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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  ? 第 41 章


    ◎他对沈霜鹤,早已不是单纯的姐弟之情◎


    沈霜鹤似乎听到房间外面有什么动静, 她惊了一惊:“谁?谁在外面?”


    回答她的是木春,木春问:“夫子,是我。”


    “哦, 是你啊。”沈霜鹤这才放下心来。


    门外木春又忽然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夫子, 你……你刚才有没有遇到什么人啊?”


    “没有啊。”


    木春疑惑,这长乐王殿下不是往这边过来了吗?怎么不见人影呢?


    但是还好不见人影,不然岂不是大事不妙?


    木春松了一口气,她又往外去寻裴昭,结果从罗师姐的口中得知裴昭匆匆忙忙就骑着马走着。


    “这么着急?”


    罗棋道:“是啊,他说他有要事在身,就先走了。”


    “古古怪怪的。”木春嘟囔:“着急来的是他, 着急走的也是他,这贵人难道都是这般模样么?”-


    裴昭几乎是逃也似地回了郡守府, 他扬鞭打马,只想让马匹跑的快点,再快点, 冷风呼呼吹到他脸上, 这才让他燥热的心情稍微冷静了下,但到了郡守府, 下了马, 他脸上身上又腾的全红了,他咬了咬牙, 也不顾自己伤势未愈, 就拿了桶冷水往身上浇, 一连浇了好几桶, 终于将心中那股热气按捺了下去。


    但浇了几桶冷水的后果是, 到了晚上, 他就染了热病,整个人又烧了起来。


    他喝了药,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的时候,竟然满脑子还是白日那个画面,到最后,画面竟然变了,变成他拥着沈霜鹤,轻吻她的模样。


    裴昭吓的蓦然惊醒,他于榻上猛然坐起,大口喘着气。


    那是他吗?梦中拥吻沈霜鹤的少年,是他吗?


    他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梦?


    这个梦!简直是对沈姐姐的亵渎!


    裴昭懊恼地锤着自己的头,但是梦中画面还是挥之不去,更可怕的是,他忽觉榻上有些湿腻,他摸了把,然后脸色顿时发白。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滚下了床,他坐在地上,失神了片刻,才跌跌撞撞去拿桌上剑,他抽出剑,想也没想就准备横在自己脖子上,还是谢琅及时进来,谢琅唬了一跳,忙夺了剑:“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裴昭哪里说得出口?他只是面色惨白,双目无神,他亵渎了沈姐姐,他怎么能亵渎在他心中如同神明一般的沈姐姐呢?他就应该以死谢罪!


    谢琅也不知道裴昭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如果裴昭在他这里自尽,那他真是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他扔了裴昭佩剑,还叮嘱随从一定要盯好裴昭,千万别让他犯傻。


    裴昭恍恍惚惚的,一连几日都食不下咽,谢琅瞧着,心想裴昭是得了什么病不成,于是差遣一个大夫给他治病,大夫进来请脉的时候,裴昭正在出神,大夫喊了几声“殿下”,裴昭才回过神来。


    大夫给他把了脉,说他没什么多大问题,就是感染了热病,多休息休息就好了,大夫准备走的时候,裴昭叫住他:“大夫,本王真的只是感染了热病了吗?”


    大夫疑惑:“按脉象来说是的。”


    裴昭难以启齿,半晌,才吞吞吐吐说:“本王觉的,自己不止染了热病。”


    “哦?”大夫又给裴昭把了回脉,还问了问他最近病情:“殿下是还有什么不舒服么?”


    “本王觉的……自己好像除了热病,还有癔病。”裴昭望了望四周,确定谢琅不在:“本王不知为何,最近夜夜都梦到……梦到一个女子……但是那个女子……不该是本王应该梦到的……”


    裴昭说出口后,他急于摆脱夜里的那个梦,于是快速道:“大夫,你快给本王开点药,让本王不要再梦到她了……”


    大夫失笑:“原来是这般……但是,殿下这得的可不是癔病,应该说,是相思病。”


    “相思病?”裴昭愣住。


    “殿下很明显是喜欢上那女子了。”大夫撸着山羊须,自信道:“殿下是不是最近食不下咽,寝不能寐?”


    “是……”


    “这很明显是相思病嘛。”大夫笃定道。


    “怎么可能?”裴昭不敢相信:“本王怎么可能喜欢上她?本王不能喜欢她!”


    “为什么不能?”大夫有点发懵。


    “总之……总之就是不能……”


    大夫这回是彻底懵了,他斟酌再三,还是道:“但是,依小人所见,殿下这得的就是相思病,相思病是无药可医的,恕小人才疏学浅,无能为力了。”


    裴昭现在整个人都垂头丧气,再和这大夫纠缠也没什么意思,他于是挥手:“你下去吧。”-


    一直等大夫走后良久,裴昭还没回过神。


    相思病?


    所以,他喜欢上了沈霜鹤?


    怎么可能?


    沈霜鹤是他敬重的沈姐姐,更曾经是他的皇嫂,他怎么可以喜欢上沈霜鹤呢?不,这不可能。


    裴昭觉的,这定然是那大夫胡说八道。


    于是裴昭试探性地去询问自己近卫,还有服侍他的丫鬟,他自然不会把实情说出,而是遮遮掩掩问,但无论他怎么遮掩,这些人都一口回答,说他定然是喜欢上梦中女子了,说他是害了相思病。


    入我相思门,方知相思苦。


    裴昭一连询问了数十人之后,才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喜欢上沈霜鹤了。


    他对沈霜鹤,早已不是单纯的姐弟之情了,而是有占有欲的男女之情。


    他爱上了她,不是弟弟对姐姐的爱,而是男人对女人的爱。


    裴昭躺在榻上,绝望用被子蒙上自己的脸。


    这下,全完了-


    裴昭自从得知自己心意后,就心虚到不敢去见沈霜鹤,倒是沈霜鹤见他久久不来青竹书院,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呢,等问谢琅才得知,裴昭这段日子患了热病,吃不下也睡不好,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大圈,沈霜鹤很是担心,于是便在闲暇时来到郡守府探望裴昭。


    沈霜鹤做了裴昭最爱吃的几样点心,来到了郡守府,裴昭当时正躺在榻上发怔,听到说沈霜鹤来了,他赶忙起身,然后推开门,趁着沈霜鹤还没来,就准备偷偷溜走。


    他实在不敢见沈霜鹤。


    好死不死,他刚推开门准备逃走,就被苏荷看到了,苏荷之前在市集的时候因为裴昭长相太过俊美,的确对他芳心暗许,但是等得知裴昭身份后,她立刻将这个念头掐死在襁褓中了,她只是一个商户之女,裴昭可是皇上的亲弟弟,她有自知之明。


    所以苏荷立刻断了自己心思,她本就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女子,如今见到裴昭时,也坦坦荡荡,她提着食盒,行了一礼,然后问道:“殿下这是去哪呢?”


    “呃……你怎么来了?”


    裴昭明知故问,苏荷规规矩矩答道:“民女跟随夫子前来探望殿下,夫子和谢大人有些事情商议,便先让民女将点心带来了。”


    “哦,放着吧。”


    “夫子马上就来。”苏荷道:“殿下稍等片刻便是。”


    苏荷都这般说了,裴昭也不好溜走了,他只好回了房间,坐立不安地等待沈霜鹤。


    他感觉似乎等了很久,他甚至在内心期盼谢琅留住沈霜鹤,让她不要来了,他实在没有脸见她,但其实他还没等一炷香的时间,沈霜鹤就来了。


    裴昭先是闻到一阵熟悉的幽香,那是沈霜鹤最爱用的熏香,接着,他便看到沈霜鹤踏了进来。


    她今日还是穿着一袭素衣,腰肢用白色绸带束住,显得盈盈一握,头发盘起,梳着一个最简单不过的发髻,上面只插着一支木钗,她脸上虽未施脂粉,但容貌之盛,还是让人不敢直视。


    裴昭心虚低下头,他紧张到手都无处安放,只能抓了一块食盒里的梅花香饼,低头咀嚼起来,沈霜鹤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她只是看着囫囵吞枣一样的裴昭,笑道:“昭儿,听闻你最近染了热病,如今可好了?”


    “好了。”裴昭都不敢抬头,他吞下那块梅花香饼,含糊道:“没事的。”


    “但是谢大人说你最近状态很是不好。”沈霜鹤关切道:“谢大人说你食欲不振,而且夜不能寐,这是怎么了?”


    裴昭心中腹诽,这谢琅,何必什么都说,他的政务、他的家事,难道还不够他忙吗?这么碎嘴干什么?


    裴昭也不知怎么回沈霜鹤,只好道:“大概是最近天气热起来了,之前伤没好透,所以才没什么精神。”


    沈霜鹤一听他伤没好透,就开始紧张了:“这西陵郡这么多大夫,都没有看好你的伤吗?”


    “哦……不是……”裴昭绞尽脑汁想着借口:“是快好的时候又染了热病,所以没好透。”


    “可别留下了病根。”沈霜鹤有些担心:“昭儿,你不要仗着自己年轻力壮就胡来,之前刚能下床就来青竹书院,现在又是没好透又染上热病,你才十八岁,若留了病根,以后可怎么好?”


    她这边说着,裴昭那边却是完全没听进去,他只是低头咬着梅花香饼,压根不敢抬头看沈霜鹤。


    似乎如果抬头,他对沈霜鹤那汹涌的感情就再也无法掩藏住了。


    他一边低头吃着那块饼,一边含糊点头:“嗯……”


    裴昭一直低着头,沈霜鹤见他这样,还以为是听进自己的话了,以前裴昭小时候的时候每次犯错,她教诲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低着头,乖乖答应着,承诺以后再也不会犯错,沈霜鹤想到他小时候,心软了软,又见他吃到嘴角边都是饼渣,于是一时也忘了裴昭如今已经长大了,就还像小时候那样,拿着帕子,去擦拭他的嘴角:“怎么吃到这来了……”


    她手指头不经意间,触碰到裴昭的嘴边,裴昭忽然跟被什么咬到一样,一下跳了起来。


    他动作太大,甚至碰翻了桌上食盒,还碰翻了凳子,裴昭逃也似地后退,结果绊倒倒在地上的凳子,自己也摔倒了。


    屋中顿时一片狼藉,沈霜鹤瞠目结舌。


    作者有话说:


    下一更是明天晚上十二点


    42  ? 第 42 章


    ◎叶掩翠◎


    还是沈霜鹤最先回过神来, 她忙去搀扶裴昭:“昭儿,你这是怎么了?”


    裴昭哪里敢要她扶,沈霜鹤的触摸, 现在对于他来说就是杀人的刀, 裴昭赶紧自己连滚带爬地爬起来,爬起来后,他忙退后两步,避开沈霜鹤的搀扶:“没……没事。”


    “你最近……怎么魂不守舍的?”沈霜鹤狐疑:“奇奇怪怪。”


    “没有啊。”裴昭辩解:“哪里奇怪了?”


    沈霜鹤摇头:“反正……就是奇奇怪怪。”


    她顿了顿,又道:“昭儿,你要是有什么心事,就和沈姐姐说。”


    裴昭心中叫苦, 他的心事,就是喜欢她这件事啊!


    可是, 这件事,他哪里敢跟她说?


    姑且不说在她眼里,他就是她一向疼爱有加的弟弟, 就说他两年后就要离开西陵, 而她会一直呆在这里,所以他们二人, 是绝无可能的。


    所以心悦她这件事, 裴昭宁可藏在肚子里藏烂了,也难以启齿, 他支支吾吾道:“我没有什么心事。”


    沈霜鹤狐疑地看他, 裴昭根本不敢直视她眼睛, 他低下头, 额上也开始冒着细密汗珠, 身上更是从脚脖红到了耳根子, 沈霜鹤瞧着,总觉的裴昭哪里不对,但是裴昭死活不说,她也不能硬问,于是只好道:“没有心事就好,你好好休息。”-


    沈霜鹤虽然回了青竹书院,但是又惦记裴昭,裴昭今日的状态,实在不太对劲,而且谢琅也说裴昭最近总是恍恍惚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沈霜鹤就担心,难道是裴淮之又打压裴昭了?裴昭定然是怕她担心,所以什么都不说,但是她又怎么能看着裴昭这般迷惘下去呢?沈霜鹤决定,既然裴昭不来青竹书院了,她就时常去郡守府探望他、开解他,让裴昭不至于无人倾诉。


    她的这个决定,可苦了裴昭,裴昭本就有心避开她,如今是避无可避,他的那腔单相思更是无法抑制,沈霜鹤还是将他当弟弟一般疼爱,嘘寒问暖,照顾有加,可是,他对沈霜鹤,早已不是姐弟之情了啊!


    动了情,就动了欲,他好几次都望着沈霜鹤的脸庞,眼神愈发依恋,要不是沈霜鹤根本想不到那块,他早就露了马脚。


    谢琅都看不下去了,谢琅有意无意话里有话,总之就是在提醒他,他和沈霜鹤是没有可能的,为了沈霜鹤好,他还是别说出自己心思吧,提醒多了,裴昭有些恼羞成怒:“谢大人,本王是不知道你最近总是在阴阳怪气什么,你要是觉的本王不该见沈姐姐,那就不要让沈姐姐来郡守府啊,你也看到了,本王这些时日并未去青竹书院。”


    谢琅道:“贺夫子冰雪聪明,如若制止她,那难保她会起疑心。”


    “那本王也无法阻止沈姐姐啊。”


    “殿下有一千种一万种借口可以避开。”谢琅道:“但是殿下没有,还是说,殿下心里,其实一直期待着见到贺夫子呢?”


    裴昭回怼道:“谢大人太看得起本王了,本王还觉的,谢大人有一千种一万种借口可以不当这个西陵郡守呢,否则,也不会和谢夫人夫妻不和了。”


    谢琅本在微笑的嘴角凝固,裴昭不甘示弱地对他翻白眼,半晌后,谢琅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长乐王殿下,当真有意思。”


    裴昭道:“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本王原也不打算提的。”


    意思是,若非谢琅总是踩他痛处,他才不会管谢琅和卢婉的夫妻生活呢。


    谢琅无奈:“是下官多管闲事了,以后下官也不会提了。”


    裴昭点头,他拿着把折扇气定神闲扇着,还不忘喝了口茶,第一次怼了谢琅,他简直通体舒畅。


    本来已经灰溜溜走的谢琅忽然折回来,来了句:“殿下,贺夫子朝这边过来了。”


    裴昭喝到嘴里的茶瞬间呛住-


    沈霜鹤的确过来了,裴昭瞬间没了刚才在谢琅面前的伶牙俐齿,转而又变成沈霜鹤最乖巧的弟弟,沈霜鹤拿了几本泛黄的书过来:“正巧在市集看见有人卖,我寻思着你应该喜欢看,就给你买来了。”


    裴昭翻了翻,原来是兵法的书。


    裴昭双眼放光:“这可是孤本啊。”


    他得到心爱的东西时候,就会双眼亮晶晶的,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沈霜鹤忍俊不禁:“下次若是见到了,还给你买来。”


    “多谢沈姐姐。”裴昭很是高兴,也忘了躲沈霜鹤了,他翻了一页,然后像小孩子献宝一样将最珍贵的东西献出去:“沈姐姐你看,这是前朝名将姜渭所写,传言他将毕生的兵法心得写成一本书,传于子孙,但是他后人不争气,也没有一个成材的,这本书就不知所踪了,却没想到,能在这西陵寻到。”


    裴昭侃侃而谈,沈霜鹤温婉抿嘴一笑:“这也是你的缘分。”


    “可惜我不能上阵杀敌。”裴昭扼腕:“否则,我定将回鹘赶到关外,让他们不能再觊觎我大宪领土。”


    “会有机会的。”沈霜鹤安慰他。


    “嗯。”裴昭得到这书实在惊喜,他拉着沈霜鹤一起看书的扉页,上面写着姜渭总结的十条用兵心得,沈霜鹤于是坐近了些,一坐近,她脖颈的幽香又传到了裴昭的鼻中,甚至还有几根发丝拂到裴昭脸上,痒痒麻麻的,裴昭瞬间一呆,手忙脚乱下,书也掉到了地上。


    裴昭大急,沈霜鹤也急了,两人都去拾书,弯腰的时候,手竟然碰到了一起。


    沈霜鹤的手有些凉,但是裴昭的手很暖和,两人十指相碰,双目对视,鼻尖都差点碰到了一起,沈霜鹤一怔,这是她第一次这般近距离的看裴昭,原来他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黏着她的孩童了,他已经长大了,他的眼眸很黑很亮,鼻子很挺,五官英气俊美,下巴还有青青的胡茬,他呼吸时的热气拂在她脸上,酥酥麻麻,沈霜鹤忽然之间,心中有些异样感觉。


    但是这感觉,只是一瞬,她经历过太多事,有过刻骨铭心,更有割发断情,她如今已经心如止水,谁都无法掀起波澜。


    所以很快她就将这丝异样压下去了,回过神来时,裴昭还是那个她最疼爱的弟弟。


    沈霜鹤将书捡了起来,温柔一笑,递给裴昭。


    倒是裴昭像是被猫踩着尾巴的老鼠一样,惴惴不安,慌慌张张,他接过书的时候,都不敢和沈霜鹤对视,而是小声道:“多谢沈姐姐。”


    “不必谢。”沈霜鹤平静道:“我该回书院了。”


    “我去送沈姐姐。”


    “不用。”沈霜鹤道:“我自己回去就行。”


    裴昭心虚,但又想多见一下沈霜鹤:“那我将沈姐姐送到郡守府外吧。”


    这回沈霜鹤没有拒绝,于是两人来到郡守府外,裴昭和沈霜鹤走到马车旁边,裴昭叮嘱车夫:“路上小心些,别太颠簸。”


    “小人知道。”车夫答道。


    沈霜鹤笑道:“小小年纪,这么操心。”


    她准备上马车时,忽然听到一声脆生生的声音:“这里,就是西陵郡守府了?”


    沈霜鹤和裴昭循着声音回头,只见一个红衣小姑娘,骑着一头毛驴,背着一个包袱,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但是她眼睛极亮,让她虽然满身风沙,但仍然俏丽如芙蓉,那红衣小姑娘瞧到裴昭,先是不敢置信,然后是欢呼雀跃:“你是……是长乐王殿下?”


    不待裴昭回答,她就从毛驴上下来,兴冲冲地奔到裴昭身边:“殿下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叶掩翠啊。”


    叶掩翠……裴昭终于记起她了,原来这红衣小姑娘,就是少时和他订下婚约的叶大将军之女,也就是他的未婚妻。


    作者有话说:


    下一更也是明天晚上十二点


    43  ? 第 43 章


    ◎他的心里,早被一个人占据了◎


    叶掩翠是叶大将军的嫡女, 叶将军掌握三郡兵权,位高权重,早就先帝还在的时候, 就定下了叶掩翠与裴昭的婚事, 先帝的心思,大概也是想借助叶家的权势保住裴昭性命吧。


    沈霜鹤还是皇后的时候,也许是她心中隐隐预判到了裴昭的结局,她一直急于撮合叶掩翠与裴昭早日成婚,但是裴昭一直不太愿意那么早成亲,沈霜鹤于是便借助马球比赛的时机将叶掩翠召入宫,想让二人多相处相处, 当时叶掩翠才十四岁,人长得可爱, 嘴巴也很甜,沈霜鹤很是喜欢她,她还寻思着以后多多召叶掩翠入宫, 多和裴昭见见面, 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她觉的裴昭一定会喜欢她的。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 她还没来得及再召叶掩翠入宫, 便迎来了裴淮之亲自设局陷害裴昭,裴昭百口莫辩, 被判去衣受杖, 还有带枷三千里, 眼见大厦已倾, 叶将军心思活络, 他不愿意将叶家绑在裴昭这个已倒的王爷上, 更不愿意家族因与裴昭的婚事被裴淮之猜忌,于是亲自入宫,不但交出兵权避祸,还请求裴淮之解除叶掩翠与裴昭的婚约,裴淮之乐见其成,一道圣旨颁下,叶掩翠与裴昭再无婚约关系。


    如今四年过去,裴昭早已不记得叶掩翠长什么样了,没想到小姑娘竟然风尘仆仆,独自一人,骑着一头毛驴找来了西陵。


    叶掩翠自幼在边关长大,生性活泼开朗,她见到裴昭时,大大方方介绍道:“长乐王殿下,我此来西陵,是特地来寻你的。”


    裴昭不解:“叶姑娘寻我做什么?”


    “成亲啊。”叶掩翠睁大眼睛:“我们本来就有婚约啊。”


    “婚约不是被你爹取消了吗?”


    提到此事,叶掩翠就不高兴地扁嘴:“我爹是我爹,我是我,我从小就读《烈女传》,知道好女不嫁二夫的道理,既然我已经是殿下的未婚妻了,就应该祸福与共,怎么可以因为殿下一时落难就弃之不顾呢?”


    裴昭都愣住了,他不由看了眼旁边的沈霜鹤,他忙对叶掩翠道:“别……咱俩四年前已经取消婚约了……你还是听你爹的吧。”


    “我不会听他的。”叶掩翠道:“他那是不对的。”


    裴昭心中简直有苦说不出:“父母之命大过天,你来这找我你爹知道吗?如若不知,还是速速回去吧。”


    叶掩翠不高兴了,她奔到裴昭面前,拉住他的胳膊,她本就长得冰雪可爱,撒起娇来也一点不显得做作,反而有种天真娇憨:“你怎么总是让我回去啊?我不回去,我爹要我嫁给别人,但是我是你的未婚妻啊,我怎么能嫁给其他男人呢?我千里迢迢,从京城过来,就是来找你成亲的。”


    裴昭将她扒在身上的胳膊扒拉下去:“不必了……”


    “昭……”沈霜鹤皱了皱眉,她道:“长乐王殿下,这位叶姑娘是守信之人,她一片赤忱之心,殿下如若赶她走,那岂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叶掩翠这才打量起沈霜鹤,她只是四年前见过沈霜鹤一面,如今过了四个春秋,她早就不记得沈霜鹤长什么样了,于是她问道:“这位姐姐,你说的话我爱听,请问你是?”


    沈霜鹤道:“我是西陵郡青竹书院的贺霜,大家都叫我贺夫子。”


    叶掩翠点头,她笑道:“多谢贺夫子为我说话。”


    沈霜鹤也对她微微一笑,然后她对裴昭道:“殿下,人无信不立,一个小姑娘尚且能千里迢迢过来寻你,你又怎么能铁石心肠赶她走呢?”


    裴昭简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很想说,我喜欢的人,不是叶掩翠,是你啊!所以,我又如何能娶叶掩翠呢?


    但是这话,他说不出口,他心中莫名一阵闷气,于是咬咬牙:“反正我是不会和她成亲的!”


    说罢,他就拂袖而去,叶掩翠看着他的背影,瞠目结舌,沈霜鹤也觉莫名其妙,但还没等她安慰叶掩翠,叶掩翠就自个安慰自己:“我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他气我爹在他最困难的时候落井下石嘛,但是我会让他知道,我是我,我爹是我爹的。”


    她又对沈霜鹤道:“对了,今日谢谢贺夫子,不知贺夫子怎么会认识长乐王呢?”


    沈霜鹤搪塞道:“以前偶尔见过,叶姑娘你也知道,长乐王一向交游广阔,无论三教九流,都能成为他的朋友。”


    “好像是这样。”叶掩翠道:“我爹就总说,他是被他性格害的,但是我可不这么觉的,我觉的他性格挺好的。”


    沈霜鹤闻言,不由莞尔,叶掩翠还是和四年前一般性子,直来直去,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活泼可爱的很,她道:“长乐王这人忘性大的很,他也不是一个记仇的人,只要叶姑娘在他身侧多和他聊聊天,相信他会愿意和姑娘成亲的。”


    “嗯,我也这么认为。”叶掩翠瞧着裴昭早已不见的背影,自信道:“我都跑这么远来找他了,我就不信,他不会喜欢我。”-


    沈霜鹤回了青竹书院,叶掩翠则住在了郡守府,听谢琅说,叶掩翠日日都去找裴昭,但是裴昭总躲着她,不过叶掩翠也不在乎,她个性相比大宪那些闺阁女子要大胆的多,裴昭拒绝她一次,她就能再去找他两次、三次,而且裴昭到哪,她就跟到哪,到最后,裴昭都无可奈何,只能默认被她跟着了。


    沈霜鹤忍俊不禁,她对谢琅道:“这叶小姑娘倒真是有趣。”


    “是挺有趣的。”谢琅道:“全大宪也没几个女子能像她这般,骑着头毛驴,背着个包袱,千里迢迢寻夫,关键这夫,还是被她父亲退婚的。”


    沈霜鹤道:“这证明先帝当初没有看错人,叶小姑娘性格,比她父亲要一诺千金的多。”


    “叶将军这样的人,才能步步高升,稳坐富贵。”谢琅拿起桌上的精巧竹制茶杯,饮了一口:“不过,世上如果像叶将军这样的人太多,也没什么意思,如果大宪多几个像叶小姑娘这样的人,才有点意思。”


    “叶姑娘和昭儿是同一类人,虽千万人吾往矣,昭儿会喜欢她的。”


    “是么?”谢琅抬头看了眼沈霜鹤,然后又低头品着茶,他意味深长说了句:“这可未必。”-


    裴昭的确被叶掩翠缠的烦不胜烦,是,叶掩翠是很好,长得漂亮,爱笑爱闹,又对他一片痴心,可是,她再怎么好,他也不会喜欢她。


    他的心里,早被一个人占据了,根本容纳不下第二个人了。


    所以裴昭鬼使神差的,又来了青竹书院,他想见沈霜鹤了。


    叶掩翠也跟着来了,沈霜鹤见到他二人一起来,还以为两人有了进展,于是高高兴兴的将二人迎进书院,叶掩翠一进青竹书院,就好奇地四处张望:“这个书院就是贺夫子你一个人教授课业吗?”


    “就我一人。”


    “好厉害。”叶掩翠肃然起敬:“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全是女子的书院呢,支撑这个书院,很辛苦吧。”


    “有时候会觉的辛苦,但看到学生,又不觉得苦了。”


    叶掩翠点头,她忽然有些赧然:“和贺夫子比起来,我觉的我好像一事无成,我活了十八岁,好像还没做过什么厉害的事情。”


    “你能一人找来西陵,已经很厉害了。”


    裴昭听不得这个,他咳了声,然后随口对木春道:“木春,你带叶姑娘去竹林逛逛吧。”


    “我?”木春指着自己,不明白这好差事怎么落到自己身上了。


    “是啊,她第一次来书院,你带她逛逛。”


    还好叶掩翠没起疑,她开心拉着木春:“好啊,我也正想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


    下一更应该在明天晚上十二点


    44  ? 第 44 章


    ◎我心仪之人,是你啊◎


    叶掩翠终于要走了, 裴昭长出一口气,但偏偏沈霜鹤又说了句:“叶姑娘,不如让殿下也陪你一起去吧。”


    裴昭愕然, 他转头去看沈霜鹤, 沈霜鹤嘴角含笑,明显是想让两人多多相处,裴昭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气不打一处来,但又没办法违拗沈霜鹤,只好陪着叶掩翠,去竹林闲逛。


    木春十分机灵, 她陪两人在竹林走了一会,然后就借口肚子痛跑了, 于是竹林就只剩下裴昭和叶掩翠两人。


    叶掩翠看什么都好奇,她一会摸摸这个,一会摸摸那个, 看到有趣的东西时, 就会笑眼弯弯,十分可爱, 但是无论她如何漂亮活泼, 裴昭都提不起劲来,他神色怏怏, 叶掩翠都看出来了:“殿下, 你为什么不开心啊?”


    裴昭望了眼书院, 他停下脚步, 似乎在下一个决定, 良久, 他才道:“叶姑娘,你前来西陵,到底是因为喜欢我,还是因为婚约?”


    叶掩翠愣了愣:“这重要吗?”


    “重要。”裴昭道:“你我只在四年前见过一次,我自问没有那个魅力让你对我一见钟情,以叶姑娘的性子,也不会一见钟情,顶多只是不讨厌我而已,所以叶姑娘千里迢迢前来西陵,不过是因为自幼受了三从四德的教育,觉的好女不能嫁二夫罢了。”


    叶掩翠认真思考了下:“你说的,也对,但是我并不认为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冲突。”


    裴昭苦笑,他总算印证了自己这些时日来的猜测,叶掩翠并非钟情他,而是受从一而终的思想荼毒太深,没想到她一个在边境长大的女子,性子又是这般娇蛮活泼,也逃不过“守节”这两个字。


    裴昭深吸一口气:“你真的不必因为一纸婚约,就赔上自己一生幸福,甚至与父亲家族反目,这个婚约,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可是,人无信不立,话本里都说,那些嫌贫爱富退婚的人,是不对的。”


    裴昭摇头,他望着青竹书院:“叶姑娘,我想也许,你更应该在这个书院学一学。”


    叶掩翠迷惘:“什么意思?”


    裴昭移回目光,他忽深深作了一揖:“我并不喜欢叶姑娘,叶姑娘,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我祝你能嫁得一个真心喜欢你的男子。”


    叶掩翠瞠目结舌:“你……你要我嫁给旁人!但……但我们是有婚约的啊,我怎么可以嫁给别人呢?”


    裴昭打断她:“叶姑娘,你怎么还不懂呢?所谓守节,所谓烈女,都只是拘束女子的枷锁而已,凭什么妻子死了,丈夫可以续弦,丈夫死了,妻子就要守节呢?《女则》、《烈女传》这些书,不应该是你看的,你本该是自由自在的飞鸟,不应该被这些陈腐之念拘束一生。”


    叶掩翠还是半天回不了神:“但是大宪的女子,都是这样的啊。”


    “人人都做的事情,并非就代表这是对的。”裴昭道:“况且,我已有心仪之人。”


    “你……你有心仪之人?”


    裴昭点头。


    “她是谁?”


    裴昭目光定定看着青竹书院:“她和你一样,自幼熟读《女则》、《烈女传》等书,在所有人看来,她是一个非常完美的女子,温婉贤惠,宜室宜家,但是,谁都没有想到,可以堪称天下女子表率的她,居然有勇气反抗三纲五常,反抗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观念,因为反抗,她失去了一切,从珠围翠绕变成了清苦度日,但是她却从未后悔。”


    裴昭说罢,嘴角浮现一丝微笑,他目光重新看向一脸惊愕的叶掩翠:“叶姑娘,我喜欢的,便是这样的女子,我会一辈子喜欢她,至死不渝。”


    “至死……不渝……”叶掩翠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她眼眶有些发红:“你这般喜欢她,那我算什么?我千里迢迢找来西陵,又算什么?”


    她咬着唇:“不……我不哭,我可不会在你面前哭……”


    她委屈地一跺脚,转身掩面飞奔而去,裴昭看着她背影,无奈摇了摇头-


    和叶掩翠说清楚后,裴昭又回到了青竹书院,沈霜鹤正巧在搬着书,见到裴昭时,她有些惊讶:“昭儿,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叶姑娘呢?”


    “她走了。”


    “她回郡守府了?你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回去呢?”


    “有护卫跟着,她安全的很。”


    沈霜鹤责怪地看了他一眼:“她毕竟是一个小姑娘,而且还千里迢迢从京城来西陵寻你,为了嫁给你,她都跟父亲闹翻了,家也回不去了,她对你这般痴心,你怎么还对她爱答不理的。”


    “她不是对我痴心。”裴昭道:“她只是被三从四德观念束缚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觉的她只是为了一个信念嫁你,并不是真的喜欢你,但是,昭儿,你何不转个方向想想呢?叶姑娘长得美丽,又开朗大方,我觉的她来西陵,是上天赐给你的良缘。”


    裴昭摇头:“我已经和她说清楚了,我已有心仪之人,我不会和她成亲的。”


    沈霜鹤听到这句话,本在搬着书的手都滞在了半空:“什么?你已有心仪之人?”


    裴昭看着她,点了点头。


    “是谁?”


    裴昭未答,只是定定看着沈霜鹤,他眼睛很黑,很亮,沈霜鹤甚至能看到他眼神中的执拗和倔犟,沈霜鹤莫名觉的心一阵慌乱,拿着的书也从手上掉到了地上,她更加慌乱,于是捡起书,放在书案上,然后拂了拂鬓边的发丝:“不早了,我还要准备明日的讲学,你先回郡守府吧。”


    裴昭道:“我不走。”


    他往前踏了一步:“沈姐姐,难道你不想知道,我心仪之人,到底是谁吗?”


    沈霜鹤不敢对视他的眼睛,她慌忙摇头:“不……不想知道了。”


    “但是我想让你知道。”裴昭望着她,终于说出了在心中藏匿已久的话:“我心仪之人,是你啊!”


    沈霜鹤大惊,她不由倒退一步,然后勉强一笑:“昭儿,如果你不喜欢我总是撮合你和叶姑娘的话,以后我也不撮合了,你不要说些玩笑话。”


    “这不是玩笑话。”裴昭道:“四年前,从你护我去荆都的时候,我对你的感觉就不一样了,但是我并不知晓,直到在西陵又见到你,我明明知道我不应该见你,但是每一次我都无法控制自己,为了你,我食不能寝,夜不能寐,大夫说,我是害了相思病,那时候,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我对沈姐姐你,早已从姐弟之情,变成了男女之情。”


    裴昭急切地诉说着自己的爱慕:“沈姐姐,我知道我不应该告诉你这些,谢琅也提醒过我很多次,我两年后就要离开西陵,以后生死未知,我不应该这么自私地搅乱你的心绪,但是,沈姐姐,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尤其是你还在撮合我和叶掩翠,我根本就不喜欢她呀,我真的很生气,但是我又没有办法对你发火……我真的觉的自己快疯了……”


    裴昭说的真切,沈霜鹤却听的心惊,她试图劝说裴昭:“昭儿,也许是你弄错了,你这四年久经磨砺,才会错将亲人当成爱人,你对我是亲情,而非爱情。”


    裴昭摇头:“不,我分得清亲情和爱情,如果我对你是亲情,我就不会在知道苏荷兄长喜欢你的时候醋意大发,亲情是成全,爱情是占有,我确信我是想占有,而非成全。”


    沈霜鹤还在试图否认:“不,这不可能,你怎么能喜欢我呢?”


    “我怎么不能喜欢你?”裴昭道:“以前你是我的皇嫂,还有伦常的限制,但如今你不是了,你已经和皇兄和离,你不是他的女人了,所以,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你?就算天皇老子来了,也无法阻止我喜欢你。”


    沈霜鹤张口结舌,一时之间,她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能在心中重复着,这不可能。


    裴昭怎么会喜欢她?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裴昭也看出沈霜鹤情绪很乱,他瞬间有些后悔,不该在今日刺激之下对沈霜鹤说出埋藏已久的爱意,但是,他又很快就这丝后悔抛到了九霄云外:“我既然说了,就会对我的言行负责,沈姐姐,我以前不敢跟你说,是怕我会连累你,但是,如今你已知晓,我便不会再后退了,我想和沈姐姐在一起,一生一世都在一起,就算皇兄要杀我,我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心意。”


    “你……你不要再说了。”沈霜鹤无力地靠着墙,她捂着自己的脸,垂首道:“我真的心很乱,我现在不知道如何面对你,你走吧。”


    裴昭抿了抿唇:“好,我走,但我明日还会来的。”


    他既然已经把自己的情感说开,就不可能和沈霜鹤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既然窗户纸已经被捅破了,何不破罐子破摔?


    喜欢是占有,他喜欢她,他想得到她,而非再做她的好弟弟。


    至于两年后怎么办?裴淮之知晓怎么办?那今日做都做了,就不要考虑那么多了,不管如何,他都不会再放弃她。


    作者有话说:


    下一更在后天晚上十二点


    45  ? 第 45 章


    ◎乱我心者◎


    裴昭和沈霜鹤说开之后, 沈霜鹤就陷入了心慌意乱之中,她从未想过,一向视为弟弟的裴昭, 居然会对她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一步, 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恍恍惚惚,也影响到了


    LJ


    教授课业,弟子罗棋最先发现她状况不对,罗棋是四年前沈霜鹤救下的女子,四年前她才十五岁,当时准备嫁给一个痨病之人,没想到拜堂的时候夫君病发死了, 夫家认为她不祥,于是将她赶出门, 娘家又嫌她晦气,不让她回去,走投无路准备投河自尽的时候, 正好遇到了沈霜鹤。


    是沈霜鹤收留了她, 自此罗棋便在青竹书院,和沈霜鹤同吃同住, 所有弟子中, 罗棋心思最细,她帮助沈霜鹤, 将书院打理的井井有条, 沈霜鹤很是信任她。


    所以当沈霜鹤心神不宁时, 罗棋第一个发现不对, 她委婉问起, 沈霜鹤都支支吾吾, 不愿意回答,罗棋于是道:“是和长乐王有关系么?”


    沈霜鹤一惊,下意识就道:“没关系。”


    罗棋道:“弟子不觉得和长乐王殿下无关,以前长乐王殿下来青竹书院,夫子从来不会对他避而不见的,但近几日,长乐王殿下来的时候,夫子都推说身体不适,不愿意见他,夫子和长乐王殿下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霜鹤实在觉的难以启齿,只好道:“你想多了,真的和长乐王无关。”


    罗棋默了默,道:“弟子知道夫子以前嫁过人,也知道夫子打算将一生时光都放在青竹书院,但是俗话说,易求无价宝,难求有情郎,如若有心思澄澈、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夫子也不必排斥。”


    她话还没说完,沈霜鹤就急急打断她:“我不想再嫁人,即使嫁人,也不会嫁给长乐王。”


    罗棋忽一笑:“弟子并没有提夫子嫁给长乐王的事。”


    沈霜鹤噎住,她没好气白了罗棋一眼:“和木春苏荷她们呆久了,你也变的没大没小了。”


    罗棋道:“弟子只希望夫子能够幸福。”


    沈霜鹤摇头:“罗棋,你并不知道我和长乐王之间的纠葛,所以,不必再说了。”


    罗棋不太理解:“弟子是不知道夫子以前和长乐王之间有何纠葛,但是,人都是要向前看的,不是吗?夫子未嫁,殿下未婚,就算结合,有何不可?”


    “事情没你说的那么简单。”沈霜鹤觉的头愈发痛了:“我不想再提此事了,你以后也别再说了。”-


    打发走了罗棋,结果又来了个叶掩翠。


    叶掩翠眼睛都哭肿了,想必这几日定然十分难过,沈霜鹤其实并不想见她,她总是想,若非四年前她让叶掩翠入宫,见到裴昭,兴许,叶掩翠也不会对裴昭念念不忘了,她就不忘千里走单骑,前来西陵寻找裴昭了。


    但是,正如裴昭所言,叶掩翠是受了好女不嫁二夫思想的影响,所以才会千里走单骑,寻来西陵,而非是对裴昭念念不忘,只是沈霜鹤身在局中,对叶掩翠愧疚万分,所以才下意识将一切过错往自己身上揽罢了。


    沈霜鹤不见裴昭,随意寻个借口就罢了,只是叶掩翠哭红了眼睛找上门来,她却无法忍心打发她走,只好见了叶掩翠,她心想,不管叶掩翠怎么怪她、骂她,她受着便是了。


    可让沈霜鹤意外的是,叶掩翠并不知道裴昭心仪之人是她,她只是将沈霜鹤当姐姐一般看待,沈霜鹤身上有一种让人安宁的菩萨气质,所以叶掩翠是来找她开解的,而非问罪的。


    叶掩翠一见到沈霜鹤,便扑到她身上哭,哭到沈霜鹤衣服上都是鼻涕眼泪,叶掩翠发现后,抽抽噎噎:“对不住了,贺夫子,弄脏了你衣服。”


    “无事,洗洗便好。”


    叶掩翠从她身上抬起头,她抽泣:“长乐王殿下说不喜欢我,说他另外有了心仪之人。”


    沈霜鹤一听到这话就觉的心虚:“是么……”


    “千真万确。”叶掩翠哭道:“他已经不愿意再见我了。”


    小姑娘哭到脸皱巴巴的,沈霜鹤给她擦了擦眼泪,她又想起四年前在皇宫见到叶掩翠时,她那天真明媚的样子,沈霜鹤不由叹了一口气:“是他对不住你。”


    没想到叶掩翠听后,却摇了摇头:“不,他并没有对不住我。”


    她苦笑一声:“你知道他那天和我说什么了吗?他说,我其实并没有那么喜欢他,我只是自幼受了三从四德的教育,觉的好女不能嫁二夫,所以才会千里走单骑,寻来西陵,我当时觉的,他在胡说八道,可是,这几日,我翻来覆去的想,却又觉的,他说的是对的。”


    叶掩翠抽噎着擦了把眼泪:“我这几日一直在问我自己,我是不是很喜欢他,是不是很想和他在一起,但我想来想去,终于明白了,我想和他在一起,并不是因为有多喜欢他这个人,而是因为和他有婚约,我千里迢迢,寻来西陵,其实就像他说的,是被那纸婚约束缚住了罢了。”


    沈霜鹤听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才说了句:“但是长乐王殿下是个很好的人。”


    “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可他不喜欢我。”叶掩翠道:“不喜欢我的人,我又何必强求呢?难道我叶掩翠,不值得一个喜欢我的丈夫吗?”


    “不,你值得。”沈霜鹤真心实意道:“叶姑娘开朗大气,值得被任何一个男子喜欢。”


    叶掩翠笑了笑,她忽问:“贺夫子,假使你不认识长乐王,也不认识我,你就当我们两个是陌生人,旁观者清,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沈霜鹤愣了愣,她这些时日当局者迷,的确深陷进去,变的不像她了,如果……如果裴昭不是她自幼认识的裴昭,如果叶掩翠不是她为裴昭看好的姻缘,那她会怎么看呢?


    沈霜鹤思索了下,于是尽力摈弃自己的私人感情:“如果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以青竹书院贺霜的身份,我会觉的,长乐王说的是对的,叶姑娘是被一纸婚约、或者说,一种观念,束缚住了,所谓三从四德、从一而终,都只是世上男子为女子定下的规矩罢了,女子若犯了七出之条,就会被毫不留情休弃,那男子呢?男子无论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


    沈霜鹤说着,又想起了昔日皇宫之中,裴淮之的无情,她苦笑道:“男子另寻新欢是理所应当的,苛待发妻是理所应当的,甚至不顾亲女也是理所应当的,无人指责他们,世上只会说妻子哪里做的不好,却从不会说丈夫哪里做的不对,试问天底下,哪里有这种道理?所以叶姑娘你为什么要因为一纸婚约,就要从一而终,赔上自己一生幸福呢?你只需扪心自问,你想嫁给长乐王,到底是因为他是你从小定下的夫婿,还是因为他是裴昭?”


    叶掩翠回道:“第一种,因为他是我从小定下的夫婿。”


    她长出一口气:“贺夫子方才说的,也是我这几日所想的,长乐王说,我本应是自由自在的飞鸟,不应被陈腐观念束缚一生,是啊,我生于边关,长于边关,明明看到那么多异族女子肆意精彩的活着,为什么我偏偏要学大宪女子一般,困在牢笼里活着呢?”


    沈霜鹤问:“所以叶姑娘,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接下来……”叶掩翠道:“我想我不会缠着长乐王了,我也我自己的自尊,他不喜欢我,我何必还要缠着他呢?那样我会连我自己都讨厌我自己……京城我也回不去了,我爹要将我嫁给我不喜欢的人,接下来,我大概会骑着毛驴,去四处转转吧,等玩累了,我再回家。”


    “但是你孤身一人……”


    “我不怕,我武艺很好的。”叶掩翠吐了吐舌头:“不然我怎么能一个人安然无恙,跑来西陵?”


    沈霜鹤被她逗笑了,似乎多日来的烦忧都一扫而空:“如此,那便祝叶姑娘从此海阔天空。”


    “嗯。”叶掩翠点头:“我也祝夫子能得偿所愿。”


    作者有话说:


    下一更在后天晚上九点


    46  ? 第 46 章


    ◎他竟然有些怀念起沈霜鹤了◎


    叶掩翠走了。


    正如她来时骑着小毛驴, 背着一个包袱,潇洒自在,她走的时候, 也是这般, 裴昭没有去送她,反而是沈霜鹤去送她,叶掩翠骑在毛驴上,歪着头,对沈霜鹤一笑:“贺夫子,有机会,倒真想留在青竹书院, 听你授课。”


    沈霜鹤笑道:“天大地大,这浩瀚宇宙, 远比一隅书院要开阔的多,叶姑娘本就应是世上最肆意精彩的女子,我这书院反而会拘束了叶姑娘。”


    “什么拘束, 别是怕我多占了一双筷子。”


    沈霜鹤道:“那倒不至于。”


    “好啦, 开玩笑的。”叶掩翠回头望着眼远方:“你说,长乐王不来送我, 是不是怕我缠着他呀?”


    “呃……”


    “他想多了, 贺夫子,烦请你告诉他, 君既无情我便休, 我叶掩翠不是那种死皮赖脸的女子, 更不会愿意嫁给一个不喜欢我的人, 让他别小家子气了, 下次再躲着我, 我可就不客气了。”


    沈霜鹤点头:“好,我一定转告长乐王。”


    “多谢。”叶掩翠笑得比来时还要灿烂:“贺夫子,我走了,有机会,我们会再见的。”-


    叶掩翠就如同一阵风,来去匆匆,她本是一个明媚开朗的女孩子,却被困于婚约的枷锁中不得脱,她其实并没有那么深爱裴昭,但因为婚约,她就认定了裴昭是她的丈夫,她以为前来西陵是兑现承诺,是做正确的事情,但是没想到却迎来裴昭的冷遇,所幸裴昭告诉了她,她应是自由自在的飞鸟,而不是被“好女不嫁二夫”观念束缚的笼中人,也所幸,叶掩翠自己终于想通了,她既然有勇气千里寻来西陵,自然也勇气从此活出自己的人生。


    从此天地之间,再无可束缚她的东西了。


    沈霜鹤思考再三,还是将她托她告诉裴昭的话原封不动,说给了裴昭听,她本是躲着裴昭,但是一直躲,也不是办法,也许,这便是契机。


    她说了之后,裴昭脸上倒是出现羞惭神色:“如此,倒是我小肚鸡肠了。”


    沈霜鹤道:“如果下次再见到叶姑娘,不要对她避而不见了,她对你已并无情意了。”


    裴昭点头:“知道。”


    “还有一件事。”沈霜鹤道:“这些时日,我也想了很多,我目前没有办法回应你,我只是将你当作弟弟一样看待,以前是,现在是,将来还是。”


    裴昭似乎早有心理准备般,他咧嘴一笑,笑得爽朗:“我知道,但是没关系,来日方长。”-


    裴昭被沈霜鹤拒绝是早有预料的,他并不打算放弃,就像他说的,来日方长。


    这倒是让谢琅气的半死,谢琅问裴昭:“殿下日日去青竹书院晃荡,是不是想让皇上发现沈皇后未死?”


    “皇兄不会发现的。”裴昭道:“沈姐姐一直在深宫,认识她的人本就不多,尤其是皇兄派来监视我的暗探,更加不认识她,更何况,此事已过了四年,谁会联想到已经死去的沈皇后?”


    “你这话是说给我听的,还是说给你自己听的?”


    裴昭语塞,他本极亮的眼睛暗淡了下,然后他低头,慢慢道:“我知道做的不对,但我想自私这一次。”


    他本是个光明磊落之人,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有仆人婢女,都夸他一身浩然之气,他初始发现自己心意之时,也在想着不能连累沈霜鹤,可是慢慢的,他发现自己做不到,无论是面对别的男子对她的喜爱生出的嫉妒之心,还是面对她撮合自己和叶掩翠时生出的愤懑之心,他都做不到始终隐藏这段感情,他承认是他自私,可是,他活到十八岁,还是想自私这一回。


    谢琅见这磊落轶荡的少年郎为情所困,他不由也心生不忍,于是不再规劝,而是叹了一声:“罢了,殿下情之所至,一往情深,下官也是过来人,明白的,下官会尽全力在这西陵保全殿下与沈皇后的。”-


    只是,无论谢琅如何小心,安插在裴昭身边的密探,还是将此事密报给了裴淮之,皇宫之中,裴淮之展开密信,上面说,长乐王裴昭近来常去一家名为青竹书院的书院,这书院也没什么特殊的,只是学生都是女子,而且有位女夫子,名为贺霜,这贺霜在西陵名声并不好,但长得美丽,引得众多士子折腰。


    裴淮之看了信,兴致缺缺,他将信随手放到一旁,心想,裴昭意气竟然消磨至此么,居然在美人窝流连,真是让他失望。


    不过,这倒也正合他意了。


    裴昭已不足为虑,裴淮之继续批阅其他奏折,一直到深夜,他才放下笔杆,疲累地揉着太阳穴。


    周安小心翼翼问道:“皇上是否摆驾椒房殿?”


    裴淮之想了想,说道:“算了。”


    他起身道:“朕随意在宫中走走吧。”-


    月光如水,这个时分倒没有白日的酷热,反而十分凉爽,裴淮之负手在宫中随意走着,但不知为何,竟然走到了凤藻宫。


    凤藻宫大门紧锁,里面空无一人,处处透露着凄凉破败,裴淮之望了眼,然后停在原地,并未走开。


    皇后沈霜鹤已死,贵妃郭彤霞又诞下唯一的太子,理应被扶正为皇后,这些年,郭彤霞明里暗里,哭过闹过,就是为了皇后之位,但是裴淮之都没有松口。


    为什么没有松口呢?也许是因为沈霜鹤死后,裴淮之试着让郭彤霞管理后宫,但是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郭彤霞为人善妒,而且大字不识一个,连账本都不会看,短短数月,就把后宫搞的乌烟瘴气,裴淮之本来就为前朝之事心烦,没想到后宫之事也要日日烦他,告状郭彤霞的妃嫔官宦不计其数,裴淮之一怒之下,褫夺了郭彤霞管理后宫的权力,还是让德嫔管理后宫,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后宫有个沈霜鹤压着,德嫔处理起来还能得心应手,如今郭彤霞位份比她高,而且还生了太子,气焰嚣张,德嫔哪里敢越级得罪她,做起事来,当然畏首畏尾了,到后来德嫔索性称病不干了,裴淮之又让其他后妃管理后宫,也是每个都干不长。


    区区一个后宫,郭彤霞都弄不好,裴淮之又岂能放心将皇后之位交给她?所以郭彤霞至今也只是一个贵妃。


    裴淮之望着荒凉的凤藻宫,此时此刻,他竟然有些怀念起沈霜鹤了。


    回想沈霜鹤当皇后时,她贤惠有礼,进退有度,将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裴淮之从来不需要为后宫之事忧心,他只需要在前朝做他的英明帝王就行了,哪能想到有一天,他一个皇帝,还要在后宫周旋。


    裴淮之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但叹完之后,他就惊了一惊,所以他是在念着沈霜鹤的好吗?她如此大逆不道写休书给他,他还念着她做什么?


    所以裴淮之恼羞成怒,索性拂袖而去,他在后宫转了转,还是去了椒房殿。


    在那里,他有温柔乡,还有儿子,总比忤逆犯上的沈霜鹤好。


    郭彤霞本来已经歇息了,得知裴淮之来,她很是高兴,还将小太子抱了出来,小太子如今已经四岁了,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比同龄人聪慧,而且他很怕裴淮之,见到裴淮之时,哇哇大哭着,裴淮之皱眉:“怎么哭成这样?”


    郭彤霞忙道:“大概是刚刚睡着,被妾抱起来时弄醒了,所以哭了。”


    “既然睡下,又何必弄醒他呢?”


    郭彤霞不高兴了:“那还不是皇上政务繁忙,三日都没来椒房殿了吗?太子都要不认识皇上这个爹了。”


    裴淮之有些不悦:“青州水患,江州蝗灾,还有回鹘在西陵陈兵十万,虎视眈眈,朕哪有闲工夫每日过来看你们娘俩?”


    郭彤霞自沈霜鹤死后,加上其他妃嫔都没能为裴淮之生下儿子,她这腰杆子是愈发硬了,她怼道:“是是是,国家每天都有大事,皇上忙都忙不过来,照这样说,皇上一辈子都没时间来看我们娘俩了。”


    “你真是……不识大体!”裴淮之给郭彤霞下了这四个字的评价。


    “那皇上去找识大体的呀。”郭彤霞不甘示弱:“妾原本就是一个不识大体的女子,皇上以前也喜欢妾这样,皇上当时还说,女子要识大体做什么,又不用参与朝政,会识趣、会哄皇上开心就行了,如今妾还是和当初一样,每日尽力哄皇上开心,皇上却又嫌弃妾不识大体了。”


    裴淮之说了四个字,郭彤霞回了一堆,裴淮之愈发不悦,小太子看着裴淮之和郭彤霞争吵,哭的愈发大声了,裴淮之怒道:“全都让朕不痛快,你是,你儿子也是,他都四岁了,朕四岁的时候,已经能识字、能算数、能骑射了,他却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这哪像朕的儿子!朕以后,怎么放心将大宪江山交给他!”


    郭彤霞凉凉道:“没有儿子的时候,皇上天天想,等有了儿子,皇上又嫌儿子不够聪明,妾算是明白了,即使是天上的神仙,也总是不知满足的。”


    “你!”裴淮之大怒,他有心想责骂郭彤霞,但是郭彤霞的话,让他句句都无法回怼,加上太子年幼,根本离不开郭彤霞,他于是咬咬牙,道:“你好的很!”


    说罢,裴淮之就愤怒转身而去,周安急忙跟着,但走之前,周安还是瞪了郭彤霞一眼,意思是她今日僭越了,郭彤霞倒是丝毫不惧,她嘟囔道:“他不痛快,我还不痛快呢,我一个生下太子的贵妃,四年了都当不了皇后,后宫也不让我管,我现在就是整个皇宫的笑话,不,我是全天下的笑话,哼,依我看,沈皇后还不如不死呢,也省得我在这里受罪。”


    她还没说完,周安就又狠狠瞪了她一眼,郭彤霞被吓了低头,等再抬起头时,周安已经追着裴淮之走远了。


    作者有话说:


    作者出去旅游了,下下周回来,所以下周要停更一周了,抱歉


    47  ? 第 47 章


    ◎长乐王殿下,似乎有些喜欢夫子◎


    七月的西陵, 酷暑难当。


    西陵在大宪最西方,日照时间本就比京城要长,如今进入夏季, 更是比京城要迟两个时辰日落, 沈霜鹤倒是早已习惯,倒是裴昭从最东边的东河郡前来,东河寒冷,夏季就和秋季一般凉爽,因此裴昭一时之间倒不太习惯西陵的酷热,只是他虽不习惯,但还是喜欢日日顶着烈日去青竹书院, 帮助沈霜鹤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为她打扫打扫书院、搬搬书、修修桌椅之类的, 沈霜鹤刚开始时还有些不太知道如何面对他,但是裴昭愈发坦然,好像当初告白的不是他一样, 也再不提求爱之语, 沈霜鹤于是也渐渐学着放下芥蒂,和他如同往常一般相处。


    但是裴昭一直赖在青竹书院, 就算再迟钝的人都看出不对了, 木春就懵懵懂懂问苏荷:“苏师姐,为什么长乐王一直来我们这找夫子啊?”


    “这不是你这个年纪应该知道的。”苏荷嘴上说着, 但是目光却飘向正在认真修着桌子的裴昭, 她早已放下对裴昭的仰慕, 如今看出裴昭的心思, 更是为沈霜鹤担忧, 毕竟裴昭与沈霜鹤的身份, 有云泥之别。


    苏荷心想,就算她以前倾慕过裴昭,但是如果将裴昭和沈霜鹤放一起让她选择,她始终会毫不犹豫选择沈霜鹤,沈霜鹤以前嫁过人,受过伤,她不能再受第二次伤了。


    于是苏荷走近盘坐在地上的裴昭,递给他一个擦汗的汗巾:“殿下累的满头大汗,还是擦擦吧。”


    裴昭随手接过,然后擦了擦额头的汗,就将汗巾扔到一旁,继续专心修起了桌子。


    苏荷没有走,而是坐在裴昭身边,她忽道:“这些杂事让下人做就好,殿下何必纡尊降贵呢?”


    裴昭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只是道:“无妨,反正本王也无事可做。”


    苏荷故意问道:“所以殿下是无事可做,才来这青竹书院寻求消遣么?”


    “消遣?”裴昭果然停下手中动作,他不太喜欢这两个字:“本王从未将青竹书院当作消遣。”


    “那夫子呢?”苏荷咄咄逼人:“殿下从未将青竹书院当作消遣,那是否将夫子当作了消遣?”


    裴昭闻言,放下手中修补桌椅的工具,他转过头,看向苏荷,他平日爱笑语,也没什么架子,青竹书院的学生们都经常忘记他是一个王爷,但苏荷今日发现,他皱起眉,不苟言笑的时候,眼中凛然贵气还是让她有些胆怯,裴昭问:“你是何意思?”


    苏荷也豁出去了:“夫子对于我们青竹书院的女学生而言,是形同观音一般的存在,这西陵城,有许许多多的人痛恨她,也有许许多多的人觊觎她,他们觊觎她的美貌,觊觎她的才情,但是他们并不是真正的爱着她,他们只是觉的,征服一个女夫子,是一件很值得炫耀的事情,他们想让明月染尘,想让观音下凡,但是,我们这些夫子的学生,是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裴昭算是明白了苏荷话语中的暗示,他忽一笑,如同冰雪消融:“苏小姐多虑了,我的确倾慕明月。”


    此话一出,苏荷也不由惊讶了声,裴昭无视她的惊讶,继续坦坦荡荡道:“我从未想过让明月染尘,更从未想过让观音下凡,我愿做照拂明月的星辰,也愿做观音座前的韦陀,只要能在她身边,什么都可以。”


    苏荷彻底证实了心中猜测,惊的目瞪口呆,她咬着牙:“但……你二人身份,是云泥之别,你一个王爷,难道真的会娶她么?”


    听到身份二字时,裴昭眼神之中,透露出些许迷惘,前路险阻,他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解局,但听到苏荷问的最后一句话时,他眼神中的迷惘却渐渐变成了坚定,他重重点了点头:“我此生,非她不娶。”


    话音刚落,苏荷便探究般地盯着裴昭良久,裴昭眼神也是坦坦荡荡,没有一丝虚假,苏荷忽收回目光,然后笑了笑:“殿下真心实意,那苏荷也会倾力相助。”


    毕竟没有人比她们这些女弟子希望夫子过的更好-


    得到裴昭保证后,苏荷便去探听沈霜鹤口风,她已经发现沈霜鹤近来对裴昭有些躲闪,远没有当初的自然,所以苏荷肯定,沈霜鹤也定然是知晓了裴昭心思。


    沈霜鹤正在为弟子做避蚊虫的香囊,夏日炎热,竹林中蚊虫难免多了起来,扰了学生上课,因此沈霜鹤便为每个学生做个驱虫的香囊,苏荷帮她将艾叶、紫苏等药材一一放进去,劳作的时候,苏荷恰到时机说了句:“今日长乐王将书院破损的桌椅都修好了,这些时日,倒是多亏他了。”


    沈霜鹤默了默,手上绣香囊的动作并未停止,然后“哦”了声,也未说其他的。


    苏荷瞧她神色,又道:“长乐王虽然身份尊贵,但是一点王爷的架子都没有,对每个人都是尊重有加,像他这样的皇族,应该是绝无仅有吧。”


    这回沈霜鹤搭腔了:“他一直这样,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王公贵族,他都一视同仁,所以他的朋友很多,愿意为他死的人也很多。”


    苏荷点了点头:“长乐王殿下心性纯善,光明磊落,不知道将来哪位女子有幸能嫁给他?”


    听到这话,沈霜鹤却又不自然地低下头,手中针都差点戳破自己指头,她道:“嗯,希望他将来能娶一个良善女子,举案齐眉。”


    “但是我瞧着,倒觉得长乐王殿下,似乎有些喜欢夫子。”


    沈霜鹤闻言心猛地跳了下,这针线是再也绣不下去了,她放下香囊,勉强道:“苏荷,你想多了。”


    “先且不管我是想多了,还是想少了……”苏荷道:“但是夫子,长乐王这般相貌,又这般好的品性,夫子难道,没有一点心动吗?”


    “当然没有。”沈霜鹤急忙否认。


    “这是为何呢?”苏荷道:“夫子为何偏偏不喜欢长乐王?”


    沈霜鹤垂首,她不想答,但是苏荷和罗棋的性格不一样,她惯会打破砂锅问到底,沈霜鹤不答,苏荷便一直问,终于沈霜鹤受不住她纠缠,道:“我比长乐王大七岁。”


    “七岁有什么问题吗?男人比女人大七十岁都可以,为什么女人大男人七岁就不可以呢?”


    “并非如此。”沈霜鹤斟酌言语:“我初识长乐王时,他才四岁,那时我十一岁,他几乎是我看着长大的,对于我来说,他永远都是我的弟弟。”


    所以弟弟,又怎么能变成爱人呢?


    她认识裴昭的时候,她已经是一个少女了,而裴昭完全是一个稚童,不管他如今长得如何高大,他在她心目中,还是那个会紧紧牵着她的手,口齿不清、淘气顽劣的孩童,她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孩童有朝一日会对她生出不一样的心思,更无法想象她会接受他的心思。


    沈霜鹤叹了一口气:“苏荷,这件事我言尽于此,以后不许再提了。”


    作者有话说:


    端午安康呀!停更了一个礼拜,很是抱歉,所以本章留言会发红包的,端午晚上九点更新


    48  ? 第 48 章


    ◎这份乐观精神可真是天下少有◎


    沈霜鹤无法接受裴昭, 不仅仅是因为她曾经是裴昭的嫂子,更因为在她的心中,裴昭永远是她的弟弟, 是那个需要她保护的孩童, 她无法将他当成一个男人看待,所以,她又如何能接受裴昭呢?


    她如今只希望裴昭少年心性,很快会将对她的爱恋转移到他人身上,他现在才十八岁,他的人生才刚刚展开,以后他会遇到很多漂亮可爱的女孩子, 到时候,他就忘了她的, 而且,他对她的所谓爱情,也许只是亲情罢了, 是他没有分清而已。


    沈霜鹤一直这般和自己说着, 她尽力让自己在裴昭面前表现的和以前没有分别,以免太过伤了他的心, 连裴昭邀她去踏青, 她也只是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没有拒绝。


    所幸这次踏青除了裴昭, 还有谢琅夫妇, 这才没让气氛变的太过尴尬, 沈霜鹤放松心境, 打趣谢琅:“谢大人平日忙的脚不沾地, 怎么有时间出来踏青?”


    谢琅瞧了眼在前面摘花的妻子卢婉, 说道:“我总不能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政务上,那皇帝又没给我双倍俸禄,我还是需要陪陪婉婉的。”


    沈霜鹤知道卢婉一直芥蒂未消,她仍在自卑自己的身份,也许是她这份心境影响,她至今未有身孕,没有身孕她就愈发着急,一着急就更加怀不上,郁结之下,卢婉再不像刚嫁给谢琅时那般无忧无虑,反而变的心事重重,谢琅看着着急,所以才借着这个机会,带卢婉出来散散心。


    沈霜鹤道:“你也不必太过着急,这件事还需要婉婉自己想通,也许需要一个契机,耐心等待即可。”


    谢琅叹了一口气:“也只有如此了。”-


    四人来到西陵郊外,郊外马兰花开的正好,一片紫色的花海,卢婉走在这花海之中,郁结心境果然缓解不少,连带着也忘却了自己的烦恼,她咯咯笑着,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那个爱说爱笑的北关姑娘,她摘了一朵马兰花,簪在鬓边,然后回眸冲着谢琅笑:“夫君,好看吗?”


    “好看。”谢琅的眼神温温柔柔,还带着一丝笑意:“婉婉怎么都好看。”


    裴昭见状,也摘了一朵马兰花,递给沈霜鹤:“沈姐姐,你也簪在鬓边吧,好看的。”


    沈霜鹤接过马兰花,但是没簪,而是笑道:“也不必两个人都簪。”


    裴昭略微有些失望,不过他也没气馁,而是很快调整自己心绪,嗯,沈姐姐不想簪其实不是拒绝他,而是因为不想和卢婉一样罢了,毕竟女子都不喜欢穿同样衣衫,那怎么会喜欢簪同样的花呢,是他没有考虑周全,是他不好。


    这样说服自己后,裴昭又开始开心起来了,连带着看谢琅都觉的他今日格外可亲,倒让谢琅怀疑裴昭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怎么有人被拒绝了还这么乐呵呵的,这份乐观精神可真是天下少有,不过谢琅转念一想,没这份精神,也没办法在皇上的针对下活下来,这长乐王殿下,果然是天赋异禀。


    四人就这般各怀心事,在郊外踏着青,郊外除了裴昭等人,还有其余百姓,但谢琅一贯与民同乐,因此百姓见到谢琅,也没有太过惊讶,而是默契地不去打扰他,裴昭见状,道:“谢大人将这西陵郡治理的倒是井井有条。”


    “过奖。”谢琅道:“此乃下官分内之事。”


    “西陵地处大宪最西边,土壤贫瘠,又毗邻回鹘,屡受异族骚扰,这西陵郡守本就是个烫手山芋,没人愿意接。”裴昭若有所思:“在这方面,本王还是很是佩服谢大人的,不过,听说皇上几次召大人去京中述职,大人都不愿意去,这是为何呢?”


    这个中缘由,谢琅只对沈霜鹤说过,但是对裴昭,谢琅也没有隐瞒,谢琅只是道:“在京中述职,也许在大部分官员看来,都是平步青云之路,但是,下官是见过父亲下场的,试故而,不愿入京。”


    “原来是这样。”裴昭喃喃道。


    谢琅的父亲谢相,忠心耿耿,但是因为变革失败,就被判处斩首抄家,但是这变革,明明是先帝要变的,最后罪,都是谢相一个人担的……裴昭不由道:“大人心中有怨?”


    谢琅平静道:“身为人子,若说无怨,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身为人臣,虽然有怨,也无可奈何,只能做些小小反抗罢了。”


    裴昭点点头,心中却涌现一阵羞惭,这羞惭,是为自己父皇而涌现的,父皇英明神武,驭人之术炉火纯青,但是天下人,包括这些臣子,在他看来,不过都是棋子罢了,或许父皇从来没有将他们当成一个人,所以,才在处死亦师亦友的谢相时,那般干脆。


    裴昭不由低声道:“但愿大人一生都不需去京中述职。”


    他此话一出,谢琅也不由侧目,他对裴昭说出自己不愿上京的原因,也是觉的裴昭心性坦荡,对他不需要和其他人一样隐瞒罢了,但是没想到裴昭身为皇族,居然能对一个臣子感同身受。


    裴昭迟疑了下,又开口道:“父皇对谢相做的事情,本王觉的很是抱歉,当然,本王不是父皇,无法替父皇说出对不住三个字,可是,如若这能让谢大人心中好受些,那本王愿意替父皇赔罪。”


    谢琅默了默,想说什么,但开口的时候,一支冷箭冷不丁朝他射来,还是裴昭眼疾手快,将谢琅推了一把,但冷箭还是穿过谢琅胸膛,顿时鲜血涌出,一旁的卢婉尖叫一声,她扑了上来,扶住谢琅摇摇欲坠的身躯:“琅哥……琅哥……”


    裴昭愣了愣,刚回过神,就见一队回鹘装束的人手执刀剑,将他们四人团团围住。


    那队人围住裴昭四人后,也没有过多废话,而是一言不发,就拿着刀剑扑来,裴昭抽出佩剑,挡在沈霜鹤等人面前,但沈霜鹤三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而且谢琅还重伤在身,裴昭挡的辛苦,不一会,身上也多了几条伤痕。


    还好谢琅亲卫就在不远处,听到声响,立刻过来,亲卫见状也拿起刀剑和这些回鹘刺客缠斗在一起,不多一会,便将这几个刺客斩杀的一干二净。


    裴昭身上好几条伤口,他用剑支撑自己身子,才避免倒下,沈霜鹤焦急地扶住他:“昭儿,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裴昭喘着气,他看着那些回鹘刺客尸体,一个不好的预感浮现在心头:“光天化日之下,这些回鹘人胆敢潜入西陵行刺西陵郡守,莫非,回鹘要开战了?”


    作者有话说:


    下次更新应该在后天晚上九点


    49  ? 第 49 章


    ◎大战◎


    果然如裴昭所料, 回鹘准备奇袭西陵,与大宪开战。


    回鹘之前屯兵十万在边境,虎视眈眈, 回鹘王甚至派暗探找到裴昭, 游说他打开西陵城门,让回鹘南下,但被裴昭拒绝了,回鹘王于是又找到谢琅,希望能以他父亲之仇游说谢琅投降,但谢琅只说了句:“吾父之仇,乃琅之家事, 大宪与回鹘,乃是国事, 琅岂敢因私仇而误国事?”


    谢琅于是斩了使者,将头颅送还回鹘王,以示死战不降的决心, 回鹘王气结, 知道无法招降谢琅,于是便起了除掉谢琅的心思。


    虽然裴淮之派了三万兵士驻守在西陵, 但是回鹘王明白, 谢琅才是西陵的主心骨,谢琅一死, 西陵必定民心涣散, 所以才不惜一切代价, 在开战之前刺杀谢琅。


    谢琅虽然未死, 但是也重伤在床, 无法动弹, 裴昭和沈霜鹤眼睁睁在屋外看着一盆又一盆浸满绷带的血水被端出来,屋内则是卢婉不停的啜泣声,几个时辰后,大夫出来说,谢琅命是保住了,但是十分虚弱,这上前线指挥的事情,就别想了。


    可是,谢琅无法上前线,那谁上?


    西陵百姓已经惊恐逃难了,城中一片兵荒马乱,到时候只怕回鹘还没打来,军心先涣散了。


    郡守府的长史都没了主意,他们有心想进屋去和谢琅禀报军情,但又怕谢琅身体承受不住,犹豫间,裴昭却站了出来:“不就是上前线吗?本王去!”


    长史愕然,裴昭道:“本王乃先帝亲封的长乐王,这西陵城没有比本王身份更高的人,本王会亲赴前线,死战不退,诸君可愿随之?”


    众长史面面相觑,他们又望向裴昭,裴昭的脸庞极为年轻,但是眼神却极为坚毅,他衣衫之上还染了一些鲜血,有自己的,有敌人的,臂膀上也有好几条伤口,发髻因为打斗有些乱了,明明整个人应该是狼狈的,但是他却丝毫没有畏惧神色,反而腰背挺的极直,就如同山间挺拔的青松一般,举手投足间,尽是帝王家的自信与尊贵,长史们也被他鼓舞,纷纷道:“下官等愿追随长乐王殿下,死战不退。”


    一旁的沈霜鹤不由侧目,她看着裴昭,此时此刻的裴昭,与她记忆里需要她保护的孩童截然不同,而是十分高大,似乎能和谢琅一样,撑起西陵的一片天,他是一个男人了,而不是男孩,沈霜鹤抿了抿唇,心中泛起些许异样感觉-


    裴昭说到做到,他除了急令人去京城禀报裴淮之外,自己也亲赴前线,和将士同吃同睡,齐心协力抵御着回鹘的入侵,有他坐镇,西陵百姓安心了不少,毕竟如此尊贵的长乐王都在前线没有逃跑,那他们又何须逃跑呢?一时之间,西林军心大振,都众志成城,决心打退回鹘。


    在大后方,卢婉和沈霜鹤也没有闲着,卢婉擦干眼泪,在沈霜鹤的鼓励下,她走出了谢琅房间,走出了郡守府,走到了大街上,在涌过来的百姓包围中,她平静地说着谢琅的伤势,平静地说着西陵军务都托付给了长乐王裴昭,她说请大家放心,她和裴昭一样,也不会走的。


    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谁嚷了一句:“郡守夫人真的不会跑吗?我怎么听说,夫人已经收拾好细软,今夜就会离开西陵。”


    一时之间,人群都哗然了,卢婉下意识地去看沈霜鹤,但是沈霜鹤却不见了,她忽恍然,沈霜鹤是想让她学会独自面对,她想让她回到以前的卢婉。


    卢婉用力掐了掐自己手心,她镇定下慌乱的心绪,然后抬起头,这张脸,和七年前北关那个泼辣明媚的少女渐渐重合在一起,当时她可以保护谢琅,如今,她照样可以保护谢琅最珍视的西陵百姓。


    卢婉咬了咬牙,她伸出手,展示在人前,她的手上都是常年劳作留下的老茧,和其他官员夫人白嫩细软的双手完全不同,卢婉高声道:“大家静一静,在没有嫁给郡守之前,我和大家一样,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百姓而已,所以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大家的感受!”


    百姓们看到她手上的老茧,于是都安静了下来,卢婉顿了顿,继续道:“我知道,大家在西陵,辛辛苦苦几十年,才挣下这一份家业,家里一砖一瓦,都是我们自己砌的,所以试问谁愿意抛下一切去逃荒,当猪狗不如的难民?如果是我的话,我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屋子,死在自己的家乡!”


    百姓眼眶渐渐湿润,是啊,没有人愿意离乡背井去当被人歧视的难民,听说回鹘要打进来的时候,他们慌张,他们害怕,他们下意识想寻求谢郡守的保护,可是谢郡守重伤不醒,谁能保护他们?众人慌张的时候,又听到郡守夫人要抛弃郡守跑路的消息,于是都愤愤涌来了郡守府,来寻个明白。


    卢婉看着这些百姓,也红了眼眶:“我是谢郡守的妻子,我没有我的夫君这么有人望,也知道自己没有他这般能让大家信任,但是,我既然是他的妻子,那我也会与他共存亡,与西陵共存亡,我是不会离开西陵的,我不知道那些传我要抛弃谢郡守逃跑的谣言是怎么传出来的,但是我可以告诉大家,那不是真的,那定然是回鹘细作为了打击军心放出来的假话!我不会走,我会和谢郡守在一块,生死不离,请大家放心。”


    人群面面相觑,卢婉又提高音量:“接下来,前线必有恶战,长乐王已经亲赴战场,那我也要为将士们做一些事情,我以前只是一个普通村妇,我什么都不会,不会弹琴,不会画画,为了这件事,我曾经很自卑,我觉的我配不上谢郡守,但是现在,我不自卑了,我虽然不会弹琴,不会画画,但是却会做吃食,会缝衣服,所以大家可愿意随我一起,为将士准备军粮,缝制衣服?让他们吃饱穿暖去打这场仗?”


    卢婉的话,一字一句,都十分朴实,她没有说什么华丽的辞藻,也没有说什么大道理,但是人群之中,却慢慢传来此起彼伏的“我愿意”、“我也愿意”等话,卢婉眼眶湿润了,而躲在一旁,看着一切的沈霜鹤,也眼眶湿润了,她是高兴的,她不仅在为西陵百姓高兴,也在为卢婉高兴,她知道,卢婉终于可以抛却心结,回到过去,再次成为北关那个风风火火的少女了-


    有了卢婉这个郡守夫人在大后方坐镇,西陵城内秩序井然,并没有发生什么混乱,沈霜鹤也停了青竹书院的课业,与所有女弟子一起,帮助卢婉打理后方杂务,为将士们准备粮草和衣衫,本来西陵城很多人觉的沈霜鹤是妖女,但是见她不但没有脚底抹油跑路,反而整天殚精竭虑帮助卢婉稳定后方,也不由对她印象有些改观了,连带着对整个青竹书院都印象改观了。


    连对沈霜鹤最有意见的长太书院夫子齐光也特地和沈霜鹤致歉:“先前齐某对贺夫子多有冒犯之言,还望贺夫子见谅。”


    沈霜鹤道:“哪里的话,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齐光惭愧道:“原以为青竹书院收女子入学乃是离经叛道之举,但大战爆发,多少男子望风而逃,青竹书院却每一位女弟子都留在西陵,而且还帮助郡守夫人照顾后方……齐某想起之前的胡言乱语,真是好生惭愧。”


    沈霜鹤微微一笑:“齐夫子一介书生,不也留下来了吗?所以齐夫子无需妄自菲薄。”


    齐光叹气:“我虽手无缚鸡之力,但也要想将一腔热血洒在西陵,我不走。”


    说话间,齐光的学生,也就是苏荷的兄长苏霈津也来了,他倾慕沈霜鹤已久,但是沈霜鹤却对他无半点情意,不过苏霈津为人豁达,并没有因此一蹶不振,反而将这份倾慕埋藏心中,再未叨扰沈霜鹤半分。


    苏霈津深深看了眼沈霜鹤,然后才对齐光行礼:“夫子,我们筹措的一千套盔甲已经到了,正准备移交给前线军营。”


    齐光点头:“我与你们一起去。”


    沈霜鹤心中一动,她主动叫住苏霈津:“你们要去军营吗?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去?”


    苏霈津诧异:“但是前线十分危险。”


    “我想去。”沈霜鹤执意道。


    她不放心裴昭,她想去看看他-


    沈霜鹤坚持,苏霈津也不好反对,只好带着沈霜鹤一起去了前线,到了前线,果然如同苏霈津所说,十分危险。


    沈霜鹤从来没见过战争,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她震惊万分,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残肢断臂,浓重的血腥味冲到鼻尖,让她差点呕吐出来,她忽觉脚下踩了什么东西,低头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只断了的手掌,沈霜鹤双膝一软,还是苏霈津扶着,她才没跌倒在地。


    齐光有些责备地看了她一眼:“贺夫子,这不是女子该来的地方。”


    沈霜鹤摇头:“不,恰恰相反,这更应该是西陵女子来的地方。”


    她看了眼惨烈的战场:“若西陵城破,那这些残肢断臂,何止西陵男儿,更有西陵妇孺,只有见到这些,西陵城才会无分男女,同仇敌忾。”


    苏霈津叹了口气:“回鹘人凶残,自从谢郡守遇刺后,他们已经发起不下十波冲锋了,如果朝廷再不派援军来,只怕西陵城破是迟早的事。”


    几人随同装着铠甲的马车,心情复杂走着,快到军营时,已是夕阳西下,一个副将收了这一千副盔甲,连声道谢,沈霜鹤刚想问这个副将裴昭在哪,就听到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她循声回头望去,只见裴昭骑着高头大马,身穿银色盔甲,拿着一柄带血的长枪,于马上微微笑着,遥遥望着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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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0  ? 第 50 章


    ◎你在沈姐姐心目中,是一个男子汉了◎


    夕阳洒在裴昭的白色盔甲上, 他骑的马也是白色的,少年郎白马银枪,眉目俊朗如星, 眸中熠熠生辉, 沈霜鹤仰头望着他,片刻后,忽也微微一笑。


    裴昭的确长大了,他已经不需要她保护了,他可以保护她,甚至可以保护西陵城的万千百姓。


    裴昭下了马,快步而来, 他一时之间都忘了其他人的存在,而是旁若无人走到沈霜鹤面前, 道:“沈……贺夫子怎么来了?这里十分危险,还是趁早回去吧。”


    沈霜鹤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苏霈津就插嘴道:“贺夫子是随我们一起来移交盔甲的, 移交完后, 我们便和她一起回去。”


    裴昭上下打量了下苏霈津,苏霈津头戴儒巾, 斯文有礼, 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裴昭不由问:“你是谁?”


    苏霈津行了一礼:“在下西陵苏霈津, 乃是贺夫子学生苏荷的哥哥。”


    “啊~”裴昭想起来了, 原来这个儒生便是那个倾慕沈霜鹤的苏家少爷, 他刚说什么来着?要和沈霜鹤一起回去?裴昭脑子转了转, 道:“你们先回去吧, 我这边还和贺夫子有事相商, 之后我会派士兵护送她回去。”


    苏霈津迟疑了:“这……”


    裴昭道:“这是军营,我们没有办法派太多人手照顾两位先生的安全,两位还是速速离去吧。”


    齐光开了口:“长乐王殿下所言有理,霈津,我们不能给大家添加麻烦,还是先回去吧。”


    苏霈津无可奈何,但只好跟着齐光先离开了军营,等他们走后,沈霜鹤才疑问道:“昭儿,你有何事要和我相商?”


    裴昭想说没事,但又不敢说,只好期期艾艾道:“作战辛苦,我想吃沈姐姐做的桂花糕了。”


    沈霜鹤抿嘴轻笑,刚刚还觉的裴昭长大了,不像小孩了,没想到还是一个样,她道:“好,我回去就做给你吃。”


    “其实……也没那么想吃。”裴昭想吃桂花糕本就是赶走苏霈津的借口,总不能为了这个借口还让沈霜鹤真去给他做桂花糕吧,裴昭于是找补道:“我知道沈姐姐最近在帮助谢夫人照顾后方百姓,十分辛苦,所以还是算了吧,百姓要紧。”


    “就算再怎么忙,做个桂花糕,还是有时间的。”沈霜鹤道:“你们在前方打仗,那才叫辛苦。”


    裴昭也不好推辞了,他只好应了此事,沈霜鹤说等她做好了,便到时候让人带来军营,裴昭自然满口答应,两人在军营里走着,昨夜刚打完仗,军营是伤兵满地,好多士兵都是身上带血,头裹绷带,裴昭叹道:“以前总觉的打仗是一件很威风的事情,但真的经历了,才知道这是一件太残酷的事情,昨夜一场鏖战,我方伤亡了五百将士,才勉强将回鹘人打退,战事胶着,战场的烈士遗骸我们都来不及收敛,之前喝酒吃肉的兄弟,转瞬之间,都变成了亡魂……”


    沈霜鹤想到刚才一路过来见到的残肢断臂,还有她踩到的那只手掌,她脸不由白了白,平复下心绪后,她道:“但是这些烈士,也是知道自己的牺牲能保护西陵城的家人,所以才会这般奋不顾身。”


    “话虽如此,但总归觉的伤心。”裴昭道:“父皇一生之中,有过七大征,每次都大捷而归,我那时候,只觉得父皇是最英明的君主,最伟大的帝王,可是,如今想来,这七大征,又是建立在多少人的家破人亡之上呢?而且若非这七大征,又怎么会国库空虚?国库不空虚,父皇便不会想和谢相变革了,只是,这变革终究是失败了,才累了谢相一条人命。”


    裴昭说出这些话,不由让沈霜鹤侧目,裴昭发现沈霜鹤在看他,于是道:“我说错什么了吗?是不是打仗的时候说这些,太软弱了些?”


    “当然不是。”沈霜鹤道:“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说这些话。”


    “为何?”


    沈霜鹤笑了笑,道:“大概,在我心里,一直觉的你是个小孩子吧。”


    裴昭一听,立刻急了:“我不是小孩了,我十八岁了,早已经是可以做父亲的年纪了。”


    沈霜鹤扑哧一笑:“是,你可以做父亲了,如果你愿意,也早就成亲了。”


    裴昭脸一红,他心中其实想说,我只愿意做你孩子的父亲,也只愿意和你成亲,但是这话他也不敢说出来,沈霜鹤言归正传:“以前的你,只会看到先帝七战七捷,何其风光,却看不到国库入不敷出,百姓十室九空,我曾经和我的女弟子们授课,我说,年少之时,只知春风得意马蹄疾,不信人间有别离,但是人世间,又怎么会没有别离呢?只有见到了别离,知晓了别离的痛苦,这样才算真正的成长,而成长,本来就是带着泪水的,成长的过程中,也许会推翻很多自己原有的判断,这便是反思,一个人若学不会反思,便永远不会真正成长。”


    裴昭细细咀嚼她的话,他明白了沈霜鹤的话,然后笑道:“原来沈姐姐是这般和学生授课的。”


    他忽停下脚步,很认真地看着沈霜鹤,问道:“那沈姐姐觉的,我算成长了吗?算长成……配得上你的男人了吗?”


    这是他数月以来,第二次认真的告白,少年郎的眼眸炙热,热到可以融化世间万物,沈霜鹤看着他的眼眸,心不由跳快了一拍,她向来侃侃而谈,但此时竟然望着裴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裴昭见她久久不答,心中略微有些失望,于是低头,道:“沈姐姐不想说,就算了,我知道我不该说这些,我只是害怕……害怕明日就见不到沈姐姐了,毕竟战场凶险,刀枪无眼……”


    “昭儿……”沈霜鹤忽轻唤他一声,然后道:“你在沈姐姐心目中,是一个男子汉了。”


    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不再是需要她保护的弟弟了-


    一句话,让裴昭不可置信,然后,就是乐不可支。


    就像喝了蜜一样,全身上下都是甜的。


    大概是裴昭的神情太过惊喜,沈霜鹤有些不好意思,她拢了拢头发,道:“我该走了。”


    “哦。”裴昭这才回过神,战场凶险,他也不敢留沈霜鹤,于是道:“我派亲兵送沈姐姐回去。”


    “嗯。”沈霜鹤点了点头:“你一切小心。”-


    亲兵护送着沈霜鹤,几人骑着马,悠悠朝城中而去,裴昭一直在目送着沈霜鹤,沈霜鹤心砰砰跳着,她都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看到裴昭炙热的眼神。


    她更怕自己平静如水的内心,再次泛起不该有的涟漪。


    所以她明知道裴昭一直在盯着她的背影,她都自始至终没有回头,行了快一里路的时候,沈霜鹤忽听到战鼓擂擂,杀声阵阵,她这才惊慌回头:“这是怎么了?”


    几个亲兵也面色凝重:“看来是回鹘对殿下发起突袭了。”


    为首的亲兵神情焦灼:“贺夫子,我等要回去襄助殿下了,姜东,你送贺夫子回去。”


    那个叫姜东的亲兵还没开口,忽见沈霜鹤调转马头,朝战场而去。


    几人都是大骇,沈霜鹤马骑的并不好,她死死抱着马的脖颈,这才没有掉下马来,身后亲兵喊着:“贺夫子,您不能去!”


    沈霜鹤何尝不知道她不能去,她手无缚鸡之力,去战场完全是添乱,但是刚才听到回鹘发起突袭,她那一瞬间,居然抛却了所有的理智,满脑子只是想着,回鹘突袭军营,那昭儿不会有危险吧?


    她向来理智克制,可是此时也无法克制,只是想着裴昭不能有事,她抱马脖子抱的太紧,马儿被勒的不行,马蹄飞扬,差点将她掀下马来,那个叫姜东的亲兵拉住缰绳,这才让马安静下来。


    其他亲兵松了口气,他们道:“姜东,这里交给你了!”


    说罢,几人就快马扬鞭,赶回去助阵,姜东跳下马去将沈霜鹤搀扶下来,他拉住沈霜鹤道:“贺夫子,您不能去!您去了,我们还要分神保护您!”


    沈霜鹤安静下来,她也终于恢复了理智:“是,我不能去……”


    她忽对姜东道:“我不去,但可不可以寻个地方,让我看看战场。”


    作者有话说:


    下一更在后天晚上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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