了什么,你的名节都毁了,也就只能同意和亲。”伊华然冷静地分析道:“而以现在的局势看来,瑞清王不会按照计划进行,要么让你永远消失,要么让你与旁人一起失踪。无论是哪种可能,你都不会再成为他们的隐患。”
黄莺点点头,道:“可毁了我,也不过是毁了齐方宇翻身的一个机会,还不能达到他的目的。”
“是啊。”伊华然陷入了沉思,许多可能性在脑海中闪过,最后定格在一个念头上,道:“这里是猎场,与东陵相距不远,若齐方宇无诏而来,还带人出现在猎场,你说皇上会是什么反应。”
黄莺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道:“你是说他们想办法把人诓来,陷害他图谋造反?这……皇上会信吗?”
伊华然深吸一口气,道:“这要看他们打算如何唱这场戏了。”
黄莺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所以我们都是顺手解决的角色,齐方宇来猎场才是重头戏。”
“是。”伊华然顿了顿,接着说道:“就是不知他们会选在何时何地动手。”
黄莺接话道:“那就看父皇何时去狩猎。”
伊华然点点头,“你说得没错。若皇上不出营帐,这场戏他们便唱不下去,所以无论谁激你,只要皇上不下场,你都不要参与。我们与齐方玖而言,是凑数的,只要齐方宇彻底倒了台,你一个公主翻不了大浪。”
“我明白。”
“公主,膳食来了。”帐外传来柳絮的声音。
“进来吧。”
话音落下,帐帘被掀开,柳絮率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名丫鬟,他们一人拎着一个食盒,行礼后将饭菜摆上了桌。
“都退下吧。”
“是,公主。”众人相继退出帐外。
黄莺拿起筷子,道:“吃吧。有什么事,吃饱了再说。”
两人一边吃,一边推测着齐方玖的计划,并分别做出应对。待吃完后,伊华然起了身,道:“我出去一趟。”
“是去找他?”
黄莺能猜到,伊华然并不意外,“总要通一下消息。”
黄莺心里有些不舒服,“哥,你不用委屈自己。”
“公私要分清,凡事以大局为重。”说完这句话,伊华然自己先愣住了,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说出这番话,果然印证了那句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这次的寿宴会很热闹,我们不妨趁乱逃吧,逃到别处过逍遥快活的日子,不好吗?”黄莺定定地看着他。
“我答应过,给他一次机会,不想食言。”伊华然穿上斗篷,道:“我去去就回,你若是累了,便先睡。”
意料之内的回答,黄莺并没有多么失望,道:“不是坐着,就是躺着,怎么可能累。你赶紧去,赶紧回,我等着你打牌。”
“好。”
伊华然去小厮所在的营帐走了一圈,并未找到齐方岑,问了问其他小厮,都说没见着。伊华然有些奇怪,刚想去别处找,就见暗处走来一个人影,虽然光线昏暗,看不清对方的面貌,但伊华然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
齐方岑也看到了伊华然,脚步顿了顿,随即快步走了过来,漂亮的凤眸中尽是欣喜,问道:“来找我的?”
伊华然应了一声,随即问道:“去哪儿了?”
“我们去别处说。”齐方岑四下扫了一眼。
伊华然沉吟片刻,道:“公主要见你,随我来吧。”
齐方岑神情一滞,见伊华然已经走出去,眉头微蹙,随即跟了上去,轻声问道:“是公主有事找我,并非你要见我?”
伊华然转头看他,小声提醒道:“慎言!”
“四下无人。”齐方岑目光灼灼地看着伊华然,“我想知道你之前答应我的事还作数吗?”
伊华然撇开视线,“我答应的,自然作数。”
“好。”齐方岑没再纠缠,跟着他继续往前走。
伊华然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奇怪他的反常。
齐方岑猜到他在想什么,冲他明媚一笑,道:“你走后,我想了许久,若你不想我缠着,那我就在原地安静地等着,等你想我了,来找我。”
伊华然闻言有些惊讶,道:“你当真这么想?”
齐方岑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看他,道:“只要你不想着离开,我可以等,多久我都愿意。”
伊华然见状心中升起些许愧疚,刚要说话,再抬头时,发现两人已经来到了营帐前。
“你且等着,我进去禀告一声。”
齐方岑笑着说道:“有劳黄姑娘。”
伊华然进了营帐,和黄莺说了一声,便让齐方岑进了营帐。
黄莺给伊华然倒了热茶,关切道:“喝杯热茶去去寒气。”
伊华然接过茶杯喝了几口,随后将茶杯放在桌上,拿了个没用过的杯子,给齐方岑倒了杯茶,递了过去,“喝点暖暖身子。”
齐方岑瞥了黄莺一眼,得意地接过茶杯,“好。”
黄莺见他如此,不服气地翻了个白眼,却罕见地没说什么。
伊华然将他与黄莺的猜测同齐方岑详细地说了一遍,“你那边可收到什么消息?”
齐方岑在伊华然身边坐下,将空了茶杯放到桌上,道:“你猜得没错。我刚刚收到消息,齐方宇偷偷离开了东陵,正往猎场的方向赶来。”
伊华然闻言不由深吸一口气,道:“看来齐方宇上套了。你可知齐方玖到底做了什么,让齐方宇如此冒险?”
“齐方宇身边有人被齐方玖渗透,透露消息给齐方宇,说齐方玖将在猎场对皇上动手,谋朝篡位。”
伊华然惊讶地问道:“齐方宇信了?”
“若不信,便不会冒险出东陵,朝猎场而来。”
“齐方宇脑子进水了?”伊华然无法理解齐方宇竟会上当,“如今已没有能与齐方玖抗衡的皇子,不出意外他将是太子的不二人选。再加上皇上身子不好,用不了多久,皇位便是他的,他为何要在此时谋朝篡位,这不是明显的圈套吗?”
齐方岑解释道:“齐方宇在东陵的日子不好过,之前有林美婷照顾他,虽然日子过得清苦,到底还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可不知怎么,林美婷与他反目,不再管他,他只能自己洗衣做饭,可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哪里懂做饭和洗衣,如今别提多狼狈。”
黄莺插话道:“他急于挣脱这种穷困的日子,所以才中了齐方玖的圈套。”
伊华然面色有些古怪,虽然还是无法理解,但他表示尊重,尊重他人命运。他看向齐方岑,道:“你打算如何应对?”
“坐山观虎斗。”齐方岑给自己续了杯茶,接着说道:“若能让他们两败俱伤最好。”
伊华然听出他的话外音,“你打算帮齐方宇?”
齐方岑意味深长地笑笑,道:“适时提供帮助也未尝不可。”
伊华然提醒道:“若他逃脱,将来会是心腹大患。”
“我自然不会让他脱离掌控。”
看着面前的齐方岑,伊华然有些恍惚,仿佛一下子被他拉回了初次见面时,他性情淡漠,给人深不可测的感觉,就好似藏起锋芒的利剑。可自他们再遇,齐方岑好似变了一个人,执拗、幼稚、黏人、爱哭、爱撒娇,他时常会想齐方岑怎么和书中描写得不一样,又时常给他找借口,都说陷入热恋中的男女智商为零,可真的是这样吗?
“华然?”见他盯着自己发呆,齐方岑有些疑惑,忍不住出声叫道。
伊华然回神,收敛眼中的情绪,道:“你有把握就好。”
齐方岑握住伊华然的手,认真道:“华然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没人能伤你。”
“你不必担心我,还是让人保护公主吧,齐方宇和齐方玖都没打算放过她。”
“公主那边我也安排了人手,华然放心便是。”
“安排了人手?”黄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不会是来杀我的吧,我们的关系可不怎么好。”
伊华然闻言转头看向齐方岑。
齐方岑见状出声说道:“华然可是不信我?”
“那倒没有。”伊华然挣开他的手,给自己倒了杯茶,道:“只是不想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虽然我对她十分不喜,却清楚你在意她,若她有何差错,你定会伤心,我舍不得你伤心。”
见他又要上手,黄莺用力拍了一下,不满道:“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手背被打得通红,齐方岑不悦地看过去,恼道:“公主未免管得太多!”
“我就管了,你能如何?”黄莺挑衅地瞪回去,道:“你现在可以走了,我们要歇息了。”
齐方岑的脸顿时黑了,却在看向伊华然时,收敛了情绪,道:“华然,奔波了一日,你也累了,好好歇息,我便先回去了。”
伊华然将他的神情看在眼中,温柔道:“嗯,你也好生歇息。”
齐方岑没再逗留,起身离开了营帐。
伊华然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的,这人怎么这么好说话了?”
黄莺充满疑问的话在耳边响起,伊华然嘴角勾起苦笑,道:“我好似重蹈覆辙了。”
黄莺一怔,随即看向伊华然,径直问道:“哥,你是不是发现哪里不对?”
“原来我才是那个被感情蒙蔽的傻子。”伊华然转头看向黄莺,“明日我们便找机会离开吧。”
黄莺眼睛一亮,随即说道:“你可算想通了。今儿早点睡,养精蓄锐,争取明儿就能跑路成功。”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商量着明日具体如何行动,这才让丫鬟打了水,简单洗漱了一番。黄莺和衣上了床,而伊华然则在矮桌旁铺了张兽皮,抱了床被子,也躺了下来。
第123章 寿宴(一)
伊华然闭上眼睛, 脑海中不自觉地闪过这段时间与齐方岑相处的画面,甜蜜的恋爱总会让人头脑发昏,他也不例外, 否则也不会交付真心。只可惜一切只是齐方岑的算计,是他刻意营造出来的美好。齐方岑的目的从未改变, 只是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还因为他,搭上了黄莺, 了解齐方宇的所有动向,为他的大业添砖加瓦。这次齐方宇与齐方玖的争斗,齐方岑应该也参与其中了吧。不, 应该不只是参与,十有八九他才是整件事始作俑者, 两虎相斗,多半是两败俱伤, 最后得利的还是他。
这般心机, 玩弄人心于股掌之中;这般手段, 甚至不惜出卖自己的身体;这般人物, 真是让人胆寒啊!
在接收前两世的剧情时,他还曾在心里嘲笑主人格恋爱脑,竟在一个坑里栽了两次。还不自量力地以为自己是诞生于现代的意识,能被齐方岑爱上是理所当然的事, 甚至因此沾沾自喜,还真是可笑,原来自己也是个蠢货!
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他此时才真正体会到情伤的滋味。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伊华然便醒了过来, 因为睡得太晚,想得太多,脑袋有些昏沉,就那么躺在兽皮上,看着帐顶发了会儿呆,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齐方岑的脸,他垂下眸子,摒弃脑海中的人影,从现在起,他要学着忘记。
“唔。”黄莺坐起身,伸了个懒腰,道:“睡得好香啊。”
伊华然也随之坐了起来,守在帐外的人听到动静,出声问道:“公主,是否侍候您起身?”
黄莺瞥了伊华然一眼,道:“不必,有黄莺侍候便可。”
“是,公主。”
伊华然起身来到铜镜前,瞧了瞧脸上的妆,随后掀开帐帘看向门口的柳絮,道:“准备睡和公主今日要穿的衣物。”
“是。”
很快东西被送来,伊华然洗掉脸上的妆,又重新上妆,极其耗费时间。黄莺也没指望他帮自己更衣,拿起送进来的衣物,走到屏风后换上,因为今日要参加宴会,婢女们给她准备的是公主的宫装,看上去雍容华贵,相应的穿起来也十分繁琐。待她穿好,再看伊华然,底妆才刚刚上好。一炷香后,伊华然上妆完毕,也换了身衣服,这才让人进来侍候他们盘发。
用完早膳后,便有太监上门传达君令,巳时到高台前集合。齐璟昨晚也已经抵达猎场,只是身体原因,拒绝了众人的请安。
巳时前,黄莺和伊华然相继出了营帐,朝着搭建好的高台走去。伊华然扫视了一眼身边的人,并未发现齐方岑,应是为今日的计划做准备。这样也好,没了齐方岑的阻拦,他离开也要轻易得多。
今日的天气不错,晴空万里,偶有阵阵微风,在阳光下晒着,倒也不算太冷。搭建的高台足有两米高,其上放置着桌椅,座椅后有挡风的帐子,往下一米也放置了几张桌椅,是皇子与公主落座的地方,再往下便是大臣,根据官阶高低依次排好。
他们赶到时,高台前已经站了不少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聊,看上去好不热闹。黄莺的身份是公主,但凡路过的官员及其家眷都需行礼,又因为齐方宇与高明月的关系,她的处境有些微妙,这些官员也只是做做表面功夫,压根没人上前搭话。不过,黄莺原本也没打算搭理任何人,目不斜视地朝前走,挺直腰背,高昂着头,很好地拿捏了一个骄傲的公主形象。伊华然紧随其后,也是目不斜视,只看着前面的黄莺,演好一个贴身侍女的形象。柳絮则与他并肩,走在他的右边。
黄莺对齐方玖十分不喜,不过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是要做做表面功夫,走到近前行礼道:“晴儿见过五皇兄。”
“都是自家兄妹,不必多礼。”话虽是对着黄莺说的,可齐方玖的眼睛却在看着伊华然。
五公主齐方涵、六公主齐方妙、八皇子齐方珍相继上前一步,行礼道:“涵儿(珍儿)(妙儿),见过皇姐。”
“都是自家兄妹,不必多礼。”黄莺重复了齐方玖的话。
三人相继起身,又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与黄莺的距离。黄莺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便移开了视线。齐方涵十三,齐方妙十岁,齐方珍八岁,看方才三人共进退的模样,他们的关系不错。齐方晴不待见他们,他们也与齐方晴不亲近,黄莺觉得这样很好,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黄莺抬眼看过去,只见魏元正和一个蒙面少女款款走来,这少女穿着一身火红,就连面纱和头饰也是大红色,高耸入云的胸,盈盈一握的腰肢,被紧紧贴在身上的衣服完美地勾勒出来。她的脚上还绑着银铃,每走一步就会响一声,清脆的铃声勾魂摄魄,让看到她的人都忍不住呼吸一紧,尤其是在场的男子,好似每一下都踩在了他们的心尖尖上。
“这应该就是涟清公主魏清宁。”伊华然靠近黄莺小声说道。
“听她的封号还以为是朵清雅的白莲花,没想到竟是个风情万种的尤物!”黄莺小声回应,讥诮地说道:“瞧瞧在场的男人,无论老的少的,眼睛都看直了。”
“自从他们来到京都,涟清公主便未在人前露过面,应该就是为了今日能万众瞩目。”
“吊足人的胃口,很显然他们的目的达到了。”
黄莺眼角余光扫视到齐方玖,竟发现他并未如众人一般,拜倒在魏清宁的红裙下,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伊华然。这样的发现,让她微微一怔,随即用手肘撞了撞伊华然,示意他看向齐方玖。伊华然下意识地抬头看去,正撞上齐方玖的目光,不禁微微蹙眉,随即移开了视线。
“没想到我那五皇兄竟是个痴情种!”黄莺笑着调侃道:“要不要考虑一下?”
伊华然无奈地警告道:“别闹!”
隐在人群中的齐方岑将齐方玖的神情看在眼里,一股所有物被人窥视的愤怒涌上心头,下意识地握紧双拳,不过他很快便被手心的刺痛提醒,平静地收回目光。
伊华然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朝着人群看去,眼角余光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逆着人流走出去。虽然只是个背影,伊华然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小厮的身份给了他很好的伪装,这样的宴会,只要不是往齐璟身边凑,没人会在意一个小厮的去向。
“骁王殿下,晴公主。”
魏元正的声音打断了伊华然的思绪,他收回视线,朝魏元正看了过去,只见他一脸骄傲地看着身旁的魏清宁,向众人介绍道:“这是本王的皇妹魏清宁,父皇赐封号涟清。”
魏清宁微微颔首,道:“涟清见过骁王殿下,见过晴公主。”
齐方玖看向魏清宁,笑着夸赞道:“涟清公主不愧有东魏第一美人之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骁王谬赞,涟清不敢当。”魏清宁虽带着面纱,却能看到她含笑的眼睛,明显对齐方玖的夸赞很受用。
“五皇兄夸人也太敷衍了些。”黄莺嘴角含笑,说出的话却不太中听,“涟清公主戴着面纱,连容貌都看不清,又怎能说名不虚传呢?”
黄莺此话一出,齐方玖和魏清宁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齐方玖训斥道:“晴儿,如此场合切勿胡闹,落了咱们齐国的脸面。”
黄莺不以为意地撇撇嘴,道:“咦,如今实话实说也不成了?难不成这齐国成了五皇兄的一言堂,五皇兄将父皇置于何地?”
齐方玖心里一惊,黄莺这番话若是传到齐璟的耳朵里,他以后的日子定不会好过。
“晴儿,休要胡言乱语!我何时说过这种话?”
黄莺转头看向魏清宁,道“涟清公主戴着面纱,本宫只能看到一双眼睛,这眼睛美则美矣,却不代表整张脸就一定好看。五皇兄连看都未看,便说什么‘名不虚传’,可不就是敷衍。本宫哪里说错了?”
“这是初次见面该有的礼节,你的教习嬷嬷是怎么做事的,连这点小事都没教清楚?”齐方玖摆足了兄长的架势。
“教习嬷嬷教本宫,一国公主便要有一国公主的气度,打扮得体,举止优雅,骄傲矜贵。涟清公主这身打扮,实在不像公主,倒像是……风尘女子。”
黄莺的话一出口,众人不由一阵哗然,仔细观察黄莺和魏清宁,确实如黄莺所说,魏清宁美则美矣,身上却少了贵气。
魏清宁闻言皱紧眉头,语气不善道:“晴公主是在侮辱本宫?”
“不是,我只是实话实说。”黄莺笑了笑,道:“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涟清公主多多海涵,原谅本宫心直口快。”
“这分明就是侮辱!”魏清宁瞪了一眼黄莺,随即转头看向魏元正,道:“皇兄要为我做主,她这是在挑衅东魏的威严!”
魏元正面色严肃,道:“公主,本王会将此事如实禀告齐国皇帝陛下,希望陛下能就此事给我们一个交代。”
“好啊。”黄莺没有丝毫畏惧。
“齐方晴,你太任性了,快跟涟清公主道歉!”齐方玖疾言厉色,抓住机会就诋毁黄莺,“只要你肯道歉,我便帮你求情,让公主不将此事告知父皇,否则你就等着父皇的怒火吧。”
“道歉?为何要道歉?”黄莺指了指旁边的国旗,大声说道:“这是齐国,不是东楚,五皇兄身为齐国皇室,骨头怎能如此软?莫非五皇兄与这瑞清王之间有什么阴谋?”
黄莺的话再次引燃众人,这下脸色难看的不止东魏国的人,还有齐方玖。他们相互对视一眼,看向黄莺的眼神带上了审视,心中惊疑,她为何会这么说,是否知道了什么?
“齐方晴,你太没规矩了!作为兄长,今日我便管教管教你!”
“皇上驾到!”一阵尖厉的声音打断了齐方玖接下来的动作。
齐方玖放下了手,黄莺眼中闪过可惜,跟着人群跪了下来。唯有魏元正、魏清宁,以及在一旁看热闹的楚逸弘单膝跪地。
“微臣(儿臣)参见皇上(父皇),皇上(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齐璟穿着厚重的龙袍,穿过跪拜的人群,走上了高台,随即转身俯视着众人,扬声说道:“诸位爱卿平身。”
“谢皇上。”众人相继起身。
齐璟再开口,“都入座吧。”
众人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伊华然则站在黄莺身后侍候。
待众人落了座,齐璟出声问道:“方才发生了何事?朕瞧着十分热闹。”
“父皇。”
“父皇。”
齐方玖和黄莺同时开了口,相互对视一眼后,同时看向齐璟。
齐璟看了看两人,视线落在黄莺身上,“晴儿,你来说。”
不待黄莺开口,魏元正抢先说道:“齐皇陛下,此事关乎我东魏声誉,小王以为还是小王来说为好。”
“哦?”齐璟淡淡地看向魏元正,心中不悦,面上却不显,道:“瑞清王稍安毋躁,先听晴儿怎么说,相信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敢撒谎。”
魏元正敏锐地察觉到齐璟的不悦,急忙找补道:“陛下说的是,小王莽撞,还请陛下见谅。”
“无妨,瑞清王坐吧。”
“谢陛下。”魏元正重新坐了下来。
黄莺扫了对面的人一眼,随即看向齐璟,道:“父皇,东魏国的涟清公主来了,您可有留意?”
听黄莺点名,魏清宁起身行礼道:“涟清见过齐皇陛下。”
齐璟看过去,眼中难得闪过惊艳之色,道:“不必多礼。”
“谢陛下。”魏清宁款款起身,又重新坐了回去。
“父皇,自涟清公主进京,就未曾露过面,就算父皇举办接风宴,都不曾请得动,父皇大人大量,不怪罪她,可儿臣气不过。”
魏清宁闻言急忙起身解释道:“陛下,涟清不参加宴会,实在是身体不适……”
“身体不适?”黄莺打断魏清宁的话,面色不善地说道:“你身体不适,便想不参加就不参加,可知父皇当时也身体不适?你这身子金贵,父皇身子就不金贵?是,父皇与你们没什么关系,可他是我父亲,你们不心疼,我心疼!”
伊华然站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在心里给黄莺喝彩,这番话一出,方才闹那么一出,就算黄莺有错,如今也没了错,反而塑造了一个心疼父亲的孝女形象。
齐璟闻言不禁有些动容,看向魏清宁的眼神,也由惊艳变得不喜,他堂堂一国之君,拖着病重的身体,都参加了接风宴,一个小小的公主竟说不参加便不参加,分明是未将他放在眼里。
魏元正见形势不对,急忙出声打圆场,道:“陛下,皇妹确实是有病在身,唯恐过了病气给陛下,这才没参加接风宴,还请陛下恕罪。”
“你们不必急着争辩,父皇心胸宽厚,当初没问罪,现在亦不会翻旧账。是我看不惯,找你们麻烦。”黄莺绕出桌子,跪倒在地,道:“父皇,方才确实是晴儿出言不逊,说涟清公主衣着不得体,有失一国公主之风范,与那风尘女子一般。晴儿自知此番言语与两国关系有碍,请父皇降罪。”
黄莺这一跪,之前还在说她嚣张跋扈的诸位大臣,皆转变了态度,纷纷愧疚自己错怪了她,不仅维护了齐璟,还落落大方地认罪,这才是一国公主之风范。这般比较下来,那魏清宁可差了不止一丁半点。
“既然你认罪,那就罚俸半年,闭门思过一月吧。”
这惩罚与黄莺而言,实在不叫惩罚,尤其是齐璟方才说话时的语气格外温和,可见黄莺此举取悦了他。高台下的大臣们心思活络了起来,不禁重新审视这个素来刁蛮任性的公主。
“是,晴儿领旨谢恩。”黄莺起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齐方玖的脸色不太好看,黄莺重获盛宠,那就意味着齐方宇有了翻身的机会,他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父皇,皇妹心疼父皇,儿臣十分感动,只是皇妹方才的那番话实在不中听,任谁听了都会觉得是侮辱,更何况她所说还是别国来使。这难免被人诟病,说我们齐国没有容人之量,也有违父皇对我们的教导。”
听完齐方玖这番话,伊华然不禁抬眸看了他一眼,脑海中出现一个大大的问号,这兄弟俩到底怎么了,怎么智商齐齐下线?这种时候不为自家人说话,反而替别人出头,这不是明摆着告诉齐璟,他和东魏之间有猫腻吗?
黄莺见他冲自己来,不仅没有丝毫担忧,反而斗志昂扬,道:“父皇,晴儿心中有个疑问,想请皇兄解惑,望父皇恩准。”
黄莺每次出声都会请示齐璟,这会给他一种被重视的感觉,让他对黄莺今日的表现十分满意,道:“准。”
“谢父皇。”黄莺转头看向齐方玖,道:“敢问皇兄,谁才是你妹妹,为何我与涟清公主发生争执,你每次都站在她那边,皇兄可是对涟清公主有意?”
“我这是就事不就人。远来是客,到底要礼让几分,才能彰显我们齐国之大国风范。况且,这是两国交往,一个不慎,便会有刀兵之祸,你贵为公主,住在京都,自是不怕,可是苦了边疆百姓,以及保家卫国的将士。”
齐方玖越说,情绪越激昂,丝毫没有察觉高台之上齐璟看他的眼神。
“敢问皇兄,我只是出言不逊,便起刀兵,涟清公主目无君上,又该如何?况且,是涟清公主目无君上在前,我出言不逊在后,为何皇兄只责问于我?不明就里的,还以为皇兄是东魏人,涟清公主是你亲妹妹呢。”
黄莺的质问就是给齐璟递了一把刀,就看齐璟接不接了。
齐方玖听他说完,顿时冷汗丛生,急忙起身绕过桌子,跪倒在地,道:“父皇,儿臣对父皇忠心耿耿,绝无二心!皇妹这番话着实歹毒,还请父皇为儿臣做主。”
黄莺也走了出来,就跪在齐方玖身边,道:“今日是父皇的寿辰,晴儿却因私心搅了父皇的兴致,晴儿甘愿受罚,还请父皇降罪。”
一个急着脱罪,一个坦然认罪,两人的状态截然相反,却高下立判。
齐璟沉默地看着两人,齐方玖的表现让他很是失望,如此沉不住气,难堪大任。而他对黄莺却十分满意,看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慈爱。
齐方玖忐忑地跪在地上,不过短短工夫,冷汗便已将衣服浸湿,贴在身上湿答答的,十分难受。可他顾不得这些,一动不动地跪着。黄莺的脸上则一派平静,就那么直愣愣地跪着。
台下众人皆因齐璟的沉默敛气凝神,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唯恐受到牵连。
过了许久,齐璟方才开了口,道:“此事作罢,无须再提,都起吧。”
“是,父皇。”黄莺率先应声,起身回到自己的位置,只是低垂的眼眸闪过一丝失望。
齐方玖也回了神,急忙应声,“是,父皇。”
待两人在各自的位置上坐下,齐璟又开口说道:“今日各位使者及诸位爱卿来为朕贺寿,朕心甚慰。为表盛情,特选在猎场举办寿宴,便是想给诸位大显身手的机会。咳咳……”
齐璟说着咳了两声,明福急忙端起茶杯,递到齐璟面前,道:“皇上,喝杯茶润润喉。”
齐璟接过茶杯喝了一口,“你来说吧。”
明福应声,上前一步,扫了众人一眼,扬声说道:“今日狩猎凡猎到猎物者皆有赏,猎物最多者赏黄金千两,玉如意一对。猎物中有一白鹿,鹿茸火红,若有人猎到此鹿,献于皇上,赏黄金两千两,汗血宝马一匹。”
明福的话音落下,底下的人便开始小声议论了起来,那些赏金还是其次,重要的是能在齐璟面前露脸,一旦留下个好印象,说不准便能谋个一官半职。
西楚三皇子楚逸弘出声问道:“陛下是否也参与狩猎?”
齐璟摇摇头,道:“朕近日身体不适,便不参与了,今日这里就交由你们这些年轻人,好好表现。”
“陛下放心,我定猎来白鹿,献于陛下。”
齐璟笑着说道:“好,那朕便拭目以待。”
参与狩猎的都去换了骑装,无论男女皆精神抖擞,尤其是骑在马上。黄莺老神在在地坐在位置上,压根没有动弹的打算。齐方玖看过去,眼神阴鸷,却并未多说,方才已惹怒了齐璟,如今之计便是静默,以免一错再错。当然,他不动,不代表别人不动。
换好骑装的高心蕊走了过去,好奇道:“公主为何不去换装?公主的骑术不输男儿,不去猎场玩玩吗?”
高心蕊是安国公府大房的嫡女,与齐方晴是表姐妹,比齐方晴大一岁。
黄莺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不去。”
这安国公府是高明月的娘家,与高明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可比林家更在意齐方宇能否翻身,所以今日对黄莺的算计一定少不了他们。
“公主,去吧。女子中就公主的骑射最好,是时候让那些眼高于顶的公子哥们见识见识了。”高家的另外两个女儿也走过来劝说。
黄莺看向她们的眼神冷了下来,道:“我说不去,听不懂?”
三人一怔,没想到素来争强好胜的齐方晴,竟能忍住不在这种场合出风头。只是今日黄莺必须去,她们不能放弃。
高心蕊靠近黄莺,轻声说道:“公主,今日是皇上的寿辰,只要公主猎来那头白鹿,进献给皇上,皇上必定龙心大悦,到时公主趁机为娘娘求情,娘娘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黄莺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高心蕊以为她听了进去,接着说道:“公主可知娘娘如今过得什么日子?不仅缺衣少食,还没有炭火,甚至是娘娘受了风寒,都没有太医去看诊,如今缠绵病榻,奄奄一息,就等着公主救命了。”
黄莺闻言皱紧眉头,道:“母妃如今好歹也是嫔位,他们怎能如此慢待?”
“宫中最不乏捧高踩低的卑鄙小人,公主自小长在宫中,应该最清楚才是。”见黄莺的神色有些松动,高心蕊再接再厉道:“以前娘娘待公主那是千娇万宠,如今娘娘落了难,公主就忍心熟视无睹吗?”
“自然不能。”黄莺面色难看地起身。
第124章 寿宴(二)
筹备许久的寿宴终于开始了, 是在城东的皇家猎场,刚开场黄莺便送了齐方玖一个大礼,不仅让齐璟对自己刮目相看, 还让齐方玖不敢轻举妄动。只是齐方玖不动,安国公府的人却坐不住了, 纷纷过来劝黄莺上场,不惜拿高明月重病说事。
高心蕊以为自己成功了,谁知黄莺竟直接朝着高台走去, 她有心要拦,却发现齐璟正看向这边,迟疑间黄莺已经与她们拉开距离。黄莺抬脚上了台阶, 却不慎踩住裙角摔在地上。
见她捂住脚踝一脸痛苦之色,伊华然急忙上前, 关切地问道:“公主,您怎么样, 可有伤到哪儿?”
“脚踝……”黄莺眉头皱紧, 紧紧捂住脚踝, “好痛!”
明福走了过来, 关心地询问情况,“公主,您可是受伤了?”
“脚扭了一下。”黄莺看向伊华然,吩咐道:“你扶本宫起来, 本宫有事向父皇禀告。”
“是,公主。”伊华然应声,与柳絮合力, 将黄莺扶了起来,一瘸一拐地朝着齐璟走去。
齐璟看向黄莺的脚, 随即吩咐道:“还不快去叫太医。”
明福急忙应声,吩咐德顺去叫太医,紧接着又回到齐璟身边。
“赐座。”
“是,皇上。”明福搬了个凳子,让黄莺坐下。
“谢父皇。”黄莺在伊华然的搀扶下坐了下来,转头看向柳絮,道:“去把东西拿来。”
“是,公主。”柳絮躬身退下高台,从两名丫鬟手中取来一个一米长的锦盒。
黄莺看向齐璟,笑着说道:“父皇,这是晴儿送您的寿礼。”
齐璟瞧了一眼,随即看向明福,明福会意,将锦盒接了过来,打开后呈到齐璟面前。
齐璟一看里面的东西,不禁有些惊讶,道:“这是一件绣品?”
齐方晴自小便聪慧,诗词歌赋很快就能学会,唯独在女工方面没有天赋,每每拿起针都会弄得伤痕累累,久而久之便放弃了。这么多年,她就连一方帕子都未曾绣完过,更别提这般大的一件绣品。
齐方晴羞涩又骄傲地点点头,道:“这可是晴儿花了三个月才绣完的,无论好与不好,父皇可都不能嫌弃。”
齐璟转头看向明福,道:“打开瞧瞧。”
明福应声,叫来了两名小太监,小心地将绣品取出,随后慢慢展开,一幅江山社稷图出现在众人眼前。齐璟招手,示意他们上前,仔仔细细地看着。虽然这幅图有很多瑕疵,甚至有的地方针脚密,有的地方针脚疏,还有些地方染了色,却恰恰说明这是黄莺亲手所绣,也看出了她的用心。
齐璟看向黄莺,道:“让朕看看你的手。”
黄莺闻言双手下意识地握成拳,道:“父皇,还是别看了吧,太丑了。”
齐璟起身,走到黄莺身边,朝她伸出手。黄莺抬头看了看他,还是将手伸了出去。这幅江山社稷图确实是黄莺绣的,手上也确实有伤,本就打算讨巧卖乖,在齐璟面前留个好印象,就算没了高明月和齐方宇给她撑着,她也能有好日子过。
齐璟看着她伤痕累累的手,忍不住动容,眼中的慈爱越发明显,道:“你瞧瞧你这双手,哪里像是一国公主。”
“晴儿自小便受父皇庇佑,能为父皇做的却少之又少,只要能讨得父皇高兴,这点伤不算什么。”黄莺趁机撒娇道:“晴儿知道这绣品实在入不得眼,却是晴儿亲手所绣,父皇可不能嫌弃。”
“不嫌弃,难得你有这份孝心。”齐璟收回手,笑着说道:“说吧,你有什么想要的,朕赏给你。”
“原本晴儿为父皇做寿礼是心甘情愿,并无所求,可方才……”黄莺撑起身子跪了下来,道:“方才晴儿听高小姐说,母妃如今缠绵病榻,已是奄奄一息,却没有太医给她看诊。晴儿是母妃从小娇养着长大的,没能守在母妃病榻前已是不孝,实在不能眼看着母妃被病魔折磨,而什么都不做。晴儿知道母妃和皇兄做错了事,父皇惩罚他们是应该的,晴儿不求父皇宽恕,只求父皇能给母妃请个太医。”
“还有这种事?”齐璟转头看向明福,道:“慎嫔病了?”
“奴才不知。公主放心,奴才这就吩咐人给慎嫔请太医。”
黄莺感激道:“谢父皇。”
“快起来吧,地上凉,你身上又有伤。”齐璟将黄莺扶了起来,又出声问道:“太医呢,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父皇,晴儿伤的是脚踝,这大庭广众之下,怕是不好让太医看诊。晴儿想回营帐。”
齐璟点点头,“那就让人送你回去,待伤好些了,再过来。”
“多谢父皇!”
伊华然上前一步,蹲在了黄莺身前,“公主,奴婢背您回去。”
黄莺弯腰,趴在了伊华然背上。伊华然稳稳起身,在黄莺再次行礼后,背着她走下了高台。
齐璟看着他们的背影,出声说道:“晴儿长大了!”
“难为公主这般用心,那双手……老奴看了都心疼。”
齐璟点点头,看向那幅江山社稷图,道:“好生收着,莫要损了。”
“是,皇上放心便是。”
齐璟拢了拢衣襟,重新坐回了高位,问道:“方才晴儿说的高小姐是谁?”
明福朝高台下看了看,道:“应该是国公府大房的五小姐。”
“真是没一个安分的。”齐璟冷眼扫过国公府的人,道:“让人盯紧点,若是他们敢对晴儿下手,直接杀了。”
“是,皇上。”明福躬身走了出去。
齐璟看向坐在轮椅上的枭,他脸色惨白,形容萎靡,正捂着嘴巴咳嗽,很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人。见明福回来,齐璟吩咐道:“吩咐太医去给世子瞧瞧。”
“是,皇上。”明福又一次走了出去。
见伊华然背着黄莺下了高台,高家姐妹急忙上前,将两人围在了中间。
高心蕊心急地问道:“公主,您方才与皇上说了什么?”
“求父皇给母妃请太医,父皇已经吩咐下去,母妃很快就能得到太医的医治。”
见黄莺停了下来,高心蕊又问道:“然后呢?”
“什么然后?我只求了父皇请太医,没什么然后。”黄莺自然清楚她们想说什么,不过是明知故问罢了。
高心蕊闻言难以置信地质问道:“公主为何不求皇上放了三皇子?”
黄莺的脸色冷了下来,“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来质问本宫?”
黄莺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而是杀伐果断的特工,手上染过不少血腥,此时眼中的杀意毫不遮掩,吓了高心蕊一跳,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
其他两人见状也停了下来,走上前小声问道:“公主受了伤,怕是不能参加围猎,我们该怎么办?”
高心蕊看着黄莺的背影,脑海中是她那双满含杀意的眼睛,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就好似自己是被猎人盯上的猎物。
“还能怎么办,回去禀告母亲。”
以黄莺的身份,除了齐璟的命令,她不想做的事,没人能勉强她,所以他们只能另外想办法。
伊华然背着黄莺顺利回了营帐,没过多大会儿,太医也跟了过来,给黄莺瞧了瞧伤,只是轻微的扭伤,留了些药酒和冰块后,背起药箱就要走。
“王太医。”黄莺见状出声叫住了他。
王有为躬身说道:“公主还有何吩咐?”
“若父皇问起本宫的伤,你便如实告知,若旁人问起,你就说本宫伤得很重,三五日好不了,懂了吗?”
王有为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他做太医多年,早已明白明哲保身的重要性,只要不让他欺君,其他都好说,道:“公主放心,下官定然照做。”
“柳絮。”黄莺看向柳絮。
柳絮会意,拿了一张银票塞给王有为,道:“王太医,公主有赏。”
王有为将银票收了起来,“多谢公主赏赐。若公主没有其他吩咐,那下官就先告退了。”
“去吧。”
王有为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营帐。
黄莺看向柳絮,吩咐道:“让人打几盆温水来,本宫有用。”
“是,公主。”
没过多大会儿,丫鬟们便端着水盆走了进来,黄莺再次吩咐道:“去把张凯叫来,本宫有事吩咐。”
“是,公主。”
张凯是公主府的侍卫统领,这次黄莺出行,他也跟了过来。
韩快,张凯进了营帐,行礼道:“属下参见公主。”
“柳絮、张凯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
众人应声,相继退出了营帐。
伊华然走上前,挥了挥衣袖,不待两人有何反应,便两眼一翻往地上栽去。伊华然和黄莺一人扶一个,将两人拖到了屏风后。
伊华然掀开帐帘走了出去,看向门口的两名侍卫,吩咐道:“公主有令,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打扰。”
两人应声道:“是。”
伊华然重新回到营帐,来到屏风后,开始仔细观察张凯的相貌,将他的长相刻进脑海里。伊华然之所以选择张凯,是因为张凯的身形与他差不多,扮作张凯的模样,不会引人怀疑。
黄莺则老神在在地坐在矮桌前喝茶,这方面还是伊华然专业,她自愧不如,好生等着便可,还能给他打打掩护。
伊华然记住张凯的面貌,便开始更换两人的衣服,然后卸掉脸上的妆,掏出瓶瓶罐罐,重新上妆,最后给张凯化妆。就这么折腾了一个时辰,终于将他们的身份换了过来。
黄莺瞧着伊华然的脸,忍不住感慨道:“哥,你这化妆的技术简直是登峰造极的程度,这谁能认得出。”
伊华然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咚咕咚’喝了下去,道:“我先给柳絮化,你留到最后。”
黄莺点点头,道:“好。”
伊华然有些担忧地问道:“你脚上的伤能行吗?”
黄莺满不在乎道:“我什么身份,以前多少次水里来火里去,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
“你以前什么身体素质,如今什么身体素质,怎能一样?”
“放心,我心里有数,绝对不会拖后腿。”
听她这么说,伊华然稍稍放下心来,刚打算去给柳絮化妆,便想到了什么,又停下了脚步,道:“我想了想,是不是不给他们化妆更好些。”
“给他们化了妆,能拖得久一点。”
伊华然点点头,认命地便屏风后走去,为了避免他们身体内有耐药性,提前醒来,又给他们喂了些迷药,确保他们短时间内醒不过来。
就在这时,营帐外传来通禀声,“启禀公主,安国公夫人在外求见。”
黄莺眉头微蹙,道:“不见。”
“是。”侍卫看向于敏华,道:“夫人请回,公主不见客。”
于敏华瞥了侍卫一眼,并没有离开的打算,扬声说道:“公主,我有要事与公主相商。”
黄莺眼中闪过不耐,道:“本宫有伤在身,不便见客,夫人请回吧。”
“公主……”
黄莺打断于敏华的话,不悦道:“门口的人是死了不成,还不请夫人离开。”
侍卫急忙应声,看向于敏华,不客气道:“公主不见客,夫人请回!”
于敏华心中气闷,却也知道门口有侍卫拦着,自己进不去,只能悻悻地离开了。
伊华然没有耽搁,赶紧给柳絮上妆,万一那些人不管不顾地往里冲,那他们可就暴露了。
黄莺也想到了这一点,扬声说道:“门外加派人手,除父皇外,今日本宫谁都不见,若有人闯进来,门外的人全部乱棍打死!”
“是,属下遵命。”
黄莺的一声令下,外面的侍卫直接由两个变成了十个,将整个营帐围了起来,个个如临大敌,一旦发现有人靠近,即刻上前阻止,唯恐有人突发失心疯,硬是往里闯,他们小命不保。
又是半个时辰,伊华然终于给柳絮化好了妆,还将其抱到了床上,随即走向黄莺,小声说道:“你去换衣服,我歇会儿。”
“好。”黄莺起身抬脚就要走,伊华然赶紧出声提醒,“你的脚……”
可黄莺走起路来再正常不过,压根不像是受了伤。她洋洋得意道:“我就说没事。我这具身体虽然比不上以前,却也不是那些闺阁小姐能比的,你别忘了,她可是世家小姐中,骑射最厉害的,为了不露馅儿,我平时可没少练。”
伊华然彻底放了心,道:“没事就好。”
黄莺来到床前,开始与柳絮换衣服,伊华然背对着两人,一边喝茶,一边等着。直到她出声说好了,这才起身去给她上妆。
“什么人!”门外的侍卫又是一声厉喝。
“咱家奉命来给公主送东西。”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随之响起。
“敢问这位公公是哪里当差的,奉的是谁的命?”侍卫说话客气了许多。
“咱家是御前侍候的,奉的是皇上的命。”
“公公稍候,我这就禀告公主。”
伊华然停下手里的动作,急忙起身整理衣衫,又将屏风挪到了床前,挡住了里面的光景,这才站到了一旁,一副正在听黄莺训话的模样。
“公主,门外有位公公求见,说是皇上让他来送些东西。”
“进来吧。”黄莺淡定地坐在桌前,手里端着杯茶。
帐帘被掀开,一个年轻男人走了进来,面容清秀,没有胡须,走路微微躬着身子,手里拎着个食盒,瞥了一眼旁边的伊华然,行礼道:“奴才参见公主殿下。”
“免礼。”黄莺挥挥手,径直问道:“父皇让你送什么过来?”
“回公主,是新做的芙蓉糕,皇上惦念着公主爱吃,便让奴才给您送来些。”
黄莺嘴角扬起微笑,道:“还是父皇心疼本宫,快放着吧。”
德顺弯腰将食盒放在矮桌上,将里面的芙蓉糕端了出来。
“你回吧,就说待我的脚伤好些,便去给父皇请安。”
“是,奴才告退。”德顺拎着食盒退出营帐。
黄莺瞥了他的背影一眼,道:“张凯,你要切记,护国公府和安国公府的人,本宫一律不见。”
伊华然应声道:“公主放心,属下谨记。”
“还有,这是在猎场,不比京都安全,多留点心眼。”
“是,属下明白。”
德顺将黄莺的话听在心里,放下帐帘,快步走了出去。
齐璟身子不好,在外面坐了约莫一个时辰,便回了大帐,此时正用着午膳,明福在一旁侍候,德顺回来后,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便又退出了大帐。
齐璟淡淡地瞥了一眼,问道:“晴儿那边怎么样了?”
明福如实答道:“回皇上,公主许是已经察觉到不对,将带来的侍卫都用上了,还严令安国公府和护国公府的人一律不见。”
“这就对了。”齐璟欣慰地笑笑,道:“不愧是朕的女儿,聪明伶俐,懂取舍。”
“可不是嘛。”明福上前给齐璟布菜,“不仅聪明,还孝顺。皇上今日收了不少贺礼,有哪一个有公主用心。”
“嗯,难为她了。”
明福瞧了一眼齐璟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方才锦衣卫来报,说该来的都来了。”
“哼。”齐璟的情绪由晴转阴,将筷子重重地摔在桌上,道:“一群混账,无脑的草包!”
明福闻言急忙劝道:“皇上息怒,您的身子要紧。”
齐璟越想越气,不禁咳了起来,道:“一个比一个更蠢,你让朕如何不气,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明福一边给他顺气,一边说道:“所以咱们大齐还得皇上撑着,您可不能有丝毫闪失。”
齐璟瞥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怒火,道:“唉,朕的身子大不如前,也不知还能撑多久,可这两个混账……真是没一个省心的。”
“皇上,今日可是您的寿辰,可不能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您是万岁,定能福寿永康。”
齐璟叹了口气,道:“莫说万岁,能长命百岁,朕亦知足了。”
黄莺营帐内,伊华然给她上完妆,便要了些吃食,两人吃饱喝足后,已经是半下午。他们对视一眼,相继起身,穿上斗篷,朝着营帐外走去。
门外的侍卫见伊华然出来,行礼道:“见过统领。”
伊华然摆摆手,吩咐道:“公主身体不适,特叮嘱要好生休息,没有公主的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统领。”
伊华然接着说道:“公主有命,让我回公主府一趟,取些东西过来,约莫后半夜能回来,你们都机灵点,莫要出了岔子。”
“是,统领。”
伊华然转头看了一眼黄莺,两人朝着拴马的地方走去,一人一匹马,翻身而上,朝着猎场的大门走去。伊华然已有多半日未见齐方岑,也不知他此时在何处,不过他清楚今日之内齐方岑定会想办法见他,他不敢逗留,以免被他看出破绽。
“来人止步。”门口的守卫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伊华然从身上掏出令牌,道:“我等奉公主之命出去办差。”
守卫接过令牌瞧了瞧,与同伴对视一眼,随即归还令牌,让开了门口的位置。伊华然和黄莺见状纵马离开,疾驰而去。
回头看看离得越来越远的猎场,伊华然长出一口气,终于要离开了,这段不怎么美好的感情,就让它在心底埋葬吧。
“我们先回公主府,打包行李,把值钱的东西都带上。”
“好。”银子是好东西,伊华然自然没有理由反对,“不过动作要快,我怕节外生枝。”
“放心,我心里有数。”
两人一路疾驰,完全没有停歇,只用了一个多时辰,便到了公主府。柳絮的身份如今是公主府的大丫鬟,张凯又是公主府的侍卫统领,他们进出公主府以及摘星园,完全没人阻拦。
两人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东西,只拿金银细软,其他东西完全可以买,在收拾了两个包袱后,又骑马离开了公主府。他们没有购买马车,而是买了些干粮,以最快的速度离开,终于在后半夜离开了京都所属范围,随即一路南下,前往济州,与余明磊汇合。
“歇会儿吧。”跑了多半夜,伊华然勒停了马匹。
黄莺点点头,活动了一下冻僵的手,道:“早知道带壶酒出来了,喝点还能暖和暖和。”
伊华然笑笑,“这才刚出京都就后悔了?”
“后悔那是不可能的。逍遥快活的日子正在不远处冲我招手,这点罪算不了什么。”
两人找了个背风的地方翻身下马,寻了些干柴,燃起了火堆。
看着晃动的火苗,黄莺突然想起了往事,道:“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也曾这么狼狈过,大冬天的无处可去,就连干的柴火都找不到,只能依偎在一起取暖。”
伊华然点点头,道:“记得,那次出任务是去的雪山,零下三十多度,比这里冷得多。”
“那次任务之后,我就有了后遗症,只要去冷的地方,行李箱里一定得有暖宝宝。”
伊华然笑了笑,道:“以前的日子就好似在悬崖上走钢丝,一不小心小命就没了。”
“现在咱们有钱,又没人管束,自由自在,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多好啊。”
“嗯。”伊华然淡淡地应了一声。
黄莺见他情绪不高,忍不住问道:“哥,你不会还是放不下吧。”
“感情哪能说放下就放下,总要有个过程。放心吧,我没事,与被困在那个金碧辉煌的鸟笼子里,我更想过逍遥自在的日子。”
“哥,你能这样想,说明你不是恋爱脑。在我看来恋爱脑是绝症,除非换个脑子,否则治不好。”
伊华然转移话题道:“你说他们动手了吗?”
“谁知道呢。”黄莺不在意地耸耸肩,道:“动不动手,什么时候动手,都已经与我们没关系了。”
“是啊,与我们没关系了。”
就在他们骑马离开猎场之后,齐璟换了骑装,在一众侍卫和大臣的簇拥下,缓缓朝着猎场深处走去。
“白鹿!”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
众人顺着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飞快逃窜的白鹿。
齐方玖出声说道:“父皇龙威,我们寻了半日,没见白鹿的影子,父皇一来,白鹿就现身了。”
齐璟没有搭理齐方玖,而是纵马向白鹿逃窜的方向追去,众人见状急忙跟上。
齐璟骑在马上,搭弓上箭,对准白鹿便射了过去。‘咻’的一声,长箭飞了出去,却射在了树上,白鹿逃过一劫。齐璟紧追不舍,一箭接着一箭,终于在射出第五支箭后,射中了白鹿。
白鹿发出一声哀鸣,倒在了地上。
齐璟兴奋异常,转身看去却发现只有数名侍卫跟上。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道:“去把白鹿抬过来。”
“是,皇上。”
第125章 寿宴(三)
两名侍卫领命而去, 来到近前,将白鹿抬了起来,正要往齐璟这边走, 突然一阵破空声响起,两支羽箭迎面射来, 一名侍卫反应及时躲了过去,而另一名侍卫则不幸中箭倒地不起。
齐璟身边的侍卫见状大喊道:“有刺客!护驾!”
话音刚落,便有箭雨射来, 侍卫将齐璟围在中心,用刀剑格挡,只是箭矢太多, 很快齐璟身边的人就损失近半。
藏在暗处的人观察着不远处的战况,小声问道:“王爷, 皇上有危险,我们是否现在出手?”
齐方宇沉默片刻, 道:“再等等。”
齐璟身边的侍卫见势不妙急忙放出信号弹, ‘咻’、‘砰’, 信号弹在空中炸开, 即便是白日,看不清烟火,却也能听得清楚。
副将提醒道:“王爷,他们放了信号弹, 皇上的人马上就会过来,再不动手就晚了。”
“再等等。”齐方宇死死地盯着战场中的齐璟,他要在齐璟最绝望的时候出现, 这样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齐璟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而他却毫发无伤, 他心知这是一场算计,藏在暗处的人不会真把他如何。直到又一阵破空声传来,齐璟转头看去,只见一支长箭直直朝他射来,不待他有所反应,正中他的胸口,强大的冲击力将他从马上掀了下去,‘砰’的一声摔在地上。惊骇在心口蔓延,他看向插在胸口的长箭,一个念头在脑海中生成,那些混账竟真的想让他死。
“父皇!”齐方宇见状下意识地起身,大惊之后便是大喜,道:“护驾,护驾!”
齐方宇带着人便冲了过去,跑到齐璟身边,双膝跪地,自责道:“父皇,儿臣救驾来迟!”
齐璟看着齐方宇,眼神冰冷,压根不像是一个父亲在看儿子。
齐方宇神情微怔,再去看时齐璟的眼神变了,只余下滔天的愤怒。齐方宇看得心下一颤,急忙说道:“父皇,您伤得不轻,儿臣这就护送您回营帐。”
齐方宇演戏演得正入神,完全没留意,自他出现,那如雨点般的长箭便已停下。他伸手去扶齐璟,齐璟也没阻拦,顺势站了起来,随后将插在胸口的长箭拔了出来。
齐方宇怔怔地看着,这才发现齐璟虽中了箭,却并未流血。
马蹄声响起,被落下的众人追了上来,朝着齐璟所在的位置看去,四下躺着十数名中箭的侍卫,而原本该在东陵的齐方宇竟在猎场出现。
“有刺客!”人群中的齐方玖突然喊了起来,目光直直地落在齐方宇的身上,“齐方宇,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挟持父皇!”
齐方宇闻言脸色铁青,大声怒斥道:“齐方玖,你贼喊捉贼,分明是你想暗杀父皇,谋朝篡位。若非我收到消息,及时赶到,父皇今日便死在你手中了。”
齐方玖眼中闪过得意,“齐方宇,胡说八道也要有个限度,我为何要暗杀父皇,有何理由谋朝篡位?倒是你,本该在东陵,为何会出现在这儿?明显是意图不轨!”
齐方宇似是回了神,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转头看向齐璟,道:“父皇,您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方玖也不甘示弱,“父皇,您千万别被他骗了,这就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齐璟站直身子,淡淡地说道:“朕方才确实遇刺,也确实多亏了他相救。”
齐方玖闻言一怔,随即说道:“父皇,齐方宇分明意图不轨,您千万别被他蒙蔽。”
“齐方玖,你居然敢质疑父皇?”齐方宇听齐璟这么说,心中的大石顿时落下,看向齐方玖的眼神难掩得意,道:“不过你居心叵测,就连父皇都敢谋害,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齐方宇,你血口喷人!”
两人打嘴仗的工夫,又一支马队飞奔而来,为首的是城防军副指挥使黄昊淳,以及大将军谢集,骑兵之后便是步兵,身穿盔甲,手拿兵刃,将所有人都围在了正中心。
黄昊淳和谢集翻身下马,朝着齐璟走去,待来到近前,行礼道:“臣等救驾来迟,还请皇上责罚。”
齐璟推开齐方宇,朝着黄昊淳与谢集走去。齐方宇见状急忙出声阻拦,道:“父皇,如今形势不明,您这样贸贸然走出去,怕是不妥。”
齐璟转头看了他一眼,安抚道:“你放心,他们都是朕的心腹,就算你谋反,他们也绝不会不忠。”
齐璟这话听起来像是安抚,可齐方宇却觉得一阵心虚,就在他晃神的短暂工夫,齐璟已经走了出去。而没有齐方宇的命令,跟随齐方宇的人只能看着齐璟离开。
待齐璟来到安全位置,随即变了脸色,扬声说道:“来人,将齐方宇和齐方玖拿下。”
两人闻言顿时一阵心惊,急忙说道:“父皇,您这是何意?”
“拿下!”齐璟看向两人的眼神越发冰冷,“违令者,杀无赦!”
黄昊淳领命道:“是,皇上。”
城防军得了君令纷纷行动起来,将齐方玖和齐方宇团团围住,两人虽心有不甘,却不敢抵抗,毕竟这城防军来人是他们几倍不止,若动手反抗,那就是谋反,一旦罪名定下,断无转圜的余地,所以他们只能束手就擒。
在两人想来,他们毕竟是齐璟唯二的成年皇子,以齐璟如今的身子,不可能真对他们下手,只是一时气急,才下了这样的命令,等他气消了,他们的人再求求情,便会将他们放出来。
很快,齐方玖和齐方宇便被拿下,被人推搡着来到齐璟面前。
齐璟二话不说,一人一巴掌打了下去,怒道:“混账东西,竟敢算计朕!你们当真以为朕耳聋眼瞎,是个傻子?”
“父皇,儿臣没有……”
“父皇,儿臣冤枉……”
“若非朕今日穿了金丝软甲,这会儿已经命丧黄泉。”齐璟怒不可遏,眼中杀意尽显,“你们可真是朕养出来的好儿子!”
两人见状心惊不已,突然对自己的生死有些拿不准了。
隐藏在暗处的齐方岑冷眼看着眼前的闹剧,随后收起弓箭消失得无影无踪,方才射中齐璟的那一箭是他射的。齐方玖严令手下人,不得朝齐璟射箭,所以围在齐璟身边的侍卫死的死伤的伤,唯独齐璟毫发无损。若只是这样,齐璟虽然会因被设计而愤怒,却还是会顾念亲情而放他们一马。而如今齐璟差点小命不保,即便下手的是他亲生儿子,也绝不可能轻易了结。
齐璟下令绑了齐方宇和齐方玖,又下令严查行刺一事,便带着众人回了营帐。
就在信号弹在空中炸开后没多久,黄莺营帐外突然出现一群黑衣人。帐外的侍卫见状心里一惊,急忙抽出兵刃阻拦,奈何对方人多,很快便被他们闯入营帐。
营帐内,张凯在兽皮上躺着,柳絮在床上躺着,外面这么大的动静,都未让两人醒来。闯进来的黑衣人相互对视一眼,心中疑惑万分,只是时间紧急,他们顾不得其他,分别扛起两人,便往外走。
他们刚走出营帐,迎面便对上七八个黑衣人,也是一身黑色劲装,只是他们脸上戴着的不是蒙面巾,而是黑色面具。
零一冷眼扫过众人,道:“把人放下!”
黑衣人一怔,随即问道:“你们是哪边的人?”
“上。”零一也不废话,拎着兵刃便冲了过去。
黑衣首领身上扛着人,实在是束手束脚,见来人身手极好,手段狠辣,心中很快便有了决断。将扛着的人朝着零一扔了过去,零一见状急忙收起兵刃,稳稳接住被扔过来的人。
黑衣首领趁机抽身,随即打了个呼哨,护着扛着张凯的黑衣人离去。其他黑衣人也想抽身,奈何对方缠得太紧,只有一半得以逃脱,其他人要么被杀,要么服毒自尽。
零一将柳絮小心地安置到营帐中,随即命人叫来了太医,给她看诊。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王有为收回手,道:“公主是中了迷药,只需用温水给公主擦擦脸即可。”
零一让丫鬟打来了温水,用帕子给柳絮擦脸,可一擦不要紧,再看帕子已沾满化妆品。
零一察觉不对,命令道:“继续擦。”
丫鬟应声,继续给柳絮擦脸。而就在这时,柳絮也因为水的原因清醒了过来,有些茫然地看着围在身前的人,目光落在给他擦脸的丫鬟身上,道:“禾苗,我这是怎么了?他们是谁?”
“这声音……”禾苗惊讶地睁大眼睛,试探地说道:“你是柳絮姐姐?”
“是啊,你怎么这么问?”柳絮不解地看着她。
禾苗拿帕子继续给她擦脸,“姐姐,你别动。”
很快,柳絮的脸出现在众人眼前,让他们倒抽一口冷气。
“这是易容术!”零一的脸色有些难看,道:“公主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柳絮被问得一脸茫然,道:“公主的脚伤了,不是在营帐休息吗?”
“对对对,公主的脚伤了。”王有为掀开柳絮的裤脚,并未发现脚上有伤,道:“她不是公主!”
“奴婢自然不是公主,王太医您在说什么?”
禾苗出声说道:“姐姐,你方才的脸是公主的脸。”
柳絮一怔,好半晌才明白禾苗的意思,“这怎么可能?”
禾苗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千真万确。姐姐,公主呢?”
“我不知道。”柳絮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昏沉。
禾苗接着说道:“姐姐,你被迷药迷晕了,你可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之前……”柳絮努力回想之前发生的事,道:“我只记得公主让我去叫张统领,公主说有事要吩咐他去做,然后我就找来了张统领,之后的事,我就不记得了。”
零一出声问道:“当时都有谁在场?”
“有公主、黄姑娘、张统领和我?”柳絮突然想到了什么,道:“黄姑娘呢?她与公主最为亲近,一定知道公主在哪儿?”
“她被抓走了。”零一的脸色有些难看,转身走出了营帐,命令道:“公主失踪了,全力搜索公主下落,切记暗中进行,若是有半点风声泄露,便只有死路一条。”
“是,统领。”
待齐璟回到营帐后,零一便过来禀告。
齐璟脸色极为难看,道:“什么?晴儿失踪了?”
“回皇上,属下以为公主应该是察觉了针对她的阴谋,故而找人将身边的丫鬟易容成她的模样,自己则离开了猎场。”零一将从大门守卫那儿得来的消息说了一遍。
齐璟闻言缓了神色,吩咐道:“派人回公主府,落实晴儿的下落。”
“是,皇上。”零一应声,又请示道:“那猎场这边?”
齐璟沉吟片刻,“继续搜索,就以搜查刺客为由。”
“是,属下遵命。”
“咳咳。”今日发生了太多事,齐璟越想越生气,不禁咳了起来。
明福急忙端了杯茶上前,劝道:“皇上,身子要紧,那些糟心事便暂时放一放吧。”
“他们想要朕咳咳、朕的命!”因为气闷,齐璟的脸色由白转红,呼吸也变得急促,道:“若非你劝朕穿了金丝软甲,如今朕咳咳……”
“皇上,您喝点水压一压。”
齐璟喝了几口水,随后猛吸了几口气,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明福担忧道:“皇上,奴才还是去叫太医给您瞧瞧吧。”
齐璟没有阻拦,原本他就很在意自己的身子,贪图这至高无上的权力。现在齐方玖和齐方宇争权夺势,把他当成牺牲品,在他心里有了放弃他们的想法,有心要重新培养继承人,这需要很多时间,他必须好好保养。
明福转身出了营帐,吩咐外面的德顺去请太医,又重新回了营帐。
齐璟的情绪缓和了许多,问道:“你说晴儿是怎么回事?”
“这个奴才说不好,还请皇上恕罪。”
“你直说便可,朕恕你无罪便是。”
“是,皇上。”明福沉吟片刻,道:“奴才以为三皇子今日所行之事,公主只是有所察觉,不知全貌。”
明福这话说的含糊不清,齐璟却听明白了,“你说她只是察觉齐方宇会算计她,不知齐方宇中了算计。”
“皇上英明。”
齐璟眉头微蹙,道:“那你的意思是她将婢女易容成自己,只为脱身?”
“公主从小被千娇万宠,不承想长大后成了母兄争权夺利的工具,甚至不惜违背她的意愿,用她的名节做文章,任谁遇到这种事,一时之间也很难接受。可公主又不想与母兄作对,只得用这种方法摆脱困境。”
齐璟明白了他的意思,道:“这易容术是怎么回事?她是跟谁学的?”
明福思量了思量,道:“皇上可还记得新进公主府的那个调香师?”
“记得。你的意思是……”
明福提醒道:“皇上没发觉公主身边的变动,是那调香师去后发生的吗?”
齐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若真如你所说,那这个调香师不简单。”
“启禀皇上,吴太医来了。”门外传来德顺的声音。
“让他进来吧。”
帐帘被掀开,吴恩成从帐外走了进来。
猎场的密林深处,四五个黑衣人正在其间穿梭,其中一人身上还扛着个人,很明显有些吃力,脚步落后了几人一些。
“胡焰跟上。”
胡焰呼哧大喘,忍不住小声吐槽:“娘的,这女人……可真重!”
待众人在一间茅草屋前停了下来,胡焰抢先一步进了房间,将张凯放在屋里的杂草堆上,扶着墙一阵粗喘。
为首的蒙亚蹲下身,仔细看着昏迷中的张凯,道:“这女人一直处于昏睡状态,到底是谁做的手脚?”
胡焰愤愤不平,道:“老大,为了这么个娘们,咱们可是折了六个兄弟,值吗?”
蒙亚站起身,神色也变得严肃,道:“你放心,那六个兄弟不会白死,我会保他们的妻儿后半生无忧。”
众人难看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许,道:“老大,我不懂,为何不要公主,非要这个女人?这女人看上去还没公主长得漂亮。”
“这是骁王点名要的人。”蒙亚的目光也落在了张凯身上,不解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这女子的相貌顶多算是清秀,怎么就入了骁王的眼了?”
“他们齐国人不是有句俗话嘛,叫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
“胡素、予撒,你们去外面守着,其他人就地休息。”
两名黑衣人拱手领命,转身走出了茅草屋。
蒙亚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且等着吧,现在就只等那边的消息了。”
其他两人也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闭目养神。
一直等到了天黑,守在外面的胡素走了进来,道:“老大,有人过来了。”
众人起身,手指都放到了兵刃上,走出茅草屋,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待发现是自己人后,蒙亚这才长出一口气,从暗处走了出来,出声问道:“梁杰,那边怎么样?”
“骁王被抓了,现在营地正在大肆搜查。”
“骁王被抓了?”听到这个消息,蒙亚很是惊讶,道:“那齐方宇呢?”
“也被抓了。”梁杰的脸色很是难看,道:“他们的谋算都被齐国皇帝看在眼里。”
“那王爷怎么说,我们该怎么办?”
“王爷已被软禁,交代我们蛰伏,不要再轻举妄动。”
蒙亚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道:“那里面的女人怎么办?”
梁杰走进茅草屋,看向昏迷不醒的张凯,道:“她是被你们迷晕的?”
蒙亚摇摇头,道:“不是,我们闯进营帐时,她和齐国公主便处在昏迷状态,一直不曾醒来。”
“本来就已经昏了?”梁杰眉头微蹙,道:“约莫是骁王的人做的手脚。既然她并未看到你们的面貌,那便留她一命,此时不宜再节外生枝。”
“好。”
众人没再多说,走出茅屋,消失在夜色中。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蒙亚等人又悄然回转,瞧了一眼里面依旧昏睡不醒的张凯,随即转身走了出去。方才离开只是试探,若张凯假装昏迷,定会在他们离开后,逃离这里。时隔一炷香,里面依旧没有动静,证明张凯确实在昏迷当中,他们也就可以放心离去。
平阳王府的营帐内,齐方岑一脸阴沉地扫视着面前的鸠,道:“我让你们看的人呢?”
鸠解释道:“我们本打算出手,只是孝卫突然出现,打乱了我们的计划。”
就在此时,于海走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主子,有消息传来。”
齐方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愤怒,道:“何事?”
“营帐内的不是公主,公主失踪了。”
齐方岑闻言猛地站了起来,一个不好的念头在脑海中升起,急忙吩咐道:“去大门处打听消息,今日公主府是否有人出去?”
于海瞥了一眼齐方岑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奴才已经打听过了,今日午后有两人出了猎场,是一名侍卫和一名侍女,骑了两匹快马离开。”
“好,很好!”齐方岑哪还能不明白,他们这是早有预谋,午后离开,距离现在已经两个时辰,足够他们离开京都。想到这儿,他的心开始一阵阵抽疼,却笑着说道:“他的心还真是狠!”
他能想到,在场的人也能想到,相互对视一眼,均看到彼此眼中的无奈。这两人分明对彼此都有情,也不知在闹腾什么,一个总想逃,一个偏要追,苦了他们这些当差的。
“这里交给你们,我回京都。”
见齐方岑要走,于海急忙出声阻止,道:“主子,如今整个猎场都被封了,不准进,亦不准出。”
“主子,如今的形势太敏感,一旦谁有异动,皇上的怒火便会烧到谁身上。您就算不为自己,也为王爷王妃想一想,千万不要冲动行事。”枭说完咳了几声,本就苍白的脸色,好似又白了几分。
齐方岑见状心中泛起涟漪,沉默了一会儿,又重新坐了回去,道:“想办法传信出去,让外面的人去公主府查探消息,确定人是否还在。”
“是。”众人闻言相继松了口气。
第二日清晨,齐璟刚醒,便收到了公主府的消息。
“晴儿不在公主府?”齐璟皱紧眉头。
“据说他们回到公主府后,拿了两个包裹,便又离开了。”
“他们去哪儿了?”
明福犹豫了一瞬,“奴才以为公主应该已经离开京都了。”
齐璟的眉头越皱越紧,道:“她为何要离开京都?”
“大约是为了逃婚。”明福顿了顿,忍不住叹了口气,道:“皇上,公主既不敢忤逆皇上,也不能无视母兄受苦,夹在中间实在难受,便想了这么个办法。”
“糊涂!”齐璟不满道:“朕何时说过让她去和亲了?”
明福忍不住为黄莺说好话,道:“您是没说,可架不住那边的人不消停。若非公主聪明,事先有所察觉,这会儿说不准就被他们得逞了。”
齐璟的脸色缓和了些许,道:“她自小在京都待着,哪里出过远门,万一遇到什么事,她一个弱女子……”
说到这儿,齐璟的脸色又难看了下来,道:“让孝卫去找,无论如何也得把人安全给朕带回来。”
“是,奴才这就去。”明福转身出了营帐。
不久后,齐方岑也收到了消息,不由怒火中烧,“他果真走了,和那个女人私奔了!”
“主子,公子不是那样的人,其中……”于海想为伊华然辩解,却被齐方岑冰冷的眼神打断,随即跪倒在地,道:“奴才多嘴,主子恕罪。”
“他口口声声说爱我,转头却跟别的女人私奔,你说到底有什么缘由?”齐方岑说得咬牙切齿。
于海也说不清,但以他对伊华然的了解,他不相信伊华然是个三心二意的人,只是事实却是伊华然走了,还和公主一起走的。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子,您与公子之间是否发生了什么误会?为何公子几次三番想要离开?”
齐方岑忍不住回想前晚发生的事,他当时就觉得伊华然的状态不对,只是不清楚自己哪里出了错。
枭咳了两声,提醒道:“主子,寻公子的事,待出去以后再说,咱们还有正事要做。”
齐方岑明白枭的意思,只是不明白自己对伊华然那么好,事事迁就,处处忍让,甚至不顾尊严雌伏他身下,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难道真的要将他的羽翼折断,才能彻底留住他吗?
第126章 寿宴(四)
齐方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怎么也想不明白伊华然为何要逃。枭见他半晌不语,以为他还在想着怎么出猎场,去追伊华然, 忍不住提醒道:“主子,正事要紧。”
思绪被打断, 齐方岑冷眼看过去,道:“枭,可是时日已久, 你便忘了自己的身份?”
枭心里一紧,却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属下不敢,属下只是希望主子以大局为重。”
“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于海连忙为他求情, 道:“主子息怒,枭也是为主子着想, 并无不敬之意。”
枭垂下头,坚持道:“只要主子以大局为重, 属下愿意承受任何惩罚。”
齐方岑沉默地看着他, 过了许久才移开目光, “下不为例, 否则你知道后果。”
枭松了口气,“是,属下遵命。”
次日中午,伊华然和黄莺进了沧州城, 先找到成衣铺子,买了两身普通的衣衫,这才寻了客栈, 打算改头换面后,再上路。
客栈房间内, 伊华然和黄莺以夫妻的身份入住,让店小二准备了热水,说两人要沐浴,就是不想一次次要水,引人怀疑。待热水准备好,伊华然便用盆子舀了水,将脸上的妆卸下。
这还是黄莺第一次见伊华然的真面目,不出意外地看呆了,倾国倾城已经不足以形容这张脸的美。
伊华然见她盯着自己发呆,不禁有些无奈,在她眼前挥了挥手,道:“回神了!”
黄莺回神,激动地说道:“哥,怪不得那些臭男人对你这么痴迷,就连我见了这张脸都沦陷了!哥,快让我摸摸!”
伊华然好笑地一巴掌拍在她的手上,道:“一边待着去,别耽误我办正事。”
黄莺挽着伊华然的手臂撒娇,道:“哥,别这么小气嘛,我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脸,就让我摸一下,就一下!”
伊华然没好气地看着她,道:“看看不就得了,摸什么摸,你可是女生,给我矜持点。”
“面对这样的大美人,我怎么可能矜持?”黄莺的大眼睛骨碌碌转着,趁伊华然不备,在他脸上摸了一把,那触感真的绝了,冰冰凉凉嫩嫩滑滑,“妈呀,怎么能有这么好的皮肤,这……老天不公啊!”
伊华然捂住她的嘴巴,“小心隔墙有耳!”
黄莺拉开伊华然的手,“我又没说什么。你这张脸确实该遮起来,否则到哪儿都不安全。”
“一边待着去,我要上妆了。”伊华然不再搭理黄莺,坐到桌前拿着镜子开始上妆,“你也把妆卸了吧。”
“让我再多看两眼。”黄莺趴在桌上,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哎呀,真的好美!不行了,我沦陷了!哥,你收了我吧!”
“少来!”伊华然白了她一眼。
“连翻白眼都这么好看!不行了,不行了,我的小心脏……”黄莺夸张的模样看上去十分滑稽。
伊华然哭笑不得地移开视线,不再搭理她,专心上起了妆。很快,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便被遮了起来,一张年轻男子英俊的面孔慢慢成形。
“不要啊,我要漂亮姐姐,不要男人!”黄莺看着他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伊华然提醒道:“赶紧去卸妆。我们不能待太久,上完妆后,必须马上离开。”
“好,这就去。”黄莺一脸怨念地起身,换了盆干净的水,开始卸妆。
伊华然上完妆后,又换上了买来的衣服,又将头发扎成了马尾,用发带束起,这样一瞧,妥妥一个初入江湖的少侠。
黄莺用帕子擦干脸上的水,打量着伊华然,道:“缺把剑。”
伊华然指了指放在桌上的佩刀,那是张凯的兵刃,“不能佩刀吗?”
“少侠自然要用剑,潇洒、飘逸。”黄莺提醒道:“况且这刀是张凯的,难免会被认出来。”
“倒也是。”伊华然点点头,“那待会儿去武器铺子买把剑,装装门面。”
“我要做侠女!”黄莺坐了下来,强烈要求道。
“要不就女扮男装吧,保证给你化得看不出一点女人样。”
黄莺低头看了看自己丰满的胸,道:“还是算了吧,太受罪。”
“那就闭上嘴巴,少说话。”伊华然没好气地说道。
黄莺乖乖闭了嘴,由着伊华然在她脸上涂涂抹抹,镜子里的脸在慢慢改变,虽然看上去没多大改动,却好似完全变了一个人。就算是熟人,不仔细分辨,也绝对认不出。
“这这这,给我点颗泪痣。”黄莺指了指右眼下方的位置。
伊华然仔细端详了端详,在她所指的位置上点了颗泪痣,之后又看了看,“有了这泪痣,你这侠女可是打了折扣了。”
黄莺照着镜子瞧了瞧,道:“确实有点。不过没事,我还记得以前看过一部古装剧,那女反派就长着一张柔柔弱弱的脸,最后把主角团杀得只剩下一个剧名,简直不要太飒!”
伊华然眉头微蹙,道:“我怎么发现你这三观有问题。”
黄莺闻言顿时垮下了脸,道:“不是吧,哥,你可别给我上思想政治课,我就是说说。”
“赶紧换衣服,我们下去吃点东西,就该走了。”
“好,马上换。”黄莺急忙起身去换衣服。
两人背着包袱直接离开了客栈,找了间酒楼大吃了一顿,又买了辆豪华马车,继续南下,朝着济州驶去。
寿宴因刺杀一事就此结束,只是齐璟并未放人离开,而是在猎场大肆搜查,锦衣卫和东厂全部出动,对现场抓获的人严刑逼供,可谓是用尽手段,许多人受不住酷刑,咬出一个又一个同伙,锦衣卫和东厂的人时刻在行动,抓了一个又一个,整个猎场人心惶惶,唯恐下一个被抓的就是自己。
高家和林家首当其冲,本来高高在上的国公府,一夜之间成了阶下囚,还有与齐方玖走的近官员也无一幸免,全部锒铛入狱。
“要变天了!”京都百姓瞧着一车又一车的犯人,不禁小声议论着。
“护国公府、安国公府、清远侯府……这都抄了第几家了?”
“听说是皇上办寿宴时,有人刺杀皇上,皇上震怒,发动锦衣卫和东厂,调查刺杀一事,这些人家大约是因为此事被抓的。”
“谋害皇上,那岂不是要谋反?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听说是两位皇子。”
“两位皇子?那岂不是三皇子和五皇子,你说真的?”
“让开!让开!”
锦衣卫厉声吆喝着走过来,百姓们急忙闭上嘴,作鸟兽散。
囚车上的人正是护国公府上,其中就有林雪樱,此时的她发髻散乱,衣衫不整,脸上更是红肿一片,已没了之前大家小姐的矜贵,一脸的惶恐不安。
“林雪樱,你个贱人,若非你不知廉耻,背着家里给三皇子做事,我们怎会落得如此下场。”说话的是林雪樱的姐姐林雪宁。看向林雪樱的眼神充满怨恨,若非身边的人拉着,她已经冲上去。
林雪樱之所以如此狼狈,是被林家女眷给打的,“我……我是被冤枉的。”
林美婷是给护国公写了书信,表面是求护国公为齐方宇斡旋,却用暗语表达了自己对齐方宇的不满,让护国公与齐方宇划清界限。即便没有林美婷的书信,护国公也不打算再为齐方宇做事,有了这封信便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谁知齐方宇竟也给林雪樱写了信,利用她规劝黄莺,与魏元正交易,事后被查了出来,牵连了整个护国公府。
“你还喊冤?你个不知廉耻的贱人,肖想自己的姐夫,害了我们全家,你怎么不去死!”
林雪宁推开身边拉架的人,冲过去与林雪樱扭打起来。说是扭打,其实是林雪樱单方面挨打。
押送他们的锦衣卫并未阻拦,反而津津有味地看着,往日里这些夫人小姐,个个眼高于顶,如今也如泼妇一般,可笑极了。
依兰宫,春杏脚步匆匆地往寝殿走,手上拎着个食盒,里面装着的是给高明月治病的药。寝殿内,高明月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起皮,身子缩在被子里,却还是冷得发抖,哪还有半分雍容华贵的模样。
春杏拎着食盒走了进来,放轻脚步来到床前,见高明月醒着,出声说道:“娘娘,药来了,您趁热喝了吧。”
高明月想要回应,喉咙突然痒了起来,吐出的是一阵咳嗽声。春杏急忙将食盒放到一边,去给她倒了杯水,侍候她喝了下去,这才止住了咳嗽。随后又将她扶起,靠坐在床上,将药碗端出来,侍候她服下。
高明月缓了口气,出声问道:“猎场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春杏眉头微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高明月见状心里难免忐忑,道:“有话直说。”
“回娘娘,三皇子被抓了。”
高明月闻言脸色顿时变了,急切道:“宇儿怎么了?他不是在东陵吗?为何被抓?”
齐方宇离开东陵救驾一事,并未告知高明月,高明月所问,也只是有关和亲一事,是否事成,不承想竟听到这样的消息。
“奴婢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只知三皇子无诏,私自出东陵,出现在猎场,被判定为……图谋不轨。”
昨日太医来了依兰宫,说是黄莺讨得齐璟欢心,齐璟特意传信回来,让太医给高明月治病。她们本以为一切向好,没想到今日又收到齐方宇被抓的消息。
“图谋不轨?”高明月一听本就苍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心口疼得厉害,张嘴想说什么,却喷出一口鲜血,随即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娘娘,娘娘……”
春杏见叫不醒高明月,便慌慌张张地跑到了宫门口,“来人,快请太医,娘娘吐血昏迷了,快请太医……”
门外的人听着春杏的呼喊,相互对视一眼,权当自己没听到。如今齐方宇不是被关东陵,而是被下了大狱。高家和林家这两个庞然大物也已轰然倒塌,可以说齐方宇翻身无望,高明月是生是死,已经没人在意,他们这些底层当差的何必沾染这个麻烦。
春杏见他们无动于衷,心下焦急,威胁道:“你们听到没?快去请太医,娘娘若是有个好歹,皇上不会放过你们!”
“春杏姑娘不必吓我们,如今三皇子被抓,高家和林家也被抄了,所有人都被下了大狱,慎嫔娘娘还能位居嫔位,是因皇上还未回宫,待皇上回来,怕是第一个问娘娘的罪,哪会怪罪我们这些当差的。”
“你说什么?”春杏闻言震惊地瞪大了双眼,“你说的高家和林家是安国公府和护国公府?”
“是啊,就是因为他们与三皇子有勾连,这才被抓的。”
春杏闻言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高家和林家是高明月与齐方宇最后的依仗,若连他们都倒台了,那他们可就真的没指望了。
“那公主呢?”春杏希冀地看着门外的人。
门外的内侍对视一眼,到底是松了口,道:“你且等着吧,我去太医院跑一趟,至于太医来不来,那就另说了。”
“好,好。”黄莺成了她们最后的救命稻草。
三日后,齐璟起驾回宫,其他人依旧留在猎场接受调查。直到七日后,他们才被放出猎场,每日惶恐不安,让这些官员饱受折磨,从猎场回到家中时,个顶个地面黄肌瘦,好似大病了一场。
待齐方岑回到平阳王府,距离伊华然离开,已经过去八日。八日的时间,足够他跑得很远,远到他不知去何处寻找。上次离开,他还留下了三十粒解药,如今离开却一字未留。
“主子,七日前门外有个小乞丐,送来了这个。”于海将一个白色瓷瓶递给齐方岑,“说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给了他一两银子,让他将这个送到王府。”
齐方岑打开瓶塞,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是一张纸和一颗丸药。纸条上写着:“这是解药。你我之间两清了,自此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齐方岑狠狠攥紧手中的字条,“他怎能说出这般狠心的话?”
“主子,您与公子之间许是有缘无分,您就……”
“闭嘴!”
不过短短八日,他过得分外煎熬,几乎是每时每刻都在想他,无论做什么都心不在焉,即便是听到齐方宇和齐方玖的势力被一再打压,与他敌对的那些官员纷纷入狱,他的心也不能得到宽慰,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即便之前他离开,他也不曾这样失魂落魄。
他想两清,怎么可能两清,自己受了那么多的屈辱,付出了那么多,一句轻飘飘的两清就想把他打发了,怎么可能!
齐方岑目光凶狠地看过去,“他想跟我两清,痴心妄想!他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别想与我两清!”
于海被吓得噤了声,自齐方岑与伊华然在一起,好似变了一个人,他们感情好时,一切都好。一旦两人出现矛盾,齐方岑便会变得易怒易躁,阴郁且偏执。
“派出去的人可有回信?”
早在确定伊华然离开京都后,齐方岑便想办法传信,派人前往万平、漳州等地寻找伊华然的下落。
“还没有。”
“一旦有消息,立即禀告!”
“是。”于海等了一会儿,见他没再有其他吩咐,便躬身退出了书房。
齐方岑看着手中的解药,抬手送进了嘴里,他要快些行事,只有拥有了更大的权势,才能发动更多人手去寻他。这次再找到他,便不会再让他有逃跑的可能,为此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三日前,伊华然和黄莺便到了济州,找到了余明磊,随后便一同上路,前往万平。想着将晴云接上,再把那些铺子处理一下,整理一下资产,然后再找地方落脚。就这么一路疾行,又是半月后,他们终于赶回了万平。
余明磊勒停马车,扬声说道:“公子,我们到了。”
伊华然掀开车帘看了看,熟悉的大门近在眼前,却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他起身下了马车,黄莺紧随其后。
黄莺打量着面前的宅子,道:“这就是你们住过的小院?”
伊华然点点头,“在这里住了两年。”
“确实小了些,不过这镇子的环境还不错。”
余明磊上前敲了敲门,很快便听到了应门声,“谁啊?”
声音有些陌生,应该是个中年妇人。
余明磊回头看了一眼伊华然,出声说道:“我们找流云。”
大门被打开,一个中年妇人探出头来,上下打量着几人,“你们是谁?找她有什么事?”
伊华然礼貌地笑笑,道:“我们是流云的亲戚,许久未见,特意过来寻亲。”
“你们找错人了,流云是个孤女,没什么亲戚。”中年妇人说着就把人关上了。
伊华然瞧着紧闭的大门,不禁微微蹙眉,与余明磊对视一眼,转身回到了马车旁。
伊华然小声问道:“老余,你与晴云最近的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
“三个月前。”余明磊也察觉出不对。
伊华然思量了思量,道:“走,去成衣铺瞧瞧。”
众人相继上了马车,朝着成衣铺子驶去,很快便来到了门前。伊华然和黄莺下车进了铺子。
店小二见状急忙过来招呼,道:“两位客官想做衣服,还是买现成的?”
伊华然四下看了看,店里的伙计都是生脸,道:“你们掌柜在吗?我这边有个大买卖问问他做不做。”
“你说的大买卖是……”店小二笑着问道。
伊华然眉头微蹙,不满道:“大买卖自然要掌柜来了才能谈,你做不了主。”
“您稍候,小的这就去叫掌柜。”
伊华然一边等,一边四下转了转。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一个中年男人跟着方才的店小二走了出来。
店小二介绍道:“客官,这就是我们掌柜。”
杨宁旺一边打量着伊华然和黄莺,一边客气地说道:“两位贵客好,我是这家成衣铺的掌柜,不知两位客官执意要见我所为何事?”
就连店里的掌柜也换了,他竟然毫不知情,脸上笑意不减,问道:“不知掌柜贵姓?”
“鄙人姓杨,您就叫我杨掌柜便可。”
“杨掌柜,我们听闻你们成衣铺的成衣不仅款式新,做工也是一顶一的,便想过来订制些衣服。”
杨宁旺脸上多了几分笑意,道:“您想订什么款式,用什么布料,要订多少套?”
“约莫五十套吧,布料要用最好的,至于款式……”伊华然扫了一眼店里的衣服,问道:“你们店里最近可有上新?”
杨宁旺闻言眼睛亮了起来,道:“有,您是要女装,还是男装?”
“女装、男装都看。”
“您稍候,我这就让人给您拿。”
杨宁旺吩咐人将最新款拿来给伊华然看,伊华然仔细瞧了瞧,确实是他三个月前送过来的最后一批图纸制成。
“款式还不错,就是不知我家夫人喜不喜欢。这样吧,这几套多少钱,我先买下,待问过夫人后,再照着这款式做。”
杨宁旺一听来了大买卖,脸上的笑意更浓,道:“这几套衣服原价是五十两,给您打个八折,给我四十两便可。”
伊华然从口袋里掏出五十两的银票递给他,道:“这是五十两,多的就暂存你这儿,待我回来再算账。”
“是。”杨宁旺欢喜地接过银子,吩咐道:“赶紧给客官打包。”
店小二应声,开始给伊华然打包。
杨宁旺趁这会儿功夫,跟伊华然套着近乎,道:“不知公子小姐是哪个府上的?”
伊华然随口答道:“城东李府,刚搬过来,主子们陆陆续续要添置不少衣物。”
“原来如此。”杨宁旺点点头,心里想着待会儿让人去打听打听。
伊华然试探地问道:“听闻你们这个成衣铺子在附近县城都有分店?”
“是啊,附近的几个县城都有分店。”
“衣服款式确实新颖,也难怪这么有名。”
待衣服打包好,伊华然便拎着出了门,直接乘坐马车离开。
“掌柜和伙计都换了。”伊华然的脸色有些难看,道:“老余,去工坊。”
余明磊点点头,又径直去了工坊,工坊的管事也都换了,只有少数几个绣娘还在。
余明磊的脸色也不好看,道:“公子,我们现在去哪儿?”
伊华然冷声说道:“直接去小院,我想知道是谁在后面搞鬼。”
“好。”余明磊应声,驾着马车又赶回小院。
这来回鸡汤,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余明磊上前敲门,可敲了半晌也没人开门。伊华然和黄莺对视一眼,绕到院墙后,轻巧地翻了进去。
正房亮着灯,房门开着,厚重的帘子挡住了里面的光景。五个人围在一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站在院子里的那棵大树下,视线盯着院门的方向,丝毫没有察觉有两个人翻墙进了院子。
伊华然悄无声息地上前,一挥手一阵粉末从袖口飞出,那些人甚至来不及反应,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避免出现遗漏,伊华然又进了房间,一一查看过,除了这几个人外,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少年,正在房间里睡觉,就是没有晴云的影子。
伊华然打开大门,将余明磊放了进来,他看到了院子里躺着的人,却并未看到晴云,不禁担忧道:“没找到人?”
“没有。”伊华然和余明磊一起将马车弄进院子,“问问他们就知道了。”
第127章 回万平
伊华然和余明磊将几人统统拎进屋子里, 又将他们分别捆好。借着烛光,他打量着众人,除了之前见过的那个中年妇人, 还有一个年轻女子,三个年轻男子。至于那个七八岁的孩子, 依旧在那间房的床上,不过是被迷晕了。
就在伊华然和余明磊捆人时,黄莺从马车上拿了茶具, 用他们烧的热水泡了壶茶,分别给两人倒了一杯,道:“先喝点暖暖身子。”
伊华然接过茶杯喝了几口, 瞧着面前被捆成粽子的几人,道:“你说我们先从谁开始?”
黄莺扫了一眼五人, 最后伸手指向那个中年女人,道:“先从这个女人开始。”
伊华然点点头, 他也这么打算, 于是将杯中剩余的茶, 全部泼在了妇人脸上。茶水进入鼻腔, 呛得妇人咳了几声,随即睁开了眼,下意识地想用手去擦脸上的水,却发现自己的手脚被绑着, 脸上瞬间染上慌张,猛地一抬头,便对上了伊华然的脸。
妇人眼中闪过惊慌和心虚, 道:“你们是谁,你们想干什么?”
伊华然径直问道:“流云在何处?”
“流云把宅子卖给我们就走了。”妇人挣扎道:“快放开我, 你们这是擅闯民宅,我可以告你们!”
伊华然冷眼看着她,道:“我的耐心有限,你最好说实话,否则便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我说的是实话,流云早就走了,这里是我家。”
“行。”伊华然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瓷瓶,倒出一颗黑色药丸,随后捏住妇人的下巴,强制她吞了下去。
“咳咳,你……你给我吃了什么?”妇人愤怒地看着伊华然。
“毒药,一会儿就会发作,让你体会一下什么叫生不如死。”
妇人闻言变了脸色,色厉内荏地叫骂着道:“你们这是草菅人命,你们不得好死!”
黄莺秀眉微蹙,抽出袖子里的匕首,刀尖贴上妇人的脸,嬉笑道:“哥,你太心慈手软了!不过是一条贱命,直接杀了就是,反正这里有五个,死一个还有四个,杀到他们说为止。”
冰凉的刀刃在脸上刮过,妇人被吓得脸色煞白,一动不敢动,没了方才的凶神恶煞,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们……你们不能杀我,杀人是犯法的……”
“犯法?”黄莺一用力,刀刃割破皮肤,一抹鲜红瞬间涌出,而她嘴角的笑意越发明媚,道:“把你们全杀了,谁会知道凶手是我?”
“你……”妇人清晰地感受到皮肤被利刃割破,鲜血喷涌而出的过程,脸色越发惨白,道:“我堂兄在衙门当差,若是我们死了,定不会放过你们!”
“你堂哥叫什么,在衙门里做什么事,说出来听听。保不准我一害怕,就把你们放了。”黄莺的手一抖,妇人脸上又多了道口子,装模作样地惊呼一声,道:“不好意思,最近杀人杀得有点多,这手抖得一时半会恢复不了。”
妇人惊恐地看着黄莺,面前娇俏又明媚的少女,在她眼中犹如地狱的恶鬼,“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不知道流云去哪儿了?我就是从她手里买了宅子,全家老小搬了进来。你们与她有什么仇,你们找她去,我们招谁惹谁了,要受这无妄之灾。”
“行,既然你不肯说,那就等着毒药发作吧。”伊华然从桌上拿了块抹布,塞进妇人嘴里,随即目光扫向余下的四人,道:“你说我们接下来问谁好?”
伊华然一边在四人面前走过,一边观察妇人的表情,最后停在那看上去长相斯文秀气的青年男子身边,因为每当他走到这男子身边时,那妇人就控制不住眼中的担忧,看来他在这妇人心中分量最重。
“那就他吧。”伊华然说着将桌上的茶水往他脸上泼去。
茶水浇在脸上,男子呛咳了两声,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抬眼就看到了黄莺那张柔美的脸。他的神情有些怔忪,眼中闪过惊艳,想要伸手整理衣服,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脚被绑着。他挣了挣,没有挣脱,眼角余光发现了被绑着的其他人,以及现在黄莺身旁的伊华然和余明磊。
“你们是谁,为何将我们绑起来?”
黄莺用那把染血的匕首挑起了青年的下巴,笑意盈盈地问道:“认识流云吗?”
青年下意识地看向醒着的妇人,道:“流云是这座宅子原来的主人,我们买了这座宅子后,她就离开了。”
“去哪儿了?”
感受着匕首传来的寒意,青年本能地吞了吞口水,道:“不知道。我们与她萍水相逢,她去哪儿,我们怎么知道。”
黄莺拿着匕首在他脸上拍了拍,道:“看来这是串好供了。”
“我……我不明白姑娘的意思。”
黄莺起身,青葱似的手指在匕首上刮过,道:“哥,都不说实话,杀了吧,没什么好问的。”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伊华然又从白瓷瓶里掏出一颗毒药,不顾青年的挣扎,给他喂了下去。
青年干呕了两声,试图把药给吐出来,只可惜已经咽了下去,若是不借助外力,压根吐不出来。他惊惧又愤怒地瞪着伊华然,质问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毒药。”伊华然最佳勾起温和的微笑,道:“不过你放心,这种毒药不致命,只会让人生不如死。”
青年闻言脸色白了几分,怒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如此对我们?”
“我姓尹,这座宅子以及随心成衣铺都是我的产业,流云是我留在此处的管事。如今不仅流云失踪了,这座宅子还易了主,就连随心成衣铺的掌柜和伙计都换了人,而我这个幕后老板竟毫不知情。你说我该怎么办?”
青年下意识地移开视线,随即又抬眸看向伊华然,道:“这跟我们有何关系?我们只是买了这个宅子,与流云素不相识,随心成衣铺的事,我们就更不清楚了。”
“现在不清楚没关系,待会儿就清楚了。”伊华然起身,转头看向余明磊,道:“老余,那老虔婆服毒多久了?”
“一盏茶的工夫,应该快发作了。”
余明磊话音刚落,那妇人身体内的毒仿佛被按了开关,突然间有了感觉,疼痛如海水般汹涌而来。妇人只觉得体内有无数只小虫在啃咬着她的血肉,身子瞬间瘫软在地,想要哀嚎,却被抹布堵住了嘴巴,疼得在地上打滚。
伊华然忍不住赞叹道:“老余,你对毒物的把控真是让人惊叹!”
余明磊笑笑,“只要公子需要,我便做。”
伊华然看向青年,道:“既然敢算计我们,就该对我们有所了解,我身边的这位,不仅是个神医,还是个制毒高手。瞧见没,她的毒发作了,待会儿你也会和她一样,疼得在地上打滚,疼得恨不能去死。”
青年看着痛苦不堪的妇人,不由害怕地吞了吞口水,道:“我们不认识流云,你们这是……这是草菅人命!”
“看来也是个嘴硬的,那就下一个吧。把他的嘴堵上,以免待会儿毒发疼得叫出声,扰了邻居的清梦。”
“你们不能这样,你们……”
余明磊不知从哪儿拿了块布,塞进了青年嘴里。
伊华然又接连叫醒了剩下的三人,他们最初死不承认,直到每个人都尝到了毒发的滋味。
伊华然掏出一个白色的瓷瓶,从中倒出三粒药丸,道:“我这儿只剩下三粒解药,你们却有五个人,明显不够分。这样吧,谁先说实话,这解药就有谁的,那其他人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自杀,要么受着。”
“呜呜呜……”那妇人疼得最久,如今已是奄奄一息,她拼尽全力动了动身子,用以吸引伊华然的注意力。
伊华然转头看过去,将她嘴里的抹布,问道:“你想说什么?”
妇人虚弱地说道:“我说,我说,快给我解药!”
伊华然没着急问,转头看向其他人,“还有要说的吗?”
其他四人见妇人松了口,也急忙蠕动着身子,就好似腐肉上蠕动的蛆。
伊华然伸手取出少女口中的布,道:“流云在哪儿?”
少女大口喘了两口气,“解药,快给我解药。”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流云在哪儿?”
少女看着面前的青年,怎么也想不通,他明明生得这般好,为何会用这种狠毒的手段。
“不说?那你没机会了。”伊华然将取出的布又塞了回去。
“我说……唔唔……”少女两眼含泪,眼中尽是乞求。
奈何伊华然铁石心肠,压根不吃这一套,将视线转移到妇人身上,道:“流云在哪儿?”
“我说,我说!”
方才的一幕就在眼前发生,妇人唯恐与那少女一般没了机会,急忙大声说道。
“流云在哪儿?”伊华然重复了一遍。
妇人害怕地瞧了伊华然一眼,答道:“在……在地窖里。”
“地窖在何处?”伊华然粗鲁地拎起妇人,拖着便往外走,“莺,剩下的人交给你。”
黄莺应声,“放心,我会好好对待他们。”
“公……咳咳……公子……”衣领卡着脖子,妇人苍白的脸涨得通红,忍不住伸手去抓,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被勒死时,身子猛地飞了出去,‘砰’的一声砸在地上,身子摔在地上虽然痛,却不及毒药发作时的十分之一。
“地窖在哪儿?”伊华然冷眼看着妇人,“我只给你十息的时间,若你爬不起来,解药我就给别人。十、九、八……”
妇人闻言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努力撑起身子,终于在十息之前站了起来,佝偻着身子,指了指西墙的方向,道:“公子,地窖在那边。”
“带路。”身为特工,伊华然没有轻信任何人的习惯。
妇人哆哆嗦嗦地往前走,不过几米的距离,却走了足有一盏茶的工夫,伊华然耐不住性子,直接将她拎起,大步走了出去。余明磊跟了出来,手上还拿着个烛台,小心地护着烛火,来到伊华然身边,照亮了漆黑的墙根,这里乱七八糟地堆着些干柴和茅草。
“地窖的入、咳咳、口在、咳咳、茅草堆下面。”
伊华然将妇人扔在地上,弯腰将茅草抱到一边,随即便看到一个正方形的木板,上面有个铜制的拉环,应该就是地窖的入口。伊华然弯腰将木板拉了起来,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老余,你看着她,若有任何异动,直接宰了。”伊华然将身上的匕首抽出来递给余明磊,将他手上的烛台接了过去,“我下去瞧瞧。”
“公子,你小心点。”余明磊不放心地叮嘱道。
“放心,我身上到处是毒,谁敢碰我,谁死。”伊华然拿着烛台,往地窖里照了照,墙边上立着个梯子,只要顺着便能下去。
伊华然一手拿着烛台,一手扶着梯子,小心翼翼地往下走,很快就到了底。一股臭味扑面而来,伊华然借着烛光打量着周围,这里堆放着一些蔬菜,还有几个大缸,却并未看到人的影子。
“晴云。”伊华然出声叫道:“我和老余回来了,你在不在?”
‘啪嗒’一声轻响传来,伊华然警惕地看了过去,只见一个人影从一个大缸的后面爬了起来,烂糟糟的头发挡住了脸,看不清模样,身上穿的衣服也已看不清颜色。她拖动着双腿,努力地朝伊华然的方向爬着,却在距离他两米的位置停了下来,并不是她不想再往前,而是她的腿上绑着的锁链已经到了极限。
“公子……”声音嘶哑难听,听上去十分陌生。
伊华然走了过去,将烛台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蹲下身,道:“你是晴云?”
她用手胡乱地拢了拢头发,露出一张惨白的脸,虽然比印象中的人瘦了许多,伊华然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
愤怒油然而生,伊华然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柔声说道:“晴云,你等等,我这就救你出去。”
晴云看着伊华然,那双因为太瘦而略显突出的眼睛红了,虽然这张脸很是陌生,可伊华然的声音她记得,这就是将她救出地狱的公子,他又来救她了。
伊华然蹲下身看向晴云的双腿,发现她的腿扭曲着,不禁惊骇地问道:“晴云,你的腿怎么了?”
晴云下意识地想要收回双腿,哑着嗓子说道:“他们担心我逃跑,把我的腿打断了。”
“畜生!”伊华然掏出帕子给她,道:“你放心,老余一定能给你治好。”
“余大哥也回来了?”晴云的眼睛亮了亮,却又黯淡了下去。
伊华然清楚她心里在想什么,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道:“我们都回来了,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谢公子。”晴云勉强地笑了笑。
伊华然看了看晴云脚上的锁链,随即起身,道:“晴云,你等着,我去拿钥匙,马上回来。”
“好。”晴云眼中是全然的信任。
伊华然没带走烛台,大步走到入口处,顺着梯子爬了上去。
余明磊见他上来,关切地问道:“公子,找到人了吗?”
伊华然点点头,转头看着瘫在地上的妇人,朝着她的心窝踢了一脚,道:“钥匙在哪儿?”
妇人闷哼一声,张嘴便吐出一口血,虚弱地说道:“你给我解药,我就给你钥匙。”
伊华然冷眼看着她,“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妇人眼中闪过不甘,在看到伊华然转身时,还是忍不住叫住了他,“钥匙在我身上!”
伊华然再次看过去,只见她伸手解下腰间的荷包,哆哆嗦嗦地从里面掏出一把钥匙。伊华然夺过钥匙,将一颗解药扔在地上。
妇人见状拼命朝着解药的方向爬去,速度十分快,仿佛刚刚奄奄一息的是旁人,待找到解药,也顾不上难受的泥土,送进嘴里便咽了下去。
“把她绑起来。晴云的情况很不好,需要你帮忙。”
余明磊点点头,拿了绳子将妇人五花大绑,又用抹布塞住她的嘴巴,这才和伊华然一起下了地窖,将晴云救了出来。
余明磊抱着晴云进正房时,黄莺也已经问得差不多了,看着晴云的惨状,不由怒火中烧,拎起桌旁的长凳,便朝四人的腿狂砸。虽然她与晴云是第一次见,可晴云是伊华然在乎的人,那就是她在乎的人,敢欺负她的人,就得付出代价!
尽管他们的嘴被堵着,可哀嚎声依旧清晰可辨,直到将他们的腿全部打断,黄莺才停了手,气喘吁吁地看向晴云,道:“你放心,你受了什么罪,我帮你千倍百倍地讨回来。”
晴云看着黄莺,出声问道:“这位妹妹是谁?”
“你可以叫我莺莺。”
“莺莺小姐好。”晴云在伊府做了那么多年的丫鬟,看人还是有几分准的,一瞧黄莺就不是普通人。
“老余,把晴云放到床上,让莺莺照看,你去烧水,我来处理这几个畜生。”
“好。”余明磊将晴云抱到里屋,安置在床上,见黄莺跟了进来,道:“小姐,晴云就交给你了。”
“你放心。”
余明磊转身走了出去,房间里的四个人已经变成了三个,伊华然从门外走了进来,“你去烧水,这些人交给我。”
余明磊应声,径直走了出去。
伊华然拎起地上的人,就如拎一袋垃圾,径直来到地窖入口,随手将人扔了进去,地窖里的梯子已经被拿走,他们被断了双腿,只要封住入口,压根爬不上来。
余明磊烧了许多热水,黄莺帮着晴云清洗身子,又换了件干净的衣服,余明磊这才进了卧房,替晴云医治她的伤腿。
见余明磊收回手,伊华然关切地问道:“情况怎么样?”
“断骨已经自主愈合,想要治好,必须打断重接。”
“打断重接?”伊华然的脸色越发难看,沉吟片刻道:“那必须先找个安全的落脚地。”
余明磊提议道:“去广平吧,那边的宅子并未被发现,距离这里还近,也方便公子处理这边的事。”
“那就去广平。”伊华然随即拿定了主意,出声问道:“晴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外面这些人都是谁?”
“自公子和余大哥离开后,奴婢便一个人照看成衣铺,平日里虽然很忙,倒也能打理得过来。半年前,也不知怎的,上门给奴婢说亲的人渐渐多了。”晴云说着抬头看了余明磊一眼,随即移开视线,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接着说道:“可奴婢没打算成婚,便全部推据了。可一来二去,便有流言传出,说奴婢其实是大户人家包养的外室,还说奴婢只是表面规矩,暗地里没少勾搭男子。奴婢知晓这是有心人的算计,可流言猛如虎,便想着求助胡家。胡老爷很是看中您,便出面替奴婢撑腰,这流言才算止住。”
瞧晴云吞咽着口水,余明磊给她倒了杯温水,又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药丸给她,“这是润嗓子的药,你先服下,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晴云看着面前的茶杯和药丸,不由红了眼眶,伸手接了过来,道:“谢谢余大哥。”
余明磊没有多说,转身离开了卧房。
“后来呢?”待晴云吃完药,伊华然接过水杯,接着问道。
“胡先生帮了奴婢,奴婢为了表示感谢,准备了礼物登门,在胡府遇到了李维生。”提到这个人,晴云的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他是胡管家的远房侄子,去年考中秀才,因着胡管家的情分,加之他颇有些才学,胡先生对他也算客气。”
李维生见了晴云之后,便对其展开了追求,对她温柔体贴,处处照顾。晴云到底是少女怀春的年纪,虽然心里记挂着余明磊,可余明磊心里没有她,在几经思量之后,晴云便决定给他机会。
久而久之,两人的事便传了出去。李维生便趁机登门求亲,搞得人尽皆知,晴云对他也很满意,便答应了这门亲事,不过只说先定亲,成婚的事等禀明了伊华然再做打算。李维生满口答应,两人便很快便定了亲,自此后李维生便经常出入晴云所住的宅子,周围的邻居也都默认了两人的关系。
再后来,李维生以帮她为由,渐渐接触成衣铺的管理。在与成衣铺的众人熟悉后,便想办法弄伤了晴云,以陪护为由接他的母亲住进她的宅子,在她药里动手脚,让她的伤迟迟不见好,趁机切断她与成衣铺的联系。仅用了两个月,李维生便掌控了成衣铺,将里面的人以各种借口辞退,换成他的人。他还模仿晴云的笔迹,给伊华然去信,就是不想伊华然起疑心。
“奴婢发现了他们的阴谋,想要逃出宅子,被那贼妇发现。奴婢身上有伤,不是那贼妇的对手,被她绑了起来。李维生得知此事,便换了副嘴脸,逼问公子留下的财物在何处。奴婢不肯说,就被他们关在地窖,每日折磨逼问。”
伊华然被齐方岑带走时,除了身上的衣服,什么都没带,他从平阳王府带出来的那些首饰,全都留在了万平。后来,晴云回到万平,便将那些东西小心收好,藏了起来,就是怕她一个弱女子,守不住那些财物。
伊华然压下心里的怒火,问道:“他背后可是胡家在撑腰?”
晴云摇摇头,道:“奴婢不知。不过除了胡管家外,还听他们说有亲戚在衙门当差,奴婢觉得他们能这么快接手成衣铺子,不可能没人相助。”
黄莺插话道:“南山县的知县孙耀辉有个师爷叫孙志恒,是那个李维生的舅舅。”
“南山县的师爷孙志恒。”伊华然重复了一遍,接着问道:“那他们有没有说胡家和孙知县是否参与其中?”
“他们没说,待会儿我们再去问问。”
伊华然起身,道:“我去问,你在这儿陪着晴云吧。”
伊华然拿了个烛台,转身出了房间,径直下了地窖。
见伊华然下来,得了解药的妇人,也就是李维生的母亲孙氏,出声说道:“我们该说的都说了,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们?”
“解药,快给我解药!”李维生蠕动着身子,拼命地往伊华然身边爬。
伊华然顿住脚步,冷眼看着如蛆虫般蠕动的男人,“想要解药就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李维生拼命点头,道:“你问!只要你肯给我解药,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除了孙志恒,胡老先生和孙知县是否也参与其中?”
第128章 被人算计
伊华然当初离开时, 独留晴云一人,守着在万平的家产,本以为有胡家和张家的这层关系, 即便晴云只是个弱女子,也不会有人动她, 不承想竟是这样的结果。
“胡老先生和孙知县是否参与其中?”
李维生神情一滞,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道:“我只是借助胡家, 接近流云,胡老先生对此事并不知情。”
“那孙知县呢?”
“孙知县怎会做这种事。”李维生这次立即做出了回答。
伊华然转头看向那个少女,也就是李维生的妹妹李维真, 此时的她已经气若游丝,“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你若是说实话,我便将解药给你。”
李维真黯淡的眼神亮了亮, 虚弱道:“我说, 我都说。”
伊华然挡住李维生的视线, 问道:“李维生说的可是真话?”
李维真的眼睛闪了闪, 想要说话却被孙氏打断,“她一个女儿家,能知道什么?我儿说的都是真的,你快给他解药。”
伊华然没搭理孙氏, 直视着李维真,道:“你只有这一次机会,可要想清楚了。”
李维真仅是挣扎了一瞬, 便出声说道:“胡家三爷才是我们的主子。”
孙氏怒道:“你个贱蹄子,胡说八道什么!”
“你舅舅孙志恒是否参与其中?”
“是, 他和胡家三爷曾是同窗好友。”
“知县孙耀辉是否也参与其中?”
“没有,知县大人并不知情。”李维真摇摇头,哀求道:“公子该说的我都说了,求你给我解药吧。”
“你说的可是实话?”
李维真忙不迭地点头,道:“我发誓若有半句假话,让我不得好死!”
伊华然从怀中掏出瓷瓶,倒出一颗解药给她喂了下去,随即站起身。
“解药,给我解药!”李维生瞪大眼睛,看着伊华然。
“我原本是有三颗解药,如今已经给两人解了毒,如今只剩下最后一颗。”伊华然冷眼扫过躺在地上的三个男人,分别是李维生、李维生的哥哥李维立和弟弟李维和,道:“你们谁要?”
“给我!”
“给我!”
“给我!”
三人争先恐后地朝着伊华然挪动着身子。
伊华然将解药的瓶子放进怀里,弯腰给三人松了绑,道:“我给你们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我再过来,你们三人只能活一个,活下来的那个有解药。若你们三个都活着,我就把解药毁了。”
“畜生!”孙氏闻言一怔,随即破口大骂:“你好狠毒的心肠!”
伊华然走到孙氏身边,一脚踹在她的腿上,只听‘咔嚓’一声,她的腿变了形,紧随而来的便是尖利又刺耳的惨叫。
“再多说一个字,弄断的就是你的脖子。”
惨叫声戛然而止,孙氏惊惧地看着伊华然,糊涂的脑袋彻底清醒了。他们一家如今是案板上的鱼肉,面前的青年则是刀俎,是生是死全在他一念之间,她竟头脑发热咒骂他,真是不知死活。
伊华然没再多说,拿着烛台出了地窖。
黄莺见他进来,出声问道:“怎么样?”
伊华然如实说道:“那个师爷与胡家三爷是幕后主使,知县并不知情。”
黄莺点点头,“哥,你打算怎么做?”
“先去广平,给晴云治腿,其他事再说。不过他们有一个算一个,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黄莺闻言笑得眉眼弯弯,“这话我爱听。好久没动手了,还真有些手痒,到时哥别跟我抢。”
“想什么呢?我们不杀人。”伊华然听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不杀人?哥,你不会天真地以为他们会改过自新吧。”
“齐国有齐国的律法,杀人是重罪,难道我们还能越过律法?”伊华然神色严肃,道:“交给律法来解决。”
黄莺明白伊华然的意思,只是在那样一个法治完善的社会,依旧有超脱法律之上的人,更何况是现在这个法律并不健全的社会,道:“若当真要按律法行事,咱们擅闯民宅,还有打伤他们,早已触犯了法律。”
“我们是为救人。”伊华然仔细想了想,在这样的时代,确实不能照搬现代的行为模式,道:“若能用律法来解决,便不要采取暴力手段。若律法不能还我们公道,那就另说。”
“成,那就听哥的,先礼后兵。”黄莺没再争辩。
“我去帮老余做饭,这里你照看着。”
“好。”黄莺笑眯眯地应声。
待伊华然出了房门,晴云忍不住好奇地问道:“莺莺小姐,你与公子是怎么认识的?”
从两人对话可以听出,黄莺应该是手握生杀大权的存在,否则不会将杀人放在嘴边。想想伊华然的身份,便能推定黄莺定是某权贵人家的女儿。
听她这么问,黄莺有一瞬间的晃神,随即说道:“有过合作。”
“合作?”出乎意料的回答,晴云怔了怔,随即试探地问道:“莺莺小姐家里也经商?”
“不是。”黄莺看着晴云,转移话题道:“你当初为何不跟他们回京都?”
晴云一怔,随即移开了视线,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说声说道:“小姐应该知道奴婢的身世吧。”
黄莺点点头,“听说了。”
她的身份是隐秘,既然黄莺知道,那就说明黄莺也清楚当年的事,“若奴婢随公子回京,一旦被人发现,会给公子招来大麻烦,所以奴婢选择留在万平,帮公子打理这里的铺子。”
“那个李维生是否强迫过你?”
晴云蓦然抬头看向黄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没有,小姐怎会这么问?”
黄莺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不置可否地与她对视,道:“我只是想说贞洁没那么重要,不必看得太重,真正爱你的人不会在乎这些。况且,女子也不是非要嫁人,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
晴云怔怔地看着黄莺,从小被灌输的思想是女子的贞洁比命重要,她在伊家见过不少因为失去贞洁而不得不委身于人,甚至一条白绫吊死的女子。而如今黄莺却说,贞洁与女子而言没那么重要,这样的冲击力无异于是巨大的,尤其是在她失去贞洁以后。
“你很幸运,遇到了我哥,就算你什么都不做,他也会保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说到这儿,黄莺收敛脸上的笑意,道:“不过有一点我希望你谨记,永远不要背叛我哥,否则……”
黄莺并未把话说完,但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让晴云明清楚她后面要说的话。
“莺莺小姐,公子与奴婢而言是救命恩人。奴婢虽身份卑贱,却明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您放心,奴婢对公子忠心耿耿,无论如何也不会背叛公子。”
黄莺收敛情绪,转身来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我与我哥不同,他这人是嘴硬心软,我这人呢,是嘴硬心也硬。这世上我只在乎我哥,谁敢伤他,我便杀谁。与你说这些,是因为我哥将你视为自己人,而往往自己人的背叛才是最伤人。”
“奴婢明白。”
晴云看着黄莺,心里忍不住琢磨,伊华然回来了,齐方岑却不在身边,是否意味着他又是逃出来的?那黄莺为何会跟在伊华然身边,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种种的疑问萦绕在心间,只是碍于身份,她不好多问。
有了伊华然帮忙,简单的四菜一汤很快上了桌,给晴云的是单独做的,她长期营养不良,身体孱弱,需要慢慢恢复。伊华然在床上支了个矮桌,将饭菜摆了上去,方便她吃饭。而他们三人则围坐在八仙桌旁,一起吃了晚饭。
与李家人约定的时间到了,伊华然拿起烛台就要下地窖,黄莺起身要跟着一起去,伊华然看看晴云和余明磊,倒是没反对,确实该给他们一点私人空间,将想说的话说出来,便和黄莺一起下了地窖。
余明磊明白伊华然的意思,搬了个凳子坐在了床边,晴云有些紧张,视线看向别处,下意识地拢了拢头发。
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余明磊先开了口,“晴云,对不住,没能及时回来,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晴云的双手下意识地握成拳,低垂的头抬起,看向余明磊,道:“余大哥,不是你的错,不必跟我道歉。”
余明磊眼中难掩愧疚,“几个月前公子找理由让我离开王府,我本可以回万平,却放心不下公子,便在济州落了脚,若我那时回来,便不会有今日的事发生。”
晴云闻言心中难免掀起波澜,却移开视线,笑着安慰道:“世事难料,余大哥又不是神仙,无法预料我有危险,不必自责。”
余明磊沉默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说道:“抱歉,以后我会把你当成亲妹妹来照顾,保你后半生衣食无忧。”
晴云心里一颤,难过的情绪在心中慢慢化开,指尖不自觉地掐进掌心,却强迫自己笑着面对余明磊,“那以后就拜托余大哥了。”
来到地窖前,伊华然将入口的木板打开,将梯子放了进去,一手拿着烛台,一手扒着梯子,顺着往下走。还未落地,便听到几阵破空声,伊华然心里一紧,右脚用力一蹬,身子猛地向上窜去,紧接着便听到‘砰砰砰’几声重物撞击墙壁的声音。
伊华然的身子上升后,又迅速下坠,落地之前烛台上的蜡烛便已熄灭,而他双脚落地时身子朝前滚,卸去了下坠的力道。只是他并未停留,而是朝着旁边又悄无声息地移了一个身位,成功又躲过一次攻击。
伊华然闭上眼睛,仔细听着地窖里的情况,沉重的呼吸声从自己的左侧传来。他掩住口鼻,袖中顿时有粉末飞出,等了约莫十息的工夫,从荷包里掏出火折子吹燃,李维生一家都躺在地上,只是中毒的三人即便昏迷着,依然皱着眉头,一脸痛苦的模样。
听到入口的动静,伊华然急忙说道:“掩住口鼻。”
奈何已经晚了,黄莺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一个踉跄靠在了墙面上。伊华然急忙上前,将扶住了她的身子,眼看着她陷入昏迷状态。他扫视四周,看到了墙边的大缸,将她轻轻放在地上,随即来倒缸边,往里瞧了瞧,一股水腥味扑鼻而来,缸里面放着些水,应该是时间过长,才会散发出这种味道。
伊华然掏出帕子沾了些水,给黄莺擦了擦鼻间和太阳穴,冰凉的感觉从皮肤传到大脑,黄莺很快便有了反应。她眉头微蹙,缓缓睁开眼睛,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随即苦笑着说道:“哥,下次你再用药,好歹提前说一声。”
“事出突然。”伊华然看向地上的五人,又瞧了瞧墙上插着的砍刀,地上散落的木棍,眼神越发的冷,“是他们死性不改。”
“这个简单。”黄莺抽出匕首,朝着最近的李维生走去,手起刀落,动作干脆地将他的手脚筋挑断。不过迷药的药效太好,即便这样的痛也没能将他痛醒。随后就是倒在旁边的李维立,就这样一个接一个,直到她来到李维真的面前,伊华然才叫停。
“方才问话,她还算配合,看情况李家人对她也不好。”
黄莺看看李维真,将匕首收了起来,“现在还问吗?”
“没什么好问的。”伊华然弄了些水,将未解毒的三人弄醒,昏迷于他们而言是解脱,这可不行。
三人幽幽醒来,还不待他们回神,疼痛便如排山倒海般袭来,惨叫声随即响了起来。
伊华然冷眼扫过众人,“解药没了,你们就好好享受吧。”
说完,伊华然便转身离开,黄莺紧随其后。
“等等。解药,给我解药!”李维生想要爬向伊华然,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腕咕咕冒着血,浓烈的血腥味直往鼻子里钻,惊骇地叫道:“我的手,我的脚!”
“李维生,都怪你,若不是你,我也不会变成这样!”
“李维立,你说什么胡话,当初分钱的时候你怎么不怪我?”
……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众人便开始收拾东西,将宅子里的金银细软全部打包,一件不留,包括被晴云藏起来的贵重首饰,却没找到随心成衣铺和工坊的地契和房契,想来定是被这幕后之人拿了去。不过,现在不是找这些的时候,先给晴云治伤要紧,于是他们便乘坐马车前往平远,傍晚时分到达目的地,在之前住过的小院里落了脚。为了安全起见,他还将隔壁空着的宅院买了下来,只是并未过户,和之前的主人签了文书,待以后想过户时,再去衙门,就是为了防备齐方岑找来。
三日后,一切准备妥当,余明磊便开始给晴云治腿,长好的骨头被打断,晴云直接疼昏了过去,余明磊重新给她接骨,用专门固定骨头的木板给她做了固定。忙完这一切,不止余明磊热了一身汗,就连按住晴云的伊华然和黄莺都气喘吁吁。
伊华然擦了擦额角的汗,道:“待会儿去木匠铺瞧瞧,给晴云做个轮椅。”
黄莺接话道:“我跟哥一起去。”
两人从木匠铺出来,又去了平远的随心成衣铺,依旧是完全陌生的掌柜和伙计。只是他们看上去神情有些紧张,尤其是面对外地人打听铺子的情况时,似乎在防备着什么。
黄莺也察觉出了不对,道:“哥,看来蛇惊了。”
伊华然点点头,“就是不知李维生一家有没有被救出来。”
“已经三天了,若没人救他们,就算没被冻死,也会被憋死。”
“祸害遗千年,我怎么觉着这些人没那么容易死。”
黄莺认同地点点头,道:“接下来哥打算怎么做?”
伊华然思量了思量,道:“去南山县衙瞧瞧。”
黄莺闻言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说道:“何时出发?”
“今日晚了,那就明日一早再上路吧。”
隔日清晨,伊华然和黄莺骑马上了路,直奔南山县,到达目的地时刚过午时,两人在县衙附近找了家饭馆,一人要了碗葱油面,一边吃一边瞧着衙门口来往的人。
黄莺瞥了一眼来回晃悠的衙差,小声说道:“哥,那姓孙的敢算计你,应该多少对你有所了解,尤其是你与孙家的关系。这会儿蛇惊了,若是咱们贸贸然过去,怕是见不到要见的人。”
伊华然自然也看出了不对劲儿,“白日不成,那就晚上,不急。”
两人吃完饭,便找了个客栈住下,伊华然担心李家被救,他们的面貌特征被人记住,便和黄莺换了张脸,都扮作男子的模样。几经打听下,找到了师爷孙志昂的家。
看着面前低调过分的宅子,伊华然和黄莺对视了一眼,眼中皆是惊讶。这小院不仅小,还相当破旧,院墙高低不平不说,还有破洞。大门上的漆也斑驳得不成样子,门口石墩上的两个狮子,一个烂了半个脑袋,一个没了爪子。
黄莺皱眉,有些疑惑道:“这师爷好歹在衙门当差,住的宅子也太寒酸了。”
“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咱们被李家人耍了;要么这孙志恒是做表面功夫的高手。”
黄莺闻言嘴角微勾,眼中多了几分兴味,道:“如果是第一种可能,那估计是咱们俩前后两辈子办的最丢人的一件事。”
“若他真是个两袖清风的好官,我倒宁愿是自己丢人。”
“那就等晚上了。”
深夜,今儿是正月十四,月朗星疏,连点云彩都瞧不见,难得的好天气。两人悄悄翻进衙门,径直朝着后院走去,伊华然来过不止一次,对这里熟门熟路,他们去的正是孙伟轩的院子。
院子里静悄悄的,现在的气温还是冷,能待在屋子里的,谁也不想在外面待着,就算是守夜的人,也会在隔间侯着,听到动静才出门侍候。
伊华然和黄莺顺利地进了院子,径直朝着正房走去,在隔间的窗户上用匕首划了个洞,往里面吹了迷药,随后两人又来到正房门前。伊华然掏出了匕首,一点一点地拨弄着门闩,很快就听‘咔哒’一声轻响,门闩被拨开,伊华然轻轻推开房门,发出细微的‘吱呀’声,紧接着一侧身进了房间,黄莺紧随其后。
他们进来的地方是小厅,再往里才是卧房,伊华然伸手推了推卧房的门,房门没上门闩,轻易便被推开了。两人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里面燃着一盏小灯,有床帐的遮挡,他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直到小心翼翼地掀开床帐,才看清了里面的人,正是孙伟轩。
伊华然朝着黄莺点点头,确定了孙伟轩的身份,她会意,抽出匕首,走到门前守着。
伊华然伸手推了推孙伟轩,孙伟轩睡得正香,被人打扰,十分不悦,眉头顿时皱了起来,眼睛却并未睁开,翻了个身继续睡。
“孙兄,醒醒。”伊华然无奈地叫了一声。
孙伟轩迷迷糊糊中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脑袋有一瞬间的清醒,不过很快便又舒展眉头,抱着被子接着睡。
“孙伟轩!”伊华然手上加大了力道,一巴掌拍在他身上。
清脆的巴掌声,以及身上传来的痛感,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一轱辘坐了起来,紧接着便看到床边坐着个黑影。他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叫,被伊华然捂住了嘴巴。
“别叫,是我!”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再加上他手上传来的冰凉触感,让孙伟轩确定了这不是梦,于是激动地攥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拉了下来。
“尹兄,你终于回来了!”
伊华然急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孙兄小点声,莫要惊动其他人!”
孙伟轩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尹兄,你这是怎么进来的?”
“翻墙。”伊华然神情坦然地回答,又直截了当地问道:“孙兄有多久没去万平了?”
“约莫有两三个月了。不过我跟表哥交代过,一旦你回来,马上派人通知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何表哥没通知我?”
“我刚回来没几日,回来就发现万平出事了。”伊华然仔细观察着孙伟轩的表情。
“万平出事了?”孙伟轩一脸茫然,随即问道:“出什么事了?”
“流云被囚禁数月,我的随心成衣铺如今也成别人的了。”
“怎么可能!”孙伟轩眉头皱紧,明显是不信,“在万平,谁敢动你的产业,除非这人活得不耐烦了!”
伊华然看着他,径直问道:“此事你不知情?”
孙伟轩被问得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尹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怀疑我?”
“孙兄可认识李维生?”
被伊华然怀疑,孙伟轩心里觉得气闷,却还是如实地回答了他的问题,“他是师爷的外甥,去年刚中了秀才,还与流云定了亲。”
说到这儿,孙伟轩顿了顿,紧接着说道:“尹兄方才说流云被囚禁?难道这事是李维生干的?”
“流云被打断双腿,关在地窖里长达数月,被折磨得奄奄一息,若非我刚好回来,她怕是熬不了多久。”
“这个王八蛋!”听伊华然这么说,孙伟轩顿感羞愧难当,当初伊华然将流云托付给他,让他多加照看,结果流云被囚禁数月,他竟完全不知情,“我现在就让人把他抓来,交给你发落!”
伊华然拦住想要下床的孙伟轩,道:“救出流云时,我便挑断了他们一家的手筋脚筋,将他们扔进了地窖。”
孙伟轩有些意外,却不觉得伊华然这么做有多过分,“尹兄,此事是我疏忽,我辜负了你的托付。可我对天发誓,这件事我并不知情,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孙志恒就是你所说的师爷吧。”
孙伟轩点点头,“是,他与我们是同族,与我爹是同一个曾祖父,不过他祖父是庶出。”
伊华然如实说道:“我审问了李维生一家,他们侵夺我的家产,幕后指使者有二,一是师爷孙志恒,二是胡家三爷。”
孙志恒与他是本家,胡家三爷是他舅舅,这两人都与他有脱不开的关系,若幕后之人真是他们,那他真的无颜面对伊华然了。
“这其中是否有误会?且不说我三舅舅,就是孙志恒,他的口碑一直很不错,从来都是秉公办事,从未收受过贿赂。他的收入除了每个月的月俸,就是给人写书信赚的那点笔墨钱。他们家的宅子破成那样,都没钱修缮,还有他的衣服,几乎件件有补丁。你要说他谋夺谁的家产,我怎么也无法相信。”
“孙兄,若并非实情,应该没人会攀咬自己的靠山吧。”
“那孙志恒就是个老古板,平日里得罪不少人,说不准就是李维生在借机报复。”见伊华然沉默,孙伟轩接着说道:“尹兄若是不信,不妨将他们都抓来,咱们当堂对质。”
“呵。”听到这儿,黄莺实在没忍住,嗤笑出声。
第129章 混进胡府
突如其来的声音, 让孙伟轩微微一怔,随即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门口还站着一个人, 只是有床帐挡着,他又被伊华然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这才没留意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
孙伟轩打量着他,看着十分面生,忍不住问道:“他是谁?”
“黄英, 英雄的英,我朋友。”
孙伟轩客气地朝他点点头,道:“黄……贤弟为何发笑?”
“除非是证据确凿, 否则当堂对质有几个会说实话的?谁那么蠢会承认自己做了坏事?”
孙伟轩神情一滞,黄莺说得没错, 别说没有证据,就是证据确凿, 死不承认的犯人都多得是。他讪讪地移开视线, 看向伊华然, 道:“尹兄, 你打算怎么做?”
“我时间不多,不能在这儿逗留太久,你帮我查查那些产业,是否还在我名下, 若还在,便全都挂到牙行卖了,包括万平那套宅子。”
“这个简单, 我明日便启程去万平。”孙伟轩满口答应。
“有一点希望孙兄帮我与牙行的人说明,随心成衣铺的招牌, 我不卖。”
“那工坊和铺子里的成衣卖吗?”孙伟轩跟伊华然确定细节。
“卖,只是不卖招牌。”
“成,我明白了。”
“若我名下的产业变成了别人的,孙兄清楚该怎么做吗?”
“当然。你放心,我绝对一查到底。”
伊华然点点头,道:“孙兄,救出流云,已经打草惊蛇,对方定然有所防备,我们不便出面,明日会先一步赶到万平,在吉祥客栈落脚,你若是想要找我们,便只身一人前往,寻黄英便可。”
“好,听从尹兄安排。”
伊华然起身走到桌前,提笔写了书信,待纸上的墨干透后,递给孙伟轩,道:“这是委托你处理我在万平所属产业的书信,你拿着,若有用到时,拿出便可。”
孙伟轩接过书信,小心放好,“明儿我找个信封装进去。”
“既如此,那我们就先走了。”
见他要走,孙伟轩出声阻拦,道:“尹兄,我们许久未见,如今天色还早,不如叙叙旧?”
伊华然与黄莺对视一眼,见她没有反对,便重新坐了下来,道:“好,那就叙叙旧。”
“尹兄,去年离开,你到底去了何处?我派人到处打听你的下落,却没有丝毫收获。”
“孙兄,我的事太麻烦,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好处。我不想牵累你,牵累胡家。”
孙伟轩闻言点点头,道:“那你这次回来,要在这里待多久?”
“最多半月,我便要离开。”不出意外的,齐方岑的脸出现在脑海,这段时日虽然他在刻意回避,可齐方岑的身影却如影随形般,随时会在他脑海出现,搅乱他的心绪。
“为何?”孙伟轩想到他变卖产业,忍不住问道:“可是那仇家还在找你?”
“嗯,若是被他发现踪迹,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孙兄要尽快行事,等产业处理完之后,我便即刻离开万平。”接连的几次出逃,应该已经耗尽了齐方岑的耐心,若再被他找到,那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半个月……”孙伟轩微微蹙眉,“尹兄为何不去问问张家,他家大业大,买下你的产业不成问题。”
“我不能露面,只能由孙兄代劳。”他自然也想到了张家,只是如今铺子的地契和房契都不在,他不确定这些产业是否还在自己名下。
孙伟轩明白了伊华然的意思,伊华然找他除了信任外,还因为他是知县的儿子,是胡玉文的外孙,“你放心,我会办好此事。”
两人聊了会儿天,伊华然便起身离开,临走之前,孙伟轩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尹兄,我们以后还会相见吗?”
伊华然笑笑,道:“有缘自会相见,无缘不必强求。不过,无论以后是否再见,都不会改变我们是至交好友的事实。”
孙伟轩释然地笑了笑,“尹兄说得没错。无论尹兄何时回来,遇到什么事,只要尹兄需要,我都会出手相助。”
伊华然趁他抱拳,随即转身走了出去。黄莺紧随其后。
待两人回到客栈,黄莺忍不住问道:“哥,你就这么信任他?”
“他被父母保护得很好,虽然出生于官宦人家,性情却纯良平和,是个值得信任的人。”伊华然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选择他帮我,除了对他的信任外,还因为他是县太爷的儿子,是胡老先生的外孙。”
黄莺很快便明白了伊华然的打算,道:“哥是想让他们主动将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
“我们是外逃出京,皇上不清楚我们会去哪儿,可齐方岑能猜到,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必须以最快捷的方式处理此事。至于幕后黑手……咱们由明转暗后,再调查便轻而易举。”
黄莺冲伊华然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哥,还是你聪明!”
伊华然深吸一口气,“若非他们动了晴云,我不会为了那点钱留下来。既然他们做了,就得付出代价,否则我对不起晴云。”
“京都如今风声鹤唳,每天都有人被抓,你说这个节骨眼上,齐方岑还顾得上你吗?”
“你也说如今的京都风声鹤唳,这种形势下,所有人都缩着脑袋装鹌鹑,能不动的坚决不动,就怕下一个被抓的是自己。所以越是这种时候,他越清闲,也只有这种时候,他有工夫来抓我。”伊华然无奈苦笑。
黄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发现我是真的不适合搞政治,这里面的弯弯绕太复杂,还好有哥在。”
“睡会儿吧,明儿一早还得赶去万平。”
两人没再多话,一人睡床一人睡榻,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平阳王府秋风园,鸠脚步匆匆地来到书房门前,扬声说道:“主子,属下有事禀告。”
“进来。”
鸠闻言推开房门走了进去,行礼道:“主子,方才属下收到万平八百里加急传来的消息。”
听到万平,齐方岑的心一紧,急忙问道:“什么消息?”
“四日前,有三人前往公子在万平的宅院,以及随心成衣铺,据来信中描述,这三人是两男一女,看体型极有可能是公子、公主以及余明磊。”
“他们果然去了万平!”齐方岑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道:“备马,我要即刻启程!”
鸠闻言急忙出声阻止,道:“主子,京都这边……”
“现在的形势宜静不宜动,谁动谁死,传令下去,全部蛰伏,在我回京之前,不许妄动。”
“是,主子。”
齐方岑有些不放心,起身去见了枭,做好部署后,便带人启程赶往万平。他了解伊华然,若非是出了事,以他谨慎的性子,不可能露了行踪,所以他笃定伊华然定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步,要在他离开之前抓到他,否则一旦他消失,便再无踪迹可寻,这是最后抓到他的机会,绝对不容有失!
第二日清早,伊华然和黄莺在客栈用了早饭,便起身前往万平。只是期间发生了件小插曲,在两人出客栈时,没留意撞倒了进来的人。对方是个彪形大汉,手里还拿着把刀,见他们也拿着兵刃,便嚷嚷着以江湖的方式解决,也就是与他们单挑,赢了就走,输了就跪在磕头赔罪。
黄莺跃跃欲试,抽出袖子里的匕首,便和那大汉打了起来。俗话说得好,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黄莺不仅在个头上吃亏,还在兵刃上落了下风。围观的人都以为她输定了,只有伊华然站在一旁仔细观战,黄莺清楚自己的优势所在,便想方设法近身,利用自己的灵活,与大汉近战,虽然也受了点伤,却在围观人的惊叹中,将大汉打趴下了。
那大汉是个痛快人,战败后便跪在地上,给黄莺磕了个头,还自报了家门,要和黄莺磕头拜把子,被伊华然拦了下来。这场闹剧才算落下帷幕。
到达万平后,他们先去了小院儿,发现小院儿附近有人在盯梢,便又悄悄离开,去了随心成衣铺。铺子虽开着门,也有客人在挑选,只是那伙计明显心不在焉,时不时地往外看。藏在暗处的伊华然和黄莺对视一眼,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哥,那李家人明显是被救走了。”
“早就猜到的事。”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胡家,盯梢,暗查。”伊华然转头看向黄莺,道:“咱们做回老本行。”
黄莺笑眯眯地应声,“行啊,正好闲得发慌。”
孙伟轩到达万平,是在一个时辰后,他没去胡家,而是按照伊华然的吩咐先去了小院儿。可他站在门口敲了半晌的门,也不见有人应门,便又径直去了随心成衣铺。
孙伟轩带人进了成衣铺,杨宁旺抬头一瞧,神情微微一怔,随即笑着说道:“孙公子来了。”
孙伟轩眉头微蹙,道:“你认识我?”
杨宁旺眼神闪了闪,随即说道:“小人偶然见过公子,故而有些印象,不知是否认错?”
孙伟轩不答反问,“你是谁,王掌柜呢?”
“王掌柜家中有事,不在这儿干了,小人是新来的掌柜,小人姓杨,公子唤小人‘杨掌柜’便可。”
孙伟轩眉头皱紧,质问道:“何时换的掌柜?为何没知会我?”
“三个月前,是云管事换的,这点小事不敢惊动孙公子。”
“流云现在何处?”
“应该在家中。最近一段时日,云管事甚少来铺子,听说是病了,许久也不见好。近三个月来,都是他的未婚夫李秀才管事。”掌柜的回答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错处。
“我方才去了流云住的小院儿,敲了半晌的门也无人应答,这是为何?”
“小人不知,许是出门办事了吧。”
孙伟轩眉头皱紧,没再多说,转身出了铺子。
伊华然和黄莺蹲守在胡家大宅外,因为今日是正月十五,镇上要举行元宵灯会,邀请了胡玉文主持灯会,胡玉文为了表示支持,一大清早便派人跟着忙活,进出胡府的人络绎不绝,明显加大了盯梢的难度。不过这于他们这种专业人士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尤其是两人换装以后,此时的他们将青色的棉袄棉裤一穿,皮帽子一戴,就是街边最普通的老百姓。
“唉,今儿天气不错,在外面晒晒太阳,可比家里暖和。”
伊华然带着黄莺,朝着街边晒太阳的人群走去,笑着招呼道:“几位过年好啊。”
“过年好。”伊华然的口音很地道,街边的人虽然不认识,却还是热情地搭了话。
“晚上要举行元宵灯会,听说今年也是胡老先生主持。”伊华然走到搭话的人身前蹲下,双手踹在袖子里,一副闲唠嗑的模样。
“可不是嘛。胡老先生是咱们镇上最有学问的,举办元宵灯会自然要请他主持。”那人撞了撞伊华然的手臂,道:“你也是来这里等差事的?”
伊华然嘿嘿笑了两声,道:“让大哥看出来了。咱们兄弟是城东的,这不是家里困难,听说胡老先生主持灯会,便过来瞧瞧能不能接到差事。”
“咱们都一样。就想着今儿能接到差事,赚点钱买点肉吃。”
“大哥在这儿蹲多久了,可有人被招了去?”
“我也是刚来。听说先前招了一批进去,就该早来些。”
“胡家家大业大,手指头漏出来的,就够咱们吃一年的。”伊华然和他扯着闲篇,状似无意地问道:“听说胡家几位爷都回来了。”
“胡家大爷没回来,其他几位爷都回来了。”
胡志勤在户部当差,位居郎中一职,伊华然并未见过,也无交往。年前发生刺杀一事,京都百官人人自危,尽管临近新年,各家宅邸却无半点喜气,也无人敢在此时蹙眉头。加之万平距京都本就千里迢迢,胡志勤便并未归乡过年。
“胡老先生这几个儿子个个有出息,胡家大爷在京都当大官,胡家二爷也在任上,胡家四爷虽然未走仕途,却也有经商的天赋,这胡家大半的财富,都是胡家四爷挣的。”
“可不是嘛。这就叫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只会打洞。”
伊华然压低声音,道:“要说这胡老先生这辈子唯一的遗憾,约莫是胡家三爷了。”
“这话可不敢说。”那人四下瞧了瞧,靠近伊华然,小声说道:“这胡家三爷,啧啧,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会。你说他花街柳巷可没少去,府里还有那么多姨娘、丫鬟,愣是一个孩子都没有,我瞧多半是那里有问题。”
“老哥,这话你跟老弟说说也就算了,可不敢跟别人说。”伊华然紧张兮兮地提醒道。
“我就瞧着老弟有眼缘,这才跟老弟多说了几句,老弟不会给我传出去吧。”
“老哥放心,老弟嘴巴严得很。”
“咦,我这嘴是开过光了,那不就是胡家三爷嘛。”
伊华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到了胡光耀,他一弯腰钻进了马车。伊华然转头看向黄莺,黄莺会意,悄悄跟了上去。
伊华然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身边的人套着话,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一辆马车停在了胡家大门前,从车上下来的正是孙伟轩。
就在孙伟轩下车时,正巧碰到从侧门出来胡家的管家胡勇,胡勇瞧是他,急忙走上前,行礼道:“奴才见过表少爷。”
“胡管家不必多礼。外公可在府中?”
“在,老爷正在书房习字。”
孙伟轩点点头,抬脚就往里走,却又停住了脚步,犹豫片刻,问道:“三舅舅也在吗?”
“三爷刚出门。”胡勇见状出声问道:“表少爷可是有事?”
孙伟轩闻言眉头微蹙,“你可知三舅舅去了何处?”
“奴才不知。奴才正巧瞧见三爷出府,才知他不在府内。”胡勇顿了顿,接着说道:“若表少爷有事,不妨给门房留话,若三爷回来,跟表少爷通禀一声。”
“不必了。”孙伟轩摇摇头,“我只是随口问问,没什么大事,反正晚上也能见到三舅舅,到时再说也可。”
“奴才还有事,若三少爷没其他吩咐,奴才便先去忙了。”
“去吧。”
胡勇转身朝着伊华然所在的方向走来,众人见状急忙起身,脸上都浮现谄媚的微笑。
胡勇扫视众人,道:“今晚府中设宴,人手不够,需要几人去后厨帮忙,事后每人五十文的赏钱,你们谁想去?”
“小的去。”
“小的会做菜。”
“小的什么都能干。”
……
众人纷纷应和,不停地朝前面挤着。伊华然自然也不例外。
胡勇扫了众人一眼,指了几个看上去还算顺眼的人,道:“你们几个跟我走。”
被点到的人兴高采烈,其中就有伊华然,他们跟着胡勇一起进了胡府。
胡勇神色严肃地看着众人,道:“你们几个听好了,待会儿我会让人带你们去厨房,让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该碰的,不许碰。除了厨房,你们不许乱走,一旦发现,马上轰出去,以后胡家再有活计,也不会再找这种没规矩的人。听明白了吗?”
众人纷纷应和,“明白。”
胡勇找来了两名小厮,带着众人往厨房的方向走。
伊华然撞了撞方才与他聊天的人,小声说道:“这晚上不是要举办元宵灯会吗?怎么还要举办宴会?”
“这谁知道呢。你管那么多干啥,有钱赚不就成了。”
“说得也是。今儿能找到活计,还沾了大哥的福气。说了半天,还不知大哥叫啥呢。”
“我叫刘铁柱,你叫啥?”
“我叫刘文胜,咱们都姓刘,说不准哪一辈还是本家呢。”
“这就叫缘分,以后咱们多照应。”
“都听大哥的。”
一旁的小厮呼喝道:“都低下头,不要四处张望,不要窃窃私语,若是冲撞了主子,有你们好看的!”
众人赶紧低下头,跟着小厮往厨房走,弯弯绕绕走了许久,终于来到了厨房门口。伊华然虽然来过胡家很多次,却从未来过厨房,仔细地记下了行走的路线。
“你们在这儿等着。”小厮快步来到厨房门口,扬声说道:“赵管事,人给您带来了。”
很快,一个围着围裙的胖男人出现在厨房门口,扫了一眼门口的众人,指了指门口放着的鱼虾,道:“你们负责把这些鱼虾杀好,具体做成什么样,我会让人做给你们看,做得好就留下,做不好就走人。”
“是。”众人急忙应声。
“王全,你去教他们。”赵管事招呼了一声。
王全应声,拿着刀走了出来,从水桶里捞出一条鱼,道:“你们看好了,我只做一遍。”
众人急忙探头,目不转睛地看着王全。伊华然趁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在王全身上,悄悄离开厨房,找了个隐秘的角落躲了起来,直到一名小厮从旁边路过,他故意弄出动静,引小厮上前,将其迷晕,随即换上他的衣服,熟门熟路地朝着胡光耀所在的院子走去。
门口有人守着,他进不去,便围着院墙转了一圈,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翻墙进了院子。他与胡光耀只见过两次,没什么交集,这院子他压根没来过。不过院子的结构都大差不差,想要找到正房很容易,唯一要注意的是不能被人发现。
“站住!”
伊华然刚走出去没多远,便听到身后有人在说话。他急忙顿住脚步,回身看向来人,是个穿着缎面衣服的中年男子,瞧上去应该是个管事。他躬身走了过去,在男人反应过来前,一把迷药撒了过去,男人一怔,反应过来时,眼前一黑,随即失去了意识。
伊华然急忙把人拖进最近的房间,好在前院忙着设宴,抽调了许多人手,否则他还真不敢这么大咧咧地进来,青天白日地给人撒迷药。
伊华然瞧了瞧昏迷的男人,男人的身高体型与他接近,化妆成他的模样,做起事来应该会很方便。他在拖人进来时,瞧见了院子里的水缸,打定主意后,拿着水盆便走了出去,打了满满一盆的水,又重新回了屋子,先和男人换了衣服,又瞧着男人的脸给自己化了妆,最后将男人绑起来藏进床底,确保他就算醒来,也不能轻易出去,这才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伊华然径直来到正房,发现门前有小厮在守着。小厮见他过来,恭敬地行礼道:“见过刘管事。”
伊华然说话前,故意咳了两声,道:“三爷回来了吗?”
“回刘管事,三爷还未回来。”
“嗯,好好守着,没三爷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
“刘管事放心,奴才明白。”
伊华然点点头,转身就走,可走出去没两步,突然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
小厮见状神情一怔,急忙上前去扶,“刘管事,您没事吧?”
“脚扭伤了,你扶我回去。”
小厮为难地转头瞧了瞧正房的方向,道:“可这里没人守着,若三爷回来,瞧奴才不在,定然会怪罪。”
“有事我担着。”伊华然不耐烦地说道:“赶紧走吧,再磨蹭三爷就该回来了。”
“是。”小厮不敢违抗伊华然的命令,只能争取快去快回。
伊华然任由他扶着往前走,来到下人房所在的院落,走进一个单间,房间不大,布置得也很简单,好在是个单间,在下人中也是身份的象征。
小厮擦了擦额角的汗,“刘管事,您歇着,奴才就先回去了。”
“去吧。若是三爷回来,问起我的事,你就说我的脚扭伤了。”
“是,奴才一定带到。”小厮没再多说,转身走了出去。
第130章 栽赃嫁祸
伊华然掀起裤腿, 瞧了瞧脚踝的位置,果然已是青紫一片,他这碰一下就青的皮肤有时候也是很好用的。他起身来到门前, 上了门闩,随即在房中翻找, 看小厮对他的态度,这人在胡光耀这里应该算是个心腹,说不准能在他这里找到意想不到的东西。
在伊华然一同翻箱倒柜后, 在床板底下发现了蹊跷,正中央的位置贴了一块油布,里面鼓鼓囊囊包着什么东西。他掏出匕首, 将油布划开,一个黑色的包裹掉了下来。他将包袱拿了出来, 打开一看是一些银票和金银细软,还有一封书信。
伊华然将银票和金银细软放到一边, 将信封打开, 倒出一张信纸和一块银制的长命锁。他拿着长命锁看了看, 表面有些发黑, 是很普通的式样,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将长命锁放下,展开那张信纸看了起来,待看清上面的内容, 不由瞠目结舌,没想到这胡光耀并非胡玉文的亲生儿子,是他母亲刘氏与管家胡勇私通所生。当时刘氏生的是双生子, 其中一个被抱走,送去了刘氏的娘家, 成了刘氏大哥的儿子,也就是他假扮的刘管事与胡光耀是亲兄弟。只是两人长得并不相像,所以才不曾被人怀疑,有可能是异卵双胞胎的缘故。
至于那个银制的长命锁,是胡勇找银匠专门打的,打了两个,长命锁打开后,会发现里面的刻字,一个刻了‘勇’字,代表着胡勇。一个刻了‘怡’字,代表着刘氏,她本名刘怡。
伊华然放下书信,仔细研究那个长命锁,发现了一个锁扣,轻轻一按,就听‘吧嗒’一声,长命锁弹开了,然后便看到了里面的刻字,是‘勇’字。
“果然有意外收获!”伊华然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将那封书信与长命锁揣在了怀里,然后才看向那沓银票,仔细数了数,竟然有五千两。这哪里是一个小小的管事能有的数目,看来成衣铺的收息也有一部分进了他的口袋。
伊华然将银票也揣进怀里,至于那些首饰,就不拿了,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紧接着便听有人大声说道,“有贼人进了院儿,迷晕了府里的小厮,管家有令,挨个房间搜查,但凡包庇者,一律发卖,决不姑息。”
伊华然怔了怔,按说那迷药的分量,那个小厮应该不会醒这么早,应该是被人发现了。
很快便有人来敲门,伊华然一瘸一拐地来到门前,抬手打开了房门。
门外是个年轻男子,看上去二十来岁,穿着缎面的衣服,应该也是个管事,见伊华然开门,脸上堆起了笑,道:“刘管事,管家有令,要挨个房间搜查,还请刘管事见谅。”
伊华然并未说话,直接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那人挥了挥手,便有两名小厮进了房间,而他则站在门口没有进去,笑着说道:“刘管事今日不当差?”
伊华然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道:“身体不适,还扭伤了脚。”
听伊华然声音嘶哑,那人以为他受了风寒,关切道:“刘管事可让人请了大夫?”
伊华然摇了摇头,“今日府中设宴,人手本就不够,我帮不上忙也就罢了,哪还敢占用人手。待三爷回来,我告个假,歇两日便好了。”
里面的人并未发现异常,便相继走了出来,那管事客气道:“那刘管事歇着,我还得去其他地方搜查。”
见他要走,伊华然出声阻拦,“我多嘴问一句,这是在搜查什么?”
管事如实答道:“一个小贼进了府,迷晕了一个小厮,换了他的衣服,现在不知去向。”
“原来如此。那你忙吧,别误了你的差事。”
伊华然看着搜索的人离去,心里有些担忧,真的刘管事被搜出来是迟早的事,那到时自己的身份便会暴露,略微思量了一瞬,便决定去寻孙伟轩。
有刘管事的身份做掩护,很快他便打听到了孙伟轩的去处,加之孙伟轩正好想找胡光耀,他便十分顺利地进了客院。
孙伟轩瞧着面前的伊华然,出声问道:“刘管事,你来寻我所为何事?”
伊华然看了一眼孙伟轩身边的双喜,道:“表少爷,奴才有事禀告,能否屏退左右?”
孙伟轩眉头微蹙,道:“你若是有话直说便可。”
“既如此,那奴才无话可说,告退。”
伊华然微微躬身,转身就要走,被孙伟轩叫住,“等等。”
孙伟轩转头看向双喜,道:“你退下吧。”
双喜瞥了一眼伊华然,转身退了出去。
孙伟轩看向伊华然,“你想说什么,如今可以说了。”
“孙兄,是我。”伊华然用了自己的声音。
孙伟轩一怔,下意识地看向门口,随即起身来到伊华然身边,道:“尹兄,你怎么进胡府了?”
“说来话长。如今我需要借用一个身份,留在你身边。”
孙伟轩瞬间明白了伊华然的意思,略微思量了思量,道:“尹兄与孙亮的身形相差不多,而且他与你熟识,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我这就叫他进来。”
“孙兄少安毋躁。”伊华然拦住孙伟轩,道:“我先从这儿出去,避过众人耳目再进来,到时再换装不迟。”
“还是尹兄思虑周全。”
伊华然和孙伟轩商定,便转身走了出去,随后又悄悄摸了回来,翻墙进了院子。孙伟轩将孙亮叫来,伊华然装扮成他的模样,而他则躲在孙伟轩房中。当然,化妆是在保密状态进行的,伊华然并未让他们看到他的本来面目。
孙亮虽见过伊华然易容,可再见到,还是忍不住惊叹,道:“尹公子,你这易容术真的是炉火纯青,就连我本人看了,也分辨不出真假。”
伊华然轻咳了一声,尝试着改变声线,道:“这几日便委屈你待在房里,不要出门。”
孙亮听着伊华然的声音,震惊道:“竟然连声音都一模一样!尹公子,您真是神人也!”
伊华然笑了笑,转头看向孙伟轩,径直问道:“孙兄,今日还顺利吗?”
“我去了小院,没敲开门。之后又去了成衣铺,现在的掌柜姓杨,他说之前的王掌柜因家中有事辞了工,是流云招他来的。还说近几个月流云一直在生病,是李秀才在帮着流云管理铺子。”
伊华然微微一怔,随即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难看,道:“他们这是想让李家人背黑锅。快走,去小院儿。”
孙伟轩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却还是跟着伊华然出了房间,待来到门口,他转头看向孙亮,道:“堂哥,你老实在房里待着,哪儿都不许去,不要被人发现,听到没?”
“知道了,放心吧。”
孙伟轩这才放心地追了上去,待来到伊华然身边,忍不住问道:“你的意思他们是要李家人将此事扛下来,不牵连到他们?”
“若单纯是这样还好,怕只怕……”伊华然并未将话说完,不过看他的脸色便知,此事定然十分严重。
“怕什么?”孙伟轩越发好奇。
“怕只怕他们已经被灭口。”
“被灭口?”孙伟轩闻言有些惊讶,不自觉地顿住脚步,随即又追了上去,道:“就算他们囚禁流云,意图谋夺财产的事暴露,只要推出一人顶罪,最多是坐几年大牢,他们为何要灭口?”
伊华然深吸一口气,道:“那日救出流云后,看到她的惨状,我激愤之下挑断了李家人的手脚筋,将他们也扔在地窖受罪。若他们遇害,那我就成了杀人凶手。”
孙伟轩反应过来,道:“他们杀了李家人,是为了栽赃给你。”
“但愿我猜错了。”
伊华然回想这几日所做的事,不禁十分懊恼,条理不清,思虑不周,处处都是破绽,若是以前,他绝对不会犯这样的错误。表面上他潇洒地离开京都,好似没有丝毫留恋,甚至故意欺骗自己不去想。事实却是他走得一点也不潇洒,感情困住了他的思维,让他行事好似一团乱麻,竟犯下了这样致命的错误。
“表少爷。”
他们刚来到院门口,就被一群人拦住了去路,领头的正是管家胡勇。
孙伟轩上前一步,挡在了伊华然前面,“胡管家,你这是……”
“府中进了贼人,以免出现意外,奴才正带人搜索。”胡勇瞥了一眼伊华然,又看向孙伟轩,道:“表少爷这是要出门?”
“出去办点事。”孙伟轩眉头微蹙,“府中怎会进了贼人?”
“是奴才的疏忽。”胡勇一脸愧疚,“今日府中不仅要设宴,老爷还要准备元宵灯会,人手实在不够,奴才便找了外面的人,谁知竟混进来一个图谋不轨的小贼。不过表少爷放心,奴才已经命人挨个房间查找,定能将这个小贼抓获。”
孙伟轩点点头,道:“行,那走吧,我也想瞧瞧那小贼是谁,竟有这么大的胆子在胡府闹事。”
“多谢表少爷体谅。”
孙伟轩招呼着胡勇往里走,悄悄给伊华然摆了摆手,伊华然会意,趁那些人不注意,抬脚就出了院子,很快便出了胡府。
待他来到小院时,便看到院门口围了许多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探头探脑地往里瞧着。伊华然走进人群,听着周围人的议论。
“听说李秀才一家六口全死了。”
“全死了?谁跟他们这么大的仇,竟把人都杀了。”
“一家六口?不对啊,算上流云,他们不是七口嘛,这是有人逃了?”
……
“让开!让开!”伊华然将捕快的令牌拿了出来,道:“衙门办差。”
众人一看,急忙让开通路,伊华然顺利进了小院。万平虽然只是个镇子,却也有自己的衙门,衙门里有捕头和捕快,隶属于南山县。
李全德就是万平的捕头,伊华然认识且熟悉,在万平住的这两年,没少跟他打交道。
李全德正查看现场,见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了过去,见是孙亮,微微一怔,随即走了过来,笑着说道:“亮子,你怎么来了?”
“跟着少爷来的。”伊华然回了一句,“这里怎么回事?”
李全德如实说道:“今儿上午接到报案,李维生一家六口都死了。”
伊华然佯装疑惑地问道:“这里不是尹公子的小院儿吗?怎么李维生一家会死在这儿?”
李全德闻言眉头微蹙,“流云与李秀才的事,你没听说?”
“听是听说了,不过他们不是还没成亲吗?”
“自两人定亲后,流云姑娘便受了伤,李维生见流云姑娘孤身一人,便让他的母亲过来照顾。只是流云姑娘的身子一直不好,李维生又担心他母亲劳累,便又让他的妹妹过来照顾。后来也不知他们怎么商量的,一家人都住了进来。”
伊华然装模作样地点点头,道:“尸体在哪儿,我瞧瞧。”
李全德扫了一眼小院里的卧房,道:“每个房间都有,应该是趁人熟睡时下的手,手段极其残忍。”
伊华然抬脚进了正房,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他微微蹙眉,径直走进卧房,一眼便看到了死在床上的李维生。
他侧躺在床上,双眼圆睁,双手耷拉在床边,脖颈处有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很明显是被割断了颈动脉,导致失血过多而死。床上的被褥已经鲜血染透,因为氧化的原因,如今已经凝固,且变成了暗红色。
“就尸体目前的状态看,死亡时间应该是在昨晚。”
李全德点点头,见伊华然掀开被子,出声说道:“他的手筋脚筋都被挑断了。有一点我不太明白,他的腿都已经被打断了,为何还要挑断他的手筋脚筋?”
伊华然转头看了过去,“你觉得这些伤是凶手弄的?”
李全德被问得一愣,随即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伊华然指了指李维生手脚上的伤口,道:“每道伤口都只用了一刀,伤口不大不小,拿捏的分寸刚刚好,这下刀的手法绝对的快准狠,很明显是常年用刀的老手。”
伊华然又指了指李维生脖颈处的伤口,道:“你再瞧瞧这个伤口,下刀不够果断,下刀的位置也不够精准,而且是割了两刀,这杀人的分明是个生手。”
“确实有蹊跷。”李全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伊华然仔细查看着李维生的致命伤,总觉得这伤有些奇怪。
李全德见他眉头紧皱,似有不解,也探头查看,道:“难道这凶手是两个人?”
伊华然瞥了他一眼,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移开视线,起身观察案发现场,道:“你就没发现不妥吗?”
“啊?”李全德被问得一怔,随即说道:“哪里不妥?”
“床上。”伊华然提醒道。
李全德看向床铺,疑惑地问道:“哪里不妥?”
伊华然在心里叹了口气,进一步提醒道:“只有床头的位置有血迹,你不觉得奇怪吗?”
“只有床头的位置有血迹。”李全德重复了一遍伊华然的话,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道:“他被挑断了手脚筋,却未在相应的位置留下血迹!”
伊华然点点头。
李全德提出疑问,道:“他这手脚上的伤口好似不是新伤,伤口有结痂的迹象,没弄到床上血迹,应该也能说得通。”
“你觉得那人为何要挑断他的手脚筋?”
“自然是有仇。”李全德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
“既然是有仇,那为何要在挑断他的手脚筋之后,又将他好生安置在床上,最后再杀了他,这样岂非前后矛盾?”
李全德看看床榻,除了染血的部分,被子盖得很好,褥子也算得上平整,确实有违常理。细细琢磨起来,李全德明白了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折磨他的与杀他的不是同伙。”
“聪明。”伊华然适时地给予肯定,循循善诱道:“与他有仇的那人明显不想他死,而是想让他下半辈子过得生不如死,这才挑断了他的手脚筋,让他成了废人。而杀人凶手,明显不想他活,又不想担下杀人的罪责,便想到了栽赃陷害,模仿那人的手法,这才用割断咽喉的方式杀了他。”
李全德认同地点点头,随即笑着说道:“行啊,亮子,分析得头头是道。还是得在县衙做事,办的案子多了,就是长能耐。那你说这凶手是谁?”
“看他的死状,目眦欲裂,不敢置信,明显是死不瞑目,再加上现场几乎没有挣扎的痕迹,可以判断杀他的应该是熟人。”
“既然是熟人,那就好办了。”李全德松了口气。
“这房间里除了床上的血迹外,哪里还有血迹出现?”
李全德摇摇头,“并未发现其他地方有血迹。”
“那他的手脚筋是在哪儿被挑断的?这么多的伤口,不至于一点血都没流吧。”
经他这么一提醒,李全德恍然大悟,“我说怎么觉着哪里怪怪的,原来是这里被我忽略了。”
“那就四下找找。”伊华然装模作样地四下寻找,顺便瞧了瞧其他几具尸体,主要是看他们的致命伤,果然发现了不同,“就这几具尸体来看,李维生应该是第一个被杀的,那时的凶手手法十分生疏,而后面几具尸体的致命伤,伤口看上去就平滑了许多。只是不知为何,我总觉着这伤口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李全德就在一旁看着,完全看不出哪里奇怪。
伊华然摇摇头,“说不上来。”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院子里,在伊华然有意无意地引导下,来到了地窖的入口处。
李全德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地面,“这里怎么这么多脚印?”
李全德说着便拿着刀在一旁的稻草上戳了戳,随即传来‘邦邦邦’的声响。他猛地抬头看向伊华然,道:“这下面有东西。”
他将稻草全部移走,发现了那块的木板,随后拉开木板,露出了地窖的入口。他的眼睛亮了,道:“这里有暗室。”
伊华然顺势提议道:“下去瞧瞧。”
李全德点点头,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往下照了照,随即顺着梯子下了地窖。伊华然紧随其后。
“这里是个地窖。”李全德大致扫了一眼里面的情况。
“这里是血迹。”伊华然蹲在地上,指了指面前的地面。
李全德走了过去,果然看到了暗红色的地面,“这里应该就是他们被挑断手脚筋的地方。”
伊华然分析道:“那人将他们囚禁在这里,折磨他们,像是在泄愤。后来,他们被人救了,分别送回各自的房间,然后趁他们不备杀了他们。”
“那为何凶手不在这里杀了他们?”李全德提出疑问。
伊华然自然清楚凶手是怎么想的,沉吟片刻道:“大约是想从他们嘴里问出什么,这才假意将他们救出,让他们放松警惕,待问出了想要知道的,那他们便没了活着的必要,再将他们杀了,嫁祸给伤他们的人。”
“原来如此!”李全德闻言犹如醍醐灌顶,整个人一下子就清明了。
伊华然暗中松了口气,将旁边的铁链拿了起来,翻来覆去地查看着,随后指着上面的血迹道:“这上面有血迹,看模样应该是很久以前的,这里和这里还有摩擦的痕迹。”
伊华然四下寻找着,果然找到了那把锁,他将锁扣在拥有摩擦痕迹的铁链上,看着形成的闭环,道:“有人曾经用它绑过什么人。”
李全德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这里曾经囚禁过什么人。”
伊华然皱着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这是流云姑娘的宅子,她人呢?为何正房里只有李维生?”
李全德闻言一怔,随即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道:“自从与李维生定亲以后,流云姑娘就受伤了,之后便一直缠绵病榻,没在人前出现。这期间,李维生一家陆续搬进小院儿,还以流云姑娘有病为由,接管了随心成衣铺。所以流云姑娘极有可能是被他们囚禁了,而不是生病!”
伊华然装模作样地点点头,“很有可能。”
“若真是这样,那这个李维生就是想趁尹公子不在,谋夺他的家产。”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李全德接着说道:“流云姑娘不在,应该是被人救走了,是救她的人将李家人扔进地窖,挑断了他们的手脚筋,让他们也尝尝流云姑娘所受的罪。”
“十有八九。”伊华然再次给予他肯定。
李全德受到鼓舞,继续说道:“尹公子名下的产业虽然只有成衣铺和工坊,却在附近的县城十分有名,几乎所有大户人家的衣物都在随心成衣铺定制,每年的收入可是不菲,被人盯上也是理所当然。不过尹公子与胡家、张家关系都不错,要想动他,单是李维生定然不敢,他背后定然有靠山。这个靠山察觉到异样,把人从地窖里救了出来,询问他们是否漏了底,确定并未把他供出来后,便把人全杀了,嫁祸给流云姑娘,甚至是尹公子,这样他们想要弄到尹公子的家产,便容易多了。”
伊华然笑着夸赞道:“李哥果然聪明,这么快就抓到了案子的关键。”
“这还多亏了你!”李全德深吸一口气,这么一想一下子全通了。
“有我什么事,我今儿压根就没来过。”伊华然朝李全德眨了眨眼。
李全德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感激道:“亮子,你这份情,我承了!日后若有事,直接知会一声便可。”
“咱俩谁跟谁。”伊华然起身,道:“那我就先走了,你跟兄弟们知会一声。”
“明白。我送你上去。”
两人先后爬了上去,伊华然没有逗留,随即离开了小院儿。
刚走出大门,便瞧见了孙伟轩从马车上下来,他加快脚步迎了上去,道:“别去了,回吧。”
孙伟轩远远地瞧了一眼,便重新回到马车上,问道:“果真出事了?”
伊华然叹了口气,道:“一家六口全死了。”
孙伟轩的脸色不大好看,一切皆如伊华然所料,那么很有可能就像他查到的,这幕后黑手是胡光耀和孙志恒。
“尹兄接下来怎么打算?”
伊华然思量了思量,道:“回胡府,去见胡老。”
“尹兄是打算同外祖父坦白此事?”
伊华然点了点头,道:“我查到一些事,必须告知胡老。”
“什么事?”
“有关胡家三爷的事。”伊华然从怀里将那封书信拿了出来,递给孙伟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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