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我靠本事赚钱》正巧也是在七夕当晚首播,两周后,节目播出到第三期,也就是黎穗和谈霄参与录制的那期。
黎穗避开周景淮,守着六点,第一时间窝在房间里看完了这一期的更新。
节目剪辑得还算有趣,笑点不少,感动的点也不少,再加上谈霄的加入,这节目第一次被带上热搜。
#谈霄我靠本事赚钱#冲着谈霄去看的,居然真的挺好看!了解到了好多从来不知道的非遗知识和技艺,果然永远可以相信哥哥的眼光!
#谈霄我靠本事赚钱#强推!!!女孩子们的友谊就是坠棒的!!!大家都好厉害!!!
#谈霄我靠本事赚钱#有趣又有意义的一档节目!
……
黎穗一条又一条地看着网友的评论,莫名也觉得有些欣慰,但很快,在一条发布于一分钟前的微博映入眼帘时,黎穗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谈霄我靠本事赚钱#看了这两期,只有我觉得谈霄和那个糖画老师很好磕吗?默契度满分!!!
【我也觉得!!!我甚至怀疑他们之前认识,谈霄做土豆牛腩的时候问有糖吗,黎穗很自然地回问:“没有冰糖,白砂糖行吗?”她好像知道谈霄的做菜习惯哎!】
【真的很默契,居然连几岁接触糖画这种问题都能猜对……】
【终于找到同好了,cp感就是一种玄学,这么点同框戏份,我却已经美美嗑上。】
【别拉郎配了,谈霄很忙,不约。】
【多关注节目主题吧,嗑什么cp啊。】
【指路雪里送炭cp,一起建设我们温馨的小家!】
……
虽然这一期才播出了一个小时,但或许是因为为数不多的cp粉努力宣传,雪里送炭的超话居然已经有了265个粉丝。
万物皆可嗑cp。
这节目的木楼和小白房都能凑成一对cp,更何况是两个活人,而且之后她和谈霄在这节目就没有同框戏份了,cp粉断粮之后,热情自然也会渐渐消退。
黎穗并没有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她唯一有些担心的是,周景淮要是看到,会不会又不高兴。
不过,节目才刚播出,这些讨论也才刚出现,周景淮现在又在做饭,肯定不可能刷微博。
所以,她只要让周景淮今晚没空看微博,等到明天微博热搜掉了,他应该就不容易看到了吧?他总不至于无聊到特意去微博搜她名字。
黎穗的眼神定了定,很快合上平板,起身出了卧室。
周景淮正在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看到她出来,他动作流畅地解下围裙,说:“盛饭去。”
“收到!”黎穗的眼神扫了眼客厅,他的手机还放在远处的茶几上,而且神色轻松,没有任何异常,果然应该还没看到。
她去厨房盛了两碗饭。
俩人面对面坐着,氛围看起来轻松自在,黎穗心里闪过无数种不让他看手机的方法,最后,她找到了自己觉得最合适的一种。
“周景淮,你晚上有空吗?我们去看电影吧?”
周景淮夹菜的动作顿了顿:“怎么想到去看电影了?”
“那个……小雨公司福利,送了两张电影票,但她没空去,就送我了。”黎穗觉得自己这小脑子,真是转得快。
“行。”周景淮没再多问。
黎穗偷偷打开购票软件,没看题材、没看评价,直接选了一部时长最长的——
整整三个半小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间太长了,整个影厅里,除了坐在第六排的黎穗和周景淮以外,只有最后一排还坐着一位三四十岁的姐姐。
当贴片广告开始播放,黎穗才有心思刷一下影评,在看到一大段一大段差评的时候,她的心死了。
但是转念一想,她今天本来也不纯是为了来看电影的,烂就烂吧,心就又活了一点。
开头十分钟,黎穗看得还算专心,但渐渐她就发现,果然没人看,是有一定原因的。
主角刷牙都能刷个五分钟,也难怪这电影要三个半小时。
剧情平淡如水、节奏拖沓、人物角色众多看得人眼花……不到半小时,黎穗就哈欠连天了。
眼皮重得仿佛压了千斤顶,黎穗渐渐忘了此行的目的,也不管他会不会因为无聊刷微博,她靠在椅背上,倒头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她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耳边回响的是节奏极为舒缓的歌声。
她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大屏幕上已经在滚动播放演员表,但影厅里灯光还没亮起,估计是片尾曲之后还有彩蛋。
正片都这质量了,彩蛋估计也没必要看……
黎穗这么想着的同时,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她的视线,和荧幕并不水平,而是顺时针歪了七八十度。
……也就是说。
她好像没有靠着椅背,而是靠在了周景淮的肩膀上。
黎穗的脑子飞速转动,最后决定装傻。
她闭着眼睛,像是睡懵了似的,把脑袋换了个方向,然后等音乐声结束,才慢悠悠睁开眼看,无事发生般问了一句:“结束了啊?”
周景淮轻轻“嗯”了一声。
“那我们走吧。”黎穗站起身,余光扫到最后一排的姐姐还颇有耐心地坐着。
俩人一前一后走出影厅,重见光明的那一瞬间,黎穗深深呼了口气,就听到周景淮问:“你闺蜜是不是和她老板有仇?”
黎穗:“为什么这么说?”
“不然他为什么要害她浪费工作日最宝贵的晚上来看这种电影?”
“……有道理,我等会儿问问。”黎穗停下脚步,环顾四周,“你等我一会儿,我去趟洗手间。”
“嗯。”周景淮点了点头,陪她走到洗手间门口。
黎穗急匆匆进了洗手间,正遇隔壁影厅也散场,女士洗手间里排着三四个人,黎穗站在队伍最后安静等着,过了会儿,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黎穗回头,意外看到了“同影相怜”的那位姐姐。
对方一头利落的齐耳短发,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微笑着和她打了声招呼:“你是刚才坐我前面的女生吧?”
“应该是。”黎穗回以笑意。
“电影很无聊吧?”女生苦笑道,“我刚看你俩的时间都比看电影的时间长。”
黎穗本能反问:“嗯?为什么会看我们?”
女生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说:“因为……你俩挺恩爱的,你睡了三个小时,他就看你看了三个小时。”
黎穗心口一震,反应过来后,没有解释什么,只不好意思笑笑:“因为太无聊了,没忍住就睡过去了。”
说完,她才想起问:“你也是图时间长才来看这部的吗?”
“不是。”女生叹了口气,“我是这部电影的投资方之一。”?
黎穗挠挠脸,尴尬找补:“其实,也没那么无聊。”
“……”
五分钟后,黎穗终于挤出洗手间。
然而一抬头却发现,等在不远处的周景淮似乎遇到点状况——他的面前站着两个女生,正红着脸激动地和他说着什么。
周景淮表情温和,认真倾听,时不时还点个头。
这氛围看着还挺有来有往,黎穗攥了攥手,停下脚步。
旁边就是窗户,黎穗转身看向窗外,天气阴沉,晚风呼啸,看上去又要打雷下雨了。
真烦。
但也就下一秒,她的手腕突然被人握住,黎穗回头,听到周景淮问:“怎么不过来?”
“她们不是在和你搭讪嘛,我过来打扰多不好。”黎穗撇撇嘴。
周景淮轻笑一声,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腕:“不是搭讪。”?
黎穗疑惑:“那她们在跟你说什么?”
“她们在骂我抠门,周年庆只送二十连抽。”
黎穗:“……”
第52章 (二更)
轰隆——
这个夏天的第二场雷雨,果然如黎穗所预期一般,来得匆匆。
已经凌晨了,但黎穗依旧没什么困意,她坐在床沿,看了眼微博,关于谈霄和《我靠本事赚钱》的热搜,已经掉到了23,但又没有完全掉。
点进去的第一条热门微博,就是关于他俩的cp讨论,只不过在粉丝的控场下,评论区骂的比嗑的多。
周景淮现在好像在洗澡,但不排除他洗完澡后,躺床上刷刷微博看到的可能性。
黎穗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正思考着应对策略的时候,耳畔却好像传来了些微动静,她取下耳塞,听到了更为清晰的敲门声。
门外的周景淮穿着黑色丝绸睡衣,肩膀平直,手里还拿着一块白色毛巾,开口时,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灯炸了,借下洗手间。”
“炸……炸了?!”手里的耳塞哒一声掉在了地上,黎穗都没顾上捡,“怎么会突然炸了呢?”
“不知道。”周景淮给她让了条道,似乎欢迎她去亲自检查,“可能是被雷震碎的吧。”
黎穗不可置信地跑到外面的洗手间,果不其然,灯罩完好,但是里面的灯芯已经完全碎裂。
雷声确实震耳欲聋,灯芯用久了,可能也存在隐患,黎穗回过头,问他:“那你没受伤吧?”
“没。”
“那就行,这灯芯,外面还买不到,我等会儿打电话,让师傅上门来修。”黎穗带他回到自己房间,主动打开浴室门,“你……用吧。”
说话间,大圣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周景淮身后窜了进来,大概是因为公主睡了,它又开始没事找事。
黎穗反正睡不着,索性就坐在地毯上陪大圣玩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在公主那儿受了委屈,大圣的情绪看起来不太好,趴在地上呜呜了好一会儿,连黎穗扔出去的球都懒得捡。
黎穗一下一下地摸着它脑袋:“你说什么呢。”
大圣眼神都不给一个,继续呜呜。
黎穗突然想起,手机里正好有一个狗语翻译器的app,是之前玩游戏的时候刷到,闲着无聊下的,但还没用过。
她一时兴起,打开app,把手机凑到大圣嘴边,低声哄道:“你再呜两句。”
大圣很配合。
手机屏幕上,声波不断跳动。
大概十几秒后,黎穗按下翻译,手机里响起一道不算大声的电子音:“别薅我,要秃了。”
“……”黎穗瞬间停了手。
跟小时候发现了新玩具似的,黎穗突然来了劲,逗弄着大圣连呜了好几句。
又录完一句,黎穗刚按下翻译键,耳边突然响起“咯哒”一声。
黎穗本能地抬头看去,浴室门被人打开,一道挺拔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周景淮只穿了一条黑色睡裤,上身赤裸着,肩膀上还沾着些微水珠,好一幅公主出浴图。
黎穗还没反应过来,手机里传出字正腔圆的一句:“嗨~帅狗!”
黎穗:“……”
“这是……”黎穗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却见周景淮不紧不慢地从床尾拿了换洗的黑色睡衣,悠哉穿上的同时,应了声:
“谢谢。”
黎穗:“……”
这一回,他甚至没有转身,黎穗假意看着手机,余光却没忍住好奇地扫了眼他线条流畅的腹肌,往下,松松垮垮的睡裤。
她眨巴着眼睛,莫名其妙地想:之前只看到过他的后背,这下可算看全了。
周景淮慢条斯理地把睡衣扣子一粒粒扣上,睫毛上仿佛还带着些微水汽,显得漆黑的双眸越发幽深。
他微掀眼皮,投来一眼,还是那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床也借我一半。”?
黎穗不理解:“你床也炸了?”
“不然我凌晨上厕所来敲你门也行。”周景淮耍起了公主脾气,“我不摸黑上厕所。”
黎穗最恨的就是睡得正香的时候被人吵醒。
她转念一想,反正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多一次不多,而且他睡在自己身边,黎穗就更能保证他不看微博了。
她立刻妥协:“算了,那你还是睡这儿吧。”
周景淮点头,这才掀开被子上了床。
黎穗把大圣赶去自己的窝,上床关了吊灯,卧室里瞬间一片漆黑。
窗外雷声大作,暴雨高频次地打在栏杆上,啪嗒啪嗒,一些称不上愉快的儿时回忆,慢慢又涌了上来。
黎穗翻了个身,不到一分钟,又翻了回来。
双眼无神地盯着漆黑的天花板,黎穗正把手往床头柜上伸,打算偷玩会儿手机的时候,周景淮慵懒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睡不着?”
“嗯。”黎穗又躺了回去,“吵醒你了?”
“我也睡不着。”周景淮开了床头的一盏小灯,昏黄灯光洒落,像给四周镀上了一层复古的滤镜。
见他伸手要拿手机,黎穗脑子里的预警雷达滴滴作响,立刻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睡前少看手机!越看越睡不着。”
周景淮还真配合地收回了手。
黎穗侧躺着,闲聊起了曾经:“其实我小时候,只要睡不着,我爷爷就会给我念书。”
“什么书?”
黎穗回忆片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论持久战》还有……《落水后的急救措施》。”
周景淮:“……”
“我那时候听不懂,一听就秒睡,可惜现在手头没有这些书了。”黎穗眨眨眼,颇有兴致地提议,“不然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吧?”
周景淮一脸平静,仿佛在说:请开始你的表演。
“一个大风天,小明跟着爷爷去湖上划船,一不小心浪打过来,船翻了,桨也撞坏了。爷爷在水里惊慌失措地对小明喊——”
黎穗凑到他耳朵边,提高音量,拖着调子:“孙砸!孙砸!桨完啦!!!!”
“……”周景淮像是早有预料,没有丝毫被占便宜的不悦,反而勾了勾唇问,“我也给你讲一个?”
黎穗觉得他一定会报复,立刻捂住耳朵:“不听,我困了。”
“不行。”周景淮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试图拉开。
“不要!”黎穗挣扎着往旁边挪,却见他越靠越近,于是没什么威慑力地威胁道,“你再过来我就挠你痒痒了啊。”
“我不怕痒。”
黎穗不信,把手伸到被子底下,挠了挠他的腰侧,果不其然,周景淮本能地躲了一下。
黎穗像是发现了他的弱点,正想继续,为非作歹的左手却突然被他扣住。
一切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等黎穗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正以一个蜷缩的姿态窝在他怀里,额头抵着他的胸口。
她清晰地闻到了他身上的薄荷沐浴露香味,和她身上的是同一款。
黎穗懵懵抬眸,正对上他的视线,耳朵里好像听不到雷声了,只剩下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似乎比外面雨滴的拍打声更高频次。
“咚——”
不知道什么东西被吹到了阳台上,发出一声轻响。
黎穗瞬间清醒,缩了缩,把手腕从他手里抽了回来。
周景淮也退了回去。
四目相对,刚才那种紧张无措的感觉卷土重来。
黎穗咬咬牙,索性把被子往上一扯,盖住了整个脑袋。
“我睡了。”
周景淮没有说话,但黎穗却依稀感觉到,有一只手,落在她的后背上轻轻拍打着。
一下、两下、三下……
黎穗突然感觉,像是有人在太阳底下玩泡泡机,把她罩在了一个硕大的泡泡里,它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响,又让她看到了五彩的光芒。
于是那一刻,面对骇人的雷雨天,她内心所有的恐慌和焦躁都被抚平,只剩安稳。
黎穗耳边,快节奏的心跳声依旧如擂鼓,震得人难眠。
但这一次,她很清楚地知道,这心跳声是她的。
床头的灯依旧亮着,卧室里温馨静谧,而与此同时,十几公里外的酒店套房内,却充斥着完全不一样的紧张氛围。
第53章
酒店外,雷声作响。
套房里,却是一片死寂。
于梁看着工作室邮箱里收到的匿名邮件,脸色铁青。
谈霄刚从浴室出来,正拿毛巾擦着头发,看到经纪人这副表情,顺口问了句:“怎么了?”
于梁把大腿上的手提电脑放到茶几,画面一转,一行显眼的大字映入谈霄的眼帘——
【我手里有谈霄的料,给我200万,否则我爆到微博,他的星途就毁了。】
工作室的邮箱地址就挂在谈霄的微博简介上,每天都能收到很多奇奇怪怪的邮件,于梁工作这么多年,自然有甄别的能力,但这封,却让他摇摆不定。
因为谈霄这人的性子,确实不好琢磨,于梁还真不确定,他出道前有没有什么黑料。
“你出道前……”于梁尽量委婉地问,“没干过什么,不合适的事儿吧?”
谈霄不甚在意地掀起眼皮,看他一眼:“逃课算吗?”
于梁眼前一黑。
“打架算吗?”
于梁掐起了人中。
幸好,谈霄没再说出更劲爆的内容。
于梁缓了缓,理智分析:“逃课打架,这种事情按照常理来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到不了要毁你星途的地步啊,你再想想有没有别的?”
他顿了顿,脑袋中警铃大作:“交过女朋友吗?”
谈霄沉默不语,就在于梁觉得心都快稀巴碎了的时候,他才低声回答:“没有。”
于梁如释重负,却也更费解了:“那就奇了怪了,难不成又是黑粉恶作剧?”
谈霄面无表情地蹲下,双手在键盘上移动。
于梁吓一跳,立刻弹了过去:“你干嘛?”
话音刚落,谈霄的回复就发了出去:【料呢?】
那头显然是一直在蹲守,不到一分钟,就回了邮件。
内容只有一张图片。
在发现谈霄脸色大变的瞬间,于梁立刻拿过电脑,放大了图片,那像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只有两行简短的文字——
【我的喜欢从来不比你少。】
【等我回来。】
“这真是你写的?”
谈霄突然感觉脑子一阵阵胀痛,他按了按太阳穴:“五年前。”
“写给谁的?”
“黎穗。”
“好耳熟的名字……”于梁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节目里那个?”
谈霄“嗯”了一声。
“靠!我就说你为什么一定要去参加那个节目!”于梁的大脑飞速转动,安慰谈霄的同时也像在安慰自己,“别急,我们冷静分析一下。”
谈霄起身,不甚在意地给自己倒了杯水:“不用理。”
于梁却急得跳了起来:“不理他,他万一去卖给狗仔呢?虽然咱是演员,有点过去了的情情爱爱也正常,但对你粉丝来说,打击肯定还是巨大的。”
谈霄笃定道:“他很显然已经找过了。”
“你说什么?”
“同样是赚钱,卖给狗仔是最安全无忧的方式,他何必铤而走险选择勒索?”谈霄冷笑一声,“无非一种可能,狗仔不愿意买。”
“你的意思是……”
“这封信,没有署名,我五年前的字迹和现在也相差很大,甚至连写给谁的都不知道,就算放出去,否认就是了,谁能证明这是我写的?狗仔也不傻。”
“那万一对方手里还有其他证据呢?”
“如果他有强有力的证据证明这确实是我写的,他不会只要200万,狗仔也不会不买。”谈霄扯了扯嘴角,“他现在无非是赌我心虚,会愿意用这点小钱买安宁。”
“有道理。”于梁钓着的一颗心,稍稍落了地。
而谈霄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如何解决这件事上,他想的只是,这封信照理来说,应该是在黎穗手里的。
为什么会变成其他人拿来威胁他的把柄?
难不成当年,苏天明根本没有帮他把信交给黎穗?
谈霄的双眸仿佛覆上了一层冰霜。
他立刻给苏天明打了个电话,幸好五年过去,苏天明并没有换电话号码。
“喂,谁啊?”
“我,谈霄。”
苏天明惊喜道:“谈霄?你换电话号码啦?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我最近刚看……”
“天明,高考最后一天,我让你转交给黎穗的信,你给了吗?”
“给了啊!你不是说怕影响她高考,让我等高考结束后再给她吗?我特意等着呢,但是她高考结束就去找老师了,一直没有回教室,我爸妈又在校门口等我,我就塞她课桌里了。”
“她去找老师?”
“对啊,你还不知道啊?”苏天明滔滔不绝道,“也对,你这几年没和老同学有什么联系,不知道也不奇怪,当年高考最后一门前,黎穗被人锁厕所里了,你知道谁干的不?居然就是你那个同桌!陈辉。”
“我是真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的人!亏我之前还把他当兄弟,结果连我的钱都骗,现在人都联系不上了。”说到最后,苏天明甚至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屋外突然响起一声雷鸣,谈霄握着手机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瓢泼的大雨,一时之间,僵了动作。
陈辉这个名字,在他记忆里已经不甚清晰,只记得虽然是同桌,但俩人交流却很少,但他偶尔能感觉到,陈辉对他并无善意。
可陈辉和黎穗,应该是无仇无怨的,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谈霄的脑海中,涌起一个大胆的猜测:“你塞信的时候,陈辉在吗?”
“陈辉……”苏天明想了想,“好像是在的,他当时找我对选择题答案来着。”
“谢了。”
还不等苏天明再说什么,谈霄挂了电话,思绪却一片混乱。
他一直以为,她收到了信,所以在校庆那天,隔着远远的距离,看到她和一个男人相偕离去的背影时,即便清楚,她没有等他的义务,但他依旧本能地感到不爽。
在节目里遇到时,由于周景淮的到来,这种不爽,层层叠加。
以至于他明明在见面前准备了很多话,却一句也没说出来,留给她的印象,大概也只剩下冷漠无礼。
可是现在,他才知道,原来老天给他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
她从来都不知道那封信的存在,而陈辉把她关进洗手间,只怕源头也是他。
所以在她的记忆里,他是不是只是一个,不辞而别的骗子?甚至还是一个,差点间接害她错过最后一门高考的扫把星。
难怪,这段日子她对他,会是那般决绝的态度。
一道闪电划过,将落地窗上的倒影割裂。
谈霄转身,从茶几上的烟盒里取出一支,袅袅烟雾,却没有遮住他冷凝的神色。
他直截了当地再次朝勒索者提问:【我们认识?】
这回,那头过了快三分钟才回复邮件:【不认识。】
如果说刚才只是怀疑,那这个回复,让他基本确定了,对方就是陈辉。
于梁还在茶几前踱来踱去,但情绪倒是稳定了很多:“能拿到这封信,又在这个节目播出的时间点来勒索,很显然是看节目的时候认出了你俩,所以……是熟人?”
谈霄:“嗯。”
“那还无视吗?”
“不。”谈霄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眼底闪过一丝狠戾。
他最后给对方回过去一封邮件。
【钱我可以给,见面聊。】
*
傍晚时分,雨还是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不仅客流量下跌,连带着让人的情绪,也陷入低迷。
临近歇业,黎穗的小店,迎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
谈霄的经纪人。
黎穗曾经在新闻照片里看到过他,所以并没有怀疑他的身份,只是不了解他来的目的。
于梁回头看了眼,确定身旁无人,才压低了声音好声好气地说:“黎小姐,谈霄不方便下车,能否去车里说话?”
“我觉得没这个必要吧。”黎穗语气温和,态度却很坚决,“好像没有什么需要说的。”
“是关于,一封信。”于梁面露焦急,连带着说话也提了速度,“五年前,谈霄给你留了一封信,但并没有到你手里,而是被一个叫陈辉的拿了,现在他反过来威胁谈霄,不给钱就要曝光。”
黎穗收拾工具的双手陡然停下,突然想起陈辉那天在学校储藏室里,情急之下对她说手里有谈霄想给她的东西,难不成,就是这?
他既然那么恨谈霄,为什么不直接曝光,让谈霄陷入舆论漩涡,而要选择勒索?黎穗不禁觉得讽刺,看起来在钱面前,讨厌也可以不值一提。
怕她不信,于梁把一张A4纸递到了黎穗面前。
黎穗接过一看,纸上打印的确实是几封威胁信件,以及谈霄写给她的,那封简短的信。
她的目光停留在“等我回来”四个字上,听到于梁又说:“我听谈霄说,你现在是周景淮的妻子,这封信一旦被放上网,被牵扯进来的远不止谈霄一个人。”
黎穗的右手,不自觉地把纸攥出了褶皱:“这封信上没提我。”
“现在不能确认,对方有没有其它证据。”
黎穗陷入了犹豫,如果对方真有证据证明,这封信是谈霄写给她的,不仅她的生活可能面临各种争议,她最不想的,还是扯上周景淮。
把纸刚放下,又想起市集人来人往,她转手把它折好,塞进了牛仔裤口袋。
跟着于梁来到南门一处偏僻的角落,那里果然停着一辆低调的黑色奥迪。
见于梁拉开车门,黎穗俯身确认里面坐着的确实是谈霄,这才坐了进去。
于梁并没有上车,而是一直在外面守着。
黎穗不等谈霄开口,便问:“你打算怎么解决?”
谈霄弓着脊背,手臂搭在敞开的大腿上,右手指间夹着一根香烟,却并没有点燃。
不知道是不是过于疲惫,他的声音沉得有些发哑:“放心,钱转了,人也抓了,证据确凿,这个数字够他判十年以上。”
“那信……”
“不会曝光的,就算曝光也不会和你扯上关系。”
黎穗松了口气的同时,却也明白过来,于梁刚才那些话,无非是为了把她骗上车。
黎穗眉头轻蹙,有些无语:“你既然都解决了,那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谈霄这才偏过头来,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你不知道我为什么来吗?”
“如果你想说,你当年没有不告而别,那已经没什么意义了。”黎穗顿了顿,神色淡然道,“没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她转身想要推开车门,右手手腕却被人拉住。
黎穗没看到谈霄的神情,却听到了他压抑的嗓音。
“如果当年你看到了这封信,现在会不一样吗?”
*
如果她看到了那封信,现在会不一样吗?
浴室里水汽氤氲,这个问题只在黎穗脑子里留存了几秒钟的时间,就彻底消散了。
不会不一样。
这是她给谈霄的答案,似乎,也是给自己的答案。
物是人非,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谁必须原地等谁的道理。
黎穗换上睡衣,一推开浴室门,就看到周景淮一脸坦然地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翻阅着她书架上那本《暴雨将至》。
“……”黎穗本能地冲过去把书从他手里夺了过来,又觉得自己反应太大,于是默默合上,解释道,“特、特签本,比较贵重。”
周景淮看上去倒是没有在意,又换了本《如何正确吵架》。
黎穗正想问他怎么还不回自己房间,却突然想起来,她今天好像忘记打电话给管家,让他安排师傅来修灯了。
本来准备休息时间打电话的,结果白天忙,又遇到谈霄的事情,就彻底忘了。
她无奈问:“你今晚还睡这儿吗?”
“嗯。”周景淮回答得理所当然。
黎穗也习惯了,插上电吹风的插头道:“那你去洗澡吧。”
大概二十分钟后,周景淮从浴室出来,掀开被子上床的动作,熟练到仿佛做过无数次。
黎穗之前的时候,看到他上床还会往旁边挪一挪,现在也好像已经完全没有了边界感,松弛到还能把手机递过去给他看刚看到的冷幽默段子。
或许就是太过松弛了,第二天早上醒来,黎穗发现,自己居然把他的手臂当成了枕头,左手还非常不要脸地搭在他腹肌的位置。
不过幸好,周景淮还没醒。
她正想故技重施,假装睡懵了翻身远离他,周景淮却突然也跟着翻了个身,右手圈在她腰上,顺势将她搂进了怀里。
后背紧紧贴着他的胸膛,黎穗腾地红了脸。他像是半梦半醒,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慵懒的嗓音随之响起:
“早餐想吃什么?”
黎穗把脑袋埋在枕头里装死:“芝士火腿三明治。”
“嗯。”周景淮低低应了一声,松开她,掀开被子下床进了洗手间,动作自然到像是完全不觉得刚才的亲昵有什么问题。
黎穗闭着眼睛缓了缓,才下床拉开窗帘,虽然没下雨了,但屋外还是灰蒙蒙一片。
她无语地叹了口气,这鬼天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转晴。
幸好今天休息,不用坐在小店里看看一天阴沉沉的天色。
她伸了个懒腰,洗漱完走出卧室时,三明治已经摆在她的座位前,旁边还放着一杯温热的牛奶。
黎穗环顾四周,发现周景淮正站在阳台的洗衣机前,准备把衣服往里放。她拉开椅子,坐在餐桌边大快朵颐。
不多时,身后响起脚步声。
黎穗抬起头,正想夸夸他今天做的三明治好吃,却看到他的左手把一张皱皱巴巴的白纸,放到了桌沿。
指尖抵着,白纸被推到她面前,周景淮低沉的嗓音里听不出情绪。
“你裤子口袋里的,忘记拿出来了。”
第54章 (二更)
一口三明治被堵在黎穗的喉咙口,迟迟咽不下去。
该死,她怎么会完全忘记这回事,洗澡前把衣服扔脏衣篓里就没管了。
周景淮拉开椅子坐下,表情罕见严肃,但让黎穗意外的是,他眼神里透着的不是生气,而是肉眼可见的担忧:“什么时候收到的?”
黎穗怔了怔,才反应过来,那些威胁信件只看内容,确实分辨不出是发给谁的,所以周景淮估计误会了。
把三明治咽下,她赶忙解释:“不是我收到的,是……谈霄的经纪人给我的。”
话音落下,黎穗却发现周景淮好像没有丝毫意外,她惊讶地意识到什么:“你早就知道我和谈霄认识?”
“嗯。”周景淮的语调听不出情绪,像只是在表达一个客观事实。
黎穗脑子里跟走马灯似的,想到的唯一一种可能是:“校庆那天你听到了?”
“不是,更早之前。”
“什么时候?”
“帮你去开家长会那天。”
黎穗彻底愣住:“就凭篮球场边那一眼?”
周景淮:“嗯。”
这是什么鹰一般的观察力。
震惊过去,黎穗慢慢恢复了镇定,这才想起正事:“谈霄说陈辉已经被抓了,那封信,也不会流出去,所以事情应该已经解决了。”
“他找过你?”
“嗯,昨天。”
周景淮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什么,拿起旁边的咖啡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黎穗见他神色平静,以为事情就这么翻篇。
不多时,周景淮的手机屏幕亮起,他扫一眼,拿着手机起身:
“先走了。”
“好。”
这几句是俩人每天的日常道别对话,所以黎穗并没有在意,回头看着他走向门口。
直到关门声响起的那一刻,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他今天说“先走了”的时候,没有和以往一样,摸摸她的脑袋。
客厅里一片寂静,连大圣和公主都乖乖窝在一旁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看着他座位前一动未动的三明治,黎穗渐渐确定——
周景淮生气了。
他气什么?是气她遇到这种事不和他商量,还是气她和谈霄见面却不告诉他?
黎穗分不清,但他这段日子对她太好了,以至于有一点点冷落,黎穗就觉得心里有了落差。
她的心里腾地蹭起一股委屈,低头自顾自地吃了会儿三明治,那份委屈便变本加厉。
她点开和周景淮的微信聊天界面,双手拇指停在键盘上方,本来想直接问,却发现脑子跟被热化了一样,什么都想不出来。
抿了抿唇,黎穗一狠心退出微信,打开了备忘录,在之前创建的【小说可用的金句素材】里,啪啦啪啦打下十个字。
也不知道他带没带那个旧手机。
奇怪的是,发泄完,黎穗就觉得心情好了大半,她切换到视频网站,一边吃,一边刷着沙雕视频转移注意力。
刷到第五个的时候,屏幕顶部突然跳出一条消息。
黎穗即刻抬眸,却发现并不是周景淮发来的。
Alice:【穗穗,你今天有空吗?临时有个急事儿需要帮忙!有报酬!】
Alice是黎穗大学兼职的时候认识的,也是个兼职达人,那时候给她介绍了不少工作,听说后来去了一家时装公司。
许久没联系了,收到这消息,黎穗有些惊讶:【怎么了吗?】
Alice:【是这样,我们公司最近办了个二十周年品牌时装展,今天下午有走秀活动,但是人员安排方面出了点问题,现在完全忙不过来,你愿意来兼职吗?】
黎穗:【我没兼职过这类型的工作哎。】
Alice:【没关系,都是一些接待宾客、安排座位之类的杂活,和你一起兼职过那么多次,你学东西有多快我还不清楚吗?】
自打爷爷去世后,除了之前的保安工作,黎穗没有找过任何兼职,但由于微信上加的雇主太多,时不时会有老雇主来询问她这便宜又肯干的廉价劳动力。
黎穗基本都拒了,但Alice确实对她有恩,她不能不记,就在她犹豫的时候,Alice又发来一条:
【而且我们是男装品牌,会有很多男模哦!】
男模!
甚至不是八个,可能是八十个。
这谁能扛得住啊。
黎穗立刻和Alice约定了时间地点。
胃里一半早餐一半气,中午时分,她赶到展览场馆。
走秀活动就在美术馆大厅举行,但模特、嘉宾都还没到,大厅里只有零星几位工作人员在忙碌地排着座椅,脸上一个个都带着“这吊班真是一天都不想上了”的痛苦表情。
跟在黎穗身后一起进来的,还有大概五六个人,黎穗猜测,应该也是被拉来当救兵的。
Alice看到他们一行人,笑着打了声招呼,就开始一个个分配工作。
黎穗分配到的动作,是在门口核对邀请函,登记嘉宾信息。
这个工作有一个好处是,工作台就在大厅,她一侧头,就可以看到走秀的男模们。
不得不说,是一个非常赏心悦目的岗位。
工作也很顺利。
傍晚时分,活动结束,宾客四散,大厅里逐渐重回空荡。
黎穗揉了揉腰,刚坐下,Alice就冲过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今天真是救我于水火了!”Alice把红包塞她手里,一脸如释重负,“要不是你们,我感觉今天得乱成一锅粥。”
“不客气。”黎穗笑了笑,“比我预想的简单。”
“我就说你一定行。”Alice拍拍她肩膀,“走吧,带你享受一下工作人员的额外福利。”
“什么?”黎穗一脸疑惑地跟着Alice去了后台。
后台比大厅热闹得多,男模们来来往往,不远处一位赤裸着上半身,八块腹肌清晰可见。
看起来,这位模特人气颇高,不少工作人员都在找他合影,但是奇怪的是,黎穗发现自己并没有来之前预料的那么感兴趣。
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起那天意外看到的裸着上半身的周景淮。
好像……也没有比眼前的男模差。
甚至那张脸,还要更赏心悦目些。
怎么突然想到他了?
黎穗摇摇头,刚把这个名字赶出脑海,就看到Alice朝那个半裸男挥了挥手:“Andrew!”
Andrew侧头看了过来,套上T恤,笑着和Alice拥抱:“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Alice朝他介绍,“这我朋友,穗穗。”
Andrew看起来是混血,五官立体,棱角分明,碧蓝色的眼眸,深若汪洋,但说话时普通话却极为标准。
“你好。”他笑着朝黎穗伸出手。
黎穗礼貌回握,也道了一声好。
“哎,我们也合个影?”Alice拿着手机朝他挥了挥。
“好啊。”Andrew的视线从黎穗身上收了回去,转身站到她身边,想搂肩的右手刚往上抬,黎穗就敏锐地躲了一下。
他只能悻悻把手背在了身后。
Alice先给三人拍了一张,又特别贴心地掌镜,留黎穗和周围的男模们单独拍了一张。
回去的路上,黎穗坐在出租车后座,对着照片煞有兴致地数了数。
七个。
可惜,还差一个,就真的集齐八个男模了。
*
深夜的再遇,充斥着酒精的味道。
周景淮坐在包厢一角,黑色衬衫的扣子被解开了两颗,领带松垮垮挂在脖子,难得看起来多了几分纸醉金迷的味道。
快节奏的鼓点,依稀传入耳畔,他却仿佛完全没听到,目光聚焦在手机备忘录里新增的那行字上——
【男人爱生气,不是好东西!!!】
还特意多加了三个感叹号。
周景淮撑着额头,无奈扯了扯嘴角,他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却没想到,还是被她察觉了。
他的确是生气,但并不是生她的气,姑且不说他俩并不是真夫妻,即便是真夫妻,她也没有事事和他报备的义务,这一点,他很清楚。
他气的,是自己。
人的本性是贪婪。
明明告诉自己现在就很好了,可越是察觉到,她的心好像在往自己这边偏,他就越是渴望她偏得更多一些。
明明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他却依旧渴望她不再看谈霄一眼。
一想到昨天她和谈霄商量着怎么处理这件事,而他却对此一无所知,他就觉得,自己现在仿佛和五年前无异。
像一个可笑的局外人。
其实,除了他谁都不知道,在认识谈霄前,他就对谈霄有过两次印象。
第一次是篮球场,黎穗朝他跑过来时,谈霄的目光也随之投了过来。都是男人,对视的那一秒,谈霄眼神里的不爽意味,他看得分明。
第二次,是一年多前,一个昏暗的傍晚,他在走廊拐角,意外听到了黎穗和爷爷的争执。
她语气笃定地对爷爷说了两点。
一是她还是喜欢谈霄。
二是。
她永远也不可能喜欢周景淮。
想到这儿,周景淮拿起眼前的酒杯,将里面透明的液体一饮而尽。
刚结束一场寒暄的徐昭礼推门而进,看到的就是这幅场面,而沉野坐在一旁,状态和周景淮截然相反,脸上尽是悠闲的神色。
相同的是,酒杯里也是白的。
如果是之前,徐昭礼还会傻白甜地担心念叨几句,白酒猛,不要过度。
现在他只觉得这些人都有病。
“你俩一个妈生的?大晚上在这里喝白开水,好歹点点儿酒,给我冲点kpi啊!”
周景淮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徐昭礼坐到他身边,喋喋不休:“你这一脸愁容的,想啥呢?”
“想怎么哄老婆。”
“哄老婆你回去哄啊。”徐昭礼满脸嫌弃,“待在这儿干嘛?”
“还没想好怎么哄。”
“这你算是问对人了。”徐昭礼架着腿,信心满满地说,“哄人嘛,无非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我老婆就吃我这一套。”
“什么破方法。”沉野手里的核桃直直砸了过来。
“那你说。”徐昭礼稳稳接住,不服反驳,“平时你老婆生气,你怎么哄?”
周景淮这才抬头看了眼。
沉野低头看着手机,带着几分炫耀的意味:“亲。”
“……”
周景淮觉得自己有病才和这俩婚姻幸福的男人待一块儿。
“不开玩笑。”徐昭礼拍拍他肩膀,“其实我觉得,比起杂七杂八的,真诚是唯一的必杀技。”
这话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让本来都打算起身走人了的周景淮又坐了回去。
“你想想啊。”徐昭礼好言相劝,“冷战,难过的是双方,你都这副样子,人小姑娘指不定多难受呢,是吧?”
周景淮拿着杯子的右手紧了紧。
“说不定,现在闷在被子里哭呢。”徐昭礼又添了一把火。
眼看都快把周景淮说服了,那头突然传来一声闷笑。
俩人默契抬头看向沉野,徐昭礼疑惑问:“你笑什么?”
沉野把手机放在茶几上,食指抵着往前一推。
周景淮顺势低头,就看到了黎穗不久前发的朋友圈。
以为在被子里哭的小姑娘,笑靥如花地被一群男模围绕着。
配文是:【今天真开心(爱心)】
徐昭礼:“……”
第55章
不到九点,沉野就闪人了。
周景淮“揍”完徐昭礼,也正准备离开,服务生却推门而进。
“周总,辅川晚报的总编,听说您和沉总在这儿,想过来打个招呼。”
徐昭礼扯了扯领口,架着腿调侃道:“没看周总在这儿为爱emo呢么,哪有应酬的心情。”
“好,那我说周总已经回家了?”
周景淮点了点头,却在服务生转身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等等。”
服务生立刻转过身来。
“他一个人?”
“不是。”服务生回忆道,“身边还带着一个女生,说是助理,短发、戴眼镜,一脸想捅死老板的表情。”
周景淮无声叹了口气:“带他们上来吧。”
“好。”服务生赶紧下了楼。
徐昭礼满脸惊讶地看向他:“怎么回事儿?这可不像你啊。”
“那个女生,应该是黎穗的闺蜜。”
“我说呢,这面子确实得给。”
不多时,服务生就带着李奇天和何潇雨上来了。
前者点头哈腰,像是欠了周景淮八百万。
后者却满脸“烦死了”的表情,像是周景淮欠了她八百万。
李奇天端着酒杯走到周景淮面前,伸手:“周总,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周景淮微微颔首,礼貌回握,“李总编今天怎么在这儿?”
“他们小年轻团建,我想着我年纪也不大啊,就一起来了,感受感受酒吧的氛围。”
周景淮终于懂了,何潇雨这幅表情的原因。
酒杯相碰,周景淮一饮而尽,喝得爽快,一旁的何潇雨,却从他的神色里,隐隐感觉到了一点借酒消愁的落寞意味。
男人借酒消愁,要么事业,要么爱情。
周景淮这种,为事业不可能,难不成……和黎穗今天发的男模合照有关?
何潇雨感觉自己刚嗑上的cp有be的风险,于是出包厢后,立刻借口上厕所,从总编身边逃离。
靠在洗手间的水池旁,她掏出手机,担心地给黎穗发了条消息:【我刚在再遇看到你老公了,怎么了,吵架了啊?】
黎穗:【不算吵。】
黎穗:【算他离家出走。】?
何潇雨莫名觉得好笑又心酸:【怎么了?我看他刚才一口口白的往下灌,看起来挺难过的。】
那头安静了大概两三分钟,发来好几条语音。
何潇雨一条条听完,讶异地挑了挑眉。
黎穗虽然看着开朗,但其实是个边界感颇重的人,尤其是个人隐私,一贯不太喜欢和人分享,这也是何潇雨一直不清楚她和谈霄当年事情的原因。
如果是平时,她最多就几句话简要概括一下,就像那天在医院提起谈霄时一样,但此刻,她却把整件事,从谈霄的信到周景淮的离家出走,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
最后犹豫着问了一句:“我是不是也有错?”
何潇雨笃定回复:【你没错!纯他傻叉。】
发完,何潇雨转身出了洗手间,“哐哐哐”把包厢门拍得巨响。
里面的人很快来开了门,是徐昭礼。
何潇雨毫不客套,开门见山道:“我想和周景淮说几句话。”
徐昭礼回头看了眼,见周景淮点头,便给何潇雨让了路。
周景淮刚放下手里的杯子,就听到她底气十足地自我介绍:“我是黎穗最好的朋友。”
“我知道。”周景淮淡淡道。
“你知道?”何潇雨对上周景淮的目光,突然气势就弱了下来。
有些人,即便态度温和有礼,但就是自带一种疏离强大的气场,让人不敢靠近。
就在她紧张的时候,周景淮右手示意,帮她倒了杯橙汁:“何小姐,坐下说吧。”
何潇雨清了清嗓子,拘束地双腿并拢端坐着:“我就是想说……他俩现在根本没有联系,甚至以前也没有在一起过,你这样吃醋……没有道理。”
饶是周景淮,此刻也不由心生惊讶:“他俩,没在一起过?”
何潇雨把那天黎穗的话,简明扼要地传达了一番,最后说:“那天我问过穗穗,如果当初谈霄离开是有苦衷的,她还会不会和谈霄在一起,虽然被打断了,但我确定,如果她回答,答案一定是不会的。”
见周景淮没有生气的趋势,她的胆子也大了不少,说话越发没有拘束,到后来甚至直接拍了拍周景淮的肩膀:“你放心,作为穗穗最好的闺蜜,你在我心中目前依然拥有96的高分,我会帮你说好话的。”
“那四分扣在哪里?”
何潇雨一本正经地数来:“和女明星闹绯闻,但澄清还算及时,扣一分。无理取闹爱吃醋,扣三分。”
周景淮笑了笑,又问:“那谈霄呢?”
“他?”何潇雨竖起食指摇了摇,“你可能不知道,在我们心里呢,不管是暗恋对象还是前男友,只要过去了的,就都跟死了没两样。”
“所以——”何潇雨笃定道,“他不在我打分行列。”
“谢谢,我知道了。”
“那就回去吧,和穗穗好好沟通,她很好说话的。”
周景淮点头,拿着手机起身:“何小姐以后在再遇,可以随意消费,服务生会记我账上。”
何潇雨的双眸瞬间发亮:“恭喜,你现在99分了。”
周景淮:“……”
他快步走到门口,右手刚握上门把,身后的何潇雨又疑惑地喊住了他:“哎,既然你刚才都认出我了,为什么不主动问我这些事?”
周景淮回头,不紧不慢地说:“黎穗的边界感,比我们想象的都强,我越过她探听她的隐私,我不认为她会高兴。”
叮咚~
何潇雨默默在心里又给他加了一分,见他消失在门后,她立刻掏出手机给黎穗发消息:
【报!你离家出走的老公回家了!】
*
【报!你离家出走的老公回家了!】
黎穗看到这条消息时,刚从浴室出来,距离何潇雨发这消息已经过去了快半小时。
她站在书桌前,低着头神游天外,直到耳畔隐隐传来门禁被解锁的声音。
想起何潇雨说,周景淮把白的一口口往下灌,黎穗本能地往门口走了两步,但想起他今天离家出走的行为,又停了下来。
“嗯……”
外头传来些许动静,像是发疼的闷哼声。
黎穗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绷着脸,把手边杯子里的水倒进水池,拿着空杯子出了卧室。
一踏进客厅,黎穗就看到周景淮站在玄关处,左手捂着胃的位置,表情看起来颇为难受。
而大圣蹲在一旁,担忧似的仰头注视着他的脸。
又喝多胃疼了?
黎穗的右手攥了攥空杯,视若无睹地走到茶几旁倒水,余光却察觉到周景淮抬眸看了过来,隔着客厅,目光沉沉,带着些微压迫感。
“能不能扶我一把?”不知道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因为疼痛,他的声音听起来沉得发哑,却也显得可怜。
黎穗最终还是心软,默不作声走近的同时,果不其然闻到了他身上浓浓的酒味。
她抿了抿唇问:“很疼?”
周景淮:“嗯。”
“活该。”黎穗把他扶到沙发上,拉开抽屉,无语地翻找着,已经好久没见他吃药了,一时还真不记得上次放哪儿了。
好不容易找到药,她起身扶住周景淮的手臂,后者却像没长骨头似的,往她身上靠了过来。
“没力气。”
黎穗无奈地用双手撑住他的腰。
周景淮弓着身子,额头抵在她肩膀上,如果不是双手垂着,完全就是一个拥抱的姿势,像是喝大了。
黎穗无声叹气,左手搂着他的腰,将他的右手臂圈在自己肩膀上,费力地将他往客房里带。
半途想起洗手间灯还是没修,又转身把他带进了自己的卧室。
高大的身躯陷入床铺,黎穗叉着腰,站在床边气喘吁吁。
她缓了缓,转身去厨房倒水。
她本来想扶着周景淮靠到床头的,奈何她的力气,实在拖不起一个快一米九的醉汉,只能勉强扶起一半,让他以一个倚靠的姿势躺在她怀里。
黎穗把药片往他嘴里塞的同时,突然意识到,这个场景和她当初发现他有胃病那一次,简直如出一辙。
指尖突然传来一股灼热,黎穗回神,在意识到他的双唇正毫无阻隔地贴着她的指尖时,她突然手一抖,药片顺着他大开的领口掉了进去。
奇怪,那时候喂得那么顺畅,为什么现在却感觉哪里都不对劲?
黎穗一边走神,一边已经顺手解开了他黑色衬衫上剩下的几颗扣子,当一块块腹肌清晰地映入眼帘时,黎穗莫名其妙地想,好像确实不比那个什么Andrew差。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理智突然回来了。
她在想什么?
现在是看腹肌的时候吗?
幸运的是,药片卡在了他的腹肌上,没有再往下掉。
不幸的是,当她用手把黑色衬衫的两片布料撩开、小心翼翼将药片捡起来的时候,她突然发现,也不算和当年如出一辙。
因为这一次,周景淮是睁着眼睛的。
黎穗低头的瞬间,和他四目相对。
周景淮低沉的嗓音,慵懒中带着调侃,在寂静的卧室里、在距离她咫尺之遥的地方,仿佛被放大了数倍:
“看看就够了?”
第56章 (二更)
“看看就够了?”
黎穗噎了片刻,硬着头皮嘟囔:“有什么好看的,你又不是男模。”
周景淮微微仰头,后脑勺的发丝,蹭得她锁骨发痒。
他勾了勾唇,把不要脸发挥到了极致:“照片里不是才七个么,不然我勉强凑一个?”
“……”
黎穗发那张照片,确实是有私心的。
就目前来看,气人效果还挺好。
她正得意地想着,腰突然被一股力量禁锢,她吓一跳,手本能地一抖,杯子掉落在地,发出啪的一声闷响,温水将床边的地毯晕出一块深色印记。
黎穗还没反应过来,俩人位置翻转,周景淮支撑在了她上方,灼热的目光,沉沉落在她脸上。
……效果好像好过头了。
但很快,黎穗的注意力就从这暧昧的姿势上转移了,因为她发现,周景淮的双眸里,毫无醉意。
她抵着他胸口,惊讶地问:“你没醉?”
“答应过你不喝。”
“那你身上那么大的酒味……”
“揍徐昭礼的时候不小心撒衣服上了。”
黎穗支起上半身嗅了嗅,果不其然,他嘴边毫无酒味,酒味最重的,反而是衬衫袖口。
何潇雨这个不靠谱的!传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消息。
黎穗并没有意识到,俩人之间的距离,因为她这个仰头的动作,再次被拉近,她满脸疑惑:“那你喝的白的是?”
说话之际,她的鼻尖若有似无地蹭过周景淮的脖颈,后者的喉结滚了滚,温声回答:“矿泉水。”???
黎穗微眯着眼:“所以,你也没有胃疼。”
周景淮的身躯往下一压,把脑袋埋在了她的脖颈处,嗓音低沉,求饶似的。
“没有。”
“那你刚才干嘛捂着胃?”
“大圣太激动,冲过来撞上了,疼是真的。”
原来大圣刚才那样子,不是担忧,是愧疚。
“……混蛋。”黎穗咬牙,试图把他推开,却被后者牢牢圈住了腰。
“对不起。”周景淮摸了摸她的脑袋,郑重地说,“是我的错,我小心眼。”
简单的几个字,却将黎穗内心的委屈慢慢抚平,她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喉咙口堵堵的。
沉默片刻,黎穗攥了攥床单,犹豫道:“我现在不喜欢谈霄。”
“我知道。”
黎穗绷着小脸,语气生硬:“下次不高兴你得说,不能随便离家出走。”
周景淮把脑袋埋回她脖颈处,低低 “嗯”了一声。
“要是被人捡回去了,大圣就没有兄弟了。”
“……”
黎穗一向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见他吃瘪还不还嘴,姿态也就软了很多,右手揉捏着他的衬衫衣角,她低低喊了他一声。
“周景淮。”
“嗯?”
“你是不是……”
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句话就在嘴边,黎穗却不知道该不该问。
她能察觉到,又或者说,在此之前的许多次,她已经察觉到,有一层隔在彼此之间的窗户纸,可能会随着一些问题的提出而被戳破。
不管是那个520的转账、那条刻着【I(爱心)LS】的手绳、电影结束后那个姐姐说的话,抑或是,他坚持一次次的同床而眠。
他的心思,虽然没有直接说,但已经足够让她感受到。
可是,她能接受这层窗户纸被戳破的结果吗?
这几年,她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她从未想过,会有另一个人闯进来,和自己同榻而眠做尽亲密行为,甚至以后也可能为了各种琐碎的小事吵架。
她现在已经把周家人当作了自己的亲人,如果和周景淮在一起,到时候万一感情不和,对她而言失去的不止是一个伴侣,更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
而且,最重要的是,某些被她隐瞒了多年的事情,如果他知道了,真的不会有丝毫介意吗?黎穗不敢确定。
她能确定的是,即便此刻窗户纸被捅破,她也无法给出肯定的答案,反而彼此的关系可能会变得尴尬。
所以,她只能跟蜗牛一样,把脑袋缩进壳里,暂时选择回避。
黎穗目光飘忽,转移了话题:“我现在,只原谅了你70%。”
被她小孩子般的语气逗笑,周景淮抬起头来,右手轻轻捏了捏她泛红的耳垂:“明天给你做海鲜面,能不能加10%?”
黎穗犹豫了三秒钟:“可以。”
“回来给你带黑森林蛋糕,能不能再加10%?”
“嗯……行吧。”
“那……”
黎穗捂住了周景淮的嘴,瞪他一眼:“别得寸进尺。”
周景淮把她的手拉了下来,笑着捏捏她的掌心:“行,那能不能最后问个问题?”
“什么?”
“那几个男模的身材,比我好?”
黎穗清了清嗓子,尴尬转移视线:“和你……差不多。”
“既然如此,何必舍近求远?”
黎穗:?
周景淮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以后想看,我的给你看。”
黎穗:“……”
*
黎穗差点被绕进去,幸好口袋里连续的震动声,让她捡回了理智。
她趁势推开他,跟被踩中尾巴的猫似的,跑去了阳台。
靠在栏杆上暗暗松了口气,黎穗点开手机,发现是何潇雨激动的嚎叫。
何潇雨:【救命!】
何潇雨:【我第一次喝这么好喝的红酒!感谢你!感谢你老公!】
何潇雨:【下辈子我还当你俩的狗腿子!】
“……”黎穗担心地问:【你醉了?】
何潇雨:【放心,我带回家喝了,已经在床上躺着。】
何潇雨:【你呢?怎么样?和你老公和好没?】
黎穗:【没有。】
何潇雨:【我说你这软心肠就别装铁板了,我还不了解你?】
黎穗故作不懂:【什么?】
何潇雨:【你晚上给我解释那么一大段,不就是自己放不下面子,想让我去当传话的么,我这工作完成得完美吧?】
黎穗没有否认自己的意图。
和何潇雨聊了几分钟,深夜的凉风也渐渐把黎穗心头的那点慌乱无措吹散,她正想按灭手机回房,却突然扫到屏幕底部有两个好友申请的小红点。
一个申请人叫Andrew。
另一个,叫【WZ】,显示是通过高三群聊添加。
黎穗去群里翻了翻群备注,才确认这个WZ居然是刘文姿。
刘文姿为什么会加她?
虽说那碗蛋炒饭后,俩人的关系有所缓和,但黎穗觉得,也没到能当朋友的程度。
难不成,是节目有什么问题?
黎穗按下通过,发过去一个高冷的:【?】
刘文姿开门见山道:【你朋友圈里发的那张合照,你旁边那个Andrew,不是什么好人。】
黎穗差点忘了,刘文姿也是模特,算起来和Andrew应该是同行。
黎穗:【我的朋友圈,你怎么看到的?】
刘文姿:【她们刚才聊起。】
刘文姿:【我说的是真的,他遇到你这种,不会轻易放过的。】
黎穗:【我哪种?】
刘文姿:【漂亮的那种!!!你要我说几遍。】
黎穗:【谢谢,爱听。】
刘文姿:【……神经】
刘文姿:【反正,你自己留个心眼吧。】
刘文姿:【或者说是我朋友。】
黎穗回了句“好”,那边便没再回复。
黎穗倒是有些好奇,于是她转手又通过了那个Andrew的好友申请,主动发了一句:【你是不是认识刘文姿啊?我是她好朋友。】
Andrew:【sorry打扰了。】
黎穗打了个问号,刚发出去,消息前就出现了红色感叹号,提示对方还不是她的好友。?
牛哇。
*
还有10%的气没消,所以黎穗依旧是冷着脸回房间的。
周景淮似乎已经完全把这卧室当成了自己的,正穿着睡衣靠坐在床头看手机。
见她掀开被子,周景淮很自觉地把手机放下,关了吊灯,只留下床头那盏昏黄的小灯。
黎穗一边往上拽被子,一边直入主题问:“你明天下午在家吗?”
周景淮自然一口应下:“在。”
“我刚才给管家打电话了,说师傅明天下午两点来换灯芯,你既然在家,记得给他开门。”
“……”周景淮不要脸地说,“也不一定在。”
这回离家出走后,他好像彻底不藏了,在某些方面的表达,越来越直接。
不光是语言上,就连动作也是。
见黎穗绝情翻身背对他,周景淮凑过去,求饶似的勾了勾她的手指。
“待在家的话,能不能加最后那10%?”
黎穗沉默片刻,大方地说:“可以,我还可以给你一份奖励。”
“什么奖励?”
“下周三是爷爷的生日,我想回趟老家,给他扫扫墓。”黎穗没再多说,却又尽在不言中。
周景淮自然没有了拒绝的理由。
翌日下午两点,门铃声准时响起。
周景淮开了门,把师傅带进洗手间。
师傅背着个绿色的工具包,仰头盯着那灯芯看了许久,满脸费解:“哎哟,这怎么碎成这样了?这是被什么东西砸了?”
“啊。”周景淮靠在门框上,懒洋洋道,“刷牙的时候不小心,杯子掉上面了。”
师傅:“……”
如果被苹果砸的那什么顿在世,也会被你气死吧?
第57章
黎穗的老家不算偏远,从家里开车过去,大概三个小时。
唯一不太幸运的是,又是阴沉沉的一天,天际乌云满布,就像是晕开的水墨,让人的心情莫名沉重。
家后面的山上,杂草野蛮生长,沿着无数人踏出的山道往上,到半山腰,就看到了爷爷的墓碑。
爷爷弥留之际,周芷玉和她商量过,想把他安葬在辅川最好的墓园,当时的爷爷已经无法说话,却在黎穗问他想留在辅川还是回家的时候,努力地,在她掌心写了一个“回”字。
所以,落叶归根。
黎穗最终还是按照老家的习俗,把他安葬在了这里。
两个月没来,爷爷的墓周围,却干净整洁,没有一丝杂草,墓碑前甚至还放着两个新鲜的苹果。
“有人清理?”周景淮问。
“应该是隔壁的王奶奶。”黎穗笑了笑,指着不远处的另一块墓碑,“王奶奶的丈夫就葬在那儿,以前她就对我很好,跟亲奶奶一样,爷爷去世之后,也一直让我别担心,在外头好好赚钱,说她会时不时来照看着。”
周景淮突然想起,因为农村的小路无法开车,他们刚才进村走了差不多快二十分钟。
明明她过去几年,也没回来过多少次,但一路上,几乎隔两三分钟就会有人和黎穗打招呼,一口一个“囡囡”、“妹妹”,熟络得和常联系的亲戚一样。
“他们都很宠你。”
“那当然。”黎穗自豪地挺直腰板,言语之间带着几分小得意,“我小时候可是村里出了名的村宠,除了村口那家超市的老板娘,其他长辈没有不喜欢我的,都说我长得好看,还嘴甜。”
周景淮:“嘴甜?”
黎穗脱口而出:“怎么,我嘴不甜吗?”
周景淮垂眸,盯着她红润的双唇看了一会儿,意味深长地吐出一句:
“甜。”?
黎穗反应过来他语气里的暧昧,突然双耳爆红,她确定,他此刻所谓的甜,和她说的绝对不是一个意思。
这个人,自从暴露心思后,真是越发不要脸了!但是,他又没有亲过她,说什么甜不甜?
黎穗没忍住踹了他一脚:“我爷爷可听着呢。”
“对不起啊爷爷。”周景淮不急反笑,“忘记提醒您捂下耳朵。”
“你神经!”黎穗笑着又打了他一记。
天上依旧乌云密布,但黎穗心里,却仿佛拨云见日,明朗、开阔。
虽然何潇雨经常夸她坚强,她也觉得自己坚强,爷爷去世第二天,她就没再哭过,爷爷去世一个月,她就完全接受了现实,把爷爷的小店重新开张。
但黎穗其实知道,这些东西不过是表面,她其实还是没有做好完全的心理准备,去接受爷爷已经彻底不在了的事实。
就像今天,来的一路上,她的心情其实都很沉重。
但是现在,周景淮的三言两语,就像一阵风,把她心底的沉重慢慢吹散。
是啊,只要没忘记,爷爷或许其实也就并没有离开吧。
他会在天上为她高兴、为她自豪,也会在这种时候,忘记捂住耳朵。
黎穗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侧头看去,周景淮收敛了神色,正目光郑重地看着爷爷的照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黎穗没有打扰,直到大概二十分钟后,俩人下山,她才抓着周景淮的袖子,问了一句:“你刚刚跟我爷爷说什么了?”
周景淮把比较平坦的一侧道路让给她,理所当然地回答:“说我喜欢他孙女。”
“……”黎穗因他突如其来的直球,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反应。
周景淮回头,眉梢轻挑:“要听听细节吗?”
“不要!”黎穗拨开他,捂着耳朵跑下了山。
*
到家正好是村里各家开始做晚饭的时间,烟囱飘出袅袅烟雾。
黎家的老屋之前推倒重建了一幢两层楼的小屋,但这两年都没人住过,看起来跟新造的似的。
夕阳西下,照亮了小小的庭院。
屋里的家具,都用防尘罩罩着,黎穗提议道:“你大概用不惯我们这里的土灶,我来做饭吧,你去收拾一下。客厅就别管了,反正也不待,收拾两间卧室就行,减少工作量。”
“行。”周景淮倒是爽快。
一个楼上,一个楼下,各自忙活着。
周景淮把主卧里的防尘罩都撤下,正往床上铺床单的时候,黎穗突然喊了他一声。
周景淮走下楼,就听到她说:“没酱油了,你帮我去村口超市买一瓶吧?”
村里只有一家小超市,他们来的时候路过,因此周景淮很清楚位置。
进门拿了酱油,周景淮顺道逛了一圈货架,拿了一包黎穗常吃的青柠味薯片。
走到柜台结账时,老板娘正悠闲地坐在摇椅上一边磕瓜子,一边看《一帘幽梦》,感觉到有人来,她掀起眼皮,表情冷冰冰地放下瓜子站了起来。
没有收银设备,纯靠心算,老板娘加了一下:“十三块五。”
周景淮扫码付了钱,正想走,却突然被老板娘喊住:“哎等等,你是那个……黎老头的孙女婿吧?”
周景淮转过身,点了点头。
“哎哟,黎老头家那孙女可真有福气,居然找了这么一个模样挺拔的老公。”老板娘撇了撇嘴,语气有些阴阳怪气。
想起黎穗下午提及,这老板娘,是村里唯一不喜欢她的长辈,周景淮的神色也淡了几分。
他转身回到柜台,看似礼貌地问:“老板娘,您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还真不知道该不该说。”
周景淮把手里的酱油和薯片放在柜台上,一只手臂撑着,倒像是来了兴趣:“您说说。”
“那我可就说了啊?”老板娘凑过身,压低了声音,“其实,那小丫头的父母根本不是车祸死的,她根本就不是黎老头的亲生孙女,是老头捡来的。”
周景淮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反应,只问:“那她亲生父母呢?”
“谁知道哦,有人说是村里那杀人犯家的娃娃呢。”老板娘欲言又止,“我看你小伙子一表人材,家境应该也不错,还是再考虑考虑。”
“谢谢阿姨,我知道了。”周景淮微微颔首,拿着东西出了小卖部。
天上黑云满布,淅淅沥沥下起了豆大的雨,一颗颗往下砸。
周景淮加快脚步,到家时,黎穗刚把菜切好,准备下锅。
周景淮把薯片扔在餐桌,拿着酱油进了厨房,黎穗接过,闲聊似的问了句:“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周景淮打开水龙头洗手,低沉的嗓音,掺杂在哗哗水声中。
“老板娘跟我说了会儿话。”
黎穗攥着酱油瓶,低头琢磨封口怎么开:“她跟你说了什么?”
周景淮又把酱油拿了过来,右手一扯,撕开了封口的塑料密封套。
“啵”一声,酱油瓶被打开。
周景淮的声音,在安静的厨房里被无限放大。
“她跟我说了什么,你不知道吗?”
黎穗转过身去,往锅里倒了些许色拉油,目光直愣愣盯着油上的热气:“我怎么会知道。”
周景淮无声叹了口气,拉开黎穗头顶上的木柜。
从各色的调味料里,精准捡出一瓶原装还没有拆封的酱油。
“咚。”
玻璃瓶和台面触碰,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似乎也透露着周景淮此刻的情绪,并不平静。
黎穗本来想硬着头皮说自己忘了,但以她对周景淮的了解,他就算相信世界上真有哆啦A梦,也不会相信这。
她索性也就不强撑了。
她关了火,转身靠在锅台前:“是我让张阿姨和你说的。”
“所以,她并没有不喜欢你?”
“她是除了隔壁奶奶以外,村里第二喜欢我的长辈。”
周景淮一方面觉得松一口气,一方面却又气得想笑,为了显得合理,她居然在山上的时候,就在言语中特意埋下了伏笔。
“所以你想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
“张阿姨没有夸大,我小的时候,村里的确是有这种传言的,我没有问过爷爷,但从我们家里没有一张奶奶或我爸妈的照片来看,我倾向于这件事是真的,爷爷应该一辈子没有娶妻。”
“虽然后来,大家都不提起了,对我也很友好,但我觉得,你还是有必要知道,然后再考虑考虑……”黎穗的话说到一半,却有些说不下去了。
“再考虑考虑要不要追你?”
黎穗抬眸看向他,却在他眼神里找不到一丝一毫的震惊或鄙夷,只有肉眼可见的郑重。
她点了点头。
下一秒,周景淮平静的嗓音,再度传入她耳畔,带着些微无奈的意味。
“如果我说,我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呢?”
第58章 (二更)
“你早就知道?”
黎穗眼神微颤,追问:“什么时候?”
“第一次,你和你爷爷来周家吃饭的时候。”
那不就是她和周家故事的最开始?
怎么可能这么早?
黎穗不太信:“你怎么知道的?”
“当时,我妈问你,你爸妈呢,你开口想说话,但被你爷爷打断,他说,你爸妈因为车祸去世了。”周景淮顿了顿,说,“但你爷爷,看起来并不擅长撒谎。”
“我妈认你作了干女儿,但面对一个对于这问题都要撒谎的老人,我不可能不做一点调查。”
黎穗突然有些明白了:“所以最开始的时候,你对我很冷漠,是因为,你觉得我们不诚实?”
“一部分吧。”周景淮无声叹了口气,把她从灶台前拉开,生疏地打开了炉灶开关。
黎穗看着他熟练把菜下锅,站在一旁执着追问:“既然你早就知道了,那你真没犹豫过吗?”
“犹豫什么?”
“犹豫我们不合适。”黎穗目光澄澈,话语里感觉不到自卑,倒像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哪里不合适?”周景淮悠然自得地睨她一眼,“就因为我修电线比别人贵二十?”
“……”黎穗被他噎了一下,突然想起一年多前,爷爷的癌症还没有被确诊复发的时候,她和爷爷曾经发生过一次争执,就是因为这个话题。
那时,周景淮已经回到国内工作,但俩人的接触依旧不算多,临近他生日,爷爷神秘兮兮地把她拉到了屋后。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张鲜红的纸币,塞到她手里:“景淮要生日了,你这几天给他买个生日礼物,就说是你用兼职的钱买的。”
以往周景淮生日一直都在国外,也没过生日的习惯,所以这是第一次,爷爷让她准备礼物。
黎穗没有接,只问:“为什么?买我可以买,送就说是您送的。”
“景淮那么好的孩子,你多跟他接触接触。”
这话里的讨好和撮合意味太过明显,黎穗几乎本能地拒绝:“我不要,我又不喜欢他,我俩根本不可能的。”
“为什么?”爷爷看上去有些失落。
“因为我们根本不适合。”
“哪里不合适?”
“哪里都不合适啊……”黎穗搜肠刮肚想找到一个强有力的理由,却一无所获,最后破罐破摔似的,她直接扔出一句:“而且我还是喜欢谈霄。”
虽然纯属瞎扯,但她知道,只有这个理由,爷爷会信。
果不其然,爷爷一听这话,就杵了杵手里的拐杖,吹鼻子瞪眼:“那小子到底有什么好?整天冷着一张脸,跟所有人都欠他八百万似的,你跟那小子在一起,每天开心吗?”
“我喜欢他我就开心。”黎穗硬着头皮反驳,“反正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周景淮的!爷爷!您别逼我了。”
……
回忆如滔滔流水涌进脑海。
黎穗努力思考着,自己当初信誓旦旦的原因,俩人究竟哪里不合适?
很奇怪,这明明从一开始就刻在她脑子里的“判定”,过去五年了,她依旧找不到一个佐证。
是吃不到一起?明明他们的口味很合得来。
是聊不到一起?明明他们有来有往的时候,可以怼一晚上。
还是……睡不到一起?
最近每天同床共枕,她也睡得挺好的。
奇怪,那她当初到底是为什么,就认定了俩人不合适呢?
黎穗摇摇头,一时哑口无言。
*
村里没有什么娱乐项目,更何况是在这大雨滂沱的夜晚。饭后,俩人收拾完餐桌碗筷就上了楼。
二楼一共三间卧室,门都开着,可以看到其中两间的家具上还都罩着防尘罩。
只有主卧收拾得干干净净。
黎穗想起本来是让他收拾房间,她来做饭的,结果因为一通插曲,最后饭还是给他做了,估计还没来得及收拾另一间。
黎穗主动道:“我去给你收拾。”
她刚迈出一条腿,手腕却被人抓住,黎穗抬头,对上周景淮坦然自若的目光。
“节省点工作量吧。”周景淮照搬了她下午的话,强调道,“我觉得,一间也能睡。”
“……”
轰隆一声雷鸣,打破了走廊里的寂静。
黎穗本能地瑟缩了一下,结结巴巴道:“那随、随便你吧。”
周景淮的大拇指轻轻摩挲过她手腕那块凸起的骨头,松开她进了卧室。
黎穗其实也习惯了,反正这几天家里的灯虽然修好了,但周景淮说新灯泡太亮,照得他眼睛疼,最终还是在她房间睡的。
而且黎穗不得不承认,打雷的时候有周景淮睡在她旁边,的确可以转移她大部分的注意力。
这一夜,黎穗甚至忘了要戴耳塞。
躺在床上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她突然想起,今年一共就打了三次雷。
第一次,周景淮突然回家,她和周景淮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影,看了大半夜。
第二次,外面洗手间的灯碎了,周景淮就此开启了蹭床的生活。
第三次,也就是今天。
巧的是,每一次打雷,周景淮居然都在她身边。
这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黎穗突然顿悟,她翻了个身,左手在黑暗中扯了扯周景淮的睡衣袖子:“周景淮,周景淮。”
周景淮闭着眼睛,“嗯?”了一声。
“你——”黎穗顿了顿,最终还是问了出来,“你是不是知道,我怕打雷?”
周景淮沉默片刻,也翻了个身,俩人隔着二三十厘米的距离,在黑暗中无声对视。
“嗯。”他低声承认。
“你这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前年暑假,搭车那次。”
前年暑假……
黎穗默不作声,思绪却不由自主地被带回了前年暑假的那个雷雨夜。
那天她在商场奶茶店结束晚班的兼职,出了商场大门,才发现外面雷声大作。
她没有带伞,商场已经关门,这种天气,她也不好意思让舍友特意出来给她送伞。
本来想在门口等雨势变小再走的,中途周芷玉却正好打电话过来,问她明天去不去吃饭的事情。
大概是听到了她这头的动静,周芷玉担心地问:“穗穗,你在哪儿呢?怎么这么吵?”
“干妈,我还在商场门口。”黎穗站在柱子后避开风雨,扯着嗓子,“雨太大了,我等雨小一点再回去。”
“你没带伞啊?那早点跟我说啊,哎哟!”周芷玉急道,“是中央商场吗?景淮的公司离那儿不远,我让他去接你!”
“干妈,不……”
“你等着,很快就到!”
不等她拒绝,周芷玉就挂了电话。
四周又湿又热,耳畔是震耳的雷声,一道闪电将夜色劈开,照亮了黎穗苍白的脸色。
黑暗本就容易让人多想,她蹲在柱子后,脑子里闪过无数儿时的画面,驱赶、呵斥、哭泣……
但这种恐惧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汽车的刹车声打断,车灯的光亮刺破雨幕,直直射了过来,就像一个保护罩一般,将她护在了里面。
黎穗额头前的发丝,被飘进来的雨水打湿,连带着睫毛也湿漉漉的。
视线朦胧,她撑着柱子起身,就看到周景淮撑着一把黑伞,快步朝她跑来。
……
想到这,黎穗好奇地问:“我那天表现得很明显吗?我明明在车上一句话都没说。”
周景淮轻笑一声:“就是因为你一句话都没说。”
“真是老狐狸。”黎穗低声嘟囔。
安静了一会儿,周景淮突然问:“为什么怕打雷?”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小时候跟着爷爷走街串巷,有时候遇到雷雨天,我就披着小雨衣,坐在爷爷的三轮车上。头顶雷声轰鸣,每一次闪电,都清晰可见,那时候我就觉得,打雷闪电真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好像下一秒就会被劈死。”
“但是后来我又想,我又没做过什么坏事,就算要劈,也不应该劈我。”黎穗眨眨眼,贴心地说,“像你这样的,出门就一定要注意安全。”
“……”周景淮气笑了,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我怎么觉得你最近越来越牙尖嘴利了?”
“不知道,夫妻嘴吧。”
“什么?”
“别人夫妻相,我们夫妻嘴。”
“……”周景淮被她的一本正经逗到,闷笑了好几声,才把话题拉回正事上,“老板娘说的那些话,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
“就……”黎穗纠结了半天,找不到一个自觉合理的理由,最后只模棱两可地说,“阿姨喜欢演戏,我想着,正好给她一个舞台。”
周景淮哼笑一声,给面子地没再追问,但这个问题却一直萦绕在黎穗的脑海。
她为什么不直接说呢?
明明,对于自己的身世,她向来不在意,小时候遇到其他小朋友说她是被捡来的,她会理直气壮地说:“对啊,因为我漂亮,我爷爷才会捡,要是你们的话,根本没人要。”
然后气得其他小朋友哇哇大哭。
长大后,在无数次面试中被问到关于父母的问题,她也总是能很坦诚地告诉对方,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
但面对周景淮,她好像第一次,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虽然不会因此自卑,却不代表,别人不会因这事儿对她抱有偏见。
她无所谓任何人对她的评价,却有些害怕,真的在周景淮脸上,看到鄙夷的神色,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所以,她选了一个迂回的方式,让他从侧面知道这件事。
时至今日,她好像不得不承认,周景淮在她心里的分量。
不管是朋友、亲人,还是……
作为真正的丈夫。
第59章
翌日下午,准备回家的黎穗和周景淮在村口又遇到了老板娘。
大清早的,超市没什么客人,天气却不冷不热,清风拂面,老板娘搬了摇椅坐在超市门口,手里拿着个手机,专心致志地看着。
黎穗笑着和老板娘打了声招呼,正好听到手机里传出那句“你失去的只是一条腿,紫菱失去的却是整个爱情。”
老板娘抬头,赶忙收起手机,热情地起身握住了黎穗的手。
“这就要回去了啊?”
“嗯。”黎穗点了点头,“阿姨,昨天……谢谢你啊。”
“这有什么呀。”老板娘无所谓地连连摆手,满眼八卦地扫了眼一旁的周景淮,看俩人神色轻松,手臂紧贴的样子,一看就没有因为昨天的事情产生什么嫌隙。
亏她还担心了一晚上。
老板娘松了一口气,朝周景淮竖起一个大拇指:“小伙子,你演技不错啊,昨天阿姨差点以为,这桩婚真的要被阿姨拆了呢。”
“阿姨。”周景淮礼貌微笑道,“您演技也不错。”
“毕竟看了几十年的电视剧了嘞。”阿姨说完,稍稍敛了神色,对周景淮说,“穗穗可是我们村最好看的小姑娘,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
黎穗在一旁提醒了一句:“村花。”
“哦对,村花!”老板娘半开玩笑似的警告周景淮,“你可要好好对她啊,我们村上可有无数个穗穗的爸爸妈妈,你要是欺负她,大家都不会饶了你的,追到城里都要把你打断一条腿。”
“阿姨,您放心。”
“阿姨,他不敢欺负我的。”黎穗颇有自信道,“只有我欺负他的份。”
“那就好,那就好。”老板娘满脸欣慰,“你爷爷在天上看到,也就放心了。”
三人闲聊了一会儿,黎穗和周景淮走出村口,等坐上车,周景淮突然想起刚才老板娘的话。
她说,虽然黎穗没有爸妈,但村子里有无数她的爸妈。
安全扣咯哒一声被按下,周景淮目光微定,低声开口:“想过要找你爸妈吗?”
黎穗很显然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听到他问,没有一丝犹豫就摇了头。
“不想。”黎穗看着窗外一望无际的田野,缓缓道,“不管他们是死了的杀人犯,还是死了的首富,都跟我没关系。”
周景淮低笑一声,不愧是她。
回程的两个多小时,黎穗基本是在和周景淮的闲聊中度过的,但进了市区,正好遇上晚高峰,车况变得复杂很多,黎穗也就不敢多分散他注意力了。
她低头刷起了微博。
最近随着《我靠本事赚钱》正片的播出,这个节目的热度也是节节攀升,微博热搜上时不时就能看到相关的信息。
她刚点开,就看到了位于热搜第五位的#我靠本事赚钱非遗展览会#,话题里讨论很多,但并没什么官方信息,黎穗翻了翻,才知道源头是由于粉丝在非遗小屋外拍到了一大块写着【非遗展览会签名版】的牌子,所以猜测,节目组最近要举办非遗展览会。
而观众们,自然是一片期待声。
从一开始的质疑,到现在慢慢得到肯定,这一切的变化,和成员们的努力以及节目组的用心息息相关。
虽然自己只参与了极少的部分,但看到这,黎穗还是觉得莫名欣慰。
心有灵犀似的,黎穗刚看完热搜,没一会儿就收到了导演谢婉婷的消息。
谢婉婷:【黎老师,成员们在非遗小镇结束了十项非遗技艺的初步学习,即将进入主营项目的深入学习及经营阶段,在此之前,成员们决定于下周二在非遗小屋举办非遗展览会,诚心邀请以往嘉宾来参加我们的开幕式,不知道您是否有空?】
周二,正好是她固定店休的日子。
黎穗犹豫片刻,答应了谢婉婷的邀请。
开幕式在下午四点。
听说嘉宾可以提前体验,黎穗中午就到达了非遗小屋,和上次的空旷截然不同,这一回,巷子口聚集的观众,连起来感觉可以绕古镇两圈。
还有不少观众手里拿着同样颜色的手幅,黎穗透过车窗定睛一看,上面写着硕大的“谈霄”俩字。
黎穗倒是忘了,既然邀请了以往所有嘉宾,那谈霄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只是她没想到,谈霄还在拍着戏,居然会有空来参加。
车稳稳停下,黎穗朝司机道了谢,推门下车,耳畔陡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但极为短暂的欢呼声。
在看清眼前的人不是谈霄后,粉丝们立刻停下了呐喊。
黎穗第一次见识这种被众人围观的场面,总觉得有些尴尬,于是只能低着头,飞快往里走,但就在即将走进巷口的时候,一旁被保安拦着的一位小姑娘,突然伸手给她递了一封信。
视线里突然出现一个粉色信封,上面还一个字都没有,黎穗怔了怔,侧头看向那个陌生的小姑娘。
小姑娘被太阳晒得满脸通红,一头汗水,扯着嗓子喊:“给你的!”
还有人,给她写信???
黎穗不可置信,甚至有些受宠若惊。
虽然觉得奇怪,但看小姑娘满头是汗的样子,黎穗终究没好意思拒绝,一边收下,一边朝小姑娘道了声谢谢。
待走进小巷,四周瞬间安静下来。
黎穗低头看向手里的信,把它翻转到正面,这才发现,上面贴着一张同样粉色的便利贴,写着:【黎老师,麻烦帮忙转交给谈霄!谢谢谢谢谢谢!】
黎穗:“……”
说她有礼貌吧,她让人转交。
说她没礼貌吧,她连着写了三遍谢谢。
黎穗无语地迈进门槛,入眼便是在热搜上看到过的红色签名版。
上面已经签了几个名字,黎穗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笔,找了个角落,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节目组的直播镜头,正对着入口处,等签完名,就没有镜头跟着了,黎穗松了口气,快步往里走。
偌大的庭院被成员们收拾得干干净净,十个摊位整齐排列,俯视就像是口字缺少了下面一横。
油纸伞、绒花、面塑、糖画……
十项非遗技艺,在这不大不小的空间里,靠自身吸引着每一位参观的观众。
想起导演说,楼内还设有体验作坊,黎穗随手推开了旁边一扇木门,好巧不巧,里面正是听到声音、起身准备迎接的刘文姿。
隔着门槛,俩人四目相对。
莫名有些尴尬。
以前,黎穗还能爽快地翻个白眼,但现在,她却有点不知道该用一种什么态度来对待刘文姿。
不和的老同学?显然已经不是。
朋友?那也还称不上。
黎穗首先扬起一个礼貌的笑意,迈进门槛看了眼她面前摆放着的红纸和剪刀、刻刀等工具。
这也是经过熟悉后,刘文姿选择主营的项目——剪纸。
“要试试吗?”
对于她的主动开口,黎穗倒是有些惊讶,她点了点头,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
“要剪什么?”
黎穗想了想,说:“剪朵向日葵吧。”
“行。”刘文姿脸上没什么表情,拿过两张方形的红纸,把其中一张递给她,“跟我一样,先把纸斜对角折叠,再折叠。”
黎穗折一次,看一次她的动作。
没一会儿,眼里的红纸,变成一个小小的箭头状图案。
刘文姿又拿起旁边的铅笔,让黎穗按照她教的方法,在箭头上画了一些看似完全不相关的曲线。
“就这样?”黎穗有些惊讶。
“嗯。”刘文姿笃定道,“然后把画了线的这些口子剪掉。”
“你确定?”
“少废话,失败了我赔你两百。”
“……”黎穗半信半疑,动作却很配合,三两下就剪完了。
把折了好几层的纸拆开,黎穗的眼神也从怀疑转变为了惊叹,一朵简化了的向日葵,就这么活灵活现地呈现在她眼前。
“谢谢。”黎穗欣赏了一会儿,又慢慢把它叠好,“我没想到你会选择剪纸。”
“你以为我会选糖画?”
“那我可没这么自作多情。”黎穗笑道,“只是剪纸离不开剪刀刻刀,太容易受伤,我记得高三上学期的时候,有一次你被白纸划伤手,哭了大半天。”
“首先,具体物品以及时间长短其实可以不用强调。”刘文姿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其次,我那时候一小姑娘,爱哭一点怎么了。”
“没怎么,挺可爱的。”黎穗说,“我那时候,其实特别羡慕你。”
“你羡慕我?”刘文姿向来无波无澜的脸上,难得露出些微惊讶的表情。
“嗯,因为不是所有人,想哭就能不在意所有人的目光,大声哭出来的。”
刘文姿低着头,沉默不语,黎穗身后的门却突然被推开,是刚来的另一位嘉宾。
“呀,有人了呀。”嘉宾惊讶道。
“我体验完了。”黎穗赶紧把手里的剪纸塞进口袋,朝嘉宾礼貌笑笑,转身迈出了门槛。
刘文姿攥紧了手里的剪刀,看着黎穗的背影,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自言自语似的。
“明明是我羡慕你才对。”
*
黎穗径直上楼,又随意推开一扇门,开盲盒似的,开到了陈瑶负责的油纸伞体验坊。
二楼的窗户正对着巷口,遥遥可见粉丝们还热情地等待着。
黎穗的体验还没开始,窗外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这一次,延续的时间足足有二三十秒。
黎穗本能望去,果不其然是一身黑色连帽卫衣的谈霄。
帽子松垮垮戴在脑袋上,同样黑色的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谈霄目不斜视,径直进了巷口。
由于还没到正式开幕时间,各个体验坊里的摄像头都没开启,大家说话也就放松了些。
陈瑶不由感慨道:“粉丝们也太拼了,我看她们在这儿等了好半天了,这太阳晒的。”
“是啊。”黎穗笑着问了句,“你们现在应该也有粉丝了吧?”
“有啊,我刚无聊的时候数了一下,这里面我们的粉丝和谈霄的唯粉大概三六开吧,还有10%是一些属性很杂的。”
“属性很杂是什么意思?”
“就是比如说,cp粉。”陈瑶拉着她走到窗口,指向某处,“你看到那个穿粉色背带裤的女生没有?”
黎穗定睛一看,这不就是刚才红着脸让她转送信件的女生吗?
“你看她手里的手幅,上面写的是,雪里送炭。”
“雪里送炭?”
“对,这说明——”陈瑶信誓旦旦,“她是你和谈霄老师的cp粉。”
“……”
黎穗终于有点懂了,小姑娘为什么那么执着地让她转送信件。
敢情这是正主不发糖,自己造糖吃。
黎穗顿时感觉口袋里的信像是烧红了的铁板一样灼人。
“对了,听说等会儿还有导演邀请的大人脉们来,都是为了以后合作打基础的。”
陈瑶的话,把黎穗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好奇地问:“谁啊?”
“不知道,谢导保密工作做的太好了,不过对比上次谈霄老师来时她的激动程度,这次一定是真的大人脉。”
俩人闲聊着回到工作台,开始体验油纸伞的制作。
大概半小时后,黎穗的体验即将结束,门外的走廊里突然传来脚步声,她回头一看,谈霄和于梁一前一后从门外经过,估计是进了隔壁的嘉宾休息室。
她纠结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看在小姑娘等了这半天,实在不容易的份上,帮她去把信送了。
走到休息室门口,黎穗抬手敲了敲门。
不多时,于梁来开了门,看到她,表情怔了怔:“你……”
黎穗半歪着脑袋,视线穿过于梁身侧的空隙,看到谈霄正靠坐在椅子上,低垂着脑袋休息。
她把信递给了于梁:“这是刚才来的时候,谈霄粉丝塞给我,托我转交的信。”
于梁面露尴尬:“我们从来不收信的,你也知道,现在粉丝构成太复杂了,说不准这里面到底是表白信,还是恐吓信。”
黎穗愣了愣,倒是没想到明星还有这种规矩,或许,这也是小姑娘把信给她的另一个原因吧。
她无声叹了口气:“但毕竟是给他的,我随便处理也不好,要不你看一下?如果是什么不好的内容,就直接销毁吧。”
“那好——”
于梁的话说到一半,休息室里的谈霄突然开口。
“进来再说。”
于梁刚伸出的手,又立刻收了回去,他侧过身,解围道:“本来就是嘉宾共用的休息室,黎老师进来吧,没关系的。”
虽然语气委婉,但姿态却很强势,很显然,她要么进去给信,要么把信扔地上就走。
正好也有些话想说,黎穗走到谈霄面前,把信放在了他手边的小桌上。
她整理了一下措辞,缓缓开口:“谈霄,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以后我们可能还会因为一些工作而产生交集,我不会回避你,但那仅仅是因为工作需要,我也希望你注意一下分寸,不要给我造成不必要的困扰。”
谈霄抬眸,漆黑的双眸,透出一丝自嘲的笑意。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再决定,遵不遵守这种分寸。”
“什么?”
谈霄直视着她的眼睛,问:“你爱周景淮吗?”
黎穗因这个爱字有片刻怔愣,末了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
但话音落下,黎穗心里就涌起了一阵不安,因为她很清楚,谈霄的观察力不输周景淮。
果不其然,他轻轻笑了一声,这好像也是重逢以来,黎穗在他脸上看到的第一个笑容。
他的手肘抵在木椅扶手上,撑着下巴,看好戏似的。
“原来,真是假结婚啊。”
第60章 (二更)
“原来,真是假结婚啊。”
闻言,黎穗眉头轻蹙:“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住院的时候,我去病房找过你,不小心听到了你和何潇雨的话。”但其实,当时他也只是怀疑,因为他觉得黎穗不至于拿婚姻开玩笑,直到几天前,他得知黎穗的爷爷,在大半年前去世了。
黎穗回忆片刻,那应该……是何潇雨离开病房前,俩人的最后一段对话。
何潇雨问她,为什么那么害怕周景淮知道她和谈霄的事情,不是假结婚吗?
没想到那时候,他居然在外面。
黎穗有些无奈:“那你应该来得更早一点,就能听到前面蛐蛐你的话了,不是太好听。”
“……”
谈霄的表情僵硬了一瞬,但很快恢复自如,从一旁的盒子里,取出一个面塑小女孩。
女孩身上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马尾辫高高扎起,双眸是比黑色稍浅一点的琥珀色,鼻子小巧,嘴角平直。
谈霄用掌心托着,将它递到黎穗面前:“像你吗?”
黎穗小心翼翼地拿起,刚完成的作品,还是柔软的,她打量了一会儿,摇头:“有点像,但最重要的一处不像。”
谈霄问:“哪里?”
黎穗用手指拨了拨女孩儿脸上某处,把它放回到谈霄掌心里:“我该是这样的。”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休息室。
谈霄低头一看。
小女孩本来平直的嘴巴,现在微微上扬着。
刚才因为确认她和周景淮是假结婚而获得的那么一点庆幸,此刻变得如此微不足道。
谈霄和手心里微笑的小女孩对视着,眼前突然浮现起之前在车里的那一幕。
他抓着她的手腕,祈求似的问:“如果当年你看到了这封信,现在会不一样吗”
黎穗很坚决地摇了摇头,说不会。
他问为什么。
黎穗盯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车辆,一次次碾压过路上有些微斑驳的斑马线。
她意味深长地说:“你看那斑马线,如果不定时刷新,总有一天会被车胎磨没的。”
谈霄现在才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回想起来,他那时候好像真的,没有为她付出过什么。
在过去的十八年里,他没有感受过爱,也不知道怎么去爱别人,所以当有一个人处处为他考虑的时候,他一方面渴求她对他的好是独一无二的,另一方面却连如何回馈都不知道。
谈霄把亲手做的面塑小女孩小心翼翼放回盒子里,有些迷茫地问:“梁哥,对一个人好,要怎么做?”
“这……”于梁尴尬地挠挠脑袋。“我要是知道的话,至于到40岁还单身么。”
“……”也是。
谈霄沉默许久才起身,出门站在走廊里,看着下面的庭院呼了口气。
庭院里有嘉宾来来往往,谈霄的目光,却只追随着那个娇小的背影。
看着她在摊位前转来转去。
看着她和其他嘉宾寒暄。
看着她……突然惊喜地朝大门口跑了过去,脸上带着一种让谈霄感觉陌生的笑容。
五年前,他所熟悉的黎穗的笑容,永远是含蓄的,甚至小心翼翼的,从来没有如此外放的时刻。
就像太阳下的向日葵,最绚烂地绽放着。
谈霄顺着她奔跑的路径望去,垂在身侧的右手骤然握紧。
周景淮,怎么会来?
*
“你怎么会来?”
黎穗小跑到周景淮面前,微喘着问:“不是说要在南城待三天么?这回又是来探哪位摄像师的班?”
周景淮拿起摊位上的一朵绒花,淡淡笑着指了指门口另一位摄像大哥:“小李。”
鬼才信。
黎穗想起刚才陈瑶说的话,反应过来:“你不会就是谢导邀请的人脉之一吧?”
周景淮不置可否。
“你又不跟我说。”黎穗踹他一脚,但周景淮似乎早有预料,完美闪过,还顺带把右手搭在了她肩膀上。
“谢导昨晚才给我发的消息,想跟你说的时候,你已经睡了。”
“她临时才想起你?”黎穗轻啧一声,“周景淮,看来你地位也不怎么样嘛。”
“她说没抱希望能请到我。”
“……”凑不要脸。
虽然四周人来人往,但黎穗现在已经无所谓大家是否会发现俩人的关系,因此讲话也无所顾忌:“我要去楼上继续体验手艺了,你要一起吗?”
“体验什么?”周景淮便跟着她上了楼。
“我也不知道还有什么。”等走上楼梯,黎穗顺势推开了一扇木门,里面是叶晓灵。
“黎老师。”叶晓灵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看到跟在她后面出现的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周、周总?”
周景淮微微颔首,没有多言。
黎穗低头看了眼工作台上的金丝和拉丝盘等东西,惊讶道:“你负责的是花丝镶嵌啊?”
“对。”叶晓灵八卦的眼神在俩人之间游移,热情地发出邀请,“要试试吗?”
“我有个朋友做花丝镶嵌很厉害。”黎穗拖开椅子坐了下来,看到旁边有一份样品图例,于是顺手翻了起来,大多数都比较复杂,这么点体验的时间肯定是做不完的,唯一看起来比较简单的,就是一个素戒。
细细的一圈,呈s型反复,没有任何其他装饰。
黎穗没有多想,指着那个说:“要不试试这个?这个看起来应该能比较快做完吧?”
叶晓灵低头看了眼:“可以。”
未曾想,叶晓灵刚开始准备工具,周景淮突然开口:“换个别的吧。”
黎穗疑惑抬头,发现他这话是对她说的:“为什么?”
周景淮幽幽看她一眼:“你确定要我说理由?”
“……”黎穗隐约好像懂了什么,移开目光,和叶晓灵四目相对,而后者则是一脸吃到大瓜的笑容,很明显比她更懂。
“那换、换一个吧。”黎穗把图册翻得唰唰作响。
最后,黎穗和周景淮一起做了个简易版的蝴蝶胸针。
把胸针别在胸口,时间已经接近下午四点,开幕式也即将正式开始。
俩人的位置没有排在一起,黎穗在第三排,而周景淮作为所有嘉宾里最大的人脉,自然是被安排在了第一排c位。
周景淮落座不久,旁边的空椅子上也有一道黑影坐了下来。
他并没有给对方一个眼神,倒是谈霄主动开口:“周总怎么会亲自来?”
周景淮翻看着手里的流程表,悠悠回答:“陪老婆。”
谈霄撑着下巴嗤笑一声:“假结婚的老婆,也需要陪吗?”
周景淮动作微顿,却很快反应过来,当时在医院遇到,他就觉得谈霄的态度变得有些不一样,原来,是得知了这?
他慢条斯理地把流程表折好,看着台上正在发言的导演,嗓音里带着些微笑意,却不失攻击力:
“弄假成真的故事很多,死而复生,不知道谈先生听没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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