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日全食的时间不长,也就四五分钟,这期间即使霍瑾瑜没有出宫,也能想象宫外百姓的慌张。
日全食结束后,天恢复明亮,看着晴空万里的天空,仿若刚才的黑暗只是大家的错觉。
等到霍瑾瑜回神,发现身边的内侍和羽林卫都跪在地上了。
“怕什么?天黑了而已,又不是朕黑了。都起来吧!”霍瑾瑜转身,负手缓步走入殿中。
跪着的内侍、羽林卫不敢反驳,也不敢嬉笑,小心翼翼地起身。
顾问处众人在日食时也出来了,他们没想到此次日全食持续时间如此长。
应阳羽看着天空刺眼灼热的太阳,叹息道:“看来马上朝堂和民间要热闹了。”
尤其陛下自从登基后,一直动作不断,明面上大家大多赞成、百姓支持,其实暗地里也有许多人不满的,尤其去年陛下才结束清理屯田兼并侵占的事情,进一步影响的就是地方达官显贵的利益,在那些藩王眼里,陛下将本属于他们的岁禄克扣一半,而且还将他们孩子当成质子困在京中,还抢夺、干涉他们在地方的权利,早就恨得牙痒痒。
洛平川也是担忧:“其实倒不怕朝野的流言,可是现在才五月,我担心后面……”
日全食这种“灾异”,时人对它出现多有恐慌,是因为它出现的时候,多半会伴随各种灾异,类似地动、水灾、旱灾、疾疫……
其他人也是脸色微沉,他们中有人信这些,有人不信,但是作为顾问处的学士,这些年跟着陛下,学会了如何统计汇集各种数据,几乎这些年一些地方灾害发生频率逐渐提升。
六七月份最容易发生的就是水灾,更别说今年四月份苏、松、湖、嘉四府已经有了水灾,南方地区夏季还多雨。
徐於菟:“我等也管不了这些,只能尽力支持陛下,相信陛下!”
其他人点了点头。
……
日全食结束后,在各衙门上班的文武百官又被召回紫禁城上朝。
霍瑾瑜对日全食没什么感受,但是她要顾忌朝野反应,现在召集大臣,就是商讨如何降低影响。
有人觉得应该广开言路,让百姓指言得失……
有人觉得霍瑾瑜应该向上天自省,发布罪己诏……
也有人觉得应该大力整肃朝纲,日全食肯定是上天给霍瑾瑜的提醒……
总之,撇除其他事情,首先要举行“攘灾”的修德祈祷活动。
霍瑾瑜倒也干脆,当即就命令钦天监主持相关活动,下午的时候,就带着百官到天坛祭祀忏悔,然后茹素三天祈求上天的原谅。
至于民间,对于这次日全食,百姓们当然也怕,各种流言裹挟在一起,开启“大家来找茬”。
有人觉得是因为朝廷有贪官蛀虫,朝廷应该杀几个贪官来祭天。
有人觉得是亡国征兆……
听到这说法的霍瑾瑜:……
除非她死了,以现在景朝的条件,想要就近亡国太难,她就是现在直接嗝屁,也不会直接亡国。
这种说法传出来太夸张了,要派人查。
有人觉得是朝中有太多尸位素餐的大臣,建议大臣“集体乞避位”。
霍瑾瑜:……
若是都集体辞职了,要累死她吗?
这个时候不好好干活,干嘛要添乱。
不得不说,真有人听到了民间的呼声,真的上奏乞致仕,霍瑾瑜直接驳回。
……
有人觉得是因为霍瑾瑜没儿子,所以上天发怒了。
霍瑾瑜磨了磨牙,说的好像历史上那些儿子多的,就能保佑天下风调雨顺似的。
不过对于这事,真有不少大臣顺着竿子,开始催婚。
霍瑾瑜当做看不见,没理他们。
……
有人觉得是因为地方那些藩王作孽太多,所以老天爷提醒霍瑾瑜要收拾他们。
起先这种说法比较小众,大概一些地方藩王作孽太多,得罪了太多人,许多百姓迅速支持了这个说法……
霍瑾瑜对这种说法也挺有兴趣的,据她调查,这次日食后,可是有许多藩王在暗中浑水摸鱼,往她身上泼脏水。
既然是上天发怒,不能光她自省,整顿朝局,这些藩王在地方享福,百姓们说得对,日食发生,肯定有灾祸发生,在灾祸的发生,必然是因为有“蛀虫老鼠”所致。
五月上旬,霍瑾瑜在朝堂宣布,表示因为有些藩王犯错太多,导致上天降下警示,所以打算将其中罪行恶劣者,宣入京城训斥,让其自省,祈求上天的原谅。
文武百官:……
日全食这件事,终究要有人出来顶着,陛下没错,他们没错,当然就是藩王犯了错。
再说陛下说了,挑选罪行恶劣者,又不是全部。
就这样,五月底,霍瑾瑜宣召江王、赵王、和王、宁王、厉王进京面谕其非。
江王是因为贪淫不法,不仅强抢下属资产,连对方妻女都不放过;赵王是强买良家子充宫人,因为这事怒杀十多人;和王是强占庶母庶妹,罔顾人伦,上任和王若是知道,棺材板都能翻了;宁王则是死性不改,刚刚清理完屯田侵占兼并,他又重蹈覆辙,侵占了十二顷良田;厉王则是干涉马市,伙同民间一些不良贩子低买高卖,和当地的马官勾结,抢夺地方百姓养的马……
不来可以,那就是对皇帝大不敬,以谋反论处。
现在的霍瑾瑜有资格、有实力收拾他们。
百姓听到这消息,当然高兴,虽然不能收拾全部藩王,能收拾一部分也行。
之前日全食发生时,江王、赵王、和王他们这些人正等着看霍瑾瑜的热闹,谁知道这乐子却跑到了他们自己身上。
拿到圣旨后,他们当然不想进京,但是若是不进京,烙下话柄,给了霍瑾瑜赶尽杀绝的理由怎么办。
这五王中还有觉得冤枉的,比如赵王,他觉得自己就只是杀了十二个普通百姓,抢了一个良家子,剩下没有处置的藩王中还有比他的罪行更大的,比如那个英王年初的时候为了储冰,奴役佃户,造成二十六名百姓死亡,不比他的更狠?
其他藩王也觉察出这五王选的确实怪异,五人中一定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相同点。
等到五王磨磨蹭蹭从京城出发时,有些藩王经过调查也查出一些东西了,虽然这五王干的不是人事,但是他们能在霍瑾瑜那里“脱颖而出”,完全因为这五人在日全食这事上跳的太高,其中不少流言有他们的推手。
霍瑾瑜只宣了五王进京,但是对于其他犯错的藩王,比如赵王这些,也都罚了岁禄,小一点的错则是宣旨斥责。
六月,宋致与谢少虞共同上奏,临滨海堰已经竣工,绵延数百里的长堤修复建造完成。
之前因为当地风潮、洪涝、干旱流亡的民户也都开始返回家园,周围州县的田地也都恢复正常,百姓可以耕种,而且官府的盐利收入也会增加。
霍瑾瑜大喜,嘉奖了宋致、谢少虞,同时谢少虞升任兴化府的知府,消息一出,朝野震撼,谢少虞这升官速度可谓是亘古难闻。
之前许多人幸灾乐祸谢少虞被陛下厌弃,这下是啪啪打脸,感觉嘴巴都快被打歪了,浑身冒着酸气。
他们总觉得被陛下和谢少虞联手耍了。
谢少虞当初对苏氏出手,陛下雷霆震怒,将他驱离顾问处,虽说以谢少虞的背景不至于就此落寞,但是看着他和陛下决裂,一些人还是很痛快的。
发生那事后,谢少虞就被贬去地方当盐官了,而昭王也被陛下留在京城里,现在在燕都太学当院长。
现在谢少虞在地方有了实绩,立刻被陛下升为知府,他们已经不敢想两三年过后,谢少虞回到京城后,会掀起什么风波。
这种戏他们看一次就够了。
六月上旬,蒸汽机研究所推出了第四代蒸汽提水机,体型没变,效率一下子翻倍,吸水能力达到十丈,而且褚庆霞他们为了提高效率,转变思路,将汽缸壁和凝气器分开,这样整齐进入汽缸壁不会要损失大部分热量,才能让凝汽器起作用。
他们见速率提升后,开始想办法精进仪器设备,设计分离式冷凝器、在汽缸的外置层设置绝热层,减少热量损失,用油润滑,让齿轮速度更快……
所以霍瑾瑜推测到了年底,褚庆霞他们给出的成果会让她更加惊喜的。
因为天气原因,六七月份不宜出海,许多在外航行的海商也都回来了,去年陈余旭找到土豆得到的封赏就让大家震撼不已,听说陈余旭的家乡为了庆祝,大摆七天流水席,将祖祠重修了一遍,更加激起了大家的热情,所以这一年沿海地区不断有人带过来各种海外稀奇植物和玩意。
前段时间福州又送进京一堆海外杂物,植物、手工艺一大堆。
让霍瑾瑜注意到的是其中一种藤球,看起来椰子大小,柔软、弹性佳,有点像古早的篮球。
当然霍瑾瑜不是想要打篮球,她注意到这颗球,是因为她怀疑制作这颗球的材料是橡胶。
询问得到这颗球的商人得知,这种球是美洲一块地方的土著很喜欢的运动,规则就是在不使用手和脚的情况下,让球尽量在空中待更多的时间。
这种球是用一种树干上的汁液制作的,人们将这种汁液在火上烧煮后,煮沸的汁液会渐渐变硬,在凝固过程中,可以将它塑造成想要的现状,当地的人用它制作器皿、鞋子还有护甲,因为可塑性强、有弹性。
霍瑾瑜确实是橡胶树。
橡胶对于现代工业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既然找到了,那就不能放过它。
霍瑾瑜命令景行与发现橡胶树的商人合作,去海外寻回橡胶树。
这桩桩件件喜事,逐渐扫除了之前日全食带给她烦躁。
六月的天燥热无比,京城的地被晒得滚烫,江王、赵王、和王、厉王也相继入京。
宣王作为宗人令,所以霍瑾瑜毫不愧疚地将此事交给他了。
六月二十二上午,最后的宁王姗姗来迟。
此时骄阳似火,无情地烧烤着大地,人在外面就像被火球烤着一般,连风似乎都被烤化了,与空气纠缠在一起,掀起一波波的热浪。
宣王带着三名礼部官员,坐在亭子里等人,不管是他还是周围的官员、侍卫,此时脸上都是汗淋淋的。
“宁王还要多久才来?”宣王黑着脸。
宁王的脑子被驴踢了吗?一大早不来,偏偏等到日上三竿才出发,难道是想将自己热死。
想找死,别拉上他。
“宁王殿下大概还要半个时辰。”一刻钟前采取探查的侍卫抹了抹汗如雨下的额头,无奈道。
宣王:……
他的脸色更拉了,眼看着要发火。
旁边的官员连忙宽慰道:“宣王殿下,不如您先回礼部,我等等候宁王就行。”
宣王眼珠子转了转,嘴角露出一丝蔑笑,“等他干什么?咱们都被热晕了。”
说完直接往后一倒,“都回去!”
官员们傻眼。
其中一个比较年轻的员外郎纠结道:“殿下,不如您先回去吧,我等都等了这么长时间,不差这一时半刻。”
宣王抓起石桌上的凉茶饮尽,“本王是宗人令,他居然还要本王等着,本王现下被晒晕了,等会儿进宫一定要向陛下告状。”
说完,宣王给身边的侍卫使眼色,让他们将这些礼部官员也带回去,顺便将亭子中的坐垫、扇子、茶水都收了,他一只蚂蚁都不给他留。
官员们无奈地被侍卫们塞上马车,盯着对面同僚们满是热汗的脸,均是无奈叹气。
等入了城门,他们就听到外面驾车的车夫大喊道:“宣王殿下还有大人们都被热晕了,大家快让路啊!”
路边纳凉的百姓好奇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车夫和护卫就说了宁王为难宣王,让他们在太阳底下守了一个时辰。
之前五王进京之前,为了防止被霍瑾瑜清算,一直在暗地里派人传谣言、卖惨,控诉霍瑾瑜迫害他们。
现下宁王这阵仗,让百姓看出地方的藩王有多猖狂了。
百姓们看着宣王他们的车驾向医学院方向驶去,又看了看头顶的天,听着耳边刺耳的蝉鸣声,默默骂了一声“鬼天气”。
……
“我早就说宁王猖狂,没想到连宣王也敢忽视?他就不怕被宣王穿小鞋?”
宣王现在可是宗人令,管着宗藩所有事情,除陛下以外,就是他们头顶的天。
“谁知道,说不定看不起宣王瘸了腿。”
“我觉得宁王他是将气撒到宣王身上了,若是陛下去接,他敢吗?”
“啧,做什么春秋大梦,宁王、和王他们是来进京受训的,还让陛下去接?想多了。”
“我看这五个王里要死一两个王,现在看来宁王可能性最大?”
“嘶……赌这么大,宁王又不是谋反,陛下这些年就斩了两个王,你说这话,难道有什么小道消息。”
“兄弟,你说这话,可就是天真了,陛下看这些藩王不顺眼,宁王现在得罪了宣王,他是没指望了。”
……
等到宁王的车架到达城外,就被告知等着他们的宣王等一众官员都中暑了,现在正在医学院的医署养病。
宁王大惊失色,顾不得其他,连忙进城去看宣王。
可是宣王压根不见他,只是派了人将他送到了安置的住所中。
宁王安置好后,就给宫中送了信,给宣王还有礼部官员们也送了礼致歉。
同时派人打听一下京中的消息,然后就发现不得了了。
因为宣王中暑这事,他在许多百姓的言语里,已经快是半个死人了。
“……”宁王紧紧地捂着胸口。
他现在明白宣王的险恶用心了。
然后次日,刚进京不到一天的宁王也病了,听说因为水土不服,上吐下泻,原先一个二百斤的胖子一夜之间瘦了一圈。
伴随宁王生病后,和王、赵王、江王、厉王也都开始生病,太医院的御医人手一下子紧缺起来。
……
霍瑾瑜听到消息后,眼睛微眯,这群人真要打算用这招吗?
既然自己主动生病,那么是否痊愈就是她来决定了。
第三天,五王醒来发现自己被圈禁了,不能离开王府,早晚还要喝御医熬的苦药,顿时暗呼不妙。
当天下午,霍瑾瑜专门到五王的府邸看望五王,赏赐了养病的药材,贴心嘱咐他们养病。
现在五王都“生病”了,如果她再过分苛责,显得她刻薄寡恩了。
霍瑾瑜回去后,顺便让人放出了相关消息,让民众看看这群藩王有多脆弱。
宣王听说后,竖日早朝结束后,也带着能安神的药材去看了五王,他觉得这五个藩王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需要这些药。
朝野见五王居然“养病”了,觉得有些不适应,在五王进京前,他们就设想朝野会有一场舆论硬仗要打,谁知道宁王来之后,将其他四王带偏了,齐齐都装起病。
霍瑾瑜表示,众卿莫要胡说,五王真的生病了,她一定让御医认真医治,让五王百分百健康地离开京城。
至于没离开,那就是身子还没有痊愈了。
并且为了证明她不是囚禁,霍瑾瑜还叮嘱昭王每旬组织一些太学的学子看望五王,弘扬敬老、爱老精神,陪他们说说话,帮助各位“老”王爷打理住所,至于今年不到三十岁的和王也被囊括了。
这事外人听着挺有趣的,最起码同在殿内的徐於菟、韩植、檀菱他们都心中发笑。
不过昭王后背却是冷汗直冒,听得胆战心惊。
过去一年,他因为被困在京城,心中一直心塞不已,江莲带着两个子女不理他,平时来王府也只是看望母妃,王妃因为娘家的事情,对他似乎也有怨言,和他不大亲近,就连他与王妃的两个子女,因为江莲,对他也是生疏的。
他在京城宛如一个孤家寡人一般,可是现下和五王一比,他就觉得舒服了。
如此诛心的举动,也只有陛下能想得出。
比起被迫“修养”的五王,他只是不能回封地,母妃、孩子、妻子都在身边,而且还有官职,虽说没有多大权利,但是说出去也有面子,对外也能可以解释他为了母妃和太学的学子主动留在京城,在天下人眼里,他的名声要比五王好太多。
昭王声音微颤,强颜欢笑:“陛下说的是,臣回到太学后,一定好好安排。”
“朕相信皇兄一定能办好,宁王、和王他们见到宗族小辈前来探望,相信也会心情舒畅,有助于养病。”霍瑾瑜手中狼毫在指尖不停转动,忽而手一滑,狼毫在空中扬起一个抛物线,直接落到了地板上。
“啪”的一声脆响,狼毫的翡翠笔身碎裂成三瓣,有一截笔杆正好滚到昭王脚边。
霍瑾瑜注意到刚才玉笔掉落时,昭王似乎全身抖了一下,顿时挑了挑眉,缓步上前,捡起地上的碎片,抬头冲着昭王淡然一笑,“皇兄莫怕,这笔是朕不小心弄碎,不会讹到你身上,皇兄若是喜欢,朕送你几支,这玉笔温润冰凉,最适合夏日用了。”
“陛下说笑了。”昭王神情有些尴尬,目光躲闪,不敢看着霍瑾瑜的眼睛,怕被挑出错。
霍瑾瑜见状,转身从御案的笔架上又拿了一只水墨色的玉璧递到昭王掌心,温声道:“皇兄自从归来以后,谨言慎行,谦虚谨让,朕是信任皇兄的。”
“多谢陛下夸奖!”昭王握住笔,察觉掌心出了细汗,默默将笔拢进袖子里,防止滑落。
霍瑾瑜又与昭王聊了一刻钟,询问了贵太妃的生活,然后就放人走了。
昭王手中攥着笔盒大步走出宫殿,门口的热浪让他松了一口气,感觉心中的冷意渐消,刚才在内殿与陛下相谈,他感觉再等一会儿,他就要比墙角的冰鉴还凉了。
“谨言慎行,谦虚谨让……”昭王呢喃着这两句话,嘴角露出苦笑。
算了,他算是看明白,其他藩王未必有他这样的幸运,比起之前流放、赐死、砍头的藩王,五王只是养病,已经是不错了。
七月初,长江大水,两淮再次被淹,霍瑾瑜派遣治水能臣修复堤坝,就近截调漕运粮食赈灾,包括监督赈灾的御史,还将顾问处的万鸿飞派出去……
七月十五,四川发生地震,过半地区被波及,伤亡百姓达到九千人……地震发生后,局部地区又爆发鼠疫,民间有一村子的人全部死亡,霍瑾瑜又调派药材、御医,募集民间大夫前去四川支援赈灾,防止鼠疫扩散。
七月十六,广州发生超强飓风,暴雨下了一夜,数万亩良田被淹,其中就包括户部在广州建造的农事试验场,四名官吏为了保护培育的良种溺死……
七月二十五日,四川地区百姓被□□迷惑,聚众造反,抢劫官府赈灾粮食和药材……当时四川接连遭受地震、鼠疫,造反百姓武力不足,很快被镇压。
……
大家看着这一波波天灾人祸,更是对五月的“日全食”深信不疑,一时间谣言四起,许多人担心下半年灾害连连,开始囤积粮食和药材,各地粮食、药材价格疯涨,短短三天,已经翻了一倍。
霍瑾瑜没办法,她管不了老天爷发神经,只能尽全力赈济,除了调动中央的力量,地方的互帮互助也不能少。
八月的时候,各地灾情减缓,部分地区已经从天灾中缓过来,流亡的百姓开始回到家园。
眼看着八月过去,谁知八月最后一天,厉王的世子以“清君侧,救父王”的借口起兵造反,发布檄文,声讨朝廷。
消息传动京城后,在京城“养病”的厉王眼前一黑,他这儿子真是“孝顺”啊!
霍瑾瑜被今年这一波波事情闹得已经快要爆炸了,听说厉王世子谋反,当即表示,她要御驾亲征——
她要骑着追云,砍死厉王世子……
果然藩王都不是好东西——
今年“日全食”的凶兆就是给这群藩王下的。
满朝文武当然不愿意,现在这个时候,若是陛下再出了事,朝廷真的要完了。
六部重臣劝完,又让曾太傅、谢公他们劝,长公主、毅王那边也在哄着。
厉王世子那边听说霍瑾瑜要御驾亲征,十分兴奋,马上命令属下招更多的兵,制造更多的武器盔甲,同时给平时与厉王交好的那些藩王送信送礼,想让他们一起“清君侧”,到时候进京平分天下。
这个美梦就做了二十天。
第二十一天,厉王世子还躺在床上做着自己的春秋大梦时,感觉脖间一凉,睁眼就看到毅王单手持刀,而刀尖就抵在他的喉咙。
“毅王——”厉王世子直接给吓哭了。
怎么回事,没听说毅王往他这里赶啊!
这一定是做梦。
对!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肯定是他想多了才会梦见如此可怕的场景。
厉王世子自欺欺人地闭上眼,翻身蜷缩进锦被里。
“这厉王儿子出生的时候,确实没有将脑子丢了吗?”陈飞昊轻佻的笑声在厉王世子头顶响起。
对于厉王世子,若问他最怕谁,他爹厉王排第三,毅王排第一,陈飞昊排第二,现下两个一起出现在他面前,厉王世子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
皇帝也太过分了,俗话说,杀鸡焉用牛刀,毅王、陈飞昊都是边陲的镇边国柱,何必来折腾他。
而且他不解,难道毅王、陈飞昊没有收到他的信吗?
他信中讲明,只要毅王、陈飞昊作壁上观,就允许陈飞昊、毅王独立,永不干涉他们。
对于这封信,毅王和陈飞昊表示,他们真的想摘开厉王世子的脑壳,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脑子。
他俩都是掌握兵权的藩王,在北方有强大的影响力,厉王世子真以为凭借一句“清君侧”口号,就能骑到他们头上了。
“真想看看你有没有脑子?”陈飞昊将他从床上脱下来,瞅着他披散的头发,似乎真的在想着开脑壳。
厉王世子吓的话都说不完整了,“你敢……你……你敢动手……我就上告朝廷,你与我是一伙的……到时候你们也活不了,藩……藩王没有诏令不……不能不能……”
“谁说我等没有诏令?”陈飞昊将他扔到地上,一脚踩到了他的膝盖。
“咔擦”一声,厉王世子的右腿无力地耷拉着在地上。
“啊!”厉王世子满脸扭曲,青筋暴起,努力吸着气想降低痛感。
同时他观察到,此时院子里围满了兵马,院子中间堆满了他的王府兵尸体,心里更加凄凉。
“你们等着,你们不听我的,难道还能管得了其他藩王,当今皇帝步步紧逼,将我父王困在京城,今日他的下场就是明日你们的下场。”厉王凄声怒吼道。
陈飞昊闻言嗤笑,“你这种脑子能活到现在,未尝不是上天和陛下的仁慈。”
毅王问出自己的疑问,“你给我和楚王的信是不是也送给了其他八个边塞王爷?”
厉王世子吃惊:“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们都来了?”
明明父王说过,陛下三番五次打压藩王,估计私底下有许多人不满,等到了时机,只要振臂一呼肯定能引得众人追随。
陈飞昊嘴角微抽,“这叫什么,广撒网?”
“说不定真网到鱼了。”毅王意味深长道。
他们在听说陛下御驾亲征后,就紧急往京中送信,然后得到命令后,与陈飞昊打算速战速决,同时也是震慑其他藩王。
陈飞昊右手捏着下巴,嘴角讥笑,“不会吧,真有人会看上他。”
厉王世子的这波操作,真是引蛇出洞了。
毅王冰冷道:“看不上他和背叛陛下不冲突!”
厉王世子倒在地上哭嚎,他现在后悔谋反了,不知道父王能不能救他!
第72章
厉王自身难保,他现在还是那句话,如果世子在他面前,不用别人吩咐,他直接将人劈了。
在厉王世子爆出造反的第一时间,厉王的住处就被严密封起来了,不允许任何人和他接触,之后京城中就传出厉王被世子造反的事情气的吐血昏了过去。
百姓听到这消息,也能理解,厉王世子这操作可是全然没将他老子性命放在心上。
恐怕就等着朝廷将厉王给砍了,他好上位自立为王。
所以在厉王世子的造反被平定后,百姓们纷纷拍手称好。
厉王也很快得到了消息,他盯着内侍,焦急道:“王府的其他人呢?王妃他们呢?”
至于世子的性命,在他造反的那刻起,厉王世子的命就应该在阎王爷的生死簿上。
尤其他听说这次毅王、陈飞昊一起出手,除去赶路的时间,不到三天就将世子一万人马全部都收拾了。
内侍恭敬道:“据调查,殿下的二公子和八公子都被世子杀了,您的五个郡主也被世子赐给了参与谋反的将领和官员,厉王妃被气的一直卧病。”
厉王面皮气的经不住颤抖,哑声道:“老二,小八都被他杀了?”
老二可是世子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而小八则是他最喜欢的爱妾生的,居然都没有了。
厉王失魂落魄地从椅子上滑落,瘫在地上,呢喃道:“那个畜生呢?”
他今年来京城的时候,就不应该将王府托付给他,应该将人也带来京城,让他也享受一下这些。
内侍:“世子目前正在押送进京,据说世子的腿因为反抗,废了一条。”
“呵,报应!报应啊……”厉王深吸一口气,仰头看着屋顶,“都是报应啊!”
那孽子来了正好,他要亲自手刃他。
……
霍瑾瑜那里很快就收到了厉王想要亲自对厉王世子行刑的折子,字里行间可以看出厉王都厉王世子的恨意。
对于厉王这情绪,她也不惊诧,不过一事论一事,厉王世子犯的是谋反,自有国法处置,但是厉王的过错也不能撇除。
通过厉王世子谋反这事,她发现有时候发一下疯挺好的,可以释放压力。
在厉王世子谋反之初,她那时想要御驾亲征,可不是故意吓唬朝廷文武大臣,她知晓天子一诺,说出去的话从未后悔过,若是可以,她不介意披上铠甲,手持天子剑亲自平叛厉王世子谋反。
之所以允许后面允许毅王、陈飞昊解决,是因为调查到厉王世子私下里联系了不少人,其中有不少似乎有蠢蠢欲动的念头,似乎还牵扯到边塞藩王,所以需要霍瑾瑜坐镇京城。
现在厉王世子叛乱结束后,之前那些心思如同藏在角落的暗影,太阳一出来,瞬间就消失了,各地藩王积极向京中送信表忠心。
霍瑾瑜也配合地与他们交流,各方明面上一副和谐的状态。
藩王们知道,今年是多灾之年,五月恰逢日食,陛下为了江山稳固,除非脑子和厉王世子一样,否则不会对他们下死手。
思及陛下登基这些年的所言所行,他们觉得陛下多半不会犯蠢。
……
七月底,宋致回京,霍瑾瑜让他先休整了一天,然后宣他入宫觐见。
大半年不见,宋致着实沧桑了不少,比从草原回来那趟看着还粗糙。
霍瑾瑜一时分不清草原的风和海边的风那个更凌冽些。
听到皇帝没心没肺的询问,宋致似笑非笑道:“陛下也去过边塞了,知晓草原风的威力,不如下一次再去海滨,见识一下海边的风?看看那个更强?”
他这样子不正还是拜陛下所赐,虽然他年纪大了,但是不代表他不注重外表,陛下再这样折腾人,他要致仕了。
霍瑾瑜单手捏着下巴,语带揶揄,“宋师兄此刻的气势要超过海风十倍,朕已经心悦诚服了,不用去海边了。”
“……”宋致嘴角微抽。
霍瑾瑜请他坐下,询问了临滨海堰的现状,得知自从海堰修好以后,曾经遭遇过两场飓风,但是都稳住了,周围的田地也没有被淹没,当地的百姓对于这结果十分满意,还给谢少虞送了万民伞。
霍瑾瑜含笑听着,顺便问了谢少虞。
宋致:“之前那群民夫骂他有多狠,现在就有多喜欢他,现在连出门都不行了,百姓太热情,都想将闺女嫁给他,陛下赶快将他喊回来吧,我担心他被当地的闺秀给吃了。”
霍瑾瑜忍笑:“朕可管不了这东西,顶多到时候多送一些礼金。”
说完这些,宋致好奇霍瑾瑜对五王的处置,自从发生厉王世子叛乱后,民间对五王的讨论也就少了。
听说和王、宁王他们被这事吓到,上奏霍瑾瑜想要将世子也接进京。
看来他们也担心厉王世子的糊涂传染给其他世子,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当然也有人担心,他们在京中,世子在封地,时间久了,就将他们架空,到时候即使回到封地,也没办法。
霍瑾瑜垂眸抿了一口清茶,回甘时唇角扬起弧度,“五王身体不适,朕体谅他们舟车劳顿,允许他们在京养病,什么时候痊愈了,到时候朕随便训几句,也就放他们回去了。”
“……”宋致听得眼皮直跳。
陛下这话也就哄一些孩子,什么时候痊愈,还不是陛下说的算。
人吃五谷杂粮,身上肯定会存在毛病,就是没毛病,也能就近制造些毛病。
霍瑾瑜抬眸瞅了他一眼,问道:“宋师兄,你在临滨这么久,吹了大半年的海风,脑子清醒了吗?这次回来还打算与昭王继续旧情吗?”
“……陛下。”宋致被霍瑾瑜这话噎的一头黑线,忽而他眼珠子转了转,试探问道,“陛下,若是我继续呢……”
霍瑾瑜挑眉道:“宋师兄学识渊博,又肯干实事,深受朝野信任,朕又不是只修一个海堰……”
“陛下误会了,臣与昭王没有任何旧情,只是当时借阅了他几本古籍,顺便帮了一嘴。”宋致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道。
霍瑾瑜:“宋师兄不要慌张,反正你若是真被昭王拉拢过去,先揍你的肯定不是朕。嗯……朕应该能排第三吧。”
就不知道长公主和宣王谁先出手了。
“陛下。”宋致觉得这事越说越可怕了。
还有,陛下到时候你应该排不到前三,宣王、长公主还有他老师就已经能将他打个半死。
年初的时候,谢公请辞礼部尚书职位,霍瑾瑜当时许诺,让他等宋致回来,就让宋致接任,现在宋致回来了,霍瑾瑜就将这职位给他。
宋致觉得挺好的,最起码轻松多了。
带着霍瑾瑜赏的东西,宋致出了宫,给曾太傅送了一些,顺便听了一顿训,然后用了午膳。
下午的时候,他去了麒麟研究院,正好遇上宣王。
彼时宣王正在试驾新马车,马车底部加了弹簧,确实震动减少,坐在马车上,也不用担心将腰给震断了。
宋致饶有兴致地看着,“殿下,看来你在麒麟院是如鱼得水啊。”
宣王见他来了,从马车上跳下来,冷声道:“回来了。”
宋致含笑道:“回来了,殿下的气消了吗?”
宣王没立刻答复他,而是负手绕着他转了一圈,面露嫌弃,“你这次回来怎么这么老?”
这样还怎么配得上二姐,别不会被二姐抛弃吧。
“……”宋致无奈地扶额。
陛下这样说,宣王也是这样,他们这对皇家兄弟都嘴下不留情。
“殿下,咱们彼此彼此。陛下不追究养女的事了?”宋致同样不客气。
“哼。我是陛下的兄长,解释清楚就行了,陛下自然信我。”宣王负手傲然道。
宋致有些不信,“真的吗?”
旁边的侍卫表示,假的!宣王去年就请了媒婆给姚姑娘相亲,奈何姚姑娘没答应,说是有了心上人,一问才知道是喜欢上了洛平川。
宣王虽然想将姚五娘尽快嫁出去,但是不想将这个烫手山芋推给洛平川,而且洛平川对待姚五娘似乎没想法,当年在地方时,举止十分疏离。
现在媒婆还在给姚姑娘介绍对象中,已经将本地的青年才俊都相看过,但是姚姑娘就是不满意,不知道明年能不能嫁出去。
宣王白了他一眼,“这话我骗你作甚。”
宋致闻言也没有多想,他对此事也就是随口一问。
既然宋致先挑起的头,宣王也就不客气,“你呢,还打算和昭王继续来往?”
“不了。”宋致仰头叹息,面上带着伤感,“一点也不划算,感觉在给你们演猴戏。”
陛下嘲笑完,老师骂,老师骂完,宣王笑,再折腾,长公主就要出场了。
“噗——”宣王一下子笑出来,“你还有自知之明。”
宋致:……
……
毅王、陈飞昊收拾完厉王世子后,立刻就返回了自己驻守的边陲,防止生乱。
同时让人暗中调查他们离开这段时间,其他八个边陲藩王的动作,是不是有异动。
经过调查,还真的查到了厉王世子捕到的“鱼”,一条是硕大凶悍的“大口鲶鱼”——辽王,另外一条是比较小的“草鱼”——肃王。
理由也不难查,肃王是因为侵占了太多将士的屯田,被霍瑾瑜罚了一顿,屯田没拿到手,并且去年霍瑾瑜巡幸边陲时,和其他几个藩王相比,肃王觉得受到怠慢和忽视了,所以想给霍瑾瑜一点教训,嘴上这样说,心中浑水摸鱼的心里估计更多。
辽王则是在边陲久了,真的想自立门户,以为宣州现下的各种基建设施、冶炼所、矿产、马匹都是在他的治下达到顶峰,在下属的追捧中,觉得自己若是成了皇帝,会做的比霍瑾瑜更好。
实际上辽王的乱子也不少,屯田是大大小小的藩王属地都会存在的情况,区别在于有人是御下不严,有人是同流合污,辽王则是属于后一种。
而且他还带头钻马政的乱子,带头走私马匹,薅朝廷羊毛,并且大规模兼并周围牧民的草场、牧场,挑拨边民和鞑靼这些草原民族的关系……
肃王的卫所有一万五千士兵,而辽王的卫所一共有四万士兵,毅王、陈飞昊经过讨论,觉得肃王不足为虑,就是小心思、小心眼,同时胆子也小,时不时敲打一番,上点紧箍咒就行。
但是辽王则是要处理,若是此次漠视,其他藩王有样学样,最后封的是大家的退路。
……
霍瑾瑜得到消息后,宣召兵部尚书、户部尚书进宫,商讨辽王的事情。
兵部尚书觉得此刻并不是动作时机,不如先做好准备,拖到明年,毕竟今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五月的“日全食”凶兆影响刚刚消减下去一些,辽王手握四万兵马,厉王世子的叛乱没有过去多久,若是再加上辽王的叛乱,再起兵祸,恐怕真会引起朝野动荡。
而且海外南海水师也在行动,国内还是以稳妥为上。
户部尚书也劝霍瑾瑜冷静,今年许多地方都发生了自然灾害,户部调拨大批的钱粮赈灾,霍瑾瑜还免除了许多地方的赋税,今年预计全国税收要减少三成,而且现在才是立秋时分,冬日开战对将士造成的伤害,还有需要的各种军需更多,不是动手的时间。
霍瑾瑜也知晓这些,经过一番纠结后,打算还是先下旨训斥,若是辽王不知悔改,明年就动手。
兵部尚书听完陛下的决断,心中无奈,其实他也不赞成明年动手,先将陛下哄过今年再说,等到明年再拉上同僚拦一波,说不定辽王不用他们处理,自己就出事了。
……
兵部尚书前脚在心里头这样想,后脚宣州就传来消息,说宣王出事了,感染了痘疮,也就是天花,并且已经在王府蔓延,当地卫所军民足有十万人,若是传染开来,后果不敢想象。
兵部尚书:!
他之前拜了哪座尊神,居然灵验了!
可是这是天花啊!他宁可辽王无事。
殿中百官惊慌不已,天花传播速度极快,致死率高,即使侥幸活过来,多半容貌尽毁,许多城镇一旦感染天花,可能会造成十室九空的惨境。
霍瑾瑜皱眉,心中懊恼不已,她居然忘了天花这事,看着殿中百官的慌张,她沉声安抚道:“众卿不用这般害怕,现下事情还没到那般危机的时刻,现在首要目的是降低传染,安抚宣州城的百姓和将士。”
她看了看殿中的百官,齐声道:“朕还有事,众卿商议后,一个时辰后,交给朕结果。”
“……”百官诧异地看着霍瑾瑜。
最终为首的曾太傅、谢公领头道:“恭送陛下!”
百官随即齐声道:“恭送陛下!”
等到霍瑾瑜离开,太和殿的众臣也就没有顾忌。
……
“陛下看着似乎怕也不怕,有些奇怪。”
辽王的实力在边陲藩王中排名第三,仅次于毅王和楚王陈飞昊,但是与陛下之间的关系不如前两者亲密。
“嘘!孙大人可别乱讲,宣州卫所十万多名军民,陛下怎么能不担心,陛下可是连朝都没上。”旁边一名中间官员连忙使眼色。
“哦!在下失言了,我看陛下这般匆忙,说不定有解决之法。”
“解决之法?孙大人,你这是说笑吧,天花有多厉害,你我难道不知吗?”
“唉!我等在这里着急也没办法,宣州距离京城远,又是谈之色变的天花,让我等如何救,现下咱们先封禁宣州通往各大要道的路,防止天花传染。”
“你这法子是要逼死宣州的将士,逼辽王反吗?”
“反?辽王现在是自身难保,如何造反,刚才我等听说了,辽王现在高烧不退、满身红疹,再过两天,恐怕就昏迷不醒了,说不定……”
“听说辽王府的人为了医治辽王,将全城的大夫都抓了,药材都搜刮干净,若是天花传染出去,普通百姓怎么办。”
……
众人越说越是沉默,只能按照老法子定下章程和救治措施,其他的事情,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霍瑾瑜下朝后迅速奔到太医院,询问御医关于人痘之法
太医院钟院使蹙眉道:“先贤前辈确实发明了人痘接种术,但是风险也不小,许多人接种人痘后,感染了天花,不治身亡,而且还容易传给其他人。”
这也造成许多人拒绝这种方法,风险太大。
霍瑾瑜知道现代疫苗的本质就是灭活的病毒,或者是减毒活疫苗。
这个时代的人痘法如果灭活操作不行造成毒性太高,与主动感染天花无异,要想风险小,需要对痘痂尽可能灭活。
霍瑾瑜记得上辈子看短视频时,被科普过,最稳妥的方法是稀释后的痘痂泡水,但是浓度、操作她不知晓,若是要研究,估计需要很长时间。
还是牛痘最稳妥。
确定主意后,霍瑾瑜决定两手抓,在牛痘没出来之前,先用较为安全的人痘顶着。
霍瑾瑜回到乾清宫中,将人痘灭活的操作写出来,交给檀菱:“你就告诉钟院使,说是朕从一本古籍上抄得。”
檀菱面色担忧道:“如果钟院使说想要看那本古籍怎么办?”
“……呃,你就说古籍不小心被烧了。”霍瑾瑜头疼地按了按眉心,这个时候难道还要她找人做旧。
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同时,霍瑾瑜也让人寻找患牛痘的牛。
……
八月结束后,霍瑾瑜稍微松了一口气,不过也不敢松懈,下半年全国大部分地区要逐渐进入秋冬时节,到时候若是有极端严寒天气发生,更让人头疼,到时候赈灾救援会更麻烦。
霍瑾瑜经历过这大半年,也下定决心,她要开启全国大范围水利工程建设,与其天天祈祷老天爷做人,趁现在国库还富足,不如加强地方水利建设,现在花钱就算一时比较多,总比因为天灾造成的损失要少,每次地方发重大自然灾害,她都要进行赈灾、减免赋税,与其将钱花在这里,她宁可建设大型水利工程,让百姓能过好安稳日子。
所以整个九月,六部重臣都在讨论商议这事。
除了这个,还有万寿节,今年虽然内陆自然灾害不断,但是也没有阻挡东海各个番邦属国的脚步,尤其现下东夷岛上,琉球国正在和室町幕府开战。
琉球和东夷的战争让东海各国看的是虎躯一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琉球背后抱了大腿,而且三月开战到现在,可谓是节节胜利,不管是战术安排还是武器,都进步神速。
琉球和东夷打的爽了,但是许多逃亡东夷浪人和倭寇流窜到他们国土上,造成了不小的损失和影响。
他们曾经向东夷岛上的宣威司求救,请求在东海附近巡航的石头舰队帮忙,但是被拒绝了,表示他们现在很忙,没办法脱身,只是一些小股倭寇,他们相信番邦国家能很快解决。
听到这种答复,让他们快哭了,景朝以为谁都有他的能力,随便一出手就是数万将士,或者造出比海岛还大的巨船,他们这些小国,别说大规模倭寇,即使中等规模的倭寇,也要国王动员国战了。
所以大家此次来景朝,除了来朝贡,就是来诉苦和求饶的。
霍瑾瑜看到这么多番邦使臣过来,而且每年都来,实在太烦人了。
老霍头喜欢面子,想重现古时候“万国来朝”的繁荣景象,所以使用怀柔政策来维持与周边番国的关系,朝贡就是一个手段,具体操作就是周边国家、民族向朝廷朝贡一些土特产,价值可能在本国泛善可陈,但是朝廷给与丰厚赏赐,名副其实的“薄来厚往”。
这种结果,周围番邦当然乐意年年薅羊毛。
可是前段时间,霍瑾瑜得知,所谓的“朝贡”,也只是中原王朝的单方面记载,对于周边的番邦更多认为这是往中原王朝贸易的时候,无所谓臣服不臣服,但是能有很大利润,他们这些小国也不讲究什么尊严,既然有便宜占,纷纷接受朝廷的册封,成为名义上的朝贡国,然后一波一波来薅羊毛。
一些国家直接打起了朝贡贸易的主意,不仅增加访问频率、而且还加大规模,一些王国靠着朝贡居然渡过了财政危机,发展致富。
虽然霍瑾瑜上台后,逐渐改变了一些规定,也没有太大的改善。
霍瑾瑜觉得只要自己足够强大,周围这些番邦自然会敬畏臣服,至于朝贡这种,还是要健康一些,对双方都有益处。
为此她宣来鸿胪寺卿,命他将这些番邦属国的信息整理起来,然后根据亲疏远近,调解朝贡频率,愿意臣服、安分的就一年一次,平时阳奉阴违,喜欢薅羊毛的就三年一次、五年一次,对朝廷不敬的,那就禁止朝贡。
九月底,鸿胪寺定下了各番邦和地区朝贡频率。
对于臣服的真腊、旧港、满刺加、吕宋、苏门答腊……等国,允许一年一贡,琉球也是一年一贡,高丽原先也可以一年一贡的,但是他们太过频繁和贪婪,年朝贡平均次数达到四次,而且又没有实质性的好东西,所以就规定三年一贡,严格限制,如果胡搅蛮缠,不仅拒绝入关,朝贡年限将再往后推。
至于东夷,她也规定了三年一次,当然三年后只要还在就行。
一些前来朝贡的番邦使臣满怀期待地来,带着忐忑和委屈的走,不仅没让景朝松口,而且还限制了朝贡频率,这可是实打实的钱啊。
后来,高丽的使臣前脚刚回到高丽,后脚就被高丽王将他连同全家老小坐着囚车一起送回来请罪,以此想让鸿胪寺卿将朝贡频率改成一年一贡。
霍瑾瑜知道后,也是无语,高丽王难道以为是因为是因为使臣犯了错,才造成这个结果的。
她直接驳回了高丽王的请求,至于高丽使臣还有他的家人也送回高丽了。
……
九月最后一天,宣州传来消息,辽王感染天花病愈,虽然撑了过来,不仅面容被毁,而且还失去了视力和听力,直接成为废人,辽王妃、辽王世子、次子还有五个孙子、三个孙女也被感染了天花。
消息一出,城中局势开始变乱,太医院派去的太医和民间大夫一时也稳不住局势,目前只能据守医署,给民众发药和粮食。
目前宣州城内感染天花的军民已经达到三千人,死亡有一千一百人,其中过半与辽王府有关。
超过三分之一的死亡率,还有辽王的情况,这一切让宣州城变得越发不可控。
霍瑾瑜那边已经找到感染牛痘的牛,但是研究和验证需要时间,最起码也要等一个月。
她决定,实在不行先上人痘法,就算人痘法再不稳妥,对于宣州城的百姓来说,感染天花有三成的死亡率,种人痘的风险性比天花要低许多。
第73章
牛痘的这个研究速度,基本就是霍瑾瑜手把手硬塞的结果。
她现在没有时间让太医院的人按照正常顺序研究,宣州城现在的情况已经十分危险,若是传染到其他卫所边城,将会重创军队,进而更加不可控,京城这边也会守不住。
所以现下,除了派更多的大夫、药材,还要严守宣州城通往各地的要道,防止天花传染到其他地方,因为天花污染感染者的衣物和生活用品,所以现下通往宣州城的路,基本上只进不出,东西也是一样,不带一针一线出来,宣州城周围的水源也经常进行消毒。
太医院那边这段时间忙的脚不沾地,既要研究牛痘,又要研究接种人痘,天花乃是恶疫,传染性极高,能够接手研究的没有几个御医。
一开始宣州爆发天花时,太医院这边已经有心里准备,知道接下来一段时间会很忙。
只是……
他们没想到,按理说这段时间主持太医院的应该是钟院使,可是却换成了陛下。
一开始不管是钟院使还是太医院的人都要快吓死了。
陛下对天花不免疫,即使陛下说他已经做了严格的防护,钟院使还是联合谢公、曾太傅他们将陛下给劝回去了。
钟院使觉得,陛下还是继续“抄古籍”,他虽然一大把年纪,也是见多识广,只要于民有力,他不会打破沙窝问到底的,人生许多事本来就无法解释。
曾太傅直接放出话来,若是霍瑾瑜这段时间再靠近太医院,还有宫外的医学院,他这副老骨头也寸步不离地跟着霍瑾瑜,也赖在太医院。
谢公闻言,第二天直接堵在了太医院门口,身体力行。
曾太傅知道后,也堵到了太医院门口,顺便骂了谢公一顿。
谢公也不气,还好脾气地给曾太傅端茶润口。
“……”霍瑾瑜觉得谢公之所以不气,是因为曾太傅那些话是指桑骂槐,对着她说的,谢公当然不疼不痒。
霍瑾瑜默默地回去,命人往太医院送一份份“抄写的古籍”。
太医院正在研究天花的御医也都被钟院使提点了,不问缘由,开始研究陛下送过来的内容。
理解贯通后,然后开始在京郊的皇庄进行研究,又找了监牢的死囚进行实验。
后来陛下又让人送来许多病牛,说是这些感染痘疹的牛身上的痘疹毒性较小,能代替人痘,降低风险,御医们又分了一部分人手研究牛痘。
牛痘有时候确实会传染到人身上,但是他们没注意过这种人会不会得天花。
现下情况紧急,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再说人痘的接种技术,经过一个多月的研究,太医院已经研究出一套比较安全的灭活操作。
研究牛痘时,宣州传来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辽王撑过了天化,五旬年纪能撑过,可见辽王的身体素质还是不错的。
坏消息是,因为天花的副作用,辽王耳朵聋了,眼睛瞎了,真正成了一个废人。
众人:……
虽说天花感染严重的,痊愈后确实有可能耳聋眼瞎,但是如此齐全的不多。
听说辽王为了活命,将整个城的药材和大夫都弄到王府,这个下场,让他们怀疑辽王是不是被人诅咒了。
而且不仅辽王府的感染人数更多了,宣州城的疫情也在加剧。
这个时候,他们正在努力提取牛痘,有了人痘的经验,牛痘就更加熟练了,接着验证牛痘种痘是否成功,他们首先要给人种下牛痘,确定牛痘接种成功,这个时间四到半个月不等,然后还要测试是否会再次感染天花,就算过程一条龙全通,也要需要一个月。
太医院觉得,可以先推行人痘接种,等到牛痘法得到验证,也可以换。
牛痘法他们才开始研究,实在不确定结果,就算有陛下抄写的“古籍”背书,他们也不敢确定,毕竟他们身为太医院的御医,都是博览群书,许多人家里典藏丰富,对于天花这种让人闻之色变的东西,只要有治疗之法,若是见到肯定不会忘记。
而人痘法现下经过优化灭活操作,已经较为完善,推行起来也容易。
霍瑾瑜应允了太医院的建议,在宣州进行人痘接种。
消息传到宣州城后,百姓们对此比较抗拒,在城内痘疫爆发初期,就有大夫宣扬人痘法。
对于边城的百姓来说,因为环境原因,他们比许多百姓更加有韧性,也更有求生欲,性格更加果断。
就算三岁小儿都知道,天花有多可怕,传染性有多强,现下没有治疗的方子和办法,迟早都要拼一把,不如自己赌一把,主动接种人痘,说不定能撑过。
但是大概因为大夫的灭活手段不行,非但没有让情况变好,反而造成了天花的进一步传染,接种的大夫最后因为愧疚,悬梁而死。
这个结果,让宣州的百姓更加抗拒人痘法,就是太医院的人亲自出手他们也不信,晚死还是比早死要好,说不定他们能撑到最后。
对于这结果,太医院的御医也没办法,嘴巴都解释干了,可是百姓响应着还是寥寥无几。
就这样,进入十月,秋日渐凉,红薯、土豆、玉米开始收获,霍瑾瑜开始让人推广土豆,尤其北部山区和寒冷地区。
百姓也知晓土豆虽然不似红薯这般高产,也不甜,但是口感也是不错,而且既能当饭,又能当菜,尤其适应一些土壤较差的地区,即使天冷也没问题,而且土豆和红薯一样,果实是埋在土壤里的,即使遇到放火烧田,也不用怕粮食被毁。
对于朝廷通知的土豆发芽有毒,要少吃,百姓也接受良好,大不了将土豆晒干就行。
土豆的公布,让不少百姓觉得满足,虽然今年上半年有日全食、还发生了那么多事,但是朝廷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找到这些海外作物,并且研究它的特性,绝对要夸奖。
对此户部相关人员,只能干笑,百姓们的谢意,他们有些受之有愧,若是给他们三四年时间,他们当然也能弄懂,但是现下这些都是“海外书籍”上记载的。
……咳咳!至于百姓若是问哪个地方的海外书籍,他们只能去问陛下了,毕竟这是他给的说法。
啊!陛下果然是博学多才!
曹尚书反而觉得欣慰,这个理由说明陛下有改进了,最起码不是“先皇托梦”了。
……
十月初十,宣州再次传来消息,说辽王妃感染天花去世,辽王悲痛欲绝,发狂之下刺死了辽王世子。
消息传到朝中后,朝野都有些懵。
他们知道辽王感染天花后痊愈了,但是现在处于耳聋眼瞎的阶段,辽王妃、辽王世子后面也感染天花,辽王妃的死虽然出乎意料,也在情理之中,可是身为辽王府继承人的辽王世子为什么被辽王杀了。
现下辽王世子也死了,辽王府可谓是群龙无首,甚至还需要当地府衙维持秩序。
而且辽王现下又没办法问口供。
不过大概是生无可恋,后来辽王自己自爆了动机。
他担心世子会对他下手,而且他又怀疑,他的天花是王妃联合世子一起下的,所以在知道王妃过世后,他就不再留下世子,这样他永远还是辽王。
对于这种说法是否可信,当地官员也不肯定,但是确实没办法问辽王。
朝野对于这个说法,有人信,有人觉得辽王就是纯粹发疯了,毕竟从一个意气风发的边陲藩王变成耳聋眼瞎的废人,差距还是十分大的。
霍瑾瑜不清楚天花对辽王造成的伤害是一时的,还是一世的。
但是无论是何种程度,她都不会允许辽王再掌控宣州,现下辽王这个状态正合她意。
名义上的辽王还活蹦乱跳地活着,现下世子又没了,不需要再另立辽王,只需要选一个代为掌权的人就行。
而宣州地区的人痘接种推行还是艰难,百姓对此抗拒,随着宣州封禁时间越发长,宣州地区的军民情绪也越发暴躁,进入十月,已经发生了两起恐怖暴乱,感染天花的人聚集在一起,故意冲击未感染百姓聚集区,对于这种情况,留守当地的将领也没有犹豫,直接就地斩杀。
霍瑾瑜收到宣州的急报,目前也没办法,只能继续催促太医院加快速度。
十月底,太医院那边上奏,现下已经验证接种牛痘确实和接种人痘有相同的对天花免疫效果,虽说牛痘的毒性目前较小,但是进行接种一百名死囚还是死了八人,因为临床时间不够,他们不确定这结果是好还是坏。
在太医那里,这个结果是好的,毕竟比起天花的传染性和毒性,九成的胜率,许多人还是愿意拼一下的。
霍瑾瑜则是蹙眉:……
如果上辈子疫苗实验这个结果,就可以冠以“杀人疫苗”的称呼了。
她命人将参与接种的死囚病历信息交上来,着重看了死亡的那八人,发现是有根由的,要么是年纪太大,要么受了重伤,身子较为虚弱的,就有一名是壮年而亡,还是喜欢酗酒的,听说是醉酒时将妻子和女儿杀了。
即使现代社会,老人打疫苗也是有许多风险。
霍瑾瑜嘱咐太医院,此次接种牛痘,老人和年纪较小的孩童、体质弱的人不要接种。
牛痘毒性小,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毒性,老弱病幼这类群体体质太弱,不能接种。
钟院使点了点头,须臾皱起眉,“可是陛下,牛痘如何向百姓推广。”
人痘就不好推广,从感染牲畜提取出来的东西,更让人忌惮。
而且他现下心里也有些虚,毕竟只是试验了一轮,第二轮结果还没有出来。
第一轮结果若是幸运才有了这个结果,后续向民间推广时,如果出了问题,他万死都难辞其咎。
霍瑾瑜:“只要百姓看到了实打实的效果,应该不难推广。”
人都是怕是的,大家怕接种人痘,不就是因为风险高,现下换了更为稳妥的牛痘,百姓应该容易接受。
……
次日,霍瑾瑜将这个消息在朝堂公布。
百官有些迷惑,虽然听着是个好消息,但是将牛痘接种到人身上,抵抗天花,听着怎么不靠谱呢。
陛下刚才说了,牛痘没有天花毒性强,那么人身上感染了牛痘,遇到毒性更强的天花,难道就能打过,解释不通啊!
霍瑾瑜扶额道:“是对于人来说,牛痘的毒性没有人痘强,众卿听过虎狼之药,能将一头壮牛放倒的疾病,怎么可能不可怕,只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为这天下黎民留了出路。”
队列中,有官员微微点头,对霍瑾瑜这解释表示理解。
众臣在听闻太医院现在只有一轮临床试验结果后,心中又有些犹豫,觉得再谨慎些,再说一百人的试验样本也太少了。
钟院使叹息,无奈道:“诸位同僚,在下也想更稳妥,但是现下宣州那边的情况不能等。”
兵部尚书:“若是这一百名死囚是因为幸运才活下来,日后牛痘推广造成更严重的后果呢?”
钟院使低头叹息。
其他人听到兵部尚书这话,一些人十分赞同。
……
“现下还是太仓促,不如让更多的人试验后,再推行。”
“是啊,人痘大家尚且不愿意,牛痘更有许多人抗拒了。”
“陛下,不如再选一些良家百姓进行实验,然后在宣州推广。”
……
霍瑾瑜望了望下方的百官,抬手制住众人的声音,淡然一笑,反手指了指自己,“众位爱卿,尔等觉得若是朕为万民做表率呢!”
霎那间,整个太和殿惊得针落可闻,殿中的百官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霍瑾瑜。
连站在霍瑾瑜下手的韩植也吓的张着嘴巴。
少顷,殿内众人反应过来,有人被霍瑾瑜这话吓得直接腿软,百官纷纷跪下,“陛下万万不可啊!”
“陛下——此事风险太大。”
“是啊,若是陛下感染了天花,会天下大乱的。”
“陛下,您可不能糊涂啊!辽王他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您不能冲动。”
“谢公!曾太傅,你们快劝劝陛下啊。”
“钟院使,这难道是你的阴谋,弄出一个劳什子的牛痘,就是哄陛下主动碰天花,你今天若是解释不清楚,老夫和你没完!”
“陛下,刚刚您不是说了吗?牛痘并不是百分百安全,若是出事,朝廷还有我等都承担不了啊!”
……
看着堂下一个个“嚎丧”的官员,霍瑾瑜被吵得头疼。
她说这话,也是经过深思熟虑,她没有得过天花,没有抗体,在这个时代,与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感染天花,不如主动接种牛痘,也能增加她的名望,也对推广牛痘有益处。
霍瑾瑜:“众卿不必担心,朕相信太医院,相信自己。”
听到这话,站在场中的钟院使揖礼道:“陛下的果敢让老臣万分钦佩,对百姓的心意老臣也明白,但是诸位大臣说的对,陛下万万不可冒险!臣的家人愿意接种牛痘,臣年轻时曾经见识过天花的威力,九死一生才逃过,比陛下对它更加忌惮,请陛下相信臣!”
徐於菟也迅速站了出来,“陛下,臣来试即可!”
洛平川也出列,“陛下,微臣也愿意出一分力。”
“……咳……陛下,臣也愿意。”廖修远唇色微白,努力忍着喉咙间的咳嗽。
霍瑾瑜嘴角微抽,“你身体太弱,不行,莫要添乱。”
让廖修远和钟院使打一架,说不定钟院使让他一只胳膊都赢不了。
廖修远面色一愣,秀气的眸子看着高座的霍瑾瑜,耳尖有些发红,被帝王如此直白指出自己弱点,有些不好意思。
其他人见状,不能光让廖修远、洛平川等人出风头,也站出来,表示愿意替霍瑾瑜接种牛痘。
霍瑾瑜神色淡定,扫视殿内,唇角噙着笑,“众卿既然有此心意,朕心甚慰,牛痘虽然毒性较小,但是也是有风险大,老弱病幼暂且不在接种牛痘的范围内,众卿自行判断,接种牛痘一事,朕意已决,尔等务需再劝!”
众人怔怔地看着霍瑾瑜。
霍瑾瑜见他们被吓住,想着这些也是给她打工的,不能太强硬,重要给个让他们信得过的借口。
殿中的群臣就看到龙椅上的陛下皱眉纠结了一番,然后开口道:“先皇给朕托梦,说朕这次会无事!有先皇保佑,尔等不用担心!众卿若是觉得心中不稳,不如写几首诗词悼念先皇。”
众臣差点绝倒:……
就这!
陛下啊!先皇都驾崩七年了,您能让先皇歇息一下吗?
他们就是写再多的诗词,先皇也不会从帝陵中出来。
霍瑾瑜一脸无辜:……
她就是想缓和一下现场气氛。
……
朝堂上的消息传出去,听到消息的人心头一跳,宣王第一时间进了宫,顺便给长公主、毅王他们传信。
到达乾清宫时,桌上已经备好香茗。
霍瑾瑜招呼他坐下,“六哥进宫所为何事朕知晓,朕可以告诉你,接种牛痘并没有多大的风险,现下宣州城的情况越发糟糕,若是百姓不配合,情况也不会改善,而且会造成痘疫的进一步蔓延,朕如果以身作则,也能安定局势,收集名望。”
宣王黑着脸道:“陛下难道以为我老了吗?我身为陛下的亲兄,难道没有资格接种?”
“你当然可以,你、二姐他们为了防止意外,肯定也要接种的,但是你是你,朕是朕,六哥,你应该清楚。”霍瑾瑜睁大眼睛,诚恳地看着他。
宣王磨了磨牙,深吸一口气,最后低声问道:“你想过出事以后如何?”
霍瑾瑜闻言,眉眼弯起,“不是还有你们吗?再说牛痘很安全,我的身体一直很健康,这半年骑术也练得不错,六哥你应该相信我。”
“……霍瑾瑜。”宣王眼眸低垂,剑一般的浓眉拧成峰峦,低声喊道。
“嗯?”霍瑾瑜面色诧异,这还是宣王自她登基后第一次喊这个名字。
“你要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你现在是皇帝!我朝万万百姓的性命和未来都在你身上,之前厉王世子谋反时,你叫嚷着御驾亲征,现在又以身试险,我竟然不知,你越大反而越是幼稚了!”宣王气的两手化拳猛捶桌子,恨不得揪起霍瑾瑜的衣领教训一番。
他此时在京城,居然都阻止不了他,等到长公主、毅王他们知道,自己肯定要被修理一顿了。
霍瑾瑜惊得后仰,听着宣王怒捶桌子的声音,目光游移,不知道怎么安慰,心里头暖暖的。
等宣王停下,霍瑾瑜小心凑上前,“你手疼吗?要不要跌打药酒!”
“……不劳陛下费心。”宣王轻蔑冷笑,他一甩袖子,拱手揖礼,“臣还有事,先告退了!”
“呃……好好好!慢走不送,慢走不送。”霍瑾瑜嘴上这样说着,两脚已经亦步亦趋地跟着宣王走了。
殿中的内侍好奇地偷瞄着,猜测宣王什么时候消气。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殿外,宣王停下脚步,霍瑾瑜连忙停下,顺便后退一小步,防止再被宣王凶。
宣王微微侧头,余光瞥到动作,重重冷哼一声,扬手揖礼,高声道,“臣先告退了!”
“……六哥慢走!朕不送了。”霍瑾瑜连忙应道。
踮着脚站在乾清宫前,目送宣王离开,等到看不到人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得!这只是第一个,后面还有毅王、长公主呢。
……
宣王没有立刻出宫,而是去了太医院。
太医院的钟院使看到他来,不用问就知道要问什么。
今日下朝后,他们太医院可谓门庭若市,除了每年陛下规定的体检日,其他时候还没有这般热闹过。
宣王还没有开口,钟院使已经将一本册子递过去了,上面罗列了目前钟院使能回答的所有问题。
至于询问他如何找到牛痘和人痘的共同处。
他只能两手一摊,让他们出门转向去问陛下了。
宣王见状,也不多言,默默看了起来。
看完后,他起身,郑重向钟院使躬身一拜,“请钟院使护好陛下!莫要让他受到伤害!”
钟院使连忙起身回礼,“宣王殿下使不得,就算没有殿下的请求,老夫也会尽心看顾陛下,不让陛下有闪失。”
宣王:“有钟院使这话,本王也就放心了。”
钟院使叹气:“宣王殿下不必说客套话,你我都清楚,此事更多的要靠陛下自己,我等……欸!”
宣王点了点头,“钟院使,你放心,冤有头,债有主,辽王这次没死,就是留着给本王出气的,等此事结束,我不会放过他。”
如果不是他感染了天花,身为一地藩王,居然任由它扩散边城,威胁十万军民的性命,现在更是影响到天下百姓和小七。
他不会放过辽王的。
钟院使:……
看来辽王的劫才开始。
……
麒麟研究院中的人员虽然多数不上朝,一心沉迷研究,但是许多人对于朝堂事情还是很关注的。
尤其这段时间,宣州的天花一直是悬在大家头顶的阴影。
听说陛下为了让百姓信赖牛痘,居然要亲自接种牛痘,麒麟院的众人顿时紧张起来。
不同于普通百姓,太医院研究牛痘时,他们麒麟院也曾给予过一些帮助,所以对于牛痘研究进程比较了解。
从提取牛痘到临床试验,满打满算不到一个半月,陛下这样做风险实在大,因为没办法看出接种牛痘是不是有后遗症,不能为了对于天花,不管不顾了。
驱虎吞狼风险很大!
司利言已经进宫去劝陛下放弃这想法了,核桃见褚青霞仍然淡定地涂写画纸,担忧道:“师父,咱们是不是也要进宫劝陛下?”
“宣王、六部众臣、谢公、曾太傅他们都劝不了,你觉得司利言行吗?”褚青霞淡定道。
“可是能不能行,和做不做不冲突。”核桃皱眉道。
“哟?聪明了。”褚青霞有些诧异。
核桃无奈道:“师父,不要岔开话题。”
褚青霞叹气:“核桃,你觉得陛下这次做的对不对?”
“嗯……陛下是个好皇帝,唔……极好极好的。”核桃为了表示自己话语的真诚,一边说,一遍用力点头。
不是每个皇帝都有陛下的魄力和决心。
褚青霞闻言,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陛下有陛下的事做,咱们也有咱们的事做,我这东西快出结果了,人一旦愉快了,身体就好,更利于养病。”
核桃有些茫然地点头,“那我有什么能帮忙的吗?”
她身为师父的徒弟,不能站在一旁什么都不干,否则师父有了更有天赋的弟子,她就被边缘了。
褚青霞:“你啊,不用逼自己,师父相信你,找喜欢的事就行。”
核桃眉心微蹙,目光落到褚青霞手中的图纸上,指了指右上角蒸汽机的一处滑阀,“师父,这处的滑阀我感觉应该变一下,不能太靠近汽缸,容易变形。”
“……”褚青霞愣了一下,仔细看了看图纸,想了一下,在上面做了标注。
“核桃,你……”褚青霞一时语顿,不知道说什么,心中复杂。
核桃为了她,勉强改变自己天赋,迎合自己研究的方向,她这个师父做的实在太不称职了。
“核桃,你不必为了师父改变自己,你有更好的未来。”褚青霞心疼地摸着小徒弟的脑袋。
核桃:……
师父,也许……可能,是你弄错了呢。
第74章
核桃直接鼓起腮帮子,“师父啊!有没有可能,其实我的天赋和你一样?”
“你又不是道士,天赋怎么和我一样,明明你的天赋在化学提炼方面,你若是跟着我混,还怎么打败司利言?”褚庆霞又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你不用这样委屈自己,否则师父会难受的。”
桃核直接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现在她知道为什么陛下对待师父如此不客气了。
师父大概将天赋都点在研究和运气身上了,她的眼神真的不怎么样。
陛下一直吐槽师父眼神不好,选择当道士就是选错了职业,她以前还有些为师父委屈呢,现在看来陛下果然是火眼金睛。
核桃直接歪头,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褚青霞的摸摸,叹气道:“师父,我觉得,比起让我研究提炼方面的内容,我更喜欢和你一起研究蒸汽机,也好为你减轻压力。”
重要的是,她要守护大师姐的威严,让后进门的师弟师妹看到师父的嫡传弟子居然研究其他的,师父还有威严吗?
“核桃啊!师父不需要你这般委屈自己。”褚青霞的眼神更加怜爱了,思考自己这个师父是不是干的不称职,居然让徒弟患得患失,偏要改变自己的喜好。
“师父,你为啥一定认定我在提炼方面的天赋超过司利言,一定要我走其他的路,刚才你图纸上的错处可是我提出来的。”核桃决定以事实为论点。
褚青霞闻言理所当然道:“你常年跟在我身边,整日看这些东西,就是一头猪也该懂了。”
“师父,你这话,是在骂我是头猪,还是觉得你身边的那群研究人员连猪都不如。”核桃一脑门黑线,师父若是再无理取闹,她真要发脾气了。
“……你真的行?”褚青霞见小徒弟小嘴噘的都能挂油壶了,为了防止小徒弟发飙,她决定还是哄着点,不过她还是有些半信半疑,她拿起桌上的图纸,“这张设计图我还没有画完,你若是想让我信服,给你三天时间,你将剩下的一点补充完整。”
“……师父,你就等着吧,你要相信自己没收错徒弟。”核桃愣了一下,瞄了瞄图纸,虽然有些难度,但是她跟着师父这么久了,拿下的概率还是高的。
褚青霞弹指给了她一个脑嘣,“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不知道我务实的态度吗?”
核桃:……
师父也学会睁着眼说瞎话了,夸自己务实,有点脸大,若不是陛下在上面压着,师父现在不知道在哪个上头“修仙”呢。
……
两天后,核桃不仅将蒸汽提水机图纸设计完成,组装完成后,还提升了一成吸水能力,而且降低了煤炭的消耗率。
褚青霞看到结果后,顿时沉默了,默默捂住了脸。
她身为师父,居然连自己弟子的天赋都弄错,说出去肯定会被人笑话。
不过她纠结了一会儿,后脚就乐滋滋进宫向霍瑾瑜炫耀,表示她后继有人了。
霍瑾瑜这两天正在休息,养好身体,明日正式接种牛痘。接着牛痘后,大概需要大半月的修养,等到养好后,才能处理政务。
至于那些想要和霍瑾瑜一起实验牛痘的,霍瑾瑜不打算大家一起接种。
她还需要人处理政务,维持朝廷秩序。
霍瑾瑜听完后,嘴角抽了抽,再次上下打量褚庆霞,纳闷道:“褚青霞,你确定上辈子没有拯救世界?”
否则这辈子的运气也太好了。
虽然开局不怎么样,但是现在日子过得不错,自己找的一个看起来愣呼呼的小弟子,绕了一圈,居然真的能传承她的衣钵。
若是这样的话,她可以期待更高些,毕竟师徒一起发力,可比褚青霞一个人效果更好。
“陛下,你这样夸我,我会不好意思的。”褚青霞乐陶陶道。
霍瑾瑜闻言挑了挑眉,“差点误人子弟的家伙,朕是夸你吗?”
“……”褚青霞歪头想了想,小心道:“那陛下实在眼红我?”
霍瑾瑜听得更加无语了,皮笑肉不笑道:“朕这个皇帝会眼红你?”
“不不不!”褚青霞连忙摇头,看出霍瑾瑜眸中的威胁,有些谄媚道:“陛下您身为皇帝,才是上辈子拯救世界的人。”
“……”霍瑾瑜一时不知道如何答她。
难道告诉她,她上辈子就是个朝九晚五的普通上班族,因为意外才来到这个世界,她所做的这些,也是上辈子受到的教育的影响,若是真正的能人,肯定要比她做的更好。
霍瑾瑜:“好了好了,朕知道你现在有多快乐,朕明日要接种牛痘,等朕痊愈后,朕想知道好消息,你能做到吗?”
“陛下。”褚青霞笑容微收,看了看面前的帝王,面色担忧,“那个牛痘真的没危险吗?”
不止她,现下京城周边的百姓知道陛下要亲自实验牛痘,都十分担心。
若是牛痘接种过程出了错,这个结果她不敢相信。
霍瑾瑜笑了笑,“朕既然敢试,即使有九成九的把握,而且朕觉得,朕的运气也是十分好,不比你的差。”
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重生,以女子之身获得帝位,即使生命在此截止,她这辈子都值了!
“陛下……”褚青霞并没有跟着一起笑,她叹了一口气,“我会努力向三清道祖祝祷,请您也要努力。”
霍瑾瑜忍笑道:“你?你这个半桶水道士,确定祈祷时,三清道祖会听吗?而且朕估摸着,这两天,无论道佛,肯定都不缺香火。”
昭王府的贵太妃带着昭王妃一起去了城外的云居寺为她祈福,恭王妃、四公主他们,吕祖宫和镇国寺都去了,给了不少香火钱,许多百姓这两天也蜂拥各大寺庙、道观,京中的其他达官显贵见状,不好意思也沉默,不管心里如何想的,面上也都将礼节做了全乎。
对于这些,她没什么想法,只是为这些香火钱叹息,尤其这些香火钱还不交税,百姓将这些香火钱换成其他东西捐献给贫苦人民,她会更开心。
褚青霞也想到了这两天寺庙、道观门庭若市的景象,也有些不好意思。
……
对于霍瑾瑜要接种牛痘,长公主、毅王那边收到消息时,距离他要接种牛痘只有一天时间了。
长公主、毅王除非用飞的,否则压根阻止不了,而且就算赶到京城,霍瑾瑜已经公布了,君无戏言,他们同样阻止不了。
长公主气的都想将宣王另外一条腿也给废了,“霍钥是干什么吃的,他本人就在京城,居然没有阻止了陛下……”
素影劝道:“殿下,您先冷静下来,我觉得那个牛痘应该没有那般可怕,陛下英明,肯定心里有底气,才敢这样说。”
“有底气?他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长公主将桌子敲得啪啪响,早知道她就不应该回来,“霍钥这个没用的东西!他还有脸求救!”
素影:……
若是不来报信,恐怕长公主知道消息后,宣王会被收拾的更加惨。
“素影,你去准备船只。咱们马上进京。”长公主起身卧房走去,“写信通知毅王,让他不要担心,还有……保护好自己。”
毅王是藩王,没有召见是没法进京的,而且现下宣州的情况紧急,陛下早就下了命令,减少边陲各城之间的流动,防止天花感染。
素英拱手道:“属下遵旨!”
……
昌宁六年,十一月初三,霍瑾瑜在乾清宫接种牛痘,太医院钟院使亲自操作。
宣王那日没有进宫,而是拉着宋致去了喝了酒。
两人坐在王府花园的亭子中,石桌上没放多少东西,三坛桂花酿、一盘花生米,一盘卤牛肉,其他就没有了。
宣王抿了一口酒,看了看秋风瑟瑟的花园,不同于春夏时节的葱翠,此时满园的萧瑟,五颜六色的残叶随风飞舞,像是无数将要消亡的彩蝶。
宋致见他已经干了两坛酒了,还想拆第三坛,连忙将第三坛酒拿起来,往他的方向推了酱牛肉,“陛下正在接种牛痘,你这样子,若是有什么意外,怎么帮助陛下?”
“没听说过喝桂花酿能醉人的。”宣王眼神清明,顺便给了他一个白眼。
宋致:……
他就不应该劝,直接让宣王喝死算了。
宣王目光落到院中,看着秋阳倾洒下来,照在泛黄的叶子上,那一刻仿若被刻入画中,他的目光渐渐失神,仿若在光中看到了许多过往的画面。
他看到父皇豪爽的大笑,因为自己不愿意成亲,拿着木棍追赶自己,母后和小七躲在一旁偷笑……他也看到了当年母后临终时,殷切嘱咐他要护好小七……
看到了小时候,小七跟在他后面,软软地追着他喊“六哥”……
宋致捏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夹着花生米,时不时瞄一下宣王。
他真是命苦,这就是年轻时误交损友的结果。
不知过了多久,宋致就听宣王开口问道:“宋致,你觉得小七这个皇帝做的如何?”
“……”宋致闻言,放下筷子,抿了抿唇,“殿下,你心中不是已经有答案吗?先皇的两大功绩,一个是推翻了前朝,打下了天下,另外一件就是将皇位传给陛下。”
虽然陛下平时对他挺不客气的,但是不可否认,陛下心中有百姓,从陛下登基到现在的所言所行,已经是个明君了。
陛下愿意在此时接种牛痘,为天下做表率,更让他佩服。
经由此事,相信会一扫今年五月日全食带来的影响,还有将五王留在京中“养病”带来的隐患,边陲的那些藩王若是敢反,也会被天下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如果当年是昭王继位,他不觉得以昭王的性子,会能稳住这些事,恐怕连是否与鞑靼开战,还在商讨中,然后无休止地陷入与鞑靼的争斗中,至于今年的天灾和日全食,昭王多半也无法撑下去,朝野估摸要动乱不已,更不用说宣州天花的事。
“你这话若是被小七听到,恐怕他会吓到。”宣王唇角微勾,“不过小七的皇帝确实不错,我不如他,就是大哥,做的也不会如小七。”
宋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我是实话实说,陛下从登基到现在,对得起百姓,而且对待朝中官员也较为宽仁……嗯,和先皇相比。殿下,你觉得陛下这次牛痘接种成功,会不会让我等再写诗悼念先皇?”
说起先皇,宋致想起每到发生不好的事情,陛下总是缅怀起先皇,让群臣写诗词悼念先皇,连他都没法逃过。
先皇现在在地下,看到这么多诗词悼念他,会不会觉得脑门疼。
宣王嘴角经不住一抽,尴尬咳了一声,“小七有时候确实有些调皮。”
对于了解小七的人,都知道给先皇写诗词悼念这事,多半是小七的恶趣味发作。
“陛下这些调皮,对于百官来说,压力没有多少。宣王殿下,您应该更加相信陛下能成功,你什么时候见陛下打过没把握的仗?”宋致含笑问道。
就是海外对于东夷的事情,陛下也是按部就班地造船、训练水师,对于牛痘这事,虽然现下看来风险比较大,他觉得应该无事。
“嗯。”宣王端起酒杯想要抿一下,发现酒杯早就空了,顿时目光就落到宋致手边的酒壶中。
宋致见状,笑容可掬道:“我给殿下倒酒。”
话音落下时,手肘不小心碰到酒壶,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酒壶已经在青石板上粉身碎骨了。
“……”宣王的脚边也迸溅了不少酒水和碎片,带着桂花的酒香在现场散开,“宋致,你是故意的。”
明明酒壶在他手肘里面,偏偏要绕过去,将酒壶碰倒。
宋致噙着笑,神情看似诚恳道:“殿下误会我了,在下真是不小心的。”
“哼!”宣王不理他,夹起桌上的酱牛肉开始垫胃。
宋致低头将脚边的碎片踢到一边,随口道:“殿下,我打算等到陛下牛痘以后,也接种。”
宣王抬头,压下嘴里的牛肉,提醒道:“小七说了,老弱病幼不行。”
宋致听得眼皮直跳,他指了指自己,“霍钥,你觉得我占‘老弱病幼’中的哪项?”
好好说!说不好,不要怪他不客气。
“当然是老!”宣王当然看到宋致眼中警告,可是宋致这群朝廷重臣,居然阻止不了小七,简直是无能。
“呵呵……霍钥,你呢,我占了‘老’,你就是‘老’和‘病’,比我还不如。”宋致冷嗤道。
“我是‘老’和‘残’,但是对付你这个‘老’,还是绰绰有余,你不行,不代表我不行。”宣王面色不变,手上却细条慢理地卷起袖子。
宋致:……
守在一旁的宣王府长史看着两人说话夹枪带棒,眼皮越跳越狠,看到宣王要动手,连忙哄道:“宋大人、殿下,你们都是大好的年纪,谁都不老,奴才这种五六十快入土的年纪,才是老。”
宋致闻言,幽幽道:“都说老糊涂,老糊涂,有人未老先糊涂,等到长公主进京,希望某人也能这样说,看看长公主愿不愿意承认。”
宣王顿时气弱,不过还是嘴硬道:“你也逃不了。”
“在下是陛下的臣子,而殿下是陛下的亲兄,殿下难道觉得长公主他们让你待在京城,真是为了享福养‘丧女’之伤的吧。”宋致着重加重“丧女”两字。
他们和陛下现下都知道宣王之前认下的养女“桃夭”没死,而是化名成了“姚五娘”,可是长公主、毅王他们不知道,若是让长公主知道,加上牛痘这事,他觉得宣王这个年也要过不好了。
宣王磨了磨牙齿,声音从唇缝隙间磨出来,“你狠!”
宋致客气地拱了拱手,“比不得殿下!”
宣王:……
……
四日后,霍瑾瑜产生轻微的发烧症状,精神萎靡,顿时让太医院紧张起来,手腕的伤口出现两颗疱疹,这代表她成功接种了牛痘,两日后,霍瑾瑜的低烧就结束了,精神也好了许多,时不时处理一些政事。
东夷岛上,东夷与琉球之间的战事快要进入尾声,目前琉球兵已经集结军队对室町幕府的首都发动总攻,室町幕府的将军曾经试图突围出去,可是各个路段都被琉球兵包围了,预计月中的时候,琉球兵彻底占领东夷全境。
现下东夷岛上的普通百姓目前正在往宣威司或者琉球附近集合,因为战乱,东夷岛的其他地方都有流窜的东夷浪人和倭寇烧杀抢砸,所以普通百姓只能选择转移更加安全的地方,而且在宣威司和琉球,这些百姓可以靠挖矿赚钱,满足生活所需。
至于岛外,东夷岛的色丹岛附近有南海水师,流亡浪人和倭寇不敢靠近,但是又想从东海逃跑,就转而从单冠湾那边逃到周围的番邦。
梁国公他们则是有时间就去清理一下,没有时间也就不管。
周围的番邦小国后来不堪其扰,开始联合起来搜捕沿海和国中的浪人和倭寇,这些东夷浪人和倭寇在东海诸番国如同过街老鼠,后来要么逃到荒岛深山,要么朝更远处,要么安分守己,放弃以前的生活。
霍雏凤、徐衔蝉、庞宽他们已经在返程了。
对于这次出海的军事学院学生,霍瑾瑜是佩服的,在海上这么长时间,这些学生居然也能撑下去。
……
霍雏凤等人在福州靠岸后,还没等他们神经放松,就被民间传播的消息暴击。
宣州那边出现了天花疫情……
太医院经过研究,接连改进了人痘接种技术,还找出了一种牛痘来代替人痘……
陛下为了让百姓对牛痘信服,已经接种了牛痘……
徐衔蝉担忧道:“陛下不会出事吧?”
还有她哥在干什么?他身为顾问处的学士,居然没有阻止陛下干如此危险的事情。
霍雏凤:“明日有去往京城的官船,我们跟上,尽快回京。”
庞宽见徐衔蝉眉头紧皱,故作轻松道:“陛下英明神武,肯定有了万全的准备,你不必担心。”
徐衔蝉闻言,眼睛微眯,扭头看着他,“若是回去,我对徐大虎出手,你愿不愿意帮忙?”
“……呃!”庞宽用指甲刮了刮黑黢的脸庞,目光有些游移,“小猫,这样不好吧,徐大人又没有惹到你。”
他内心哭唧唧,而且徐於菟还是他未来的大舅哥,对方是玩脑筋的读书人,他可不敢惹。
徐衔蝉双眸顿时一横,庞宽咽了一下口水,小心哄道:“小猫,你先冷静下,你先说清楚,徐大人到底犯了什么错,我们再商讨如何收拾他。”
“他居然让陛下涉险,难道不该打,这也是我与他的约定。”徐衔蝉冷声道。
庞宽:……
他忘了徐家兄妹早年被陛下所救,对陛下的尊崇和敬仰那是浩瀚如海,他丝毫不怀疑徐衔蝉此时的话。
徐衔蝉看出他的顾虑,嘴角微歪,俊秀的面庞带着三分讥笑、三分轻蔑,还有四分漫不经心,“你若是不敢,就不用出现在我哥面前。”
庞宽虎躯一震,连忙道:“小猫,你放心,您让我往东,绝不往西。”
周围的人看的直乐呵,他们也不清楚庞宽和徐衔蝉怎么看对眼的,忽而有一天,两人就开始成双结对了。
……
长公主则是在霍雏凤他们前面赶到了京城。
目前霍瑾瑜居住的乾清宫在封闭中,不见任何人,所以长公主先去找宣王算账了。
那天,麒麟研究院可是少有的热闹,长公主的金鞭舞的虎虎生风,宣王如跳脚野猫一般在院内四处躲藏。
顶头上司的乐子,褚青霞不可能不看,就是司利言也没有顶住诱惑,一群人躲在角落里看着长公主、宣王在院内上演全武行。
……
“长公主的身手真是矫健,我都追赶不上。”
“废话,早些年,长公主可是跟着邓皇后一起上战场,骑射功夫都是响当当的。”
“不过,宣王殿下怎么惹到长公主了?刚才长公主上门时,我正好在一旁,宣王当时看到,真是老鼠见了猫,毛都炸起来了……”
此时恰好接了长公主一鞭的宣王听到这个评价,扭头给了说话者一个警告的眼神。
别以为长公主在这里,他就拿他们没办法,小心他卡他们的研究资金。
“嘘嘘……小声点,别让宣王殿下听到,你们这话不是废话吗?现在京中最要紧的事情是啥?还不是……”说话人朝紫禁城的方向昂了昂脖子。
刚才询问之人恍然大悟,用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他真是驴脑子啊。
陛下的年纪小,长公主、毅王他们基本都将陛下当半个儿,现在陛下接种牛痘这种有风险的东西,宣王还没有拦住,长公主不忍心责备陛下,肯定要找宣王算账的。
长公主当然不会将宣王往死里抽,等到宣王身上挂了彩,她就收了鞭。
然后带着人就走了,一点也没有和宣王聊天的打算。
宣王原以为长公主如果出够气了,应该会回长公主府,若是没有,可能宋致会倒霉,谁知道长公主去找昭王了。
宣王看着前来求助的昭王府杨长史,嘴角勾起一个恶劣的弧度,“放心,二姐对昭王还是客气的。”
他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伤,“最起码不会让昭王落到我这个下场。”
杨长史哭着脸道:“宣王殿下,可是我家王爷他现在对长公主不熟啊!”
长公主气势逼人,非等闲宗室,就是陛下也对她礼让三分,他家王爷在长公主跟前就是被拿捏的鹌鹑。
宣王想了想,“也许被长公主揍一顿,你们王爷就恢复记忆了,话本都这样说的。”
杨长史傻眼,这主意一点也不好。
长公主本身和昭王就不太熟,期待长公主揍昭王,让其恢复记忆,不如期待王妃动手。
呸呸……胡思乱想什么!
第75章
长公主去昭王府,主要是看一下失忆的昭王是什么样子,防止昭王有异心,更担心他现在脑子不清楚被哄了。
对于昭王来说,长公主驾临,惶恐绝对多余惊喜。
一行人进入王府,在正厅坐下。
昭王不敢坐在上首,就坐在长公主对面,看着品茗的长公主,感觉嗓子有些干,“二姐,您这个时候进京,是有何事吗?”
长公主闻言,放下手中的茶盏,冲素影手中接过金鞭,“啪”的一声放到身边的茶桌上。
“……二姐,这是何意?”昭王心头不由得跟着一跳。
他问过王妃,许是因为他与长公主不是一个母亲的缘故,与长公主比较相处不怎么亲热。
尤其长公主素有威名,不同于一般妇人家,所以昭王站在长公主面前还是有些心虚。
“你莫怕,这鞭子是揍宣王的。”长公主淡定道。
昭王:……
连对宣王都不客气,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惹怒了长公主,她也会毫不客气地动手。
昭王控制住抽搐的嘴角,“宣王他……无事吧!”
“只受了几鞭,身子还算硬实,等到陛下的牛痘结束后,不耽搁他接种牛痘。”长公主平静地饮了一口茶。
宣王和她说了,等到陛下痊愈,他也接种牛痘。
这样也好,让民间百姓看看他们霍家人的魄力。
“宣王也要接种牛痘?”昭王瞳孔骤缩,“这……”
这也太冒险了,陛下现在的消息未知,现在时间太短,不知道接种牛痘会有什么后遗症。
他觉得可以先观望。
就算真的证实牛痘能预防天花,也可以先在边陲实行,推行一两年,就算急,明年看结果再接种牛痘也可以。
陛下实在冲动了!
长公主闻言眼尾上扬,“本宫也会接种,陛下和太医院都说了,接种牛痘能抵抗天花的感染。”
“二姐……其实牛痘这事,我是不希望陛下冒险的,也劝过陛下了,但是您也看到了,就连宣王、虢国公他们没劝下,我就更不能了。”昭王笑容苦涩,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我都知道,陛下的脾气和先皇一样,不喜欢别人干涉。”长公主坦然道,见王府只有他一个人,询问道:“怎么没见王妃和贵太妃?”
昭王:“母妃这段时间一直在镇国寺给陛下祈福,王妃也带着两个孩子陪她。”
长公主唇角扬起弧度,“难为贵太妃费心了。”
不管昭王如何,有贵太妃看着,应该有些保障。
昭王见状,也下意识赔笑,佯装玩笑道:“母妃确实对陛下十分疼爱,感觉都快超过我这个亲儿子了。”
“陛下尊敬贵太妃,在宫中也对她礼遇有加,贵太妃报之以李,也不稀奇。你都是四个孩子的爹了,既是皇子王爷,又曾经九死一生,在民间也过了许多年,也娶了妻,考了科举,还参加了殿试,现在归位,又掌管太学,怎么还学会吃醋了。”长公主慢条理斯地用碗盖拨了拨茶水。
“二姐说得对。”昭王被长公主这话弄得有些臊。
自从他身份恢复,在京中的话题可谓是经久不衰,在民间百姓那里,他的风评也算不错,就是经常有人编排江莲和昭王妃的事情,有时候她们两人之间可能就闹了一次矛盾,但是在许多百姓嘴里,她们两人已经三天打九架。
长公主:“你虽然没有之前的记忆,但是也应该对陛下有些理解,陛下对于安分守己的藩王都宽仁,就是出手,也是因为一些藩王的行为过分,你离开这些年,他对昭王府也未曾有过怠慢……”
听着长公主这些话,昭王面上的笑容有些勉强。
他心里怎么想的,难道长公主不知道吗?
陛下在他“意外而亡”以后,确实对待昭王府不错,年节赏赐、岁禄都不曾缺少,可是这不代表,陛下可以肆无忌惮地将他扣在京城,而且为了名正言顺,还将母妃从宫里弄出来。
就算他不去可以打听,都知道在许多藩王那里,他已经成了笑话,流落民间入赘,恢复身份成了王爷,又与江莲和离,在一些人那里,他们直接贬低他被“休了”,当初听到这种说法时,他气的两天都没有睡着。
即使现在有五王做比较,让他有了一些优越感,但是和康□□王这些人相比,他就不够看了。
虽说现在宣王也在京,但是因为他和陛下的关系,谁也不会觉得他和自己一样,被困在京中。
长公主余光瞄了昭王一眼,她自然看出昭王面上的委屈,可是他的身份本身就代表着不可能自由,尤其南方那些门阀士族还在坐着白日梦,所以她是认可陛下的处理手段。
“二姐说的有道理。”昭王语气有些艰难道。
长公主微微点头,忽而想起另外一件事,“听说陛下让你组织太学的学子经常看望五王,五王现下病情恢复的如何?”
听到这个问题,昭王嘴角又是一抽,“五王的病情最近有些反复,脾气有些暴躁,好几次学生去,都被凶了。”
厉王、和王、宁王他们在地方也是赫赫有名的藩王,现下被陛下留在京中养病。
尤其厉王,厉王世子因为造反被斩后,他的厉王府基本算是群龙无首,陛下已经让地方府衙暂时接手了,厉王府的田地、钱粮都被探个底朝天,至于厉王府的家眷和子孙也被宗人府接管了。
厉王现下算是彻底被架空了,五个王爷中是最配合的,已经修身养性,短短半年长胖了二十斤有余,笑起来有些像弥勒佛,对待去探望的学子脾气最好,有时会赏些东西。
其他王爷似乎有些不甘心,时不时发个疯,为难太学的学子,学子们回去后,为了消除郁气,私下里写了不少嘲讽的诗词和故事在学院传播,后来这些事进一步传到民间,反正五王的名声现在是越发臭,甚至民间和太学连动,各种匪夷所思的恶事都堆到他们身上,五王在天下人里,已经成了五害。
他觉得,可以找个时间,找人“不小心”将这些事透给五王,看看能不能将他们气死。
至于为何他有如此大的怨气……
还不是因为五王对他也不客气,每次见五王,五王都要拿“他被休了”这事戳他心窝子。
让他迁怒上了承运、承汐两个孩子,他其实不想的,也曾和江莲商议,将两个孩子接回王府。
江莲不信任王妃,现下母妃在王府,难道不信任母妃。
母妃总不会害她的亲孙子吧!
可是江莲仍然油盐不进,宁可继续耽误承运、承汐,都不愿意服个软。
果然还是眼界窄了些,若是他在江莲这个处境,肯定不会让自己的男人如此丢脸。
长公主冷笑,“都多大年纪了,欺负起小孩子了,真是越长越回去,过段时间,本宫要去见识一下。”
昭王眸光不禁一亮,长公主连宣王都敢收拾,五王他们就要倒霉了,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碰上这场面。
……
从昭王府出来后,长公主又去看了四公主和恭王妃等人。
次日傍晚,宋致前脚刚出了衙门,就被长公主府的人拦住。
素影拱手道:“宋大人,长公主有请。”
宋致看了看巷子口的马车,神情有些紧张起来,暗自后悔今天偷懒没换上昨日新做的那件碧青色袍子,就穿了一身黑来衙门。
“长公主不在马车中。”素影注意到他的眼神,解释道。
宋致松了一口气,轻咳一声,“不劳烦素姑娘,殿下想在何处见我,我自行去就可。”
素影让身,右臂前伸,“请宋大人上马车。”
宋致还想再商议一下,“素姑娘,我真没想逃,只是今日抄写时,笔墨不小心染了衣服,担心见到殿下不敬,咱们先回府一趟,让在下换一身衣服可好?”
素影愣了一下,打量了一下宋致今日的服饰,玄黑的衣服不好看出有没有污渍,稍微一转念,就明白了宋致的小心思,心中不由得发笑。
“宋大人,殿下不介意这些。”素影不想耽搁。
宋大人到底懂不懂,让殿下等得越久,她的怒气越多,到时候穿多好看的衣服都不管用。
而且他现在年岁也不小了,注意这些没用,与其想着换衣服,将胡子刮了会更好。
“不行。”宋致仍然坚持。
素影:“……宋大人,看在你我往日的交情份上,今日就允了你,不过到时候长公主什么反应,属下就管不了了。”
宋致闻言满意地笑了。
……
于是,宋致趁回府换衣服的途中,让管家去找宣王,他不信这种热闹事宣王能忍住看热闹的心。
到时候就是长公主动手,宣王也能帮忙分担一半,反正宣王已经有过经验了。
……
如他所料,等宋致换好衣服来到长公主位于城郊的园子,就看到宣王已经到了。
两人坐在湖心亭中,看着融洽和谐,让宋致有些摸不准,难道他今日要经历姐弟俩的联手暴击。
宋致走到长公主跟前,翩翩一拜,“参见长公主,宣王殿下!”
宣王笑道:“宋大人穿这身衣服,一下子年轻了二十岁,果然应了那句话,人靠衣装马靠鞍,我这一把年纪的人比不了,真是羡慕嫉妒恨啊。”
“殿下这身衣服也不错,年轻了足有三十岁,看着比臣更年轻。”宋致同样不甘示弱。
“……”宣王冷眸微微眯起。
宋致这话过分了,拐着法占他便宜,说他像个孩子。
长公主听着两人的你来我往,抬眸淡淡道:“你们若是觉得这地不宽敞,喏——”
她指了指荷叶枯败的湖面,“跳下去打一顿,既能放开手动作,还能顺便冷静冷静头脑。”
宣王闻言,立刻指着宋致,“二姐,你是不知道,我今天本来不想来的,是宋大人将我喊过来,他就是怕你动手收拾他。”
“哦?”长公主语气幽幽,注视他道:“你也觉得本宫会动手?他又不是本宫的人,还是朝廷重臣,本宫就是再猖狂,也不会动手。”
宣王:……
宋致如果不是二姐的人,还能是谁的人?
如果他敢负了二姐,他能将他的皮给扒了。
宋致则是起身揖礼,面色诚恳:“长公主若是有不开心的地方,尽管拿臣泄气。”
他又看向宣王,唇角弧度加大,看着带着一份挑衅,“宣王殿下,前两日,您拉着臣忆往昔,怀念起您逝去的那名养女,臣觉得你也老大不小了,这么些年也要换种方式,正好长公主殿下来了,可以帮您相看一些人家。”
宣王面色一滞,眼睛冒火地瞪着宋致。
宋致是不是忘了,二姐不会动手打他,但是他可以,正好二姐前天抽了他一顿,他再去抽宋致一顿,就当还回去。
他眸光一转,果然看到长公主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他的婚事上了,顿时苦着脸,“二姐,我马上快到不惑之年,您就不要逼我了……呃,现下最紧要的是陛下,您有心催我,不如催陛下,这次小七接种牛痘,朝野担忧那么大,不就是因为小七没成婚。”
宋致无奈扶额:……
好吧,他拿宣王垫背,宣王找陛下垫背,陛下若是知道了,是找到他出气,还是宣王呢?
……
“阿嚏!”
霍瑾瑜没由来打了一个喷嚏,她似有所感地抬头望了望四周,什么都没有。
“谁在背后说朕了。”霍瑾瑜眉心微蹙,小声嘀咕了一声,用帕子拧了拧鼻子。
“嗯?陛下!”听到声音的韩植面带询问。
太医说了,陛下接种了牛痘,这段时间身子会有些虚弱,要尽心看顾。
最近又值秋冬交际时节,气温忽上忽下的,让人担忧。
霍瑾瑜摇头,想起前两日长公主进京的事情,问道:“二姐这两日做什么?”
檀菱奉上安神茶,“长公主这两日都在京中到处逛,第一天打了宣王,第二日去找昭王,又去看了四公主、恭王妃,今日似乎又叫上宣王和宋大人……”
霍瑾瑜放下手中的朱笔,“六哥和宋师兄?也好,二姐许久没有见过他们了。”
“长公主除了抽了宣王一顿,没有为难其他人,陛下您觉得,长公主现下消气了吗?”韩植语气有些纠结。
长公主进京,多半是因为陛下接种牛痘的事情,现下不能见陛下,所以第一个就收拾了宣王,等到陛下痊愈,说不定就要轮到陛下了。
霍瑾瑜眉梢微压,白皙的手指将朱笔转的飞快,忽而朱笔停下,“既然这样,朕只能采用非常之法,让宋师兄和六哥去应付二姐。”
韩植赞同道:“宋大人、宣王他们应该为君分忧。”
霍瑾瑜没想到,宣王他们也是打的这个主意。
……
十一月十八,霍瑾瑜痊愈,同时太医院那边第二轮、第三轮牛痘接种实验结果出来了,他们这两组找的都是见状的成年男子,共有五百人,全部接种成功。
太医院将结果公布,朝野松了一口气。
十一月二十四日,羽林卫指挥使荀五带着同样接种了牛痘的五百羽林卫护着御医正式开进宣州城。
宣州自从爆出天花疫情后,城中通往其他边城卫所的路早就封了,虽然物资不缺,但是随着城中感染人数飙升,城内军民的神经一直是紧绷的,不放过外界的一丝消息。
还好,城虽然封了,但是为了防止有人捏造虚假消息引起混乱,也防止百姓因为接触不到外界消息而恐慌,当地府衙每日都会公布外界的消息,大家虽然半信半疑,但是也比睁眼瞎,什么都打听不到好。
周围的卫所也相应朝廷的号召,选出得过天花的军民派往宣州维持秩序,照顾患病的病患。
之前辽王府的辽王天花虽然病愈,但是眼瞎耳聋,让城中不少军民心中出了一口郁气,他们没那个闲心担忧辽王府的未来,更担心他们自己的性命和未来。
天花太过险恶,即使痊愈,大多也是一脸麻子,老天爷怎么那么残忍,让这种病疫降临。
后来,从京城方向传来消息,说京城的太医院研究出一种牛痘,它比人痘稳妥,接种后,就不用担心天花感染了。
大家对于这种好消息是不信的,后来又听说陛下为了让百姓信服,愿意接种牛痘,就更怀疑了。
虽然大家知道当今陛下是个好皇帝,但是为了一城百姓,这样冒险,风险太大了。
不过许多人更希望这消息是真的,他们想活。
宣州的军民看到荀五这支队伍进城时,尤其看着队伍中扛着的龙旗,更加兴奋了。
现在他们信了!
百姓现在对于牛痘是什么仍然一知半解,但是大家知道这是京城御医费心研究出来,陛下都亲身试验过的,肯定稳妥了。
至于刚才开门时,人群中有人捣乱,乱传谣言,污蔑荀五他们是来杀他们的,大部分百姓都不信。
如果要杀这一城的百姓太容易了,不需要让这么多羽林卫进城,直接封城断了水、粮食、药品,甚至连下毒都不需要,现下是冬日,边城的冬日要比京城苦寒十倍,没几个人能熬到过年。
荀五暂时接管了城中的军队,和当地府衙一起将百姓分别安置好,划分了感染区和非感染区,感染区以后是要彻底进行消毒的。
前来宣州的御医在当天下午就开始为百姓们接种牛痘了。
虽然理论上牛痘对于“老弱病幼”风险较大,接种后有失败死亡风险,可是百姓们也不敢犹豫,现下宣州感染天花的人太多了,许多人因为感染天花起了阴暗心思,故意接近健康的人,甚至一些人还故意接近婴幼儿。
现下接种牛痘风险顶多大些,但是不接种,得了天花,结果更加凄惨。
对于那些感染了天花的人,除了将他们单独隔离出来,给他们一些药,更多的只能靠自己扛了。
荀五带着御医进城后,后续京城又送来了大批的粮食、药材,还有肉食、糖,这些东西是为了给城中的百姓补充营养,增强他们的体质,提高免疫力。
如果宣州能有个好结果,对于牛痘的推广也有好处。
这一波波物资和人员的进驻,彻底抚平了百姓焦躁的情绪,宣州的秩序变得井然有序,比没有天花之前还好。
至于辽王府,经过这几个月,辽王府的七成人都感染了天花,现在活着的,除了一开始逃出来的,就是熬过了天花,辽王的三个爱妾虽然死里逃生,但是脸都毁了,终日以纱遮面,其他妾室不是没有熬过天花,就是被辽王妃以感染天花为由处死了。
不过现下辽王眼睛瞎了,也听不到,对于皮囊应该不在意了。
除了辽王,现下王府做主的是辽王的第五子,他因为平时不受宠,住的地方比较偏远,天花在王府扩散时,就躲在自己的住处,笼络了一些没有感染天花的奴仆,然后占了王府的一角,一开始因为辽王感染天花,王府混乱,没有人顾得上他,后来辽王痊愈成了废人时,这人就开始暗中拉拢其他人了。
荀五对于辽王府的家事不感兴趣,陛下需要的是辽王活着,荀五也不拐弯抹角,将要求告诉五公子,其他无论王府谁做主,他都不在意。
五公子抿了抿唇,看了看坐在一旁,大声叫喊的辽王,和年初相比,辽王老了不少,脸上满是褐色皱纹,这些也遮盖了他脸上的那些痘印,大概听不到、看不着,辽王这些日子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看着也一日比一日苍老。
他脸上笑容有些勉强,“若是父王出了事呢?”
荀五神情不变,“辽王跟着先帝征战南北,现下连天花都能抗下,怎么可能会出事。”
五公子表情差点崩了,他真想扯着荀五的头发让他仔细看看辽王是什么样子。
荀五见辽王儿子似乎没搞懂,他叹了一口气,“五公子,容我再提醒你一遍,陛下要的是辽王活着,你这段时间确定没有用其他手段吗?既然有治辽王的法子,那就继续。”
五公子惊得后退一步,目光飘忽不敢看他。
荀五见状,轻笑一声,冲在角落砸东西的辽王拱了拱手,然后就大步离开。
至于辽王,对于外界反应无知无觉,仍然在肆意破坏手边的一切东西。
五公子看着地上各种东西的碎片,一脸烦躁,踢开脚边的碎片,高声道:“王爷的安神药今日喝了吗?”
一名头发有些稀疏的下人应道,“王爷不喝,还伤了人。”
五公子冷笑:“他不喝如何活着,直接灌,多熬些,咱们王府不能没有王爷。”
下人连忙应道:“奴才遵命。”
……
宣州的秩序恢复后,牛痘的推行更加顺利,到了腊月初二,宣州的大多数未感染军民都接种了牛痘,一些年纪太大、或者病重的人没有接种,毕竟他们的免疫力太弱了,接种牛痘风险太大,不如好好保护自己。
腊月初八那天,宣州城的军民一起将宣州城打扫了一遍,所有地方都消了毒,然后大家一起吃了腊八粥,在众多百姓的见证下,封闭了许久的城门终于打开了。
那天是边陲少有的好天气,城门打开,灿烂的日光斜斜地照进来,如同劈了一条满是金子的天路。
军民看着敞开的城门,热泪盈眶,这是一道生死门,今日,他们终于重生了——
“啊——门终于开了!”百姓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宣州城门再次打开后,城中的军民还不能随便离开,倒不是因为忌惮牛痘有后遗症,而是御医们还要继续观察百姓的身体恢复情况,记录数据,这样日后推广后,更能服众。
宣州的百姓也不着急,他们现在在周边边城卫所眼里,估计是洪水猛兽,不如先过了年,给周围人反应时间,他们再离开。
第76章
周围的卫所边城虽然对宣州附近确实有心理阴影,但是比起之前,已经好许多,关于牛痘的消息传播的更多更快了。
听说牛痘是从病牛身上提取来的,让许多吧百姓都感觉惊奇,真是万事万物相生相克。
天花这么让人头疼的东西,最后的出路居然在牛身上。
有人担心接种牛痘会不会有其他后遗症,比如像牛一样,身上留下牛痘的痕迹。
虽说宣州大部分军民都接种了牛痘,但是大家没有看到效果,眼睛看不到,总觉得心里有些发虚。
有人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皇帝都已经接种过了,如果风险太大,皇帝也不会同意。
对于牛痘的优缺点和风险,霍瑾瑜也没有让太医院隐瞒,而是开诚布公地宣告天下,让有心想要接种牛痘的人在接种前后要养好身体,最好不要喝酒,至于老弱病幼这些风险大的,还是不建议接种。
见民间的舆论还在掌控中,大家对牛痘也没有过多抗拒,霍瑾瑜松了一口气。
转眼又是腊月,一年又要又要过去,如她所想,老天爷并没有将所有天灾都透支到上半年,下半年同样不好。
九月的时候,多地气温骤降,雷雨交加伴随大风,冻死了不少百姓。
上月,徽州、荆州、楚州三地普降大雪,持续到现在已经半月有余,汉水冰冻三尺,马车在上面都如履平地,还影响了漕运,赈济的粮食只能改道,从陆上转运。
这月大寒时分,多地下起了大雨雹,山西等地有大雪雷,雪雹冻死、砸死人畜无数,造成的损失也无法估量,许多民众连遮风避雨的房屋都没有。
让霍瑾瑜欣慰的是,此次许多地方的地方官员终于拿起了自己的责任,虽说在救灾过程中有些小瑕疵,但是总体上没有大错,地方士绅和商户也积极踊跃捐粮、捐物,在朝廷的赈灾物资到达之前稳定了局势。
救灾本来就要靠各方的努力,各方一起帮忙,才能一起渡过难关,对于这个发展,霍瑾瑜还是欢喜的,特地下旨嘉奖了好几个成绩突出的地方官员、商户。
不管这些官员、商户做这些事是为了名、还是利,论迹不论心,只要他们干了实事,救了民,嘉奖也是可以的。
宣州的好消息传到京城不久,东夷岛的宣威司也传来消息。
实际上,在霍雏凤、庞宽、徐衔蝉这些学生回来时,东夷岛的战事基本已经快结束了。
室町幕府的首都被琉球兵占领,除了一些零散的地方还有地方浪人势力在抵抗,整个东夷岛已经被琉球占领了。
琉球占领后的第一时间,琉球皇室就通过宣威司向国内送了国书,表达了永久臣服的心意。
本来霍瑾瑜觉得一连三道国书已经够夸张了,谁知道后续还有七道国书。
她没想到琉球皇室会这般惶恐。
看来不是每个小国对于天降的馅饼会自大觉得是自己挣来的,有些小国还是会惶恐的。
霍瑾瑜见状,就给琉球王室写了一份鼓励内容的圣旨,向他承诺,只要琉球永远臣服景朝,景朝亦会永远庇佑它。
目前来说,东夷岛上的变故对周边局势影响不大,在朝廷的控制范围内。
东海沿海番邦:……
尊敬的东方大国,您说这话时,能不能看看流落到他们国内的东夷浪人。
霍瑾瑜表示,诸位也要支棱起来,这些东夷倭寇就当给你们练手了,也当是做了善事,是福报。
……
至于南海水师,现下也已经返程,预计三天后回到福州港口。
虽然现下东夷岛已经解决,霍瑾瑜打算对南海水师扩招,已经命令广州造船厂督造新的大型船舰。
她之前对海贸的支持,可能会加速大航海时代的提前到来。
既然生于这个时代,就勇敢奔入浪潮,乘风破浪。
若是周边的那些番邦不拖后腿的话,她也不介意一起拉着闯闯,东西方接下来如何发展,大家就可各凭本事。
上辈子她听那些时政段子,说东亚有怪物房之称,随便拉出一个小国,其战斗力都能在欧洲地方成为佼佼者,她当然知道以现下周边的发展,别说怪物,顶多就是一个食草动物,不想当鱼肉,那就提前成长称怪物冲出去吧,若是不长眼想对宗主国龇牙,就只能以身献之,不介意杀鸡儆猴。
霍瑾瑜亲自将玺印印在写好的圣旨上,圣旨将东夷与琉球之间的摩擦定性,就是东夷多次侵占琉球国土,欺辱琉球皇室,最后鼓励琉球要好好发展。
“陛下,长公主又送来五张画像,让您闲暇时看看。”韩植两手捧着一堆卷轴,苦着脸站在霍瑾瑜跟前。
果然看到陛下脸色顿变。
“……拿开。”霍瑾瑜看也不看。
自从她接种牛痘结束后,长公主一开始拐着弯劝她成亲。
她都不知道怎么接话,后来长公主也不劝了,直接搜罗适龄闺秀的画像送进宫。
消息传出去后,民间还以为她要选妃了。
霍瑾瑜对此也是无言以对,事后她一打听,原来是宣王“祸水东引”的招数。
根据长公主身边的素影告状,宣王也是“迫不得已”,宋致用宣王吸引注意力,宣王就将她给卖了。
当时霍瑾瑜就气的磨牙了。
真是她的好哥哥。
……
“慢着。”霍瑾瑜喊住离开的韩植,上前拿起一张卷轴,看了看上面的画像,恕她眼拙,看不出多少区别,不过……
“陛下?”韩植等候吩咐,见霍瑾瑜不出声,轻声喊了一声。
霍瑾瑜唇角忽而扬起笑容,“韩植,你放出话,就说长公主送的这些画像,是用来给宣王选妃的。”
“啊?”韩植愣住了,“可是大家都知道这些是长公主送给您的。”
霍瑾瑜淡定道:“你再送去给宣王即可。”
若不是宣王拉她垫背,谁都不会倒霉。
这些日子她忙着牛痘、忙着赈灾、忙着南海水师扩张、造船、忙着和户部、工部定下明年各地的基建项目,好不容易喘口气,还要应付长公主的催婚。
她都当皇帝了,难道还不能有点自由!
韩植:……
据韩植回来说,他将画像送给宣王时,宣王的眼神满是刀子,像是要将他插个透心凉。
当天下午,京城就传出陛下和长公主要给宣王选妃的事情。
吃瓜的百姓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了宣王,宣王那么大的年纪了,确实比陛下更加急,要加急找个好生养才行。
听到百姓反应的宣王:……
次日早朝结束后,宣王就进了宫,向霍瑾瑜行礼起来后,两只眼睛足足瞪了霍瑾瑜一刻钟。
霍瑾瑜淡定地批改折子,对她来说,宣王此时的目光杀伤力几乎为零,她比较担心宣王眼睛因为瞪太久出问题,可惜现在没有眼药水。
“陛下,你就没有什么和我解释吗?”宣王打破了殿内的平静,同时眨眨眼,防止眼睛太过干涩。
“什么事?”霍瑾瑜一脸无辜,放下手中的朱笔,缓步走到宣王跟前,“如果画像的事情,六哥不用过分开心,母后临终前十分担忧你的婚姻大事,朕这次接种牛痘,九死一生,算是想明白了,纵是朕万劫不复,也要将六哥您安排好了,找个好王妃照顾你。”
宣王听着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身上鸡皮疙瘩快出来了,他就知道小七也是小心眼的性子。
“陛下,我的亲事就不必您操心了,咱俩能不能不互相伤害,让外人看笑话!”他有些头疼。
霍瑾瑜闻言,不解道:“看笑话?六哥这是何意?朕是真心为你着想,一腔热情居然被你这样误会,朕还有什么活头!”
她抬手扶额,下颚微微扬起,露出姣好的下巴,声音带着浮夸的忧伤。
“是啊!宣王殿下,您实在太过分了!”韩植积极配合道。
霍瑾瑜闻言,得意道:“你看!”
宣王脑门青筋一个个爆开,气的鼻子都快歪了:“罪魁祸首是宋致,你不修理他,干嘛对付我?”
霍瑾瑜面色诧异:“六哥,我从不知道你居然还想着拖别人下水,此事关宋师兄何事?”
“呵,陛下帐都算到我身上了,难道会不知道此事的缘由就是宋致,我也是被他拖下水的。”宣王真是无奈了。
他不信小七什么都不知道。
霍瑾瑜勾唇冷笑,“可是他没有拿朕垫背!”
“……”宣王顿时心虚。
“你若是不服,大不了咱们冤有头,债有主,朕找你麻烦,你去找宋致麻烦。”霍瑾瑜眼眸一转,给出了自己的主意。
宣王脸色微紧,额角青筋跳了跳,“陛下是撺掇我给宋致说亲?”
“别!”霍瑾瑜立马后退一步,礼貌笑道:“朕和六哥不太熟,您若是想找死,不用拖上朕。”
虽然长公主与宋致之间现在仍然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状态,但是她与宣王都将宋致当成半个姐夫了,能不客气,那就不客气,可不敢给他说亲。
“……”宣王被这话噎的无言以对。
霍瑾瑜真是太狡猾啊!
檀菱、韩植被两人之间的你来我往弄得心中发笑,努力抿住了嘴唇。
偏偏霍瑾瑜还嫌不够,看向身边的檀菱、韩植,“你们要给朕作证,朕可没有对宋师兄起坏心思,若是长公主问起,你们多多夸奖六哥就好。”
檀菱、韩植配合行礼,“奴才(奴婢)知晓!”
宣王嘴角抽抽,“陛下,咱们之间不需要玩这么大,不如各退一步,我替你劝好长公主,你浇灭她让我娶亲的念头。”
霍瑾瑜闻言,愉快地拍了一下手掌,“六哥早这么干,咱们之间也不必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了。”
宣王:……
不知道宣王如何劝长公主的,长公主确实不再送画像了。
这点霍瑾瑜好奇,她觉得宣王在长公主面前,身板还没有那般硬,怎么比她还管用。
只能说,对于拒婚这事,宣王的经验可比霍瑾瑜丰富,他作为局外人,虽说彻底打消长公主的念头有些难,但是可以拖延,拖到长公主离开京城,后续顶多就是写信催。
小七现在还年轻,对于成亲抗拒也正常,日子久了,他就会自己改变。
他与长公主说了,小七的脾气看着柔和,实际上比他还倔,他做的决定没人能改变,这种性子好也不好,若是逼得太紧,会让小七越发抗拒,不如慢慢图之。
年底的时候,接种牛痘暂时停了,冬日寒冷,尤其近些年的冬日更冷,人的抵抗力较弱,还是先缓一下,等到过完年开春,从边陲城镇开始往内陆推广。
天花让人闻之色变,有了牛痘能抵抗天花,现下已经证实牛痘十分稳妥,相信百姓也会乐意接受。
除了牛痘,霍瑾瑜最近还在纠结另外一件事,就是派谁去宣州。
她不可能再让辽王府掌管宣州,既然辽王现在情况特殊,那就静心养病,不要想着祸害宣州城的军民。
……
腊月二十四是四公主的生辰,霍瑾瑜命人送去了赏赐,还赐了一桌菜。
次日,霍永安进宫前来谢恩,顺便还给霍瑾瑜带来了四公主给她做的狐裘。
霍瑾瑜看着箱子中的银色狐裘,含笑道:“辛苦四姐了。”
“母妃知道陛下小舅舅喜欢,也就满意了。”霍永安笑嘻嘻道。
母妃经常告诫他,他们能回来,要感谢的不止有宣王和宋大人他们,陛下在其中的决定还有对他们的支持更不能忽略,让他要对陛下忠诚,面对陛下不需要耍太多心眼。
当然霍永安觉得,他在陛下面前也耍不了心眼。
霍瑾瑜望着站在御案前的霍永安,忽然脑中一道灵光闪现,唇边弧度加深,“永安,你在军事学院学了这么久,是不是该出来历练了。”
听到这话,霍永安顿时眼神哀怨,“陛下,其实我曾经想跟着凤儿他们一起出海的,但是被凤儿他们以不会凫水将我抛弃了,要不然我现在就毕业了。”
今年九月,在海上晃荡了一年的霍雏凤、徐衔蝉、庞宽他们终于回来了,虢国公还带着高年级的学生亲自出城迎接他们。
一开始看到霍雏凤他们晒得比炭还黑时,他心里是万分幸灾乐祸,现下快到年底了,霍雏凤他们的肤色仍然没有变多少,据太医说,估计要捂一冬才有效果。
可是后面这些出去的人不仅拿到了军功,还拿到了毕业证,等到开春后,可以直接去兵部报道,由兵部安排出路,弄得其他人眼馋不已。
虽然第一军事学院成立四年了,但是各种校规和条例还在补充中。
可是既然是学院,应该有毕业标准,可是陛下和虢国公目前都没有说毕业标准,弄得大家七上八下,担心会在学校当一辈子学生。
这点当然不会,霍瑾瑜不可能养这群学生一辈子,她原先打算在七月的时候,给第一批入学的学子举办毕业典礼,但是因为那时候发生了太多事,她给忘了。
之后看到霍雏凤、徐衔蝉他们回来,反应过来已经过了许久,其中不少学生已经可以毕业了。
霍瑾瑜年底这段时间就在和虢国公商讨学院四年级学生的毕业考,等到年后就开始举行。
……
霍瑾瑜闻言笑了笑,“刚才朕还在愁一件事,看见你来,有了合适的人选。”
“什么事?陛下小舅舅!”霍永安目露疑惑。
霍瑾瑜示意他坐下,温声问道:“你知道辽王吗?”
霍永安闻言点头,“知道,耳聋眼瞎的那个,难道他又惹事了。”
“没有。”霍瑾瑜离开桌案,走到墙角的景朝地图,示意他跟上。
霍永安跟了上去,见霍瑾瑜指了指地图上的宣州地域,沉声道:“永安,辽王现在这个状况,已经无法镇守宣州,你在军事学院的成绩一向比较优秀,可有的胆子接下这个重任。”
他脑子轰隆一响,瞳孔巨颤,惊得张大了嘴巴,结结巴巴道:“陛下小舅舅,您……您不会……不会在开玩笑吧,可是我……我身上有鞑靼血脉。”
虽然这些年周围对他的闲言碎语少了,但是还是有许多人私下里防备他身上那一半鞑靼血脉。
要他说,鞑靼都没了四年,前鞑靼贵族都没有这些人长情,干嘛一个劲盯着他不放。
他也没有复兴草原、复兴鞑靼的念头,如果让他知道他那生父埋在哪里了,他一定带着人将他的尸骨挖出来,让孟古被万马踩成渣。
“你是霍永安,进了太庙,拜过了祖宗,难道还不能让你安心。”霍瑾瑜斜眼瞅了他一眼,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朕让你接管宣州,是信任你,你若是辜负朕的心意,朕可不会放过你。一句话,干不干?”
霍永安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整个大殿变得针落可闻。
韩植见霍永安傻站着,连忙轻声提醒道:“永安殿下,陛下问你呢?你快回答啊!”
霍永安猛地回过神,咽了一下口水,大声道:“干!一定不会让陛下小舅舅失望。”
答应后,霍永安又皱起了眉,有些纠结道:“可若是辽王手下的兵不愿意听我管怎么办?”
辽王虽然现在废了,但是辽王府还有人,他骤然降临宣州,可能手底下没人听他的。
霍瑾瑜闻言,笑容促狭,意味深长道:“如果你连这能力都没有,朕就只能找别人代替辽王镇守宣州了。”
她手底下还是有不少人,想到霍永安,是因为他在朝堂上并无助力,而且在京城只有四公主,与昭王也不熟。
她好奇经过军事学院系统训练学习的人能有多大的潜力,能不能对付宣州城的辽王那些旧臣和亲戚。
当然也别说霍永安没有助力,他在军事学院这些年混的风生水起,此次去接管宣州,说不定也是那些军事学院的学子一次历练机会。
而且霍永安身上有一半鞑靼血脉,不少归顺的鞑靼旧部和草原部落眼里,他也是鞑靼人,也是草原人,如果能成功在边陲站稳脚跟,也能有利于双方的融合和和谐相处。
霍永安墨眉凝成结,大眼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霍瑾瑜,小声道:“陛下小舅舅,我能喊人帮忙吗?”
霍瑾瑜眉梢轻轻扬起,笑盈盈道:“除了朕,其他人,只要你们不涉及贪腐行为,且对方愿意,都可以,不论大小和身份。”
“……陛下小舅舅。”霍永安察觉到不对劲,带着一丝试探,“凤儿、衔蝉他们可以?”
霍瑾瑜闻言,转身离开道:“朕说过,只要你们是光明正大地沟通。”
霍永安眼睛发亮,干净利落地给霍瑾瑜跪下行礼,大声道:“陛下小舅舅,您就放心吧,我此次一定能顺利接管宣州,不会让你失望。”
霍瑾瑜微微点头,说完这事,也就不再留他。
……
霍永安兴高采烈地出了宫,回到公主府,发现四公主不在,询问老仆知晓四公主去看望贵太妃了。
霍永安见状,也不急,让人准备了信札,开始在心中准备措辞,想着如何给庞宽、徐衔蝉、贾拓他们写信,将他们诓到宣州,本着广撒网的原则,霍永安一下子写了三十多份聘请书。
四公主回来时,就看到霍永安这副忙碌的场景,眼角细纹翘起,“怎么了?难道陛下给你布置了作业?”
“嗯,算吧。”霍永安放下笔,上前扶着四公主走进书房。
四公主余光瞥到最上面的一封信上赫然写了“徐衔蝉”的名字,愣了一下,而后揶揄道:“说来,我今日去看母妃,说起你的年龄,你也老大不小了,终于开窍给心上人写信了?”
虽说徐衔蝉与正常大家闺秀极不相符,但是对方也是坦荡的好女儿家,哥哥又是顾问处学士,平时与永安也能玩一处,若是迎娶进门,也不错的。
“啊?”霍永安傻眼,搞不懂母妃的话题跳跃怎么这么大,他无奈地将桌上已经写好的聘请书都摊开,直接道:“娘,我不止给衔蝉写了,还给凤儿、贾拓他们写了,难道我都对他们有好感。”
还有徐衔蝉已经名花有主,和庞宽凑成一对了。
两人从东海回来后,庞宽原想去提亲,但是被徐衔蝉武力镇压,也不许其他人泄露,他还是凤儿告诉他的。
哎呀!一转眼,大家都长大了,长辈们为什么总会不约而同催婚呢,就是陛下、宣王他们也逃不了。
“胡说什么!”四公主知道自己闹了一个笑话,轻啐了他一声,等到面上尴尬消退,“你写这些干什么?”
见四公主问到正事,霍永安轻咳一声,将霍瑾瑜让他接手宣宁卫和周围卫所的事说了一遍。
“此事当真?”四公主不可置信,陛下居然如此信赖永安。
霍永安一边收拾桌上的信件,一边道:“陛下说了,让我自己解决,不给我其他助力,我就只能找学院中的同学帮忙了。”
四公主眼眸微转,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面上笑容更深,上前扬手摸了摸他的的脑袋,欣慰道:“我儿长大了,能帮助陛下分忧了。”
“娘!”霍永安下意识用头蹭了蹭她的手,目露依恋,“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四公主:“那等到过年后你就接种牛痘,防止意外,娘也与你一起,说不定等到你在宣州站稳了脚跟,娘还有机会去草原逛一遭。”
只不过这次与之前去和亲时的悲壮无奈心态不同,她是以胜利者的姿态。
霍永安点了点头。
说完这些,四公主又拿起桌上的信,看着信封上的“徐衔蝉”,还有些不死心,“永安,娘喜欢徐姑娘,你要不要努力一下,将她娶回家。”
“娘——”霍永安一头黑线,他无奈道:“我不喜欢徐衔蝉,我拿她当兄弟。”
若不是庞宽和徐衔蝉凑成一对了,许多人甚至都忽视徐衔蝉是个女的,因为平时出去时,她是大家中最招女孩子喜欢。
四公主面露失望。
第77章
霍永安的“聘请信”很快送到其他人手中,有人看懂了,但是有点不信,有的人倒是有这心思,但是要与家族长辈商量,毕竟前往边陲对于他们自身未来的发展是大事。
霍瑾瑜也听到了这些热闹,由着霍永安折腾。
对于此事,朝堂也听到了风声,霍永安身份有些特殊,自然引起一些人的警觉。
针对此事,至少四五个朝堂论事都拿出来说了这些,有人赞成,有人不发表意见,有人发对。
反对的人各有各的理由,主要分为两大类, 第一种觉得霍永安太年轻,没有镇守一方的经验,凭借在军事学院学到的知识,恐怕担不起镇守边陲的指责。
对此,霍瑾瑜倒也解释了,宣州之前是辽王负责,现在辽王因为感染天花变得耳聋眼瞎,在痊愈之前,他镇守的边陲肯定需要派遣其他人,若是霍永安没办法拿下宣州,只要不是逼得宣州军民造反,毅王、陈飞昊等其他藩王自会帮忙看顾。
霍永安身世特殊,派他去有利于团结边民和归顺的草原民众。
可是许多大臣还是有些怀疑,毕竟霍永安太年轻了,不能因为他是四公主的孩子,就要对他另眼相待。
霍瑾瑜就让霍永安上朝向众臣自陈,虽说理论知识有时候和实力操作之间相差比较大,但是有理论知识垫底,总归心头不虚的。
提前得到消息的霍永安做好了准备,将宣州的人文地理都查了一遍,做了透彻的了解,然后将这些东西搬到了朝堂上。
听完他的自辩后,大家虽然不怎么排斥,但是还是担心霍永安的实际能力。
霍瑾瑜见状,将顾问处的洛平川也任命为宣州知州,辅导霍永安。
百官听到这配置,松了一口气,洛平川是顾问处学士,在顾问处待了四年,有他辅佐霍永安,他们也放心一些。
霍永安原以为自己将要带着同窗在宣州“天高任鸟飞”,谁知转眼身边就多了一个指手画脚的人。
哼!有点不开心……
四公主察觉他的心思后,毫不客气地拎着他的耳朵教训,“陛下将顾问处的洛三元都给你了,居然还不知好歹,有了洛三元在,大家都放心,还是你觉得自己天赋异禀,能对付了宣州的那些豺狼虎豹。”
就算霍永安拉上了军事学院的学生,在四公主这里,没有出去经历风雨的人都不太成熟和靠谱,现下有了洛平川,她也放心了。
“嘶!娘,轻点,我的耳朵快要被你扯坏了。”霍永安连忙求饶,“我知道错了,明日我就带着东西去看望洛学士!”
他打听到了,明日轮到洛平川休息。
四公主闻言松了一口气,欣慰地看着面前不停揉着耳朵的孩子,终是懂得些人情世故了。
……
竖日,霍永安带着大包小包礼物来都洛平川住处。
洛平川看到他来,虽然有些诧异,但是转念一想也明白了,推开大门,揖礼道:“永安殿下有礼!”
“洛大人早!”霍永安哈哈笑了两声。
洛平川让开门,请霍永安进来。
洛母看到霍永安一行人,礼貌地福身,霍永安回礼,“洛大娘早!”
洛母笑的眼角褶子都多了,“好……好!平川的朋友不多,日后到了宣州,还请小殿下多照顾他。”
霍永安挠了挠头:“我们还要靠洛大人,大家一起努力。”
洛平川笑道:“娘,天冷,您就去休息吧,永安殿下有我照顾呢。”
“也行,反正炉子里烧着热水呢,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年后就要走了,我要加紧给你做些保暖的衣服。”洛母乐呵呵道。
洛平川点了点头,两人在客厅坐下。
霍永安将四公主专门为洛平川备的礼物递给他,洛平川也没有推辞,笑道:“四公主破费了。”
霍永安摆摆手,“我娘一开始对我不放心,后来听说你跟着去,可开心了。洛大人,你觉得我能不能将辽王的人收拾掉?”
恐怕陛下小舅舅也有些不肯定,否则也不会加了一名洛平川。
洛平川见他有些不服,唇角微微扬起,“殿下有这心气,我也能轻松些。”
霍永安闻言,眼睛一亮,“洛大人这话的意思是不是代表不会过多插手。”
“自是当然,相信陛下也是这样想的。”洛平川也不卖关子。
陛下让他跟着去是给霍永安兜底的,不需要事事看顾,那样也会让陛下的目的变了味道。
霍永安听到确切答复,心中更加放心了,洛平川说话算数,不似其他奸邪小人,说一套做一套,说不会过多干涉,肯定不会干涉。
这个话题结束后,霍永安和洛平川聊起了其他话题,包括他打算拐那些人去宣州。
目前给霍永安回复的有徐衔蝉、贾拓、刑部侍郎之子孙树、大理寺之子周语堂……等八人,霍雏凤暂时没有回应。
他毕竟是毅王的长孙,如果他不愿意,霍永安也能理解。
至于陈安国,他年纪还小,而且是陈飞昊的独子,人家的出路可比他明晰多了,所以他压根没给他写信。
洛平川含笑听着,看着对面一直叽叽喳喳的人,心头觉得好笑,怪不得朝中同僚不放心,永安殿下性子现下确实缺少些成熟。
一口气说完这些后,霍永安觉得口干,端起茶杯一下子饮干,长吐了一口气,扫视屋子和院子。
他也去过徐於菟他们的宅子,按理说除了首席学士的宅子,其他学士的宅子大小、格局都差不多,但是看洛平川的宅子,总觉得很空,即使院子里有枣树、花坛、水缸、躺椅,就是觉得冷清清。
霍永安歪头蹙眉想了想,恍然大悟。
哦,原来是人少了,想到这里,他抬眸看了看低头饮茶的洛平川,虽然看着有些瘦弱,但是风度翩翩,温润如玉。
说来,洛三元好似至今没成婚吧,想到此,他也问出口,“洛大人,你为什么至今还未成婚?你也年纪不小了,难道要学宣王吗?还是你也和宣王一样,年轻时受过伤?”
洛平川动作微顿,放下手中的茶盏,抬头看了看霍永安,嘴角微抽刚想解释,忽而唇角上扬,“说来永安殿下也不小了,正好我认识的几名同僚家里都有适龄的闺秀,过两日,不如在下给你们牵线?正好也能得一份媒人红包补贴家用。”
“……”霍永安当即瘪着嘴。
洛平川不厚道,自己不想成亲就直说,干嘛要说他。
他是真的关心他。
洛平川表示:永安殿下,圣人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过年期间,除了吃吃喝喝,走亲访友,对于广大适龄未婚人士来说,尤其暂时不想成亲的,催婚就是其中最恶的事情。
对于催婚这事,若是霍永安喊出来,肯定能得到不少人的支持。
徐衔蝉更是双手双脚赞成,她现下虽然暂时和庞宽看对眼了,但是还不打算和徐於菟说。
而且徐於菟这家伙,明明年纪比他大,居然先向她催婚。
他知不知道,他身为徐家的长兄,应该先成亲的。
洛平川和霍永安来拜访徐家兄妹时,正值两兄妹吵架。
两人站在门外,听着里面两兄妹互相催婚加上揭短,一时不知道要不要敲门。
因为听这两人吵架听有意思的。
最终洛平川见霍永安听得津津有味,甚至点头应和,参与感十足,有些无语,抬头敲了敲门。
院子中唇枪舌剑的徐於菟、徐衔蝉听到声音,吵声戛然而止,对视了一眼,徐衔蝉大步走到门前,一边开门,一边问道:“谁啊?”
霍永安:“衔蝉,是我,我和洛大人一起来了,你们两兄妹如果想打架,不用招待我们,我们在门外听热闹就行。”
徐於菟一头黑线。
“霍永安,你想找打吗?”徐衔蝉当即打开门,看到霍永安刚想举起拳头,又见到洛平川,默默变换动作,向洛平川拱手揖礼,“洛大人。”
洛平川含笑回礼,“徐兄,徐小姐。”
徐於菟请两人进去,等到众人坐下,他开始解释,“让洛兄和永安殿下看笑话了,我也是没办法,我是衔蝉的大哥,她现在年纪不小了,也是时候成亲了。”
“呵!徐大虎,说这话时,你最好先照照镜子,你都不成亲,还想催我,没门。”徐衔蝉单手掐腰,理直气壮地看着他。
听到“徐大虎”这个名字,霍永安和洛平川下意识都抿住了唇瓣,担心笑出声。
徐於菟脑门青筋微跳,“徐小猫,别以为我不会打你,我是你哥!”
“但你不是我爹,就是咱们爹娘在世,也不能催。欸!不对,如果他们还活着,先受罪的肯定是你吧。”徐衔蝉斜睨道。
霍永安见状,插嘴道,“徐大人长得好看,又是顾问处学士,想嫁给他的人从这里能排到草原,我看他挑花了眼。”
“哼,什么挑花了眼,他是瞎了眼,除了政务,什么都不想。”徐衔蝉哼哼道。
小时候,她特别担心自己哥哥会成为一个浪荡子,凭借这副好容貌骗遍天下女子,谁知现在直接素的快出家当和尚了,别说“嫂子”了,平日连个熟悉的红颜知己都看不到。
徐於菟:……
“你光说我,难道你不是吗?还是你想凭借这身板给我抢回来一个姑娘。”徐於菟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原先徐衔蝉还能听他的,后来出海回来后,不止脸黑了,心也黑了,嘴巴毒的大概和五步蛇拜过师。
他是真的担心徐衔蝉,趁他现在还有能力,先将她的终身大事定下,否则就成了老姑娘了。
霍永安闻言,望向徐於菟,“徐大人,你就是在心急,也要让徐衔蝉这身黑皮褪下吧。”
“霍永安,你说什么呢。”徐衔蝉直接白了他一眼。
比起其他人,她黑的还算是轻的,得亏遗传了父母的好肤色。
“我是在为你说话,你若是不想听。行!我换个说法。”霍永安可不怕徐衔蝉,他将脑袋转向徐於菟:“徐大人,你与其担心徐衔蝉,不如担心自己,徐衔蝉已经有了人选,只不过不想告诉你。”
说完,他得意洋洋的看向徐衔蝉,示意对方感谢他一下。
徐衔蝉:……
这家伙居然还有“长舌”的毛病。
她与庞宽也就八字有了一撇,能不能有结果,她还没有决定。
但是可以确定,经由自家亲哥这么一通催婚,她明年不想成亲。
“什么?”徐於菟愣了一下,转念一想,明白霍永安这话的意思,立刻看向徐衔蝉。
徐衔蝉见状,两手环臂,扭头冷哼道:“反正明年我不打算成亲。”
徐於菟嘴角微抽:……
他是想问对方是什么人,靠不靠谱。
见徐衔蝉现在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他也不急,听霍永安的意思,知道这事的人不少,徐衔蝉看上的人大概是与她出海的那些人。
他自会打听出来。
徐衔蝉留霍永安、洛平川一起吃了火锅。
冬日天寒,与三五好友一起围炉而坐吃锅子最好的。
徐衔蝉、徐於菟也不吵架了,不过吃饭时,两人还是会斗嘴,有时候霍永安会加入一下,洛平川更多的时候静静看着。
徐衔蝉得知洛平川之前也因为未婚的缘故被霍永安嘴了一下,顿时目露同情。
洛平川淡然一笑,“一般这样殷切关心其他人的人,都是顾人不顾己。”
“……”霍永安努力摆出认真捞菜的架势。
徐衔蝉眼睛微眯,放下手中的米酒,不客气道:“霍永安,你不是被四公主催急了,所以祸害我们。”
霍永安佯装不解道:“徐衔蝉,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徐衔蝉眸光微闪,忽而嘴角歪出一个邪肆的弧度,“霍永安,你说明日我去四公主府上,说我喜欢你,公主殿下会不会开心啊!”
徐於菟轻咳一声,向洛平川投以歉意的眼神,然后两人一起看戏。
“啊?”霍永安的筷子一下子掉进火锅里,随着沸汤上下翻滚。
徐衔蝉见他被吓到,兴致更足了,“我现在虽然变黑了,但是有我哥作证,我们徐家的底子不错,相信四公主会满意我的。”
霍永安最初的慌乱没了后,瞪了徐衔蝉几秒,忽而学着她同样露出一样弧度的邪魅笑容,“徐衔蝉,你真要玩这么大,你敢说,我就告诉娘,说我也心意你,之前我给你写聘请书的时候,娘还以为我给你写情书,鼓动我努力将你娶回家。”
“……霍永安,你说真的?”徐衔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她有自知之明,虽然亲哥是天子近臣,但是她本身不是什么大家闺秀,琴棋书画都拉胯,除了骑射、兵法比普通人好些,也就个子能在京城闺秀中占头筹了。
她看上庞宽,就是因为他有些傻,个子也出挑,还听她的话。
霍永安顿时心生警惕,“你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徐衔蝉笑了笑,将右手凹出兰花指动作,轻轻点了点他,“既然你想和我斗,我自然奉陪,明日我上门拜访四公主,男人嘛,都是一双眼睛两条腿,能当个郡王妃,我为什么不愿意?正好我与你一起到宣州,你我一同出手,所向披靡。”
霍永安闻言,立刻看向徐於菟,“徐大人,你管管她!”
“抱歉,永安殿下,我觉得衔蝉若是嫁给你更好。”徐於菟在面对旁人时,可是和徐衔蝉一致对外。
霍永安磨了磨牙,本着大丈夫能屈能伸的品质,也不做抵抗,直接低头,“徐衔蝉,我错了,咱们各放对方一马!”
徐衔蝉见他这样,心中的郁气一扫而光,热情地给霍永安烫了一叠牛肉。
霍永安也不客气,大家都清楚,刚才只不过是交流感情的斗嘴。
吃完火锅后,众人又聊了一会儿天,此时的话题主要是针对宣州的。
霍永安认真听着洛平川、徐於菟他们的谈话,努力将它们记在心里,等到了宣州,他们就要靠自己了。
等到霍永安、洛平川离开,徐於菟关上门,想要继续拉着徐衔蝉算账,谁知道徐衔蝉三步化作两步,踩着墙角的水缸,直接翻墙跑了。
徐於菟追出门外,哪还看到徐衔蝉的衣角,气的直跺脚。
角落里的徐衔蝉见徐於菟放弃找她刨根问底,松了一口气,站直身子,背着手大摇大摆地朝麒麟院去了。
麒麟研究院与学士宅之间相隔并不远,大概二里路左右,所以徐衔蝉也没有叫马车,用两条腿直接走过去了。
到了麒麟研究院,刚进门就撞上宣王了,徐衔蝉连忙行礼,“参见宣王殿下!”
宣王上下打量了她,评价道:“果然女子要比男子更容易变白。”
前段时间,他去军事学院,出海的那几个肤色简直像是墨染过一般,之前毅王曾经告诉他一嘴,说过年想要相看女子,好让霍雏凤成亲。
现下霍雏凤这副黑炭德行,只能要往后推一段时间了。
徐衔蝉顿时龇牙笑,“多谢殿下夸奖!”
宣王点了点头,眼看都掠过徐衔蝉,忽而又倒退回来,笑容和善,“徐衔蝉,你觉得凤儿怎么样?”
大哥让他给凤儿找对象,他只能就近找一个了,虽然徐衔蝉模样不算貌美,但是武艺、身板、谋略在女子中都是优秀的。
至于霍雏凤愿不愿意,反正他又不管这个,就问毅王,他的人选好不好吧。
徐衔蝉嘴角抽抽,今年就不能让她过一个安生的新年吗?
霍永安那波才结束,宣王又来整她。
徐衔蝉深吸一口气,“霍雏凤曾经说过,他喜欢江南那种婉玥女子。”
宣王摆摆手,“这样啊!那样的话,就没有我的事了,我属意你这样的侄媳妇,他不喜欢,就不是我的错了。”
作为长辈,加上拥有二十多年经验的催婚受害者,宣王其实并不想接这个活,奈何托付他的是他嫡亲的大哥,他也要应付一下。
徐衔蝉愣住了:……
宣王到底想不想牵红线啊!
宣王若是知道她的心声,也就两个字回复:随缘!
后来,霍瑾瑜去军事学院视察时,听徐衔蝉吐槽她那一天的经历,不禁目露同情。
怎么说呢,就是思想、文明开放的现代,也有许多适龄男女没到节假日被催婚,年底尤其是重灾区。
她今年也是一样,不过因为她是皇帝,没人敢压她,都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霍瑾瑜当做没看到,日全食的时候,这些人都没有达成目的,难道还想靠过年就能哄了她。
没大婚之前,那些人顶多是催婚,若是大婚了,他们就要催生了,那时候更糟。
如果他们再过分,她不介意再年底搞一波廉政行动,让这个年大家都不好过。
……
腊月二十九,褚青霞终于拿出了第五代蒸汽提水机,比起第四代,第五代蒸汽提水机好似脱胎换骨一般,吸水能力一跃到二十二丈,效率也提升了两倍。
以第五代成品的实力,已经能在矿场推行了。
第五代初代机则是被封存起来,霍瑾瑜让麒麟院努力多造几台,等都年后好在矿场试行,看看实际操作起来如何,也能根据实际情况改进。
褚青霞听完霍瑾瑜的打算,松了一口气,她忙了这么久,终于能让皇帝满意了。
“陛下,此次五代机能有这么大的突破,还有核桃的功劳。”褚青霞将核桃往自己身前一推。
她可不是溺爱,而是实话实说,核桃可给她提供不少灵感。
“我就是帮一点小忙,还是师父更强。”核桃连连摆手。
坐在上首的霍瑾瑜轻笑道:“朕当然清楚,若是靠你一个人手搓,估计要等到猴年马月,核桃,努力好好干,争取将你的师父拍在沙滩上。”
“陛下,您这你说话太戳人心窝了。”褚青霞有些哀怨道。
核桃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只能低头忍笑。
……
昌宁六年腊月二十九,麒麟研究院褚青霞研究出第五代蒸汽提水机,而后推广到民间,又被百姓称呼为麒麟机,后续十多年民间出现的各种蒸汽机变种,几乎都有它的影子。
昌宁七年,正月初六,霍瑾瑜下旨,因褚青霞研究出第五代蒸汽提水机,册封其为青鹤侯。
此旨一出,朝野震惊,官员介意的是“青鹤侯”,百姓则是对圣旨中的“蒸汽提水机”好奇。
这些年,一旦陛下有大封赏,肯定对方做出了什么大功绩。
这位褚青霞对于京城的百姓也熟,以前京城的百姓经常看到她闲逛,这两年大概太忙,百姓就没见她了,许多人还有些失望,因为褚青霞逛街时,买东西可豪爽了。
对于底层百姓来说,大家对于褚青霞成了“青鹤侯”这事接受良好,不管身边一些酸儒书生如何痛陈弊端,大家不怎么关心,他们平时看的那些话本和戏文比这更“过分”,有什么难以接受的,又不是抢了他们家的候位。
群臣听到圣旨时,对于这种结果脑海中回响着一个声音“这一天终于来了。”
当初陛下执意要给褚青霞一个低等爵位,许多人就猜测道,可能陛下是为以后的晋升做准备。
不到三十岁的女侯爷,简直闻所未闻,陛下确定和褚青霞没有什么私情吗?
就算她研究出来的那个蒸汽机有大用处,但是也不能一下子封个侯,以后若是还研究出来更要命的东西,陛下还怎么封?
太过头了啊!我的陛下啊!
大殿中,龙椅上的霍瑾瑜听着下方老臣的哭嚎,心中叹气,面上表情不变。
等到老臣停下来,霍瑾瑜环顾一圈,沉声道:“朕并不是偏袒褚青霞,青鹤侯这个爵位配得上她,若是真如卿等吉言,褚青霞真的又有了新突破,朕自然是高兴的,对于其他人亦然,朕不拘男女,只要所行所为有利于民生发展,朕都会予以厚赏。”
群臣被霍瑾瑜这话噎的一时无言。
可是也不敢反驳,自从陛下登基以来,所言所行有时虽然让人疑惑,但是事后证明,陛下实乃高瞻远瞩。
而且自从陛下亲自接种牛痘后,民望和民心那是节节高升。
其实褚青霞成了青鹤侯对于朝局也没有什么影响,麒麟研究院的人只有虚位和俸禄,没有实权,不干涉朝政,多数人连出行都不喜欢,就喜欢窝在麒麟院研究东西。
见满朝文武面色讪讪,霍瑾瑜也不再说什么,进入下一个议题。
她也给了这些大臣足够长的心理准备。
褚青霞成为青鹤侯,虽然有些突然,但是也不在这些人的意料之外,他们心里有谱呢。
大家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第78章
年尾的时候,徐衔蝉、霍永安他们这群人接种了牛痘,大概身体素质不错,仅仅不到十天,基本上都活蹦乱跳了,当然也有太医院那边对牛痘的灭活和灭毒手法更加稳妥的结果。
霍瑾瑜怀疑霍永安之所以要提前接种牛痘,是为了躲避四公主年底的相亲。
毕竟接种牛痘后,身体会虚弱,产生反应,最好在家休息。
四公主也这样想,但是奈何霍永安耍起性子来,就是她也不好管。
只能安慰自己,等到霍永安去了宣州,估计就能快速成长起来,会催着让她找媳妇。
不止霍永安,此次与他们一起接种的还有许多人,包括麒麟研究院的所有人、以及太学、国子监、军事学院的部分学生,麒麟研究院还有顾问处的人都是强制性接种的,天花这种高风险疫病,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坚决不让它有伤害这些人的机会。
……
之前初五的时候,在地方任职的谢少虞送来折子,想要进京看望谢公。
说是谢公生病,一直缠绵病榻,所以想回京探望。
霍瑾瑜:……
她想了一下,还是应允了。
谢少虞那边收到消息后,连夜动身,
霍瑾瑜估计若是顺利,应该能在元宵节前后回到京中。
谢少虞紧赶慢赶,终于在正月十四回到了谢府。
看着蒙着眼和几个谢家小娃娃玩捉迷藏的谢公,谢少虞略微干裂的唇瓣抿直了,浑身的气息比这年后的风霜还冷。
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可是外公这神态,不像是久病初愈的状态。
灿烂的暖阳下,年过七旬的慈祥白发老叟张着手臂,面上笑容和煦,双眼被布蒙着,一边小心挪着步,一边故作凶猛地吓唬在院中奔跑的娃娃们,孩童稚嫩的惊呼声加上长者苍老慈祥的笑声甜的仿若快要融化在阳光中。
笑嘻嘻的谢家小娃娃迈着小短腿陪着自家老祖宗跑来跑去,忽而注意到门口站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对方一副风尘仆仆、生人勿进的状态,谢府的小娃娃们最是敏感了,也不躲着谢言了,屁颠屁颠地躲在他身后。
“哎哟!怎么了,怎么自投罗网了。”谢言感受到腿边的力道,俯身搂住距离他最近的小娃娃。
一个女娃娃拉了拉他的袍子,奶声奶气道:“曾祖父,小舅舅回来了。”
旁边一名大眼睛男娃娃也提醒道:“曾爷爷,小舅舅好凶,你要小心哦!”
旁边的孩子们纷纷点头。
小舅舅虽然长得好看,但是现在看着不好惹。
“啊?”谢言愣了一下,连忙拉下眼罩,往门口方向一看,就看到谢少虞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谢少虞拱手揖礼,“看到外公身体恢复的如此好,少虞也放心了。”
谢言听到这话,顿时神态有些尴尬,大手不断摸着手边孙辈的发髻,干笑两声,“咳……咳咳,这几日天气好,老夫的身子当然恢复的好。少虞,这么冷的天,你赶路累了吧!来,先进屋烤火,喝点热乎乎的汤。老李,少虞的院子收拾好吗?”
管家老李躬身道:“早就收拾好了,炕也烧好了,就等少虞公子回来。”
“明日是元宵,京城西直门、东华门、德胜门都有灯会,你们这些小年轻肯定喜欢。”谢言上下不断打量他,“老李,你看,少虞是不是更加俊了?”
老李点头:“您说的对,少虞公子真是年纪越大,越有味。”
“……”谢少虞俊秀的眉峰微压,看了看此时仍然围在谢言身边的小娃娃们。
一开始躲在谢言身后偷看的小孩们见自己被注意到,立马躲在谢言身后,天真无邪的声音开始给谢言拆台。
“曾祖父,您病了吗?病了要吃药哦!”
“娘亲说,病了不能在外面玩,唉,我们不能和曾祖父玩了。”
“药苦苦的好可怕,不想吃药。”
“大人们不怕,小孩才怕,曾祖父是大大大人,更不怕。”
“真的吗?曾祖父不怕吃药。”
“曾祖父,我藏了一块糖,你吃药的时候,我偷偷给你。”
“欸!子晟,我也要吃,我过年后也吃药了,都没有糖吃。”
……
谢言听着小辈们的童言稚语,心头暖烘烘的,一时又无奈,尤其视线在对上对面的谢少虞时,更觉得尴尬了。
谢少虞无奈扶额,“外公,您若是无事,为何在信中吓我?”
老赵给他的信中,谢公已经缠绵病榻许久,但是为了不耽误他,即使想他,也没敢给他写信,看得他心中发酸不已,顾不得其他,连忙向陛下请旨回京。
回到谢府,看到外公腿脚硬朗,还有心情和小孩戏耍,其实他是高兴的。
同时信中也暗骂自己糊涂了。
外公若是真病重了,也不会只有老赵一个人给他写信,老师、曾太傅他们也会通知他。
谢言轻咳一声,“老夫也没办法,你也老大不小了,老夫现下这个岁数,每活一年都是得天眷顾,所以我想在自己还能动时,将你的亲事定下。”
谢少虞:……
就为了这事,谢府上下那么多人难道还不够外公操心的吗?
没想到他身为一州知府,居然也逃不过被催婚。
若是霍瑾瑜知晓,表示:巧了!她身为皇帝,也逃不过。
谢少虞虽然无语,奈何自己已经回来了,而且明日就是十五元宵节,老人家盼了那么久,总要过完节再说。
谢少虞:“外公,我现在没有成亲的打算,您就不要费心了。”
谢言闻言含糊地点了点头,“知道,知道,我也不逼你,老夫就是想你了,亲事是顺便的,我也没想过你一时半伙会成亲……唉……晚点,晚点也要,你是男子,总会不会如女子那般被动。”
谢言知晓谢少虞因为父母的事情,对婚事一直不重视,甚至还逃避。
可是他老了。
少虞虽然也姓“谢”,可是在本家一些人心里,他终究是外人。
他担心,等到他走了,谢少虞真成了孤家寡人,到时候他到了九泉之下,如何对囡囡交代。
“外公!”谢少虞也不知道如何劝了,他下意识挤出笑容,“听说这两年京中变化很大,正好可以趁此次元宵节观赏一下。”
“嗯。”谢言一手拉过他,边走边道:“是的,陛下在安定门那边又建了一栋图书馆,里面的典籍藏书足有百万册,各种都有,就不知道你这次在京中待多长时间了。”
院中的小娃娃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仰头看了看老赵管家。
老赵俯身蹲下,一脸和蔼道:“天冷了,各位小公子、小小姐回去吧。”
一名女娃仰头关心道:“赵管家,曾祖父要乖乖喝药哦!”
老赵表情一窘,忍笑道:“好,老奴一定会提醒谢公。”
各院的嬷嬷和丫鬟听到吩咐,向老赵行了礼,然后将自家小主子领回去了。
老赵看着孩子们憨态可掬的模样,嘴角的笑容怎么都止不住。
等到少虞公子的成亲后,他的孩子也生了,相信老爷会更加开心。
老赵想起谢少虞小时候可爱温柔的样子,脸上的笑更加深了。
……
既然谢公无事,谢少虞也轻松了,洗漱一番后,当天下午就进宫了。
霍瑾瑜见他进宫,有些诧异,“谢师侄,你不在家陪谢公,进宫干什么?”
明日就是元宵节,宫外一定很热闹,可惜为了安全,她不能出去。
谢少虞躬身道:“陛下,臣是来向您请罪的。”
“……你难道私下里又干了朕不知道的事情?谢少虞,即使现下是过年,朕也与你说清楚,上次苏氏的事你若是不长教训,朕这次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霍瑾瑜没想到年后的第一击是谢少虞给的。
谢少虞见霍瑾瑜误会了,连忙解释道:“臣要说的不是陛下担忧的那些,是臣的外公生病的事情。”
“哦!”霍瑾瑜恍然大悟,“你是说谢公装病骗你回来的?”
“……”谢少虞傻眼,陛下居然清楚。
难道这事是陛下撺掇外公干的?
霍瑾瑜看出他眸中的意思,白了他一眼,“想什么呢,谢公乃我朝国宝级大儒,每月都有太医去给他诊脉,朕收到你请假回京的折子后,转念一想就知道谢公打的什么主意,老人家想念你,耍点小心思也正常。”
“……原来是这样。”谢少虞嘴角微抽,陛下这话说的似乎也有道理。
只不过……
霍瑾瑜见谢少虞如玉般的面庞此时有些无奈,随口道:“怎么了?难道和谢公吵架了?”
“倒也不是。”谢少虞苦笑一声,“如陛下所猜,外公他确实装病,除了想我,还想给将臣的亲事定下来。”
“……”霍瑾瑜面露同情。
今年新年怎么回事,怎么催婚这事出现了人传人的现象。
霍瑾瑜觉得,果然大家还是太闲了,以后逢年过节,还是给几个“危险人物”多托付些事情。
“谢师侄,若是谢公催得急,朕可以多放你一些假期,明天是元宵佳节,听说会有不少少男少女去逛灯会,谢公一定不会让你待在家里,老实出去逛吧。”霍瑾瑜此时唇边的笑颇为幸灾乐祸。
自己倒霉和看别人倒霉还是不一样的。
“陛下……”谢少虞无语地望着他。
霍瑾瑜笑盈盈道:“有什么事吗?”
谢少虞长叹一声,躬身揖礼道:“陛下说的有道理。”
闲聊完后,霍瑾瑜询问起汾州的地方事务,谢少虞也早有准备。
双方一问一答,等到结束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霍瑾瑜走到侧殿的一个地图上,和其他地图不同,此地图上标注了各地去年的灾害现象。
“谢师侄,你看看去年七八月,陕西、云南、山东、山西大旱,自秋冬到现在,这些地方也就只下了一两场雨或者雪,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霍瑾瑜单手捏着下巴,眉间微锁。
谢少虞上前一步,仔细观察,也是眉头皱起。
俗语言:大旱后必有蝗灾。
想必陛下担忧的就是这些。
谢少虞想的没错。
蝗虫一般繁殖在干燥裸露的土地上,因此大旱之后才会容易发生蝗灾。
霍瑾瑜想起蝗灾时期铺天盖地、寸草不留的场景,甚至有时候连人畜都无法逃脱,顿时深深叹了一口气。
但愿是她多想了,也许开春后,这些地方的旱灾就会减缓,恢复风调雨顺。
谢少虞:“陛下担忧之事确实重要,臣以为应该早做准备。”
“朕也这么认为,现下做准备还不算太晚,既然你回来,你有什么办法给朕开开眼界。”霍瑾瑜玩笑道。
谢少虞闻言,也不推辞,古往今来,先贤前辈们总结了许多治蝗法,他总结就行,估计陛下也清楚,但是实际操作起来还是有难度的。
霍瑾瑜确实知道,古人对蝗灾的惊恐不亚于水旱灾,对蝗虫也是深恶痛绝,毕竟谁会喜欢一群和你抢东西吃的虫子呢。
在生产力和科技落后的古代,大家为了保住自己的粮食,可以是已经竭尽全力。
即使古人不懂什么生物防治,但是也知道对于铺天盖地的蝗虫群来说,天敌就是最能对抗的方式之一,放鸭治蝗的手法至今就有许多人使用,当然也可以养鸡。
霍瑾瑜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法子,可以让这些干旱地区接壤的地方养殖大量的鸡鸭,若是真的发生了蝗灾,一则可以作为抵御屏障,二则可以帮忙灭蝗。
当然蝗虫还有许多天敌,比如□□、鸟儿,但是这些人力不能控,在百姓眼里,这些东西就是上天派下来解救他们的,所以地方也形成了一个传统,一有蝗灾就求神仙保佑。
还有许多人力治蝗的手段,许多时候,求神不如求己,比如火烧法、坑杀法,朝廷会用粮食兑换蝗虫卵。
至于为什么不是蝗虫,是因为比起蝗虫,蝗虫卵更容易获得,普通百姓工具有限,而且蝗灾之前必有大旱,百姓们已经经历旱灾被饿的体力不支,在遭遇蝗灾时,已经心有余力不足。
尤其蝗虫的迁徙速度也快,等到你好不容易收获一袋蝗虫,它已经将你的庄稼都吃光了,只留下不剩寸草的土地,而蝗虫群早就去祸害其他田地了。
霍瑾瑜已经给麒麟院下命令,让他们想办法研究一款防治蝗虫的农药。
褚青霞对这些不擅长,但是她已经研究出一款农药喷洒装置,就等农药了,这下要看司利言他们的表演了。
霍瑾瑜一边听谢少虞说,一边走神。
等到谢少虞说完,她点了点头,“谢师侄说的不错,朕已经给山东、山西四地下旨,让当地官员带领百姓防治蝗虫,现下正是探查的好时间。”
而且不能只干这一次,要反复多次,确认蝗虫卵被消灭光,否则以蝗虫的繁殖能力,几十个就能变成数万个。
谢少虞笑道,“多谢陛下夸奖。”
霍瑾瑜说完这事,心中的担忧驱散了一些,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想起明天是元宵节,笑道:“明日是元宵节,谢师侄早日回去,好好做准备,莫要让谢公失望了。”
谢少虞无奈一笑,“请陛下放过微臣吧!娶亲一事微臣现下真没有心思。”
霍瑾瑜闻言笑了笑,“谢师侄话可不能说的那般满,说不定明日元宵等会上,你要找到人在灯火阑珊处呢。”
“陛下……”谢少虞愣了一下,而后想了想,最终拱手道:“微臣告退!”
霍瑾瑜点了点头,目送谢少虞离开。
……
次日元宵节,上午的时候,宣王进宫给霍瑾瑜送了一个精致的宝塔琉璃灯,笑道:“陛下,今年京城的灯会估计会很热闹,你在宫中许久,也要时不时出去,欣赏一下你一手打造的京城。”
否则光待在紫禁城里,小七除了政务也没有其他乐子,也见不到有趣的人,实在让他心疼。
霍瑾瑜蹙眉:“可是若是出去的话,怕是有些麻烦。”
而且不是有些麻烦,而是很麻烦,元宵节灯会人又多,身为皇帝,她即使所谓的微服出行,身边的安保还有暗中的侍卫人数也有许多。
宣王笑道:“陛下务需担心这个,臣就想问,您想不想出去看灯会?”
他家小七理应是翱翔九天的飞龙,不应被这座宫城困在里面。
若是霍瑾瑜知道,对此要解释清楚,她应该不算是被动待在紫禁城,只不过觉得出城太麻烦,懒得出去而已,但是该去的地方,她也不曾偷懒过。
今年秋季打算再去一趟边陲各个卫所,明年若是有时间,打算去广州看一下,视察当地的造船厂,后面若是风调雨顺,可以下一次江南,现下两广地区已经发展起来,江南的声量也就小了点,那些南方门阀士族看起来安分了不少,不过南方地区也不能忽视。
霍瑾瑜走出宫殿,看了看外面晴朗的天,呼吸间清冷的空气蹿入肺腑,“今天是真是个好天气,应该不影响百姓们看烟花。”
今年西直门那边有一场大型的烟花秀,是由五城兵马司负责的,晚上戌时正开始放。
宣王点头:“是啊,听说今年工部的工匠又弄出了新玩意的烟花,陛下不看一下,有些可惜了。”
霍瑾瑜歪头想了想,“行!”
现下距离傍晚还有半天时间,荀五有时间准备。
傍晚,夕阳西下,热烈的暖红色光芒洒遍大地,给万物披上了一层日暮赤纱。
天际尽情翻滚了一天的云海也即将落幕,五颜六色的云霞将天际装点的异常灿烂美丽,仿若无数炫丽的鲜花盛开。
此时紫禁城附近的东华门出现了一辆精雕细琢的奢华马车,马车周围随从寥寥数人,不过有眼力的人,一看就知道这群随从身份非同一般,多数有官家身份。
随从看似平平无奇,靠近点发现他们目光如电,机警非常,动作干净利落,肯定是武艺高强之人。
马车行驶到了长安街的牌坊处停下,马车夫稳稳地停住马车,肃声道:“七公子,六公子,长安街到了。”
此次京城的灯会主要分为五个地点,长安街就是其中较为繁华的一处。
随着车门打开,随行护卫立刻护在马车的四周。
牌坊门口看热闹的百姓余光瞟了一眼,先出来的是一个三四十岁模样的中年男子,模样看着周正俊朗,可惜腿脚看着似乎有些不好。
中年男子下来后,车里又下来了一位俊秀的年轻公子,一身暗金常服,手持一把折扇,除了腰间系的双龙环玉,身上并无其他装饰物。
可是这位公子一出现,虽然此时光线有些昏暗,亦是无法遮掩他身上的风华气度,一看就知道此人是队伍的中心人物。
偷瞄的百姓还想观察更多,转眼就对上了身边护卫冷飕飕的眼神,立马收回眼神。
心中暗暗猜测那个年轻公子是宗藩子弟还是官宦子弟。
现下京中国子监、太学、军事学院呈现三足鼎立之事,现下在京城的街面上,真是随便砸下一个瓦片,不知道能伤到多少贵人。
别看京中的贵人多了,但是那些喜欢逛街的纨绔子弟却少了,毕竟他们担心自己传到陛下耳朵里,将他们塞到军事学院历练,多少人一次嚣张,换来一生悔恨。
百姓们对于这种情况是喜闻乐见,去年立秋的时候,第一军事学院举行竞赛,允许百姓前去观看,许多人都看了热闹。
别说,里面许多人都脱胎换骨了,看不出之前纨绔嚣张的模样。
霍瑾瑜见百姓好奇,微微点头示意,然后就收回视线,目光落在面前的街道。
虽然才是傍晚,但是长安街已经灯火漫天,行人熙熙攘攘,到处都能听到叫卖声。
霍瑾瑜随手撑开折扇,缓缓摇了两下。
嗯,冬日的冷风确实醒脑。
“爹,那个漂亮哥哥在扇扇子,他不冷吗?”孩童奶乎乎的疑问将霍瑾瑜晃悠的动作冻住。
霍瑾瑜下意识抬眸,正好对上一双懵懂的大眼睛,连带还有小孩家父亲有些尴尬的视线。
“噗呲!”宣王忍俊不禁。
霍瑾瑜瞬间给了他一个眼刀子。
笑什么笑!
她就是想体验一把风流倜傥的公子人设。
“咳,小七,小孩童言稚语,你别放在心上,我看你这身装扮挺好的。”宣王绷直嘴角,扭头不看霍瑾瑜。
霍瑾瑜:……
“哼!老子乐意!”霍瑾瑜将扇子合拢,大步走上街。
宣王看着他的背景摇头,“才多大的人,跟谁学的,就称呼自己老子。”
……
天才微微黑的时候,谢少虞被谢公捯饬一新,就被他赶了出来,让谢少虞将今年灯会上最好看的花灯给他赢下来,否则就不要回家了。
谢少虞见状,只能带着小厮和护卫在京城中游逛起来。
今日的天气很冷,人们呼出热气化成团,渐渐汇聚到半空中,仿佛滤镜一般柔和了此时所有的美好和繁华。
走到半路,谢少虞和徐於菟、徐衔蝉他们撞上,游街的队伍扩大。
一行人在路边酒酿圆子的时候,霍永安、霍雏凤发现他们,然后队伍再次扩大。
谢少虞这行人的队伍一下子变得瞩目起来,尤其谢少虞、徐於菟身上被砸了许多绣着名字的帕子和香囊,霍永安、徐衔蝉、霍雏凤他们也不少。
让谢少虞发笑的是,有不少男子误以为徐於菟是女子,想要结识他。
徐衔蝉对于这种场景是喜闻乐见,哈哈大笑起来。
为此没少遭徐於菟的冷眼。
至于灯会上的灯谜,对于同为一甲三名的谢少虞、徐於菟来说,可谓是小菜一碟。
不过谢少虞他们也有分寸,并没有实行所谓的“横扫”策略,只挑选自己感兴趣的,顺便欣赏一下徐衔蝉、霍永安他们被灯谜弄得抓耳挠腮的场面。
还有赛诗台、对对联这些雅事,更是引人追捧,吸引的都是有学问的才子,所以围在舞台周围的适龄少女也多,进而吸引了更多的男子,吸引才子自然要有好彩头,举办盛事的主家也不吝啬,各种奢华精巧的彩灯和彩头都拿了出来。
谢少虞奉“外公”的命,要给他找一件灯会上最好的灯笼,他现在暂时看上了这盏悬在长安街东门长平客栈门口的灯笼。
只不过他好不容易过五关斩六将,打败诸多对手,眼看琉璃宫灯要到手了。
事情却出了变故!
主办赛事的管事一脸谄媚地表示:这场赛诗会的魁首不仅能得到琉璃宫灯和三百两银子,还能得到他们小姐——西华伯的小女儿宫三小姐的青睐。
谢少虞唇边笑容僵住。
没等谢少虞有所反应,徐於菟他们就立刻后退一步,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
他更是无语。
要不要这么快就要和他划清界限。
第79章
主持赛诗会的管事注意到霍永安这群人,顿时眼睛一亮。
他倒不是想换人选。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但是看这位锦绣公子的周身气质和教养,就知道对方出身一定不凡,现在身边这群人更能看出他的地位了。
小姐的祈福终于成真,上天给她送来一位如意郎君。
谢少虞一头黑线,“你们几个,真是一点良心都没有。”
霍永安摇头道:“老师,这可是您自己选的姻缘,不管我的事。”
谢少虞:……
徐於菟忍笑,“谢兄,永安说的没错,不若见上一面,说不定你的缘分到了。”
管事听闻霍永安喊谢少虞为“老师”,顿时有些惊住了,他向谢少虞拱了拱手,迟疑道:“敢问公子贵庚?”
刚才另外一名气质出众的公子都说他的缘分到了,多半没有成亲。
谢少虞见状,唇角微翘:“在下姓徐,名大虎,今年已经有三十二岁。”
管事惊呆:……
这名字、这年龄和面前的公子极不相称。
徐於菟笑容顿消:……
“噗呲!”徐衔蝉和霍永安共同转身憋笑,全身仿佛触电一般颤抖。
看到这一幕,管事哪能还不明白谢少虞说的都是哄他的。
虽然想生气,可是看着面前公子霁月清风的模样,在京城中的富贵人家中,恐怕也能排前三,自家小姐见了,肯定挪不开眼。
所以管事也不敢发火,讨好道:“公子,我们小姐是西华伯最宠爱的闺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长得貌美如花,不如您见一下。”
……
徐衔蝉脑袋微歪,凑到霍永安耳旁,好奇道:“这个西华伯的三小姐,你认识吗?”
霍永安点头,小声道:“有,这个三小姐今年二十岁,听说从十六岁开始,就开始相看人家,但是不知道什么情况,一直没有嫁出去。”
徐衔蝉:“二十岁也不大,实在找不到,大不了找个入赘就行。”大户人家都比较慎重,嫁的晚总比嫁错郎好。
就好比霍芊芊,去年就定下了一个公子,长得也好,就是性格有些软,但是也不算没主意,和霍芊芊看对眼,自愿入赘到恭王府。
不过听霍芊芊说,对方想入赘,实际上是被他偏心的父母逼得。
霍永安闻言白了她一眼,“但是入赘的能找到老师这样的吗?”
徐衔蝉:……
那边谢少虞已经不想与之纠缠了,转身想下台,谁知道被四名仆役拦住了。
霍永安、徐衔蝉等人面色一冷,顾不得其他,翻身迅速上台。
围在台下看热闹的百姓也没太看清情况,只是眨眼功夫,拦着谢少虞的四个仆役瞬间倒在地上哀嚎。
管事呆住了,手指直颤地指着徐衔蝉、霍永安、霍雏凤他们,“你们真是没有王法了!我们西华伯家的小姐难道还配不上你们!你们信不信我报官!”
霍永安两手环臂,冷飕飕道:“报啊!你们强抢良家妇男,难道还想要逼良为夫。”
徐衔蝉、徐於菟默默绷直了嘴角,做出严肃表情。
“……”谢少虞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他这个“半路徒弟”给气死。
管事也被霍永安的说法弄得一时无语,“我等是诚心招婿,如果你们不愿意,为何要搅乱赛诗会。”
霍永安指了指一旁的牌子,嘲讽道:“你上面那个字写了‘招婿会’三个字吗,如果赢得是个老人或者有妇之夫,你们也招吗?大家来这里,看上的是你们的花灯,不是你家小姐。”
霍雏凤皱着眉头道:“你确定是西华伯家的人吗?否则为何在外如此贬低你们主家的小姐?”
“对对对,我听说宫三小姐知书达理,怎么可能会允许自己这样被人议论,哦,我明白了,你也许确实是西华伯府的人,但是和三小姐不是一心,唉,果然大家族勾心斗角。”徐衔蝉摇头叹气道。
“你……你这个混蛋胡说什么。”管事气的鼻子都快歪了。
而且他注意到,周围百姓们的注意力也被带歪了。
……
“我知晓这个,西华伯府的热闹可不小啊,那位姑娘说的没错,前两日,我在街上,看到西华伯的三小姐,确实貌美如花,看着也温柔,怎么就接连三四年都嫁不出去。”
“对啊,都说她挑,可是也没看到西华伯夫人给她经常相看人家。”
“咱们这些小百姓又不知道这些,不过我听说现在的西华伯夫人是后娶的。之前的西华伯夫人是因为生三小姐难产而亡,你们觉得,这后娘对不是自己生的姑娘会怎么样?”
“可别乱说,西华伯夫人逢年过节经常施粥,看着就是好人。”
“呵,京城施粥的人家多了,难道都是好人,西华伯夫人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她去年逼死了自己院子里的丫鬟,说是怀疑其勾引她的儿子。”
“这年头施粥又不是什么难事,咱们京城的人难道就少她那一口粥了。”
京城这些年的发展可谓是一飞冲天,各种新建筑、新街道投入使用,城市规模比之前不知道扩大多少倍,以前他记得农事试验场那边很荒,现在被各种楼阁包围,路两边的铺子多的数不清。
和农事试验场相似的地方还有很多,他估计再过几年,京城的范围还要再胖一圈。
白日街道上是人山人海,熙熙攘攘,夜晚时分也是万家灯火、热闹非常,五大夜市将京城弄成了不夜城。
至于乞丐,有衙役和五城兵马司在,成年有干活能力的,则是被送到朝廷为乞讨人群设立的临时工坊学技术,当然这个不是免费的,学成以后学费和生活费要从薪资里扣,反正肯定不会让他们闲着。
至于朝廷安排的工作薪资水平,自然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朝廷这么干,就是为了防止他们滋生事端,扰乱社会治安,尤其一些流浪的青壮年男子更是容易滋生犯罪。
对此百姓也能理解,大家都不喜欢懒汉。
对于那些孤寡老人、孤儿、重残疾,则是收进养济院管束。
总之,现下京中即使到了冬日,也甚少见到流浪的乞丐。
即使去年发生全国各地那么多地方发生了天灾,京城周围也很少看到流民和乞丐,更不用说,每年秋冬时节,府衙和五城兵马司也会着重收治京城周围行乞之人。
“看来这西华伯夫人真是后娘啊,三小姐可怜哦!被当成了笑话。”
“有什么可怜的,人家再可怜,也是勋贵人家的小姐,和咱们普通老百姓没得比。”
“说不定就是三小姐太挑了,你看台上这位公子,那气质、那长相,别说三小姐,我觉得就是公主家也找不到这样的。”
“说的有道理。”
……
管事听着周围议论纷纷,额头细汗越冒越多,同时恶狠狠地看着徐衔蝉,这人的嘴真讨厌。
“这位公子,您看,您若是执意拒绝,落了三小姐的名字,让京城百姓怎么看她,看在西华伯的面子,您就答应我吧。”管事继续哄道。
谢少虞垂眸看了看躺在台上的仆役,面无表情道:“在下和西华伯并不相识,为何要给他的面子,既然彩灯不给,在下就不要了。”
“欸……公子。”管事想要去拉谢少虞,被他灵巧躲过。
谢少虞看向其他人,“咱们走吧。”
徐於菟、徐衔蝉、霍永安、霍雏凤等人点了点头。
一行人刚下了台子,就听身后管事气的直跺脚,有些气急败坏道:“你们想清楚,走了就是落了西华伯府的面子!我们伯爷深受陛下看重,被我家小姐看上,是你们的福气。”
徐衔蝉、霍永安等人:……
这个管事知不知道他面前站着的都是什么人,还和他们吹起圣恩来,试问朝堂还有哪部官员与陛下的亲近比得上顾问处,那可是真正的天子近臣。
霍永安瞄了一眼谢少虞,嬉笑道:“老师,是你的福气。”
“这福气给你也一样,正好这段时间你母亲为你的亲事操心。”谢少虞也不客气。
霍永安闻言,立刻转头,“我不要。”
管事见他们不理自己,自顾自聊起来,气的更狠了,正想再放狠话,忽而从楼里又冲出一人,将他的嘴捂住了。
对方不给他说话机会,神色惶恐,连连躬身致歉,“抱歉啊!几位公子,此事是我等过分纠缠,这些本应你情我愿,既然公子与我家小姐无缘,这彩灯和银子就当做是给公子的赔礼吧。”
谢少虞眼睛微眯,看来有人认出他们了。
徐於菟也明白过来,低声道:“谢兄,既然对方服软,咱们就到此为止吧。”
“嗯。”谢少虞轻应一声,接过管事递过来的彩灯和银子。
等到谢少虞一行人离开,周围百姓也看出猫腻了。
这是撞上了不敢惹的人。
啧!要他们说,这西华伯府的人确实活该,他一个伯爷在京城这地方真不够看的,普通百姓怕他,但是不代表其他人会忌惮。
旁边阁楼上,西华伯目光顺着街道一直追着谢少虞等人,等到他们彻底混入人群中,才松了一口气。
旁边他的小女儿宫秀媛坐在一旁,正在扯着帕子生闷气,她好不容易看上一个顺眼的,偏偏她爹不愿意。
“哼——”宫秀媛见西华伯不理她,嘴巴噘的更狠了,鼻子大大地重哼一声,以示自己愤怒。
西华伯被声音拉回,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起身之际,觉得后背一阵凉意,原来刚才出了那么多冷汗。
“你气什么气,你知道刚才那群人都是什么人吗?还噘嘴,老子的命都快被你吓跑了。”西华伯无语道。
他就是和几个好友在隔壁喝酒,本来下方的赛诗会也是一个乐子,想着若是最后赢的是青年才俊,正好给宫秀媛说亲。
一开始他和好友们喝酒吃肉忆往昔,对于赛诗会那些不怎么感兴趣,也就没注意,等到有人提醒他时,赛诗会的结果已经出来了,管事正在挽留对方。
他一听就知道对方肯定是长得合乎秀媛的眼缘,等到他一看,差点没吓死。
他怎么眼花了,看到谢少虞站在台上,尤其对方此时的脸色称不上好。
没等他在心里催眠自己,余光就瞥到了更多的熟脸。
哦,那位是顾问处的徐於菟,旁边那个高个俊秀的女子是徐衔蝉,当年她入军事学院时,在朝堂上有过一面之缘,至于霍雏凤、霍永安,西华伯更是熟悉。
那一刻,西华伯只觉得心都凉了。
偏偏下面台上的管事还在叫嚣恐吓。
什么叫他的面子?
他真是服了,他可没有让管事这样强买强卖,秀媛今年虽然二十了,除了娇蛮些,品性不差的。
经过管事这么一说,倒像他想要尽快将这个“烫手山芋”给抛出去。
西华伯已经能想象,明天京城会如何传西华伯府的家事了。
所以他顾不得其他,连忙派人先将那个管事的嘴捂住,后面也查查,到底谁让他主持这个赛诗会的,光学会借势压人,这在民间管用,但是在京城,除非是顶尖的那几户,在京城谁敢以势压人。
他该庆幸幸亏他家是姑娘,若是儿子,被陛下知道了,估计明天就要去红螺山军事学院报道了。
宫秀媛撇嘴,“知道啊!你不是说了,那一行人都是人中龙凤,既然是好的,为什么不让女儿争取一把。”
西华伯无奈地摸了一把脸,“闺女,那可是谢少虞,谢公的外孙,陛下身边的近臣,知道他为什么被贬外地吗?就是因为他对昭王妃的娘家出手,你还凑上前,你是有八百个心眼可以斗得过他。”
“我又不是和他斗的,我是想和他过日子。”宫秀媛继续哼唧唧道,“你不满意他,咱们可以换人,我看那个长得比我还好看的公子也不错。”
“小祖宗,我哪敢不满意他,以对方的心性,是他看不上你。”西华伯扬手给了自己额头一巴掌,“还有,你真是眼光好,另外一个你也敢看上,那是徐於菟,现在还在顾问处,你是真不怕他私下里在陛下面前给老子穿小鞋啊!”
宫秀媛见亲爹这副崩溃的样子,有些讪讪道:“我也是看脸,不知道他们有这么大的背景。”
想起璀璨花灯下,谢少虞那群人的风姿,宫秀媛心头痒痒,还有些不死心,“爹,要不你去找谢公说说,说不定真能盼来一个贵婿。”
西华伯气的手直抖,“你真是孝顺啊!”
这闺女是他亡妻拼命生下来的,所以西华伯当成眼珠子疼,在伯爵府除了他,就是他的那个继夫人也要讨好,未曾想,留来留去,留成仇了。
一开始谢少虞、徐於菟他们才入朝的时候,他不是没有肖想过两人成为他的贵婿,但是经过这些年的相处,两人明显不是好相与的,秀媛别说拿捏了,估计连人都绑不住。
宫秀媛见他爹似乎真生气了,也不胡闹了,连忙跑到他身边,给他拍后背,告饶道:“爹,我错了,您别气,那个人不稀罕我,我现在还不稀罕他呢。”
“你今年才二十,担心什么,咱们富贵人家的女子现在流行晚嫁。”西华伯无奈道。
“我当然也想一辈子留在伯爵府,可是就怕时间久了,被您嫌弃。”宫秀媛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唉……谢少虞、徐於菟他们不愿意,说起来昌宁二年那届的洛三元也没有成亲,那届三甲的美名在外,你觉得如何?”西华伯若有所思道。
洛平川出身普通,家中只有一个寡母,而且洁身自好,就是今年二十七了还没有成亲,若是没有隐疾的话,招为女婿倒也可以。
宫秀媛一听,也不反对,“都听爹的!”
她就喜欢皮囊好的,学问好的,洛三元若是做了她的夫君,在京城姐妹中也有面。
……
“阿嚏!”洛平川觉得鼻端发胀,连忙转身掩面打了一个大喷嚏。
前面一边敲着扇子,一边欣赏花灯的霍瑾瑜停住脚步,疑惑地看了看他,“洛平川,你冻着了?”
宣王嗅到旁边摊位上的麻辣烤肉味道,猜测道:“难道是被这香料刺激的?”
洛平川掩住鼻子,面上也有些不解,“大概吧!”
就在他们停住身时,霍瑾瑜觉得腿边一重,下意识低头,正好对上一个双光彩熠熠、圆溜溜的大眼睛,对方的小脖子高高扬起,冲着霍瑾瑜露出甜笑,奶声奶气道:“好看爹爹!抱!”
霍瑾瑜顿时一头黑线,她身边这么多人,这孩子怎么钻进来的。
小孩穿着富贵,上身精致的大红袄褂子,像个行走的年画娃娃,看着两三岁大,长得奶乎乎的。
宣王也奇道:“他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同时给了荀五一个冷眼。
幸亏扑到小七腿边的是个不到三尺的小孩子,若是刺客,这群人万死难辞其咎。
荀五也是黑着脸瞪着地上的小孩。
小孩见霍瑾瑜不动作,两手举的高高的,带着奶膘的小脸满脸急切,“好看爹爹,抱抱!”
霍瑾瑜正要开口,忽而从旁边又蹿出一个身影,“小少爷啊,您在这里啊!”
没等他扑到面前,就被荀五一下子反扣双手,腿上挨了一脚,来人直接跪在了地上。
“哎哟!来人啊!有人抢小孩啊。”被揍的人痛的脸都扭曲起来,见小孩抱着霍瑾瑜的腿,连忙尖叫道。
周围的百姓一听,迅速将霍瑾瑜他们围了起来,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荀五见状,将人扔给手下,然后挡在霍瑾瑜身前,遮住一部人的视线,其他护卫见状,也都围住霍瑾瑜和宣王,洛平川也配合占了一个位置。
刚才冲出来喊的人看到霍瑾瑜身边人这架势,心中直呼不妙,知道自己惹错了人。
霍瑾瑜目光落到喊叫的人身上,这人标准的国字脸,浓眉大眼,面相忠厚,一身灰色绸衣,只不过被人扣住,面目扭曲时,两眼时不时闪现一丝戾气。
荀五自然也注意到了,所以他没让人将男子放开。
百姓们也看出门道了,看霍瑾瑜这行人的气质和装扮,就不像是抢小孩的样子,但是被霍瑾瑜他们捉住的那人长得也是面相老实,难道是误会了?
……
“有点不对劲啊!这身行头和派头出来抢人,那这小孩该有多金贵啊!”
“对啊!大哥,你家小孩是哪家的啊?”
“我感觉是误会了,你看那小孩现在还抱着那个公子的腿呢。”
“也不一定,我家小崽子只要给点吃的就能拐走,让喊什么都可以。”
“呃,那你家小孩有点傻。”
“说什么呢,他就是嘴馋。我家是成衣铺子,那个小孩身上的缎子可比这男人身上要贵十倍。”
“啧……咱们都有眼睛,就是看两人的面相也不一样,估计是护着孩子的奴仆吧。”
只不过不知道是哪户人家,居然让人独自带着小孩出来逛街,如果起了恶心,孩子出事怎么办。
……
红衣小胖娃见霍瑾瑜不理他,使劲扯了扯他的袍子,“好看爹爹,抱抱!”
听到这话,周围人发出惊呼。
……
“小孩喊他好看爹爹啊!不会真是一家的吧。”
“看他公子生疏的眼神,不像是看儿子。”
霍瑾瑜表示,因为这孩子确实和她无关。
“难道是这黑衣公子抛妻弃子,小孩子认出来,直接抱住人不让走了。”
“这说法有意思,也有这可能,有时候父子之间的关系就是那么奇妙,我前段时间回家,好几年没见我的小儿子,离开前也就到我腿窝,现在已经到我胸脯,我一眼就认出来。”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长大后就长开了,肯定和你像。”
……
霍瑾瑜叹了一口去,俯身将小孩抱起来,小孩从善如流地揽住她的脖颈,甜甜喊道:“好看爹爹!”
霍瑾瑜将他的小脑袋抹到男子方向,问道:“你认识他吗?”
小孩看了看,而后扭头抱住霍瑾瑜,噘着嘴道:“不漂亮,不认识。”
霍瑾瑜:……
男子见状连忙解释:“各位大爷,这是我家小公子,刚刚小人带着公子和我家主人走散了,刚才是我误会了,我的错!谢谢你们拦住我家小公子。”
说完,男子毫不手软地抽了自己两巴掌。
清脆的声音让周围围观群众听得都龇牙。
霍瑾瑜将孩子递给洛平川,小孩下半身已经挪到洛平川怀里,上半身还拼命往霍瑾瑜这边拱,瘪着嘴,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好看爹爹,我不要他。”
“他也是好看爹爹。”霍瑾瑜指了指洛平川。
洛平川额角冒出黑线,“公子。”
小孩愣了一下,转身打量了洛平川一眼,终于展开笑颜,“又一个好看爹爹。”
洛平川:……
听到这话,现场的众人嘴角直抽。
这孩子看着长得玉雪可爱,怎么看着有点傻!
宣王见状也来了兴致,凑到小孩跟前,带着诱哄道:“我呢,说好听了,给你买糖吃。”
“不好看。”小孩一点也客气。
宣王:……
周围人哄笑出声。
那男子见状,有些急了,“几位公子,这正是我家小公子,今天是元宵佳节,被小公子耽误你们逛花灯不好,不如先留下姓名,将人交给小人,明日我家主人一定会登门道谢的。”
霍瑾瑜撑开折扇,慢悠悠地晃了两下,“不如这样,我派个人跟着你一起回去将你家主人喊过来,孩子总要交到父母手中才放心。”
周围百姓纷纷点头。
不错,这样才稳妥。
许多人附和,表示愿意一起留下,等男子找人回来。
男子瞳孔骤缩,讪笑着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公子说的有道理,既然这样,还请公子在这里等着,照顾好我家小公子。”
荀五见状,给一个手下使了眼色,让他跟着男子离开。
百姓见事情解决,也就没了其他兴致,人群开始散开。
忽而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他跑了!”
还未完全散去的百姓顿时一个激灵,连忙顺着声音方向踮脚看,就看到刚才说要带人去找主家的国字脸男人推开人群,一溜烟跑了。
这下百姓明白了,国字脸身上肯定有猫腻。
霍瑾瑜收回视线,点了点小孩的鼻子,“怪机灵的!”
想必刚才那人不是人贩子就是劫匪,估计没想到元宵灯节街上人太多,不小心让小孩钻到了她面前。
小孩甜甜一笑,伸着两个手指,稚声道:“两个好看爹爹。”
霍瑾瑜:……
……
与霍瑾瑜他们相隔三条街的谢少虞等人,此时也在忙碌地乱窜。
因为谢府出事了,谢公的小曾孙谢烨丢了。
第80章
谢公的曾孙谢烨是在他这一辈排行第九,是谢公第四个孙子的独子,今年才三岁,口齿伶俐。
小家伙嘴甜,而且有一个癖好,最喜欢喊长相貌美的人叫“好看爹爹”,而他的亲爹谢宰但凡偏偏得了一个“不好看爹爹”,在小家伙见到谢少虞之前,谢府有许多人得到这个称呼,谢少虞之后,这个称呼就是他独享的。
弄得亲爹谢宰丹心酸不已,显得这个儿子是给谢少虞养的。
可是小孩子也犟,你越是纠正,反而越给他加深印象。
你若是逼急了,人家不理你。
谢宰丹算是谢府中除了谢公,最想谢少虞早日成家立业搬出去的人,省的和他抢儿子。
谢烨今日是和他爹一起出来的,一行人在长安街附近的王福斜街被一伙乐坊女子冲散,等到人群散去后,谢烨已经没有踪迹了。
谢宰丹赶紧去寻人,中途遇到谢少虞一行人,顾不得计较往日纠葛,连忙求援。
谢少虞一听,也着急了,和谢宰丹兵分两路,带着霍永安他们开始搜寻。
平日找人已经很困难了,现下正值元宵灯会,京城也来了不少外地人,可以说是龙蛇混杂,小谢烨三岁,目标小,随便弄晕了,换身衣服抱在怀里,或者藏在某个角落,压根就看不出来。
这分明就是大海捞针!
徐於菟见谢少虞面色焦灼,安慰道:“我看你那小外甥吉人自有天相,你不是说他很机灵,人会没事的。”
谢少虞:“真是辛苦你们了。”
两人说话时,霍永安和徐衔蝉跑过来。
霍永安:“我们已经报了官府,府衙那边已经通知巡逻的衙役寻找怀疑对象了。”
今年元宵节京城府衙和五城兵马司都严阵以待,派了许多人维持秩序,所以较之往年发生的妇孺失踪案件数量,今年较少。
他和徐衔蝉去府衙时,去报案的百姓虽然也有,但是据府衙说,比起往年,今年已经很少了。
对方弄走谢府的子孙,让他摸不准对方是寻仇还是寻财,否则也不会冒大风险劫走谢烨。
人贩子也会评估风险,大家族的子弟如果不涉及到龌龊事情,不会碰,如果一旦碰了,不止是自己找死,就是他背后的团伙也是死到临头。
……
霍瑾瑜这边,只能放弃继续逛街,带着小娃去燕都府衙。
洛平川抱着胖嘟嘟的小娃,虽然浑身都是软肉,但是分量也不小。
小娃看出他的疲惫,贴心地给他擦汗,“好看爹爹,累累飞飞!”
旁边一个侍卫见状,想要替他分担一些,“洛大人,我抱着他吧。”
洛大人是个文弱书生,两三岁的小孩别看小小的一团,其实分量可重了。
小娃一看,连忙环住洛平川的脖子,奶声奶气道:“我就要好看爹爹,你不好看,不是好人。”
侍卫心碎。
他就算不如陛下、洛大人俊美,但是也是长相周正。
这小娃怎么以貌取人呢。
小孩知不知道什么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道貌岸然!
霍瑾瑜见状,将刚才在小摊猜灯谜赢到的小兔花灯递到他面前,哄道:“你让洛平川歇一下,这灯就给你。”
小娃闻言点点头,没有犹豫,瞬间朝霍瑾瑜张开胳膊,“好看爹爹,抱!”
霍瑾瑜:……
“哈哈哈!”宣王发出爆笑,冲小娃竖起大拇指,“真聪明!”
怪不得这么好商量,原来看上了小七。
小娃得意地摆摆手,“哪里啦!”
“哈哈哈!”宣王再次笑出声。
霍瑾瑜眉峰微压,故作凶相,“不抱,要么你自己走,要么让其他人抱。”
“唔……”小娃立马瘪嘴要哭。
“嗯?再哭一声,你就自己走。”霍瑾瑜神态不变,微暗的灯光下,如玉的面上看起来越发高深莫测。
小娃噘嘴,眼中的水意顿消,然后指了指她手中的小兔花灯,“灯灯。”
“拿好!”霍瑾瑜将灯笼递给他。
小孩拿到花灯后,脸色就笑了,瞅了一圈,向荀五伸出胳膊,“抱!”
刚刚他看到这人打人最厉害,个子也高。
荀五看了看霍瑾瑜。
“抱吧。”霍瑾瑜供,点点头。
去府衙的路上,霍瑾瑜、宣王时不时逗小娃说话,想要套出他的身份。
小孩记不住大名,知道自己叫“小九”,家里有好多人,有“不好看爹爹”,有“好看爹爹”……
问他姓什么,小孩答不出来。
霍瑾瑜也曾检查对方身上的衣饰,可惜她对京中的各家不怎么了解,一时猜不出。
还有在赶路途中,霍瑾瑜这行人又捡了五六个走丢的小孩,大的有六七岁,小的就三四岁。
弄得他们这一行人出来不是来逛灯会的,而是来回收走丢娃娃的。
但是抱着她的腿喊“好看爹爹”的,也就之前那个小娃。
队伍中孩子一多,但凡一个小孩哭闹,其他人一下子都传染了,那声音吵得人头疼。
霍瑾瑜为此买了一整棒糖葫芦,卖糖葫芦的老人家收钱时,看到霍瑾瑜队伍里这复杂情况,因为霍瑾瑜他们衣着富贵,但是队伍里的孩子就是各种各样了,有穿着丝绸的,也有布衣的,还有身上带补丁的,有些狐疑,“后生们,你们这是要去干什么?”
没等霍瑾瑜开口,宣王无奈地指了指霍瑾瑜,“我这弟弟有孩子缘,我们原想去逛灯会的,可是逛着逛着,时不时遇到一个走丢的孩子。”
老人家一听是善心人,当即表示少要一些铜板,只需三钱银子就行。
霍瑾瑜出来,哪能占百姓的便宜,而且老人家这一整棒糖葫芦才不过三四钱银子,连一两银子都没有。
霍瑾瑜将之前逛街的碎银子收拢起来,大概将近一两银子都塞给他,更多的银块是五两重的,老人家估计更不会收。
“够了,够了,没这么多。这糖葫芦就是图个新鲜,吃多了容易牙酸。”老人家想要将多收的碎银退回来,被霍瑾瑜拒绝。
宣王给在场的小孩都分了一串糖葫芦,有了吃的,小孩也不闹了,都拿着糖葫芦串小心舔着。
她叹气道:“老人家真是辛苦,这么一大堆糖葫芦还不足半两银子。”
糖葫芦六文钱一串,这一大堆大概五十多串,也就三钱多银子。
老人闻言,咧嘴一笑,露出缺口的黄牙,“公子心善,这糖葫芦做起来也没有什么难事,老朽弄点山楂野果串成串,顶多就是糖贵了些,成本也不大,当然也赚的不多。”
毕竟不是每天都有今日这样的好运气,遇上这么大方的公子。
霍瑾瑜好奇问道:“老人家有多少人?”
老人家伸出一个手掌,得意地将手撑开,“我有五个孙子,还有三个孙女。”
宣王惊奇,“嚯!老人家有福气啊!养这么多孙子,难不难啊?”
“难啊!多了那么多张嘴吃饭。可是既然将他们生下来,就要好好养他们。”老人见霍瑾瑜他们对自己的事情感兴趣,想着糖葫芦都卖光了,心里也轻松了,满是皱纹的嘴角不禁扬起,“若是以前,老头我肯定养不活这么多孙子,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老头我家里一共有三十五亩田,三个儿子,三个儿子又成家了,虽说有三十五亩地,其中上田也就十五亩。”
宣王:“只有三十五亩田,老人家你这一大家子至少一二十人,确定能养活吗?”
一家老小不算其他开销,就单是吃饭,一人一年食的口粮将近四石,老人家说他有三个儿子、五个孙子、三个孙女,大概有将近二十人,这样算下来,一年要八十石粮食,一亩地亩产在两石左右,就算三十五亩全部是上田,一亩地给它弄三石,一年才一百零五石。
这还没算上苛捐杂税。
老人家却说能养活。
老人家扬手笑了笑,“这位老爷不信?老头说了,自然不是骗你们的,以前养这么多孙子确实难,但是这两年陛下让大家种红薯,红薯甜还产量高,老头每年将十五亩中田种红薯,再加上其他一些粮食,交完税后,每年还有一两成剩余,今年开春,我们村的里正听说要去官府领土豆苗和玉米,老头打算匀出来五亩地种土豆和玉米,陛下让人找的作物肯定不会出错!”
土豆、玉米找到后,因为没有多少能育苗,所以一开始大部分在南方那边种植储存育种,只有少量在北方的一些土地实验,今年开始全国推行,尤其辽东那边。
“是啊!”宣王一脸笑意地看着霍瑾瑜,语气带着揶揄,“陛下费尽心思让人找的作物肯定不会出错!”
“……”霍瑾瑜瞪了他一眼,让他正经些。
宣王:“老人家,年后陛下打算全天下推广给大家种牛痘,你怕不怕?”
“怕什么?”老人家一脸莫名,“陛下都替咱们试了,咱们有什么可怕的,就是……”
老人家犹豫了一番,脸上的褶子挤成一团,最终还是问出口,“这位大老爷,接种牛痘贵不贵,老头看看家里的钱够不够?”
如实要钱多的话,他回去和儿子儿媳商量一下,等春耕过后,进城做些短工攒点钱,他和老伴不需要,但是儿子儿媳还有孙子、孙女他们肯定要种牛痘。
“这个……”宣王也被问住了,对于这种国策他只听说霍瑾瑜说过一嘴,但是具体内容不知道。
霍瑾瑜见宣王眼神询问,她也有些无语。
对于推行牛痘,霍瑾瑜当然想免费的,可惜实力不允许,今年要花钱的地方特别多,推行牛痘也要耗费人力、物力,而且她担心如果免费,一些百姓也不珍惜。
她想了想,“这点我不清楚,不过我好像听说,牛痘推行前期有优惠,也就一二钱银子。”
一二钱银子也就是一二百钱,已经是顾问处计算出的最低费用的区间,根据不同地方的经济情况,给与不同地调整。
老人家一听,惊诧道:“一二钱,公子可当真?”
如果按照两钱算,他们一家人也就不到四两银子,完全能支撑。
霍瑾瑜笑了笑,“等到元宵节后,官府应该就会发布公文了,到时候老人家可以向官府多打听一下。”
“多谢!多谢!”老人家连忙道谢。
告别老人家,霍瑾瑜、宣王带着捡到的孩子继续往府衙方向走。
霍瑾瑜仰头看着头顶的圆月,忽而问道:“洛平川,你节后就要跟着霍永安一起去宣州了吧。”
“十七出发。”洛平川答道。
霍瑾瑜叹气,“你走了,顾问处又少一人,唉,不知道从哪里挑了。”
宣王吞下嘴里的糖葫芦,“之前不是从翰林院吗?这次再进行一次考试不就行了。”
“翰林院去年选了一人,我打算从旁的地方选选。”霍瑾瑜环顾四周,他们快要到府衙这边,周围变得安静起来,清冷的月光静悄悄洒在路上,远处热闹熙攘的声音好似完全被隔绝一般。
宣王:“你想从哪里选?”
霍瑾瑜随口道:“洛平川,你在顾问处这么久,平时的活九个人够干吗?”
如果顾问处现下能应付,她也没有强迫症,非要维持九个人。
俗话说,鸡蛋不能放到一个篮子里,往年顾问处进人都是要科举一甲三人,她可以在翰林院选,也可以在其他地方,让翰林院那群人也有点紧迫感。
“怎么?你是想加人还是减人?”宣王听出话的意思。
霍瑾瑜没答他,而是看向洛平川。
“顾问处的诸位同僚平时忙碌的很,一直在努力追上陛下的步子,缺个一两人,还能应付,若是再多,就不行了。”洛平川恭敬道。
他说的没错,大家平时因为太忙碌了,好几个同僚到了逢年过节休息的时间,反而更加不适应,要用安神汤,在顾问处反而很少有这种情况。
而且每到科举年,有新人进来,初时要适应,工作效率肯定不能要求与其他人一样,所以大家还是能应付一时的改变。
霍瑾瑜闻言,淡定道:“这样的话,那就不急。”
她面上虽然如此答应,但是心里却有其他想法,若是洛平川不去宣州,她今年打算将顾问处老资历的三个学士外派。
洛平川一走,她再派出去三个,顾问处一下子少了四个人。
嗯……果然还是要选人。
宣王见霍瑾瑜仍然纠结,眼珠转了转,提议道:“陛下如果不想从翰林院选,不如从国子监选。”
霍瑾瑜闻言,眸光乍亮。
对啊!她可以从国子监选。
国子监从昌宁四年改革,到现在已经有将近三个年头,目前里面最高学历是国三,有七十二人。
今年六月,国三学子要接受升级考试,要不要给他们设立一个提前批次的考试?看看他们的实力。
霍瑾瑜:“就是人有些少了。”
听到这话,宣王疑惑,“人少?国子监数千学子,应该不少吧。”
洛平川明白了意思,说道:“宣王殿下,微臣理解没错的话,陛下应该需要的是国三学子。”
霍瑾瑜点头,“不错。”
宣王轻笑道:“这有什么难的,陛下,如果你不怕麻烦,可以让国三学子和翰林院众人一起考,看看两院的实力。”
之前随着科举选士的传统定下,国子监地位降低,翰林院地位节节攀升,后来国子监经过改革,地位开始提升,他也好奇国子监国三学子的真实实力,毕竟听说国子监那些升级考不亚于会考难度,国三学子可是至少经历了一次。
“嗯?”霍瑾瑜沉眉思索,也勾起了笑容,“六哥这主意不错,等到明日上朝,我就让礼部忙这事。”
宣王则是继续坏心道:“陛下何必这么早提醒他们,不如等到卷子出好了,再给他们说,这样才能测出平时实力。”
霍瑾瑜:“我看你是就想明天就开始测试。”
宣王不以为然道:“这样才能找出人才。”
“你是纯粹想看乐子。”霍瑾瑜白了他一眼。
真不给那些人准备的时间,不仅会怨声载道,而且成绩估计大部分不怎么样。
“看乐子!好看爹爹,看乐子!”小孩稚嫩的声音打断他们的话。
……
“哇!原来漂亮哥哥叫好看爹爹啊!”
“好看爹爹,我想吃糖!”
“啊!我想要那个大红灯笼,我家夜里好黑,有灯笼就不黑了。”
“我家有好多灯笼,等找到了爹,我给你两个。”
“好啊好啊!我过年得了五文钱,都给你。”
“欸?你爹也丢了吗?我爹和娘都丢了。”
“什么啊?是我们丢了,大人不会丢。”说完的是大孩子,看不下去小孩们的蠢样子。
“胡说,我爹最容易丢了,丢了要好久才会看到他,不过找回来时,会带好多好吃的。”
“那……那我们待会见到爹娘,也有好吃的吗?”
……
小孩叽叽喳喳仿若小鸟开会的动静,让霍瑾瑜、宣王他们也说不下去了。
到了燕都府衙,虽是晚上,此时也是灯火通明,两名守门的衙役看到霍瑾瑜他们这行人,连忙上前,“诸位,这里是府衙重地,无事不要乱闯。”
洛平川上前,“这位大哥,我等在逛街的时候捡到了一些孩子,途中还抓了一个贼人,交到了巡逻的五城兵马司。”
衙役一听,目光落到洛平川身边的孩子,嘴角微抽。
这群人捡的孩子种类挺齐全的,有富贵人家的,也有普通百姓的。
旁边年纪较大的衙役将目光放到霍瑾瑜身上。
他总觉得这位公子有些眼熟,似乎在那里看过。
霍瑾瑜察觉目光,唇角微微翘起,向对方微微点头以示打招呼。
这一动作,仿若一道闪电击穿衙役脑海中的迷雾。
年长衙役瞳孔骤颤,大手经不住抖动,两条腿也要弯不弯的。
陛下也许不记得他,但是那年陛下驾临农事试验场,不仅不计较小虎的无理,还亲自抱了他,还给了小虎吃的,那个荷包现在还挂在小虎脖子上当护身符呢。
“萧哥,你怎么了?”旁边的年轻衙役担心道,“要不要去看大夫?”
“没事,没事。”萧大河连忙摇头,满脸笑意地看着霍瑾瑜,“这位……公子果然善良,您将孩子放在衙门吧,今年京城的灯会可热闹了,马上快到戌时正,您可别错过烟花。”
听说陛下一直待在宫里办公,平时甚少出来,京城这两年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陛下看了肯定会很欢喜。
宣王目光微凝,打量萧大河。
这人是认出小七了。
不过还算机警,没有喊出来。
霍瑾瑜也看出不对,不过没说什么,让孩子们跟着衙役走。
谁知道之前喊她“好看爹爹”的小娃一把抱住她的腿,大声嚎哭道:“好看爹爹,我会听话,你别不要我!”
霍瑾瑜嘴角微抽:“我不是你爹,你爹现在估计要急死了,别闹!”
“呜呜……好看爹爹,他们都是坏人,我不要,我就要你!”小娃才不管,顺便双手双脚缠在霍瑾瑜的一条腿上。
霍瑾瑜:……
其他孩子见状,也都哭了出来,另外一个衣服带一点补丁,也是两三岁的小孩抱住了霍瑾瑜的另外一条腿,奶乎乎嚎道:“好看爹爹,你也别丢下鱼鱼,鱼鱼乖!”
另外两个小孩见状,顺势抱住了身边护卫的小腿,剩下两个年纪较大的孩子站在那里,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哈呵呵……”宣王没忍住笑声,“小七,你挺有孩子缘的。”
“六哥,你确定要见死不救?”霍瑾瑜没好气道。
此时左右两腿的小娃同时嚎哭,“好看爹爹——你别不要我!”
霍瑾瑜耳膜仿佛被刺穿一般,无奈仰头闭眸!
老天啊!
……
“好看爹爹——”
谢少虞和霍永安、徐於菟他们找了一圈没找到人,路上遇到五城兵马司的人,得知他们抓到一个男人,对方拐走的孩子疑似是谢烨,听说小孩被一群人带着来衙门了,谢少虞和大家也来这边碰运气,同时派人打听当时的情况。
一行人刚走过拐角,正好看到府衙门口的灯笼。
谢少虞听到被寒风送进耳朵里的“好看爹爹”,顿时停住了,目光炯炯地望着府衙方向,立刻加快了步子。
徐於菟、霍永安、霍雏凤他们见状,猜测刚才那声孩童的喊声应该是谢少虞要找的人。
此时府衙门口,小娃抱着霍瑾瑜的腿,哭的彷如“死了爹”一般,小孩哭的都快喘不过来气,“嗝……好看……嗝爹爹,你别丢下叶叶……他们不好看……不是好人……会……会吃小孩……”
听到这话,其他几个小娃娃哭的更大声了,撕心裂肺地哭爹喊娘,一时间府衙门口的人弄得手忙脚乱。
谢少虞来到府衙门口,就看到府衙牌匾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站在灯火交汇处,尊贵淡然,调皮的冷风撩起他一侧的衣摆,彷如要乘风而起,修长的脖颈微微低垂,眸光无奈地看着腿边的两个……东西?
“好看爹爹,我不走……嗝!”小娃可怜巴巴地望着霍瑾瑜。
“谢烨!”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小娃的话。
霍瑾瑜听到声音,抬头就看到谢少虞站在台阶下,长身玉立。
小谢烨有些茫然地抬头,小手擦掉眼泪,认清来人后,立马兴奋打招呼,“好看爹爹!你也丢了!”
霍永安、徐衔蝉等人差点绝倒。
谢公的曾孙看起来不怎么聪明啊!
霍瑾瑜诧异地看着腿边的小娃,这居然是谢公家的小孩。
而且通过她、洛平川、谢少虞,她已经确定,“好看爹爹”在小娃这里是个形容词了。
谢少虞暂时没理他,微微躬身,向霍瑾瑜揖礼,“七公子!”
徐於菟、霍永安等人也纷纷行礼,“七公子!”
门口的年轻衙役好奇地看着霍瑾瑜他们,猜测对方的身份。
萧大河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示意他老实干活,没事别打听。
年轻衙役见状,给了他一个讨好的笑,站直了身子。
霍瑾瑜微微颔首,“好了,出门在外,这些虚礼先放着。”
谢少虞走上台阶,一把拎起霍瑾瑜脚边的谢烨,“谢烨给七公子添麻烦了,等到回去后,自会让他爹教训一番。”
谢烨闻言,不满地瞪大眼睛,“不要!”
谢少虞冷笑:“你纠缠别人,还有理了。”
“我喜欢好看爹爹,你不好看。”谢烨立马扭过头,双手双脚不停向霍瑾瑜方向划动,好似悬在水面上的幼犬不停划动四肢。
霍瑾瑜见状,将她腿边另外一个小娃拎起来,递给谢少虞,“既然你来了,作为感谢,这些孩子就交由你处置了。”
小娃见状,也不怕,反而笑咯咯地学着谢烨的动作。
“……”谢少虞一手环抱着一个小娃,无奈地看着霍瑾瑜,“七公子!”
霍瑾瑜持扇,忍笑敲了敲他的肩膀,“谢师侄,我看好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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