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季则尘微抬下颌, 微启唇,轻轻地喘着, 无形的视线落在她玉软花柔的脸上,不解她为何忽然躲开。
唐袅衣垂头,从衣襟中扯出他的手。
他的力道实在太大,像是要捏碎在指缝中,酸胀得她忍不住颤清醒了。
唐袅衣耳廓微红,假借整理被扯散的衣襟,小声提醒:“我、我们该回去了。”
哪怕此时她心跳如雷,也只能佯装无事发生,那一刻她竟产生, 若不是在河边该多好的念头。
季则尘没有说话,垂着头, 似在看自己的手。
白净的, 修长的手, 骨节微粉, 适才不经意的抓住过柔软的云, 所以还维持着微卷屈的姿势。
看了良久, 他抬起头, 因被咬过, 唇角渗出一丝血色,月光下似衔了片浓艳的玫瑰花瓣。
“好……”.
两人回去时, 唐袅衣一路垂着头,钻进马车后蹑手蹑脚地收着手脚,身边的人只要有动静, 就会如受惊的猫儿,睁着杏眸看去。
一路安静地回到净月山庄, 她得到赦令,转身就疾步无影。
半垂的月色下。
季则尘立在原地,取下蒙住眼的白绸,又抬起手,琥珀浸透的眸中闪碎迷惑。
是因为没有让她感受到舒服,所以才会不喜欢吗?
唐袅衣奔在月色照明的路上,一刻也不敢停下,好似身后有凶鬼追着。
回到禅房后,蹲在院中的水缸面前,舀起清水便泼在脸上,企图降下那种不断发烫的感觉。
谷荷正换衣就寝,忽然听见院中传来的声音,连忙拢上衣裳,趿拉着鞋子出来。
看见院中浑身湿漉漉的女子,表情古怪地问道:“袅袅姐姐,你这是发生了什么,怎么一回来就泼自己一身的水?”
唐袅衣转头,眼含歉意地看向谷荷,“抱歉,将你吵醒了。”
“倒是没有吵醒我,本来也没有睡下。”
谷荷打着哈欠,解开披在外面的衣裳,走上前披在她的身上:“袅姐姐,你这是在作甚?怎么大晚上往自己身上泼水?”
唐袅衣垂下眼,解释:“我刚才害怕黑,跑回来有些热,所以降降火……”
谷荷不解地摇头,嘟嚷:“分明就是圣地,你们怎得一两个都变得稀奇古怪的,前不久贵妃娘娘也是,发烧不止,光是御医都跑去了好几趟。”
听见柳贵妃,唐袅衣擦脸的动作微停。
自她知晓季则尘是因为柳贵妃,平白割得浑身都伤,心中便对这位贵妃始终喜欢不起来。
担心那些人还要去找季则尘要血,她忍不住问道:“柳贵妃不是已经好些了吗?”
谷荷摇头:“不知道,听说昨儿个是好了,可能是夜里又受风寒了,现如今躺在床上都动弹不得了,陛下前去看了几眼便走了。”
陛下这些年多宠爱柳贵妃,众人皆看在眼里,忽然如此冷淡的态度,倒教众人一时有些意外。
唐袅衣对这位贵妃不甚了解,问了几句见谷荷,见她也说不清楚就作罢了。
两人进了房间。
随行而来的人基本都住在这一间院子,两人一间房,屋内用屏风间隔出单独的空间。
谷荷困了,进屋后就躺着去睡了。
唐袅衣怕吵到她便没有点灯,坐在窗牖下,借着微弱的灯光,将被打湿衣襟的春衫褪下。
她低头看着胸口的手指印,抿了抿唇,心思越发惶恐不安。
不明白为何他会忽然用力捏她。
难道是因为她太得寸进尺了,所以他也用这样的方式提醒,让她点到为止?
热气蓦然涌上她的双颊,鸦黑眼睫轻轻地垂颤了几瞬,无力地换了身寝袍,躺在榻上。
许是因为睡前想着此事,她一夜梦没有过停息。
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兔子,被季则尘养着。
他每日都拿着胡萝卜递过来喂他,因为胡萝卜生得好看,他的手也好看,好几次她都情不自禁啃上他漂亮的手指。
被咬得季则尘从未生气过,反而还用修长的手指撸她的肚皮,不慎指甲剐蹭到藏在毛茸茸中的红豆,她每次都会挣扎。
但他却没有看出她为何要挣扎,一掌按着她用力的揉。
久而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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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她发现自己的肚子被揉大了。
以为怀了小兔子,而母爱泛滥,她每日都留一根季则尘给的胡萝卜,偷偷藏起来,满心期待地等着小兔子出生。
甚至还天真的想,季则尘看见自己生了他的小兔子,笑得合不拢嘴的场景。
他一定会抱着她亲,还会喂她喜欢吃的胡萝卜。
梦乱糟糟的,何其恐怖,致使唐袅衣清晨醒来后,在床上坐了许久。
她摸着肚子迷迷糊糊地想,自己的小兔子去哪里了。
从外面进来的谷荷,见她满脸茫然又难过地坐在床上,一副被摄魂的模样,吓了一跳。
爬上榻摇晃她的肩膀:“袅姐姐,你怎么了?”
唐袅衣清醒第一句话便是问:“看见我的小兔子了吗?”
谷荷茫然:“什么小兔子?”
“……”
唐袅衣眨了眨眼,理智回归。
她是人,哪有会生什么小兔子。
她失笑地摇头:“没事,我做了个梦。”
说完,起床坐在榻沿,弯腰穿鞋。
身后的谷荷好奇地追问:“袅姐姐,做什么梦了,和我也说说,我昨夜也做梦了,梦见神女抚我顶,今日我许是有好造化。”
唐袅衣:“没什么奇怪的梦,就是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怀孕的兔子。”
闻言,谷荷更是来兴趣了,跟着趿拉鞋子在她的身边,看她洗漱。
“兔子怀孕我知道,以前我就养过一只兔子,兔子其实一点也老实,总是假装自己怀小兔子了,害得我每次都白白的高兴了一场,其实它就是吃多了。”
“假怀孕?”
唐袅衣吐出口中的泡沫,转眸看谷荷。
谷荷狂点头:“对呀,我阿嬷和我说过,兔子不能总是去碰,它们时常会幻想自己怀孕,而且哪怕怀着孕也会发.情,所以后面阿嬷怕兔子带坏姑娘,就不让我养兔子了。”
她的语气遗憾。
唐袅衣听后不由得想起梦。
兔子的自己好像也是假怀孕,季则尘也没对她做什么,就是揉……
念头甫一出现,唐袅衣猛地转身,整张脸埋进水盆中。
谷荷惊呼:“袅姐姐!”
唐袅衣抬起泛红的脸,湿软的发凌乱得贴在脸颊上,虚弱道:“没事,我……在洗脸。”
谷荷第一次见这般洗脸,表情很无言。
唐袅衣想捂脸,自昨夜开始,她时不时会想起,此前故意忘记当时书阁发生的事。
纠缠得难舍难分的身躯,毫无顾忌,似变成了只晓如何欢愉的动物,连鬓角渗出的汗水滴落在他的脸上、身上,都透着情.色。
兔子没有交.配是假怀孕,但她好像是真做过。
万一,万一……
想法不断盘旋在她脑海中,她咽了咽发干喉咙.
因为下午要去神台,一大早便有人捧着祭祀袍前来,让她送去季则尘的禅院。
在谷荷钦羡的眼神中,她无力地捧着托盘离去。
禅房的花木深沉,幽静小道直径通至神坛。
坛,社祭土而主阴气也,君向南,于北墉下,答阴之意也。充满神秘。
君王于神坛高处,着黄袍,台下是群臣跪祭。
手持银铃、面戴灵蛇面具的少年身姿灵活,游走在众人的身边,彩蝶萦绕在他的身边,裙摆在空中荡出长长的弧影。
如同古人祭祀涂上符文,身法诡谲的祭神婆,似男似女的外形。
那是圣人请来的异族人。
唐袅衣跪坐在下方,一眼不眨地盯着前方,充满诡异的舞蹈。
许是她的错觉,台上的少年旋身,伸出修长的手指,点空中飞舞的蝴蝶时,指尖似是点到了她的方向。
他唇角微微上翘,无声地念着祭祀词。
成群结对的彩蝶飞散开,台下围观众人发出感叹声。
不同的蝴蝶落在不同的人身上。
而那只被他点过的蝴蝶,恰巧落在了唐袅衣的鬓上花,停驻一瞬便蒲扇着翅膀散开。
所有人皆在看蝴蝶,没有谁看见台上的少年遥遥与她对望,唇瓣蠕动出一句无声的话。
晚上等我——
唐袅衣看着上方的彩蝶少年,眉心蹙起,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祭祀舞结束,接下来便是祈福纳祥。
帝王已登至高台之上,三跪九叩,高呼祈求神明降下祥瑞。
三只麋鹿拉着仙撵行来,如烟似雾的纯白纱幔被风吹拂,撵中端坐的祭师若影若现,如谪仙临凡。
霎时,偌大的神坛安静得只能听见,麋鹿拉过撵轿发出的清脆叮铃。
唐袅衣跟着众人跪下,忍不住想要抬头,看今日的季则尘是如何模样。
仙撵慢悠悠地围绕周围一圈,最后停在高台之上。
帘子被人打开,身着祭祀长袍的青年矜贵出尘,窄领广袖白鹭毛作衣襟,腰佩饰古圆玉珏,迤逦沉长的霞帔上满是云纹,头戴白孔雀羽冠。
他眉宇含慈悲的从里面行出,有世间最仁慈的面相,天生的渡人的神性。
高台上的人旋身,腰佩上的玉珏碰撞出清脆空灵的声音,捣米洒下高台,底下的人发疯似地上前哄抢。
虽然知晓大周有的人,信奉神明如痴。
真当亲眼所见,这些人的疯狂全然打破了唐袅衣,对这些人信仰的原本印象。
神色痴狂,双眼猩红,抢到一粒米,满手的踩伤都不顾,张口咽下捡起来的米,将这些东西当成了神佛的恩赐。
场面疯的可怖。
唐袅衣看了几眼这些人,转头去看高台上的人。
高台上的青年很冷静,半阖眸,居高临下觑着底下神色疯狂的人,似波澜不惊的真神佛。
如此面如观音,却让她感觉不到太多的温柔悲悯。
他并不信神。
很突然的念头闯进唐袅衣的心中。
仔细想来,哪怕每年都会被大周百姓,选为通灵的祭师,他好似真的从未信过。
所以才会在昨日放河灯时,迟迟没有任何动作。
尽管后面虽然点燃了花灯,他也没有许愿过。
也许正因为是的通灵祭师,所以才明白世间并未有神明,那是只是远古的幻想。
祭师祷告完,接下来便是其他人。
唐袅衣跟在季则尘的身后,艰难地抱着他身后沉长的衣摆。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换衣的房中。
进去后,唐袅衣刚将门关上,转头便被他掐住下颌,按在门罩上。
突然的动作,让唐袅衣陡然一惊,蒲扇着睫毛,看眼前五官似被精致描绘过的青年。
他唇噙淡笑:“你为何不去抢?”
所有人都神色痴迷地抢,甚至有的人没有抢到,还会为了一颗捣米,不怕场面难堪,而打起来。
这些人像是痴狂的疯子,像是被牵着手脚的傀儡,豢养在栅栏内的鸡鸭,吵吵嚷嚷。
人人皆癫狂,毫无人伦道德,在信奉之地放纵地犯下忌讳,嘴脸丑陋得不堪入眼,但却是他最喜看的画面。
可有人不同,遗世独立地站在人群中,眉眼染上不该有的清醒和冷静。
不,或许是真的慈悲。
悲悯的不是旁人,而是他。
他在高台上看得仔细,甚至不受控的开始兴奋颤栗,难言的快感不断地涌上来,情绪达至高点。
她和他一样,可又不一样。
她信神,却不崇拜。
所以,他也对这一刻的她产生了痴迷,像是那些信奉神明的人一样,想要触碰她。
想在她怜悯的注视下,看他如何占据她。
眼前的青年眉眼描画精致,貌若好女,神态却似痴狂的疯子,浮起的痴迷令她头皮发麻。
他好似浑身滚烫,眼底都是疯狂的血腥,可面上却如往常般温柔,盯着她,考量如何吃下她。
唐袅衣后背贴在门罩上,身子被挤压得毫无可逃的缝隙,紧张得不敢动弹。
不知道他为何会忽然变成这样,她直怔怔地盯着,他愈发亢奋的双眸。
“我……”
唐袅衣颤着音欲解释,外面及时传来敲门声。
她登时松口气,伸手推开他,与其拉开间距。
季则尘还未从情绪中回过神,颀长的身子
忆樺
靠在门罩上,抬着眼凝望她,轻声喘息。
门被应声推开,陈崇礼从外面跨步进来,看见屋内相距几步的两人,靴尖微顿,继而打量两人。
恭敬垂首的绿裙少女耳尖微红,与身姿慵懒,面色潮红的青年。
只怕要是再来晚些,里面将会是不堪入目的画面了。
台上圣洁似神明,私底下放浪霪荡。
啧。
陈崇礼朝着季则尘看去:“又是我来得不巧了?”
话虽如此,他却并未有要离去的意思,反而眼含笑意地往里面行去。
季则尘转目觑去,瞳仁冷凉,唇角噙笑。
陈崇礼随意挑个了位置坐下,道:“其实也无事,只是听说一件事,来告知给少师。”
季则尘拾步至案前,沉长的祭祀袍迤逦于地,身后的唐袅衣见状,上前去牵袍摆。
“贵妃娘娘失踪了”
陈崇礼乜斜一眼唐袅衣,转眸至季则尘的身上,转玩着指尖的茶杯。
“此事少师可知晓?”
闻见陈崇礼的话,唐袅衣倏然抬头看去,怕被发现又埋下头,立在季则尘的身边,心中震惊。
柳贵妃无缘无故为何会失踪?
季则尘漫不经心地回应:“哦,是吗?”
陈崇礼点头:“就在刚才得到的消息,所有人都在神台,据照顾贵妃娘娘的宫人禀告,亲眼看见贵妃娘娘往后山,如同被摄魂般走去,宫人追去,却不见贵妃娘娘的踪迹,此事还未曾禀告圣人,只怕是圣人知晓了会大怒。”
“嗯。”季则尘眼尾懒懒,面含上悲悯的菩萨相,温和颔首,“此事的确要仔细查。”
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陈崇礼不由得心中暗忖,莫不是自己猜错了。
柳贵妃的失踪并非是季则尘所为,另有其人?
他想了想站起身,做礼道:“其实此次前来,是想知道少师是否有些线索,若是有,也好救我一命。”
他将姿态放得极低,语气无奈,轻而易举将此前的怀疑淡去,倒像是真的是无可奈何,所以前来询问。
季则尘淡眸露出遗憾,摇头道:“此事我知晓得也并不多。”
陈崇礼无奈,拱手做礼道:“劳烦少师了,如此便不打搅少师了。”
季则尘淡淡地颔首,并未留人。
经由陈崇礼的忽然打断,季则尘也已经压下不久前的失控,神色如常温和无害。
祭祀结束,圣人得知柳贵妃独身一人往后山走去,至今还不见踪迹,勃然大怒之下,斩杀了不少伺候的宫人。
刚行祭祀忽又犯下如此杀戮,教人不由得担心冲撞神佛。
皇帝宠爱贵妃,为了贵妃甚至还荒废后宫,此时迟迟寻不回贵妃,更是亲自带着人上山去寻人。
帮季则尘换了衣,卸了面上的妆,唐袅衣又跟着他一起回去禅院。
甫一踏进禅院,唐袅衣便看见无人的院中,蹲着位身形与柳贵妃如出一辙的女子。
“主人。”
她迈着不甚熟练的步伐,脸上的笑僵硬得,一眼能看出并非是真人,而是刚做出不久的傀儡。
看见这个傀儡人耳垂下,点歪的一颗痣,唐袅衣身子僵在原地。
想起来了,前不久她见过季则尘雕了两只木偶,其中有一只是在马车中雕刻的。当时马车摇晃,所以那颗痣点歪了。
就和眼前这位表情僵硬的傀儡人,歪的位置一模一样。
所以柳贵妃不是失踪了,而是被季则尘做成了傀儡……
活人被做成傀儡,如何想都很血腥可怖。
唐袅衣不敢在往前走,脚步忍不住往后退了退。
季则尘对这个傀儡仆并不满意,假得一眼能让人认出来,内芯没有任何活人的东西,所以无法传神。
当他转头看见身后的人,面上的不满霎时消散。
上前握住少女冰凉的手,抬起她的脸庞,安静地看着。
她的脸色雪白,眼瞳颤着雾气,可怜地藏着想要落荒而逃,但又不想暴露的镇定模样。
想起来了。
似乎他从未告诉过她,自己会做傀儡,身边的人也几乎都是傀儡仆人。
但她好似从一开始就知道呢。
季则尘眉眼淡柔,聚神落在她惨白的脸上,温和的语气中似有压抑的情绪:“袅娘在害怕什么?”
唐袅衣躲闪过他的眼神,唇角的梨涡荡出涟漪,装作不经意看向院中的那个傀儡仆:
“这个姑娘与贵妃娘娘生得有些相似,晃眼一看,我还以为是贵妃娘娘在这里来了……”
她的声气越说越小。
季则尘的望着她没有说话,骨节分明的手指抚摸她的脸,气息柔和地扑在她的面上,“真的是害怕这个吗?”
“还是害怕我也将你做成傀儡。”
他殷红的薄唇微启,含住了颤抖不止的眼睫,似触非触的吻着她的眼皮:“可是……我从未告知过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他、他好似真的从未说过,甚至连季府的人都不知晓。
唐袅衣屏住呼吸看着近在眼前,这张露出温慈悲悯神色的玉颜,浑身如同针扎般颤了颤。
她是因为梦见过,所以理所应当地认为,自己也应该知道了。
实际他的确没有说过,甚至也从未表现过,只是带她去看过那些木偶。
单是巴掌大小的木偶,根本就看不出来是用来做什么的。
原是是给做傀儡仆打样的,所以她不应该知道傀儡仆的事。
青年的声线温润:“在很久之前,我便想问了,你每次来澜园都不怕,究竟是为什么,我想不明白。”
吻落在侧颈,轻轻地吮住跳动的脉搏,犬齿轻轻地磨,好似下一瞬就会一口咬破,血流涌注地钻进他的口中。
“袅娘,你是如何知道的?”
她每次来澜园,遇见那些暴露恐怖面目的傀儡仆,都是他故意的。
最初是想要吓她,后来却发现她似早就知道,根本就不惧,以为他不知道她每次潜入澜园,偷偷做的那些事。
季则尘敛下眼睫,压抑住想要咬破她的皮肉,看看眼前的少女,究竟是不是真的人。
不然为何她会知晓他这般多的秘密,或许知道得比他都多。
念头像是扎根的藤蔓,不停得勒住他的脖子,产生窒息般的错觉,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齿间的矜持随时都在失控边沿。
唐袅衣真的怕他会咬断自己的脖子,攥着他的衣袖不敢乱动。
他说的那些话,让她说不出一句话,因为他早就看出了她的谎言。
潮润的呼吸喷洒在脖颈上,她眼中的泪又不自觉地朦胧在眸中,泫然欲泣地梗着脖子。
季则尘含住她脸颊要坠落的泪,眼角微红地对她露出一抹笑,与她五指相握,轻声喟叹道:“袅娘解释不出来也无事,我很喜欢你,不会杀你的。”
说这句话时,他脸上的笑未曾变过,使人分辨不出究竟是真的喜欢,还是假的喜欢。
唐袅衣却松口气,知晓他不会再追问了。
若再问下去,她说自己都是梦见的,他定然会更加想掏空她的皮肉,仔细打量内里。
肩膀紧绷至酸软的肌肉倏然软下,她脸颊埋进他的怀中,劫后余生地软软喘息。
青年拥住怀中的少女,垂下眼睫,目光落在她的脸颊上,脸上的神情一寸寸淡下,最后似蒙上一层雾,看不出什么。
因方才的事,唐袅衣没敢在他的禅院待多久。
越过幽静小道,奇石林外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
唐袅衣一眼扫去,不经意地看见,被众星捧月的人。
是方才跳祭祀舞的少年。
那少年面容生得极其出色,虽是一张陌生的脸,却让唐袅衣想起此前给自己下这蛊的那苗疆少年。
但那人浑身缠绕的是阴毒的蛇和蝎子,而和眼前这位彩蝶环绕截然不同。
不远处的少年头戴银铃帽,脖颈悬挂精致的银项圈,耳佩孔雀羽,身着紫黑相间古怪蛇纹的裙装,身形颀长清瘦,五官偏柔,眉眼似被精心描绘过,貌若好女,生得一副好相貌。
不少人都围着他,因从未见过有男子会被彩蝶萦绕,皆眼含好奇地看着他,加之方才在台上的神秘,眼下将他的话信奉为神明的旨意。
所以那些人窥不见,他眼底的不屑与傲慢,似早已习惯了被众星捧月,漂亮的眉眼皆是不耐烦。
雪昧指尖虚点那些闪着翅膀的蝴蝶,神色都显得随意。
依譁
他漫不经心扫过对面,目光忽然停下,落在少女的脸上。
等到了。
他的唇缓缓露出一抹笑,指尖停下的蝴蝶忽然扇着翅膀飞开。
一只蝴蝶落在人群之外,刚踏出石林小道的少女身上。
所有人的目光随之也落在她的身上,发出惊奇的呼声。
“灵蝶真的选人了!”
“她是神女?”
“……”
听着这些古怪的话,唐袅衣心道不妙,想佯装不知情地转身离去,但身后的人已经几步跨来。
他的速度及其快,几步便握住她的手腕,不给她半分挣扎的机会。
唐袅衣美眸睇去:“放开我!”
少年眉眼含笑盯着她,充耳不闻,用力将人拽出来,“净月山庄果真有灵气,灵蝶第一次找到了百花神女。”
唐袅衣被拽得触不及防,勉强稳住脚步,听他用着并不流畅的大周官话,说出来这句。
话音甫一落,登时迎来周围人的欢呼,甚至还有人迎接跪拜,神情激动地高呼神女。
一人跪,连带着其他人也都跪下,三叩九拜,场面极其怪异。
前不久刚见过神坛下疯抢的那些人,如今又见到这样的场景,唐袅衣心中尤为不适。
眼前的这些人像是受了什么魔怔,听信神棍的话,说谁是神便是神。
唐袅衣眉心微颦,脚步往后退了退,避开这些人的跪拜。
雪昧满意地看着那些人的反应,察觉身边的少女往后微移的步伐,转头看去。
看清她脸上的表情,他头微倾,帽饰上的银色小铃片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含笑道:“神女是不信吗?”
唐袅衣抿着唇抽出自己的手,面无表情:“蝴蝶认错人了,刚才在沿路过来,肩上不慎蹭上了花粉。”
这个地方对神明之事,敬仰得近乎一种疯狂,所以她并未直接否认,或是拆穿此人是神棍。
“啊——”雪昧闻言眨了眨眼,伸手要去碰她。
唐袅衣连忙警惕地往后避开,被他勾住耳畔的一缕秀发。
染着暗紫丹蔻的长指,剐蹭过她的侧脸,在娇嫩的脸上留下痕迹一丝血痕。
他捞走了那只蝴蝶。
她疼得倒吸一口气,捂着脸,掀开泛红的眼盯着他,肩膀绷紧。
少年眉目含情地微压下笑,掌中用力,那只认错的蝴蝶便残缺地落在地上。
他看也没有看一眼,只是冷情的感叹:“或许是它认错了,那是该死。”
他挑眼看着她,殷红的唇微启,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妹妹,晚上等我——
转身面对那群俯身跪拜,温声道:“都起来罢,认错了。”
认错了?
那些人面面相觑,相继站起身,跟着一起离去。
叮当清脆作响的银饰声渐远去。
唐袅衣的耳边似还响着少年含笑的声音,背脊隐约发寒,有种被鬼怪缠上的错觉。
那个人是……
季府的雪昧,也是此前给她下蛊的苗疆少年。
她蓦然惊醒,不敢再停留,匆忙从此地离开.
陛下亲自上后山寻柳贵妃,不少亲随大臣都拦着陛下,不让往深山而去,陛下无奈便跟着下了山。
回来便下了一道旨意,何时寻到柳贵妃何时便回汴京。
本该在祭祀结束之前便动身,此时以此时被耽误了行程,众人也不敢多言什么。
落日熔金,夜晚悄然而至。
唐袅衣回到禅院,被告知谷荷与主子下山了,今夜不回来。
因为白日遇见的那个苗疆少年,唐袅衣一整日都担心,夜里更是将门窗紧闭,生怕那人真的回来。
夜过午夜,万物阒寂,那人还没有来。
兴许是她听错了,也或许是他只是为人本就恶劣,故意说的这句话。
唐袅衣松懈地躺在榻上,正要闭眼,窗户被忽然敲响了。
她猛地清醒,从床上坐起来,漆黑得屋内没有点燃灯盏,隐约看见窗上映着,被惨白月色拉成的身影。
是那个苗疆少年来了吗?
唐袅衣不敢开口,水眸轻颤地盯着,浑身紧绷。
立在窗前的人轻敲了敲窗户,里面久久没有反应。
沉默了片刻,那道影子移步离去。
就在唐袅衣以为他走了,房中紧阖上的门忽然被一阵风吹开了。
明亮的月光将青年的身影,投在竹木立屏上。
他立在门口,提着一盏明月灯,目光环视一圈,并未看见人便拾步往前。
初打踅过屏风,迎来少女手持尖锐金簪。
他懒抬眼皮,轻易扣住她的手腕压在怀中,神色缱绻地埋下头,靠在她的肩上。
明月灯落在地上,火光跳跃两下却没有熄灭。
唐袅衣被抱得满怀,熟悉的香雪兰香染上眉眼。
还没反应过来是谁,下巴被冰凉的手指挑起。
借着微弱的灯火,她看清了眼前的人。
来人并非是白日那个苗疆少年,而是季则尘。
他神色温慈地垂眸看她,深邃的眉眼似染着外面被潮湿的朦胧水雾,整个人温情至极,腔调淡淡质问:“为何不理我?”
这个时辰、语气、神情,与白日的他没有什么不同。
唐袅衣想起了,当时在禅院,他也只是抱着她,单纯地亲了眼睫。
因为心虚还害怕被他问,她不敢停留在他身边,他也没有挽留。
她只顾去想白日遇见的那个少年,却忘记了,没有和季则尘抑制体内的蛊。
所以,他现在来了。
季则尘淡睨过去,她微昂首,美眸错愕地望着自己,而脸颊上的伤口,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格外明显。
像是被谁用笔做下的记号。
谁在她身上做的印记……
他轻颤迷茫的眼,望着那条红痕,屈指拂过微乎其微的伤口:“谁留下的?”
周围的气息压抑得十分不适应。
唐袅衣想往后移开,却被叩住了后颈。
他低头嗅她,脚边的灯盏摇摇欲坠的灯被吹灭,面容彻底看不清楚。
黑暗中缓缓响起,男人温柔得阴湿的语气:“身上的味道……又是谁的?”
一股淡淡的、令人恶心的、黏稠至极的花香,极具侵略的沾染上她的发丝,妄想在她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将其侵占全身上下。
白日她身上都还没有的,刚才离开没几个时辰,怎会沾上这么重的气味?
因为有别人,所以她白日才会迫不及待想离开他。
那她与谁在一起?
此刻他就像是抓奸的丈夫,在妻子身上闻见了,不属于两人的气味。
嫉妒爬上他玉瓷般漂亮的皮囊,神色被黑暗笼罩得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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