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仙侠14
第二天一早, 江眠恢复如初,甚至轻轻打着哈欠不想动弹。
他和晏无归可不一样,哭就哭了, 才不会觉得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还不给他心疼老婆了?他就要哭。
倒是晏无归小心翼翼看了江眠几眼, 主动把人搂在怀里抱着, 也不催促。
哪怕他俩即将双双“迟到”。
起床之后,江眠依然黏黏糊糊地挂在晏无归身上, 环着他脖子讨要了好几个亲亲, 才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师尊, 进玄黄宝塔里修炼的话,我好像一个月都不能出来哦。”
闻言, 晏无归动作一顿, 稍稍抿起了唇。
而江眠弯起眸子:“所以, 真的不需要我把它砸了吗?”
“眠眠……”晏无归有些哭笑不得。
回想起昨夜江眠的控诉,晏无归更是哑然。
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发疯, 要是他发疯了, 谁还能管得住这祖宗?
真是。
江眠鼓了鼓脸,如他所料那样耍赖道:“我之前都这么难过了, 你还不让我……”
“眠眠, 玄黄宝塔是有灵智的,传说那塔灵从开天辟地之始便在自行修炼, 甚至掌控了旁人难以匹敌的时间之道……上古神器, 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简单, ”晏无归直接抬手捏住江眠的脸, 才耐心解释, “本座更在乎你的安危。”
江眠艰难地从他掌中挣脱出来, 听完后楚楚可怜地垂下眸子:“师尊的意思是, 如果我被玄黄宝塔变成老头子了,你就不要我了吗?”
晏无归:“……”
他实在无法理解,江眠这种动不动就要歪曲事实的行为。
算了。
那就让江眠看心情行事吧,怎么高兴怎么来。他放弃抵抗了。
反正无论江眠做了什么,都有他在后面兜底。
*
潜龙大会的开幕,比江眠想象中要更冗长。他很庆幸自己之前赖了个床。
年轻修士们分成两个泾渭分明的派别,站在台下听演讲。
当今统领修真界的自在仙尊,语速很慢,揣着手悠悠讲了一个时辰。
大抵内容,就是在表达各种对当今年轻人的期待,回忆曾经潜龙大会的头几名是如何厉害,例如被什么隐世大能收为爱徒,后来又有了何等成就……最后再倡导一下打击邪恶、共创和平美好修真界。
正派修士们倒是听得神采奕奕,但魔修这边却接连难以忍受,在私底下骚动半天,有的人都快直接睡着了。
随后轮到那些头发胡子花白的大宗长老,他们好像都有很多话要说,看上去一腔正气,一个比一个道貌岸然。
然而晏无归不会再忍,面无表情地把他们拍飞了十丈之远,扫了一眼正在苦笑的自在仙尊,冷冷道:“废话太多,开始。”
他根本没有给人半分面子,魔修们立刻欢呼起来。
这一次,江眠终于有机会与正派修士正面打上一场了。
似乎是为了要针对魔修,不少人都特地带上净化与针对鬼魂一类的法器。
但问题在于,江眠根本不算是实际意义上的魔修,直接免疫。
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不仅没杀过人,修炼的还是正儿八经的正派功法。
当然,那一招月冷灵图中看似温柔的“潮起”,却被江眠用得和魔修毫无区别。
江眠就像是没有灵力上限那般,每一场对局都不会吝啬法术,最多掩饰性地吃几颗回灵丹。
与深渊烈火相互辉映的熊熊烈日,被皎白的月亮疯狂替代覆盖。一招“潮起”走天下,只要有一次对方躲避不及、被水淹没,就再也难以挣脱。
因为江眠真的极其擅长凝水成冰。
这个看似弱小的微末法术,在化神后期的加持下有着难以想象的奇效。
与他对战的正派修士们被冻成了一个又一个冰块。
而且大多都是面目狰狞、衣衫不整地凝固在巨型冰块中,被江眠一刀挑出场地范围,掉在地上“咣啷啷”地滚了好几圈。
即便修士最终能够自行挣脱……但被在场无数双眼睛齐齐盯着,这般战败,犹如公开处刑。
“怪不得,此人会是魔尊的心头好……”
“魔修就是魔修,装得再无辜也是一肚子坏水。”
“哈哈哈哈哈快看谈冲那个傻样!平日这狗东西就会仗势欺人,这下他可傲不起来了吧!”
“喂,你到底是哪边的?!”
“关你屁事!”
无论旁观者如何议论纷纷,江眠都不在意,笑吟吟地收起斩仙刀站在一旁观战。
毕竟他懒,这种打架方式才最简单方便嘛。
除了他以外,其余的魔修都很正常。
比如那位最符合江眠心中魔修刻板印象的人,丘一尘。
他手持一双神火炼制的龙陨魔爪,狰狞蛊虫环绕全身,施法时天地间覆满炽烈血色,以极强威势占据主动,赢得摧枯拉朽。
很显然,他也是晏无归的崇拜者,术法气息隐约有点那味儿了。
但最后,丘一尘依然败在了洛以凡的剑下。
与此同时,高台之上。
自在仙尊揣着手笑道:“晏道友,这是你从哪里找来的小家伙,竟如此优秀。”
“他是本座的道侣,”晏无归的目光停留在江眠身上,面无表情道,“本座的结契大典,你必须来。记得带上清虚和玄诚。”
“道侣?”自在仙尊怔了怔,眸色有些难以言喻。
晏无归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来,本座就把你的大徒弟砍了做灵屋。别以为本座不知道,他是万年竹子精化身,纯血的妖族。”
自在仙尊:“……”
底下欢呼阵阵,完全没有任何人察觉到,晏无归正在威胁修真界每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去参加他的结契大典。
因为大家都在关注江眠与洛以凡之间的战斗。
姬玉衡不知何时混了个客卿长老的身份,毫无形象地给洛以凡摇旗助威。
而洛以凡心情复杂。
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哪怕江眠说过他是气运之子,哪怕江眠说了他和自己的年纪差不多大……他也不认为自己会赢过江眠。
直至江眠站在他面前,拎着一尘不染的斩仙刀弯唇道:“让我看看你如今的能耐。”
“……是,前辈。”
洛以凡缓缓闭上眼,抬手按住剑柄。
他近日在修习拔剑术。
要的就是快而狠辣,见血封喉,一击必杀。
剑光如电,拉响一片轰雷之声,而江眠只是安静看着,在洛以凡手臂微动的那一瞬间,才将刀口稍稍抬起,转了个横档的方向。
“铛——”
他随意束起的长发应声披散而下,几丝被斩断的碎发顺着锋利剑刃缓缓飘落。
但江眠本人依然毫发无损,满意道:“你很不错。”
不愧是主角受,若是一直秉承着这般认真习剑之心,踏踏实实修行下去,日后定成大事。
没等洛以凡继续,江眠忽然将斩仙刀朝地上一扔,飞身而起,引来众人惊呼。
“你没有做什么坏事,”江眠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玄黄宝塔的机缘,也本该属于你,但我不允许任何风险出现。”
洛以凡怔了怔,警惕地握紧剑柄,调整重心。
而江眠只是微微一笑,垂眸轻声道:“溯源。”
话音刚落,洛以凡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双手被一寸一寸凝成了寒冰,面露惊愕。
他没有来得及防住,仅仅是因为……这结冰的过程并非从外至内,而是由内而外。
江眠在操控的不仅是水,更是人体中的血液。
每一根纤细脆弱的血管,都在转瞬间变得僵硬如铁。
除了江眠,这世上还未有任何一个水灵根修士想过,他们竟然可以如此行事。
洛以凡此时还尚未经过玄黄宝塔的磨练,江眠的灵力之浑厚凝实,远远在他之上。
虽然他可以用心念控制宝剑抵抗,但身为剑修,洛以凡日夜苦练的一招一式都告诉他,没有什么比握紧剑柄更为关键。
这让洛以凡几乎无法发挥出任何实力,就被江眠一脚踹下了决斗台。
偏偏他那把本命神剑还留在台上,被寒霜逐渐侵蚀。
洛以凡大口大口喘着气,盯着自己手臂两侧上的狰狞突起的血管,看着皮肤发青发紫,僵硬无比……他心中近乎胆寒,因为江眠根本没有用尽全力。
这种诡异而让人难以顷刻理解的攻击,就只像一个小小的教训而已。
这点小伤于修士而言堪称微不足道,但那刺骨的疼痛与失控感,让他无法忘记。
姬玉衡瞬间就飞到了洛以凡的身边,焦急地捂住他的手,正想说些什么,却被洛以凡制止。
“闭嘴,别乱来。”
“……好。”
姬玉衡只能委委屈屈地瞪了江眠一眼。
江眠笑眯眯地回望他,把斩仙刀收入储物戒中,将洛以凡的本命神剑也捡起来掂了掂,才漫不经心地扔了下去。
台下瞬间爆发出一阵移山倒海般的欢呼声。
最初对他恶语相向的言不还,如今倒是吼得最响。
自在仙尊慢悠悠地说着“恭喜小友”,挥袖请出玄黄宝塔。
而江眠对此毫不在意,他转头盯着看似淡定的晏无归,眨了眨眼。
“快点夸我。”
晏无归清了清嗓子,艰难传音道:“眠眠真厉害,了不起,天下第一,举世无双。”
他实在是不擅长夸人。
“师尊,你好敷衍哦。”
“那本座应该如何说?”晏无归认真求教。
“唔,说你想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抱着我用力亲。还想摸摸我的龙尾巴。”
“……你哪来的龙尾巴?”
“讨厌,师尊一点都不懂情//趣。”
江眠已经很久没有循规蹈矩地做任务了。
但是有老婆陪着,即便顺着剧情走下去也很新鲜有趣。
如今他稳稳拿下了潜龙之名……那当然要有龙尾巴,还要有小龙角。
听完解释,晏无归陷入近乎无语的沉默。
可暗地里,他却不动声色地传音回魔宫,让人即刻去炼制江眠想要的东西。
江眠说得很有道理。
他确实想摸。
*
【入塔须知:不可对玄黄宝塔恶语相向。不可肆意毁坏搜刮。拒绝遵循规则者,将会受到驱逐惩罚。违逆严重者,死。】
江眠随意看了一眼警示石碑,不甚在意地微微挑眉,推门而入。
传闻中,玄黄宝塔会被誉为全天下最强神器,甚至能影响修真界的格局与未来,正是因为它掌控着时间之道。
哪怕真的有修士身怀将它彻底摧毁的能力,也会在成功施展法术之前,被它的道法飞速侵蚀……直至老死,化作一摊枯骨。
想想就极为可怖。
但江眠真的不怕这种事。
他并没有即刻登上塔顶,而是直接盘腿坐下,安安分分地开始修炼。
宝塔内灵气源源不断、充沛至极,再加上时间流速不到外界的百分之一,对江眠来说已经完全足够。毕竟他没有瓶颈,如此修炼就像拥有了一个开挂加速器,血赚不亏。
与此同时,外界的众人都在庆功潜龙大会的顺利举行,当场开启了酒会与悟道交流会。
甚至有正魔双方吵起架来,再次上台互相切磋,无比热闹。
只不过要等一个月而已,对在场的修士而言,甚至称不上是转瞬即逝。
唯独晏无归的心情逐渐烦躁。
他守在玄黄宝塔旁边,眸色阴沉地盯着大门,似乎在思考江眠先前说过的……把它弄塌的可行性。
他已经三天没看到江眠了。
第一次和江眠分开如此之久,晏无归才发现自己几乎难以接受。
之前那几百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不就是入定修炼吗?
他居然如此不适应。
……是真的不适应。
不仅如此,还有个不长眼的凤凰跑来烦他。
姬玉衡趁着洛以凡在入定修炼,主动找上了晏无归。
他依然像个二傻子,一脸好奇地直接问:“魔尊大人,你身上为什么会有奇怪的味道?”
“火鸡头,闭嘴。”
晏无归脸色一黑,挥袖把人扔进了忘忧深渊里,等姬玉衡悻悻地爬出来,又被晏无归扔了回去。
没有下杀手,纯粹是因为晏无归看得出来,姬玉衡身上有空间转移的保命法宝,若是真想要弄死他,他或许能跑得比谁都快。
江眠说得有道理,这个姬玉衡是有问题。
偏偏凤族之人,只要还有一滴心头血与尾翎留在别处,就有办法死而复生,极为逆天。更何况,如今还在玄黄宝塔的禁制范围内,不好随意下手。
没关系,来日方长。晏无归定了定神,继续守着大门修炼。
……一秒都修炼不进去。
于是,当洛以凡睁开眼睛,就看到姬玉衡浑身破破烂烂地躺在地上,衣服都快烧没了,还可怜巴巴地扯着他的袖子,呜呜直叫。
因为晏无归实在烦躁,干脆把他的嘴也给封住了。
“活该,都说了叫你不要胡来!”洛以凡差点气死。
“呜……”
*
当月冷灵图中的光点尽数亮起,构成一幅浩瀚壮阔的星海夜图,江眠伸了个拦腰。
玄黄宝塔的登顶规则,在原文中写得很详细。
他要跟每一层的守卫对战,然后才能拿到宝物和补给,继续前往上一层。每一层都会留出让他调息恢复的时间,可以选择继续对战,或是就地放弃。
主角受便是如此规规矩矩地爬上顶层,在各种凶险的战斗中磨练出经验与感悟,顺便疯狂升级。
但江眠懒得这么做。
他抱起手臂:“塔灵,在吗?为什么你不喜欢晏无归?”
玄黄宝塔自然不会理他。
于是江眠一脚踹开了通往上层的门:“真的不说吗?”
耳边传来愤怒的嗡鸣。
江眠毫不介意地挑了挑眉,收走摆在最中央的宝物,继续往上走。
他甚至不再发问,专心致志地暴力破门,本该作为通关奖励的天材地宝与法器,悉数被他收入储物戒指中。
而且江眠的速度极快,在玄黄宝塔刷出守卫之前就能先把门给打破。哪怕守卫出现了,江眠也是一拳一个。
毕竟四下无人,江眠连装都懒得装,那平日里被晏无归稍稍一捏就会泛起红意的指尖,依然毫发无伤、冷白如玉。
他来到顶层,甩了甩手。
六边形的塔尖近在咫尺,其上刻着繁复威严的阵法,明黄塔心闪闪发光。
玄黄宝塔的嗡鸣声回荡在空中,从最开始的愤怒与诧异,逐渐转变为浓郁的杀意。
而江眠像是毫无感觉那般,抽出斩仙刀对着塔心比划了一下,笑眯眯道:“别吵了,快告诉我嘛。”
“轰——”
一股难以言表的诡异力量,蓦然倾泻笼罩在他身上。
江眠并未抵抗,长及脚踝的黑发瞬间变成一片雪白,可他却仍旧安然无恙地站在原处。
他捏了捏自己的脸,手感还是那么滑滑嫩嫩。
江眠忍不住弯唇轻笑:“这可不行,我跟老婆撞发色了。别闹,快点把我变回去。”
玄黄宝塔并不能听懂,什么叫作“老婆”。
但它许久未起波澜的神智中,除去愤怒以外,还窜起了一丝惊异与恐惧。
为什么这个人类,不会变老?
即便是渡劫期修士,寿命也该有尽头才是……
片刻后,江眠似乎不耐烦了:“不说就算。”
话音刚落,他飞身而起,把玄黄宝塔的顶层直接掀开一个大洞,巨响声轰然响彻了正魔两界,传出数千里之远。
引得众人大惊失色,齐齐向塔尖看去。
江眠立于空中,衣袂翩翩,那诡异的白发也难掩昳丽容貌,手里拎着一把断成两半的刀型法器。
天空转瞬间乌云遍布,黑紫雷劫狠狠劈下,如勾魂索命的无常,向他扔出难以逃脱的森寒铁索。
可江眠却漫不经心地弯起唇角,从储物戒里取出另一把刀,再次朝着玄黄宝塔的塔心狠狠砍了下去。
紫雷蔓延,片刻后竟顺着他手中刀尖流向宝塔,雷鸣贯穿了整个塔身,令其变得愈发残破不堪。
江眠似乎能听到求饶的声音,就连原先雪白的长发也被塔灵飞速染回了墨玉之色,但他反而更加暴力起来。
在众人张口结舌的目光之下,他把这宝塔一块一块拆成碎片,打包扔进了忘忧深渊里。
自在仙尊并非不想阻止,但他被晏无归阴恻恻地看了一眼。
“江眠想做什么,就让他做。否则,你家大徒弟就会变成本座的柴火。”
“……嗯。”
这种事,晏无归绝对做得出来。
他实在是有口难言,没有率先出面,底下的人更加搞不清楚状况,连站出来呵斥都不敢。
毕竟,不是谁都能在玄黄宝塔的怒火之下毫发无伤,连自在仙尊也没有站出来说话,无人胆敢轻举妄动。
直到江眠落在晏无归身边,拿起他手中的灵酒喝了几口,像是解渴。
半晌后,江眠才绷起脸传音道:“晏无归,这塔灵死前告诉我,他之前会故意刺激你就是遵循了天道意志,因为你已经强大了太久,按照天地规律应该盛极必衰……我去他*的。”
晏无归顿了顿,赶紧把人搂进怀里:“眠眠,文明用语。”
这个词他还是跟江眠学的。
“哦。”江眠乖乖安静下来。
眼看着江眠情绪稳定了,自在仙尊才斟酌着问道:“这位……道友,何必如此?”
他已经不会再把江眠当作小辈,或许旁人没看出来,但江眠刚刚渡完的雷劫,绝对不止一次。
但这怎么可能……天下哪里还会有这般逆天之人?即便有着玄黄宝塔的加持,悟道也绝不是一朝一夕过程。自在仙尊慢吞吞地想着,心中的惊异缓缓蔓延。
而看到仙尊开口,底下也有人大着胆子出声:“小辈,你可知道这宝塔是上古神器,全天下修士求之不得的机缘!就被你如此毁了!”
“但他是怎么做到的?”
“指不定是之前那个佛珠异宝……”
再也压抑不住窃窃私语中,众多贪婪的目光紧盯着江眠,几乎无法隐藏。
可不等江眠回应,那几个蠢蠢欲动想要联合责难他的人,就全都被晏无归扔进了忘忧深渊里。
全场肃静,而自在仙尊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真是一个倒垃圾的方便之处。
见状,江眠弯着唇放下酒杯,软软地坐在晏无归腿上:“因为这宝塔想要欺负我夫君,我便将他砸了,有意见?”
“咳……是道侣。”晏无归听得耳根一红,出言纠正。
“随你怎么称呼,在我这里就是夫君。”江眠耍赖道。
他就要这么叫。
晏无归默默应了,把人搂得越来越紧。
数日没见江眠,他倒是反应有些迟钝,直到此时才逐渐回味起之前跌宕起伏的情绪,简直难以控制。
看到江眠发色雪白的那一瞬间,他心里真的狠狠抽紧了一下,幸好……
晏无归闭了闭眼,又垂眸盯着江眠看了片刻,指尖熟悉的触感让他晃神,竟当真在众人面前吻上江眠的眉心。
江眠也乖巧地仰起头,软了身子随他摆布。
而自在仙尊还在揣摩着江眠的回应,慢吞吞地点了头,正想再斟酌发问,就看着这两个魔头开始在光天化日之下黏黏糊糊……什么情况?
“江前辈!江前辈!”
这般场合,唯一胆敢出声的也只剩下洛以凡了。
他实在顾不了那么多,急匆匆飞上高台,对着自在仙尊饱含歉意地拱了拱手,又脸色发白道:“江前辈,尊上,姬玉衡他不见了!”
嗯?还真让主角攻趁乱跑了?
江眠并不意外:“他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就在刚刚,您将玄黄宝塔扔进忘忧深渊的时候……我去追了,但没追上。抱歉,江前辈,我也不知道姬玉衡想做什么。”洛以凡说完后抿紧了唇,神色颇为颓丧。
“眠眠,本座有办法找他。”晏无归忽然传音道。
江眠顿了顿,不动声色与晏无归对视一眼,忽然又探出脑袋看自在仙尊:“话说回来,你也要参加我们的结契大典吗?”
“不错。”自在仙尊茫然应道。
闻言,江眠支起身子,眯着眼睛道:“若是你帮姬玉衡做了任何事,我的大婚盖头,就要用你的血来……”
“好了眠眠。”晏无归赶紧把人按回怀里。
“哼。”
自在仙尊这时才慢慢地应了一声,更加茫然。
他向来性格温和、与人为善,修仙只求自由自在,参加个潜龙大会几乎什么也没做。结果不仅爱徒的性命被威胁了好几次,如今就连自己的命也保不住了?
偏偏江眠看似收敛,却还是弯着眸子瞥了他一下,才转过头和洛以凡说着什么。
自在仙尊莫名有些毛骨悚然,活到他这个岁数,这般感觉已经很难再有。他不禁觉得,晏道友已不再是他眼中最危险的人……他怀里这个容貌昳丽的小友,才是真正恐怖的角色。
所谓变数,就是如此不可预料的存在吗?
希望结契大典早些来,让天道誓约将他们锁死。自在仙尊默默想着。
为了修真界的和平,他必然会诚心献上祝福。
第92章 仙侠15
这场潜龙大会结束得极为草率。
自在仙尊本就是个慢吞吞的性子, 他把被晏无归扔进深渊中的人救出来,语重心长地说着大家和平共处,莫要多生事端, 戾气何必如此之重……结果又说了将近一个时辰。
有他在场, 倒是没人敢多问晏无归此时的动向了。
而对于魔修们来说,晏无归把他们扔下不管才是理所当然的。相比起傻站在原地听那个奇葩仙尊演讲,他们还不如早点穿过忘忧深渊, 回魔界去吃肉喝酒好生庆祝。
毕竟这次魔界不仅赢了, 而且还赢得摧枯拉朽, 众人都有极为亮眼的表现。
虽然大家都没太看懂江眠最后对洛以凡做了什么, 但记载着江眠每一场战斗的留影石, 全都被卖出了极其高昂的价钱。江眠的一言一行简直变成了财富密码, 被装在留影石之中被人疯狂抢购。
除了江眠飞上高台,坐进晏无归怀里让他亲亲的那一段以外。
因为这世上没人敢拿起留影石对准晏无归。
与此同时,万里高空。
江眠撒娇说累,然后被晏无归背了起来, 几乎变成一个软软的人形挂件。
洛以凡勉强能跟上前辈们的速度,因为他们不算太着急。
之前晏无归给姬玉衡下的禁言咒, 并不只是封住他的嘴那么简单。
毕竟在江眠还没从玄黄宝塔里出来的时候,晏无归已经就很想找时间揍飞这个烦人的火鸡头。
他当然不会忘记留下一丝可供追踪的印记。
江眠听得想笑,亲昵地搂着晏无归的脖子, 腿也要环在腰上,用脸轻蹭他的侧颈。
与之前的马甲不同, 晏无归身上没有那股干燥平和的暖阳气息, 反而带着一股香香的灵酒味。
像是一口气喝掉了好几壶。
江眠若有所思地想着, 亲了亲他的耳尖, 唤道:“晏无归。”
“嗯?”
“这段时间你有没有想我呀?”
“……嗯。”晏无归将江眠又往上掂了掂。
“那我们商量一点事情, 好不好?”江眠声音愈发软了。
“什么?”
“先别追上姬玉衡,让他直接把我们领到老巢里去。”
“可以,”晏无归顿了一下,稍稍偏过头皱眉道,“眠眠,别告诉本座,你还想要把那群凤凰的窝也拆了。”
“唔……那就要看姬玉衡到底想做什么了。”江眠轻哼道。
“好,”晏无归垂眸扫了眼气喘吁吁的洛以凡,“还有什么事?”
江眠又亲了亲他的耳尖,小声问:“待会让我一个人进去,行吗?”
晏无归的眉头再次锁紧:“不行。”
“但是姬玉衡很可能有刺激你的办法,我一个人去的话会更安全。”
“不行。”
“哦。”
江眠委委屈屈,却很乖。
这反倒让晏无归不自在地沉默片刻,才忍不住道:“本座也很好奇,这世上还有什么能奈何得了……”
“不是奈何不奈何的问题,”可话音未落,江眠就打断了他,甚至气呼呼咬了一口他的侧颈,理直气壮列举道,“是我怕你不舒服了,变态了,不认得我了,变成月神了。哪怕这都是万中无一的事情,但是万一呢?”
“……眠眠,”晏无归被咬得浑身一僵,却依然坚持,“正因为你如此在意,本座才要亲自去看看。”
晏无归绝不可能再让江眠独自跑去……他看不到的地方。
这般念头,在江眠进入玄黄宝塔之后更加坚定。
江眠并不知道晏无归的心思,只是哼了一声:“就不能也让我保护你一下嘛。”
“想都别想。”
江眠噎住,攥紧了他的领子愤愤控诉:“晏无归,你今日对我这么凶干什么?”
晏无归随他攥着,无奈道:“就算本座真的会被那封天印所控,也有你在。但若是本座不与你同去,这世上怕是会莫名其妙少了个上古妖族……到时,你猜天道会如何对你?”
“什么狗屁天道。”江眠鼓起脸。
天边霎时炸响一声巨雷。
二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与僵持中。
最终,还是晏无归先放缓了语气,低声道:“眠眠,就像你最初要去取那个佛珠的时候,哪怕本座不需要它,你也非要将它取走一样……如今,即便本座知道你的厉害,知道你不需要他人陪着你一起去,本座也不可能真的放心。这道理,你应该明白。”
“我明白。”江眠闷闷应道。
“更何况……本座已经许久没看见你了,片刻也不想分开,”晏无归垂眸说着,稍微有些惊异于自己的坦率,下意识又冷硬地补充道,“所以你想都别想。”
就连江眠也呆滞了片刻,随后不由得轻笑出声:“师尊,那你想要把我圈禁起来吗?我很乐意……那条金边的捆仙绳可漂亮了。”
晏无归:“?!”
他险些从空中落下去,僵着脸抬手按紧了江眠乱动的双腿。
跟在二人身后的洛以凡更是一脸茫然。
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才还在正儿八经追踪姬玉衡的轨迹……前辈们怎么莫名其妙就开始谈情说爱了?
或许这就是大能的世界。他看不懂!
*
姬玉衡最后消失的地方,竟坐落于一个紧邻修真界的凡人国度。
崇山峻岭之间人迹罕至,一条气势恢宏的巨大瀑布隐藏在幽深的峡谷中。
“就是此处。”
晏无归若有所思地环视一番,牵着江眠的手径直迈入了这条瀑布里。洛以凡赶紧跟上。
周遭空气似乎微不可察地扭曲了一瞬。
瀑布内果然别有洞天,甚至有着另一个高挂于空中的太阳。
犹如热带雨林一般,这里空气湿润而炙热,草木茂密,烈日被油棕树与大榕树牢牢遮挡。
灵气充沛,珍贵灵草随地可见,仿佛是人为创造而出的小世界。
江眠乖乖被晏无归牵着向前走,也不着急找姬玉衡,反倒是兴致勃勃地到处扭头看,甚至摘了朵鲜嫩的小粉花,戴在晏无归发梢之上。
晏无归:“……”
洛以凡:“……”
“很好看,我喜欢。”江眠不顾两人无语的目光,笑眯眯地评价道。
闻言,晏无归默默控制住了想要将花拿下的手。
没过多久,一座看似平凡的小村庄,现身于枝叶茂密的丛林中。炊烟袅袅,隐约还能听见奔跑与欢笑声。
村口没有任何防卫措施,被浅浅的溪流环绕着,隔出一条直通向村庄深处的石板道。
江眠和晏无归对视一眼,收敛着气息缓缓走了进去。
凤凰一族的栖息地,比江眠想象中更为和谐。
数十只尚未化形的小凤凰从他们面前狂奔而过。
就像小火鸟似的,浑身圆滚滚胖墩墩的,无论翅膀如何扑扇也飞不高,屁股后头都有一根短短的红色翎毛。
除了这些小幼崽以外,绝大多数凤凰都能化为人形,就像普通凡人那样幸福生活着,小村庄看上去颇为繁荣。
但若说这便是凤凰一族的全部人口……那跟快要灭绝了也毫无区别。江眠默默判断。
村民们看见有三个外人闯入,纷纷有些迟钝地抓起自家幼崽,朝身后藏了藏,随后直勾勾盯着他们看。
一名正在村口摘果的女子很是警惕,放下手中的小竹篮,主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她话是这么说,眸光却止不住地往晏无归身上瞄。神色似乎也变得逐渐奇怪起来。
不仅如此,江眠发现,当晏无归踏入这个村庄的瞬间,这些凤凰族人全都下意识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而且看得越久,越移不开视线。
胖墩墩的小凤凰们更是拼命挣扎着,想挣脱束缚朝往晏无归身上扑去,却被同样目不转睛的大人制止。
没错。
所有人,都在盯着晏无归。
意识到这件事之后,江眠的脸色狠狠黑了一瞬,站在晏无归身前将他挡住。
洛以凡也有些紧张,清了清嗓子:“请问姬玉衡在吗?”
那个最先警惕的女子,也开始忍不住牢牢盯着晏无归看了,听见洛以凡的声音才如梦初醒般转过头,疑惑道:“人类,你是族长的朋友?”
“……我是他道侣,麻烦你帮我知会一声,”洛以凡认真道,“若是他想与即刻我恩断义绝,这辈子再也不见,那就随他去吧。”
江眠听得眉头一挑。
主角受好狠哦,明明姬玉衡现在还没能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他正想着,姬玉衡居然真的应声蹦了出来,就像是之前藏在角落里偷听一样,眼泪汪汪地抱住了洛以凡的腰。
“不要!!!以凡你快走!”
在原文中,最初姬玉衡和洛以凡应该只是互相合作,洛以凡尊他一声前辈,姬玉衡有所图谋……哪怕姬玉衡的箭头更粗一点,但最开始他也不过是在利用洛以凡,后来才逐渐喜欢上彼此。
或许是因为江眠之前横插一脚,稍微影响到了洛以凡的思维模式,以及于他最初对待姬玉衡的态度就与原文不同,结果反而让姬玉衡开启了大狗勾追老婆之路。
如今看来效果很好,也不是不行。
江眠没给他俩谈情说爱的机会,抱起手臂:“姬玉衡,你跑什么,是回来拿封天印的吗?”
姬玉衡动作一顿,眸色微凝:“看来你比我想象中,知道得更多……但这不是重点,你们快点走!”
“走什么走?姬玉衡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洛以凡气得将他一把推开,“要么你就好好复兴妖族,要么你就跟着我,我们之前是不是说好了,这两件事你只能选一个?有那么难吗!”
姬玉衡后退两步,攥着拳头闭了闭眼,语句有些混乱:“不是这样的以凡,族长之位,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简单,我是想要说服他们,可现如今……你快走吧,我身上有这一代唯一的返祖血脉,我……”
“返祖血脉是什么意思?”晏无归皱起眉,冷不丁问道。
他一出声,周围牢牢盯着他的目光更为凝实。
而姬玉衡深吸了一口气,控制着自己不去看晏无归,神色复杂:“他们都知道了,我也无法阻止,魔尊大人,您身上的气味实在是……”
洛以凡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江眠已经用力抓住了晏无归的手,他们都发现了不对劲。
等到姬玉衡的话音一落,最初那个眼神疑惑的女子似乎悟出了头绪,扔下竹篮大喊道:“月神!”
大吼声刺激到了本就状态微妙的姬玉衡,他浑身一僵,紧握着拳头再次后退了两步,好像是在挣扎些什么,但这后退的动作很快就死死顿住了。
反之,他猛然抬起脸,双眸霎时只剩一片血红,连嗓音都显得沙哑低沉:“没错,他身上有月神之传承……月神!”
众人纷纷睁大眼睛,窃窃私语声逐渐转为异口同声的呢喃与怒吼。
“月神……”
“是月神!!”
“区区人族,胆敢亵渎月神?!”
“杀了他!”
姬玉衡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高举右手将掌心划破,沉声道:“吾族……助我封天!”
“封天!”
鲜血悄然落在石板路上,霎时间,凤凰族人的吼声震天,甚至连整个小世界都因此剧烈摇晃起来。
洛以凡有些着急:“姬玉衡!玄黄宝塔都没了,就算还有什么神器宝物,你们也绝对无法战胜晏无归!能不能坐下来好好说话,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
但姬玉衡就像真的听不懂那样,看向洛以凡的眼神极为陌生,口中喃喃起了晦涩难懂的咒文。
凤凰们也已经陷入疯狂,齐齐高举右手,学着姬玉衡那样将掌心划开一道巨大的裂口,就连尚是幼崽的小凤凰也被亲人按着一起放血。
炽热的凤凰之血顷刻间淹没了整条石板路。
这似乎开启了什么机关。
小世界的震动愈发激烈,竟以一种难以抵御的强悍力量,将所有人都像吐西瓜子似的瞬间扔到了外界。
在高空上,数百名凤凰族人化出原型,顺着小世界的冲击力道漫天飞舞着,将江眠三人团团包围。
奇怪的仪式还在继续。
被鲜血浸染的小世界急速缩小,变为一块祭坛形状的空中浮岛,从峡谷内轰然升起,紧追着晏无归的方向而去。
江眠目瞪口呆地抱住晏无归的腰,低头看着身下的浮岛,说道:“我好像明白了,他们的老巢本身就是封天印……真是开了眼界。”
没等晏无归回话,不知何时浑身浴火的姬玉衡飞身而起,近乎贪婪地盯着晏无归,继续吼道:“月神!”
“月神!”化作鸟型的凤凰齐齐口吐人言。
“前辈,他不是……他不可能是姬玉衡!”洛以凡脸色发白,攥紧拳头。
晏无归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他淡定应道:“嗯,姬玉衡刚才说过,他是这一代中唯一拥有返祖血脉的凤凰。”
江眠接过话头,若有所思:“那他很有可能真的不是姬玉衡,就是返祖返得太过头了,好疯狂。”
“……那之前上我床的是谁啊?”洛以凡喃喃了一句。
虽然这个时候不该想这种问题,但眼看着江眠和晏无归都还算淡定,这让洛以凡莫名感到安心。
无人能回答洛以凡的疑惑,而江眠忽然发现,这股巨大的冲击力,竟然将他们冲回了忘忧深渊的上空。
那条血盆大口般燃着烈火的深深沟壑,恰好就在空中浮岛的下方。
这个发展,倒是和原著中封印晏无归的场面有些相似。
但晏无归到底为什么会被封天印所影响?
姬玉衡很快解答了江眠的疑惑。
他似乎早已明白,光靠实力无法打败晏无归,并未试图攻击,只是高声念着诡异晦涩的咒文。
而那些将他们团团包围的凤凰,竟也霎时变成了另一番姿态。鸟头人身,跪在空中,随着咒文的韵律齐齐磕头。
祭坛上的血红纹路愈发鲜艳,被忘忧深渊的烈火煮得沸腾。
连晏无归的眸色也愈发深邃起来。
江眠攥着他的手:“师尊,你感觉到了什么?”
“相当古怪,就像是有人在试图点燃本座的血液,很热很渴,”晏无归平静地描述着,即便眸子血红,也只是反复摩挲着江眠冰凉的指尖,“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召唤本座,让本座过去解渴……还有,要本座与日神结合,方可获取安宁。”
“……哈?”江眠更加目瞪口呆,在心中大声道,“系统,快出来帮我翻译一下!”
与此同时,姬玉衡的身后骤然亮起日月双双倒映的虚影。
姬玉衡死死盯着晏无归,抬手隔空虚虚抚摸着他银白如月的长发,嗓音沙哑而失真:“来吧,死而复生的明月,你不该沾染污秽,你早已陷入疯狂。陷入……回归吾之怀中。”
“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江眠一阵无语。
可晏无归却抬手按了按鼻梁。
他听不懂,但浑身近乎沸腾的感觉很奇特,心里有种莫名暴虐的冲动,想要抗拒,却又想让自己就此陷入混沌虚浮。
脑海中充斥着并不属于他的不甘,甚至与他遭遇的往事也混在一起,险些形成了无数虚假的回忆。或许月神真的曾经存在过,但这种奇怪的冲突感让他极为烦躁,甚至怀疑自己被人所刻意愚弄。
晏无归盯着姬玉衡那与他相似的红眸……这是月神的同类?
不,直觉告诉他,这只是愚蠢的附庸之物,却也是贪婪的犯上之徒。而那些疯狂的凤凰,是畸形又聒噪的卑贱血脉。
晏无归几乎无法阻止这种想法的蔓延,恨不得将它们彻底毁灭。
但他暂且可以控制,因为江眠依然牢牢牵着他的手,很冰。
于是晏无归闭了闭眼,低声道:“眠眠,本座……”
“我知道了。”
不等晏无归说完,江眠就把那颗揣了很久的佛珠拿了出来。
神圣的金光瞬间将三人笼罩,温和而安宁。
晏无归目光清明了一瞬,他试着稍稍调动灵力,却感觉不太对。
这空中浮岛以鲜血构筑的诡异阵法,就像烧红的黑炭那般无惧于他,无论是何等强大的火焰,都只会加剧他的威能。
晏无归的心中甚至再次升起了一阵暴虐之意。
但江眠却是他的反面。
纯粹而极致的反面。
根本不需要晏无归解释什么,江眠握着佛珠闭上眼睛,轻声道:“银河。”
这是月冷灵图中,独属于渡劫期的法术。
名字起得极好。
犹如偷天换日,万里无云的晴空蓦地变成漆黑一片。
浩瀚星海被尽数熔炼,化成一条纯净银白的天河,轰然朝着浮岛倾泻而下。
银河之水,取之不竭用之不尽,带着极强的腐蚀性浇灌在血红炽热的祭坛上,又顺着浮岛边缘落入深渊。那封天印好似有着神智,甚至开始试图躲避。
就连那万年不灭的火海也转瞬间愈发萎靡。
与此同时,晏无归也没有闲着。他定了定神,思忖片刻,忽然发现解决的途径颇为简单。
凤凰不惧火,但也仅此而已。
直接将这封天印毁了便是。
“眠眠,给本座一把剑。”他低声道。
“嗯。”
江眠正在仰头欣赏银河下四处逃窜的凤凰,闻言弯了弯唇,用自身灵力给他做了一把冰剑。
就像最初,晏无归给他弄了一个浴桶出来那样。
江眠一点也不惊讶,因为他早就明白了,晏无归从未忘记过如何用剑。毕竟当初操纵剑修马甲的那个人,也同样是晏无归本身。
在洛以凡震撼的目光下,晏无归没有使用半分灵力,凝神静心半刻,手腕一转,便举剑劈向了封天印。
剑光如雪,亮彻天际。深渊烈火被余波劈开了一条长长的沟壑,而那封天印之上竟然出现了断断续续的龟裂痕迹,被狠狠打回江眠的施法中心。
对凤凰一族乃至于它们的神器而言,纯阴之体与水灵力,堪称双重致命。原主的体质,着实让江眠行事方便了许多。
他们脚下那一片燃不尽的火海,已然被江眠的法术硬生生熄灭了大半,那些赤红血液漫出的阵法,也被彻底毁坏浸染。
封天印嘶鸣着不断滚动缩小,最终变成一个暗淡无光的小方块,在姬玉衡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下落入深渊。
而洛以凡眸子亮晶晶的,完全忘了自己身处险境,深深回味着晏无归方才挥出的那一剑,恨不得拿着留影石疯狂留念,甚至是用本子去记。
正在试图取回封天印的姬玉衡,被三人忽略得极为彻底。
不知为何,姬玉衡的动作猛然顿了顿,眸中忽然闪过挣扎与不甘,与先前的贪婪疯狂之色反复交替,那即将要重新飞回他手中的封天印,竟然速度就此慢了下来。
偏偏洛以凡还忍不住心中兴奋,大声道:“尊上,您的剑道真是举世无双!晚辈真的……”
“啊啊啊不要!”
就在此时,一声高喊,划破依然黑沉的夜空。
三人默默转头。
姬玉衡眼里的血色骤然褪去,嗓音不再沙哑,反而委屈得要命:“你说过了,只能有我一个夫君的!不能有两个夫君!”
江眠:“噗。”
“啊?!你什么时候成我夫君了?想的真美!”洛以凡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不行不行!以凡我们说好的!”
姬玉衡急死了,想要飞过去把晏无归和洛以凡赶紧隔开,却被洛以凡警惕地挡住。
“怎么,你还想做什么事?”
姬玉衡这才反应过来,立刻咬紧牙关,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念了一大堆咒文,浑身晃了晃,身上的灵力气息瞬间变得微弱。
但这隐约还闪着光的神器瞬时像是被封印了那般,彻底变为一个小土块,被他强撑着塞进了洛以凡的手中。
眼看洛以凡板着脸将封天印收下,姬玉衡松了口气,想要把人抱住,然后却被洛以凡一个手刀劈晕了过去。
“他好惨哦。”江眠弯起唇。
晏无归:“他惨个屁。”
第93章 仙侠16
江眠愣了一下, 回头看他。
晏无归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说话了。
他似乎显得有些烦躁,垂眸打量着姬玉衡,神色阴沉莫名。左手捏着瑟瑟发抖的佛珠, 右手虎口用力压在冰剑锋利的刃尖之上,无视着那有如实质的寒气。
江眠不禁微微皱起眉, 把那柄冰剑直接毁了, 捏着他依然温热的掌心揉了揉, 轻声道:“晏无归,怎么回事?”
晏无归闭了闭眼,好像忽然又变得一如往常,攥紧江眠的手平静道:“没事。”
“看起来就不像没事。”
“真的没事。”晏无归一边说着, 还低头吻了下江眠的侧脸,低声让他先收尾回家再说。
江眠狐疑地点点头,从洛以凡手中接过封天印,又翻了翻储物戒, 找出一个可以用来装活人的葫芦法宝。
这还是他在玄黄宝塔里抢来的,恰好能把这群火鸡头全都打包带走。
除了姬玉衡以外, 整个凤凰族群,竟无一人有望升至渡劫期。他们根本无法抵御江眠的法术,就像奄奄一息的落汤鸡, 早已四仰八叉躺了一地。
在那难以抵御的疯狂褪去之后,他们才如梦初醒般蜷缩着哆嗦起来。
封天印在江眠手上,就说明那些放在宗族祠堂中的精血与尾翎, 也在江眠手上。他们不仅暂时失去了复生的机会, 甚至连整个栖息地都没有了。
至于那群还不会飞的的凤凰幼崽, 则是被晏无归分开收了起来, 不给他们接触父母的机会。他这么一做, 原本还有些小小骚动的凤凰们立刻变得更加安分,不再试图反抗。
洛以凡扛着姬玉衡,被晏无归隔空拎着衣领带回了魔宫。
这是他第二次来魔界,倒也没有以前那么紧张,反而恭恭敬敬地讨要了一条捆仙绳,主动把他男人捆得结结实实。
于是当姬玉衡被法术唤醒,他眸子已然彻底变回了清明的黑色。
他心中警惕,试图挪一挪身子,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洛以凡大马金刀坐在议事殿的台阶上,手中还攥着长了半截的捆仙绳,脸色很臭。
而晏无归坐在高处,把江眠抱得很紧。他神情看似平静,其实手上动作极为不老实。
在阶下二人看不到的地方,晏无归居然将手放进了江眠的里衣之中,摩挲着他细腻光滑的腰,半刻也不肯停。
好怪哦,为什么老婆突然变成便太了……江眠暗自想着,却没有反抗他的意思,反而调整了一个更合适的姿势。
一片沉默中,姬玉衡感觉气氛实在是尴尬,便主动清了清嗓子,尴尬道:“那个,对不起,我还是没控制住……”
晏无归打断了他,问道:“你那所谓的返祖血脉,到底是什么?”
姬玉衡犹豫了一下,老实道:“是月神的后裔。”
“绝对不是,本座比你更清楚。”晏无归冷冷反驳。
姬玉衡怔了怔:“是这样吗?抱歉,魔尊大人,妖族的传承已经失落了大半,很多事情在典籍里也写得不清不楚,我所了解之事,皆是在血脉觉醒时……他亲口说的。”
“他?就是你身子里的另外那个人?”洛以凡皱眉道。
“……嗯。”姬玉衡心虚地垂下脑袋。
洛以凡按紧佩剑:“你之前跟我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他有没有出来过?”
“冤枉啊!真的没有!”姬玉衡着急地挣动了一下,结果被绳子捆得更紧,只好委屈道,“今日事情会演变成这样,便是因为魔尊大人身上的气息实在太强烈了,他,他非要出来,我真的忍不住了才跑回凤族的,谁曾想你们居然会追过去……”
“怪不得当时,你会让我们赶紧跑。”江眠若有所思。
说到这里,前因后果已经差不多清楚了。
在洛以凡的怒视中,接下来姬玉衡也极为配合,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封天印当然不在姬玉衡手里,换句话说,根本不在任何人手里。这数千年内,几乎没有一个凤凰族人能够操控得了封天印。因为开启封天印的主导者,必须要拥有足够古老的返祖血脉。
在这之后,还要让凤凰族人以心甘情愿、以献祭般的诡异模式献上鲜血,才能真正请出这个至宝。
姬玉衡因此被赋予众望,早早学会了操控封天印与唤醒血脉的咒文。他其实也很纠结,若是选择洛以凡,他不仅要放弃近在咫尺的复兴良机,或许还要面对全族的责难。
再加上,他返祖的那份血脉似乎还有自己的独立意识……
不过如今倒是好了,事实证明,就算凤凰们有封天印,而且恰好能克制晏无归这样的存在,也没有任何意义。
终归结局只会有两种,要么就是晏无归被他们成功封印,要么就是晏无归赢了,并且很可能会被那丝月神血脉所影响,逐渐变成一个暴虐的疯子。心情不好,指不定能把整个世界都给拆了。
以晏无归如今的实力来说,他只会赢……遂导致天下苍生全部遭殃。
幸亏这次解决得够快,没出什么乱子。
但江眠发现自己的任务居然还没成功。
他思忖片刻,支起身子让姬玉衡把学过的咒文传他一份。
姬玉衡老老实实照做,还坦诚道:“这咒文特别难,我到如今也只学懂了一小部分,其余的还看不懂……”
话音未落,江眠已经学得差不多了。
在他大受震撼的目光之下,江眠轻声念出一句短促而诡谲的咒文,抬手将一道灵力打入姬玉衡的眉心。
他浑身一僵,瞳孔涣散着向后倒去,脑袋重重地磕在地上。
见状,洛以凡脸色白了白,低下头没有说话。
“总感觉我像成天欺负主角的反派一样……”江眠被晏无归按回怀里,轻笑了一声,“洛以凡,我只是把姬玉衡体内那道意识抹去了,他没事。”
“多谢前辈。”洛以凡悄悄松了口气,单手将姬玉衡扛了起来。
逮回来的凤凰,全都被晏无归扔进了魔宫的后山,与灵兽为伴,暂时不允许重现原型。
算是半圈禁。
姬玉衡也一样,哪儿都不能去。他恢复清醒之后相当老实,还拉着洛以凡一起去给小凤凰喂杂粮糊糊。
至于妖族接下来该如何发展,那就要他看自己决定了,江眠管不着。没把他直接杀掉,已经算是江眠心情颇好的结果。
毕竟这世上强者为尊,发完疯的凤凰们屁都不敢放一个。本来凤凰一族便只能躲在小角落里休养生息,要不是姬玉衡带头发疯,他们早已习惯了安安分分地远离人族。
这事情眼看着就要落下帷幕……但当洛以凡把姬玉衡带走的时候,系统却依然无比安静。
而且,晏无归还是不肯把江眠放开。
这不对劲。
*
晏无归的确心烦意乱。
他从那个被迫暴戾的状态中挣脱出来之后,浑身仍旧有着隐隐的燥热感,甚至随着时间推移而愈发明显。这种不受控的感觉太奇怪了,让他很不舒服,唯独紧贴着江眠才能有所缓解。
他揉了揉眉心,倒是没有厌弃自己身体里上古神兽的精血。
“死而复生,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在重新变得空荡的议事殿中,晏无归低声感慨着,看上去和平常相比并无异状。
但江眠神色愈发狐疑:“晏无归,你为什么还把我抱得那么紧?”
“就让本座再抱一会。”晏无归并没有正面回答,好看的眉眼下眸色深邃。
闻言,江眠再次支起身子,揉了揉他有些紧绷的太阳穴:“到底哪里不舒服?跟我说。”
“很奇怪……”
晏无归说着说着,忽然抿紧了唇,像是不愿意继续形容。
他变得很安静,眉头微微皱着,垂眸去吻江眠的耳垂,放在江眠里衣中的那只手缓慢攀上脊背,似是要让热度传过去一般,却怎么也不得章法。
江眠任由他摆弄,却不禁眯起眼睛。
虽然晏无归看起来还算理智,讨厌姬玉衡也可以正常交流,但他平日里怎么可能如此主动。
甚至是如此不合时宜……
与此同时,晏无归沉默着抬起另一只手,拉开江眠的衣领,轻轻摩挲他白皙的肩颈。
带了薄茧的指腹像是在贪恋那丝冰凉,半刻也不愿分离。
江眠愈发觉得不对劲。
倒不如说……都已经被顶到了。
“晏无归,你是想要了吗?”江眠扣住他的手腕,认真问。
“……”
晏无归怔了半晌,没有说话,却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红眸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似乎是在询问可不可以。
这下江眠终于明白了。
老婆根本就没恢复,不仅如此,他脑子都好像快要烧坏了。只是在旁人面前显得更有攻击性,在江眠面前尚且还知道收敛。
“好,我们去床上,但你要听我的。”江眠谨慎地观察着他的状态,轻声答应。
晏无归再次缓慢点头,把江眠抱回寝殿。
紧接着,他居然将自己精细炼制的法衣直接单手撕了,露出一大片线条漂亮的肌肉。
江眠顿了一下:“晏无归,你先乖乖坐好,把我放开。”
晏无归不情不愿地松了手,坐在床头。
而江眠后退两步,抱起手臂打量着他。
原本藏在衣服里的苍白皮肤,如今竟隐约泛起粉意,从颈侧一路延伸到锁骨。被江眠目光所触碰之处,甚至变得越来越红。
为什么会这样?
江眠被这突如其来的男频修仙小说特供情节震撼到了。
“渴。”晏无归忽然低声道。
“渴也不许动。”江眠喉咙微紧。
“……嗯。”
他好像没有办法在江眠面前露出暴虐的情绪,只能紧紧抿着唇。
很着急,眸子中还有些若隐若现的委屈。
第94章 仙侠17
江眠忽然想到, 在之前“姬玉衡”念咒文的时候,晏无归就曾经说过那种奇怪的感觉。
什么被召唤着前去解渴,什么与日神结合方可获取安宁……好像说得通了?
他面色一黑, 绷着脸将手搭在晏无归肩上,探了些精纯冰凉的灵力进去。
而晏无归似是舒服地低叹一声,将唇抿了又抿。
随后, 他试探着抚上江眠的手腕, 低声讨要:“不够。”
发现江眠并没有继续, 他水波浮动的眸子逐渐蒙了一层水雾。
“眠眠,我听话的。”晏无归哑声说着,委屈得不行。
他都听话了,为什么江眠还不要他呢?
江眠深深吸了口气,抬起手抚摸他愈发滚烫的侧脸, 指尖按着那骤然绷紧的下颌线,威胁道:“……晏无归,你之后可别害羞到不肯见我。”
晏无归顺从而无措地扬起脸, 低低应着:“不会的。”
他坦诚得过分, 深陷在泥泞黏糊的状态中,比以往要主动许多。
就是有些笨拙, 被江眠逼着慢吞吞地亲他耳垂,再亲一亲侧颈, 咬着温热的唇反复碾磨, 眸子都烧红了, 却还是乖乖按照江眠的话来做。
弄得江眠都舍不得再欺负他,倾身覆了上去。
晏无归没有逃, 也没有躲。
他主动与江眠十指相扣, 漂亮的浅色睫羽却逐渐被泪水染得湿润。
“怎么哭了?”江眠停了一下, 专注地看着他轻声问。
仿佛是真的对此感到不解。
晏无归怔怔回答:“不……不知道。”
“好笨。”
“……嗯。”
晏无归乖而茫然地应着,忽然被咬住耳尖,再也说不出话了。
*
如江眠所料,他耳边真的响起了系统提示。
【嘀——[扮演献给魔尊的炉鼎,拯救天下苍生于水火],任务成功。任务完成度:100%。奖励积分:800000。是否需要继续停留?剩余时间:七天,倒计时开始……】
晏无归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浑身一僵,藏在被子里不肯动。
“停留。”
江眠侧身揉着晏无归的腰,慢悠悠道。
他就没见过,比这更恶劣的任务完成时机判定。
晏无归已经恢复清醒,却一直把脸埋在枕头里,独自沉默了很长时间。
渡劫期的记忆力,和超忆症毫无区别。因此,关于自己的一言一行……晏无归此刻全都记得,耳尖红透。
江眠也一言不发,靠在床头耐心地等着他。
直到晏无归自己忍不住了,动作很轻地偏过头,悄悄看了江眠一眼。
然后被江眠抓了个正着。
“晏无归,你可是答应过的,不许再躲我。”江眠眯起眼睛,轻声道。
“……好。”
晏无归手指蜷了蜷,强忍着羞耻感,没有再动。
因为江眠看向他的眼神有点危险。
没等晏无归竭力组织语言,想要张口解释些什么,江眠忽然道:“结契大典。”
“……嗯?”
“我要和你成亲。”江眠俯身盯着他,一字一句重复道。
晏无归红着脸不说话,轻轻点头,恢复苍白的肤色再次泛起粉意,蔓延到了红印遍布的锁骨之上。
他们方才还在做那些事,怎么忽然间就……
偏偏,江眠特别喜欢看晏无归这样害羞。
这可是颇为罕见的风景,大多数情况下,晏无归并不会表现得那么明显,通红耳尖也严严实实藏在色泽莹润的银发下面,江眠想看都看不到。
但这一次,晏无归的神色却根本难以遮掩。
江眠缓缓弯起唇,侧躺下来抱紧晏无归的腰,温声道:“跟我说说,你在之前那个状态下都想了什么?”
晏无归无处可躲,只好闭着眼回答:“想杀人。”
“还有呢?”
“……你都知道了,怎么还要问。”
“很渴是什么意思?”
晏无归颤了颤,微哑的嗓音中带了丝委屈:“眠眠,就放过本座这一次。”
“那我这周就要和你成亲。”
“好。”晏无归更委屈了。
其实只要江眠想,明日就结契也可以。他从最开始就在准备。
为什么非要再欺负他一回……
*
结契之事一提,魔宫变得比以往更为热闹。
晏无归早就在派人暗中筹备的流程,全都可以摆在台面上讨论了。
几位管事甚至为了后山的装潢选材而吵了大半天。
江眠上一次嫁人的体验不算很好,这一次他可不能放过。
于是……晏无归发现,这几天江眠有点神神秘秘的。
但当他俩修为相近之后,有些事情做起来就没那么方便了。
晏无归根本没法再偷偷看着江眠,江眠还不许他把神识放在自己身上,有一天这祖宗甚至直接跑出了魔界。
正当晏无归心里逐渐烦躁的时候,江眠从凡界搬回来了两个大箱子,笑眯眯地扯着他的袖子晃了晃。
“师尊,打开看看。”
“你今日去做什么了?”
“别急,先打开看看嘛。”江眠弯唇道。
晏无归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将其中一个箱子打开,却愣在原地。
黑丝绒面料的布垫之上,是两个由松柏木制成的牌位。
其上赫然写着他父母的名字。
除此之外,还有一份千年前的晏式族谱。
他从来没告诉过江眠详细的信息,当年的凡人国家或许也早已灭于战争……这些都是江眠自己去找到的。
晏无归抬手缓缓抚摸着木制牌位,沉默片刻,转身把江眠抱起来吻了许久。
江眠搂住他的脖子,让他吻到尽兴才低低喘了口气,靠在晏无归胸前温声道:“凡界嫁娶,都要拜高堂。爹娘他们肯定也想看到你成亲,不能少了这一环。”
“江眠,谢谢你。”晏无归认真说着,又吻了吻他的发顶。
“谢什么,你就不该忘了这事,真是的,”江眠轻轻笑了一下,“对了,金翼山的花长老帮我改了改婚服的款式,要不要先试试?”
“好。”
晏无归将另一个箱子打开,再次愣住。
除了男子款式的大红婚服以外,居然还有一套红裙与凤冠霞披……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江眠赶去卧室换上。
晏无归平日里不拘小节,实际上很适合穿得再正式些,套好纹着金丝祥云的喜服,黑色腰带一束,更衬得他身材修长挺拔,气宇轩昂。除了发色一看就不是寻常人以外,倒也有几分英俊新郎官的感觉了。
而江眠穿了女装。
晏无归最初还无法理解,为什么江眠非要穿女装。
但在江眠拖着裙摆出现的瞬间,他就恨不得将江眠藏进宝库里,再也不让任何人有机会看到。
“若是本座从未踏入道途,”晏无归强忍着心中躁动,低声道,“或许如今这个场面,便是我一生当中最为期待的日子……”
江眠被他揽进怀里,红着脸轻哼一声:“不许期待,如果你没有修行,怎么可能娶得到我。”
的确,晏无归想。
假如他的人生经历中少了任何一件事,这一辈子,他与江眠或许再无可能产生任何关联。
*
结契大典当天,魔宫热闹非凡。四处张灯结彩,再也没有往日半分的阴森之感。
晏无归暗中筹备过很多种形式,随着与江眠的关系而一改再改,越改越是喜庆。迎接来客的两条大路万里铺红,数百只火红绚丽的凤凰展开翅膀,伴着礼乐声飞舞于空中,甚是震撼。
嗯,姬玉衡被迫带头舞动。
他为了将功赎罪,还被迫透露了几处妖族的藏身之地,让那些躲得很好的老妖族也被晏无归挖了出来。
魔界的城主们提前数日便已接连赶到,大宗掌门更是一个不少。哪怕是只能坐在百里之外,只能看一眼尊上的衣角,他们也必须要来。
除此之外,晏无归之前点过名的几位修真界大能,也跟在自在仙尊的屁股后头,颤颤巍巍地来了。
说实话,世间流言会将晏无归塑造成阴沉暴戾、叛师灭宗之辈,也是这些人有意放任。晏无归根本就不想再关心修真界的事,自由自在懒得澄清,这污名才在他头上扣了百年。
但大家都是修真界顶层的人物,谁还会不知道当初的真相呢?只要稍微有心查一下,就能发现端倪。
但正是由于他们有意放任,所以此刻更加心虚,生怕晏无归真的心情不好了,随手报复一下他们。
这场面堪称滑稽,几位称得上老祖的响当当的人物,全都只能安静如鹌鹑,忍痛割爱,将手中珍藏的宝贝当作贺礼献上。被魔修放声嘲笑,也不敢回击。
唯独自在仙尊是个真正无为而治的,修为足够,还能勉强和晏无归聊上几句。
但他这几日也没有松懈,还要苦哈哈地帮晏无归和江眠亲笔写下冗长婚书,不能拒绝。
仙尊之位是经过天道认可的位置。由自在仙尊亲笔书写的契约,那必然会是千真万确、饱含祝福。
婚书的消息传出去时,修真界掀起了轰然大波,正派修士们根本难以理解自在仙尊的行为,议论纷纷却寻不出理由,而天机阁也在这几日保持了沉默。
其实理由很简单,自在仙尊的竹子精大徒弟,居然真的失踪了……很明显是晏无归干的好事。
他可怜的爱徒,或许要等到这两个魔头结契之后,才会重获自由。
与此同时,江眠穿着和晏无归相同款式的金红婚服,将黑发束好。
因为晏无归不让他穿裙子给别人看。
说什么都不行。
江眠莫名有种自作孽的遗憾感。
他与晏无归牵起手,飞至大典高台之上,坦然受着万人瞩目。耐心等到自在仙尊慢吞吞地念完婚书,他们对视着彼此齐声发誓,要在此立下天地契约,结为道侣,生同衾死同椁,世世魂魄相连。
宣誓过后,他们同时逼出一滴精血,落入婚契书上。
霎时间,空中响起一声清朗的嗡鸣,天边浮现出漫山遍野的彩霞祥云,金光细雨洒下,枯木逢春。
这便是天道认证,甚至为祝这两人结为道侣,还特意降了一波祈福甘露。
自在仙尊松了口气,底下的正派修士强撑着笑容,眼中惊异。
天道自发降下祈福,可不是人人结契都会出现的机缘!
而晏无归再次牵起江眠的手,缓缓扫了在座之人一眼,原本有些骚动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他看起来比往日温和一些,但依然让人不敢与其对视。
“本座大喜之日,不杀生。宴席三月不休,各位去留随意。”
语毕,晏无归头也不回地拉着江眠洞房去了。
他逼那些正道大能从万里之外赶来送礼,倒也不是为了要什么真心祝福。
但这是江眠与他结契该有的排场。
第95章 仙侠18(完)
江眠并不急着洞房。
他将发带取下来, 塞进晏无归手里,然后躲进房间换衣服去了。
只留下一声软绵绵的“等着”。
之前在度假世界,江眠自己掀了盖头跑出去, 那时候他就顾着生气了,还觉得无所谓。
但如今想想成亲怎么能漏了这一环呢!
既然晏无归不让他穿裙子给别人看,那他就穿给晏无归一个人看。
修仙世界真是方便, 在花长老的帮助之下, 这看似复杂繁复的婚服, 也被炼制成了整套法衣。至少不会像在当太子妃时那样,让江眠拎着一堆袍子摸不着头脑,总是需要旁人帮忙。
他随手给自己画了妆,用金簪挽起一部分黑发,戴上沉重华丽的凤冠固定。穿好层层堆叠的红色罗裙, 外套一件宽袖礼袍,再披起长至拖地的锦缎霞帔。
被江眠刻意打成蝴蝶结的霞帔丝带,也挂着漂亮的金玉坠子, 垂在胸前轻轻摇晃。
随后他对着水镜转了一圈, 美滋滋地取出红盖头,摸着柔软的布料, 心中感叹。
可惜,这个世界的自在仙尊很有求生欲, 晏无归说什么他就做什么。根本不像在原著里那样, 被洛以凡的两三句话所打动, 同意参与针对晏无归的封印计划。
否则被晏无归打断的那句“用你的血来染红盖头”,可不是江眠在开玩笑。
他确实是那么想的。
而此时, 站在正殿中的晏无归有些紧张。
他攥着江眠的发带, 垂眸看向摆在椅子上的两个牌位。
只有他爹娘的, 却没有江眠那一边的。
晏无归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江眠并非那个富商家里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可除此之外,对于江眠的来历,他连一知半解都做不到。
偶尔他也生怕这祖宗忽然就消失不见了,翻遍全世界都再也找不着。
为此,晏无归曾经小心地问过,那江眠的父母究竟是谁。
彼时江眠只是弯唇笑了笑,轻描淡写道:“没有。”
他不明白江眠在笑些什么,那句“没有”又是什么意思。
但江眠不愿再提,耍赖般缠着他要接吻,许久之后才贴在他耳边轻声说:“我有你就够了。”
好,那就够了。晏无归想。
盖上红盖头,江眠从宽大袖袍中艰难地伸出手,提起裙摆,一步一步来到正殿。
晏无归立刻顺着脚步声转过身,看着盛装打扮的江眠向他走来,手中那条发带不自觉滑落在地,连呼吸都放慢了些许。
先前试穿婚服时,江眠只是穿了罗裙,就已然让他心中震荡。
如今再配上绣着七彩祥云的华丽霞帔即便江眠禁止他使用神识,禁止他提前窥探红盖头下的风景,晏无归也不禁感到庆幸。
多亏他没有让江眠穿成这样出去。
否则他会想把那些宾客全都杀个干净。
晏无归闭了闭眼,逼迫自己冷静。
他走上前稳稳托住江眠的手臂,带着他一道跪在正殿中的软垫上,认认真真拜了父母的牌位。
不拜天地,只拜高堂。
随后,他们转过身面向彼此。
自从晏无归“叛出宗门”以后,他再也没有对任何活人弯下膝盖。
但此刻,当他耳边传来清脆的首饰碰撞声,当他想把前额贴在软垫之上,却意外磕到了藏在红盖头下的凤冠,当他听见江眠轻轻地笑。
夫夫对拜,很有必要。
拜完之后,就是洞房。
这世上不会有人胆敢闹他晏无归的洞房。
江眠也不需要被人搀扶,自己迫不及待地跑进寝殿,乖巧坐在换了大红被褥的床边,随后立刻安静下来。
晏无归垂眸笑了笑,跟在他身后走进去,反身将殿门关紧。
回头一看,江眠依然安安静静,唯独那白皙纤细的双手绞紧了宽松袖袍,瞧起来格外紧张。
这祖宗还是很爱演。
晏无归眸中笑意更甚,持着一柄玉如意,如江眠所愿,将盖头缓缓掀开。
随后,他的笑意却瞬时凝在脸上,看得有些呆了。
江眠面颊酡红,仰头看他。微弯眼眸描了凤梢,鬓边贴着精致珠钿,唇抿胭脂鲜红欲滴。漂亮脸蛋敷着薄薄香粉,在华贵凤冠与大红喜服的衬托下,像一块光滑细腻的羊脂玉。
桌案上的龙凤烛光随风摇曳,是因为晏无归心跳如鼓。
他险些捏碎了那柄玉如意,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抬手抚上江眠的侧脸。指腹按着软唇摩挲,染了胭脂也不愿松开,濒临沸腾的红眸愈发深邃。
江眠顺从地扬起白皙脖颈,任由他的手一路向下,扯开那两条坠着玉石的丝带,才轻声唤道: “夫君。”
晏无归动作一顿,喉结微滚:“嗯。”
“我好看吗?”
“好看。”他哑声应着,目光一转不转,犹如焊死在了江眠身上,胸腔中压抑的情绪几乎难以按捺。
江眠心知肚明地弯起唇角,软声支使道:“那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拿酒。”
晏无归怔了一下,有些僵硬地强迫自己转身,迫不及待取来了斟满的合卺酒。
安静的殿内只有烛火跳动的轻响,焚烧般的悸动流入四肢百骸。他坐在床头,将白玉杯子递给江眠,指尖相触,心跳声忽然显得格外聒噪。
*
与此同时,殿外却是热闹非凡。
原本想着赶紧跑路的正派修士们,被天雪城那位神厨的手艺勾得神魂颠倒,心中无比震荡。
他们想要找到此人攀谈交好,却发现这位神厨正在疯狂追逐一个初入金丹的胖子,哭着喊着要收他为亲传,惹得众人侧目。
不仅如此,魔尊大人结契时的天降祈福,还让洛以凡一不小心升到了合体期。他忍了半天,实在压制不住境界,只好飞到后山声势浩大地渡起雷劫。
而姬玉衡老老实实守在一旁,想要帮老婆护法。但是一只被晏无归掀了老巢的千年老龟却狂冲而来,将姬玉衡撞倒在地,疯狂咬着他的袖袍不肯放开。
听见动静前去围观的宾客们大受震撼。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修真界今年风光无限的大比首席,竟然和凤族族长一起住到了魔界里来?!
这还不算完,自在仙尊闹出的动静最大。他根本不在乎什么面子身份,半跪着抱紧自己的竹子精爱徒仔细检查。没错,在旁人眼里,那就是一根发着金光的翠玉竹竿。
结果他猛然发现,徒弟的屁股疑似被食铁兽啃了一大口,慢吞吞地哽咽片刻后,居然嗷嗷落下泪来,引得一众大能目瞪口呆。
而无妄峰上,那位把徒弟当面首养的大长老,正抱着两名貌美嫩男泡在血池子里。她抬眸欣赏紫金雷劫划破天际,惬意地感慨了一声。
“不愧是尊上……这才是魔界该有的模样。”
晏无归并不知道,他家属下对自己的忠诚度忽然暴增100。
他已经被按倒在了床上。
江眠今夜实在太美,让他脑子烧成了一团浆糊,连反抗都不太情愿。
他被江眠的温声细语所蛊惑着,亲自抬手拆下那对金簪凤冠,亲吻他沾了香粉气息的如墨黑发,甚至主动掀开红裙下摆,扣紧他白皙漂亮的脚踝。
彻底丧失警惕之后,晏无归被折腾得很惨。
层层堆叠的红色罗裙,被他紧紧攥在手中,柔软布料被泪水与细汗浸湿,染成了不断向外蔓延的深红漩涡。
晏无归几乎喘不过气,被逼着断断续续地说:“不敢跑了。”
“真的……不敢跑了。”
江眠美得不可方物,却也强势到前所未有。
他根本不明白江眠在说什么,只能听话地不断重复,才会被施舍一丝呼吸的空隙。
江眠当然不会轻易放过晏无归,只让他蜷着休息了不到半刻,又忽地轻笑起来,温声哄着,让他拿出那颗藏在魔宫宝库深处的玉菩提。
自从被凤凰围攻时,晏无归用本体使出了那毁天灭地的一剑……那尊被闲置的身体,就已经可以与他合二为一。
先前晏无归只当作不知道,一直在故意回避这个话题。
因为他还想留在这里。
可如今他却不得不做,通红的眸子里溢满委屈,哑着嗓音:“不准本座逃跑,又逼着本座飞升……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江眠笑着吻了吻他的眼睫,耐心地哄:“夫君好乖。”
晏无归呼吸一紧,抿起唇乖乖听话。他召来玉菩提打入丹田,流光溢彩间,气息骤然攀升而起,浑身充斥着前所未有的强大威压,原本微颤的指尖也停了下来。
魔界的上空霎时再一次乌云密布。
而江眠却将他再次轻轻按回了床上。
“……眠眠?”
“我帮你挡着,雷劫只会劈到我身上,劈不到你。”江眠弯唇道,被浓密睫毛遮挡的眸色格外幽暗。
“眠眠,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晏无归怔怔说着,却不敢拒绝。
临近飞升又能怎样?他的手腕还不是被江眠扣紧了,狠狠压在床头,让他心悸腿软,止不住发颤。
晏无归并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什么模样,更不明白江眠怎么会如此对他。
柔软银发湿润地贴在额侧,薄唇被胭脂染得红而昳丽,连鼻尖也泛起粉意,雾气氤氲的眼里却只能装下江眠一人。
江眠又如何能忍。
他竭力克制着将人弄晕的冲动,在趋近暴怒的天雷轰鸣下,牢牢拘着即将飞升的魔尊,垂眸轻声道:“晏无归。”
“……嗯。”低低的回应浸着哭腔。
“你再也不许跑了。”
晏无归又如何敢逃。
【嘀——正在脱离小世界,倒计时3,2,1。】
*
江眠睁开眼睛,盯着熟悉的天花板,如梦初醒般轻轻笑了笑。
他没有着急,不紧不慢地支起身子,抬头望向那扇被虚掩的房门。
不过多时,屋外传来轻而缓慢的脚步声,隐约停了一瞬,又再次犹犹豫豫地响起。
房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一条小缝,安静数秒之后,那条缝隙才继续扩大了些。
他亲爱的组长,此刻似乎不太敢走回自己的家里,将手扣在门框一侧,脑袋低着,半个身子都躲在门后。
浑然没有了平时冷静沉稳的模样。
江眠唇角的弧度缓缓扩大,却没有动,只是轻声唤道:“组长。”
按在门框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肉眼可见地紧了紧。
江眠微微挑眉,尝试着又道:“进来。”
犹如机械木偶般,晏寒时一板一眼地听从指令,慢吞吞挪了进来。
他站在门口,垂着眸子不敢与江眠对视。线条凌厉的下颌紧绷着,放在往常,或许也能唬到不少人。可这一回,他那头柔软利落的黑发却什么都遮不住。
耳尖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红得彻底。
第96章 主世界1
江眠拍了拍床侧的空位。
晏寒时抿着唇走过去, 僵硬地坐了下来。
“不跑了?”
“……不跑了。”
江眠满意地弯起眸子,轻轻覆上他无处安放的手。
晏寒时浑身一颤,却没有试图挣动,像是在沉默着等待什么来临那般。
见状, 江眠轻笑了一声:“我们都做过这么多事了, 牵个手还会害羞。”
晏寒时还是不敢看他, 垂眸回道:“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眼前的人再次陷入沉默。
江眠不喜欢这种生疏的感觉, 干脆皱起眉直接问了:“组长,坦白从宽, 你到底在躲什么?”
“……我之前没想到, ”晏寒时低声说着, 突然顿了顿, 小心翼翼地改口,“眠眠,我只是担心……你会讨厌我。”
话音未落, 江眠面色就黑了一瞬,抬手捏住晏寒时的脸, 逼着他看向自己。
他根本没用多大的力气, 晏寒时却像是无法抵抗一样,被迫扭过头来,喉结紧张地滚了滚。
“讨厌, 我要亲死你!”江眠气呼呼地宣布。
晏寒时愣在原地,手足无措地蜷了下手指,但他什么也没说,睫毛轻颤着闭上眼睛。
他看起来脆弱而顺从, 不知为何还有些心怀畏惧, 侧颈泛起微红, 被吻得忘记了如何呼吸。
他忍不住轻轻推了推江眠的手臂,反抗无效,只好笨拙又可怜地微张着嘴,晕乎乎地被咬住舌尖,任人采撷。
*
江眠还记得,这一系列任务开始前夕,组长在他面前根本就不是这副样子。
他一点也不想去做任务,可是就快没积分交房租了,干脆跑去敲门找组长喝闷酒,顺便诉个苦。
那时晏寒时刚从小世界出来,身上带着一股浓烈的硝烟气息,眼神冰冷而锐利,却在打开门看见江眠的那一瞬变得温柔。
江眠还记得,晏寒时摸了摸他的脑袋,侧身让他进来。
相处多年,很多事情早已习惯成自然。江眠主动在小吧台旁边坐下,支起下巴等待投喂。
晏寒时好像无奈地笑了一下,转身去洗了两个干净的玻璃杯,打开那瓶他最爱喝的朗姆酒,在江眠的杯子里加了一个圆滚滚的漂亮冰球,才轻轻推到他面前。
江眠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一边继续添酒一边嘟囔:“我要喝醉,不醉不归。下次组长见到我……我大概会烂醉地睡在服务大厅里,唔,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盖一张凉席!”
那时晏寒时说了什么?
他似乎沉默了很久,发现江眠还在一杯接一杯地喝,便不容置疑地夺走了他的酒杯,随后低声说:“先和我住吧。”
江眠也没有反抗,只是微醺着笑了一声:“那怎么行。”
组长都对他那么照顾了,要是直接照顾到住在一起,那未免太过夸张。
晏寒时平常很忙,如果还要操心养着一条只爱睡觉的咸鱼,江眠良心实在过意不去。
他也的确觉得,自己不值得组长这样做,所以根本没当回事。
后来组长就没再说话了,而江眠醉意不减,兴致勃勃地说要和他去训练室打上一场。
分明是他在酒后作乱,晏寒时却依然陪他去了。
可江眠脑袋晕得不行,看到组长那张不近人情的脸,又忽然有些下不去手。
晏寒时稍微一碰他,他就毫无防备地软成了一滩水,倒在组长怀里,秒睡。
在这之后,晏寒时好像亲自把他背了回去。
这是江眠邻居告诉他的,言谈中隐约带着一丝酸气,让江眠哭笑不得。
穿书组的任务者们,甚至是其他部门的许多员工,没有一个不想抱上晏寒时的大腿。
大家都不敢轻易尝试,结果不知怎么回事,唯独只有江眠这个孤零零的新人,眼看着和晏寒时关系越来越好。
流言蜚语传过不少,比如江眠恐怕早就爬上了组长的床,靠着这张漂亮的脸才会被格外照顾……当然,大多在一天之内,那些传谣者就会被晏寒时精准无误地揪出来,修理得老老实实,屁都不敢再放半个。
折腾到最后,江眠还是只有晏寒时这一个朋友……大BOSS兼任朋友。
也不怪别人多想,但江眠从未多心。
虽然他是咸鱼了些,可再怎么说,当年加入快穿局的时候,江眠也是毋庸置疑的同期战力第一名。
他很能打的。
于是江眠猜测,组长必然是一个有责任心的好领导!
或许晏寒时早早看上了他的潜力,不想让这样能打的任务者就此荒废,才会在最初对他多有照顾。
以至于一来二去,江眠也愿意继续半死不活地支撑着做任务,逐渐才和晏寒时成为了朋友……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如今回想,江眠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瞬间给晏寒时发出好人卡。
可能正是因为组长对他太好,他才敢如此没有边界感。
动不动倒头就睡,一喝就醉,热乎起来恨不得直接脱光光,靠在人怀里睡得四仰八叉。
但晏寒时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强悍至极的人类。
除了没有谈过恋爱,没有透露过性取向,以及平日里更像是一台冷漠可怖的人形机器以外……晏寒时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
想到这里,江眠抱着晏寒时好奇问道:“组长,当年你是被我色.诱了吗?”
晏寒时听得浑身一僵。他还在低低喘着气,尚未从接吻的余韵中回过神来,眼尾红着小声道:“不是。”
“真的?”江眠不太信,眯起眼慢条斯理地打量他,“一点都没有?”
晏寒时抿了抿唇,被迫承认:“……有一点,但更多的还是……我也不知道。”
说了半天,却跟什么都没说似的。晏寒时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有些窘迫地垂下眸子。
他的通讯器,在这短短几分钟内响了数回,都被晏寒时干脆地抬手按掉了。
组长还是那么忙。
明明忙成这样,他却跟着江眠进了这么多次小世界。
图什么?
江眠心里甜滋滋的,轻笑着松开手,软声道:“好吧,我先不欺负你了。但是组长,你就先告诉我嘛,你做这些到底是图我身子,还是图我这个人?”
他已经刻意放软了态度,将自己的威胁感降到最低。可不知为何,晏寒时显得愈发窘迫起来。
以往那张冷冰冰的脸滚烫无比,被咬红的嘴唇犹豫着微抿了许久,晏寒时才低声说:“……都不是。”
“那是什么?告诉我嘛。”江眠撒娇般歪歪脑袋。
死一般的寂静再次袭来。
但江眠很有耐心,漂亮的眼睛一转不转,牢牢盯着晏寒时看。
或许是心知自己瞒不过去了,晏寒时甚至有些万念俱灰。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破罐破摔地起身攥住江眠的衣领,红着脸咬牙道:“我本来只是怕你交不上房租,没地方住,又不肯跟我住在一起,懂了吗?江眠,我就是想帮你赚够任务积分,我怎么知道你会,你……”
说到这里,晏寒时忽然像是耗尽了力气那般,松开手,缓缓躺回床上,再次变得僵硬。
江眠张了张嘴,怔怔地看了一眼自己险些被扯破的衣领,又看向床上那个抬手挡住脸的人。
“等等,组长,你的意思是,”江眠清了清嗓子,小心斟酌道,“你做这些,真的只是想帮我赚钱,什么都不图,目的非常单纯。”
“……嗯。”晏寒时闷闷道。
“所以你从来没有想过,要和我有任何……朋友以外的关系?”
闻言,晏寒时浑身僵了一下,却幅度极其微弱地摇了摇头。
江眠稍微松了口气,再次确认:“所以你那时候只是没想到,我会喜欢你,对吧?”
晏寒时轻轻点头。
他真的实在没想到,事情会猝不及防地发展成那样。
江眠盯着他露在外面的通红耳尖,弯起唇:“那还是我太厉害了,第一次在小世界见到你,就直接把你变成了我老婆。”
“……”
晏寒时手臂猛地一颤,没有再回应什么,默默拿起被子盖在头上,把自己裹成了一大团。
“老婆老婆老婆,”江眠理直气壮地又喊了好多次,“你居然还要躲着我吗?”
良久过后,那团被子才稍微动了动,慢慢掀开一条小缝。
江眠立刻钻进去,把脸贴在晏寒时的颈窝里,惬意地叹了口气。而晏寒时依然有些僵硬。
于是江眠抓起晏寒时的手,搭在自己腰上按紧,才继续撒娇似的抱怨:“组长,上个世界我都不要脸了,又哭又闹那么多次,你现在才肯跟我好好说话……讨厌,你好别扭哦。”
晏寒时闭眼听着,低声应着,直到江眠心满意足,他犹豫片刻后,终于开口道:“江眠。”
“嗯?”
“你真的没有讨厌我?”
江眠怔了怔,他原本还心里甜滋滋的,听了这话差点气死。
他深吸一口气,认真道:“……晏寒时,你再说一次这种话,我就把你*死。”
晏寒时立刻安静下来,搭在江眠腰上的手悄悄缩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贴回去。
“我只喜欢过你一个人,我现在很喜欢你,听清楚了吗?”
“……嗯。”
“老婆。”
“嗯。”这次晏寒时应得很快。
但江眠还是觉得不太对,蹙着眉继续问:“说真的,你到底为什么会这样看我?”
毕竟他和晏寒时之间,甚至从来没有闹过不愉快。
可晏寒时的回答,却彻底出乎了他的预料。
“……眠眠,你讨厌过我,”晏寒时的脸藏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你曾经很讨厌我。”
第97章 主世界2
只想帮江眠赚积分, 目的非常单纯?
不,那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晏寒时的目的从不单纯。
在正式成为穿书组的组长之前, 晏寒时曾经有过另一重身份——监察者S99号。
这是快穿局特设的秘密项目组。
他要负责监察并引导那些已经被快穿局收入麾下、却无法通过综合测评的“存在”。
危险的存在。
而江眠是晏寒时在决定卸任之前, 迎来的最后一个监察对象。
晏寒时并不清楚江眠的具体经历,资料上仅仅显示着,他来自一个即将被快穿局摧毁的小世界。
那个小世界里, 只有江眠一个人。
换句话说,是只剩下他一个人。
再详细的事情,对当时的晏寒时而言, 是无权读取的机密文件。
他只知道,江眠会被快穿局收编, 是因为只有快穿局有能力控制他。
江眠会被分配给监察者S99号, 也是因为只有晏寒时能打得过他。
监察者的另一份职责是引导。他需要引导江眠, 去适应穿书组的工作环境。
可晏寒时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江眠时就下意识作出了判断。
这个“存在”不适合成为任务者。
晏寒时自认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江眠却更像是危险又纯粹的兵器。
他全身上下每一寸都近乎完美, 面容精致如画,琥珀眸子像日光下的淡色宝石, 墨玉般的长发犹如昂贵丝绸, 让人不由自主对他放松警惕,甚至是心生恶念。
躺在纯白的监控舱里,像一具美丽的人偶,一动不动,了无生气。
唯独察觉到晏寒时靠近, 那对宝石眼珠才迅速地转了转。
晏寒时永远不会忘记, 江眠最初看向他的眼神。
江眠正在精确定位他身上最致命的弱点, 筹谋着如何掰开他的颅骨, 亦或是刺破他的胸腔,亲手将心脏活生生地拽出来,一把捏碎。
他难得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如果他与江眠是敌人……晏寒时想,只要稍微放松警惕,他就一定会被江眠拆开来吞吃入腹,半点残渣都不会剩下。
引导这种家伙加入穿书组,上头的人是不是脑子抽风了?
想成为穿书组的优秀员工,并不一定需要极强的战斗力,大多数情况下足以防身就够了。
最重要的是擅长表演与理解,代入一个角色时能让全世界信以为真,能在符合逻辑的情况下自然而然改变剧情,甚至连自身也在短时间内无法出戏,直到任务成功的通知声响起。
而江眠显然不是那样的人,他连人都不是。
在晏寒时最初的理解中,带着江眠进入其他书中世界,更像是一种治疗与促学方案。
多少可以让他稍微了解一点人类常识,让他知道什么才是正常的生活。
再怎么说,江眠也算是一个人形的存在……晏寒时勉强说服自己。
但理所当然的,江眠很讨厌他,他也并不喜欢江眠。
江眠让他困扰,他也困扰着江眠。
好就好在,晏寒时在兼任监察者的那段岁月里,从头到尾都戴着专用特制的防识别面具,从未摘下过一次。
毕竟那些尚未通过综合测评的新员工,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着不可忽略的危险因素和心理问题。这张面具,算是一种避免日后被寻仇或缠上的措施,可以有效保障监察者的安全与隐私。
但也正因如此,江眠绝无可能知道,那个曾经令他想要杀之而后快的监察者S99,就是晏寒时。
没错,当年江眠的日常生活大概由两部分组成。
一,他想要杀了自己,被晏寒时阻止。
二,他想要杀了晏寒时,被晏寒时阻止。
记不清有多少次,晏寒时曾狠狠捏紧那双看似柔软的瓷白手腕,或是用膝盖抵住江眠一掐就断的脆弱咽喉,冷眼扫过他侧颈清晰可见的蓝紫血管,僵持许久,直到江眠沉默着选择暂时放弃。
他不知道江眠的自毁倾向从何而来,也不打算关心。
身为监察者,他按照规章制度,做好本职工作就是了。
快穿局掌控着无数半废弃和不完整的小世界,他先领着江眠参观了几个末世与星际战后的残垣断壁,见证人类在身临绝境之下各式各样的反应,热血奋战,痛哭流涕,或是趁着末日肆意妄为……
江眠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倒是会难得开口询问,他什么时候能将小世界里剩下的活人全杀干净。
随后,他就会被晏寒时直接制止,再用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神,平静地打量一下晏寒时,重新陷入沉默。
不就是想杀了自己吗?晏寒时已经习惯了,无所谓。
事情真正的转折点,来自于一个在晏寒时眼里毫无亮点的书中世界。
没有什么人性的光辉与卑劣,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精彩情节,只是一本平淡而甜蜜的烂尾校园恋爱小说。
而江眠听完剧情之后,眼珠动了动,问出口的第一句话是:“棉花糖,是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一如既往那般死寂,唯独在心有疑虑时不太一样。尾音稍稍上挑,像一根轻柔扫过手背的白色羽毛。
晏寒时微怔片刻,直接在积分商城给他买了一个。
最普通的,纯白色的棉花糖。
江眠接过棉花糖,按照晏寒时的说法伸出舌尖,试探着舔了一口。
然后他把脸猛然埋进了那团雪白的云里。
无论晏寒时说什么,他都不肯出来,不肯松手。
那是晏寒时第一次感到想笑,只好尝试哄着江眠,之后会再给他买无数个棉花糖,江眠才相当不情愿地松开手,被人带去洗脸。
那也是江眠第一次如此安分,他乖乖躺着,任由温水流淌进那双浅色的琥珀眼珠里,一眨不眨。
晏寒时莫名有些看不过去,告诉他要闭上眼睛。
但江眠不肯,漂亮的玉石琥珀转了方向,望着晏寒时,蒙上一层人造的水润雾气。
“棉花糖。”他轻声强调。
似乎从那一刻开始,江眠才算是真正有了活人的影子。
因为他逐渐懂得喜欢与讨厌的概念。
讨厌晏寒时,喜欢吃甜的。
清晰分明,易于理解。
晏寒时也借此机会设置了奖惩措施,会在江眠足够安分时,给他介绍更多甜食款式。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也终于有所改变。
他还记得自己与江眠有过一段奇怪的对话。
江眠舔着棒棒糖:“我很讨厌你,但也可以不杀你。”
晏寒时面无表情:“你杀不了我。”
江眠想了想,重复道:“我讨厌你。”
晏寒时面无表情:“今晚有冰淇淋吃。”
江眠犹豫了一下:“今晚我不讨厌你了。”
其实……在那一瞬间,晏寒时有点意外。
他发现自己从江眠身上寻摸出了些许可爱的感觉。
不仅如此,后来江眠还学会了喝酒。
他把晏寒时珍藏的一瓶昂贵红酒打开喝了。
好像江眠能天生感觉到,那是他酒柜里最有价值的东西。
晏寒时有些无奈,但没有阻止,他承认自己对江眠产生了些许好奇。
而江眠一口气喝光了整瓶酒,反应似乎变得迟钝,慢悠悠转头看他。
向来死寂的嗓音里,缠绕着丝丝柔软的疑惑:“我要死了?”
晏寒时忍不住哑然失笑:“你不会死。”
“可是,我想闭上眼睛。”江眠顿了顿,据理力争。
他唇色红润,瓷白脸颊泛着罕见的粉意。
很漂亮,几乎有了活人的生气。
那一刻晏寒时还没有听懂他的意思,只是不由自主放轻声音,告诉江眠喝醉了就先去睡一觉。
可江眠却稍微歪了一下脑袋,愈发疑惑:“睡觉是什么?”
江眠茫然地解释着,在他的经历里,闭上眼睛,就等同于死亡。
听完这些话,晏寒时久久不曾出声。
他抿着唇将酒瓶扔进回收箱中,拉起江眠的手腕,把他带进卧室里,而不是曾经那个纯白的监控舱。
晏寒时甚至愧疚于自己长久以来的无视。
他居然没有发现,倒不如说是整个快穿局都没有人发现,江眠从来没有睡过觉。
一次都没有。
江眠根本不理解这个概念,更遑论是学习以人类的身份去生存?
所以晏寒时破例让他留了下来,让他躺在自己的床上睡觉。
作为一个习惯性严格遵循规章制度的监察者,这或许不是晏寒时平常应该有的行为。但那又如何?他尚未发现自己对江眠的感情,目光就早已无法从江眠身上移开。
江眠睡着的速度很快,脸颊红意尚未消退,呼吸声便已然轻而均匀。
但他睡觉时也犹如死物,从早到晚一动不动,让晏寒时差点怀疑他死了,才缓缓睁开眼睛。
对上晏寒时险些压抑不住关切的眸子,江眠轻声道:“我还要。”
“……好。”
起初,江眠其实并没有学会自主入睡,只能靠喝酒。
不知不觉他就把晏寒时的酒全都喝完了。
至今为止,江眠还欠他一百万积分的酒钱,并一直把睡眠当作人生中最大的爱好。
在晏寒时曾经的卧室里睡了无数次觉之后,江眠越来越愿意与他交流,还主动告诉过他,在睡觉的时候,自己脑子里的声音停下来了。
“什么声音?”
“让我杀了你的声音。”
晏寒时犹豫片刻,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为什么你会这么想杀我?”
“因为你不让我去死,”江眠理所当然地说,“以前还有别的声音,让我杀了别人。但那个时候的我还不累,现在我累了。”
晏寒时怔在原地,忽然觉得许多事情有了解释。
毕竟,在江眠当年身处的小世界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当然会累。
正因为江眠累了,所以他的行动意图从杀死别人,转变成杀死自己。哪怕这个逻辑很有问题。
而来到快穿局之后,晏寒时是唯一在阻止江眠杀死自己的存在。
所以江眠讨厌晏寒时。
嗯,这很合理。
晏寒时沉默着暂停了这个话题的延续,没有再多问什么,继续像以往那样与江眠相处。
带他去体验更多的小世界,给他买甜食,陪他喝酒,守着他睡觉,牢牢记住江眠眼中偶然闪过的神采……晏寒时觉得这很正常,他只是在履行本职工作。
心中却带了些自己也尚未察觉的妄念。
直到有一天,他们进入了一个荒废的垃圾星小世界。
那颗星球的矿脉有问题,由快穿局认证过的高度危险材质组成,濒临爆炸。
晏寒时立刻发现不对,但当时的系统却忽然与他断开了一切信号,他无法带着江眠强制撤离,也打不开积分商城,只能尝试维修荒星上那一台仅存的破烂飞行器。
飞行器里还有一个可运行的维生防爆舱,却唯独能够容纳一人。
晏寒时并不惊慌,一边告诉江眠防爆舱的开启方式,让他尽快躲进去,一边捡起地上的智脑,就地取材尝试修复引擎。
但他那时的速度还是太慢,心中判断的爆炸时间也不够准确。
要论察觉危险的天性,江眠其实比他更加敏锐。
但在爆炸来临之际,江眠却把他和智脑一起推进了防爆舱里,面无表情地坐在舱门前面,替他挡着。
晏寒时眼睁睁看着火光将江眠彻底淹没,飞行器支离破碎,防爆舱也剧烈地摇晃了半个小时。
在头痛欲裂的耳鸣声中,他浑然忘记了该如何冷静操作,喉咙紧缩着说不出话,拳头砸在舱门内部的智能虹膜锁上,掌心被玻璃碎片穿透也未曾察觉。
但江眠当然还活着。
他那头漂亮的黑发烧了大半,衣服也没了,侧脸被火光熏黑,腹部多出一个肉眼可见的狰狞伤口,几乎被拦腰切开。
血肉向外翻着,和人类一样触目惊心,却又绝对不会至他于死地。
晏寒时忽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江眠。
他依然被锁在防爆舱里,大口喘着气,冷汗浸湿了后背。他颤抖着鲜血淋漓的手,打开智脑疯狂尝试解锁。
而江眠却回眸看了他一眼,用口型说“没事”,随后低头把掉出来的血肉塞回肚子里去,再将自己剩余的长发扯了几根下来,用作针线。他手稳得惊人,平静地一点一点刺破皮肤,慢慢缝合好腹部,才重新打开防爆舱门。
可是江眠的针线技术很差,他看起来更像一具被粗劣工匠玷污的美丽人偶,鲜血顺着缝合处缓缓向外流淌,不过多时就染红了他白皙的双腿。
晏寒时有些踉跄地走了出来,一言不发脱下外套,披在江眠□□的身上,扯下自己沾血的衬衫帮他堵住伤口,再次起身想要去找急救箱。
但江眠若无其事地勾住了他的指尖。
“我的头还在,”江眠眨了眨眼,唇色因失血过多而显得过于苍白,“我不会死的,没有必要。”
晏寒时可管不了那么多,他的声音抖得厉害,攥紧了江眠血淋淋的手:“……为什么救我?”
但江眠没再理他。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当时江眠真的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没过多久,快穿局检测到了异常反应赶来救援,却决定把他和江眠分开带走。
因为这一次回程之后,江眠的综合测评居然通过了。
晏寒时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些什么,把酒柜里剩余的酒全部喝光,睡了一觉。
他甚至没来得及彻底察觉自己的心情,卸下监察者的职责,找出了那个擅自开启系统信号屏蔽器的竞争对手,将那人残忍杀死,扔进太空,随后搬了新家,冷静地开启新工作。
几年过去,江眠从未在他眼前出现。
他以为江眠被外派去了特殊的作战部队,说不定再也难以相见。
这很正常,监察者与监察对象的关系,在综合测评通过的那一瞬就该彻底停止。
晏寒时偶尔会在梦里看见他,醒来时再强迫自己忘掉。
直到江眠出现了穿书组新员工的培训队伍中。
晏寒时差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可这个人居然真的就这样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毫无预兆。
他勉强能保持面无表情,目光却难以抑制……不断往江眠身上飘。
江眠一点都没有变,却也变了许多。
弯着漂亮的眸子,唇角浮出慵懒浅笑,去哪儿都要带着枕头。
活生生的。
发现晏寒时盯着他看,江眠茫然地歪了歪脑袋,笑意更甚,甚至软声跟他打招呼:“组长好~”
晏寒时艰难地“嗯”了一声,忘记了自己那天究竟是如何回的家。
他做梦都想看江眠笑一笑。
这一次,却来得如此轻而易举。
晏寒时的理智,被那个笑容侵蚀了一角。
他来到快穿局的机密文件管理所,强行逼着工作人员找出了江眠这几年的资料。
通过综合测评后,江眠好像哪里都没有去,他主动选择在各式各样的虚拟小世界里学习如何生活,继续接受测试,直到最近才决定正式入职穿书组,从一个小小的底层任务者开始做起。
晏寒时还是不明白,江眠究竟是如何变成了现在的江眠。
但他知道,江眠活着。
随心所欲地活着,很快乐,不再试图给他人或自己造成危险,还像以前那样喜欢吃甜食,喜欢喝色泽漂亮的鸡尾酒,喜欢睡觉。
坏毛病是特别容易犯懒。
晏寒时把这些明显残缺的资料反复读了一夜,他睡不着,妄念如烈火燎原般疯狂蔓延滋生,心跳如鼓。
或许这样的想法有些扭曲,但晏寒时坚信不疑——江眠会有如此大的改变,必然有他的一份功劳。
是他看着江眠走到这一步,他也想要江眠……只看着他。
即便江眠不可能认出他曾经的身份,他也不再是监察者S99号。
但晏寒时控制不了自己。
他此时的身份多么适合蓄谋接近,又多么适合将江眠身边的人全部赶走。
晏寒时是这么想的,也真的这么做了。他很成功。
留在穿书组里,江眠可以过得很好。有他一个人陪着,就可以过得很好。
这种想法就像一个无底深渊,也像泥泞潮湿的沼泽地,让他陷得越来越深,也让他愈发不敢透露曾经的身份,腐烂沉积的多余心思无处安放。
因为江眠说过很多次,无数次。
“我讨厌你。”
当晏寒时意识到自己对江眠的感情,才知道这个词给他留下了多大的影响。
但那又如何?
一切都可以慢慢来,江眠总有一天会彻底离不开他。
所以,从头到尾,晏寒时的目的都并不单纯。
他怎么可能只是想帮江眠赚任务积分。
*
晏寒时亲手做了一个没有感情功能的系统。
紧接着,他将江眠任务列表里的世界顺序做出了微调,并以高级管理者的身份,跟着江眠进入小世界里。
身为组长,晏寒时当然有着许多特权,可以启动各种特殊设置。
比如,暂时清除自己主世界的记忆,提前选择自己要体验的角色和时间点,以及……在小世界开始运转前,分割出不同性格的灵魂碎片,让自己只展现出最贴合书中角色的性格。
晏寒时是一个复杂的人,性格多面,以至于灵魂碎片也可以被分割成截然不同的几种。
因为他经历过太多太多穿书任务,老员工基本都会留下类似的后遗症。
晏寒时从最开始就心知肚明,他所选择的角色,在剧情设定与好感度的加持上,都有极大可能和江眠产生感情,当然也有可能根本就不得江眠的喜欢。
所以这次暗箱操作,更像是一次实验与试探。
晏寒时甚至准备了一个记录表格。
如果他能知道,江眠最喜欢哪一种性格,最有可能和哪一次的小世界角色在一起,就代表着……现实世界中,他将会有多少追求江眠的可行性。
晏寒时想要依据这个试探结果,尽量多表现出江眠最喜欢的那一面。
但这一切都只是计划,未曾成功实施,晏寒时就被江眠打了个猝不及防。
他怎么也没想到,当江眠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竟是这般表现。
江眠连房租都交不起了,却会想要花光积分把晏凌从小世界里带出去!
而且,而且居然那么过分……在脱离ABO世界时,潮水般的记忆疯狂回涌,晏寒时腿软得浑身发颤,几乎无法呼吸。
他也知道江眠肯定有所怀疑,赶紧咬着唇逃向了下一个世界。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依然让晏寒时难以想象。
江眠不仅没有放弃,而且瞬间确定了他的异常之处,猜得极准,离真相越来越近。
那时晏寒时当然不敢自曝身份,跑得飞快。
他自己干的好事,本来就心虚,偏偏江眠还气成那样……他难得感到如此害怕,他从未知道自己还有这样脆弱的一面。
更何况江眠喜欢上的人,和他自己本身的性格并不算完全一致。
他根本无法确定,江眠到底是喜欢书中的那些角色,还是……会对真相感到失望。
可江眠每一次都认得出来,还想尽了欺负他的招数。
而且,而且……江眠哭了好多次。
晏寒时看不得他哭。
实在是没有办法。
只是江眠并不知道,在午夜梦回时,晏寒时总会频繁想起他曾经毫无感情的淡色眸子。
晏寒时忘不掉江眠评估猎物的眼神,也忘不掉江眠说过的那些话。
我讨厌你,我想把你杀了。
哪怕到了此时此刻,江眠亲昵而笃定地对他说着“喜欢”,认认真真与他接吻,钻进他怀里窝着,抱紧了他的腰……晏寒时也会害怕。
害怕江眠知道他以前的身份,害怕江眠对他失望,害怕江眠讨厌他,害怕江眠其实很痛恨曾经那段被他监管的日子。
这种毫无根据的恐惧感,简直蠢得惊人。晏寒时自己也明白,可他控制不住患得患失。
怪不得江眠总是骂他笨蛋。
但晏寒时并没有告诉江眠,他脑海里的那些千回百转。
可如果他再不说实话,江眠或许真的会把他干死。
想想那个画面他就腿软,心慌得险些发颤……却莫名让晏寒时多了那么一丝奇怪的勇气。
他在黑暗中用力抿了抿唇,手指攥紧了被角,又缓缓松开。
随后他闭上眼,视死如归般低声道:“我是监察者S99。”
“……什么?”
“我是监察者S99。”
江眠久久没有回话。
在晏寒时心里愈发不安的时候,一滴微凉的泪珠落在了他手背上。
他指尖颤了颤,忍着心悸睁开眼,却听见江眠轻声喃喃:“他们告诉我,你死了。”
晏寒时蓦然怔住:“什么意思?”
“他们告诉我,监察者S99号已经死了。”江眠一字一句用力重复道。
不等晏寒时反应,江眠猛地掀开被子,颤抖着手把晏寒时狠狠按在床上。
他泪水止不住地直掉,漂亮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晏寒时,极其认真而压抑地放缓声音,慢慢问道:“晏寒时,为什么他们会告诉我,S99已经死了?”
“你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还好吗?你真的死过吗?”
“你还活着,对不对?我没有发疯?”
猛然得知了自己从未听过的“死讯”,晏寒时甚至不知道该从何作答。
但江眠根本就不讨厌他,抑或是面具下的监察者S99号。
江眠在关心他的安危,也只在关心他的安危。
他没有犹豫太久,哑着嗓子回道:“……我没有死过,我还活着。眠眠,你没有发疯。”
“嗯,好。”
江眠看似冷静地应了一声,却仍然牢牢盯着他,任由泪水打湿脸颊也一动不动。
晏寒时很想给他擦拭眼泪,可是手臂稍微动了一下,就被江眠攥紧手腕压在床头。
好疼。
他好喜欢。
第98章 主世界3
晏寒时穿着一件普通干净的白衬衫, 面料柔软,前襟被泪水濡湿了一大片。
他没有反抗,即便被江眠紧紧扣着腕部, 手指也仅是下意识稍微蜷了一瞬, 随后还安抚地碰了碰江眠的手背。
江眠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他开始扯晏寒时的衣服,很不客气,整齐系好的纽扣顷刻崩开, 如雪崩般接二连三落在木地板上,弹奏着令人焦躁的旋律。
晏寒时怔了片刻, 抿着唇任他摆弄。
线条完美的胸腹肌肉袒露在微凉空气中,稍稍绷紧, 而江眠用力揉了揉视线愈发模糊的眼睛,抬手去摸他左胸前的第五根肋骨。
沉重而剧烈的心跳声顺着指尖蔓延,让江眠也难以抑制心悸与颤抖。
那里有一道几乎毫无印记的疤痕。
或许晏寒时并不知道, 江眠从未忘记监察者S99号身体上的某些细节。
比如在他贴近心脏的第五根肋骨之下,有一道月牙形状的, 淡白色的细微疤痕。
江眠不敢相信,与晏寒时相处这么久以来,自己竟然从未发现如此简单而确凿的证据。
但晏寒时真的没有在他面前脱过衣服。
倒不如说, 他总是穿得过于干净整齐,头发一丝不苟, 陪江眠去训练室时即便出了汗,也非常克制, 不会当着别人的面更换。
他甚至会阻止江眠穿太短的T恤,以免动作太大了露出小腹。
晏寒时似乎很注意他在江眠面前的形象, 反而让江眠连察觉的机会都没有。
但以前, 还是监察者S99号的晏寒时, 会跟他动真格地打架……曾经弄得两人衣服全是破洞,监控室警报响了大半个小时。
江眠记得一清二楚。
他怎么就没能早点发现呢?
江眠慢慢松开力道,咬了咬唇,把脸埋在晏寒时颈窝里,哭得喘不过气。
晏寒时顾不上疑惑,将手从床头收回来,像往常那样轻轻揉了揉江眠的脑袋。
结果江眠哭得更止不住了,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委屈地骂自己:“我笨死了,我是大笨蛋……”
温热的泪水沿着侧颈滑落,晏寒时手足无措地抱紧了他,低声哄着:“眠眠,不哭了好不好,没事的,我没事,我才是笨蛋。”
“你这几年演那么好做什么,我都,我都认不出来……讨厌……”江眠越说越委屈,眼尾红透了,嘴唇却有些发白。
“好,以后都不演了,”晏寒时心疼得不行,一点一点擦着他的眼泪,主动吻上江眠微凉的唇瓣,“乖,我不演了。”
轻而小心的亲吻,肌肤紧贴相触,最熟悉的气息萦绕鼻尖,覆在耳边的温柔安慰……江眠闭眼忍了忍,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小声告诉晏寒时他还要再哭一会儿,沉默着继续流泪。
只是他哭起来很漂亮,睫毛湿漉漉地颤动几下,氤氲于眸中的雾气就顷刻化作一滩软水,可怜得不行。晏寒时看不过去,发现江眠眼睛都要肿了,皱着眉从积分商城里买了冰袋给他敷上。
江眠不太愿意,委委屈屈地抱怨着太冰,一个劲朝他怀里钻。晏寒时只好作罢,轻轻摸着他的背,把人搂得更紧一些。
依然响个不停的通讯器,被晏寒时直接单手捏成了碎块,连带着江眠的也一并扔到角落里。
江眠安静地看着他做完这些,笑了一下,抬起脸亲了亲他的唇角,仍有些哭腔的声音软而轻:“……我好了。”
“没好。”
晏寒时低声说着,将江眠扬起来的脑袋又按了回去。
反抗无效。
晏寒时的体温比他高很多,浑身都暖烘烘的,江眠把脸贴在衣领敞开的胸前,蹭了蹭。
“真的,哭够了,”他吸了吸鼻子,“这辈子的眼泪都哭完了。”
不等晏寒时回话,江眠再次小声道:“上次我这样哭,还是以为你死了。”
“……对不起。”
“不许跟我说对不起。”
“好。”晏寒时抿了抿唇,垂眸观察着江眠的状态。
江眠感觉到他的异样视线,露出一个表示自己心情稳定的甜甜笑容。就是眼尾依然红成一团,逼得晏寒时覆上去吻了又吻。
“眠眠。”
“嗯。”
“是谁告诉你,我死了?”
他看似冷静温和的声音里,裹挟着若有若无的杀意。
江眠当作不知道,歪头回忆:“就是快穿局的人,我也不太清楚……在那次荒星爆炸之后,他们跟我说,你被一个姓秦的竞争对手陷害,飞行器故障,死在了外太空。然后,那个姓秦的也已经被逮捕,处以极刑……”
晏寒时听得直皱眉:“秦利是我杀的。”
“我猜也是这样,”江眠越想越委屈,“可那个时候我怎么知道这些弯弯绕绕,我居然真的信了,好笨啊。”
其实江眠原本也不愿意相信,然后,他得到了一段看似完整的虚假监控记录。
他亲眼看着视频中的监察者S99号,殒身于外太空。
不仅如此,快穿局还给他看了所谓的调查报告,说是监察者S99号被设计害死,包括他们在荒星上无法与系统取得联系,也是那个叫秦利的人做的好事。证据链有条有理,图像影音审问记录,一应俱全。
而当江眠得知这个消息时,正想为晏寒时做些什么,就再次得到通知,说秦利已经被处以和监察者S99号同样的刑罚,死在了外太空里,监控录像也是一应俱全。
听上去很爽,可连报仇都轮不上江眠,这一切就盖章定论草草结束了。
那种浓郁的错愕与无力感,他到现在仍然记忆犹新。
直到此时此刻,江眠才意识到,快穿局只是把晏寒时杀死秦利的录像剪辑修改成了两份……就像他之前在星河娱乐的顶楼时,让系统把晏临的影像剪辑成一只黑色猫咪,就这么简单!
但是对于当年那个毫无常识的江眠来说,足够以假乱真。
晏寒时眉头越皱越紧:“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虽然按照当年的规章制度,在你综合测评通过之后,我们不应该再有所联系,但也不至于……”
“其实我明白。”江眠轻声打断。
晏寒时微怔,安静地等他解释。
江眠从晏寒时怀里钻出来,在衣柜里找了件T恤递给他,看着他坐起身把衣服穿好,才慢慢说:“你知道吗,是因为有你在,我才成功活下去的。”
闻言,晏寒时顿了顿:“我知道。”
即便这样说有些大言不惭。
“不,晏寒时,你不知道,”江眠轻轻笑了一声,“其实,在得知你‘去世’的消息以后,我才正式通过了综合测评。”
“什么?”晏寒时愣在原地。
江眠在晏寒时身边坐下,把头靠在他肩膀上。
“你教会了我很多事,吃甜的,睡觉,喝醉酒,各式各样喜欢和讨厌的东西……但是那时候的我,依然没有什么‘人’样,对不对?我连装都装不像,只不过是在被你引导着前进,无法独立做好任何事,更称不上是个正常的人,对不对?”
晏寒时没有说话,深深看着他,点了点头。
“那都是因为……我还没有理解什么叫作失去。”江眠低声感慨。
他的心态,在得知监察者S99号死去的那一刻才彻底发生了转变。
人类从出生的第一秒开始,就懂得了该如何痛哭流涕,江眠却只能把这件事留到最后学习。
先学会讨厌和喜欢的概念,再慢慢理解自己所拥有的东西,又在猝不及防的时候彻底失去。
这似乎才是快穿局针对江眠制定的完整方案。很成功,很有效,也很残忍。
江眠并没有发疯,第一次知道了该如何流泪与感知疼痛。
他吃光了冰柜里晏寒时给他买的甜食,喝掉所有的酒,安静地睡了漫长的一觉。
醒来之后,江眠决定要活下去。
因为监察者S99已经死了。
江眠记得很清楚,他那个看似冷漠无情的“监护人”,居然只是在他肚子破了个洞之后,就惨白着脸失去理智,像傻子一样空手去砸防爆舱的智能锁,把自己也折腾得鲜血淋漓。
他记得晏寒时哑着嗓子问:“为什么要救我?”
江眠没有回答。
因为他脑子里在想别的事。
他在好奇,晏寒时为什么会那样着急?
毕竟,在以前,当江眠还经常试图杀死自己的时候,晏寒时总有办法,冷静而克制地逼他停止。
直至得知那虚假的死讯,江眠才逐渐理解,为什么晏寒时会骤然丧失理智。
原来,监察者S99号已经并不仅仅是在履行工作职责。
【他真的很害怕我死了。】
那就活下去吧。
在模拟世界中活上几年,学习人类的相处模式,寻找自己喜欢的事物,找到合适的处事方法,一步一步学会如何生活。
学会如何成为人。
*
说到这时,江眠发现自己又被晏寒时牢牢抱进了怀里。
一只手用力扣着他的肩颈,另一只手狠狠按在腰上,论谁都喘不过气。
江眠已经流干了眼泪,现在也只能笑,他软着身子弯了弯唇,语气像是安抚又像抱怨:“我这个大笨蛋,为了你洗心革面学习做人,表现得多好啊,你居然还敢怀疑我讨厌你……晏寒时,你也笨死了。”
“嗯,我是蠢货,”晏寒时很认真地应了一句,可身上却充斥着近乎凝实的杀意,甚至继续低声道,“眠眠,我们去把当年骗你的人……”
江眠怔了一下,皱眉道:“哎,不行。”
好不容易解开误会,老婆不想赶紧谈恋爱就算了,居然还想现在去杀人。
以后有空再杀不就好了吗?真是的。
“……嗯。”晏寒时有些不情不愿。
“你就这样抱着我,别动,哪也不许去。”江眠再次强调。
“好。”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而晏寒时的怀抱就像永无风浪的安宁港湾,让他混沌沸腾的脑子逐渐冷静。
江眠心中的很多疑惑都有了些许解释。
比如,晏寒时究竟看上他什么了。
还有为什么在小世界里,哪怕晏寒时并没有保留记忆,也总是对他有着控制不住的保护欲。
曾经的监察者S99号,为了救江眠的命,可真是费过不少心。
江眠回想起来,感觉自己当年就像一个大型新生儿,脑回路清奇,就知道捣乱,甚至还想光溜溜地跟人打架……
有点羞耻,笨得要命。
但这些事他才不要说给老婆听。
他现在很开心。
窗外的模拟月亮挂上枝头。
晏寒时撬开茶砖,煮了一壶热腾腾的普洱,装在两个相同的白色马克杯里,将其中一杯递给江眠。
江眠捧着杯子喝了两口,摩挲着温热杯壁,忽然喃喃道:“你早就在偷偷摸摸和我用情侣款了,变态。”
晏寒时的动作顿了一下。
虽然这只是两个纯白无印花的马克杯……但江眠说得没错。
诸如此类的“情侣款”,他还暗中准备过很多种。
而江眠也恰好想起了什么,把自己花积分从小世界带走的东西接二连三翻出来,放在床上给晏寒时看。
“你送了我好多戒指哦,喜服我也带回来了,还有母后给我的道德经和首饰,还有结婚证,哇,你那时候看起来真凶,还有……”
晏寒时安静听着,按照江眠的指挥,把这些物件分门别类整理安放,直到江眠拿出一个雌虫专用的电击颈环。
他立刻抿着唇把颈环抢走藏好,可江眠又冷不丁拿出了一个皮质项圈。
“组长,这个是给你戴的,不用再藏了吧?”
江眠眸子弯弯,似乎有些小得意,而晏寒时微不可察地轻轻颔首,并没有反驳什么。
正当江眠以为他只是不好意思了,晏寒时却低声道:“眠眠。”
“嗯?”
“你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晏寒时凝视着江眠笑吟吟的漂亮眼睛,小心问道。
江眠挑了挑眉,捧着茶杯故作深沉:“寻找,探索,离开你的这些年,是一段漫长的旅途。而我,终于在走过漫山遍野的工业糖精与虐恋情深后,发现了自己真正想要的——快乐摸鱼!”
“那你以前,”晏寒时沉默片刻,斟酌着说,“我的意思是,你脑子里的声音……”
闻言,江眠立刻鼓起脸:“晏寒时,你已经把我泡到手了,想问什么问题就问,没有必要那么小心翼翼。”
晏寒时怔了怔,似乎勉强听进去了一点,垂眸道:“好。”
江眠这才满意:“所以你居然不知道我以前的事吗?我还以为监察者什么都懂呢。”
“不知道,档案局里的文件也明显残缺。”晏寒时并没有告诉江眠,这还是他强行抢来看的。
“都不知道我的来龙去脉,你就敢对我有坏坏的想法,好大胆哦,”江眠忍不住笑,“我以前多坏啊。”
大胆的事多了去了。
但晏寒时也不会说出来。
他抬手揽过江眠的肩膀,认真道:“眠眠一点也不坏。”
“你这是对我有滤镜,”江眠也很认真,甚至对自己有些无语,“我当时真的超想把你杀掉,后来才明白那是因为我有点打不过你,生气了……晏寒时,你是全世界第一个让我生气的人。”
“……荣幸之至。”晏寒时哑然失笑,温声回道。
他低头吻了吻江眠依然隐隐泛红的眼尾,神色也逐渐轻松了些。
但下一瞬间,江眠说出的话就让他再次蹙起眉头。
“我以前生活的小世界可变态了。刚出生的时候,我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躺在我旁边的人就猛地爬起来,咬掉了我腿上的一块肉。不疼,但是特别变态。”
江眠歪着脑袋,把脸贴在晏寒时的手背上,语气轻松地回忆起来。
他浑然没有发现,晏寒时放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早已倏然绷紧。
第99章 主世界4
如今回想起来, 江眠只觉得自己曾经的生活,无聊透顶。
那个世界里的建筑物几乎全是空壳,有几栋看起来很厉害的研究所和补给处, 可以拿到各式各样的杀伤性武器,以及少量的急救道具。除此之外,真的什么也没有, 甚至不存在任何生命活动迹象……
只有无数个和江眠极其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存在。
江眠说着都有些想笑:“当时放眼望去, 到处都是和我长得差不多的人,光溜溜白花花的全部堆在地上,就像一个星际大型屠宰场。”
而晏寒时眉头狠狠皱着,按在江眠肩侧的力道又重了一丝。
江眠并不在意。他反而喜欢被搂得更紧。
“至于我脑子里的声音,其实和系统发布任务有点像。反正我被反复通知了好几次,需要把其他人全都杀了,全世界只能活一个。如果我停止杀戮,它就会不停地吵我,像只永动苍蝇。”
说到这时江眠有些小烦躁,于是再次把脸贴进晏寒时的颈窝里,叹了口气:“有一次我被吵得受不了, 想要把自己杀了算了, 可它忽然又变得特别温柔,前所未有的那种温柔,用蛊惑的语气告诉我——活下来的人, 才可以见到爸爸妈妈。”
晏寒时很及时地揉起了江眠的脑袋,指腹抚过他隐约绷紧的太阳穴, 轻轻按了按, 才道:“所以, 你有父母吗?”
“问就是没有,”江眠委屈地哼了哼,“那个时候我都不知道爸爸妈妈是什么意思,但我本来也什么都不懂,轻轻松松就被这根假萝卜给钓住了,成天只知道杀杀杀。后来闯进研究所找了好久资料才明白,原来它说的是生下我的……不,制造我的人。”
“这个人,多半已经被快穿局秘密处理了。”晏寒时低声说。
低沉嗓音中透着微不可察的遗憾。
“那当然,整个世界都炸没啦,我脑子里的声音也彻底消失了,”说着,江眠忽然顿了顿,悄悄瞄了晏寒时一眼,看他现在状态还算稳定,才小声坦诚道,“不过刚来到快穿局时,我其实还有一点类似精神分裂的幻听症状,后来慢慢好了。”
果然,晏寒时只是有些意外,随后捏了下江眠的脸,不容置疑:“这几年的体检报告和心理测评结果,全部发给我。”
快穿局明文规定了数条规章制度,用于保护员工的个人隐私。虽然晏寒时有很多方法越过这些规定,可他也担心被江眠过早地察觉。
但江眠告诉他,现在他们关系不一样了。
晏寒时也在努力……努力变得更理直气壮一些。
“哦。”江眠乖乖点头,一摸手腕。
他之前的通讯器,好像已经被晏寒时弄成废铁,扔到了某个墙角……而晏寒时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
二人默默对视片刻,空气莫名安静了一会儿。
随后晏寒时直接当作无事发生,给江眠续上一杯热茶,盯着他慢慢喝完。
江眠乖得不行,捧着杯子软声问道:“你还要听吗?要不就算了,我怕你听得不高兴。”
反正这都是过去的事。
“听。”
脑袋又被温热有力的手掌盖住,轻轻揉了一下。
“好吧。”
江眠顺势倒回晏寒时怀里,回忆道:“我和我的\''兄弟\''们,应该是被批量生产的特殊武器,可以思考,能听指挥,机能运作和吸收外界信息的模式都高度拟人,但量产的代价是质量堪忧。”
“质量堪忧?”
“嗯,其实绝大多数人都是神志不清、肢体残缺的,甚至完全无法交流。比如咬掉我一块肉的那个家伙……他就像头疯疯的小狗,不会走路,只会用牙咬我,非常好杀。”
话音一落,晏寒时就隔着衣料按住了他的腿,幽深眼眸中翻滚着浓墨。
而江眠非常明白,在此时此刻,他该如何安抚好像有些奇怪的老婆。
他从晏寒时怀里慢慢钻出来,直接把裤子脱了扔到一边,光着两条白而匀称的腿,再次坐回去。
然后拉起晏寒时微微僵住的手,放在自己腿上。
保证光滑柔软又好摸,没有半点伤痕破损,堪称居家必备良品。
看着江眠一脸无辜的表情,晏寒时眼里的情绪逐渐有些混乱,耳尖也蓦地红了,好半天才低声道:“……你继续。”
江眠满意地弯起唇角:“你也知道,相比起来我应该算是合格的,比较像人,而且很厉害……”
说着他停了一下,忽然想起连睡觉都是晏寒时教他的,又补充道:“但不像人类的那些也很厉害,我随便翻开一块大石头,下面都有可能藏着一个身子扁扁的人,像条眼镜蛇似的蹿出来杀我!所以我从来没闭过眼睛,因为闭眼,只会代表死亡。这种概念逐渐根植在了我的脑海里……真是害我不浅。”
“害你不浅?”晏寒时很快察觉到了重点。
“你也知道,杀人是我唯一会做的事情,对不对?”
“嗯。”
“如果我能不动脑子,一直麻木地杀下去,哪怕剩下的人无穷无尽,我也可以接受。毕竟这件事占据了我生命中的每分每秒,我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做其他事情,但是……”说到这里,江眠忍不住揉了下眉心。
而晏寒时瞳孔一缩。
他明白江眠的意思了。
最大的问题或许在于,数量有限。
“在一个完整而庞大的小世界里,找到除我以外的最后一个人,把他杀了……简直是难如登天。我觉得我找了至少一千年,偏偏那小世界里还什么都没有,真的什么都没有。”
而脑子里的声音还在疯狂叫嚣,逼迫、督促他去继续杀戮。
“组长,如果是你,你会不会想死?”
晏寒时沉默着点了点头。
“对吧,委屈死我了!后来的事你都知道啦,”江眠话音一转,赶紧软软撒娇起来,“还好我有老婆。”
但这次,他试图活跃气氛的行为失败了。
晏寒时扣紧了他的腰,沉沉目光凝在江眠脸上,严肃而认真。
江眠被看得脸红了一下:“干嘛?”
“以后你去哪里我都陪着你。”晏寒时沉声道。
“倒也不用这么……唔。”
被亲了。
晏寒时吻得很用力,骨节明晰的手压在江眠颈后,浑身笼罩着压抑而浓郁的气势,几乎要将人融进骨血。
可在江眠刻意软了身子给他亲时,他却逼自己放轻力道,唯恐咬坏了那双被吻至温热的唇。
“组长,都过去了,真的。”江眠主动环住他的脖子,轻声安抚。
从尸山中爬出来的漫长经历,注定让他拥有了一颗足够坚硬的心脏。
江眠知道自己很强大。
他并不需要别人给他丝毫安全感,午夜也不会在噩梦中惊醒。
除了被他悄悄藏在心里,不愿回想,也不愿提及的监察者S99号。
因为这是他与这个世界最初的联系,是他获得新生的纽带和见证。哪怕失去得猝不及防,他也要保持清醒,吸取教训,好好活着……才能对得起这枚纽带曾经存在的意义。
江眠知道自己必须向前看。
命运也并没有辜负他所做出的决定,就像一个奇迹。
那么他更不可能沉湎于过去。
要珍惜晏寒时在他身边的每时每刻,每分每秒。
其他都不重要。
“眠眠。”
“嗯?”
“对不起。”
“干嘛又这样,你从来都没有对不起我。”江眠鼓起脸。
“不,如果我早知道这些,我就不会这么晚才敢……靠近你。”
晏寒时是后悔的。他后悔于自己的犹豫与胆怯。
从江眠落下眼泪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在后悔。
江眠怔了怔,不再提那些难过的事,反而换了个角度抱怨:“组长,你要泡我,明明随便泡一下就能泡到了。我身边除了你以外,都没有其他亲近的人,难道不是很好得手吗?”
堂堂穿书组的组长,手中掌控着万千小世界的未来,积分这辈子都花不完,长得还那么好看……想得到一个小员工还不是轻而易举?即便不用强权压人,晏寒时本身的条件也堪称完美。
对于老婆太过别扭这件事,江眠早就在心中念叨了很久。
而听完江眠的最后一句话,晏寒时隐隐有些心虚地蜷了下指尖。
江眠怨念不停:“真是怪得很,我来快穿局这么久,居然都不知道你对我有非分之想。要是你稍微明显一点,我早就被你抱回家了!”
“……眠眠,我觉得其实有点明显。”晏寒时忍不住抗议了一句。
至少,他对江眠的偏心非常明显,光是私底下胡乱造谣揣测的人都差点抓不完。
江眠眯起眼睛:“但是你把自己的真面目藏得很好,像一个温柔的大哥哥,这像话吗?组长你自己说,你真的是这种人?”
晏寒时一时失语。
“你才不是,大变态,哪儿哪儿都变态……偏偏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在小世界里时也是如此,明明都没有记忆,晏寒时的思维模式却总是很容易转向极端,越想隐藏,就越是暴露得淋漓尽致。
江眠不过是看破不说破而已,撒撒娇亲个嘴,总能混过去。
而晏寒时沉默着垂下眼帘。
他没有否认,低低清了清嗓子,斟酌片刻后却依然保持沉默。
江眠得意地弯起唇角:“我没说错。”
“……嗯。”
“那你害羞什么?”江眠挑起眉,目光缓慢扫过他藏不住的耳尖。
那里隐约泛着一丝红意。
仅仅是因为江眠说了喜欢。
晏寒时犹豫半晌,闭眼道:“变态也可以害羞,这不冲突。”
讲出这句话,似乎彻底耗尽了他今夜维持坦诚的心力。
晏寒时抿着唇不再理会江眠的调笑,反而变得无比强势。
他一言不发把江眠抱进浴室里,盯着人沐浴洗漱,还刻意拿了一件小恐龙连体睡衣,强行帮江眠套好——以避免江眠再次光着腿贴在他身上,后患无穷。
这是晏寒时近期得出的经验。
只要他稍微一凶,江眠就会乖乖听话,足够应付紧急情况。
哪怕之后江眠的反扑……可能会让晏寒时一整天起不来床。
而江眠被塞进被子里,发现鼻尖充斥着熟悉而温暖的气味,当然也愈发配合。
“结果到头来,赚到房租钱也没有用,”他捏了捏小恐龙睡衣的尖角装饰,脸蛋红红,张口就来,“我都被组长圈在家里了。”
晏寒时手臂一僵,立刻翻身把灯关了,沉声道:“太晚了,睡觉。”
“哦。”
江眠在黑暗中悄悄弯起唇,听话地闭上眼睛。
老婆抱他抱得好紧。
然而,当江眠的呼吸声逐渐变得轻而规律。
晏寒时轻轻松开抱紧他的手,缓慢地坐起身整理领口,在衣帽间拿了一件风衣披上。
他提着枪踹开局长办公室的大门。
对准那老头子最珍爱的翡翠玉佛像,一枪轰成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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