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午后,日头高悬,炽热的太阳炙烤大地,乾清宫外的侍卫抬头,烦躁地看着头顶的太阳。
贼老天,怎么这么暴躁!他们的衣服都湿透了。
殿内则是另外一副天地,凉意阵阵,数尊巨大的鎏金冰鉴放在殿内角落里。
正殿中,霍瑾瑜坐在案前,看着褚青霞给她展示自己做的手动风轮,四把扇子均匀地固定在一根长杆上,底部有一个活动杆子,转动杆子,风轮就转起来。
轻轻一转动,凉风习习,比单纯用扇子效率高多了。
霍瑾瑜对于褚青霞这种正事不干,闲事有余的态度,也就是“不务正业”,虽然不鼓励,也不禁止。
毕竟对于褚青霞这种人才,脑子要随时保持灵活,接触其他事务,有利于激发灵感。
霍瑾瑜点点头,“不错,手挺巧的,为什么不多弄几个扇片?”
褚青霞:“微臣也想过,弄五六个也行,但是不能太多了,过犹不及。”
霍瑾瑜微微点头,抽出一张纸,拿起铅笔,打算将上辈子风扇扇片样子画出来。
她一边画,一边问道:“你怎么有精力做这些了?”
褚青霞叹气:“还不是因为最近天太热了,微臣研究的又是蒸汽机,实在是太受罪了。”
霍瑾瑜:“朕不是让麒麟院送了好多冰块吗?”
褚青霞顿时哀怨,“陛下,你觉得冰块能干得过锅炉吗?”
他们麒麟院因为用冰太多,已经被朝臣弹劾好多次了,毕竟这么热的天,那些冰块都是钱啊!
“所以呢?你和朕说这些干什么?朕又不是神仙,难道还能让老天爷改变主意?”霍瑾瑜停下笔。
“陛下,微臣最近想换个脑子,不想研究蒸汽机了,五代机已经卡瓶颈好久了,想向其他方向转转。”褚青霞讨好道。
霍瑾瑜左手托腮,手中铅笔继续转动,在纸上加速。
褚青霞见霍瑾瑜不理她,努力伸长脖子,可惜被笔筒、折子挡着,她一时看不清。
“咳!”韩植轻咳一声。
褚青霞立刻站直了身子,故作不解。
韩植翘起兰花指,轻轻点了点她。
褚青霞见状,低头转动风轮的转杆。
霍瑾瑜感受到风力,抬眸见褚青霞无聊地摆弄风轮,摇头笑了笑,示意韩植将手中的纸递给她。
“褚大人。”韩植走到她面前,“陛下给你画的。”
“啊……哦。”褚青霞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了看上面的图案,以她的理解,看得出来陛下画的也是风轮的一种,与她的十分不同,她的这种类似一棵树干上枝杈,陛下这种像是向阳花那种,一株根茎缀着一个花盘。
向阳花也是这些年从海外迎进中原的植物,民间称呼它为“丈菊”、“番菊”、“迎阳花”、“向阳花”,会随着日光不断转,有追赶太阳的特性。
一开始是被民间商人当成观赏花进贡上来的,后来陛下见到了,称呼它为“向日葵”,大家才知道原来它不止花长得好看,而且成熟的种子也能当瓜子磕,炒熟的更好吃,口味与西瓜子、南瓜子不同。
说起瓜子,霍瑾瑜就叹了一口气。
她来的时候,大伙磕的都是西瓜子,西瓜也是皮厚、子多、个头小、还不甜的那种,别说后世那种皮薄脆甜的西瓜,就是找个皮厚脆甜的西瓜种类也少,现在这年头老百姓还在努力吃饱饭阶段,就是达官显贵也就比普通民众多一些选择,专门的育种优种还少。
向日葵传进来时候,被许多人以为是花,就是海外的人也没想过瓜子可吃。
现在京城中嗑瓜子的主力还是西瓜子,葵瓜子大家吃的不多。
不过霍瑾瑜在德胜门那片种了许多向日葵,看起来喜庆。
褚青霞仔细辨认,发现霍瑾瑜画的风轮扇片角度也不一样,都是往一个角度倾斜,叶片比她的要多,有五片。
“陛下的主意真是巧妙,如果陛下不是皇帝,恐怕微臣就当不成青鹤侯了。”褚青霞感慨道。
虽然不知道霍瑾瑜这图的效果,不过在她拿出来这短短时间,陛下就能进行改造,这天赋当皇帝可惜了。
呃……当然不是说陛下当皇帝差,就是觉得陛下若是换一条路,同样说不定更轻松。
“……看来你是真的烦了,否则嘴巴不会这么甜。”霍瑾瑜挑眉道。
她就算不是皇帝,但是以自己眼高手低的水平,也不能手动搓出蒸汽机,顶多就是弄一些科学小玩意。
褚青霞真是高看她了。
“那陛下……您是同意了?”褚青霞微微探身,眼含期待。
“嗯,最近天热,确实有些难为你们了,你们若是不想研究,可以停下手中工作,出去避暑,不过要注意安全,随便干什么都可以。”霍瑾瑜淡然道。
“陛下万岁!”褚青霞立马高兴道。
……
褚青霞离开皇宫后,立刻着手让人按照图纸新风轮弄了出来,第一次的安装的时候,安装反了,一开始转动的时候,还以为没效果,正想着如何安慰陛下呢,就听对面操动杆子的核桃表情享受:“师父,这种风轮好,我也能吹上。”
啊?
褚青霞抬头,就看到自家小徒弟额前碎发扬起,她探身用手感受了一下,风力确实挺大的。
“恐怕是安装反了。”褚青霞确定道。
核桃面色失望,“师父,这台风轮不改了吧,这样让干活的人也享受到。”
“可是我吹不到。”褚青霞白了她一眼,一边开始拆风轮,一边自言自语道:“有时候我真的好奇,陛下怎么想到这种的。”
核桃皱着眉,努力根据答案反推解题过程,“可能陛下是根据车轮,水车这种得到的灵感。”
“你怎么就没得到呢?”褚青霞好笑地看着她。
“师父,您说我的时候,想过自己吗?按理说,不应该您先想出来吗?”核桃同样不客气。
“一开始你又不是没看到,横着放、竖放着都一样,就是没想到可以倾斜一下。”褚青霞已经将风轮拆下来,然后换了一个方向,示意核桃摇杆子。
核桃摇着杆子,感受到风力小了,默默噘起了嘴。
褚青霞让对方停下,仔细看了看扇叶倾斜的角度,想着之后多试几个,而且刚刚核桃提起水车、车轮,是不是也可以做成那样的样式,安装到机器中散热。
核桃见褚青霞又在写写画画,随手拨拉扇叶,脑中想起昨日清晨出去逛街,见到了洛平川的母亲,之前因为京城谣言,洛母甚少出门,大概被人关照过,官府和五城兵马司巡逻的的人经常看顾,没让洛母受到多少打扰。
“师父,您说洛大人他是不是女的?”核桃脑海中回想以前见到洛平川的样子,总觉得有些像。
如果是女的话,她们女子真是争气,可惜现下朝廷没有宰相,若是有,说不定有可能官拜宰相。
“一半一半吧。”褚青霞停下手中动作,“反正你放心,若是洛大人真是女的,,你师父我肯定会拼死保住她的。”
核桃眼睛一眨一眨的,“可是师父,我觉得你恐怕没有出场的机会,有陛下就够了。”
褚青霞:……
核桃继续道:“我听民间的戏文话本中讲,如果女子为官暴露身份了,就算没有性命之忧,多半也要辞官或者嫁人,洛大人会不会入宫为妃啊?如果是皇后,那群大臣会不会气死啊?”
眼看核桃越说越兴奋,褚青霞抬手给了她脑门一下,“你最近是不是吃了太多猪脑子?”
她不觉陛下对洛大人有什么特殊。
核桃撇嘴,“师父,我这是合理推测。”
褚青霞扬了扬眉梢:“可是你怎么就确定洛平川是女子?”
“您不是说一半一半,我当然以最坏的情况了。”核桃歪头道,“师父,你若是不确定,要不要给洛大人写信问一下。”
褚青霞没想到她越说越扯了,当即捂住她嘴,“我与洛大人又不熟,就是熟人,除非是傻瓜,也不能直接询问吧。”
核桃使劲噘起了嘴。
褚青霞感受到对方的唇瓣,嫌弃地松开了手,“总之你若是真为了洛大人着想,此事就少提。”
现下朝野消息差不多隐下去了,与洛大人也有好处。
褚青霞想起半月前,陈飞昊请她吃饭时说的那话,看来洛平川的身份在许多人那里已经明了,等到他回京,怕是京中会有一场热闹。
……
陈飞昊表示,当时褚青霞一副对洛平川很感兴趣,很喜欢他的样子,他总不能让她泥足深陷吧。
褚青霞无辜脸,她就是想诈一下,没想到居然诈出来了。
看来她的演技进步,下一次可以去陛下那里试一下。
……
核桃眼珠子直转,师父这话似乎暗有所指。
“师父,咱们是亲师徒吗?居然不和我分享。”核桃面露委屈。
褚青霞见状,爱怜地拍了拍她的头,“师父当然最疼你了,但是你的脑子啊……啧啧!”
核桃:……
……
三日后,霍瑾瑜册封麒麟研究院司利言为宣化伯,并且宣布废除子、男两爵,日后不再册封,只保留公、侯、伯。
众臣对这消息也不惊讶,据说司利言也有了重大的发明,而且司利言比褚青霞更早入麒麟院,但是褚青霞现下比他还要高一级,以女子之身压他一头,其实这次许多人私底下为司利言叫屈,觉得对方更应该封侯。
现下封了宣化伯,日后想要更进一步,是难上加难。
现下陛下废除了子、男两爵,日后大家封爵的难度就更高了。
司利言当然开心,虽然没有如褚青霞那般封侯,不过他也不气馁。
现下他与褚青霞都年轻,就算他干不过褚青霞,他还有儿子,日后一定能赢过褚青霞。
作为同僚,褚青霞也送了贺礼,带核桃上门吃了一顿。
当天去祝贺的客人舌灿莲花,将司利言夸得都找不到北了。
毕竟司利言是凭借自己的能力,研究的东西不仅讨陛下喜欢,而且还有利于民生,还有钱拿,最后还成了宣化伯,当真是光宗耀祖。
核桃听到这话,微微撇嘴,她师父也一样,不对……应该比司利言更好,天下谁不知道麒麟机是她家师父弄得。
她家师父坐在这里,那群人也能夸得出来,男人真是脸皮厚。
褚青霞也蹭了一耳朵,心中点头。
不错不错,多夸一下。
她不才,就比司利言高那么一点。
次日,褚青霞带着新做的风轮进了宫,而且为了符合紫禁城的调性,她弄成了鎏金样式的,看着金光闪闪的。
新做的风轮已经差不多接近后世风扇的样子,褚青霞在扇叶最外侧套了一圈铜片,看着将扇叶内外固定了。
“做的挺漂亮的。”霍瑾瑜给予赞赏。
“这台小了些,陛下若是喜欢,我让工坊做一个大的,到时候更凉爽了。”褚青霞笑的眉眼弯起。
霍瑾瑜点了点头。
这东西可以放到太和殿,等到早朝时,大臣们也轻松些,就是若是大了,太消耗力气。
褚青霞见霍瑾瑜心情不错,眼珠子转了转,环顾四周,见殿内没有闲杂人等,轻咳一声,轻声道:“陛下!”
“嗯?”霍瑾瑜倚靠在御案旁,手中把玩着一支狼毫,示意她继续。
褚青霞微微侧头,有些拘谨拢了拢鬓边的碎发,轻轻瞄了瞄霍瑾瑜,“陛下,您觉得我和洛大人般配吗?我俩年纪相仿,他是三元及第,我是青鹤侯,他家中只有一寡母,听说通情达理,洛大人风度翩翩,我容貌虽然不出色,可也是清秀有余。”
韩植瞪大眼睛。
我的老天爷啊!
怪不得褚青霞不喜欢陈飞昊,原来是看中洛平川了。
嘶——
“……”霍瑾瑜手中的狼毫一下子停在她的拇指上,嘴角笑容微滞,“褚青霞,你确定看上洛平川了?”
霍瑾瑜想要装聋作哑,奈何一句“三元及第”,将人给定死了。
“陛下,我知道现下朝中关于他的身份还有一些谣言,但是我相信洛大人,只要我嫁给了他,朝中谣言自然不攻自破。”褚青霞垂在身侧的右手使劲掐着她的大腿,拼命控制表情,因为克制还有疼痛,眉心一阵扭曲。
在霍瑾瑜看来,就是褚青霞因为羞涩、喜欢还有忐忑造成的复杂克制表情。
霍瑾瑜将狼毫挂在笔架上,缓步上前,在她面前两三步停下。
褚青霞感受到帝王沉重的威压,后背有些发凉,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轻声道:“陛下,您这是怎么了?难道洛大人犯了什么大罪?微臣求您放他一马,洛大人他温文识理,若是出了错,肯定有苦衷。”
“褚青霞。不是朕不答应你,只是……”霍瑾瑜停顿了一下。
“只是什么?”褚青霞霎那间抬头,眼睛一亮,对上霍瑾瑜的目光后,唰的一下又垂下了头。
霍瑾瑜见状,眉梢微扬,“褚青霞,你抬起头,你在朕这里可不是胆子小的人。”
“……咳,陛下,臣之前是没遇上心上人,有了心上人,胆子就小了。”褚青霞对上霍瑾瑜犀利的眼神,后背一凉,微吸一口气,努力绷住自己的表情。
霍瑾瑜目光落到对方微微起伏的胸前,又意味深长地打量了她周身,在对方有些忐忑不安的眼神中,唇角一勾,“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朕也没什么说的,反正你先下也无事可做,不如先过了洛平川母亲那一关,到时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愁嫁不了人,朕不管你们这些臣子的终身大事。”
“……陛下。”褚青霞傻眼,唇瓣微微张开,眼睛紧紧盯着霍瑾瑜,想要看出破绽。
旁边的韩植眼珠子也快瞪了出来,又不敢出声打断陛下。
霍瑾瑜将手往身后轻轻一背,背对着她,“你既然想通了,朕也不好说什么,你也说洛母通情达理,朕看好你。”
褚青霞脑子有些懵了,用指尖刮了刮脸颊,声音带着些许尴尬:“陛下……陛下说笑了,微臣觉得我年纪大了,不能耽搁洛大人,再说小媳妇难做,我思来想后,还是等洛大人回京后,与他表明心意,再谈洛母的事情,再谈……再谈。”
小皇帝不好骗,怕是看出她的破绽。
戏是自己演的,就是打碎牙也要咽下去。
否则被陛下找到由头,怕是要跪几个时辰。
“是吗?”霍瑾瑜轻飘飘道。
“是……是,比真金还真。”褚青霞硬着头皮道。
霍瑾瑜坐到龙椅上,视线锁住褚青霞,似笑非笑道:“褚青霞,今日朕放过你,下一次若是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朕不介意成全你。”
“微臣知道。”褚青霞内心哭唧唧,明明在陈飞昊面前这招用的挺熟练的,为什么陛下就不行呢。
霍瑾瑜挥手,示意褚青霞离开。
“戏精”这种特质在自己身上还好,若是在褚青霞身上被激发,她会头疼的,所以要在有苗头时立刻掐死。
等褚青霞离开,霍瑾瑜靠坐在椅子上,右手按了按太阳穴。
檀菱上前,“陛下,我来给您按按吧。”
“无碍。”霍瑾瑜放下手,端起一旁的凉茶饮了一口。
韩植:“陛下,刚刚褚大人是故意的?”
“嗯,多半是闲着没事干了,想试探朕知不知道洛平川的身份。”霍瑾瑜平静道。
“褚大人……”真是没事干了。
韩植嘴角微抽。
檀菱:“陛下,您觉得褚大人知道洛平川的身份?”
霍瑾瑜:“谁知道?”
她下颚微抬,目光望向西北,“洛平川这事还未结束,但愿吧……”
韩植见状,也叹了一口气。
这个世道,女子好难啊!
忽而,他耳边再次响起霍瑾瑜的话。
“檀菱、韩植,你们说,朕要不要弄个胡子?”前段时间,霍瑾瑜与谢少虞下棋,发现他下巴有隐隐的胡茬。
“这?”韩植与檀菱对视,面色有些迟疑。
他们俩一个是太监,一个是女子,都不好给陛下提主意。
檀菱想了想,“陛下还年轻,现下应该不用注意这些。”
霍瑾瑜:“算了,朕就是提一嘴,也不怎么在乎。”
她又顿了一下,唇角露出坏笑,“韩植,你明天去麒麟院给褚青霞送些补身的东西,让她给洛母送去,省的说朕不帮他。”
“啊……陛下,这样可以吗?”韩植迟疑了一下。
“可以,她不是想玩吗?朕就成全她。”霍瑾瑜说道。
……
褚青霞出宫上了马车后,松了一口气,拾起扇子用力扇了扇,然后趴在座位上,一副被晒蔫了模样,叹气道:“陛下应该不会秋后算账吧!”
可惜马车里就她一个人,没人回应她。
她前脚刚回到麒麟研究院,后脚宫中就送来了赏赐,但是不是给她的。
喜乐眼睛笑成了月牙,“褚大人,陛下说了,这些补身的东西让您给洛大人的母亲送去,给您拉拉关系,您看陛下多关照您啊!”
“……”褚青霞嘴角抽抽,僵硬地笑了笑。
陛下终究没有放过她。
既然是霍瑾瑜的吩咐,当天傍晚,褚青霞就带着徒弟去看望了洛母,不仅将御赐的补品如数都送达,还送了一台风轮。
洛母看着面前的女子,嘴角虽然弯起,但是眉心的忧愁一直没散。
褚青霞也看出她的尴尬,带着核桃待了一盏茶的功夫就“逃”了。
洛母目送他们的马车离开,直到看不见踪迹,这才松了一口气,察觉后背已经湿了。
心头纠结如何给洛平川说这事。
……
陈飞昊听说褚青霞带着弟子看望洛母,吃了一惊,没想到褚青霞不死心,他明明不是暗示过了吗?
听完陈飞昊的话,褚青霞白了他一眼,老实道:“我又不是笨蛋,当然听明白了,就是……”
她目光有些躲闪,见陈飞昊盯着她不放,直接扭头道:“就是担心陛下不知情,所以也试探了一番。”
“……”陈飞昊唇角微抽。
褚青霞真是对他不客气,刚刚那个“也”,恐怕包括他了。
他那是就有些奇怪,对方无缘无故对洛平川有了感情。
陈飞昊心累道:“所以你试探出了吗?”
褚青霞顿时无精打采:“没有,还被陛下将了一军。”
陈飞昊:……
这不是正常吗?
陛下终究是陛下,褚青霞和他玩,注定讨不着好。
就算这次成功了,不代表陛下不会秋后算账。
……
洛平川很快接到了洛母的信,同时她也收到了褚青霞的信,两封信几乎同时到。
她先看了洛母的信,又看了褚青霞的信,褚青霞在信中也没有瞒她。
洛平川看完后,有些哭笑不得,提笔纠结了一番,隐晦地安慰洛母不必担心,他不会被逼着娶褚青霞的。
写完后,洛平川又检查了一番,确定无误后,将信塞进信封中。
然后目光落到褚青霞那封信上,明亮的橘色灯光轻轻将它圈住,端秀的字迹让人心安。
洛平川缓步走到窗前,看着漆黑的夜。
夜色幽深,夜空繁星点点,明日应该是个好天气。
……
夜深时分,凉风徐徐吹过,带着一丝凉意,睡梦中的人们露出舒心的笑。
半夜寅时,寂静的夜晚突然被一支破空而去的鸣镝打破。
声音虽然不算大,但是对于在常年在边陲劳作守卫的军民来说,此声犹如惊雷一般!
众人慌忙起身,冲到外面,许多人甚至来不及披衣。
城门楼方向,此时火光闪耀,守城的将士使劲敲着铜锣,高升喊道:“有敌袭!有敌袭——”
洛平川举着火把,快步冲上城门楼。
往日夜间漆黑安静的城外此时星火点点,夜风中夹杂着一些冲鼻的马骚味。
“杀!杀!杀!”望不到边的士兵手举火把,望着宣州城的城门楼,发出高昂的声音。
……
昌宁八年七月,西域察合台率领五万骑兵,向边境重镇宣州以及周围卫所发出大规模进攻。
第102章
洛平川站在城楼上,夜风将她的衣袍吹的鼓鼓囊囊的,看清下方的情况后,瞳孔骤然缩紧,攥紧了手中的火把。
即使夜色黑沉,她也能判断出此时城下足有上万人马。
守城的李总兵沉声问道:“洛大人,你若是被吓到,可以先下去,这里就交由我们了。”
“不用,陛下派我来宣州,不是当缩头乌龟的,城在我在。”洛平川沉静道。
“哈哈哈!洛三元这话说的霸气!不愧是状元郎!”一旁的庞宽大笑道。
他是来给宣州运送武器的,为了成亲,也暂时调来宣州,打算在宣州待个三四年。
还好他速度快,提前两天送到,否则宣州更难,看来他真是幸运!
还好小猫她去找大舅哥了。
众人说话时,跑上来一名小兵。
“报!报告将军,据探查,此次前来袭击的是察合台左部的骑兵,具体人数现下还未完全探知,不过目前城下人马已经超过三万。”小兵神情严肃道。
他话音落下,城楼上一片寂静。
对方真是看得起他们宣州府。
要知道他们宣州驻扎的将士才三万啊。
李总兵狰狞地舔了舔牙缝,怒极反笑,“兄弟们,今儿咱们看来能杀个够本了!”
其他人一时间愣住,亲卫第一时间应和,“将军说的没错,咱们的刀许久没有饮血,渴的很,这次能杀个爽。”
众人声音起先稀稀落落,而后一起高声道:“杀个够本!杀个够本!”
洛平川目光落到下方,夜深浓黑,看不出对方主将所在位置,估计在大后方。
此时远处出来一队人马,领头的察合台兵举着军旗靠近城门方向。
城楼上方的士兵下意识将弓箭都对准了他,只待李总兵一声令下。
察合台兵仰头看着城楼上露出的冰冷箭光,高声喝道:“我们首领说了,只要你们开城门,就放过里面的百姓,你们也会有高官厚禄,否则你们与全城百姓都将尸骨无存!”
城楼上,李总兵手持一把重弓,箭尖对准下方的察合台兵。
等到对方喊话完毕,“咻”的一声,犀利的箭光射向城下。
“你敢!”察合台兵瞪大眼睛,他没想到对方居然真敢动手,连忙驱马后退。
等到他们攻破城门,他一定要将放箭的人千刀万剐。
“砰”的一声,箭支一下子戳到地上。
察合台兵看到箭支的距离,脸色更沉。
因为箭支落下的距离,距离他还有三步远,即使他不动,也不会射中他。
明显是给他一个下马威。
察合台兵御马前行两步,抽出自己的弯刀,看向城楼上的李副将,“我再问一遍,你们开不开城门。”
李总兵冷笑:“老子又不是傻子,仗都没打,被你几句话唬一下,就要开城门,老子要遗臭万年的,你们首领派人来喊话,怎么不派个聪明的来。”
察合台兵脸色变得越发难看。
“哈哈哈,李将军,我觉得他应该是没睡醒,还在做梦,要不我滋一泡尿下去,给他醒醒脑,哎呀呀……夜半三更,不好好睡觉,打到家门口了,真是欠打啊!”庞宽笑嘻嘻地朝下方招手。
城楼上其他人纷纷发出嗤笑。
不管打不打得过,先嘲讽一波再说。
下方的察合台兵脸都气的扭曲了,三更天是人们最困乏的时候,他们这个时候来袭,当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如果不是他们地处西域,消息不灵通,在接到景朝发生大规模地震后,速度还能更快。
这一波嘴仗时间,城楼上火炮已经架好,还有一些火铳兵也已经就位。
李总兵高声道:“李某再警告你们最后一次,我数三个数,立刻后退,否则你就回不去了。”
领头的察合台兵仰头看到露出城墙的冷森森的火炮口,脸色白了一分,驱马带着手下远离了两三丈。
李总兵见他还磨磨蹭蹭,直接举手高喊道:“三!二……”
靠近的察合台兵听到这声音,后背发凉,顾不得放狠话,慌忙道:“退后!退后!”
“一!”
随着李总兵这声令下,一波箭雨直追察合台兵,居高临下的位置,就是弓箭的射程有限,在可控范围内,亦能伤到两三人,可惜领头的察合台兵逃走了。
李总兵面露可惜,刚才就应该不喊数,直接让人放箭的,他们深夜袭击他们,同样没有提个醒。
至于火炮,明知道这场仗不好打,他是不会浪费在这几名先遣兵头上。
……
申时正,夜幕漆黑,不见星光,此时亦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间。
庞宽与两名千户率领两千骑兵杀出城门,在他们出去后,城门“砰”的一声关闭,夜色漆黑,周围人影窜动,踩着被血洒湿的路面,手中的弯刀刺穿一名察合台兵的胸膛。
站着血滴的刀剑从身后惯出,在火光中闪着寒光。
庞宽目光坚韧,嘶声呐喊,“杀!”
“杀——”
众人昂颈高喝,手中的刀枪不停,每次碰撞,都代表一条人命。
伴随着厮杀声,双方头顶还有接连不断的火炮声。
察合台军的火炮虽然较为粗糙,比不上宣州这边,但是也对城门、城楼造成了毁坏力,洛平川带着军民修补城墙,抵御小股意图攀墙的敌人。
一直到天际亮出鱼肚白,血红的朝霞铺满天际,城外的喊杀声仍然不止。
洛平川一手握刀,狠狠地划过爬上城墙的察合台兵的喉咙,惨白的脸色印在对方消散的瞳孔,察合台兵的身子如重石般砸向下方攀爬的士兵。
城门上的兵卒见状连忙往攀梯上倒油,然后扔了火把,整条攀梯上的人顿时哀嚎起来。
洛平川用衣袖擦了擦弯刀上的血,望向东边天际,向身边人轻轻一笑,“昨日果然没猜错,今日是个好天气。”
众人看着东边灿烂的朝霞,仿佛五颜六色的织锦一般。
虽然现在宣州城前程未知,但是看到这般灿烂的朝霞,心情万分愉快。
愿他们每天都能见到这样的好天气。
一旁的赵百户递了一个水囊,“洛大人,您不必亲自出手,李总兵让您安置好百姓就行。”
他真是服了,洛大人看着柔弱,甚至前段时间京城那边还有人诬告他是女人,不提武力,现在看对方这拼劲、这能力,怎么可能是女人。
洛平川灌了一口水,抹掉唇上的水渍,“现在是大家一起同仇敌忾的时刻,哪还分的那般清,哪需要支援就帮一把。”
赵百户点点头:“我们已经给周围卫所和边城传信了,最近的怀柔卫所至今无消息,恐怕已经遭遇不测。”
而且因为地震,越往南,受之前地震的影响越大,不知道前面被地龙震塌的城墙修好没有,否则他们宣州若是支撑不下去,后面的人也难了。
说话时,城门方向鸣金收兵,庞宽与两名千户带着一千多人回城,满身肃杀和血腥味。
他们刚回城,军中医者就涌上去,连话都没说,包扎伤口、止血的、缝伤口的、正骨的……
庞宽左臂被砍了一刀,伤口深可见骨。
洛平川来时,就看到他咬着木棒,一脸冷汗,旁边两个军士绑住他,让大夫给他缝线。
现在军营里的麻醉散要省着点用,他这种伤排不上。
等他治疗完,整个人仿佛过了水一般,虚脱地倒在木板上,瞅着洛平川,“洛大人,我今日这窝囊样子,你可在小猫那里给我藏着点。”
洛平川:“你放心,徐姑娘顶多就笑话你两句,不会抛弃你的。”
庞宽嘴角微抽,额角降下黑线,“洛大人,你也学会开玩笑了。”
他郁闷道:“洛大人,你跟我说个实话,你是不是喜欢小猫,若是这次……这次我真的出事了,我能不能求你照顾小猫?”
洛平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虽然现下场景不对,还是让她觉得哭笑不得,“你误会了,在下与徐姑娘之间并无男女之情。”
庞宽龇牙咧嘴地坐直身子,控诉道:“那为什么今年过完年后,小猫时不时就说起你,明明我好不容易来见她,可是我们之间却夹着你。”
洛平川:……
庞宽没注意,此时刚刚还在哀嚎的伤兵们顿时闭上了嘴,耳朵竖的高高的。
没想到在医庐治伤,还能听到这种热闹。
啧啧……庞宽别真不会争不过洛大人吧。
听说女人最喜欢读书多的男人,尤其皮囊还好看的,洛大人是三元及第,算是文曲星转世了。
洛平川看着受伤的庞宽,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想要据实已告,也没条件,只得认真道:“庞宽,在下向你保证,徐姑娘对我无半分儿女私情,她喜欢的是你。”
“……现在不是计较这事的时候。”庞宽艰难起身,一把抓住洛平川的手,“洛大人,我还是那句话,如果我出了事,还请你帮忙照顾一下小猫。”
感受到对方如铁掌一般的力气,洛平川心中无奈,深吸一口气,“庞宽,现下说这个太早,我们一定都会支撑下去。”
“……是,洛大人说的没错。”庞宽勉强挤出笑容,松开他的手,重新坐到床板上。
他虽然称不上良将,但是对于兵法、局势还是有基础,这次宣州的情况不妙,他就算自认为运气好,可是运气总有用完的时候,而且宣州府的城防比起其他城镇要弱一下,若是一味困在城里等救援并不行,只能主动迎战。
洛平川将属于他的早饭端给他,“你受了伤,吃饱好养病。”
“谢谢洛大人!”庞宽轻声致谢。
……
宣州的消息经过八百里加急传到京城时,正值子夜十分。
深夜静的如一潭深深的湖水,西域察合台部袭击的消息如一块巨石,掀起了滔天巨浪。
沉重的宫门再次打开,朝中重臣都急匆匆往宫中赶。
太和殿中灯火通明,霍瑾瑜坐在龙椅上,看着下方众臣争吵,也不怎么理会,目光落到手上关于西域察合台部的情况。
对于西域,这个时代的人了解不多,那里条件艰苦,大部分是漫天黄沙,常年不下雨,距离中原很远,。
汉唐时期,开辟了丝绸之路,让世人得知在中原的西南方还有那么多域外他国。
后来朝代更替,河西走廊那边逐渐落寞,丝绸之路衰落更加明显。
霍瑾瑜登基后,出手收拾了西部草原的瓦刺、鞑靼人,占领了草原,就开始休养生息,暂时没有管西域那边,打算等国力强盛些,再去收拾那里。
毕竟自古以来,新疆就是他们的地方,别管现在叫什么名字。
再说新疆不收回,难道任由地方上的察合台部、瓦刺人、鞑靼人壮大,日后再次侵蚀西北草原。
她只是没想到,没等她出手,察合台部居然先行动了。
占领新疆的察合台部在老霍头驾崩那年发生动乱,分裂成了东西两部,目前还处于内乱不断的状态,所以霍瑾瑜一直比较安心。
原先以为有了之前溃逃的鞑靼、瓦刺两拨人加入,能将新疆的水搅和的更乱,现下看来,反而有了反效果。
此次派兵袭击宣州的乃是察合台左部左翼土默特部。
而且,霍瑾瑜怀疑,察合台部此次夜袭宣州是为了转移内部矛盾。
察合台部号称黄金部落,常年过着游牧生活,近些年受到各种文化的冲击,尤其由西方商旅带过去的文化冲击,来自西方的□□教、天主教、犹太教这些教义的影响很大,尤其这些部落又重视宗教,许多地方神权直接高于王权,活佛、喇嘛的地位高于统领、汗王。
部分察合台贵族不想再过游牧生活,想要信仰□□教,这就与传统教义相矛盾,与其他想要保持游牧习俗的人有了摩擦。
可是不管双方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攻入中原符合双方的利益。
霍瑾瑜这次决定,满足一些人的愿望,将他们赶去西亚,给那些胡乱传教的人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传教不规范,国家两行泪。”
想要领土,不想过游牧生活,不满意新疆环境,可以往西跑,说不定趁这次机会,还能多捞一些领土,让景朝与罗刹国的缓冲地更大些。
谢少虞抬眸,见陛下捏着折子,似乎看的认真。
不知过了多久,走神的霍瑾瑜发现下方安静了,放下手中的折子,“众卿说完了。”
众臣躬身道:“陛下恕罪,臣等施礼!”
霍瑾瑜:“这么晚将大家喊进宫,也是因为宣州战事紧急,朕已经命人驰援,后续如何处理,要与卿等商议一下。”
兵部尚书:“陛下,察合台侵犯宣州,必须严惩,臣请命西征。”
天下承平已久,给了西域诸国太多休养生息时间,今日察合台左部如果不将他打服,日后西域的帖木儿、亦力把里等汗国也想东征又怎么办。
其他人也不反对,大刀想要保持锋利,就要经常磨,察合台既然不长眼,那就当边塞将士的磨刀石。
霍瑾瑜见状,也没有说什么,当即命令兵部动员四十万大军,毅王为统帅,楚王陈飞昊为副。
众臣听到结果,顿时咋舌。
据说袭击宣州的察合台左部就五万骑兵,就是再凶悍,也用不到这个份上吧,而且这些年兵部研制了不少火铳、火炮,有这些作辅,十五万应该够了。
陛下不会要一举将察合台汗国给灭了吧。
等到众人商议完,时间已经快到丑时。
深夜如墨,众臣脚步沉重地走在宫中,虽说陛下已经派兵支援,但是宣州那边能不能撑下,还无法判断。
大家一是担忧宣州的军民,二是因为洛平川也在那里。
夜风袭来,带来丝丝凉意,不知那个人出声道:“若是洛平川在宣州出了事,他的事是不是就结束了。”
虽说邓生被流放,但是他的话还是影响了一些人,许多人嘴上说着不信,可是大家眼睛又不是瞎的,有些事不能琢磨,越琢磨问题越多。
“咳……说什么呢,我等是同朝为官,自然希望所有同僚都活得好好的。”
“不过,林大人说的没错,若是人真没了,何必平生枝节,只是洛三元可惜了。”
谢少虞眉心微皱,都什么时候,一些人居然重视的是这些。
“廖某不赞同林大人的话,不管洛大人身世如何,与他的才能、功绩没有牵连。”廖修远清润的声音响起。
虽然声音温和,却让一些官员跳了脚。
“你不在乎,不代表陛下和百姓不在乎。”
“廖大人,你要知道,洛平川只有是男子,才能参加科考,否则别说三元及第了,他连贡院的大门都入不了,何来的才能和功绩。”
“对对,廖大人,知道你欣赏洛平川,也要分轻重缓急。”
廖修远欲言又止,放弃与他们争论。
宋致懒洋洋道:“尔等是不是想太多了,现在重要的是边陲战事,不是洛平川,别抓错重点了。”
刚才反驳的人面色讪讪,倒不是完全赞同宋致的话,是担心此次讨论被陛下知道。
谢少虞走了一段距离,见廖修远似乎没跟上,回头见他提着灯,孤独地站在夜风中,转身走到他身边,轻声道:“廖兄似乎有些不高兴?”
“同朝为官,洛三元不曾招惹他们,怎么因为一个诬告就揪着不放。”廖修远轻声叹气道。
“……廖兄说的是。”谢少虞扬高灯笼,看到对方脸上是真情实意这样想。
他一直以为廖兄虽然病弱,有玲珑心思,现在看来眼力不怎么好。
廖修远闻言,终于勾唇温和一笑。
……
次日清晨,边陲卫所被察合台左部攻打的消息传到民间,百姓当然暴怒。
若说怕,倒不怕,他们五六年前将鞑靼、瓦刺都打跑了,现下草原的各种矿正在如火如荼的运往内陆,归顺的草原民众大多也大多融入了他们景朝这个大家庭。
一个从西域过来的汗国,就算再凶猛,四十万大军迎上去,不用费力气,就能将他们打的屁滚尿流。
百姓们不知道,前去冀州传令的官员手上不仅有任命圣旨,还有一份关于西域标注为“新疆”的地域图。
霍瑾瑜在新疆暂时预设立了十五个卫所,不仅包括察合台汗国,还有帖木儿汗国、吐鲁番王国、哈密、亦力把里国,比西域全域还大。
她命人尽快设计一款适合在西域行走的货车,同时给麒麟院、太学都下了命令,让他们尽快给出结果。
此事也怪她,比起南边,她对于西域那边没怎么重视,生产力、机动力有限,对西域就没什么想法,现在察合台辛苦送上门提醒她,既然这样,那就拿下吧。
即使拿下后难管些,大不了给将士当成“刷经验”的地方。
军事学院所有三年级以上的学生也将入伍,前往边陲作战,当然也有可能见识一下何为“大漠孤烟直”。
军事学院的学子们:……
没想到大家第一次实战环境就如此险恶。
……
毅王看到圣旨上的“西征大元帅”,浓眉高挑,“陛下的胃口不错。”
陛下扩的这块地要比西域还要大一倍,还有一些地方似乎都牵扯到罗刹国那边了。
传旨太监谄媚道:“陛下也是信任毅王您老人家,陛下还让奴才给您送了好多好东西,即使在京城都是千金难寻。”
毅王含笑点头,让长史招待传旨太监。
等到传旨太监下去,霍雏凤好奇道:“祖父,陛下是不是还吩咐了其他事情?”
毅王将那份新疆卫所规划图递给他,“看看。”
他年纪大了,此次去西域估计多半在后方指导,正好给凤儿这些小辈历练的机会,身为将士没上过战场打过仗,成何体统。
“新疆?”霍雏凤看到图纸名字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国内似乎没有这么一块地。
世子霍英彦也凑过来,认出来了,“这是西域地图?”
旁边的霍乌俊也伸长脖子,戳了戳地图上面的卫所,“吐蕃卫所、贴木儿西卫所、北卫所、察哈尔左西卫所……这是陛下画的?”
而且连名字都起好了,“新疆”不就是“新的疆域”吗?
霍雏凤反应过来,他看着地图上的面积,嘴巴微张,“陛下已经将地都规划好了。”
而且疆域比西域的面积更大了。
若是真的全部都拿下了,不知道察合台左部会不会后悔这次东征行为。
不过那个时候察合台汗国都不存在了,不用纠结这些事了。
毅王扶额头疼道:“所以本王才说陛下的胃口很好。”
可惜他年纪大了,骑马打仗的日子也坚持不了多久,若是可以,他真想为陛下、为父皇打下更多的疆域。
霍雏凤剑眉皱起,此事有些难。
毅王的表情倒轻松,“此次你们随我一起去,也要见识一下,不必怕他们,现下咱们有强大的火炮、火铳,不用忌惮他们的骆驼阵。”
近些年兵部联合火器所推陈出新,研制的火炮威力越发大了,最新研制出来的玄武重炮两下就能将城墙炸破,可惜太重了,不适合长途作战。
听闻陛下命人研究便宜快速的运输马车,若是能成,他们此次出征西域军需压力会小些。
霍英彦、霍雏凤等人齐声应下。
……
景朝已经许久没有战事了,察合台袭击宣州的事情如风一般传遍大江南北。
位于大绕府的霍永安、徐衔蝉、贾拓接到消息后,立刻启程回去,也不选什么良辰吉日,收拾好武器,准备好粮草和药材后,带着人就走。
徐於菟也不拦他们,只是尽其所能搜集粮草、药材。
离开时,燥热了许久的大绕府下了雨,徐於菟望着马上的徐衔蝉,向她点了点头。
徐衔蝉也点了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驱马追上大部队。
徐於菟站在城楼上,望着徐衔蝉远去的身影久久未能回神。
一旁的师爷轻声道:“大人,您不用心忧,以令妹他们的速度,此次回去,怕是只能打理战场了。”
宣州距离大绕府还是有些距离的,就是骑马再快,短时间内也回不去。
徐於菟:“我知晓。”
留守宣州的不止有洛平川,还有霍永安从军事学院带出来的同窗。
此次察合台五万骑兵聚集宣州,宣州要想撑下来,难度大啊!
若是出事了,让霍永安、小猫他们如何面对那些人在京中的父母。
……
昌宁八年七月,十五日,西域察合台左部集合五万骑兵袭击边陲重镇宣州,宣州军民奋力抵抗四日,城毁近半,终于等到援军,宣州军总兵李晟、副总兵凌高峰战死,宣州军拼到最后只剩八千人,边民死伤达到两万两千余人。
第103章
察合台战损过三万,领兵的土默特部首领亦被击伤,撤退路上伤重不治而亡,剩余两万骑兵在肃州被堵截,血战一天一夜,最后只有一千余人溃逃回了西域。
……
……庞宽四日内,出城血战五次,共击杀三百零六名骑兵,最后一次,他率领四十名骑兵伏击了三百多察合台骑兵,斩首五十七名,力竭战亡!
其中察合台的首领就是被他伤的。
庞宽知晓,若想尽快结束战事,擒贼先擒王,伤到敌帅,就能乱其心智,若是能击杀,那就更好了。
陛下曾经夸赞他运气好,那就看看陛下是不是金口玉言了。
在找到察合台首领那一刻起,他感慨陛下果然看人十分精准!
他临时抱佛脚学的那些鞑靼语都用上了,一个没落下。
他果然运气好……
……
徐衔蝉抓着战报,目眦尽裂!
有些茫然地站在坍塌的城门前。
天空中,残阳如血,城门前,尸横遍野。
她的人呢!
……
宣州城内,战死的士兵和边民尸体正在被收敛,统一入葬,现下夏日,放久了,不仅会腐烂,还容易滋生疫病。
昔日还算繁华的边城只是几个日夜,近半被摧毁,城门外的那片空地浸透了鲜血。
许多百姓跪趴在城门附近,凄声喊着自己的孩子、亲人,沾满泪水的眼望着被落日余晖笼罩的战场,哭的是撕心裂肺。
暖色的夕阳悲伤地看着这一幕,余晖柔和地铺在他们身上,仿佛过世的人在轻轻抚摸他们。
洛平川从人群中一眼找到徐衔蝉。
她孤独地站在那里,目光焦急而又茫然,看着让人心疼。
“徐姑娘。”洛平川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面上的笑容,轻声哄道:“现在天色已晚,咱们该回去了,现下城中还有许多事需要你帮忙。”
徐衔蝉回过神,又回头望了望天际的晚霞,努力睁大眼睛,“他……他找回来了吗?”
“回来了,城中现在没有条件保存尸体,暂时下葬了。”洛平川轻轻道。
许多人都羡慕庞宽的运气,可是许多人不知道他乃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徐衔蝉身子晃了一下,下唇微颤,眼眶的泪水再也存不住,刹那间落了下来,勉强扯起笑脸,“那就好,那就好。”
洛平川不知道说什么,这种事旁人安慰再多,也要当事人想得开。
……
霍永安、徐衔蝉一行人紧赶慢赶回来,回来时已经晚了,当时宣州城已经破了,守城的李总兵、副总兵皆战死,这还是后续援兵较为及时赶到的结果。
霍永安心中自然有滔天怒火,但是他知道,现在不是他冲动的时候,破碎的宣州需要他修复,军民将士需要他安抚,这些都比冲去西域找察合台算账要紧。
徐衔蝉、洛平川回到府衙时,眼窝凹陷、一脸霜色的霍永安正在写祭文,他不擅长这些,总是写一半就毁了,祭文四五百字,可是他们宣州的仇可不止这些。
“我来写这些吧。”洛平川捡起了一旁的纸团,看了上面的内容,知道霍永安在写什么。
“多谢洛大人。”霍永安轻轻放下笔,抬头看了看洛平川、徐衔蝉,低声道:“城里的百姓安顿的怎么样?”
洛平川:“住所遭到破坏的,安置在城西,孤儿老者也被安置慈济院。”
霍永安:“若是想走的百姓,不要难为,给些吃的,让他们有力气赶路。”
他知道经由这次,许多幸存下来的百姓想离开宣州,前些年宣州才经历天花,好不容易缓下来,又引来察合台,估计很多人都受到了刺激。
洛平川:“下官知道了。”
霍永安目光落到一旁的徐衔蝉身上,唇角一下子绷紧,看着徐衔蝉欲言又止。
庞宽没了,他知道徐衔蝉伤心,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郡王殿下,我想入伍,我也是红螺山军事学院出来的。”徐衔蝉定定地看着他。
“不行……徐衔蝉,入伍太危险,而且以你现在这个状态,肯定不行。”虽然霍永安也是一腔怒火,可他还有理智。
徐衔蝉:“你想清楚,要么我入伍,要么我离开宣州,到时候去哪里,你就管不着了。”
“……徐衔蝉!”霍永安额角青筋都快蹦出来了。
洛平川见状,为了防止两人吵架,“郡王殿下,现下徐姑娘入伍正好帮忙,宣州军损失惨重,正是需要人的时候,再说,她现在这状态,找些事做,也是好的。”
“洛大人都这样说,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徐衔蝉两手环臂,微微昂眉。
“……”霍永安脸色一黑,嘴角都快坠到地上。
可惜徐衔蝉压根不看他的脸色。
须臾,霍永安深吸一口气,“行,正好我要给洛大人请功,正要将此事告知陛下。”
洛大人虽然是文官,但是此次在宣州守卫战中,也带着军民阻拦了三次小股察合台的袭击,斩首六人,其中一人还是此次察合台大军首领的心腹部将。
有了这些,日后洛平川身份曝光,也会有更多的底气。
徐衔蝉面色微缓,低声道;“多谢。”
霍永安:“唉……我再求陛下,看看能不能给你讨个千户。”
徐衔蝉在军事学院成绩一向很好,来到宣州,一直干的是文职工作,入伍对她也没有压力,就是担心他哥还有朝中舆论。
想到此,他问道:“你要不要与徐大人商量商量。”
徐衔蝉:“不用,我回去就写信通知他。”
霍永安:……
说完这些,霍永安询问道:“辽王府的人审问的如何?”
宣州虽然兵力只有三万,但是也是硬骨头,而且先前的地震中,也没有大损失,察合台此次直奔过来,有些奇怪。
后来开战时,洛平川发现辽王府的人在城中捣乱,私下里扰乱军心,就带着百姓将闹事的人抓了起来。
洛平川:“有人已经吐了,还有人坚持,再给两天,就有结果。”
霍永安冷笑:“当初辽王没了时,就应该将辽王收拾了,是陛下太心软了,留下这个祸害。”
徐衔蝉一听,一脚踢到他面前的矮桌上,“陛下又没有做错,辽王的事陛下没怪到你头上,你居然还有胆子怨陛下。”
“你干嘛?”霍永安见她发了火,心中还有些高兴,“我就是说两声,不管如何,辽王府既然自己走了歪路,那就不能留了。”
“随便,只是提醒你一句,别忘了告诉陛下一声。你不想再盖一个‘欺君大罪’在头上吧。”徐衔蝉斜了他一眼。
霍永安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
宣州的战况很快传回京中。
折子上一个个冷冰冰的数字,在一月前都是鲜活的生命。
虽然察合台此次五万骑兵差不多全部留在境内,可是给宣州造成的伤害又如何来补偿。
“陛下。”韩植捧着茶,轻轻喊了一声。
陛下自从接到宣州的战报后,周身仿佛凝了冰一样,脸色也黑沉如墨。
“韩植,此次宣州一共死了四万多人。”霍瑾瑜合上刺目的折子,轻轻靠在椅背上。
“陛下。”韩植呼吸也是一滞,不知道如何宽慰,只能又轻声喊了一声。
霍瑾瑜按了按疲惫的眉心,“逝者要缅怀,生者也要多加抚慰,听说宣州城塌了一半,朕就再建设一个更好的,让这种事不会再发生。战亡的将士和百姓抚恤款多增加四成,这部分钱朕来出,让翰林院为宣州的军民写一份祭文吧……”
韩植垂首,将她的话记在心头。
他想起陛下原先打算八月要去河北视察此次地震灾区,宣州估计也要跑一趟。
……
之后霍瑾瑜又收到了霍永安的为边陲将士轻功的折子,看到上面出现了洛平川的名字,眉梢微挑,又看到了徐衔蝉相关。
她倒是不反对,只是消息传出后,估计又会刺激到朝中一些大臣的敏感肌。
霍瑾瑜应允下来,千户也给了,本来从第一军事学院毕业,最低也要拿个千户职位。
……
四十万军队西征,对于六部都是考验,尤其兵部、户部。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此次作战的地点还是在千里之外的西域,那里多数是大漠黄沙,常年干旱,对将士来说,比草原恶劣多了,草原虽然条件艰苦,但是和漠北一比,就是天堂了,经过西域风沙历练的部落骑兵同样不容小觑。
对于此次西征西域,天下也不是所有人都同仇敌忾,毕竟在许多人的想法里,前来袭击的察合台五万骑兵基本上全歼,已经为宣州军民报仇,为何还要起兵祸。
许多人担心,若是与西域诸汗国陷入鏖战,对他们没有好处,再说西域条件艰苦,都是风沙,短时间内战事也无法结束,到时候国库能不能承担得起。
然后民间就出现了一种声音,说霍瑾瑜实行“一体纳粮纳税”,就是为了起兵事充实国库,就算今年宣州不出事,过几年还是要对西域动手。
霍瑾瑜听到这种说法,不用想,就猜到是哪些人说的,不过她现在懒得收拾人,老实交税纳粮就行,一些不满还能忍受。
……
七月底,税务部成立,与六部并列,第一任税务部尚书是顾问处首任首席顾问学士米开城,对方五月已经从冀州卸任,回到了京诚,
税务部总理衙门靠近户部,总理天下税赋,各州省的税赋都将由它掌管,除了这些,还将在沿海各港口设立海关税务司。
税务部虽然与户部相邻,但是两个衙门之间从成立那天起,就已经是冤家了,尤其税务部算是分了一部分户部的权。
以前都说户部是钱袋子,现在钱袋子离家出走了,户部官员对税务部的脸色能好才怪。
税务部总理衙门成立的当天,户部的一群官吏就与税务部打了一场架。
着实让工部、吏部、礼部等六部的人看了好一阵热闹。
承天门这边许久没这么热闹了,一群人围在税务部、户部的巷子口,看着双方你来我往,若是有瓜子在的话,可能就磕上了。
……
“哎哟,这一拳的力道有些深啊!不是说税务部的一半官员都是从户部抽调吗?怎么看着下手一点也不客气啊!”
“俗话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都换了衙门,往日交情就烟消云散了。”
“噗……孟大人这话说的有些幸灾乐祸啊!小心我等日后也落得户部这个下场。”
“什么下场?户部不还是油水衙门吗?我等的官俸还是要仰仗户部,只不过现下户部也要向人要钱了,六部都一样。”
“好了,好了,看热闹就行,你们说现下他们谁能打赢?”
“户部?我看户部的人怨气很大,下手可不客气。”
“我没见双方谁给谁客气的,我站税务部。”
“你们说,咱们要不要拉架?若是陛下知道了,大家不会受罚吧。”
……
听到这话,看热闹的官吏面面相觑,可是不看的话,又感觉亏了。
“咳……我觉得,陛下应该不会怪罪我等……嗯,只要没闹出人命。”
其他人一听,想了想,也觉得对。
就心安理得地看了起来。
……
霍瑾瑜后来听到了承天门那边的热闹,随口问道:“最后哪个赢了?”
韩植笑道:“税务部那边,虽说殴斗双方都鼻青脸肿的,但是还是税务部占了上风,听说一下子提起了税务部的士气。”
霍瑾瑜摇了摇头,还好没出事,私下里这些动静,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笑完之后,她的目光落到桌面,上面是徐於菟的折子。
折子内容除了汇报大绕府震后重建工作,最后就是徐衔蝉的事情。
徐衔蝉入伍成了千户,这事还是被一些人知道,一些御史不敢说霍瑾瑜,就从霍永安、徐於菟身上挑毛病。
现下两人所管理的地方不是经历了天灾,就是才经历了兵祸,本身处于修复整治阶段,想要挑刺,太容易了。
但凡辖区出了顶点事,就是将事情推到他们身上。
尤其霍永安,察合台偷袭宣州时,他去支援大绕府了,这在许多人眼里,就是失职。
甚至还有人担心霍永安与徐於菟走的太近,日后会有勾结。
……
对于这些,霍瑾瑜就当做没看见。
想起徐衔蝉,她心中叹了一口气,听说今年她与庞宽将要成亲,就打算在宣州举行亲事,可是一场战事,天人永隔。
虽然两人未成亲,霍瑾瑜还是派人将给庞宽的嘉奖、追授、赏赐交给了徐衔蝉,让她来处理,
……
八月,秋高气爽,中秋节前一天,霍瑾瑜带着众大臣驾临大绕府。
徐於菟带着大绕府的官吏和百姓一同跪迎帝驾。
霍瑾瑜走出銮舆,看了看面前焕然一新的城门楼,面露欣慰。
根据之前上报的消息,河北许多州府受灾严重,一些地方连城门楼都塌成废墟,她一路逛来,各地恢复都不错。
“都起来吧。”霍瑾瑜沉声道。
韩植浮尘一甩,高声道:“平身!”
入城后,虽然城内房屋大多是新建的,已经有不少规模,而且街道整洁,商铺也有不少,虽然仍在一些角落能看到废墟,不过大部分地方都整修好了。
霍瑾瑜含笑道:“徐爱卿果然靠谱,朕还以为来时,会见到一城破败。”
徐於菟恭敬道:“陛下过誉了,微臣做的这些都是应该做的。”
霍瑾瑜摇了摇头,抬手指了指旁边围观的百姓,笑问道:“尔等觉得徐爱卿这个知府做的怎么样?若是不好,朕一定罚他,给你们出气。”
徐於菟无奈:“陛下。”
霍瑾瑜斜瞥道:“怕什么,朕都不怕。”
徐於菟:……
百姓评价他,又不是陛下,陛下当然不怕了。
围观的百姓看他们大绕府最貌美的知府这副吃瘪的表情,不由得哈哈大笑。
……
“哈哈!陛下不怕,大人也别怕,我不说您的坏话。”
“陛下,徐大人长得好看,当官也好,您可别吓他。”
“陛下,徐大人还没有成亲,他能不能再撑几年等等我家乖女,到时候我就能喝徐大人的岳父茶了。”
“你这汉子,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咱们大绕府想做徐大人岳父的,从城南排到城北都排不完,你一边呆着去。”
“陛下,让徐大人再留两年吧,我们大绕府需要他。”
“急什么?徐大人才来没多久,肯定待两三年的。”
……
陪同霍瑾瑜一同视察的一些官员听着乱糟糟的声音,纷纷皱着眉,微微撇嘴。
对于这些百姓的说法,他们最多只会信一半。
地方官员为了政绩和声望,可是会作假的,尤其这种出现在陛下面前的百姓,多数都是经过筛检的,。
他们承认徐於菟有能力,否则也不会进入顾问处,但是当官靠的可不止是学问,还有施政能力,现下才看了城内,宣州许多地界还没有去看,包括许多偏远村庄。
队伍后方的一名年轻官吏则是翻了一个白眼,低声道:“陛下可别被骗了。”
他听说,一些地方官最喜欢弄面子工程,弄虚作假,徐於菟才到大绕府一年,听百姓们的话,怎么快成了他们头顶的青天。
旁边的人拽了拽他的袖子,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谢少虞余光瞥了瞥,含笑看着前方霍瑾瑜与百姓一问一答。
这不是很正常吗?除非陛下微服低调出巡,否则想要见到彻底真实一面很难,但是也不能因为偏见,就一味地否定全部,这也不公平,再说若是陛下都提前通知了,还弄得乱糟糟的一片,岂不是更无能。
……
次日,霍瑾瑜在府衙休整,派出官吏去城外走访。
中午的时候,邀请宣州一些德高望重的士绅名士一同参加中秋宴。
午后时分,霍瑾瑜坐在凉榻上,把玩着一串珠子,冰凉的手感让她爱不释手。
徐於菟恭敬地站在下方。
刚刚他向霍瑾瑜汇报了大绕府震后重建的规划,还有摊丁入亩政策的推行状况。
霍瑾瑜轻轻抬眸,上下打量了对方,冷不丁问道:“徐於菟,你可知洛平川前段时间的谣言?”
徐於菟:“知道。”
霍瑾瑜扬眉:“你与洛平川是同僚,你觉得他是男还是女?”
居然回答的这般干脆。
徐於菟:“洛兄乃三元及第,微臣不如他。”
“听你这话的意思,确定洛平川是男子了?”霍瑾瑜将珠串随手挂在扶手上。
徐於菟闻言,撩起衣摆,直接跪在了地上,“臣知道洛平川乃女子。”
“……嗯?”霍瑾瑜眉梢轻轻一挑,“何时知道的?是你发现的?”
有点出乎她意料,她以为徐於菟会直接否认。
徐於菟:“谣言传开后,以前与洛兄相处时的不对劲也就有了解释,臣就想通了。”
他不想骗陛下,但是又不想牵扯霍永安、小猫他们,只能换了说法。
霍瑾瑜闻言,素手捏着下巴,故作兴味道:“徐卿,等洛平川身份暴露了,朕娶了她可行,虽说洛平川家境普通,但是她是三元及第,家世好的皇后随便找,但是三元及第只有一个。”
一旁倒茶的韩植被霍瑾瑜这话吓的大手微颤,偷偷瞥了瞥徐於菟,见他也是一脸愕然,松了一口气,
“陛下三思!”徐於菟连忙跪下,听得是眼皮直跳,早知道刚刚就糊弄过去,反正陛下也不介意。
“洛兄与陛下年纪相差较大,而且臣担心因为其科举为官经历,恐怕朝中百官不会答应。”徐於菟面色非常诚恳。
“这点你不用担心,对于朝臣来说,朕大婚已经是喜极而泣,对方是个什么人,他们已经不在乎了。”霍瑾瑜轻啧摇头道。
徐於菟更加傻眼,他一时判断不出陛下此时是在和他开玩笑,还是真有此打算。
与陛下相处久了,许多看似玩笑话,陛下都将它实现了。
“这么吓人吗?”霍瑾瑜见他愣住,示意韩植将人扶起来。
看来徐於菟没怀疑她的身份,她女扮男装挺成功的。
徐於菟起身,再次诚恳道:“陛下,还请您放弃这个打算,而且臣以为以洛平川的秉性,不会同意入宫的。”
“你们都说朕风度翩翩,玉树临风,爱民如子,而且朕亦无不良嗜好,为什么不行呢?”霍瑾瑜乐悠悠道。
徐於菟:……
……
徐於菟有些头疼地退下,回去的路上还在想着如何劝陛下打消这个念头,碰巧遇到了谢少虞,两人就一起散步。
“徐兄为何一副愁容?”谢少虞清润的声音将他的神思拉回。
徐於菟见状,摇了摇头。
让他怎么说这事。
他想了想,“庞宽战亡,恐怕小猫短时间内不会嫁人了,我担忧她以后。”
现在又入伍,以后的路更加莫测。
谢少虞面带愧疚:“庞守备让人敬佩,他与徐姑娘也让人惋惜。”
徐於菟苦笑一声,“总之小猫还有我,就算不嫁人,我亦能养她一辈子。”
谢少虞宽慰道:“说不定徐姑娘很快就能想开。”
两人走走逛逛,互相交流自己这些年的心得,就算不看脸,但是风度和仪态都足以让人着迷。
在后院做工的府吏和侍女纷纷偷瞄着二人,凑在一起小声嘀咕。
“徐大人、谢大人都好好看,跟从画上走出来一样。”
“画上没他们漂亮,听说他们还没有成亲呢,不知道便宜哪家姑娘。”
“唉吆,这男人啊,还是要早些成亲,否则成亲晚了,容易被人造谣,三元及第的洛平川知道吧,他因为年纪大没女人,被人造谣说是女人。”
“这事我听说过,听说与徐大人、谢大人都是一届科举,寒门出身,压了他们一头,三人可是京中不少闺秀的梦中佳婿。”
“呀!这么说,再过几年,我们家大人还没有成亲,也会被人污蔑是女人?”
“大人长成那样子,如果能怀疑,早就有人喊了。”
“你们懂什么,这叫泼脏水,谁管真的假的。”
……
徐於菟有心避开洛平川相关事情,可是这群人声音有些大,他与谢少虞耳力甚佳。
他随即带着谢少虞避开了这群人。
谢少虞温声道:“徐兄,对于洛兄的事情,你有什么看法?”
徐於菟停住脚步,反问道:“你觉得呢?”
谢少虞对上他的眼睛,唇角一勾,“徐兄,洛兄什么样子,你我都清楚,此次陛下去宣州,他怕是要对陛下摊牌了。”
“……恐怕不止这些,刚才陛下与我聊天时,说起这些,说若洛平川为女子,要娶她为皇后,我一时判断不出陛下是不是玩笑话。”徐於菟头疼道。
“……徐兄,怕不是开玩笑。”谢少虞笑容裂开。
怎么可能,如果陛下有这心思,那他的判断难道有误!
谢少虞蹙眉深思,脑海里回想那时惊鸿一瞥的手腕,以及这些日子里观察到的疑惑,难不成是他多想了。
徐於菟苦笑:“我也想确定是玩笑话。”
谢少虞:……
第104章
谢少虞与徐於菟分开后,拿着折子去找了霍瑾瑜。
趁霍瑾瑜看折子的功夫,他不动声色地打对面的帝王。
仍然是一身月色华服,身姿翩翩,唇红齿白,面如冠玉,世人都说他与徐於菟的相貌好,那是难见天颜。
徐於菟说陛下对洛平川起了心思,怎么可能!
谢少虞眉心微蹙,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担心若是提了此事,陛下反将一军,找他的“麻烦”怎么办。
“谢师侄有心事?”霍瑾瑜已经看完奏折,瞥见谢少虞表情,有些奇怪。
谢少虞稳定心神,“陛下,微臣来之前遇到徐於菟,与他聊了一些事,说起了其妹徐衔蝉,徐兄甚是担忧。”
“徐衔蝉与庞宽确实可惜了。”霍瑾瑜也叹了一口气。
刚刚徐於菟来时,她都没说这个。
谢少虞唇角扯起浅浅弧度,“徐兄担心徐姑娘会有心结,未来不想嫁人,短时间内,此事确实不好说。”
“徐衔蝉既然正式入伍,有了事情转移她的伤痛。”霍瑾瑜屈指敲了敲桌上的折子,“你提议关于内帑改革不错,这次回去后,朕与宣王商议一下。”
她一直觉得内帑与国库要分开,虽说是“家天下”,但是真不能将国库当内帑来用,国库的钱是天下的,内帑的财产才是皇室的,臣子不惦记内帑的钱,皇帝也别想着国库的钱。
谢少虞:“多谢陛下夸赞!”
霍瑾瑜上下打量他,双眸微眯,“谢师侄,你不是还有其他事?”
总感觉他今日心中似乎有事。
谢少虞抬眸,呼吸间是面前帝王身上特有的淡淡龙涎香,似乎还混杂着一丝冷香,与这飒爽的秋日格外相配。
“陛下,微臣听闻陛下在为洛平川的事情担忧。”谢少虞微微垂首,隐下眸中的深思。
“担忧?朕担忧什么?洛平川一不作奸犯科,二不贪赃枉法,有什么可担忧的。”霍瑾瑜故作不解道。
谢少虞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涩然,“陛下,臣听徐兄说,若是洛平川为女子,您有意纳其为后?”
霍瑾瑜听到这话,眼角微挑,唇角微微翘起,落在谢少虞身上的目光带着些许玩味,“怎么?你也与徐於菟一样反对,不满意这个?其实吧……”
她顿了一下,对上对方有些迷惑的眼神,话语中的笑意加深,“朕对你们一视同仁,若是你、徐於菟也是女子,娶回去当皇后也不错哦!”
“……”谢少虞如玉的脸庞顿时呆滞。
旁边的韩植抿嘴忍笑。
霍瑾瑜见他被吓住,心情更加愉快了,慢悠悠道:“所以,师侄你务需吃醋,你们在朕这里一视同仁。”
“陛下。”谢少虞一时哭笑不得。
……
宣州府。
夜雨过后,更添几分凉意,天地灰蒙蒙的,旷野弥漫着淡淡地雾气。
天色微亮,宣州府大营擂鼓声响起,士卒列阵以待。
——陛下的銮舆已经到城外百里,马上就要到达宣州。
霍瑾瑜坐在銮驾上,观察官道两边的景色,一望无际的屯田、时隐时现的村庄,还有孤零零的胡杨,“荒凉”二字一下子印在她的脑海。
能在这种地方扎根的人让人敬佩。
霍瑾瑜拿起一旁的画册,上面是她让翰林院弄得宣州建设图纸,宣州军民拼死保卫自己的城池,剩下的就是她这个皇帝的责任了。
此次她打算将宣州城扩建,那些被察合台骑兵摧毁的城池将重新拔地而起,这里终将繁华起来。
她又看了眼画册,然后将其插在一旁的纸筒中,拿起了另外一张图纸,是关于西域各个汗国的势力图。
对于此次西征,虽然民间一些人时有微词,叫嚣着“穷兵黩武”警告,不过朝廷的勋贵可是兴奋的嗷嗷叫。
现下大多勋贵都是开国功臣,实打实军功立身,原以为收拾完鞑靼后,他们这些勋贵就要没落了,只能过着锦衣玉食的“摆烂”生活,谁知道现下陛下要西征,不仅要将西域全域那下,还要将那些汗国赶往西亚。
这一波军功再抢不到,日后就没有机会了,他们这群人什么都有了,但是儿子、孙子这些也要刷军功啊!光靠着祖辈的荫庇腰杆硬不了多久。
这也是为什么霍瑾瑜让军事学院三年级以上的学子入伍,他们也只能心中吐槽,不敢反对。
如果敢退缩,回去迎接他们的就是长辈们的铁拳。
霍瑾瑜现下手中真不缺人打仗,也不缺钱。
“陛下!还有十里就到宣州了。”韩植轻声提醒道。
霍瑾瑜将图纸和笔拨拉一边,随手拿起一块牛肉干嚼着。
等一会儿到了宣州城,有许多事要做,一时半伙是吃不到饭了,先垫一下肚子。
……
辰时正,朝阳初升,霞光四射。
霍永安与洛平川带着宣州军民一起迎接霍瑾瑜的銮舆。
霍瑾瑜下了銮驾,望着面前荒凉残破的城门,心生酸涩,“尔等辛苦了。”
霍永安抱拳道:“是臣无能,未能保护好宣州的百姓。”
霍瑾瑜摆摆手,缓步与众臣一起走进城内。
城内一些坍塌烧毁的房屋还在,就静静地伫立在角落里,仍能看见上面凝固的鲜血,仿佛在向霍瑾瑜控诉她的失责。
霍瑾瑜带着众人走上高处,举目眺望,黯淡的建筑七零八落地站在城中,若说京城是璀璨耀眼的华服,宣州就是衣衫褴褛的布衣。
对于边城,对于许多百姓来说,他们比起繁华,更想要安稳,不管是华服还是灰扑扑的布衣,他们都愿意守护,为止付出生命,可惜察合台五万骑兵袭击后,宣州这身布衣又添了不少补丁。
霍瑾瑜看完以后,与众人刚下来,就被一群百姓堵住了,数百佝偻瘦弱的百姓伏地叩拜,满是补丁的灰扑扑衣服快要与地上的泥沙混在一起,看着卑微又心殇。
……
“陛下,我们宣州还有出路吗?”
“陛下,您要给我儿子报仇啊!”
“陛下,我家八口人,最剩下我和小孙子,您要杀了那群孙子!”
“陛下啊!身边好多人不是没了命,就是走了,宣州城以后还能安稳吗?”
……
“陛下!”随行的羽林卫指挥使挡在她面前。
宣州本地的官员则是大惊失色,这不在他们的安排中,到底是谁安排的。
即使没人安排,这么多百姓挤到陛下面前如此哭诉,也是他们的过错。
霍永安脸色微沉,深吸一口气,直接跪下,“陛下,此事是我未安抚好,还请您降罪!”
洛平川眉心微蹙,上前一步,同样请罪道:“陛下,未能护好宣州,是臣无能!”
宣州的大小官吏一看,也纷纷跪下,“请陛下降罪!是我等无能!”
前方的百姓将官员、霍永安都跪了下来,也不敢大声嚷嚷了,只是低声啜泣。
霍瑾瑜看着身边跪了一地的百姓和官员,心中倒没有怒气,只是觉得无奈。
“尔等都起身吧!”她温声道。
百姓抬头,看着在皇帝身侧跪下的本地官员,不敢动。
官员见对面的百姓不动,他们也不起。
霍瑾瑜沉眉一扫,就知道缘由,轻咳一声,沉声高喝:“起身!”
既然说软话不行,那就换硬话。
众人听出陛下话语中的脾气,迟疑了一下,见霍永安、洛平川起身了,他们也断断续续起来。
对面的百姓见状也起身了。
霍瑾瑜环顾四周,面色肃然,“诸位,朕知晓尔等此次的战斗中所付出的牺牲,所做的努力,朕与你们保证,宣城的仇朕一直记在心上,朕会让察合台汗国付出代价,宣州亦会重新建设,不负你们的守卫。”
“陛下,以后宣州在发生不好的事,您会嫌弃我们吗?”一名拄拐的灰衫老者颤颤巍巍问道。
边陲苦寒,除了被流放的罪官还有世代被困在这里的人,很少有人愿意过来。
他们宣州先前发生天花,紧接着又被人袭击,本来发展就落后其他边城,若是以后宣州再遭遇几波天灾人祸,怕是陛下会嫌弃。
霍瑾瑜面色一时愕然,再次打量了面前的百姓。
原来是担心这个。
她唇角勾起一个和煦的弧度,温声道:“不会,朕向你们保证,朕不能保证宣州以后风调雨顺,但是朕向你们承诺,不会抛弃宣州的百姓。”
老者面上顿时松了一口气,颤抖着腿就要给霍瑾瑜重新跪下,被一旁的侍卫给扯住了。
之后,霍瑾瑜带着众人又去了城郊的宣州军营阅兵,这些结束后,已经到了午时,终于有了休息的时间。
午膳过后,霍瑾瑜午休了半个时辰。
醒来后,檀菱递来凉帕,“陛下,刚刚御北郡王来了,听闻陛下在午休,就离开了。”
霍瑾瑜擦了擦脸,随口问道:“来干什么?”
檀菱:“送来两筐瓜果,说是给陛下尝鲜。”
霍瑾瑜叹笑:“还有这孝心?”
檀菱替她整理了一下袍子,“奴婢让人在井水中泡着了,虽说宣州地处边塞,但是这里的水好,吃着没有涩味。”
霍瑾瑜尝了尝送上的瓜果,果然不错。
不过,下午的时候,霍瑾瑜就知道这两筐瓜果的来历了。
辽王的五公子向霍瑾瑜哭诉,控告霍永安蛮横嚣张,说他抢了他们辽王府上供给霍瑾瑜的瓜果。
霍瑾瑜看着下方哭的凄凉的五公子,目光落到案上水灵灵的葡萄、石榴,此物居然还是“赃物”,顿时嘴角微抽。
现下是秋日,就算宣州贫苦,也不至于连两筐瓜果就要抢吧。
“宣御北郡王!”霍瑾瑜扶额道。
……
霍永安接到宣召,很快就到了。
五公子一见他,又瘫坐在地上哭嚎起来。
霍永安嫌弃地瞥了他一言,路过他时,还故意给了他一脚。
霍瑾瑜见状,拍了一下桌子,厉声道:“永安,霍浩刚刚控诉你抢了辽王府的贡品,你怎么说?”
“陛下!”霍永安跪下,一脸无辜道:“微臣没做过。”
五公子闻言,也忘记哭了,激动道:“陛下,王府的管事和长史都能作证,御北郡王不止抢了东西,还揍了微臣。”
霍永安解释道:“那是你挡路了,不小心踩到你的,还有我给钱了。”
“五两银子,郡王殿下,那可是送给陛下的东西,你觉得够吗?还有我当时已经躲了你三次,你一直追着我,我到底挡了哪个神仙的路。”五公子捶胸顿足,眼泪哗啦啦流。
霍瑾瑜眼睛微眯,沉声警告:“霍永安!”
欺负人也不背着人,看来胆子真是大了。
霍永安慢吞吞道:“五公子,原来你也知道那两筐瓜果五两银子不够,可是你从百姓硬抢时,只给了一两银币,还打断了老汉的一条腿,本王花了五两银子,还觉得亏了,你反手一卖,赚了五倍还不知足。”
“……你胡说什么?”五公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一开始以为霍永安是故意折辱他们辽王府,可是现在经霍永安一番说道,倒是他们辽王府仗势欺人,他霍永安见义勇为。
霍永安:“反正本郡王身正不怕影子歪,再说,我也将那些瓜果送与陛下,反正都是给陛下吃的,你还赚了四两银子,不应该开心吗?”
“郡王,陛下明镜高悬,你不要强词夺理。”五公子被他这话气的快要吐血。
这人说的怪好听,他送的与他们辽王府送与陛下的能一样吗?
霍永安两手一摊:“可是我说的是事实!”
“够了。”霍瑾瑜打断两人的话。
霍永安、五公子连忙请罪。
霍瑾瑜示意内侍将五公子扶起来,开口道:“霍浩,此事永安有些过分,朕一会儿就训他,你退下吧。韩植,你送一下他。”
五公子见状,瞥了霍永安一眼,眸光带着些许得意。
此人就是当面告状又如何,陛下还是看重他们辽王府。
霍永安舔了舔齿缝,想给此人一脚。
之前他以为此人是个安分性子,谁曾想日子久了,也是个短视轻浮的,就是胆子不够大,否则就能在先前察合台那件事上将他给收拾了。
等五公子离开,霍瑾瑜淡淡瞅了他一眼,“说吧,还有什么没说的。”
霍永安见状,往前蹦了一步,腆着脸道:“果然还是陛下英明,霍浩他自己长得丑,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骚扰徐衔蝉,我看的清清楚楚,他哪是看上徐衔蝉,就是想趁机搭上徐大人。”
霍瑾瑜没想到此时还牵扯到徐衔蝉。
“你就算看他不顺眼,就不能私底下套麻袋。就算这些忍不住,朕走了再动手就不行。”霍瑾瑜背着手,绕着他转了一圈,看着他脑袋越来越低,冷哼一声,“现在知道错了?”
“臣记清楚了,等陛下走后再动手!”霍永安讪讪道。
“既然知道错了,那就按照惯例,写一份五百字的检讨吧。”霍瑾瑜回座,掐了一颗葡萄扔进嘴里,“对了,既然谢少虞也在,让他也莫忘了给先皇写一首悼念诗。”
霍永安纳闷:“为什么?老师做了什么错事?”
霍瑾瑜抬眸:“你犯了错,他既然在,就逃不了,若是他不想写,可以也写一份五百字检讨。”
霍永安表情裂开。
他倒是不怕写检讨书,但是牵连到老师,自己肯定要被老师收拾了。
……
午后半晌,御北郡王府偏院。
霍永安尴尬地看着谢少虞,“老师,是陛下让您写的,不是我。”
“哦?这么说,你想要我找陛下算账。”谢少虞随手折了花坛中一截杏枝,撇去分枝,手腕用力,发出“咻咻”的破空声。
听得人头皮发麻。
霍永安后退两步,干笑道:“陛下说,您若是不想悼念先皇,也可以与我一样,写检讨。”
谢少虞闻言,眉角轻轻一扬,嘴角温和的笑看着有些渗人,“我觉得我若是揍你一顿,再给先皇写诗,陛下会更高兴。”
“……”霍永安一下子跃起,顾不得说其他。
谢少虞见状,眉梢一挑,将长袍掖在腰间,快步追了上去。
……
晚上,属于宣州军营的篝火夜宴开始。
上首的霍瑾瑜起身,众人不敢坐下,也纷纷起身。
场中篝火随风摇曳,月明星稀。
霍瑾瑜扫视众人,举起酒杯,高声道:“今日第一杯酒敬在此宣城战亡的将士与百姓!”
说完,清亮的酒水倾斜而下。
众人见状,也举起酒杯,学着霍瑾瑜倒在身前的草地上,大声道:“敬战亡的将士与百姓!”
一旁的韩植再次给霍瑾瑜斟酒。
霍瑾瑜:“与诸君共饮此杯,感谢尔等驻守边关!保家卫国!”
说完一饮而尽。
喝完两杯酒后,此次篝火夜宴就算是开始了。
酒过三巡,现场气氛正酣,尤其对于参加宴会的宣州将士,他们不仅得到了赏赐,而且受到陛下当面的嘉奖,怎么能不开心。
随行的大臣虽然自持身份,举止略有拘谨,不过看到身边人恣意潇洒,大口喝酒吃肉的模样,也不由得受影响,放开了不少。
霍瑾瑜安静吃着烤肉,她的酒量不好不坏,这种场面若是失态,会影响她的威严。
……
洛平川那边有些热闹。
霍瑾瑜瞅见不少官员给他灌酒,原以为洛平川能解决。
等霍瑾瑜与身边人谈完话,发现徐衔蝉正在“英雄救美”,替洛平川挡酒。
徐衔蝉加入后,不止官员这边,就连将士也开始起哄,端着酒碗排着队。
……
“洛大人已经是我的人了,你们别欺负他,否则我不客气。”徐衔蝉看着有些醉意了,两腮仿佛染了胭脂一般,气势汹汹地看着周围的人。
洛平川想要夺过她手上的酒碗,奈何对方力气惊人,压根动不了。
“洛大人,这是我的酒,你别不能抢。”徐衔蝉单手搂住对方,扬手正要将碗中酒一饮而下,忽而手腕一麻,大手一抖,酒水洒了一身,全部喂了她的衣服。
众人看着出手之人,惊诧道:“郡王殿下。”
洛平川见霍永安来了,松了一口气,正想要开口,忽而脚下踉跄起来,原来是徐衔蝉拉着她往场中跑。
她连忙用力,想要扯住她,“小猫,你清醒点,别惹事,今天陛下还在。”
徐衔蝉回头,在篝火的映照下,满脸红晕,不知道是喝酒喝的,还是被火靠烤的,眸光满是认真,“洛大人,那群人这么欺负人,我看不下去了,今天我要为你做主,让大家看看你是个真爷们!”
洛平川愣了一下,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
旁边的将士听到这话,纷纷高声起哄。
“洛大人连个娘们都干不过,是不是爷们啊!”
“徐千户,您要怎么证实洛大人是真爷们,难道还要当众扒衣服。”
“哈哈哈!这可不行,我看洛大人柔柔弱弱的,如果让我们徐千户负责怎么办。”
“喔喔喔!真爷们!真爷们!”
……
谢少虞脸色微变,霍永安三步化作两步,一把扯住徐衔蝉的手臂,想要将人拉回去,“徐衔蝉,你冷静一些。”
“是你冷静些。”徐衔蝉按住他的肩膀,手臂一用力。
“砰!”的一声。
众人就见霍永安被徐衔蝉一下子甩过肩,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然后躺在地上。
“徐衔蝉,你故意的!”霍永安感受到草地上的凉意,咬牙切齿道。
旁边的人发出爆笑声。
霍瑾瑜嘴角微抽,可惜徐衔蝉距离她比较远,在夜色下,也不好观察对方到底是不是真的喝醉了。
不过看霍永安的样子,即使没醉,也应该是上头了。
韩植凑到霍瑾瑜耳边,低声担忧道:“陛下,真让徐衔蝉这样闹吗?若是……”
霍瑾瑜:“你没看到跟着我出来的那些官员虎视眈眈吗?今日若是没有结果,他们不会罢休的。”
唉!这些人不懂,洛平川的身份不揭露对他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有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状态最好。
韩植见她这么说,心中有了准备。
此时,徐衔蝉拉着洛平川已经走到场中。
徐衔蝉十分爽快地双膝跪地,“陛下,我有事想要求你。”
洛平川面色焦急,“还请陛下恕罪,徐衔蝉现下喝醉了,臣这就拉她回去。”
霍瑾瑜轻抿了一口茶,笑道:“不用,朕知道她的性子。”
“陛下!”徐衔蝉直起身子,双眸亮晶晶,高声道:“陛下,我心仪洛大人,想嫁他为妻!求您成全我们吧!”
洛平川惊骇:……
“咳……”霍瑾瑜一下子被茶水呛住。
“咳咳……咳!”谢少虞那边也被吓到,正好被酒水呛住了。
赶过来的霍永安脚下一歪,直挺挺地砸到草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砰!”的一声。
众人下意识寻找,就见一个身影硬邦邦地躺在场中。
众人:……
徐衔蝉这句话的威力有些大啊!
贾拓等人不忍直视,默默遮住了眼。
一些官员面上错愕,难道他们猜错了,洛平川与徐於菟一样,只是不如他幸运,虽然男生女相,但是身姿高大,而洛平川有些倒霉,长得没那么高大。
要不然若是徐衔蝉嫁给了一名女子,以徐於菟的脾气,怕是不会放过洛平川。
“陛下,徐衔蝉喝醉容易发酒疯,您看在徐大人的份上,原谅他一回。”霍永安从地上爬起来,连脸上的草根泥土都来不及清理,连忙解释道。
顺便给徐衔蝉使了个眼色,让其清醒一些。
“陛下,我想的很清楚。”徐衔蝉一点都不配合,“洛大人三元及第,等我与他生个娃,说不定能青出于蓝,弄个六元及第。”
反正她不打算嫁人了,正好帮洛大人一把,至于孩子,抱养一个就行。
霍瑾瑜更加无语了,她目光落到一旁的霍永安身上,有些意味深长。
看来她这个外甥知道的事情不少。
第105章
众人也不喝酒吃肉了,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们,好奇徐衔蝉能不能得偿所愿。
不过看洛平川、霍永安的样子,很不赞同。
谢少虞看着场中的众人,又望了望霍瑾瑜,见他面色淡然,唇角还挂着玩味的笑,并无怒意。
他的视线又落到洛平川身上,眼睫微垂,眉心藏着一丝纠结,难道陛下已经知道洛平川的身份吗?
若非这样,不会这般轻松恣意。
……
洛平川左手被徐衔蝉紧握,挣脱不开一点,面色愧疚地看向霍瑾瑜:“陛下,徐姑娘现下是喝多了,酒后胡言,还请您莫要怪罪。”
徐衔蝉当即掀台,“陛下,我没有,我现在比谁都清醒,请您答应我吧。”
左侧矮桌的一名姓胡的游击将军嬉笑道:“徐衔蝉,你要嫁给洛平川,庞宽怎么办?啧啧,我那庞兄弟可是为了你才到宣州府的,连陛下给他的赏赐,你都收了,现下庞宽恐怕才过奈何桥吧,你就要叫嚷着嫁人,让人心寒啊!”
此话一出,现场当即一静。
随行的官员没想到徐衔蝉还有这样一段往事。
那位游击将军口中所说的庞宽,莫不是在此前的战役中伤了察合台首领的人,陛下还给他追授了官职,居然与徐衔蝉有关。
霍永安、洛平川面色微黯,下意识看向徐衔蝉。
徐衔蝉直眉瞪眼,双眸中燃烧着熊熊火焰。
“小猫,陛下还在呢。”洛平川搭上她的胳膊,低声提醒道。
徐衔蝉深吸一口气,收回视线,“我知道。”
……
“陛下,您看,看他们这样子早就私相授受了,可怜庞宽临死前还被瞒在鼓里!”
这话一出,其他的议论声也出来了。
“胡老弟,别乱说,徐衔蝉与庞宽之间的感情,大家又不是不知道,我知道你与庞宽是好兄弟,但是也不能泼脏水。”
“谁泼脏水?庞兄弟战亡还不到白天,这两人都拉拉扯扯,不就是打庞兄弟的脸吗?他们想成亲,私下里求陛下就好,为何要大庭广众之下这般炫耀。”
“虽说我也佩服庞兄弟,但是论相貌、文采,他确实不如洛大人,是个娘们都会选吧。”
“说什么呢?你是站在哪边?”
“咳……咳,其实你们还忘了一种可能,就是徐千户与洛大人之间可能什么事都没有。”说话的将士目光落到对方从京城来的官吏身上。
“怎么可能,婚姻大事,如此儿戏,凭什么?”
“当然是为了帮洛大人啊。”说话人翻了一个白眼。
“看吧,你也觉得他们两个之间还是有私情的。”
“……”
胡游击见霍瑾瑜没什么反应,有些急了,从座位上跑到场中,拱手道:“陛下,您不能偏袒徐衔蝉和洛平川,您要为庞兄弟做主啊!”
霍瑾神色淡然,“难道你想徐衔蝉一辈子都不嫁人?”
胡游击闻言一愣,连忙摇摇头,嫌恶地看了看徐衔蝉、洛平川,“末将只是为庞兄弟不值!”
听到这话,徐衔蝉脸色微白,默默握紧了拳头。
霍瑾瑜目光落到洛平川身上,慢悠悠道:“洛爱卿,此事追究缘由,也是因你而起,你有什么要向朕交代的。”
徐衔蝉听出不对劲,连忙抬头道:“陛下,此事是我自愿,我年纪大了,就是想嫁人了。”
霍永安看了看洛平川,又看了看霍瑾瑜,欲言又止,正想开口,忽然听到一声重咳,下意识撇头,就见谢少虞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见对方没有开口,谢少虞松了一口气。
他刚才真怕霍永安也来插一脚,和洛平川来个“两男争一女”的戏码。
现下的热闹已经足够,别添乱子了。
霍瑾瑜没理她,淡然地看着洛平川,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似是在鼓励。
秋夜如水,凉风习习,篝火随风摇摆,光影随风而动,亦如此时宴会众人的心思。
洛平川松开徐衔蝉,上前一步,长身玉立,青袍衣摆随风鼓起,轻轻一躬身,露出洁白的脖颈,似青鹤垂颈,“陛下,臣有罪!”
话音落下,现场再次哗然,众人审视着场中的洛平川。
眸光带着揣测和好奇,猜测对方此次这般郑重,到底要说什么?
有人则是呼吸一紧,目光灼灼地盯着洛平川,大手捏紧了大腿,浑然不觉疼痛,下定决心,若是此次洛平川不说出个明白,他们要自己动手。
“有罪?”霍瑾瑜眉梢轻佻,含笑问道:“什么罪?”
没等洛平川开口,一旁的徐衔蝉直接跪在地上,大声道:“陛下,我也有罪!”
骤然这一下,将霍瑾瑜吓得眼皮微跳,瞥了她一眼,“先跪着吧。”
徐衔蝉:……
“陛下,我也有错!”霍永安反应过来,连忙也跪了下来。
若是洛大人说出事实,刚刚他的那番阻止明显告诉陛下,他是知情人。
霍瑾瑜:“你也跪着!”
她目光落到贾拓那边,那一片都是霍永安带到宣州的勋贵学子,“你们谁还想跪!”
省的一惊一乍。
贾拓被帝王犀利的眼神一扫,小心肝直跳,只敢将视线落到霍永安他们身上。
周语堂察觉他的神情不对,偷摸摸戳了他一下,让他解惑。
贾拓斜了他一眼。
这人是觉得场上跪的人不够多吧。
周语堂:……
其他人一看,看来贾拓也是要跪在场中的人啊。
……
“陛下!”洛平川再次躬身一拜,望着地上被篝火照射出来的发冠影子,想起自己这些年的经历,唇角自嘲一笑,此次开口,怕是过往皆成幻影,“徐姑娘想要给嫁给微臣,并非男女之情,也不是因为荣华富贵,而且为了帮臣摆脱嫌疑。”
霍瑾瑜抿了一口茶,淡定道:“什么嫌疑?难道你有隐疾?”
“……”洛平川诧异,瞥了瞥霍瑾瑜,见对方只是在开玩笑,心中揣测更加确定。
洛平川深吸一口气,下颚微昂,注视着霍瑾瑜,“陛下,微臣……不是男子,而是女儿身。”
“嘶!”
周围接连响起了倒吸声,错愕地看着洛平川。
场中刚刚控诉洛平川与徐衔蝉有“奸情”的胡游击也傻眼,“啥?女的?那……那徐衔蝉怎么还要……还要嫁给你?陛下,陛下,是卑职喝醉了,还是洛大人、徐衔蝉酒没醒啊?”
他话音刚落,就听一旁的霍永安认错道:“陛下,其实年初洛大人遇刺时,微臣不小心知道了她的身份,臣也犯了欺君大罪。”
徐衔蝉此时也乖巧道:“陛下,卑职也是那时候,洛大人的伤还是卑职照顾的。”
胡游击身子一僵,艰涩地扭头打量身旁的洛平川,傻傻道:“女的?没骗人?”
呵呵!他今天就不应该喝酒。
欺负两个娘们,还污蔑了他们,九泉之下的庞兄弟若是知道,怕是半夜要来找他。
“胡将军,在下确实是女子。”洛平川落落大方地看着他。
胡游击:……
像也不像,除了长得像,这行为举止,干的事情,哪个和娘们沾边。
呃……不对,比洛平川更不像娘们的人不就徐衔蝉。
……
座位上,周语堂、孙树等人纷纷逼近贾拓。
贾拓看清他们眼神中的威胁,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小声道:“我也是。”
周语堂等人:……
……
场中此时仍然一片安静,安静到能听到军营中马儿嘶叫声、虫鸣声还有风扯动旌旗的动静。
众人望着霍瑾瑜,想要知道他怎么办。
毕竟洛平川可是陛下登基以来,亲指的三元及第。
状元郎是女子,传出去怕是要被嘲笑。
霍瑾瑜面上表情不变,看向霍永安,似笑非笑道:“永安,你给朕解释一下,之前你写信说的‘欺君大罪’是什么?”
她没想到霍永安那么早就知道了,当时送那份没头没脑的信时,她有些疑惑,现在倒是有些想通了。
“微臣想要问的就是这事。”霍永安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霍瑾瑜挑了挑眉。
听到这话,霍瑾瑜右手边的一些京官兴奋起来。
……
“陛下!洛平川以女子之身参加科举,实乃大罪,理应严惩!”
“陛下,此事若不严惩,日后有女子有样学样,如何维持何法度威严。”
“陛下,欺君大罪,如若不惩,日后无法服众啊!”
……
胡游击看不惯那些京官这般落井下石,打断他们的话,“你们这群人连个女子都比不过,洛大人可是三元及第,别管她是男是女,也是文曲星转世,你们八辈子都修不来。”
一名清瘦、面白无须的官员起身道:“洛平川如若没有蒙骗世人,怎么可能成为状元,如果没有她,状元本来应该是谢大人的。”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谢少虞。
骤然被喊,谢少于面色淡定,对上众人微妙的眼神,“在下学问不及洛大人,对她的学问是心悦诚服。”
胡游击:“看吧,人家本人都不介意,你着急忙慌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谢大人有什么想法呢。”
“你!”官员脸色一黑,见对方一脸无赖,使劲一甩袖,“本官放你一马,不你休要纠缠我。”
“啧啧。”胡游击闻言,嫌弃道:“到底谁纠缠谁?你们读书人没理的时候都是这样自我安慰吗?”
官员气的胸腔起伏更大了。
……
“好了。”霍瑾瑜打断他们的争吵,“你们同朝为官,双方各退一步,不要说了。”
两人连忙告罪,不过官员仍不死心,“陛下,洛平川欺瞒陛下,骗了满朝文武,应该重罚。”
徐衔蝉连忙道:“陛下,洛大人考科举凭的是自己的真本事,而且为官清廉,不曾有过过错,请您开恩。”
霍永安:“陛下,洛大人什么样子,我们宣州的百姓是一清二楚,请您饶恕她吧。”
霍瑾瑜抬手止住他们的话,目光落到之前出声的那群随行京官,“众卿觉得朕要如何处置?”
他们相互对视一眼,揣测陛下的想法,最终一名留着短须的中年官员起身,“陛下,微臣以为洛平川虽然女子,入朝后也是兢兢业业。陛下,不如革除她的功名,让她返回原籍就好,这样也能彰显隆恩,同时以示惩戒。”
其他人点了点头,也有人面色不忍。
“这对洛大人也太不公平了。”徐衔蝉愤怒地盯着说话人。
中年官员被她凶悍的眼神,吓的微微后仰,强装镇定道:“在下也佩服洛平川,只是她是女子,在官场上多有不便。”
徐衔蝉冷哼:“你放屁!”
他们景朝有女千户(她)、有女侯爷(褚青霞)、有女学生(入军事学院那种)、现下又多一个女状元,还是三元及第,她当然要挺直腰板。
中年官员瞪大眼睛,指着徐衔蝉的手微微颤抖,“你无理!”
果然不能太纵容女子。
徐衔蝉:“彼此,彼此!”
中年官员气的吹胡子瞪眼。
……
霍瑾瑜淡定地割下一块烤肉,放在嘴里慢慢嚼着。
宣州这边的烤肉手艺不错,外面涂了一层蜂蜜。
霍永安见陛下居然吃起来,有些着急。
当然不止他急,现场其他人也等着看洛平川的下场。
中年官员反应过来自己耽误了事情,冲着徐衔蝉冷哼一声,不再与之纠缠。
众人将目光集中到霍瑾瑜身上,看着陛下淡定地吃完一块肉,喝了一杯酒。
“徐衔蝉。”霍瑾瑜用襟帕擦了擦唇角。
徐衔蝉没想到第一个收拾的是她,连忙道:“陛下!”
霍瑾瑜意味深长道:“你想救洛平川,就只想到嫁人这一个法子吗?不怕徐於菟知道,将你的皮给剥了。”
徐衔蝉抬头道:“陛下,洛大人除了女子身份这个困局,卑职不觉得有其他事情可以难为她的。”
霍瑾瑜:“霍永安,你呢?欺君大罪都敢问的家伙。”
霍永安目光有些游移,“陛下,臣之前是想问,如果臣娶了犯有欺君之罪的人,应该能赦免吧。”
“郡王?”洛平川怔然。
众人顿时一头黑线,看了看场中的徐衔蝉、霍永安,此时看洛平川的眼神犹如祸国妖妃一般。
听听,这叫什么话!
这两人想的还真是妥帖。
真是服了洛平川。
不管是男是女,都有人愿意“献身”。
霍瑾瑜闻言,眉梢高挑,捏着下巴若有所思道:“若是发难了你,诛九族岂不是有朕?”
霍永安半张着嘴,后退一小步。
看来“欺君大罪”不能随便说,要诛九族的。
现场将士和官员嘴角直抽,一时无言以对。
“陛下!”洛平川此时心中的恐慌被霍瑾瑜这句话一扫而光,心情复杂地看着他。
陛下不曾怪她隐瞒,只是不知道陛下如何处置她。
霍瑾瑜轻轻勾唇,压低的声音带着一分揶揄,“洛爱卿,看到永安、徐衔蝉对你如此心意,是不是感动哭了?”
被提名的两人下意识望向洛平川。
洛平川闻言,莞尔一笑,冲着他们点了点头,“陛下所言不错,他们与臣虽无亲缘,但微臣已经将他们当成弟弟妹妹了。”
话音刚落,席间传出一个尖细的声音,“洛平川,你现下是戴罪之身,应以罪人自称。”
洛平川神色一滞,不再言语。
现场再次安静下来。
霍瑾瑜收起面上的笑,沉声道:“洛平川,你可知罪!”
即使她声音不曾刻意扬高,此时也如雷霆一般撞入众人的耳中,带着难以言语的威严和气势,引得众人纷纷垂首。
洛平川伏地叩拜,额头贴在冰凉的草地上,“臣……罪臣知罪!”
霍瑾瑜:“既是知罪,那就领罚。就罚三年俸禄吧。”
一开始霍瑾瑜想说五年的,觉得太过分了,让对方打五年白工,传到后世要骂她的吧。
“……陛下?”洛平川错愕地看着他。
就这些?
不革除她的功名了?
就罚了她一些俸禄?
朝中大臣能同意吗?
别说朝中大臣,就是现场的大臣也不同意。
当即就有人齐声道:“陛下,三思!洛平川欺君罔上,怎么能如此处置!”
霍瑾瑜闻言,冷冷地看过去,“朕早已知晓,何来欺君罔上,洛爱卿廉洁奉公、奉公守法、足智多谋,朕不以出身论人,也不以性别纳官,你们以女子身份为借口来否定她,不如她的尔等让朕又怎么看!”
那人脸色讪讪,面色难看,
“陛下万岁,万万岁!”徐衔蝉眼睛发亮,目光灼灼地看着霍瑾瑜,当即抬手高呼起来。
“……”霍瑾瑜被她这乍然一声吓了一跳。
霍永安见状,也一起喊道:“陛下万岁,万万岁!陛下英明神武!”
洛平川仍然还在恍惚中,不信自己这般轻易就过了。
脑海中一直不断重复霍瑾瑜刚刚的话,眉心轻蹙。
陛下是什么时候发现的,难道在她在顾问处就知晓了吗?
“洛大人……洛大人,快谢恩。”徐衔蝉发现她愣住,连忙扯了扯她的衣服。
洛平川连忙跪下,“微臣谢陛下开恩。”
“起来吧。洛平川,你要知道,从现在开始,你要面对的困难还有许多。”霍瑾瑜淡淡道。
洛平川:“多谢陛下提醒。”
霍瑾瑜见状,示意她回到座位上,继续之前的篝火宴会。
经过了这事,大家都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瞟洛平川一眼,宣州本地的将领那眼神毫不掩饰。
尤其胡游击,回到座位上后,被其他人好一阵笑话,说他白长两个大眼珠子当装饰。
胡游击灌下一口酒,没好气道:“说的你们眼神多好似的,你们不也是没看出来。”
“嘁!不是我们眼神不好,是我们不敢想,这结果好比突然有一天湖里的鱼一下子长了翅膀飞了,你们会这样想吗?”
“这描述也不准确,更像人高马大、胡子一大把的老胡变成大姑娘了。”
I“啧啧,那群读书人如果知道他们输给一个娘们,你们说会不会呕死?”
“肯定会介意,但是说再多,也不能改变咱们大景朝第一个三元及第,就是女的。”
……
听着这群军汉的话,不管是本地官吏还是随行的京官都有些尴尬。
他们的目光时不时望着洛平川方向,看着都有自己的打算。
……
深夜,夜凉如水。
篝火宴会结束后,霍瑾瑜留下了谢少虞、霍永安、徐衔蝉。
霍瑾瑜坐在上首,看着下方的三人,开门见山道:“洛平川是女子这事,你们都什么时候知道的?”
霍永安闻言,看向谢少虞。
谢少虞大手一抹,将他的脑袋转向前方,“微臣是京城有了传言的时候。”还是从老师那边确认的。
现在这种情况,还是不要牵扯到老师。
霍永安挥掉他的手,“年初遇刺的时候。”
徐衔蝉:“也是那个时候。”
“不错,不错。既然你们都认下了欺君之罪,三天后交上一份五百字的检讨。”霍瑾瑜右腿一翘,姿态肆意地坐在椅子上。
“……”谢少虞嘴角微微抽动,听明白陛下的意思,“微臣遵旨!”
看来陛下知道的不比他们早。
“什么?”霍永安懵逼,“怎么又要写?”
徐衔蝉不敢开口反驳,在一旁不断点头。
霍瑾瑜眉尾斜扬,淡淡道:“一千字。”
霍永安张口欲言,徐衔蝉担心再翻倍,一个跃起将他的嘴巴捂住。
“陛下,我会监督郡王写完千字检讨的。”徐衔蝉语气带着十足的谄媚。
“唔唔!”霍永安瞪大眼睛。
他一千字,总不能老师和徐小猫五百字吧。
谢少虞见状,转身挡在他跟前,墨澈的眸光里满是温柔的笑意,“陛下教训的是,这三日,微臣会监督御北郡王写完两份检讨。”
霍永安挣扎地更狠了。
徐衔蝉见状,直接给了他一下肘击。
“……”霍永安彻底安静了。
霍瑾瑜见状,唇角微翘,声音沉沉,带着蛊惑和笑意,“永安,你若是不服,只要你点头,朕答应你,让你们都写两千字的检讨。”
霍永安刚听完,没来得及想,就对上了徐衔蝉带着杀气的眼神。
谢少虞看似淡定,但是行为举止间,也是暗含威胁。
于是……霍永安摇了摇头。
这种同归于尽,最后可能落个尸骨无存的死法,他又不是笨蛋,才不会答应。
徐衔蝉躬身一拜,语气纠结道:“陛下,洛大人的事这样能解决吗?”
洛大人现在身份被公开,宣州这边有陛下镇着,应该没有什么闲言碎语,可是京城那些文武百官,听到这事,肯定会介意的,估计会持续不断地挑洛大人的刺。
“哦?难道你觉得牺牲你嫁给洛平川,就能解决这事?”霍瑾瑜皮笑肉不笑道。
徐衔蝉偷瞄了一眼对方姿容清绝的脸,连忙埋下头,耳根都涨红了,“陛下教训的是。”
霍瑾瑜:“谢师侄,今日篝火宴会上的事莫要忘了告诉徐於菟,让他好好见识一下。”
谢少虞:“微臣遵旨。”
“陛下……”徐衔蝉大惊失色。
霍瑾瑜背对着他们,轻轻转动手中的红珊瑚珠串,“你们回去告诉洛平川,只要她保持本心,一心为民为国,朕就会护住她,免受旁人欺负。”
谢少虞竖耳倾听,仔细揣摩,确定陛下似乎对洛平川并无心思,心中轻松了不少。
……
竖日,关于洛平川的女子身份就传遍了宣州城的大街小巷。
谢少虞、霍永安对于这种速度一点也不奇怪。
昨日参加篝火宴会的人中,大嘴巴的将士就有不少,还有想要造势给陛下压力的官员,消息传的迅速也正常。
当天洛平川就无法出门了,因为许多百姓去府衙门口看热闹,想要看看洛平川变成女子是什么样子。
看大家的架势,好似不曾看过洛平川似的。
不止他们,就是那些平时相熟的地方将士和官员,不是送礼登门“谢罪”,就是登门询问政务,仿若没了洛平川,什么都不能干似的。
洛平川不解,她的装扮与平时无异,大家也都知道。
可是这架势,仿佛以前不认识她似的。
第106章
京城,麒麟研究院。
褚青霞现在又将重点放到蒸汽机身上了,并且有了许多点子,她目前研究的六代机,预计能在五代机的基础上,将功率提升一倍。
前段时间正是紧要时刻,忙完以后发现不影响她吃瓜。
“洛平川女子身份暴露了?”褚青霞动作一滞,放下手中的笔。
核桃在一旁帮她组装东西,歪头道:“呃……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不过听说因为徐大人的妹妹看上洛大人了,洛大人誓死不从,就自爆了!”
褚青霞眨了眨眼。
这逻辑不通啊。
况且徐衔蝉与洛平川的关系也不错,怎么会传成这样。
褚青霞确定她家徒弟吃错瓜了,中途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
不过有一件事可以确定,就是陛下没有过多怪罪洛平川,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等到洛平川回来,她一定要登门拜访。
想到这里,她抬起头,“你一会儿派两三个人看顾一下洛母,防止被人骚扰。”
她对此事接受良好,但是不代表京城其他人听到这消息不会迁怒洛母。
核桃连连点头,“弟子知道。”
……
徐於菟很快收到了谢少虞的信。
他虽然也知道了洛平川是女子,而且宣州的消息也传到他这里。
只是不知篝火夜宴当天,他的妹妹有那么重的戏份。
甚至如果没有徐衔蝉,洛平川可能不会当着众人的面承认自己的身份。
徐於菟扶额头疼。
既为徐衔蝉头疼,又对洛平川愧疚。
不过他万万不同意徐衔蝉嫁给洛平川,即使徐衔蝉不想嫁人,如果事情真成了,即使两人都是女子,他也会动手。
……
与此同时,他也收到了洛平川的书信,是向他道歉,也是为徐衔蝉求情。
至于徐衔蝉的书信,最后姗姗来迟,只有短短两句话,一句告诉他洛平川身份暴露,另外一句“我错了”。
徐於菟:……
徐衔蝉最好祈祷自己短时间内不会回京,否则皮要绷紧点。
……
“阿嚏!”
徐衔蝉控制不住打了一个大喷嚏。
“怎么回事,难道受凉了。”她拢了拢领口,顺便搓了搓手臂。
对面与她一起处理公文的贾拓被声音吓了一跳,手下册子一下子多了一大团墨迹,顿时不满道:“徐衔蝉,你干嘛?”
因为自己隐瞒洛大人的事,这些天他被孙树、周语堂他们找麻烦。
偏偏罪魁祸首徐衔蝉日子清闲,仅仅被陛下罚写了一份检讨,洛大人一点都没有怪罪她,而且第二天还亲自给她下厨煮粥。
反而他被周语堂他们收拾一顿。
这件事他告诉他们干什么?难道他们能像徐衔蝉这样“以身相许”?
徐衔蝉抬头,剑眸微眯,“你刚刚是不是说我的坏话了?”
“啊?”贾拓愣住,反应过来,当即拍了一下桌子,生气道:“你发什么疯!谁说你的坏话了。我一个大老爷们,还能碎嘴吗?你又不是没看到,就是因为我嘴严,这两天才被周语堂他们收拾的,谁像你那么虎!”
徐衔蝉尴尬地收回视线,拿起桌上的纸团扔到对面,“好了,这两日你都说了多少遍,我耳朵都起茧了。”
“哼!不是你遭殃,你当然不在乎,我还以为时候你会被洛大人责难,谁知道她对你更好了,啊啊啊,老天爷不讲理。”贾拓捶胸顿足,发泄一通后,斜眼道:“对了,此事你告诉徐大人没有?”
他觉得洛大人作为当事人不好说,但是徐大人是徐衔蝉的哥哥,自家妹妹弄出这么大动静,总要有所表示吧。
徐衔蝉顿时眼神游移,抓起一旁的账本,随便翻了两页,语气有些含糊道:“当然写了,就是……就是写的不多。”
贾拓闻言,给了她一个死鱼眼,“你想逃避我懂,但是洛大人此事,幸亏有陛下护着,若是换了其他人,你那夜就是无理取闹,事后不止洛大人,就是你也要受罚。”
徐衔蝉抬头,目光有些失神,声音带着些许干涩,“其实我也有些后悔,但是那时好多人对洛大人不安好心,我知道洛大人逃得了这一遭,逃不了下一关,尤其许多人心里已经有些怀疑。”
“怀疑”一旦在心里扎根,终会破土而出,与其想办法隐瞒,不如他们掌握主动。
反正庞宽走了,她也没其他打算。
得一个“状元娘子”的名号也不赖,未来洛大人如果有机会位列三公,那她就更不亏了。
贾拓捏着下巴:“你这法子也不错,不过你错就错在,没和洛大人商量好,打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
徐衔蝉直接翻了一个白眼,“商量好也没办法,陛下早就知道了。”
“……”贾拓呆滞,使劲眨了眨眼,“陛下早就知道了?”
他就说嘛!那夜洛平川公布身份时,陛下受到的震撼还没有徐衔蝉叫嚣要嫁给洛大人大。
徐衔蝉趴在桌上,焉哒哒道:“嗯。”
贾拓顿时龇起大牙,有些幸灾乐祸道:“陛下英明!”
……
在霍瑾瑜到边陲的第三天,宣州城南端立了一座巨大的石碑,石碑上刻满了阵亡的将士和百姓的名字。
揭碑那天,天蓝树翠,秋风飘香,石碑周围种了一圈长青松柏,在这边陲之地,也就松柏能抵抗住多变的天气,守卫这尊石碑。
霍瑾瑜上香之后,拿出祭文,亲自诵读。
天地疏阔,秋阳和煦,众人皆静,
众人抬头看着台阶上一身明黄衮袍的俊秀皇帝,帝王之姿傲然独立,令人望之生畏,轻纱一般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气势变得比烈阳还炽烈。
谢少虞轻轻抬头,目光带着深沉的炽热。
霍瑾瑜念完后,一旁的韩植奉上火盆。
祭文被点燃,火焰随风摇曳,一点点吞噬锦帛,带着一丝特殊的炭味。
霍瑾瑜看着手上的锦帛一点点缩小,橙黄色的火焰与明黄交织,仿若调皮的孩子,一点点抚摸锦帛上的字迹,慢慢吞噬它。
她将最后一截沾火的锦帛丢到火盆中,看着它蜷缩,最后化为灰烬,不见一丝色彩。
台下众人见状,再次跪地叩拜。
霍瑾瑜背对着众人,负手看着面前高大的石碑,开口道:“朕树立这碑,是想告慰在守城战丧生的四万多百姓和将士,也是给朕警醒,不要再树立第三座碑。”
有些百姓愣住,掰手算了一下,之前因为天花,郡王刚来他们宣州树立了一座石碑,现在又树立了一座,若是再建,就是第三座了……
呸呸……呸!说什么胡话,陛下说得对,哪有第三座。
霍永安:“陛下说的好,不止宣州,其他地方都不会再有这种情形。”
百姓连忙齐声附和,什么“陛下英明”、“陛下万岁”都出来了。
……
霍瑾瑜在宣州待了五日,就启程回京了。
至于洛平川,现下宣州百废待兴,正是需要她的时候。
再说她回去后,也没有好事,估计愈发刺激朝中百官,现下老实在宣州好好干活最好。
离开前,霍瑾瑜看向洛平川,勾唇浅笑,“洛爱卿,你莫要让朕失望!”
众人顿时眼神复杂地看着洛平川。
之前怀疑洛平川是女子,大家难受,现下事情摆在明面上,确定洛平川是女子,大家更难受了。
“微臣必不负陛下期待。”洛平川恭敬道。
……
霍瑾瑜回京的路上没忘记看热闹。
洛平川的身份揭露,用脚想也知道肯定将朝野不少人震得头昏脑胀,虽然之前有传言,但是还是有许多憨厚的人不相信的,这一下落实了,大家就要直面事实了。
想要去找当事人,当事人在宣州。
想要向霍瑾瑜弹劾告状,但是她也在宣州。
霍瑾瑜觉得,现在的距离挺好的,让朝野百官都有一个冷静时间,等她回去后,心中的火气和燥气也该烧的差不多了。
当然,她这两天收到的折子也不少,大概是平时的三倍。
不过霍瑾瑜自己是觉得轻松了,可是她忘了京中的宣王、宋致、曾太傅、谢公等人。
堂堂三元及第是女郎,还入了顾问处,还与许多人共事那么多年,若是不是身份被爆出来,恐怕等到洛平川致仕都发现不了。
是女郎没事,但是陛下知道后,就免了三年俸禄,这可是“欺君罔上”大罪!
就这样结束了,那他们之前暗搓搓的猜测岂不是成了笑话。
……宣王是陛下的亲哥,深受陛下信赖,不找他还能找谁。
宣王看着层出不穷前来堵他的官员,白眼快翻到天际了。
若是这群人知晓他早就知道了,时不时会更加炸毛。
少见多怪!
看他们那样子,好似天要塌了似的。
……
……宋致身为陛下的师兄兼任礼部尚书,正是维持朝廷法度的时候。
宋致对着上门的同僚,笑容无害,表示一定会好好劝陛下。
嘴上说的比做的好听。
一字未写。
顺便还有闲空去看宣王的乐子,看着宣王府外一辆辆马车,不由得啧声摇头,“宣王殿下太辛苦了!”
“公子,咱们要进去吗?”驾车的护卫好奇道。
宋致拿起角落的折扇撑开,缓缓摇了摇,“不去,我是来看乐子的,不是自找麻烦的。”
“哦?现在开心吗?”骤然插进来一句略微熟悉的男声。
“当然……”宋致话说到一半,觉察出不对劲,眸光转了转,合拢扇子,用扇子轻轻挑起窗帘,外面空荡荡,似乎没人。
就在他松口气时,一个大手蓦地拉住他的扇子,帘子被扯开的角度变大。
宣王阴恻恻的眸子出现在车窗,“宋大人,真是清闲啊!”
“嘶!”宋致顿吸一口凉气,手一松,由着对方将扇子扯走,干笑两声,“宣王殿下怎么来了?”
宣王没理他,纵身跃上马车,一把推开车门,就见宋致讪笑着窝在马车一角。
宋致手指小心指了指王府方向,提醒道:“殿下,您还有客人呢?”
“客人?他们可不是客人,您刚才不是说了,是找麻烦的人。”宣王坐在另一边,顺便掏出角落的瓷碗,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陛下躲了,你也躲了,难道还不允许我躲了。”
“话……不是这么说。”宋致掩唇低咳一声,再次撩起窗帘,“陛下在回来的路上,微臣位卑言微,只能找您了,再说您早就知道洛平川的真实身份,应该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宣王闻言,抬起靴子一脚踹在下方的矮凳上,吓得宋致眼皮微跳。
“知道是一回事,解决又是另外一回事,你知道那么久,不还是干看着吗?”宣王将瓷碗最后一口水饮干,随手一放。
“你让我怎么做?是上奏陛下,还是私下里劝洛平川主动放弃?”宋致也是无奈。
他做不出这么残忍的事,再说洛平川确实有大才,他就更下不了手了。
宣王:“哼!”
宋致:……
赶车的护卫不忍心将两人之间这样僵着,挠了挠头,“公子,咱们还在这里吗?干脆一起跑了算了。”
宋致一头黑线,他就是来看热闹,又没有做作奸犯科的事情,听着怎么这么不对味。
宣王:“去前门大街看看,我想买点东西。”
“好嘞!”护卫当即催动马车。
宋致随口问道:“殿下,你要买什么?”
宣王:“去看看盐价怎么样?”
宋致一头问号。
宣王冷冷道:“一个个天天上门,怕不是吃盐吃多了,咸的!”
“……”宋致脸皮抽抽,感觉自己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出了内城,到了前门大街。
今日天气晴爽,又是晌午,前门大街人潮涌动。
宣王与宋致在一个大柳树角落茶摊坐下,此处是路口,周围不仅有摆摊叫卖的摊贩,还有许多民间艺人在此表演,茶摊老板有时也请一些说书先生过来热场子。
宣王、宋致来的时候,茶摊坐满了人,他们只能与别人拼桌。
与他们坐在一起的是一对父子的,父亲看着老实忠厚,孩子虎头虎脑的,看着不是安生的主,却能乖乖地坐在板凳上。
小孩好奇地盯着宣王、宋致,圆溜溜的大眼睛直转,“我叫小虎,你叫什么?”
身旁的中年男人闻言,轻轻拍了拍孩子的小脑袋瓜,“小虎,别打扰两位老爷。”
“哦。”小孩立刻乖乖坐直了。
宋致:“你家儿子真是机灵活泼。”
中年男人一听,顿时咧嘴笑了,热情地将自己面前的碟子推到二人面前,“两位老爷,这东西叫葵瓜子,陛下派人找到的,磕着可比西瓜子容易多了,现在在京城可受欢迎了。”
小孩插嘴道:“爹爹说,陛下找的东西一定好。”
宣王挑眉,上下打量了中年男子,一身粗布短衫,浓眉大眼,看他的眼神带着些许忐忑。
他眸光微转,抓起几粒葵瓜子,故意嗤笑道:“才不是陛下找到的,是出海的人找到的,你们要感谢出海的人。”
中年男子惊诧地望着他。
小孩噘嘴:“就是陛下找到的……不信你问我爹。”
宣王傲然:“你爹骗你的。”
小孩嘴巴一瘪,瞬间眼泪汪汪。
宣王:“……你哭也没办法。”
“六老爷,你惹哭了小孩,家里人会笑死你的。”宋致扶额头痛道。
都多大人了,怎么还欺负起小孩。
小孩顿时眼泪一收,好奇道:“原来你叫六老爷。”
听到这声称呼,中年男子越发恭敬,“六……六老爷好。”
宣王冲摊主招了招手,让他上了好几盘点心和瓜子,还要了一碟糖块放在自己面前。
小孩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糖,含着小手,亮晶晶的口水顺着手指落了下来。
宣王唇角微微勾起,装作看不见。
宋致撑开折扇,默默挡住了自己脸。
他丢不起这个人。
宣王他们来的不巧,说书先生才结束,此时茶摊的众人是意犹未尽,一边喝着粗茶嗑瓜子,一边闲聊。
^……
“这出《女驸马》真不错,可惜了公主,女驸马的身份暴露,没有驸马,要被和亲了。”
“啧……你们不懂,话本要有波折,没听说书人说吗?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就是还没完,反正我是看不起那个刘举人,都有功名了,居然这么蠢,还被人陷害,还连累未婚妻。”
“好了好了,聊这些没意思,你们有没有发觉,最近咱们京城的客栈、酒楼讲女状元、女驸马、女将军的特别多。”
“没什么奇怪,大家不都知道了,陛下登基后第一个三元及第是女郎,这些天回去,我家那娘们说话、吵架嗓门吊的高高的,反驳一句,就是三元及第警告,让我……唉!”
“哈哈哈!都一样,都一样!”
“听说最近好多姑娘去书铺买笔墨纸砚,看来着实刺激了不少人。”
“有什么可稀奇的,戏文中再有意思,能有咱们身边发生的有意思吗?乖乖!三元及第啊,别说,我家如果出了个三元及第,别管他是男是女,都是祖坟冒青烟!”
“你这老头白日梦做多了,三元及第哪能这般容易。”
“我看朝中有些官员骂的,好像挺容易的。”
“不能因为洛三元是女的,大家都觉得很容易似的,历朝历代三元及第也就一两人,有些甚至都没有,人家是状元,咱们要认。”
“话说,洛三元当年御街夸官的时候,我还去看过,不得不说,这么多年以来,昌宁二年的三鼎甲的相貌至今无人能敌,都是一顶一好相貌,当时就想着如果有一个招为贵婿,那就圆满了,谁知,里面掺了一个女郎。”
“哈哈哈,咱们老百姓看走眼没事,陛下连同满朝文武不都看走眼了。”
“听说洛三元被陛下罚了三年俸禄,好多官员都不服气,等陛下回来预备弹劾她呢。”
“你们说,咱们陛下是不是看上洛三元了,否则也不会这么轻拿轻放?”
“嘶!老弟这说法我可不敢苟同。”
“有什么不敢想的,陛下未曾大婚,洛三元有才有貌,当个皇后绰绰有余。”
听到这话,一些百姓点头赞成。
“此话差已,你们是不是忘了洛三元有多大了?与陛下年龄不相符,再说满朝大臣肯定不愿意。”
“陛下至今未大婚,后宫也没有一个女人,如果真能将洛三元这样一个人物锁到后宫里,那些大臣说不定还同意呢?”
其他人一听,也对。
……
宣王唇角露出一抹讥笑,开口道:“你们忘了,陛下一向都是自己拿主意,可不会听大臣的。”
众人回头看了看他,看不出什么异样。
……
“可是陛下让洛三元留下了,肯定对她有心思。”
“胡说,陛下要相貌有相貌,要才华有才华,还年轻,看不上洛三元的可能大,再说当皇后又不是考状元,洛三元不适合。”
“那是你认为的,陛下这么袒护他,肯定动心思了。”
争吵的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眼看着就要动手,旁边的人连忙上去拉架。
……
宣王对面的中年男子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低声道:“六老爷,您觉得陛下喜欢洛三元吗?”
“应该不讨厌。”宣王若有所思道。
虽说他刚刚那样说了,但是仔细一想,洛三元除了年纪大些,确实不错。
他要不要撮合他们两人,回去后与长公主写信商议一下。
“咳!”宋致在一旁轻咳,让他说话注意些。
宣王见状,白了他一眼,指了指中年男子腰间悬挂的铜牌,“他是捕快。”
想来应该一开始就认出来了。
宋致恍然大悟,怪不得坐下时表情有些奇异。
中年男子见说开了,拱了拱手,小声道:“六老爷说的没错,在下是府衙的捕快,叫萧大河,去年元宵灯会见过六老爷一面。”
“那你认识我弟弟吗?”宣王这下将那盘糖推到孩子面前了。
孩子顿时兴奋地直拍手。
萧大河愣了一下,眼睛突然涌出一抹狂热的光,低声道:“七公子那日如愿看到了烟花吗?那天走丢的孩子都送到他们家人手上了。”
“看到了,还看到了更美的风景。”宣王了然,此人就是去年元宵燕都府衙值守的衙役。
宋致用扇子戳了戳他,“你们如果想聊,咱们找个隐秘地方,现下那边打起来了。”
一开始只有两个人闹矛盾,现下拉扯的人多了,摩擦也就多了,一下子牵扯进五六人,茶摊老板上来拉架都不管用。
萧大河往后一看,当即解下腰间的令牌拍在桌子上,大声道:“衙门办案,都让开!”
众人听到声音,下意识望向萧大河这桌,虽然萧大河看着普普通通,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孩,但是同桌的宋致、宣王以及站在他们身后的护卫看起来更加不好惹。
大家当即散开,刚刚地上已经滚在一起、互相扯嘴巴踹腿的人一下子也分开,起身后,有的双方还勾肩搭背,满脸嬉笑,力证他们不是在打架,只是在玩闹。
宋致没想到只是叫嚷一下,就解决了,笑道:“萧捕快威武!”
小孩也兴奋拍手,“爹爹威武!”
一行人从茶摊上离开,经过交谈,宣王得知原来元宵节那天,不是萧大河第一次见他们,早在小七带着百官去农事试验场挖红薯时抱的孩子就是萧大河的儿子。
萧大河怜爱地摸了摸孩子,“这孩子得陛下眷顾,我一定要让他去考状元,未来好给陛下干活。”
小孩仰头,满脸懵懂道:“我要考状元!”
宋致闻言笑了笑,也摸了摸小孩的脑袋,“不用这般提早定下,以我对陛下的了解,只要能干实事,即使不是状元,当个将军也不错。”
若是孩子实在没读书天赋,对他对家人都不好。
小孩咬着手纠结:“我也想当大将军。”
萧大河无语,轻轻拍了他一下。
就不能在外人面前坚持一下吗!
第107章
宣王在外逛了一遭,听了一些民间关于洛平川事情的反应,只能说京城这边还好,比较靠北,但是对于一些守旧的东南地区,他就不清楚了。
东南地区对于洛平川这事,无异于经历了一场超强飓风,尤其洛平川的籍贯地,当年她三元及第时,村里、县里还有州府都送了牌匾,连牌坊都建的格外高大。
现在骤然一个惊雷告诉他们洛平川是女子,本地人也懵啊!
现在听说陛下没有过多怪罪洛平川,仍然还当着官,只是罚了她三年的俸禄,功名还在,但是大家还是觉得心里忐忑,看着三元及第的牌坊,一时间无所适从。
未来让他们怎么宣传,自己村里祖坟几百多年冒了一次青烟,最后还落到一个女子身上了,不敢想未来有多少人会说道。
许多本村的人欣喜功名还在,无论是男是女,但是功名不是假的,最重要现在陛下不怪罪,他们的洛三元还当着官,旁人一切不好听的话都是酸言酸语。
至于其他州府的人则是看热闹的更多,也有幸灾乐祸的,许多地方针对女子的批判言论多了起来。
一些人猛然发现,他们大景朝现在不仅有女状元,还有女侯爷、女将士、女学生,这也太巧了。
再加上年初的税政改革,算是彻底刺激到一些人的神经,整日写诗、写词批判,想要警醒朝廷,最重要的是让霍瑾瑜拨乱反正,不要“执迷不悟”。
而曾太傅、谢公作为当世响当当的文坛魁首,又在朝廷担有职位,各种各样的帖子和书信都送到他们府中。
宣王也只是被京城官员和宗室烦,以他的权威,想要躲人还是容易的。
曾太傅、谢公就难了些,与他们写信的,不是往日好友,就是昔日桃李。
现在各地每天送到两人府上的书信都以筐计算。
曾太傅初时还有耐心,后面就有些麻了,一件事你听了十几遍,还能有耐心,但是若是几十遍,耳朵都起茧子了。
不就是一个女状元吗?有什么可稀奇的,又不是出现一个女神仙,一个个看书信内容,怎么跟天塌了似的。
对面帮他收拾信件的宋致嘴角微抽,“老师,你一开始听说这消息时,不是差点摔了一跤吗?”
此事虽然不是他亲眼见到的,却是曾师弟和他说的。
曾太傅当即眼一横,振振有词道:“老夫那时是因为石板上有霜,不小心滑了一跤,才不是因为这事。”
宋致:“是是是……您才不是因为洛平川变成女子而惊讶,她若是变成神仙,你才会跳起来。”
“宋致,你找打吗?”曾太傅目光顿时锐利起来,抓起桌边的镇纸,意思不言而喻。
“老师,我不想找死。”宋致看着曾太傅手中冒着寒光的镇纸,后背泛起了虚汗,两步上前,将他的镇纸哄走,“老师,这东西硌手,你若是想动手,咱们上手就好,别拿东西砸,伤了弟子没事,若是摔坏了东西,你也心疼。”
“吃什么药了,居然变得这般油嘴滑舌。”曾太傅由着他动作,上下审视,人似乎也没有生病。
宋致闻言,有些尴尬地桌上的砚台也挪开,防止老师又换了一个东西,“您年纪大了,发脾气容易出事,你说得对,洛平川是女状元,没什么可稀奇的,她若是真如你所言,变成了女神仙,还是咱们大景朝的福气。”
“什么福气?”曾太傅抬手拍了他一下,“闹得天下大乱,有本事藏一辈子。”
宋致:“又不是她愿意的,她比谁都想藏一辈子,谁曾想那日邓生喝的那么醉,居然事后还有脑子,我真怀疑他后来是为了报复洛平川,谁知道误打误撞,他怎么能那么肯定,以前我都恍惚了好几天。”
“……”曾太傅精眸一闪,用诱哄孙子的语气问道:“你从前恍惚了几天?老夫都差点摔一跤,你以前年纪小,被吓到也正常。”
“没多少,只是被吓一跳……”宋致话说到一半,瞬间合上了嘴,侧头对上曾太傅满是鼓励的眼睛,顿时干笑,“老师……弟子说的也是前两天的事。”
“哼!”曾太傅若是被他哄道,就白长了这么大的岁数,干瘦的大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说,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别想着哄我,如果老夫知道你说谎,哼哼……”
“……”宋致感觉手臂这力道犹如鹰爪,他家老师真是老当益壮。
宋致:“老师,你冷静些,弟子也就比您提前一些日子,略微比邓生爆出来时早一点,就早一点点。”
“什么时候?给个确切时间,是一年,还是两年,或者当年洛平川是状元时,你就知道了。”曾太傅继续逼问。
宋致侧头,有些尴尬道:“没那么多早,就是当时与宣王一起下民间整治田地兼并侵占的时候发现的。”
曾太傅如白雪一般的胡子顿时抖了抖,“真是我的好徒弟啊!”
合着那么早。
也不提醒他一下,让他受了惊吓。
想到此,曾太傅气不打一处来,抬起手往他头上拍。
“欸!老师,老师,您别打了,小心闪到腰。”宋致小心躲闪,既要让他师父出到气,自己还不能伤到。
外面守门的老赵见到这一幕,在宋致冲出来时,默默伸出了脚。
“!”宋致一头黑线,当即一跳,闪身跳到了院子里,无语地看着他,“老赵,你不厚道啊!”
老赵一副老实状,“宋先生,你误会了,老奴刚刚看到了一只虫子,可惜没捉住他。”
宋致:……
“有本事你别跑!”曾太傅揪着衣袍跑了出来,气喘吁吁道。
宋致:“老师,您悠着点,咱们先歇歇。”
秋风习习,师徒两人围着院子转圈,全身都裹满了院中的桂花香。
曾默领着谢公进来时,就看到自家老父亲与宋致这般活泼的模样,站在院门有些踌躇,可是谢公在身边,总不能干站着。
宋致余光瞥到门口看热闹的谢公,连忙刹住腿,“老师,谢公来了。”
“谁来了也救不了你。”曾太傅跨步追上,最后给了他后脑勺一下,然后整理了一下衣服,风度翩翩地走到院门口,望向谢公,“谢言,你怎么来了?”
谢公捋了捋胡须,笑眯眯道:“我听说你最近因为洛平川的事情有些烦躁,特来看看你。”
“让你白来一趟,老夫现在挺好的,既然陛下已经有了决断,老夫没什么可说的。”曾太傅同样回以微笑。
一旁的曾默低声道:“父亲,不如先请谢公进屋喝一杯茶,咱们再说事。”
“哼!进来吧。”曾太傅让开位置,示意谢公进来。
两位老人在前面走着,曾默、宋致站在后面跟着。
曾默有心询问宋致,他因为何故被打,可是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到了正厅,仆人送上清茶。
谢公揭开茶盖,吹了吹浮茶,抿了一口,“入口甘甜,清香四溢,曾兄这里的茶越发好喝了。”
曾太傅:“你今日说话好听,看来洛平川的事情也烦到你了。”
谢公放下茶盏,苦笑两声,“让曾兄看出来了,原以为你我二人同为天涯沦落人,今日见曾兄这般欢闹,在下却愁的头发都白了,老夫要学学你的心态。”
话音落下,众人目光下意识看向谢公的满头华发,又看看头顶白丝、脸上褶子不比谢公少的曾太傅。
宋致端起茶盏,遮住了唇角的弧度。
真是难得啊!谢公说话也变得有趣了。
曾太傅当即冷笑两声,“老夫是在教训徒弟,你也有一大群儿子、孙子,若是打不过他们,还有一大群奶娃娃,以你老胳膊、老腿,总不能还打不过吧。”
宋致肩膀抖的更狠了,就连沉稳的曾默也不好意思地侧过头。
谢公面上笑容微滞,扶额头疼道:“你啊,你啊,老夫算是服了你。”
曾太傅:“好了好了,你我都知道,洛平川这事要看陛下什么想法,陛下不在乎,那群人咋呼在乎也没用,谁让人家是状元。”
谢公:“老夫知道,可是自古以来,阴阳调和,大多是男子建功立业,女子相夫教子,现下洛平川这事,在许多人眼里,是违反天罡法理,他们想要拨乱反正。”
“何为反,何为正,心觉为正,洛平川能奉行圣人言,为生民立命,即为正,男女之别太狭隘,他们有本事超过她,冲你我控诉有什么用。”曾太傅嗤笑一声,端茶喝了一口,“咱们这个年纪不应该享福吗?”
宋致面上点头。
心中却道:可是老师你之前的言行不是这样的。
谢公摇头叹息,“道理我懂,只是事情骤然发生到眼前,有些不适应。”
虽然民间话本、戏文有许多女扮男装题材,可是这些大家都清楚,在现实中发生很少。
谁曾想,他们居然实打实遇到一个女状元,还是三元及第出身,人家还当了六年的话,而且是在京城天子眼下。
曾太傅:“有什么不适应的,陛下不是还封了一个女侯爷,现下有了第一个女状元,后面估计还有女侍郎、女将军,你要淡定。”
“……”谢公心情复杂地看着他。
他搞不懂曾太傅这副有些幸灾乐祸的表情,当他怕这些吗?他不是介意女子为官,而是担心会因此引起动乱,现下朝堂忙着西征,税务部刚刚成立,成立之初就与户部打了一架,还有陛下的新税政。
朝堂这么多事,既然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曾太傅:“反正我是想明白了,满朝文武当初没阻止褚青霞当侯爷,现下也阻止不了洛平川。”
谢公:“也许他们就是因为这样想,这次反对才如此激烈。”
曾太傅闻言,白眉上挑,“反对有什么用,洛平川是凭借自己真凭实学当上状元,一不是凭借美色、二不是凭借君恩,陛下也能容得下她,要怪就怪昌宁二年那届的考生不争气,让她得到这个状元,对了,首当其冲就是你家的谢少虞。”
谢公嘴角抽抽,捋须的手指了指宋致,“我那外孙是你的徒孙!你也逃不了。”
曾太傅顿时语塞,冷哼一声。
宋致坐在椅子上不敢动,眼珠子转了转。
幸亏老师还念师徒之谊,没说其他的。
送走谢公时,宋致仍能看到接连不断送到曾府的书信,心中庆幸,还好现下京中还有老师、谢公坐镇,否则他这个礼部尚书要忙死。
话说,他有些怀疑,陛下是不是早就怀疑洛平川的身份,所以将他挪到礼部尚书的位置上。
……
洛平川的事情也影响到长公主,世人都知道长公主是陛下的长姐,陛下也亲近她。
一些人就想着从长公主这边动作,看看能不能让陛下改变主意。
造成的后果就是前来拜访长公主的女眷更多了。
长公主着实忙了半个月。
夜幕降临,一轮弯月高悬天际。
长公主身着单衣,坐在窗边书桌,窗外虫鸣阵阵,几只飞蛾围着灯罩不停旋转,似乎想要救回被玻璃罩禁锢住的烛焰。
“真是可怜!”长公主用手中的信纸挥了两下,将绕灯的飞蛾赶跑。
素影抬头,面带疑惑。
长公主这话是在说飞蛾,还是在说人。
长公主将纸扔到桌上,“素影,六弟给我写信,问本宫可不可以撮合小七与洛平川。”
“啊?”素影差点被口水呛到,“陛下和洛大人?不可能吧,洛大人年纪大了陛下许多。”
昌宁二年成为状元的时候,洛平川都二十二岁了,今年是昌宁八年,她都二十八岁了,再过两年就是三十了。
宣王提出这个,真不怕被长公主揍吗?
长公主眉心轻蹙,“可是陛下现下不愿意大婚,若是真有一个女人他愿意娶,似乎也不错,只是朝臣那边不好说。”
素影嘴角抽搐更狠了,“殿下,卑职觉得,如果陛下真喜欢,朝臣也就捏着鼻子认了,但是就怕陛下没这个心思。到时候将陛下惹毛了,恐怕更抗拒成亲。”
“到时候自有宣王承担,陛下揍他也不会有人心疼。”长公主皱眉沉思道。
素影:……
心中怜爱了宣王一瞬,嘴上赞同道:“这主意也可以,卑职想知道现下反对的那些男的听到这消息,会不会暴怒。”
……
霍瑾瑜回到京中的当天就收到了长公主的“惊吓”。
信中询问她喜不喜欢洛平川,想不想娶对方。
霍瑾瑜:……
这种事她吓别人有趣,但是轮到自己,她就头疼了。
长公主说此事还是宣王根据京中传言提议的,霍瑾瑜捏紧信笺,细指都泛红了。
“陛下。”韩植见她周身冷飕飕的,说话也不敢大声,“谁惹您生气了,奴才一定给您出气。”
“哦?”霍瑾瑜当即抬眸,“那你去揍宣王一顿吧。”
“……”韩植立马缩了缩脖子,老实道,“奴才不敢。”
旁边的檀菱抿嘴忍笑,“陛下,宣王殿下因为何时恼了您?”
“他与长公主为了让朕成亲,想撮合朕与洛平川。”霍瑾瑜淡淡道。
檀菱顿时收住了嘴。
这样的话,陛下生气也正常。
霍瑾瑜:“算了,让他们继续折腾吧,反正人在宣州,对朕催婚也应该不那么紧。”
至于民间的谣言,她也懒得辟谣。
这样的话,应该能给洛平川再加一份保障。
想通以后,她又拿起一旁的折子,是毅王上呈的战报,目前大军已经在肃州就位。
察合台汗国也集中了五万骑兵守在西域与肃州的接壤线,虽说此次察合台的骑兵不多,但是还有一万吐鲁番骑兵、瓦刺汗国、鞑靼汗国各自支援了两万,正好凑够了十万骑兵。
目前双方都在等对方动作。
若是从前,察合台被人堵在西域早就嗷嗷叫上去冲了。
但是经过宣州那一次,五万骑兵几乎全部被歼灭,溃逃回西域的一千骑兵似乎也吓破了胆子。
他们不解,景朝开朝也没多久,现在应该在休养生息的阶段,怎么这么彪悍。
被赶到西域的鞑靼、瓦刺人则是扬眉吐气,表示不是他们弱,是景朝新皇不讲道理,当初他们都没有在对方登基时搞事,可是对方却为了“私欲”,贸然发动战争,简直太可恶了。
察合台:……
还好鞑靼、瓦刺并不是一味的幸灾乐祸,还都支援了两万骑兵,让察合台看他们顺眼一些。
……
毅王给她上折子,即是询问,要不要先动手。
霍瑾瑜想了想,她虽然对兵法不擅长,但是也知道战场时机的重要性,当即给毅王写信,让他自行判断。
俗话说,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她会尽力保证不拖后腿,稳住后勤。
给毅王写信完毕后,让人迅速送往肃州。
……
南海水师来报,最近前往大西洋的船只增多,都是要去新夷洲寻找传说中的宝藏。
同时,他们发现了两艘隶属于英国皇室的船只进入东海区域,在规劝不投降后,他们只能使用暴力手段,在缴获的船只上收获了许多珠宝和金币,还有一些香料,而且还搜到一份战报。
英法战争陷入胶着,目前还没有决出胜负,更让人惶恐的是,西欧大路上爆发了瘟疫——鼠疫。
鼠疫的传播速度超乎他们想象,短短时间内,无数村庄沦为废墟鬼村,到处都散播着死亡的气息,物价飞涨,粮食的价格更是翻了两三倍,没了底层农民,也没人种地,王室的税收也在减少。
造成的后果就是两国谁也无法在支撑大规模的战役。
在看到这份战报后,当时上船搜罗的所有将士都被隔离,让人欣慰的是,无人受到鼠疫感染,也许因为这两艘船是皇家船只,起航时消了毒。
也有可能他们并不是从英国本土出发,而是要将这些财宝献给英国皇室。
而且他们还从船上找到一小箱被精心装点的景币,都是一两币,有金、有银,看着似乎是要当做礼物送给你给某个公爵。
霍瑾瑜不知道,因为欧洲大路上鼠疫蔓延,各个国家的货币都在贬值,景币反而成了硬通货,兑换价格连连飙升,尤其与航海商人交易时,这种货币不用被压价,能在航海商人那里买到更多的东西。
看到银币居然都传到英国了,霍瑾瑜心生安慰,同时也有些头疼。
她刚刚将新夷洲包装成了神眷之地,好不容易吸引许多人去探查,现在有了鼠疫,可别带回国内了。
想到此处,霍瑾瑜打算给各大港口下旨,严查归港船只,尤其是从大西洋过来的,遇到外国船只尤其警惕,防止被感染。
除了给国内,她还让人给沿海的番邦属国都提了醒,让他们小心鼠疫。
虽然不是本国人,但是现下海航繁盛,她不想因为鼠疫的问题,让海航停止。也不想被心思叵测的人用此事作为借口。
为了预防鼠疫传播进来,各港口也要时刻消毒,长年涉外的官吏也要做好防御,不知道京城医学院能不能研究出一款防毒面具,结合口罩和抗生素、中成药这些应该能在欧亚那些地方畅销。
让那些商人倒卖这些药品,既能赚钱,还能赚功德,相信很多人愿意。
霍瑾瑜一边看着折子内容,一边随手记下笔记。
韩植见她在忙碌,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刚出殿门,正好遇到谢少虞。
谢少虞含笑问道:“韩总管,请问陛下现在可有时间?”
“陛下现下正忙,谢大人若是事不急,不如等一等吧。”韩植压低声音。
他与谢少虞相熟,说话也不怎么疏离。
现下是秋日,在殿外等着吹些凉风也舒适。
谢少虞拱了拱手,表示理解。
韩植给他上了茶,让一个小内侍接待他,然后就进殿了。
一刻钟后,韩植注意到霍瑾瑜停笔,轻声道:“陛下,吏部侍郎谢大人在殿外等着呢。”
“谢少虞他来了,赶紧让他进来。”霍瑾瑜放下朱笔,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
韩植:“奴才遵旨!”
片刻后,谢少虞进殿,行礼过后对上霍瑾瑜明澈的眸子,下意识笑了,“陛下今日有好事?可与微臣分享一下。”
“能有什么好事!”霍瑾瑜起身,与谢少虞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她虽然穿了高跟鞋,但是身量比不上寻常男子,更不用说谢少虞这种身量、肩宽超过普通男子的家伙,站在他面前,光都被挡住了,所以还是保持距离好,防止露馅。
毕竟她现在岁数也过了二十,基本上不会再长个头。
谢少虞见霍瑾瑜有些疏远的模样,大掌不知所措地蜷缩了一下,唇角笑容保持不变,“是微臣失礼了,陛下若是有烦心事,可否说与微臣听,微臣一定努力帮您结局。”
“烦心事天天有,朕的烦心事更不用说,什么时候海晏河清,估计朕才会睡安稳了。”霍瑾瑜示意对方坐下,“朕是见到你心情愉快,谢师侄,你在朕的心里分量不轻哦!”
“陛下赞誉了!臣惶恐。”谢少虞心头平静无波的水面一下子激起了小片涟漪,眸光加深,面上的笑愈发多了。
“不惶恐,你若是惶恐,其他人就更接受不了了。”霍瑾瑜捏起一块小块核桃酥要了一口,嚼完以后,“其实最近事情不少,不过在朕心里,西征排第一位。”
谢少虞微微点头,从袖兜中掏出一本折子,“陛下,这是今年年中六部官员考核结果。”
霍瑾瑜让其放在桌上。
考核结果不能一锤定音,还要与平日的政绩相结合,霍瑾瑜对于成绩不怎么看重,头名的不代表一定是个好官,最后一名的多半是个懒官。
霍瑾瑜坐在椅子上,右手撑额,歪头看了看喝茶的谢少虞。
俊雅温润,风度翩翩,一举一动都赏心悦目,完美无缺,让人忍不住想要破坏,看看对方失控的样子。
她眸光转了转,唇角露出一丝狡猾笑意,在对方垂眸喝茶之际,陡然开口道:“谢师侄,朕给你和洛平川拉一条红线可好?”
“咳……”谢少虞果然一下子被茶水呛住,全身微颤,眼眸都含了水光,看着霍瑾瑜的眼神既无奈又错愕。
霍瑾瑜佯装诧异,“这么开心?朕也甚为安慰。”
“陛下!”谢少虞微微侧头,掏出襟帕擦了擦唇边的茶渍,然后回头无奈道:“陛下,您若是对微臣不满,可以直说,不用这般吓唬微臣,微臣对洛平川绝无儿女私情,只是佩服他的能力和学问。”
霍瑾瑜闻言,也痛快道:“朕刚刚确实是开玩笑,不过如果你若是有心思,朕真的可以帮忙牵红线。”
谢少虞:……
韩植心中为谢少虞掬了一把同情泪,陛下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
“陛下。”谢少虞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道:“臣与陛下一样,现下无意成亲,还请陛下莫要这样开玩笑,洛大人现下已经恢复身份,这种谣言传出去,有损她的清白。”
霍瑾瑜闻言,当即撇嘴,“女子清白多数是世人给予的束缚,洛平川不在乎这些。”
还有自己不想结婚,不要拿她当筏子。
“……那请陛下为臣的清白考虑,臣在乎!”谢少虞愣了一下,当即改口。
霍瑾瑜怔然,嘴角直抽,“……哦,朕记下了。”
……
谢少虞离宫后,就去找了宋致。
见面第一句就是,“老师,你当年如何看出洛平川是女子?”
宋致:?
这问题问的有些晚了吧……
受了什么刺激。
第108章
正厅中,宋致与谢少虞大眼瞪小眼。
不清楚谢少虞现在受到什么刺激了,难道是被人吐槽眼瞎,没有及时发现洛平川的性别吗?
如果这样的话,眼瞎的人可多了,毕竟洛平川在翰林院待过、顾问处待过,这两个地方里面都是公认的聪明人。
宋致一头黑线,“你提这个干什么?”
谢少虞嘴角笑容得体,声音清润:“最近听京城流言所感,想向老师请教一番。”
宋致端起清茶抿了一口,眼珠子微转,打量谢少虞周身,纳闷道:“你不是对这种事好奇的人,难道遇到了让你纠结的人或者事?”
谢少虞:“……没有,只不过今日进宫面圣,被陛下揶揄,想要为我和洛平川牵红线,所以对洛……姑娘好奇而已。”
“这个……”宋致面有难色,见他煞有介事的模样,心中有些纠结,“虽然我也觉得洛平川是个好姑娘,但是她与你应该不适合吧。”
谢少虞面上笑容不变,“老师,当初你怎么怀疑洛平川的?”
他说这些,只不过是为了让老师信服,不是听老师的说教。
宋致见状,白了他一眼,“当初会怀疑,也是因为露的破绽有些多,某个时刻一冲击,一下子顿悟,在此之前,谁会想到这些,当然也有可能因为洛平川心态还是女子,一些小女子的姿态是刻入骨子里的,即使可以伪装,不经意间也会露出来。”
毕竟抚养洛平川的是洛母,肯定会带些女子姿态,若是父亲,可能洛平川真不容易看出来。
女子与男主之间不仅有体型差距,而且男女生理有别,洛平川受这方面的影响尤甚。
谢少虞:“也就是说不能以貌取人。”
“若是以貌取人,徐於菟第一个就被人怀疑。”宋致轻啧道。
徐於菟虽然男生女相,也长得艳丽,但是行为举止和体型不会让人怀疑。
谢少虞垂眸深思,“也就是说老师你也是误打误撞。”
“呵……你们平时相处的时间最多,居然还嘲笑我起来,最起码我看出来了。你们一个个睁眼瞎。”宋致轻睨道。
“……”谢少虞抿了抿唇。
算了,此事太过惊骇,他不想告诉其他人。
若是真的,陛下知道是他泄露的,肯定会埋怨他,他不喜欢这样。
宋致见他不说话,纳闷道:“你怎么了?”
微微走神的谢少虞抬眸浅笑,“听老师这样一说,思及与洛大人平日的相处,确实有些习惯于我等不同,老师骂的没错。”
宋致闻言,眉峰微压,眸光变得犀利起来,“听你这话,总觉得不真诚,肯定实在哄我。”
谢少虞语塞。
自家老师的直觉还是这般凌厉。
谢少虞在宋府没待太久,就离开了。
前脚人才走,后脚宋致的兄长宋闻就上门了。
宋闻离开时,正好看到谢少虞的马车,原想打声招呼,可惜对方的马车很快就消失,而他也有事与宋致相商。
思及自己要与宋致说的事情,宋闻觉的谢少虞还是不在为好。
宋致邀宋闻坐下,丫鬟上了茶。
宋闻也开门见山说了来意,他此次来,不为别的,是为了他的小女儿宋雨筠。
小姑娘二八年华,青春正盛,给她说亲时,挑三拣四,这个不同意,那个也不愿意,后来被她娘一问,小姑娘才说心仪谢少虞。
他想着谢少虞也未婚,又是弟弟的徒弟,亲上加亲,岂不是更好。
听完后,宋致脸上笑容不变,“大哥,虽说少虞是我的徒弟,但是我还是要说,别看他温文尔雅,内里淡薄,雨筠不适合他,还是寻其他好人家吧。”
“我也这样劝过,可是雨筠她不死心啊,所以我才拉下脸求你。”宋闻叹气。
就是因为谢少虞与宋致有师徒情分在,才让雨筠有了期待,当然他也觉得谢少虞是个良人,即使是夫妻没有多少感情,也不会苛待雨筠。
宋致头疼道:“大哥,我若是开口提了,倒霉都是我了。”
他与谢少虞之间亦师亦友,他若是提了,那家伙估计会刺激他,自己别想安生。
宋闻还有些不死心,“真不行吗?你若是开不了口,要不我去说?”
宋致掀了掀眼皮,无语道:“你只要将我摘掉,说什么都行哦。”
他提醒了,也言辞拒绝了,两人谁也不能找他麻烦。
宋闻唇角抿直,叹息道:“你说你,教了一个徒弟学着你的样子,二十多岁都不愿意成亲,因为长公主,我也没脸劝你,但是谢少虞他可不曾有过你这样的经历,也打算当和尚吗?还是……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宋致听得眼皮直跳,心生无奈,“大哥,此话你可别乱说,婚姻大事本应该慎重,当不成乘龙快婿,也不能这样编排人,少虞他身子挺好,没有隐疾。”
再说,现下京城里流行晚婚,陛下也至今未婚,谢少虞那一届科举的三鼎甲现下都没有成亲,洛平川是女子,情况特殊,但是还有徐於菟陪着。
说不定大家都在向陛下看齐,男子晚一些成婚又不急。
宋闻被他一阵说落,尴尬轻咳一声,“抱歉,我一时心急。”
宋致摇了摇头。
自家徒弟不成亲,又洁身自好,实打实的金龟婿,可不把周围的人钓成翘嘴。
宋致偏头深思,他总觉得少虞今日所问有些奇怪。
……
从宋府离开,谢少虞原想进宫一趟,但是担心太频繁,让人生疑。
日头渐升,明艳的阳光洒在大地上,与燥热的夏日不同,现下这个时候正是街上最热闹的时候。
谢少虞心头有些烦躁,让人随便在一条商街停了下来。
下了马车,长安街此时熙熙攘攘,两旁的摊贩商铺望不到尽头。
众人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到谢少虞身上,好奇这般出色的公子来长安街干什么。
谢少虞注意到附近的目光,掀了掀眼皮,周围人连忙故作无事地将目光撤开。
谢少虞走了整条街,零零散散买了一大堆东西,书籍、刀鞘、风筝、面具、胭脂、玉佩、簪钗、披风、香粉、瓷瓶、画册……只要他觉得有意思的,都买了下来,还买了一只红嘴鹦鹉,会背诗,他觉得陛下可能会喜欢。
最后不仅随行的护卫、小厮都大包小包,谢少虞手上都没有空闲。
回去时,高察不解道:“公子,您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谢少虞思索道:“想知道陛下喜欢什么?”
高察瞪大眼睛,“您要将这些小玩意送给陛下?”
谢少虞:“陛下天天各种宝物见多了,说不定对这些感兴趣。”
高察直接翻了一个白眼,伸出手指逗了逗鹦鹉,“公子,您知不知道您现在像什么?”
谢少虞挑眉:“像什么?”
高察:“像个谄媚讨好的佞臣!”
谢少虞:……
……
次日,谢少虞进宫,将那些东带给霍瑾瑜。
让谢少虞失望的是,霍瑾瑜对东西都不怎么感兴趣,但是对东西的价格感兴趣。
听完后,她托腮沉思道,“最近京城的物价高了些,他们生意好吗?”
谢少虞愣了一下,沉思道:“应该很好,我看各个摊位上客人不少。这些东西价格贵些影响不大,不涉及衣食住行。”
霍瑾瑜想了想,命人找出京城周围三年之间的物价记录。
谢少虞站在一侧,目光落到霍瑾瑜身上,看着他在那里忙忙碌碌,觉得自己的这些纠结怀疑实在是可笑,无论陛下身份如何,他乃天子,岂是被世俗偏见而束缚的。
霍瑾瑜看完后,确定京城的物价确实在上升,当然暂时影响的也是京城这边的,直隶那边的物价增长就慢些。
并且京城最近的房价也在节节攀升,五年前的一进院子才六十余两银子,现在一百两已经买不到了,地段好的一进院子二百两都拿不下,这房价涨的太快,虽说对于现代人来说,这种涨幅正常,但这是在古代。
看来要遏制一下,遏制手段也简单,提高交易税收即可。
当然也有人为了逃避税收,选择私下里签订“白契”,但是这种情况官府是不认的,若是卖家反悔了,只能自己担风险了。
顺便增加一些旁的房产交易限制,总之坚决不允许炒房客有滋生的土壤。
等心中定下了主意,霍瑾瑜抬头就看到谢少虞安静地站在一旁,一道朦胧的光裹住他,看着有两分寂寥。
她愣了一下。
竟然将他忘了。
“谢师侄送的这些东西朕喜欢,只是以后就莫要送了,影响不好。”霍瑾瑜看着角落的箱子。
还好都是些小玩意,她收下也没什么,若是贵重的东西收下,怕是会造成坏影响,引发竞争炫耀。
谢少虞眸光熠熠,唇角噙着温和的笑意,“陛下喜欢就行。”
不过霍瑾瑜没收那只说话鹦鹉,她倒不是不想养,只不过担心鹦鹉不小心学了话传了出去。
她歪头看着谢少虞单手拎鹦鹉笼子的样子,面上笑意不止。
对于拎鸟笼子这种画面,受上辈子的影响,觉得比较纨绔子弟或者气质较为风流不羁的人适合,谢少虞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矜贵公子提着鸟笼,总觉得怪异。
“陛下喜欢微臣这样子?”谢少虞目露疑惑。
笼子里的鹦鹉抖着一身色彩斑斓的羽毛,啄了啄垂在笼子边的金色绸布,睁着绿豆眼,歪头看着霍瑾瑜,“美人,鸟美吗?”
霍瑾瑜:……
她用铜勺舀了一勺子吃食递到它嘴边。
鹦鹉兴奋地扑闪翅膀,“鸟美了!美了!”
谢少虞神色尴尬,明明那个小贩说这鹦鹉只会念诗,居然还会说其他的,明明他昨日让高察逗了好久都没有结果。
韩植忍笑道:“陛下,这鹦鹉夸您了。”
霍瑾瑜眸光一转,逗着鹦鹉看了看谢少虞,“他呢。”
鹦鹉字正腔圆道:“美人,鸟美吗?”
“……”谢少虞怀疑这只鹦鹉看人下菜碟。
“哈哈哈……韩植,你也来,看看它夸不夸你。”霍瑾瑜乐呵呵道。
韩植:“陛下,奴才哪能比上您与谢大人的相貌。”
嘴上说着,还是凑到了鹦鹉跟前,满脸堆笑,“小鹦鹉,你快夸我一声,我送你一笼子吃的。”
鹦鹉探头瞅了瞅他,用翅膀遮住眼,尖声道:“丑八怪!啊!鸟的眼睛!”
韩植笑容顿收,看着鹦鹉的小肉翅目露凶光,午膳时让御膳房给陛下烤乳鸽吃。
“噗呲!”霍瑾瑜忍俊不禁。
这鹦鹉戏真多,她饶有兴致地逗着鹦鹉,“谢师侄,你是捡到宝了!”
“请陛下见谅。”谢少虞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
他不明白,韩总管虽为太监,但是相貌也算端正,怎么在这只鹦鹉嘴里就变成“丑八怪”了,而高察客观来讲,长相并不如韩植,怎么没被骂。
鹦鹉表示:鸟不蠢,昨日那家伙人高马大,浑身带着杀气,一看身上就有许多鸟命,鸟不傻,惹他干什么。
霍瑾瑜用勺子逗着鹦鹉,看着小家伙左一句“美人”,右一句“鸟美吗?”,联想到褚青霞,之前她也就经常这样“骚扰”别人。
想到此,她笑盈盈地看向谢少虞,“谢师侄,这鹦鹉你还要吗?”
谢少虞噙笑:“这鹦鹉本身就是臣送您的,您若是喜欢,尽管留下。”
“留在倒不至于。”霍瑾瑜将勺子放下,用指腹摸了摸鸟儿的毛,“我看它实在有趣,想给褚青霞解闷,她一定喜欢。”
韩植一听,也赞成道:“陛下英明,奴才觉得这鸟和褚大人一样一样的。”
“褚……大人吗?”谢少虞眉宇间笑意减淡,温润如玉的脸隐隐挂了一层浅霜,不过不是熟悉的人看不出来。
“嗯,这鸟是你送与朕的,转送他人,总要和你说一下。”霍瑾瑜点了点鹦鹉头顶金色的冠羽,“不知它见到褚青霞会喊‘美人’还是‘丑八怪’呢?”
“陛下,臣也喜欢这鸟儿,既然陛下不要,可否容臣带回。”谢少虞躬身揖礼道。
“……你也喜欢。”霍瑾瑜面色微诧,又看了看笼中的鸟儿,遗憾道:“好吧,君子不夺人所爱,既然你喜欢,那就留下吧。”
谢少虞微微紧绷的面色一下子舒缓,脸上笑容越发温雅无害,“多谢陛下体谅。若是陛下想逗这鸟儿,可与微臣说一声。”
“……呃,朕比较喜欢看别人逗它。”霍瑾瑜接过帕子,擦了擦手。
谢少虞神情顿时有些黯淡,声音微沉带着些许失落和不舍,“是微臣的错,既然陛下如此看重褚大人,微臣割爱就好。”
霍瑾瑜侧头,有些哭笑不得。
一直鸟儿而已,居然让堂堂谢侍郎这般作态。
嗯!她确定,不是谢少虞与褚青霞有矛盾,就是真喜欢这鸟儿。
谢少虞余光对上霍瑾瑜含笑的眸子,下意识也笑了笑,微微侧身,掩唇轻咳道:“臣知道瞒不了陛下,只是臣是男子,褚大人是女子,虽然东西是陛下送的,在外人眼里,这东西也与臣沾了关系,怕是会影响褚大人的声誉。”
“……是朕疏忽了。”霍瑾瑜才想起不久前,她逗弄谢少虞时,对方说在乎清白,“咳!既然这样,这鹦鹉你就带走吧。”
谢少虞:“多谢陛下。”
韩植见状,开口道:“谢大人,您能不能让老板再训练一只鸟儿,陛下在宫中常年忙国事,甚少有乐子可看。”
谢少虞犹豫了一瞬,很快摇头,“在下觉得每只鸟都不一样,下一个会背诗的鸟儿不一定有它机灵。”
省的陛下送给褚青霞。
笼中的鹦鹉扑闪翅膀,“鸟聪明,鸟漂亮,鸟是美人!”
谢少虞:……
“哈哈哈!”霍瑾瑜再次笑开,“没错,你是美人!”
她看向谢少虞:“好了好了,朕就不夺爱了,不过,谢师侄,过两日朕要去麒麟院看一趟,到时候你带这个家伙来一趟,看看它怎么招待褚青霞!”
谢少虞:“微臣遵旨。”
……
两日后,霍瑾瑜驾临麒麟研究院,她与几个大臣都是常服。
宣王作为院长,带着众人参观。
目前东院褚青霞主要研制蒸汽机,西院的司利言研究的有些杂乱,助攻各种化学提炼和合成。
参观完毕后,霍瑾瑜让随行大臣自行参观,若是有不解,可以问院中研究人员。
她先是在西院喝了茶,与司利言交谈了几句,勉励他,听闻他在研究石油,霍瑾瑜对此表示鼓励,让他再接再厉。
石油可不仅仅是一种燃料,从石油中提炼出的许多东西都有大用处,最基础用于铺路、防腐、防水的沥青就是从石油中提炼出来,当然只是沥青种类的一种。
霍瑾瑜叮嘱司利亚研究这些化学物时,莫要忘了保护好自己,各种防御措施不能疏忽。
司利言听着帝王的谆谆关切,即使听了这么久,心中还是沸腾不已,他未来一定超过给褚青霞,成为麒麟院的第一人。
同时,霍瑾瑜还询问了关于橡胶的研究,橡胶已经送到麒麟院不少时间,从海外带来的橡胶树也已活过来,目前还在研究它的习性,预计要等一两年才能收获橡胶。
司利言:“多亏陛下提醒了硫化橡胶,现下研究很顺畅。”
陛下让他们研究的这种树木胶状物弹性和防水性绝佳,但是遇冷容易变冷、变硬、发脆,而进行不同硫化后,却能增强橡胶的延展性和弹性。
司利言让人给霍瑾瑜展示了他们研究出来的橡胶皮。
霍瑾瑜摸了摸黑硬的胶皮,唇角不禁上扬,看这架势,等到年底的时候,看看能不能弄出橡胶轮胎,研究出的东西不能光是刻入书本里,也要应用实际,才能让其有更多的发展。
从西院出来后,霍瑾瑜偏头看向身旁的谢少虞,“谢师侄,你家鸟儿带来吗?”
谢少虞:“就在院外马车上,陛下若是需要,微臣让高察去那。”
一旁的高察出列,“陛下。”
霍瑾瑜:“快去,别将它吓到了,否则看不到乐子。”
谢少虞瞥了瞥高察,提醒他去拿笼子时,莫要吓到鸟。
高察缩了缩脖子,他们武将出身的人本身就带着戾气,吓到鸟真不是他的错。
高察一溜烟跑了,很快将鸟笼带来,大概因为速度快,加上盖得严实,鹦鹉精神还好。
……
霍瑾瑜来到东院时,就看到褚青霞抱着门框,可怜巴巴地看着她,“陛下,您可来了!”
秋风萧索,卷起阵阵梧桐残叶砸在她身上,褚青霞发丝有些凌乱,身上一点首饰装点都无,穿着一身青色布衣,加上刚才她那一嗓子,乍一看,好似从冷宫爬出来的废妃。
“……”霍瑾瑜后退一步,再次看了看头顶的牌匾。
没错啊!
她没走错,也没找错人。
谢少虞等人也是一头黑线。
韩植:“褚大人,你这样子是唱哪出戏啊?”
这副模样出现在陛下面前,除了唱戏,他想不出其他缘由。
褚青霞闻言,瞅了瞅霍瑾瑜似笑非笑的表情,默默站直了身子,僵笑两声,“陛下,刚刚微臣是在表达一下对您的期盼。”
一旁的核桃拆台道:“陛下,师父最近看了《深宫怨》,有些入戏了,您别管她。”
众人:……
霍瑾瑜见状,没理戏精上身的褚青霞,转身进了东院。
真是巧了,正好她也带来了制衡的法宝。
褚青霞见陛下从现身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赶紧跟上。
进了东院正厅,霍瑾瑜坐下。
褚青霞带着徒弟给霍瑾瑜行礼。
霍瑾瑜示意他们起身,等褚青霞站直,唇角上扬,“褚青霞,朕今日来,带了一个有趣东西与你分享。”
褚青霞试探道:“陛下不怪我刚才那样子?”
霍瑾瑜:“朕阻止不了你自己将脸往地上踩。”
褚青霞:……
韩植从高察手中接过鸟笼,脸上笑容加大,“褚大人,陛下想要与你分享的就是这。”
“是什么?”褚青霞凑近瞧了瞧。
刚刚韩总管脸上的笑容与她之前想要吓唬陛下的一模一样。
“一只漂亮的鹦鹉。”韩植将绸布拿下。
褚青霞正好与笼中的鹦鹉绿豆眼对上。
霍瑾瑜顿时屏住呼吸,猜测鹦鹉会不会说。
只见鹦鹉吓的翅膀一歪,直接蒙住了绿豆眼,嘎嘎道:“丑八怪!啊!鸟的眼睛!”
褚青霞笑容顿消,抬头看向霍瑾瑜,哭笑不得道:“陛下,这鸟儿是您养的?”
此时鹦鹉转身,看到坐在上首的霍瑾瑜,“美人,美人,鸟美吗?”
褚青霞:“嗯?”
霍瑾瑜忍笑道:“你美!”
鹦鹉闻言,得意地抖了抖浑身的羽毛,然后转身看向褚青霞,“丑八怪!鸟美吗?”
褚青霞瞪大眼睛。
居然不是鹦鹉学舌。
想通后,她也不计较鸟刚才喊她“丑八怪”了,毕竟你不能指望一只鸟的审美。
“陛下,这只鸟好好玩,我想……”褚青霞抱着双手,面带期待,未尽之意不言而喻。
这么有趣的鸟儿,无聊的时候逗弄一下,会很有趣的,等到她将它训练好了,就拎着鸟笼去上朝,看看鸟怎么大杀四方。
霍瑾瑜摇头,“褚青霞,若是这鸟是朕的,给你无妨,但是这只鹦鹉是谢师侄的,朕无权处理。”
“啊?”褚青霞愣了一下,看了看一旁的谢少虞,“谢大人的?”
怎么可能?
谢大人这种光风霁月的君子应该喜欢抚琴下棋,怎么会养鸟,还这么刁钻的一只鸟,就算养鸟,也应该是能做诗弹琴那种。
谢少虞:“此物确实是在下的,陛下让在下拿来,只是让褚大人高兴一下。”
褚青霞:……
是看她笑话,让他们高兴一下吧!
霍瑾瑜面上惋惜,“这你也没想到你今日如此配合,弄了这副样子,唉!”
褚青霞全身都陷入阴影中……
核桃:“……师父。”
偏偏鹦鹉得意地舒展翅膀,得意地看着她,“丑八怪,鸟美,鸟人见人爱!”
这下,她石化了。
第109章
霍瑾瑜看着褚青霞这模样,笑的更大声了。
褚青霞无奈望着屋顶。
旁边的核桃嘴角绷直,小肩膀不断抖动。
褚青霞听到动静,斜了她一眼,“想笑就笑。”
“……师父,我没笑。”核桃努力绷住颤抖的嘴角。
鹦鹉听到声音,绿豆眼看了看核桃,“美人,鸟美吗?”
核桃一下子喷笑出声。
褚青霞顿时瞪大了眼睛,素手指着鹦鹉,目光有些凶悍,“核桃,你快说它丑!”
“……师父。”核桃有些难为情,欺负一个鸟儿有些不厚道吧。
霍瑾瑜也目露好奇,不知道这只鸟儿如何应答。
“快点。”褚青霞扯了扯她的胳膊。
她堂堂陛下亲封的青鹤侯,不能白白被个禽类给鄙视了。
核桃迟疑片刻,盯着鹦鹉,“不美。”
鹦鹉顿时扑闪翅膀,在笼子里上蹿下跳,“鸟美,丑八怪,鸟美!”
霍瑾瑜侧头忍笑。
没想到这只鸟真是不客气。
核桃闻言,哀怨地扭头看向褚青霞,“师父,咱们一样了!”
褚青霞:……
后来褚青霞意图用美食贿赂鹦鹉,想让它改口,没想到鹦鹉并不好商量,保持“富贵不能淫”的态度,上供的美食来者不拒,想让它改口没门,除非你惹到它,然后得到一个“丑八怪”的称号。
看够了乐子,霍瑾瑜心情愉快,“好了,褚青霞,你都多大人了,何必与一只鸟计较。”
褚青霞依依不舍地看着被遮起来的鸟笼子,“谢大人,你真不能割爱吗?”
谢少虞面上笑容得体,也不拐弯抹角,“不行,在下也喜欢这小玩意。”
褚青霞更加失望了。
“褚大人,您不知道,之前陛下见这鸟儿有趣,就想从谢大人那里要来,给您解闷,奈何谢大人不愿意割爱,就只能让您看看乐子了。”韩植轻轻翘起兰花指,面上似乎也在替褚青霞惋惜,顺便瞅了谢少虞一眼。
褚青霞闻言,眨了眨眼,感动地看着霍瑾瑜。
果然陛下将她放在心上了。
嗯……既然这样,自己也要做些表示。
褚青霞当即指尖相对,扭着脸,眸光微微下垂,语气带着怯怯的羞涩,“陛下对微臣真好,微臣无以为报,不如……”
众人嘴角抽抽,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停——”霍瑾瑜抬手及时止住她的话,皮笑肉不笑道:“褚青霞,你是否忘记了上一次你这番动作最后得了什么?”
——得到了什么?
自然是两个时辰的罚跪!
褚青霞立刻合上了嘴,立马换了说法:“微臣一定为陛下鞍前马后,做牛做马,不负陛下期待。”
霍瑾瑜满意颔首,“这还不错。”
一旁的谢少虞专注地看着两人的一言一行,眸光微敛,陛下对褚青霞太纵容了。
……
从东院出来,霍瑾瑜神清气爽。
东西两院都有研究成果,还看了褚青霞的乐子,一扫之前的烦躁。
之后又去了太学、国子监去看了一下,然后又去了农事试验场、钢铁厂。
让霍瑾瑜高兴的是,钢铁厂的研究所居然弄出来弹簧钢,原以为还要再过四五年才有苗头,没想到今年有了结果。
霍瑾瑜当即重赏参与研究的人,炼出弹簧钢的操作师父得到三百两奖励。
现下虽然有了火枪、火炮,但是打仗时仍然是冷武器的主场,不是她不想换,一是成本问题,二是技术问题。
比起火绳枪,燧发枪效率更高,还有巨大的战术优势。
最起码打仗的时候,不用赤身肉搏冲上去厮杀,尤其对上骑兵或者海战的时候,几轮排枪上去,就能镇住对方。
不过这一切仍然是霍瑾瑜心中的幻想。
现下虽然炼出了弹簧钢,燧发枪也不能一蹴而就,基于生产力的限制,技术和产量仍然受限。
只能多方面共同发力,否则即使研制出了燧发枪,无法大规模应用,最后多半只是成为上层人士的护身武器,与她的想法相背。
燧发枪现在研究不出来,那就多用火枪,让将士习惯火枪,脱离对冷兵器的依赖,减少战损。
所以此次跟着毅王西征的大军中,火枪士兵就有三万人,一把火枪、一把大刀是火枪兵的标配。
而火枪兵着实让察合台人吃了苦头。
开战前,察合台虽然忌惮景朝的战斗力,但是也不怎么怕,察合台有源源不断的骑兵补充,而毅王那边也将将才有八万骑兵,骁勇肯定不如他们这些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骑兵,而且西域距离京城甚远,时间拖长了,景朝那边的军需绝对撑不住。
抱着这个心态,察合台并没有速战速决的想法,而是一直想要与毅王迂回,消耗士气,当然也有些忌惮景朝这边的大炮。
只是他们没想到,这次不止有火炮。还有那么多火枪兵,他们的马儿速度再快,也快不过子弹,冲锋的速度越快,受到的伤害越大。
从战斗开始,他们与景朝一共打了四次,次次战损超过五千,而景朝那边堪堪不足五百,这种结果让一些人怀疑最后拖不死景朝,他们人就要被打光了。
……
霍瑾瑜离开钢铁厂前,拿走了一小块弹簧钢,顺便给谢少虞一个。
上了马车,谢少虞见霍瑾瑜不断把玩钢片,温声道:“陛下很开心?”
“当然开心,他们给了朕一个大惊喜,朕希望他们能尽快制出燧发枪。”霍瑾瑜斜眸瞥了他一眼,“你觉不觉得朕干这事有违天和?”
她对西域出兵,有一些人暗地里吐槽她“穷兵黩武”,有违天和,对于燧发枪这种杀器,估计会有更多人说了。
谢少虞淡然一笑,“陛下爱护将士,此乃景朝之福。”
霍瑾瑜挑了挑眉,用钢片敲了敲车窗,叹息道:“其实朕也没想过他们如此让朕惊喜,原以为还要再过四五年看到这东西,既然老天爷都在帮忙,天予不取必受其咎,朕自不会推辞。”
谢少虞含笑道:“陛下说得对!”
霍瑾瑜瞅了瞅他,见他一脸信服,觉得有些不自在,微微侧头,目光落到外面街道上。
……
宋致后来听闻了鹦鹉的热闹,也去谢少虞府上看热闹。
他捏着一小撮瓜子凑到鸟笼旁边,“来,说声好听的!”
鹦鹉闪了闪翅膀,绿豆眼闪亮,“美人,鸟美吗?”
“哈哈哈!”宋致当即将瓜子撤了回来,顺便还进行语言打击,“丑八怪!丑死了!”
“……”谢少虞扶额头疼。
鹦鹉顿时炸毛,也不相让,“丑八怪,鸟美,你丑!丑八怪!丑八怪没人爱!没人爱!”
旁边的高察惊呼,“公子,它还会说其他的。”
宋致嘴角抽搐,居然还有其他词。
失算了!
谢少虞:“老师,你与一只鸟计较什么?”
宋致轻哼一声,“若不是一只鸟,我还不计较呢。”
逗完鸟,宋致又问道:“听说褚青霞向你讨鹦鹉,你没给?”
谢少虞点头:“没错,这鹦鹉我喜欢,不想给她。”
“……”宋致眸光微眯,意味深长道:“许多人听说后,说你与褚青霞不对付。”
“我若是给了,恐怕他们又要污我的清白了。”谢少虞轻轻道。
宋致端起杯盏抿了一口,“这倒是没错,不过到时候就怕你对上陈飞昊。”
京城许多人都知道楚王陈飞昊心仪褚青霞。
若是陈飞昊真因为褚青霞找谢少虞的麻烦,相信很多人会开心。
谢少虞叹息了一声。
宋致见状,忽而凑近他,“少虞,你与我说清楚,你那日问我如何怀疑洛平川,难道你也有怀疑对象?”
“老师为何这样想,弟子只是随口一问而已。”谢少虞瞳孔骤缩,表情不变,抬手端起紫砂陶壶,稳稳地给宋致倒了一杯茶,笑道:“弟子那几日听着朝野的热闹,就起了兴致,民间百姓都说满朝文武成了睁眼瞎,他们是不知道您第一个就看出来了。”
“真的?”宋致仍然有些半信半疑,端起茶杯,“也不能这样说,千人千面,有些人身形、相貌与男子无意,偏偏是女子,有人长了女子模样,却是男子。其实,即使以相貌、习性来判断也不准确,若是在脂粉堆里养大的男儿,即使面相是男儿,习性、动作也是小女儿姿态。”
谢少虞陷入沉思。
老师说的也对,这样看来,他的怀疑有些站不住脚了。
陛下算是先皇手把手养大的,虽然长着一副矜贵如玉的君子模样,但是内里也受了先皇的影响,手段果决,那些期待陛下登基广施“仁政”的官员怕是要失望。
陛下从小就是皇子模样,他那些旁敲侧击,最后只难为自己,也许他分辨错了。
只是这样想,就能让自己将注意力从陛下身上移开吗?
谢少虞心里头给了自己一个答案——不行!
“老师,弟子有事相求。”谢少虞用手弹掉秋风扔到他身上的残叶,面带微笑。
宋致疑惑:“什么事?难道想通了,看上哪家姑娘,想让为师给你牵红线?”
谢少虞抽了抽唇角,“不是这事,陛下一直唤我‘谢师侄’,弟子觉得不妥,老师能不能劝劝陛下,换一种称呼。弟子比陛下还年长一岁。”
然而一声“师侄”,直接差了一辈。
宋致凤眼斜睨:“陛下喊为师‘师兄’,你是我的弟子,不是师侄,还能是什么?”
“陛下这样称呼你,是为了表示亲近,若是哪天变了称呼,才是你惶恐的时候,你现在这个称呼,多少人想要都抢不来。”他摇头叹息。
徒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啊!
谢少虞:……
宋致见他面上仍然有些不甘心,随口问道:“此话你说与陛下过吗?”
“说过。”谢少虞唇角微抿,“陛下他也答应了,不过有条件。”
宋致昂了昂下颚,示意他继续。
谢少虞:“陛下说,若是我成婚有了孩子,看在孩子的面上改称呼。”
“……哈哈哈!陛下英明!”宋致朗声大笑,起身拍了拍谢少虞的肩膀,“既然陛下这样说了,你若是不想当‘师侄’,早日成亲,也能让我与谢公放心。”
旁边的鹦鹉被吓了一跳,“丑八怪没人爱!”
“……”宋致笑容顿收,扭头不善地盯着鸟儿,“少虞,这鸟为师喜欢,不如孝敬给为师吧,为师拿它炖汤!”
“老师!”谢少虞一时啼笑皆非。
……
宣州。
天色灰蒙,夜色将至,御北郡王府正厅此时坐了不少人。
经过这些日子的努力,目前已经将城中大半都修好了,尤其城墙、城楼都重新搭建,用了上好的水泥和钢筋,就是他们景朝威力最猛的大炮推上来,想要毁掉城墙,也要费一些力气。
正厅中,霍永安威风凛凛地坐在上首,洛平川坐在他左下手,徐衔蝉、贾拓、周语堂以及宣州新上任的总兵、守备都在。
他们今日聚在此地,主要商量如何报仇的事情。
察合台伤了他们宣州那么多将士和百姓,现下毅王带着四十万大军西征,而且听说前线战况顺利,霍永安担心察合台等不到自己报仇就灭了。
报仇要趁早!
贾拓听完霍永安的话,抹了一把脸,望向洛平川,“洛大人,您就由着郡王这样干?”
他们宣州才经历过一波打击,现下大家好不容易收拾好心情,应该将重点放在宣州,不是七八百里外的西域。
徐衔蝉:“今年八月入伍的将士都已经训练好,保证不拖郡王后腿。”
“徐衔蝉,你别闹!”贾拓无语道。
洛平川:“我私下里打听过,此次毅王西征,不是为了收拾察合台,目标是整个西域,确实是大家建功立业的机会。”
“为陛下开疆辟土,好多卫所抢都抢不到这种机会,难道你们不眼馋吗?”霍永安压低声音,带着诱惑和鼓动。
周语堂翻了一个白眼,“郡王殿下,你也说了,别的卫所边城抢不到机会,我们宣州能行吗?”
“当然可以,咱们去西域有理有据,是去报仇的,你们如果配合我一起上奏陛下,陛下一定不会驳回。”霍永安使劲拍了一下桌子,桌面的漆盘、茶盏似乎随着众人的心跳也颤了一下,他浑身冷意,肃声道:“我奉陛下之命,前来保护宣州,宣州被袭击时,我无能为力,这个仇那就由我来报!才能让宣州军民安心。”
现场顿时一静,直直地望着他。
昏暗烛光下,霍永安周身弥漫着阴影,眉眼满是犀利的锐气。
贾拓嘴唇阖动,看了看左右身边人,见他们似乎被霍永安说服了,咬了咬唇,拳头也使劲捶了一下茶桌,“既然这样说了,那就——干!”
“你赞成就赞成,敲什么桌子。”一旁的周语堂被他的动作吓的冷汗都出来了,还以为贾拓要与霍永安动手。
霍永安看向其他人。
张总兵大笑道,“郡王说的没错,我等要为战死的军民报仇!”
其他人纷纷点头。
等到会议结束,众人出了正厅,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了。
冷风扯着嗓子不断哭嚎,“呜呜”声不断,将院中的火盆、火把撕扯的七零八落,徐衔蝉看着跃动的火焰失神,今日的风听着哭的似乎没那么伤心,难道是听到他们要给大家报仇了。
“小猫。”洛平川见她僵在原处,上前询问。
“洛大人。”徐衔蝉撞上对方关切的眸子,下意识勾唇,“外面风大,咱们快些回去吧。”
她在郡王府的一百丈远的地方有一栋二进宅院,是她与庞宽一起买的,就等着成亲后入住。
城中遭袭,半城的建筑都有损坏,她的宅院好好的,加上洛大人女子身份曝光,徐衔蝉与她住在一起,也不用担心流言蜚语。
洛平川欲言又止,最终轻声“嗯”了一下。
即使距离郡王府这般近,霍永安还是派了侍卫护送他们回府。
到了宅院门口,徐衔蝉发现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马车隐在暗处,隐隐听到鼾声。
护送的侍卫立马握住刀把,警惕地凑近。
其中一人小心挑开门,用灯笼往里面照了照,赫然发现里面躺着一个胡须大汉。
没等他出声,就听马车里面的人开口道:“劳烦将刀挪挪,自己人!”
“爹!”听到这声音,徐衔蝉差点跳起来。
许老爹怎么来了!
洛平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莫不是许副将?”
“嗯。”徐衔蝉点了点头。
泛黄的灯笼光照耀下,鬓发灰白,一脸沧桑的许恕跳下了马车,活动了一下腿,满脸慈笑道:“小猫!”
两个侍卫一听,连忙拱手向许恕认错。
许恕摆摆手,不在意道:“你们机警些是好事。”
侍卫将人送到后就离开。
徐衔蝉带着许恕入了院,一行人进了正厅。
经过了解,此次许恕来宣州,就是看望徐衔蝉,带的几名手下都安置到客栈了。
徐衔蝉一脸黑线,“所以你将手下赶跑了,一个人就睡在马车里,不怕被人偷袭吗?”
许恕:“老子戎马一生,这点机警还是有的,你们回来时我就有察觉。若是小偷小摸,早就被我收拾。”
“哼!随你怎么说。”徐衔蝉轻哼一声。
洛平川给两人上茶,见她歪着嘴,笑道:“许将军此次来,肯定是关心你,莫要使性子。”
徐衔蝉一听,重新换上笑脸,将家中的点心、肉干还有昨日买的柿子都堆到许恕面前。
许恕则是上下不断打量洛平川,拱手道:“洛大人,闻名不如见面,在下久闻了,我这闺女若是有失礼的地方,尽管揍,老子绝不拦。”
洛平川抿唇忍笑,“许将军过誉了,小猫很好,您不必担心她。”
徐衔蝉见状,顿时羞恼,抓起桌上的柿子塞到他嘴里,“乱说什么。”
许恕拿着柿子,直接咬了一口,含糊道:“我可没有胡说,你若是有洛大人一半本领,我也就满足了。”
说话时,目光落到对面坐着的洛平川身上。
即使身份暴露,她现下仍然是男扮女装的打扮,秀气淡雅,宜男宜女,不像他们家这位,十足的风流倜傥男儿相,想嫁给她比想娶她的人还多。
原先徐衔蝉与庞宽预计的婚期也是这个时候,他也早早与王爷说了。
谁知道,短短几个月,物是人非,庞宽战死,徐衔蝉当时因为去支援震区逃过一劫,一时不知道她是幸运还是不幸。
许恕招手将徐衔蝉唤到面前,看着闺女故作无事的脸庞,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小猫,没事,庞宽没了,你想哭就哭,爹在呢!还有你哥哥。”
“老爹!我没事。”徐衔蝉下意识咧嘴笑。
“无事还笑!”许恕假装冷脸,“难道宣州有人欺负你了,大虎之前给我写信,说若是有人敢欺负你,让你记下名字,他收拾那人。”
“噗呲……”徐衔蝉这下真的忍俊不禁了,“老爹,你有本事当着哥哥的面喊‘大虎’。”
也就在她面前过过嘴瘾,平时在外时,比谁都维护哥哥的面子。
“咳……大虎他现在是知府,深受陛下器重,那样称呼他,他会不好意思的。”许恕有些尴尬地揪了揪胡子。
徐衔蝉再次笑出声。
许老爹能来,她真是高兴极了。
许恕听闻徐衔蝉他们有意出兵西域找察合台报仇,诧异道:“你们都商量好了?”
徐衔蝉:“都签名按手印了。”
许恕瞪大眼睛,嘴唇微颤,目光犀利如刀,“洛大人,他们冲动,您为什么也冲动,打仗是要死人的。”
他原以为此人是个稳重的,又是女子,肯定细心。
谁曾想,居然想着参加西征报仇。
徐衔蝉急道:“老爹,是我和霍永安拉着洛大人一起干的,她一开始不同意,是我们求了好久。”
洛平川闻言,神色淡定:“许将军,我也是宣州之战的幸存者,知道战争是什么样,大家都知道,郡王不想错过这次机会,也能收拢宣州军民的心。”
徐衔蝉插嘴:“还有战功!”
许恕寒着脸:“一将功成万骨枯,难道你不明白?”
屋外寒风呼啸,屋内的氛围也一时间降到冰点,一片沉默。
徐衔蝉仰头,望着屋檐下有些刺眼的灯笼,努力睁大眼睛,轻声道:“老爹,我现下乃千户,自然知晓这些,可是我不怕。”
“你……”许恕指着她的手微颤,最终恨恨一甩袖,低声问道:“於菟知道这事吗?九泉之下的庞宽肯定不同意!”
徐衔蝉一眨眼,一滴泪落下,趁人不注意,连忙抹去,轻咳一声,“没有,哥哥不会阻止我的。”
许恕:……
徐於菟正在大绕府当值,身为一府主官,肯定不能随意乱走,等到书信送到,估计宣州军早就出发了。
父女俩冷战了两日,最后许恕率先低头,趁着有时间,加大对徐於菟的训练,让她在战场上多一分生机。
小猫说的没错,既然已经入伍,就要有马革裹尸的准备。
……
长公主发现给霍瑾瑜写的催婚信继续石沉大海,也没见宣王倒霉,猜测是不是霍瑾瑜太忙,没有看到,或者信件丢失了。
所以她又给霍瑾瑜写了一封信。
霍瑾瑜:……
韩植见她皱着眉,面色纠结,小声问道:“陛下,有人惹您生气了?”
霍瑾瑜将手中信笺扔到桌上,“长公主还没有放弃给朕与洛平川拉红线。”
“啊?”韩植愣住了。
霍瑾瑜:“若不是长公主这信,朕差点忘了宣王这个罪魁祸首。”
韩植:“陛下要罚宣王吗?”
但是宣王不好罚,没什么软肋。
霍瑾瑜闻言按了按眉心,“六哥……他也是为朕着想。”
毕竟为了能劝她大婚,连洛平川都想到了,并且还劝住了长公主。
否则按照常理,洛平川怎么都不会与她扯上关系。
韩植顿时合上了嘴,静静地守在一旁。
霍瑾瑜无奈地靠在椅背上,目光望着屋顶,语气带着烦躁和纠结,“韩植,檀菱,朕实在拿他们没办法,你们知道,朕不能成婚。”
“可是陛下年纪渐长,现下还能哄着点长公主、宣王,日后他们会越发着急。”韩植担忧道。
檀菱:“可是陛下也是没办法,不如陛下早日与长公主、宣王开门见山,说您无意大婚,日后储君就从宗室中挑选一名即可。”
“不行,陛下还年轻,恐怕长公主、宣王他们不愿意,就是毅王多半也是反对。”韩植叹气道。
最后两人说来说去,只能陪着霍瑾瑜一起叹气。
霍瑾瑜趴在桌上,用铅笔敲着笔架上的狼毫,听着清脆的击打声,心中的烦躁降低了一些。
她是皇帝,除了治理好国家,找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也是她的责任。
可是……唉!
第110章
殿外冷风呼啸,天地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天地间搅弄风云。
乾清宫中一片安静,清雅柔和的龙涎香缓缓在殿内缠绕弥散。
霍瑾瑜趴了一会儿,起身又拿起折子。
看完宣州的折子后,眉梢微挑。
说实话,如果不是之前宣州军损失惨重,就算霍永安不提,她也会给他这个机会。
她又看了看,思索片刻,用朱笔写了同意。
难为他为了劝服她,拉上了宣州大大小小的官员将士,还顺便写了一份兵法心得,有毅王在,应该能制住霍永安。
此次徐衔蝉预计也要上战场,就不知道徐於菟那边是什么想法了。
徐於菟现在分身乏术,就算知道消息,预计也就骂徐衔蝉一顿。
毕竟是自己信任的近臣,霍瑾瑜还是给徐於菟送了消息。
……
徐於菟知道消息时,霍永安已经收到圣旨。
而且陛下的消息还比徐衔蝉、许恕的消息要早。
徐於菟看完徐衔蝉、许恕的信,都快气笑了。
明明早就有想法,连和他商量都不没有,等木已成舟,才给他写信,还是磨磨蹭蹭,义父也是一样,明面上是骂徐衔蝉,可是内里却是帮徐衔蝉说话,让他想开。
徐於菟扶额头痛,庞宽才出事,徐衔蝉就要去上战场,不止外人怀疑,就连他也怀疑徐衔蝉是不是要去给庞宽报仇的。
来送东西的师爷见徐於菟满脸愁容,关切道:“大人,这是怎么了?”
徐於菟叹气:“徐衔蝉她也去打仗,我估摸现在军队已经开拔启程了。”
师爷愣了一下,“大小姐要去西域?”
思来想去,也只有西了。
“与宣州军一起,说是要血债血偿。”徐於菟放下狼毫,写了两行字的信纸被揉捏一团,随手扔进一旁的纸篓中。
师爷反应过来,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捋了捋山羊胡子,“事情已成定局,大人不如想开点,大小姐天赋异禀,在宣州军中大小也是一个千户,与御北郡王也相熟,肯定不会随便让她送死,说不定此次大小姐还有所收获。”
今年洛平川的女子身份将很多人都炸蒙了,消息传开后,虽然有许多人说话不好听,但是也着实鼓舞了不少女子自立自强。
洛平川的经历是一方面,另外陛下对此事的态度,也让不少女子有了底气,他家的小孙女以前喜欢脂粉首饰、抚琴刺绣,最近则是对算学兴味十足。
说是要有一技之长,不能让自己的眼界局限在后宅玩乐身上。
大道理说的一道一道的。
他好奇小姑娘到底能坚持多久。
若是徐衔蝉真能以军功升职,将来说不定大小姐还能拥有自己的娘子军,成为第一个女将军,与洛平川的女状元一起成为传奇。
徐於菟摇头苦笑,“她是我的亲妹,此次又是去西域,那地方条件困苦、风沙不断,她能吃下苦,可是我心疼啊!”
师爷:“卑职听说西征军战况较为顺利,估计这也是陛下愿意让御北郡王去前线。”
徐於菟思索片刻,重新摊开纸,事情已成定局,一味的责备没用,多哄着点吧。
……
十一月的第一天,京城上空飘起了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的雪花好似碎银一般铺满大地,装点着一切。
让霍瑾瑜意外的是,褚青霞研究出的新蒸汽机已经接近原始发动机了,可以提供动力,比如将它安装到船上或者马车上。
后来褚青霞根据霍瑾瑜的提议,将发动机安装到了船上,虽然体积较大,已经占了船舱三分之二的空间,但是看到它能逆流而上,能在水中航行,褚青霞的兴奋不亚于霍瑾瑜。
十一月底,西域大片地区暴雪不断,战事暂停,此时察合台的骑兵还剩三万,其中还有一万是鞑靼、瓦刺、吐蕃支援的骑兵,战事虽然暂时停止,但是不代表双方按兵不动,暗地里的小摩擦不断,各种谣言满天飞。
一会儿是察合台说毅王这边后勤支援不上,将士快要饿死了……
一会儿是毅王这边放消息,说察合台国内混乱不止,大臣王族打成一锅粥,为了征兵弄得民不聊生,被鞑靼、瓦刺、吐蕃等国抢了许多地盘、骆驼和马……
霍永安的宣州军来到肃州后,一共打了四场,其中两场是与吐蕃、鞑靼打的,另外两场世是与察合台打的,后面就遇到了大雪,只能停手。
不过霍永安他们运气好,碰巧遇到了察合台一支运输粮草的辎重队伍,缴获了八千多头骆驼,粮草无数,让其他人看的咋舌不已。
消息传回国内后,霍瑾瑜将消息告知四公主。
四公主眼眶发红,又哭又笑道:“无事就好,我看永安说不定不怎么高兴,他就想上阵杀敌,比起缴获八千骆驼,他更欢喜俘虏几千名敌人。”
“四姐真是了解永安。”霍瑾瑜抽出上月的书信,“喏,这封信里他俘虏了八百骑兵,说的天花乱坠,语气确实比这次要高兴。”
四公主忍笑道:“永安失礼了,还请陛下恕罪。”
霍瑾瑜叹气:“无事,这些都是好事,大哥说,永安他们在前线勇猛果断,立下了不少战功,也幸好人也无事。”
四公主眼泪又掉了出来,“今年我原打算给他说亲,让他定定心,现在人跑到西域打仗了,也不奢求其他,只求他能平安归来就行。”
霍瑾瑜一时不知道如何安慰,总不能让她给霍永安赐婚,那小子估计也不愿意。
韩植满脸堆笑,“四公主,奴才觉得永安殿下运气好着呢,您看这次,回程的路上迷路都能遇到察合台辎重大军,得了这么大的军功,说不定这次回来,您就能得偿所愿,娶个美娇娘,到时候给你生两个大胖孙。”
“借韩总管吉言!”四公主破涕为笑。
霍瑾瑜面上也轻松了一些,等四公主离开时,赐了不少东西。
四公主离开后,韩植给霍瑾瑜换了一杯热茶,“陛下,奴才打听到,最近昭王妃经常去看四公主。”
“昭王妃?她想要干什么?”霍瑾瑜不解。
两人一直不怎么熟络,也就表面上看得过去。
韩植:“刚刚您也听到了,四公主现下牵挂的是永安殿下的婚事,奴才打听到昭王妃有个小侄女,貌美多才多艺,今年才十六岁,已经被昭王妃带到公主府两次了。”
之前昭王妃可能看不上霍永安,现在霍永安是宣州府的御北郡王,在许多人眼里可是香馍馍。
其他的话他没再说,霍瑾瑜已经懂了。
霍瑾瑜皱眉:“四公主呢?”
“四公主应该在观望,还没有下决定,不过以永安殿下的性子,四公主也不敢逼他,估计要哄着。”韩植小声道。
霍瑾瑜素手轻轻敲着微烫的杯盏,“朕知晓了。”
韩植:“陛下就这样看着吗?”
霍瑾瑜:“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四公主心系永安婚事也无错,再说亲弟弟王妃介绍的人总不能推辞吧。”
韩植:“可是奴才担心四公主不是昭王妃的对手。”
霍瑾瑜轻笑一声,“能在草原王庭生活那么多年的人不可能脆弱,若是真定下了,说不定对方真有让四公主刮目相看的地方。”
再说,昭王现下老实在京城,不需要盯得太紧。
……
天气一日日冷了下来,时间也来到年底,各衙门的事宜多了起来,今年户部较之以往,轻松一些,当然他们不喜欢这种轻松,税务部的成立抢了他们不少风头。
户部的人曾经偷偷摸摸拐到隔壁税务部看过。
即使到了深夜也是灯火通明,好几个房子珠算声彻夜不止。
今年是推行新税政的首年,除了直隶、河北的地震,大部分地方还算风调雨顺,税赋即使翻三番都不奇怪。
可惜……
这活计已经轮不到他们户部了。
礼部到了年底事情也不少,年底皇家活动又多,虽然陛下还未成婚,也需要祭拜祖宗先人,各种祭天活动不能缺。
宋致原先觉得礼部尚书清闲,现在一看,自己将自己坑了,不对,应该是陛下将他坑了。
霍瑾瑜听完宋致的絮叨,缓缓点头,“宋师兄说的没错,你今年确实劳累了,这样,二姐近日在京中清闲,宋师兄要不要陪一下。”
宋致眼皮微跳,“陛下,微臣不记得最近惹到您了。”
长公主进京,是因为宣王摔断了腿。
宣王在麒麟研究院摔了一跤,左腿骨折。
他本身右腿瘸了,又伤了左腿,这次彻底不能下床了,而且更倒霉的是,在长公主进京之前,染了风寒。
时间如此巧,让人怀疑是不是故意的。
然后长公主去探病后,也感染了风寒,前天虽然热烧退了,但是仍然咳嗽不止。
因为这,长公主不愿意她去探望,就连宣王那里,也不让她去,担心传染上。
霍瑾瑜:“二姐现下重病,你可当一味良药。”
宋致抽了抽嘴角,“陛下,您还不如让微臣去揍宣王一顿。”
臣子无故打亲王是“大不敬”,但是奉旨揍亲王就不是了。
反正长公主的病也是被宣王传染的。
霍瑾瑜闻言,微微侧头,唇角一勾,“这样的话,你可以选择先揍六哥一顿,再去找长公主。”
宋致:……
霍瑾瑜见他没反应,“还是朕给你找个趁手的东西?这样吧,乾清宫的东西你随便找个东西当武器,朕绝不阻拦。”
宋致眼皮跳的更狠了,深吸一口气,冲霍瑾瑜躬身行礼,“臣多谢陛下。”
“这是朕应该做的,宋师兄不必这般高兴。”霍瑾瑜唇角笑容不止。
宋致:……
……
离开紫禁城,宋致先去找了谢少虞,向他讨要鹦鹉。
得知宋致要拿去哄长公主开心,谢少虞也没有推辞,当即就将鹦鹉给了他。
揭开笼布,色彩斑斓的鹦鹉抖着身上的羽毛,睁着绿豆眼,“丑八怪,鸟美吗?”
宋致额角降下黑线,“它还认得我?”
谢少虞也以为鹦鹉忘了,没想到一人一鸟见面第一句就是“丑八怪”。
“我不清楚。”谢少虞也不确定。
宋致狭长的眼角微眯,目光落到谢少虞身上,给他使了个眼神。
谢少虞看出其中的意思,有些哭笑不得。
宋致转了转笼子,让鹦鹉看向谢少虞。
鹦鹉见视野又多了一个人,挥着翅膀摆出了一个妖娆的姿势,“美人,鸟美吗?”
谢少虞望了望宋致,在对方的眼神催促下,“不美,丑八怪!”
鹦鹉当即炸毛:“丑八怪!鸟美,丑八怪没人爱!”
谢少虞:……
这下他们师徒一样了。
宋致心满意足地给鹦鹉添了不少食,“看来这鸟没换!”
谢少虞闻言,呵呵一笑,无奈望天。
……
次日,长公主看到登门的宋致,佯装诧异地看了看天,遮着眼帘,惊奇道:“素影,今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素影看了看阴沉的天:“殿下,今日不出太阳。”
长公主:“咳……咳咳……怪不得,今日见不到光,所以宋大人上门了。”
宋致拎着鸟笼,无辜且可怜地站在那里,听出长公主话里的怒火,赶忙告罪,“请殿下恕罪,年底事忙,听闻殿下病了,一时忘了来看殿下。”
他不是不想来,只是担心长公主又说起那件事,一开始他觉得可行,但是现在觉得有些不靠谱。
唉!莫不是他被少虞影响了,事情不是他想的那般?
长公主冷笑不语。
真是年纪越大,胆子越小了。
素影:“对对对,宋大人忘了,却没忘记送药材和补品。”
宋致干笑两声,扬了扬手中拎着的鸟笼,“殿下,下官今日给您带来一个有趣玩意,您看到后,说不定心情就好些。”
长公主长袖一甩,转身在坐塌上坐下,忍着咳嗽,“宋大人现在也学会玩物丧志了。”
一名宫人搬过来一把四脚凳。
“这是给殿下逗乐的。”宋致将鸟笼放在凳子上,然后冲着长公主神秘一笑,揭开鸟笼。
笼子里的鹦鹉挥了挥翅膀,在笼子里盘旋跳跃,最后绿豆眼盯着宋致,“丑八怪,鸟美吗?”
长公主神色淡然,鹦鹉学舌而已,教两天就会了。
宋致笑眯眯道:“不美,丑八怪!”
鹦鹉顿时炸毛,嘶声道:“鸟美,丑八怪,丑八怪没人爱!”
长公主这下嘴角微翘,美眸眼角泛起了褶子。
宋致见有戏,转了转鸟笼,指了指长公主,“你看看她,说好听些,有好吃的。”
鹦鹉不理他,鸟不理丑八怪。
它扑闪翅膀,理了理翅膀上的毛,然后望向长公主,“美人,鸟美吗?”
长公主这下真的来了兴致,凑近鸟笼,“美如何?不美如何?”
素影也好奇问道:“宋大人,难道这鸟看人下菜碟,喜欢姑娘,不喜欢公子。”
宋致掩唇轻咳一声,解释道;“殿下,这鸟确实看人下菜碟,好看的它喊‘美人’,不顺心、丑的喊‘丑八怪’。”
听到这话,众人径直看向宋致。
既然这样,宋致一定就是不顺心的了。
长公主顿时忍笑,“一只鸟你也欺负。”
鹦鹉此时换了一个人,看向素影,大大方方地展示它灿烂的羽毛,“美人,鸟美吗?”
素英配合地竖起大拇指:“美,好看!”
鹦鹉听完,高兴地盘旋一圈,“鸟美,鸟漂亮!”
长公主见状,屈指轻轻敲了敲笼子。
鹦鹉听到动静,乖乖凑上去,歪头道:“美人,鸟美吗?”
长公主勾起嫣红的唇,淡淡道:“丑!”
宋致:……
素影:……
您刚刚还说宋大人,自己也欺负鸟。
鹦鹉果然生气,一下子跳开,“丑八怪,你丑!鸟美!丑八怪没人爱!没人爱!”
长公主见状反而笑的更开心了,目光幽幽地看向宋致,“看来你也一样啊!”
看样子,宋致应该也是这样干的。
宋致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端,给鹦鹉添了一些吃食,“这鹦鹉记仇的狠,你骂了它一次,它一直不改。”
长公主:“看出来了!”
素影扭头忍笑,不用解释这事,殿下也明白。
宋致继续讪讪笑。
经过鹦鹉的调节气氛,长公主的脸色终于好了些。
素影见状,指了指在一旁啄食的鹦鹉,“宋大人,这鸟能不能留在殿下身边解闷。”
冬日寒冷,殿下又生了病,不能出去,只能待在暖阁中,时间久了要憋出病来。
宋致有些尴尬:“这鸟是我从少虞那里借来的。”
长公主斜瞥了他一眼,“那本宫改日亲自向谢少虞借,不劳烦你了。”
宋致顿时苦着脸,“殿下,这鸟儿就是陛下也没从少虞那里要走,您别为难我了!”
咳……不管事实如何,总之现下鸟儿就在少虞手上。
长公主不理他,端起润喉汤抿了一口,开口道:“我之前给你写信说的事情,你觉得如何?”
宋致顿时眉心微皱,犹豫地看了看左右。
素影见状,示意暖阁中的宫人侍从离开。
“好了,人都不在了,你赞不赞同。”长公主再次出声。
宋致看着面前女子昳丽的面庞,有些头疼道:“殿下,容臣拒绝!”
其实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陛下登基后,一直将注意力放在政事上,对待大婚一直只字不提,陛下现下年岁不小了,长公主就着急,思来想去,觉得是他们这些身边人给陛下做了坏榜样。
就想出了一个馊主意,长公主想用自己的婚事威胁陛下,这样陛下心疼长公主,为了让长公主有个归宿,多半要让步。
此事的另外一个参与者,自然是非他莫属了。
长公主还在信中清楚写到,等到陛下成婚后,他们就立刻和离。
宋致:……
他想知道长公主这想法怎么来的。
不可否认,接到信时,他的整颗心一会儿在天上,一会儿沉入谷底,虽说荒唐了些,胡闹了些,但是能与长公主此生拜天地,他……
若不是被少虞影响,他就答应长公主了,可是他担心长公主努力越多,知道真相后,受到的刺激越大。
也是因为这事,他不敢来见长公主。
陛下啊!陛下,您看看您做的这些事。
长公主顿时脸色一冷,“几日不见,宋大人真是伤人!”
“殿下……”宋致面色无奈,看出她生气了,将椅子往她的坐塌挪了挪,再次轻声呼道:“……若烟,你听我解释,陛下在乎你,你也在乎陛下,陛下看似好说话,实际上脾气和先皇一样,此事急不得,再说陛下是明君,也知道轻重缓急……即使有隐情亦能解决,他可是帝王啊!”
长公主一开始面色已经和缓了,听到最后,身子一震,急切道:“你知道什么?”
“哈呵呵……我能知道什么,只是猜陛下现在不急,应该无事!”宋致眼神有些飘忽,掩唇轻咳一声,很快就恢复,笑容变得成竹在胸,“你要相信陛下。”
果然人有时候不能想太多,上次不知道将少虞哄回来没有。
许多事情一昧的追寻真假,有时候会惹火上身,尤其涉及到帝王。
长公主凤眼微眯,一脚踹在他的椅子上,“所以你想两头讨好?就不怕两头都得罪吗?”
宋致真想仰头哭一声。
他抬手遮住眼,无奈道:“殿下,陛下事后若是知道了,臣的皮都会被扒了,您舍得吗?您若是舍得,不如现在就把臣扒了吧,在您手上,臣死得其所!”
“说什么呢!”长公主轻啐道,“不想干就不干,听着好似本宫怎么着你了。”
宋致叹气:……
看着长公主苍白憔悴的面色,指尖微颤,明明手都扬到胸前,还是故作忙碌地理了理自己的袖子。
长公主余光瞥到他的动作,眸光微黯,心头一紧,咳声再也忍不住。
“咳咳……咳……咳咳!”
“殿下,喝点水。”宋致连忙端起桌上的杯子,发现还有余温,脸色微缓,将杯子小心凑到她唇边,柔声哄道:“殿下,多喝些水,这水不烫。”
长公主依从地张开嘴,轻轻抿了一口,没等咽下,喉间再次震动,嘴里的水一下吐了出来,还不小心呛进喉咙。
长公主顿时咳声阵阵,咳得全身都在颤。
“殿下,莫慌,莫慌,我在这里。”宋致扶住她,将她趴在自己身上,轻轻拍着她的背。
温热的大掌一下一下抚过瘦弱的肩膀,仿佛抚平了躯壳里的焦躁还有悲伤。
长公主的肩膀也渐渐放轻松,只是咳嗽声不断。
宋致温声道:“御医不是说您的风寒早好了,怎么咳嗽越发严重了?”
长公主:“咳……我这是百日咳,太医说我现在咳嗽的这般厉害,是因为喉间有痰,咳出来就好,若是咳不出来,可能就变成肺疾。”
说完就坐直了身子,淡定地坐在暖榻的角落里,示意宋致将她的润喉化痰的汤药拿过来。
宋致见状,端着药碗,舀起一勺汤药凑到她唇边。
“……”长公主迟疑地张开了嘴。
宋致一时眉开眼笑。
此时一旁吃饱喝足的鹦鹉探头看着两人,翅膀微微抖动,“丑八怪!丑八怪没人爱!”
长公主挑眉:“鸟儿喊你丑八怪呢!”
宋致继续舀了一勺药,淡定道:“此乃禽兽之言,殿下不必当真!”
长公主忍俊不禁!
……
事实证明,宋致可以是个人名,也可以是个药名。
自那以后,长公主的病果然好了些,到了腊月下旬的时候,基本上就不咳嗽了。
让霍瑾瑜哭笑不得的是,现下外面居然流传长公主病能好,是因为得到一只能治百病的鸟儿,和它相处,能让重病患者三日下床,轻症即可痊愈。
初次听到消息时,霍瑾瑜表示难以理解。
后来京城中多了许多卖鹦鹉的,尤其卖给谢少虞鸟的小贩更是日进斗金。
霍瑾瑜:……
果然古往今来,都是同一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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