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然而魇魔似是察觉到了他的想法, 道:“你真的能狠心杀了我吗?”
“杀了我,”魇魔本源道,“这位半魔也要魂飞魄散。你确定吗?”
晏来归温和道:“放心吧。我们暂时杀不了你, 所以不用担心泠见的安危。”
这倒是真话。
眼看着晏来归顶着魇魔的侵蚀也要自爆,魇魔本源有些坐不住了。
本源石头上划出一道不悦的简笔表情,说道:“你若不愿停手, 便莫要怪我手下不留情。”
晏来归微微疑惑:“你留过情?”
话音刚落,他按在内府处的手便忽然凝固。
周围粘稠漆黑不住涌动,在晏来归尚未察觉的某个角落,魇魔悄无声息伸出凝处一道细细的魇魔出手,在晏来归防备松懈的那一刻。蓦地钻进了他的眉心。
“……”
晏来归脑中一阵剧痛。
泠见猛地伸手去夺那股往晏来归眉心识海使劲钻的魇气,他的手原地消散化作魇气, 就要将其吞噬。
可就在这时, 晏来归微一踉跄,按着自己一侧太阳穴, 恰好偏开了泠见的攻击。
晏来归睁开眼睛, 冷汗不住从他鬓角流落, 一边的紫眸已经悄然被丝丝缕缕的漆黑气息浸染。
泠见对上了他还未被魇魔侵蚀的那只眼睛,不由愣住了。
那是一个安抚性的眼神。
那一刻, 泠见甚至说不出主君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可是在泠见看见晏来归另一只眼睛逐渐被漆黑侵蚀,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慌了。
泠见声音战栗道:“主君……主君!您别冒险了, 现在快点出去, 这个东西什么时候炸不行?我替您炸,您快出去……求您了!”
然而晏来归却像是体力不支,又像是在抢夺身体控制权时失了力气, 身体倚着坑洞的边缘缓缓滑了下来。
晏来归的眼睛微微低垂着,半阖不阖, 泠见甚至能从主君那一双澄澈的紫色眼眸中看得出激烈的战况。
泠见咬牙,蓦地变为魇魔之身。
封印之外。
殊灵袖中的魔渊之心猛然一凝。
随后勃然大怒一般,整颗心脏急剧震颤起来。
殊灵低眸看见魔渊之心的异样,心中一沉。
……
晏来归第一次亲身体会被魇魔入侵识海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好像看着自己干净整齐的家里闯入了一堆蛮不讲理的黑色暴徒,四处打砸烧杀抢掠,烦得不行还不能彻底赶走。
不过晏来归的识海比起魇魔入侵过的其他识海略有些不同。
晏来归毕竟是化神期的魔族,还是魔渊血脉,本身有魔渊在背后支持着,所以家里武器防备样样具备。
加上弯弯绕绕的识海像是根本走不到尽头,想要彻底控制住晏来归的识海,并非看上去这么容易。
而正是被魇魔深入识海的时候,晏来归忽然发现,他也在深入魇魔本源。
识海那端的争夺战还在激烈进行,随着魇魔的深入,晏来归眼前也闪过一些零碎的记忆碎片。
他看见万物复苏,海枯石烂,看见天高海阔,鸟飞入林。
看见血色缓缓弥漫天际,看见陌生人脸上因为绝望痛哭皱起来的脸,看见谁的识海之中产生的丝丝缕缕黑气。
这些不属于他的记忆,更像是魇魔从初生时开始的记忆碎片。
晏来归也没有看见多少,因为闯入他识海的黑色暴徒层层攻破他在识海内设下的防御,开始侵蚀他的神魂。
晏来归听见魇魔笑吟吟道:“魔君大人,你的记忆半点滋味都没有,不如我来替你烹饪一下吧。”
“这具身体,就当做送我的见面礼,”魇魔本源道,“我最擅长伪装,定然不会让别人看出端倪来,你尽管放心。”
晏来归的左眼已经被魇气完全占据,另一只干净澄澈的紫眸也开始悄然漫上黑色。
魇魔不知从晏来归的记忆之中看到什么,忽然感兴趣道,“这就是你那位即将结契的道侣吗?”
“我从未吃过如此没滋没味的记忆。”魇魔本源看着晏来归逐步失去抵抗能力的识海,满意道,“虽然你很冒犯,但是我决定不让你死了。”
“我要让你变成我的一部分,然后……让我想想,要怎样才够滋味呢?”
魇魔本源兴致高昂:“这样,让你的时愉以为你事成归来,和你的身体亲热时再被杀死,这样怎么样?”
晏来归猛地抬眸。
“不够。”魇魔本源喃喃道,“感觉不够。”
晏来归下颌微微紧绷,道:“狠话不要放太早。”
魇魔本源看着晏来归节节败退的识海,笑了一下:“这话还是还给你吧。”
说罢,晏来归只觉脑中传来一阵刀削斧凿般的尖锐剧痛,眼前骤然黑了下去。
死死攥住腰间魔君令牌的手也在片刻之后,缓缓松开。
魔君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紫色瞳孔被漆黑彻底覆盖。
他像是第一次拥有成人身体一般,还颇有些不适应,肢体怪异地摆动半晌,还没学会站起来。
魔君抬手放在眼前,仔细端详着这具年轻却疲惫的身体。
只有一点不满,晏来归之前为了对付它,将体内的魔息用光了大半。
再加上方才硬生生被它阻止的自爆,这具身体不知不觉已经抵达了某种临界值。
现在魇魔接手之后只觉深深的疲倦从身体深处涌上来,让他很想当场狠狠睡一觉缓解一下。
魇魔不悦道:“这么拼命做什么,为了那些人,把我的身体都搞坏了。”
这样一具化神期的魔族身体,对于魇魔来说简直是天选之菜。
从前它想要争夺这样一具完好而年轻,还是化神期魔族的身体,简直难如登天。
若非晏来归不想要这具身体,还要尽情糟蹋到身体筋疲力尽,对外界生灵夺舍的防备不得已降到最低,否则魇魔本源还真不一定有把握能拿下。
魇魔本源适应这具身体还需要时间,不过它在侵蚀晏来归神魂的时候浏览过他的记忆,所以自信自己能够扮演好魔君。
有了记忆,有了身体,谁还能说它不是魔君?
简直完美。
不过嘛,现在的要紧之事,还是在适应新身体的同时将咽下去还有点剌嗓子的神魂好好消化一下。
晏来归只觉得自己被魇魔翻江倒海地从识海内抄出来吞了下去,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这还真是一种奇怪又特殊的体验。
他的神魂倒是没有什么损伤,化神期的神魂几乎已经到了坚不可摧的强度,虽然和魇魔直接接触的时候会稍微有一点疼,但是给神魂造成的伤痕不多。
晏来归的神魂还没睁眼,就只感觉到有人猛地扑了过来,抱着他哇哇大哭:“主君……主君!您怎么就这么想不开要进来啊主君?!”
晏来归头还有些晕,余痛让他连睁开眼睛视物都有些勉强模糊,不过晏来归认出了这是泠见的声音,哑着嗓子说道:“等、等等……”
泠见哽咽着松了手,眼泪直流:“它……它现在要拿您的身体出去作威作福!这可怎么办啊?!”
晏来归微微叹了口气,他忍着眩晕摸了摸泠见的脑袋,说道:“好了,别哭。先告诉我,我们在哪?”
泠见瞬间收了声,说道:“这里……就是我之前想带您来的地方。”
他声音低了下去,说道:“我也不确定是什么地方,但我觉得,很有可能就在那块本源石头里面。”
晏来归靠在身后冷硬的墙壁上闭眼休息了好一会,这才撑着头疼恶心站了起来。
他的周围全是漆黑涌动着的魇气,看不见前路,也寻不到后路。
直到晏来归眼前清明了,这才发现,和他说话的泠见上半身是正常的神魂状态,下半身却是魇气组成的。
泠见的胸膛里是魇气化作的心脏模样在其中支撑着,但他整个人神智清醒,显然没有因为魇魔失去自我意识。
晏来归的神魂则是半透明的,他在其中格格不入,甚至偶尔还会因为沾染上魇魔而显得有些虚弱。
“魔君大人。”
一道熟悉的声音突兀地响在了两人的身前,泠见差点炸毛,他警觉地将晏来归护在身后,道:“你不会以为用了主君的容貌和声音,出去了就不会被发现了吧?”
黑暗之中,一个声音容貌与晏来归毫无差别的人走了出来。
连晏来归看过去都差点以为自己在照镜子,“……我竟不知阁下居然有这种爱好。”
晏来归看见“自己”微微笑了一下,不过可能是还未熟练掌控人形模样,魇魔本源顶着他的脸笑起来,只不过因为嘴角咧得太开,不小心碰到了耳朵,显得阴森怪异,扭曲可怖。
魇魔本源道:“我笑得怎么样?像人吗?”
晏来归默默挪开目光,诚实说道:“不像。”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你这样出去,莫说时愉了,随便来个人都能看出来你不是人。”
魇魔本源:“……”
魇魔本源不高兴了,说道:“那我将你的神魂吃了,就能像人了吗?”
晏来归奇道:“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变人?”
用的还是他的身体。
晏来归简直纳闷。
当个魇魔当得好好的,非要化成他的模样出去招罪是干什么呢?
魇魔本源阴森森道:“怎么了,不行吗?”
话音刚落,晏来归就看见魇魔本源顶着他的脸向他走过来,不免拉着泠见向后退了一步。
泠见看见魇魔顶着他家主君的脸笑成那个鬼样子,手中魇气束成一条就抽了过去,勃然大怒:“你个冒牌货滚啊!”
魇魔本源因为泠见这一动作明显沉下脸色,抬手朝两人伸过来的时候指尖突兀地喷薄出了无数魇气,朝着晏来归的神魂卷去。
它笑道:“你不是从一开始就希望你的主君变成你这样吗?我帮你实现你的愿望,你如今怎么就不肯了呢?”
晏来归周身附着一层薄薄的魇气,这层魇气一直护着他的神魂不被外部的魇魔侵蚀。
然而那一层属于泠见的一部分很快就被魇魔本源消融,晏来归想抬手抵挡,但是下一刻整个人却被魇魔缠了起来。
层层触手般的魇气束缚住晏来归,将他抬举到半空之中,与“魔君”两两相对。
分明是两个完全一模一样的人,可无论谁站在这里,都能一眼分辨出来。
“魔君”身上骤然探出无数魇气化作的触手,洞穿晏来归的肩膀、胸膛、腰腹和大腿,将他死死钉在半空之中。
漆黑的颜色在晏来归身上浸开,缓缓渗透。
晏来归身体微微颤了一下,呼吸因为疼痛紊乱起来。
晏来归唇色惨淡,微乱的长发垂了下来,遮住他眼底的情绪。
泠见眼睛赤红,猛地朝晏来归扑过去,立掌为刃,削断那些侵蚀晏来归的魇气
可是下一刻,泠见整个人却被猛地抽飞出去,狠狠撞在了墙上。
他整个人被魇魔缠住,拆成了一块一块的碎片,惨叫声被泠见咽在喉咙里,却还是有些压制不住溢出来。
晏来归动了动,抬起冷汗浸满的眼眸,似是想往惨叫声的源头看去。
可惜他自己都自顾不暇。
魇魔本源冷冷道:“不过赠予你零星半点的本源力量,翅膀就硬了,能飞了,要护主了。”
它重新看向头颅低垂,因为神魂被一寸寸侵蚀而阵阵颤抖的晏来归,说道:“放松一点,接受它。”
“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永生。”
“魔君”说道,“我可以保你神智不死,让你看着自己变成一个你们口中的怪物,作为回报,你的身体,我就拿走了。”
它很满意于现在的状况。
晏来归的神魂毫无防备地暴露在魇魔底下,想要杀死他简直易如反掌。
想要自爆炸毁身体再金蝉脱壳,简直太过天真。
它怎么可能让晏来归有这种机会?
不过嘛,它才不要就这么轻易让晏来归死去。
赠予晏来归一点魇魔的本源力量,让他保留神智,再送他与他的故友爱人见面。
到时候,当真不知道能斩获多少美味的口粮。
然而就在这时,晏来归却蓦然抬起眼眸,盯着那道化成他模样的漆黑人影,微微扬了扬唇角,嗓音微哑:“这就是你的本源力量?”
都这个时候了,魇魔本源本来不吝于让晏来归知道。
毕竟他知道又如何,难不成还真能将它灭了?
魇魔不生不灭,没有弱点。
但是这话从晏来归嘴里说出来,还是带着微微的笑意,那性质就截然不同了。
这会让魇魔本源觉得晏来归是在挑衅他。
魇魔本源笑了一下,洞穿晏来归神魂的魇气触手再次加大力度,如同蟒蛇般紧紧缠绕住晏来归,埋入他的伤口,无声无息浸染。
晏来归那一刻咬住唇角,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被拆得只剩一颗眼球的泠见被丢在角落,眼球盯着已经有将近一般身体被漆黑浸染的晏来归,血丝逐渐蔓延。
*
距离封印阵成,还有一天半的时间。
殊灵按住储物戒,没有让暴怒的魔渊之心冲出来。
他大概也能从魔渊之心的反应中猜到晏来归的处境。他比在场任何人都想进去,可是他不行。
没有他,这道封印大阵就无法落成。
没有落成,那晏来归最后的退路也没有了。
殊灵指节攥得青白。
然而就在这时,破碎的魇魔封印处缓缓踏来了一个身影。
殊灵猛地抬头看去。
他在看到是晏来归的那一刻并未松一口气,心中反而浸入了刺骨冰冷的冰川河水,浑身血液都被一瞬冻结。
晏来归身上的衣饰完好无损,瞳孔是黑色的,就如同他曾经易容后混入玄天宗那般。
殊灵死一般寂静无声。
储物戒中的魔渊之心在看见“晏来归”的时候,暴怒的情绪几乎冲破阈值,可是有殊灵锁着它,它根本出不来,便无能狂怒地疯狂撞击着殊灵的储物戒。
裴长霁在看见晏来归的瞳孔是黑色时,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了,神情不知何时变得阴沉无比,细针般紧缩的兽瞳悄然显现出来。
他半身几近兽化,狐尾在身后无风自动,右手化成尖锐的兽爪,愤怒让他毫无保留地放出了曾经登顶九位狐妖的大妖气息,直逼“晏来归”而去。
落敞在看见“晏来归”走出来的时候,没有在他周身看见鬼火,神色也不甚明显地冷了一瞬。
魔族领主遥遥看见自家主君的身影时高兴得差点蹦了起来,可是在看见那双并不熟悉的黑瞳,以及剑尊他们不同寻常的反应时,众魔也愣住了。
“晏来归”见到众人这么快就察觉不对的反应,不免索然无味道:“没趣。”
一点也吓不到人。
“晏来归”缓缓朝着殊灵走去,微笑道:“时愉。”
“他是这么叫你的吗?”
然后就在他要靠近的时候,一柄锋锐的匕首无声抵在了“晏来归”的胸口处。
殊灵垂眸盯着自己握着匕首的手,好像这样就能不用接受这样的事实一样。
“晏来归”道:“你舍得吗?”
他不退反进,蓦地向前走了踏了一步——
抵在心口处的锋锐刀尖最终还是颤了一下,退开了几寸。
“晏来归”的笑容愈发加深。
他装没多久,又开始原形毕露了,这次的笑容还是没掌握好,眼眸不动,只有嘴角扬了起来,还一不小心扬太过了,看起来怪异又呆板。
魇魔本源在眼前的剑尊身上,尝到了极其、极其、极其美味的味道。
它还不够满足,于是说道:“这样,你把匕首捅进自己的心口,再……再拧个三圈吧,我就让你见见他,怎么样?”
殊灵呼吸陡然急促。
鸦漆猛地拔了身边人的刀就要冲上去,勃然大怒道:“我操你大爷!!”
然而他被兽化的裴长霁一掌拍了回去,裴长霁厉声喝道:别过来!”
现在过来,只会被魇魔本源盯上。
鸦漆气得直哆嗦。
“可以,”殊灵紧紧盯着“晏来归”,“你先放他出来。”
魇魔本源道:“你没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本。”
“真的吗?”一道清冷的嗓音众人身后突兀响起。
裴长霁有些愕然,他回头望去,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魇魔本源笑容缓缓消失,眼底闪过一丝阴郁。
那人金发金服,瞳孔也悄然变成金色,背后浮着一道金环虚影,每一个看见那轮金环的人心中都会不由自主地震颤起来。
神域主,星落。
那是他们第一次看见神域主出现在神域以外的任何地方。
星落怀里还拢着一只急得吧嗒吧嗒掉眼泪的小猫。
还是小猫凄声咪呜着跑进神域向他求助时,他才知道那位魔君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若是给魇魔本源最讨厌的人排一个号,神域主一定能在榜首住到天荒地老。
无论是从前第一次被封印,还是每一次与神域主的交锋,它都能感觉到星落身上散发的神器的气息。
令人忍不住战栗的,来自更高层次的碾压感。
本能告诉它,一定要尽力避免与神域主的正面冲突。
星落垂下眼眸,指尖拢着小猫哭得湿乎乎的猫脑袋,轻声道:“一,你自己放他出来。二,我亲自带他出来。”
魇魔本源冷笑道:“据说神域最重公平秩序,从不枉徇私情。神域主,您这番冒着神器被因果沾染的风险也要过来救人,就不怕被天下人戳着脊梁骨骂?”
“天下人?”星落笑了。
这个词能从魇魔本源口中说出来,简直是贻笑大方。
它连人都算不上,何谈代替得了天下人。
“左右都要请动天罚之轮封印你,多沾一点少沾一点又何妨。”星落歪了歪头,“神域掌神罚,清除天下罪孽妖邪乃为本职。若论犯下的罪孽,你一人能当万。若论神域本职,诛杀你,拯救天下生灵才是重中之重。”
救下魔君自然也在其中。
“论程序,我正义。论职责,我已尽。拿神域来压我滥用私情?”星落蓦地上前一步,抬手点在“晏来归”的眉心上,背后金轮光芒大盛:“ 论私情,我承魔君护部下安然之情,担起生灵求助之责。”
星落厉声道:“我便是大大方方承认了此举就是为了救魔君,你又当如何!”
话音刚落,魇魔本源只觉眉心如同涌进一股滚烫岩浆,灼痛无比,疼得它骤然发出不似活人的尖叫。
第72章 第 72 章
禁锢住晏来归的魇魔触手在某一时刻骤然松了不少。
此时, 他大半神魂已经完全浸染上了黑色。
化作晏来归模样的魇魔本源骤然颤抖尖叫起来,像是遭受了什么重击,连带着连接晏来归身体的魇魔也虚幻起来。
感受到魇魔异样的那一刻, 晏来归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魇魔侵蚀度,其实这样就差不多了,再多一点的话, 他也担心自己的神智会完全沦陷。
晏来归轻轻扬手化出明辞剑,斩断身上大部分的魇魔触手,只留洞穿了肩膀和胸膛的触手,短暂地保持着和魇魔本源的链接。
魇魔本源似乎在外界受到了什么不小的打击,这边大半魇魔触手被斩断了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晏来归靠近之时,魇魔本源才骤然回过神来, 冷冷道:“你想干什么?”
旁边被拆成碎片的泠见也愣住了。
他还剩一颗眼球滚落在晏来归脚边, 其他的碎片在努力往晏来归的方向聚集,结果往上一看, 局势似乎不知何时逆转了。
魇魔本源冷笑道:“你还没断了杀我的想法?”
这里可是本源石头的内部, 晏来归已经没有反抗翻身的余地了!
但凡晏来归敢杀了他, 他也会跟着本源石头一起灰飞烟灭!
晏来归眨了眨眼,轻声道:“你就放心好了。我不会杀你, 也不会跟着本源石头一起灰飞烟灭。”
魇魔本源那一端在抗衡着星落的神识,留在这里的本源意识显然有些捉襟见肘:“你杀了我, 在场所有人都得陪葬……”
然而话说一半, 魇魔本源这才终于反应过来什么,脸色骤变道:“你……你能听见我的想法?”
素来只有它操纵人心读取别人记忆的时候,还没有人敢像晏来归一样如此冒犯。
晏来归笑了一下。
他的神魂上能看见许多被魇魔触手洞穿的伤口, 神魂上的伤口最难养好,素有肉/身千刀万剐, 不及神魂挨上一刀的说法。
泠见光是看着就觉得浑身剧痛,根本想不到晏来归究竟是怎么还能保持神色不变,谈笑风生的。
魇魔本源第一次生出莫大的危机感。
它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小看了眼前这位年轻魔族了。
再这么任由事态不受控制地发展下去,它很有可能会损失惨重。
魇魔本源眼底划过杀意,周围魇魔骤然暴涨,化作不人不鬼怪刺模样的畸形怪物,猛地朝着晏来归攻去!
如今晏来归的身体在它手上,神魂也在它手上,还怕他翻什么浪!
魇魔本源如今已经彻底打消折磨晏来归的想法了。
它要让他彻底,灰飞烟灭。
然而却听晏来归温声说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能听见你的想法吗?”
魇魔怪物如同潮水一般往晏来归的方向扑去,然而前方几只在某一时刻忽地诡异地扭曲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抢夺了控制权一般。
前面几只魇魔怪物停顿片刻,忽地朝着旁边的魇魔怪物扑了过去,张着血盆大口,与其他同类拼命撕咬了起来!
魇魔本源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晏来归低低咳了几声,胸口的剧痛还在持续,他要保持着和魇魔本源的链接,所以这点疼痛无法避免。
魇魔本源在意识到晏来归在做什么的时候,终于勃然大怒了起来:“尔等凡人,居然也想吞噬取代我?!”
话音刚落,洞穿晏来归胸膛的魇魔触手就要彻底抽回,然而晏来归却抬手生生攥住了。
晏来归脸上表情不变,其实心里暗道糟糕。
魇魔侵蚀他的时候,他其实也在融入魇魔本源之中。
只是魇魔本源毕竟太过强大,前期一直是魇魔本源单方面侵蚀他,晏来归只得尽力保持自己的神智不会沦陷,才有力气做其他。
而等到魇魔将他的神魂几乎同化成同类,同化后的特质也同样赋予了他。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如今半身是魇魔非魇魔,但是却无师自通地知道什么是“侵蚀”。
以及怎么用。
只不过魇魔本源力量强大,想要反向汲取它的本源力量直至能够与魇魔本源势均力敌地抗衡,亦非易事。
光靠蛮力强行留住链接是维持不了多久的。
晏来归如今所汲取的魇魔本源力量不及它万分之一,只有魇魔肆意撤回的份,只寄希望于这条链接能留多久留多久。
然而就在魇魔本源与晏来归争抢的时候,外界又是一阵巨响,魇魔本源闷哼一声,晏来归胸口往外拽的力量又消减了不少。
看得出来,星落对魇魔本源造成的影响很大。
地上的泠见碎片趁着魇魔受击顾不暇接之时赶紧融出了自己的一只手臂,随后把自己的各部位捞了回来,重新融成了一个勉强的人形。
他也终于反应过来主君要做什么了。
泠见来不及悲痛或狂喜,毕竟夺取魇魔本源力量这种事情……说出去别人都只当是异想天开的笑话听而已。
泠见的心脏跳得很激烈,魇魔化作的心脏在早已冰凉毫无生机的胸膛里剧烈鼓动着,明明已经不是人了,泠见却还是能感受到一股血流直往脑门上顶。
顶得他很难平下心绪来。
泠见赶紧聚集自己目前已有的魇气身体,朝着晏来归冲了过去,大喊道:“主君!接着!!”
他说这话的时候,嗓音都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不同于魇魔本源的魇气克制而收敛地爬上了晏来归的手腕,随后,一股温流骤然涌入晏来归大半化作漆黑的神魂里面。
晏来归结结实实愣了一下。
属于泠见的那一部分本源力量,正被他心甘情愿地拱手送进晏来归的体内。
晏来归脸色微变:“泠见!”
泠见看起来很高兴:“主君放心。”
晏来归的神魂在源源不断的本源力量注入之下逐渐变得凝实,对魇气的掌控也逐渐开始强了起来。
他起初对控制魇气并不熟练,有了泠见那一部分的加持,如今却能将魇魔本源刺穿他胸口的魇气悄然化作属于他自己的那一部分,然后反向往魇魔本源的身上汲取。
那一刻,泠见平生第一次觉得,他再也不是废物了。
他有用了,他能帮得上主君了,他再也不是拖后腿的那一个了。
泠见心中升起纯粹的、巨大的欣喜和释然。
他生前所求的也不过是能报答主君以礼相待的收留之恩,无比希望在主君需要他的时候挺身而出。
然而主君太过强大,寻常根本没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泠见讨厌自己的渺小,讨厌自己帮不上忙,讨厌自己只能被主君保护。
可是现在却不一样了。
现在泠见是唯一能够帮助主君完成他抢夺魇魔本源的人,没有人可以代替,他在此刻实现了属于自己的巨大而独一的价值。
泠见身上的漆黑逐渐褪去,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开始透明淡化起来,像是要当场消散。
晏来归神情骤变:“泠见!”
好在泠见的变化也止步于此。
他将自己拥有的魇魔本源力量全部给了晏来归,此时所剩的神魂也单薄无比,像是能被风一下就吹走。
小小一团的半透明魂灵将自己蜷缩起来,挂在晏来归的手上,笑着说道:“主君,它大概怎么也没想到,我能将它用来维持我生命的本源力量养到……养到这么多。”
多到足够晏来归开始控制魇气,反噬魇魔本源。
晏来归喉咙微涩:“……谢谢。”
泠见的魂火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微微闪烁了两下,作为对晏来归的回应。
晏来归从心口取出那缕落敞送的鬼火,将几乎要熄灭的泠见魂火装了进去,随后放回了心口。
一道金光蓦然落了下来,晏来归察觉异象,偏头看了过去。
星落的神识强硬地灌注进来,扫过混乱的现场,在看见晏来归神魂不复透明澄澈,大半都染上漆黑的时候,眉头终于皱紧了,“魔君?”
晏来归轻轻应了一声,“神智还在,放心。”
星落神色缓了缓,说道:“走吧。”
却不料晏来归摇了摇头,说道:“不了,我还有事情没有完成。”
星落眼神扫过他半身漆黑,皱眉:“不会玩脱?”
晏来归轻咳一声:“放心,当然不会。”
星落道:“不信。”
晏来归:“……”
星落从始至终都清楚自己这一趟的目的,对晏来归说道:“他们很担心你。”
晏来归怔然。
“你再不出去,”星落板着脸说道,“你家小猫能用眼泪把我淹了。”
晏来归:“……”
晏来归眼神柔软:“飞天小猫很好哄的,拜托神域主多抱一抱就行。”
“那剑尊呢?”星落道。
这位可不好哄。
“……”
不等晏来归狡辩,星落直接大手一挥,面前就呈现出了一道实时画面。
封印外,晏来归体内的魇魔本源被星落强行镇压,殊灵伸手扶住晏来归已经失去魇魔控制的身体,而星落的神识随着魇魔本源追根溯源,找到了晏来归所在之处。
不等他们有所反应,就见星落蓦地睁开眼睛,抬手挥出一道实时画面。
殊灵透过虚幻的影像,看见了满身伤痕,半身尽是魇气侵蚀的晏来归。
他胸前和肩处还穿着几条魇气化作的触手,身上有多处贯穿伤,可他依旧像是没事人一般神色淡然,脊背挺直,好像遭受的这一切都不足为奇而言。
可是神魂比肉身敏锐不知多少倍,这样一身神魂的伤,殊灵甚至不敢想他究竟有多疼。
晏来归甚至还没来得及找好狡辩词,星落就直直将他现在的现状放了出去。
他一看见殊灵骤然泛起赤色的眼眸,心里就暗道完了。
晏来归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时愉看见过程,毕竟这种东西还是挺考验人的心理素质的,他不想让殊灵心里不好受。
这下好了,全给星落捅出去了。
殊灵赤红的剑眸紧紧盯着洞穿晏来归胸口还在蠕动的魇气,喉间都弥漫开一股血腥气:“……这就是你说的,不会出大事?”
晏来归:“……”
完了完了真完了。
我恨你星落。
星落怀里的小猫看见了全身被魇气染了个遍,还处处是洞的晏来归,凄厉咪呜着要往晏来归的方向扑。
可那毕竟是一个虚幻的影像,飞天小猫扑了过去,却什么也没有碰到,直直穿了过去。
它哽咽着伸爪去挠洞穿晏来归胸口的漆黑触手,想阻止晏来归身上逐渐蔓延开来的漆黑,却也只是徒劳地一次次穿过画面,没有任何作用。
飞天小猫站在晏来归的面前,眼泪颗颗无声地掉,一声又一声的咪呜听得莫名心碎:“咪呜。”
“咪呜。”
“咪呜……”
晏来归喉结动了动,心里有些酸涩,轻声道:“没事的。”
星落将画面投放在了半空之中,封印之地的所有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画面之中有两个晏来归,同样被黑暗覆盖,可是一个身姿清雅,一个诡异可怖,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区别所在。
在看见晏来归被魇气侵蚀的时候,大家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场就爆发出了激烈的冲突。
被拦在外面的魔族领主脸红脖子粗地一股脑想往里面挤,道:“主君!”
“主君,您被魇魔侵蚀了?!”
“侵蚀怕个屁啊,有慈轲在,一定能治的。主君,您先回来!”
落敞在看见晏来归没有用他的魂火之时,便明白了什么。
他摇了摇头,说道:“恐怕,不行。”
黎今愣住了:“什么?为什么不行?”
魇魔本源被神域主镇压,主君的神魂完全可以回来!
晏来归伸手,似乎是想摸摸飞天小猫,可惜他也忘了这只不过是星落投射出来的实时影像,魇气缭绕的苍白手指穿过了整个画面。
飞天小猫立刻抬爪贴了上去,即使无法触碰到晏来归,也依旧固执地去碰:“呜嗷……”
晏来归叹了一口气。
他胸口连接着魇魔本源的触手不断蠕动着,魇魔本源因为星落的出手打击压制而显得有些萎靡。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晏来归如今的神魂状态不对。
他在壮大,在汲取着某种东西,身上缠绕的魇气越来越多。
晏来归看向那个从始至终,似乎都是最平静的殊灵。
晏来归的瞳孔重新还是澄澈的紫,这大概是目前他身上唯一一处还保留自己原来模样的地方了。
以至于即使他如今魇气缠身,那张五官完美的面容依旧显出几分温柔来。
他轻声唤道:“时愉。”
殊灵紧紧盯着晏来归,似乎是生怕错过每一帧。
掩在广袖之下的手不住颤抖,幸好没有人能察觉。
晏来归弯了弯眉眼:“你信我吗?”
整个画面因为某种不知名的原因动荡起来。
漫天漆黑之下,唯有一双紫眸亮得出奇。
“……”殊灵的声音几不可闻,带着微微的颤抖,“你……答应过我的。你要记得。”
“好。”晏来归弯了弯眼眸,温柔道,“在家等我,我给你赚点功德当聘礼。”
魇魔本源不知为何突然暴怒起来,周身魇气疯狂翻涌,它顶着与晏来归并无二致的脸,神情却显得莫名癫狂愤怒:“你真以为你能彻底吞噬我?你不过是个几百年就死掉的魔族,你不配!”
“魔族吗?”晏来归道:“现在不是了。”
他缓缓向魇魔本源走去。
这个空间里的魇气再也不像往常那样混乱不堪,在晏来归和魇魔本源中间划出了泾渭分明的界限。
晏来归身上粘稠漆黑的魇气不知何时悄然泛上了一点细微的紫,变得轻盈干燥,如同轻烟般无声无息。
并且更多的魇气正在悄然改变。
外界,还在猛力冲击着封印大阵的魇魔不知何时已经陷入了彻底的混乱,一部分魇气反身回去吞噬着同类,乍然看去数量并不少。
方才还苦苦支撑着对抗魇魔的人们骤然失了目标,就这么愣愣地看着魇气自相残杀起来,恍然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慈轲已经连轴转了数天,他浑身藏在漆黑长袍底下,捧着半颗拳头大的七彩药丸,正要继续给噎得翻白眼的人族弟子嘴里塞,就见手底下这位被魇气侵蚀多日已经神志不清的弟子浑身骤然一震。
弟子体表凸出来无数条柔软的血管,乍一看像是皮肤之下藏了许多游动的虫子,然而最终从他眉心和指尖钻出来的,却是轻如云烟的魇气。
那些魇气与他们熟悉的样子一点也不同,仔细看甚至还能看见微微的紫,从弟子体内主动钻出来后无声无息地消散开来。
弟子被喉咙里黏着的软趴趴异物感硌醒,他努力往下咽,却当场被那丹药的苦涩激得干呕不止:“呕……谁给我……呕……喂屎了……呕。”
慈轲:“……”
还没有哪个被他治醒的人族敢这么过河拆桥!
慈轲愤怒地把剩下半颗丹药砸在了弟子身上,在弟子“别用屎丢我”的惨叫哀嚎声中转身离开。
人满为患的医疗点里,许多昏迷不醒的弟子们正在等着被抬回自己家的宗门里。
他们被魇气侵蚀得太过严重,以至于几乎已经很难在魇气弥漫的识海内找到他们的神魂了。
一般若是出现这个情况,便已经是无力回天了。
医疗点的气氛沉重如山,一些受着伤等待治疗的弟子神情也是一片低落。
一旦被魇气缠上,他们距离被完全侵蚀也已经不远了。
谁能保证他们一定能痊愈呢?
这可是一旦缠身就万劫不复的魇魔啊。
然而医修弟子叹息着刚要转身,就看见所有被魇气侵蚀受伤的弟子接二连三地发出了惊异的惨叫声:“啊……啊?!魇气……在我皮肤底下游啊!!!”
这种画面对于没见过大世面还快要死掉的弟子们来来说还是太过刺激了。
淡紫轻烟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种方式的不妥,悄悄往深处钻,回到弟子们的经脉之后再顺着游走到了指尖。
弟子们又在惨叫:“要死了要死了啊啊啊它又钻回去了!”
魇气:“……”
淡紫魇气一股脑从众人的指尖涌出,如同轻烟般原地消散,一个叫得最大声的弟子泪眼朦胧之中,甚至还看见魇气从他身体里完全涌出之后,在消散之前歪歪扭扭地摆了一个“不好意思”出来。
被魇魔侵蚀居然还会看到这种幻觉,真恐怖啊!
飞天小猫嗓子已经叫哑了,却还在坚持不懈对着画面里的晏来归咪呜。
在场几乎很少人能听懂一只未化人形的猫妖在咪些什么。
可是晏来归知道,殊灵知道,身为妖族的裴长霁知道,神域主星落也知道。
飞天小猫一直在叫主君。它什么也不说,就只是叫,好像这样主君就能不去冒险,回心转意回到它身边一样。
小猫低头用前爪擦了擦眼泪,忽地感觉到头顶上有什么轻柔的触感摸了过去,小猫猛地抬头,却只看见了一道熟悉又陌生的魇气。
那缕淡紫魇气没有粘稠恶心的感觉,圆润光滑,摸上小猫脑袋的时候触感温凉,很是舒服,带着晏来归特有的温和。
小猫看见魇气的第一反应是瞬间炸毛哈气往后退,在看见画面里晏来归身上涌出来的魇气和面前这一缕长得一模一样之后,迟疑不定地折着耳朵,“……咪?”
魇气歪歪扭扭地捏了一个小猫形状。
小猫:“咪!!”
飞天小猫朝着淡紫魇气扑了上去,然而魇气却像是故意逗它玩一般不让小猫逮到,每次都差一点。
小猫光顾着乱抓乱挠扑那一缕魇气,没抬头注意眼前的景象,当它终于将淡紫魇气牢牢按在怀里的时候,小猫也撞在了一双长靴上。
一双修长的手将小猫抱了起来,金发微微垂落,扫过小猫鼻尖。
飞天小猫宝贝似的抱住晏来归给它留的魇气不肯撒爪,抬头看见星落垂着眼眸,细致地给它擦爪爪上沾的泥。
殊灵怀中的人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可不知何时,他的掌心似乎有东西悄然缠了上来,殊灵指间剑气骤显,却发现是一缕淡紫色的温和魇气。
魇气化作藤蔓的光滑长条模样,悄悄缠过殊灵的五指,作五指相扣样,还用多出来的那一段给殊灵捏了个心出来。
见殊灵呼吸陡然混乱起来,淡紫魇气顿时有些慌了,手忙脚乱不知道该怎么哄。
然而殊灵却猛地低下头,埋进怀中人的颈间,指间却无声扣紧。
晏来归走到了魇魔本源的面前,站定。
他颈间像是有液体滴落滑下一样,他垂下眼眸,伸手摸了摸液体滴下的地方,却什么也没摸到。
晏来归抬手按在面前这张狰狞可怖的脸,掌心魇气涌出,“从你没有立刻杀死我的那一刻起,从你选择急不可待跑出去炫耀的那一刻起,你就输了。”
第73章 第 73 章
魇魔本源不受控制地失去人形, 被周围弥漫的魇气逼得只剩一团乱窜的粘稠魇气。
魇魔本源难以置信道:“不可能……你怎么可能做得到?”
晏来归道:“你本来有很多机会能杀我。”
可惜。
魇魔以情绪为生,以情绪为食。
所以,晏来归就赌它不会轻易让他死去。
既然赌对了, 那就没有魇魔本源的事情了。
有神域主镇压在先,还有泠见奉送给他的本源力量,足够晏来归翻盘。
他掌心无声无息涌出大量的魇气, 将最后一团负隅反抗的魇魔本源彻底吞噬。
“不……不!!”
整片空荡黑暗之中久久回响着魇魔本源的厉声尖叫,最后在黑暗彻底消失的那一刻终于重归寂静。
“……”
封印大阵的绘制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只是谁也没有在意这边了。
因为封印继不继续,已经不重要了。
原本弥漫得无处不在的魇气如今全部都沾染上了若隐若现的淡紫,乖巧无比地顺着封印处的缺口通通缩了回去。
不止封印之地这边钻出来作乱的魇气,还有整片大陆中潜藏着的所有。
通通都在新的本源力量召唤之下, 顺着地面无声无息地爬行涌动, 回到了魇魔最初诞生的地方。
小猫有了淡紫色魇气,还被星落抱在怀里好生安抚着, 如今早已不哭不闹了。
小猫爪爪紧紧抱着魇气不让晏来归抽走, 魇气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悄悄伸出一缕顺着小猫浑身凌乱的毛毛,把小猫摸得忍不住开始呼噜起来。
飞天小猫简直开心得不得了, 见魇气缠在它身上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于是松了开来, 伸着开花的爪爪在星落胸膛上踩爪, 喉间呼噜着去蹭星落,软声道,“咪呜咪呜!”
星落乍一听小猫给他咪声道谢, 本来心情好好,抬手揉了揉小猫尖尖立起的猫耳。
小猫呼噜呼噜, 欢喜得抱着星落的脖颈蹭来蹭去。
然而星落大概是第一次听见小猫呼噜,以为小猫出了什么事,还是对他有什么不满意,眉尖隐约拧起。
星落没见过这个场面,手中抱着小猫的动作顿时轻了不少,已经轻得不能再轻了,可是飞天小猫还是在他怀里继续呼噜。
星落面上神情不变,背地里却抬指碰了碰小猫头上的那缕魇气,传了一道神识过去,凝重道,“魔君,它为什么冲我呼噜,是讨厌我么?”
晏来归:“……”
晏来归扶额,差点没有笑出声来。
他连忙说道:“当然不是!小猫呼噜代着它很舒服,你摸它它开心呢。”
星落神色一缓,心下放心不少。
低头看见小猫黏人得紧,钻进他颈间乖乖团着呼噜,星落便又心情大好了。
晏来归却不打算就这么简单地放过星落。
他可还记着星落直接把他没法见人的样子直接投放出去的事情呢,把小猫惹哭了,把时愉也惹毛了。
晏来归还不知道回去怎么哄时愉才能顺过毛来呢。
真是的。
于是晏来归转头用魇气触手戳了戳飞天小猫,然后和飞天小猫原话转述了星落的疑问。
飞天小猫:“……”
小猫怪叫一声跳了起来,简直哭笑不得。
它站在星落肩膀上,张着翅膀气势汹汹地对星落道:“咪——!!”
笨蛋金木头!!
星落:“……”
看着被喵喵数落的星落,晏来归心情大好。
他看着所有魇气都乖乖爬回了靈离岛,回到了本源石头里面之后,终于一抬手,用魇气遮住了整个画面。
星落拒绝接受小猫给他新起的榆木脑袋的称号,并且抬手挥掉了联通靈离岛的画面。
半空之中的投影彻底消散。
在场所有人的反应简直精彩。
殊灵抱着晏来归的身体,大部分神情藏在了阴影之中,只能隐约窥见几分。
他的手始终按在晏来归的颈间脉搏处,像是要感受到晏来归真正活过来后才能彻底安下心来。
落敞不高兴地捏着一条魇气,数落道:“为什么不用本座的鬼火护住魂火,它是有什么脏东西吗。魔君此举过于危险,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裴长霁把爪子变回了人类的正常大小,很不老实地扒上了落敞的肩膀。
他尾巴忘记收了,因为一时激动,五尾雪白尾巴在身后摇得快要飞起,“哈哈哈哈我就说晏兄牛逼吧!”
孟苍揉了揉眼睛,看见方才还因为魇气侵蚀程度过深而昏迷不醒差点拉去埋了的弟子如今活蹦乱跳地醒了过来,虽然因为魇气侵蚀的缘故神魂和识海留下了伤,但是已经比之前没救了好太多了。
回去只要好好温养识海和神魂,这些伤势便不成问题。
能够跨过这一关,神魂的坚韧强度还会再上一层楼。
魔族众领主大部分还沉浸在气愤中没能回过神来,转头看见他们家主君当场把魇魔本源吃了,自己变成了新的魇魔本源,一个个嘴巴都长大了,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这……这这这?!
鸦漆甚至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向来只有魇魔侵蚀和夺舍的份,他们何德何能可以见到魇魔本源被吞噬夺舍的画面啊。
他左看右看,有些懊恼方才在魇气全部缩回去的时候没有多揪几缕留着研究研究,现在连零星半点都找不到了。
不对。
鸦漆看见了神域主肩头那只小猫身上缠了一缕,蠢蠢欲动,放了一丝魔气若无其事地经过了忙着喵喵科普小猫知识的飞天小猫,然后一个顺手牵羊——
没牵成。
被神域主轻轻抬手,点住了。
小猫本来毫无知觉,见星落动作变化,转过头去,看见一缕做贼一样偷感很重的魔气在星落的压制下僵硬不敢动。
在知道鸦漆想要偷它主君之后,飞天小猫当即大怒,嗷嗷叫着将魔气挠了个烟消云散。
鸦漆当场老实了,背过身去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什么都不关他的事情。
飞天小猫不叫星落金灿灿的榆木脑袋了。小猫矜持地翘起尾巴,蹭过星落的下巴,开始撒娇。
星落眼底隐约闪过一丝柔和笑意。
他看着那边等待的殊灵霍然抱着人站了起来,步履匆匆地转身离开,知道魔君那边应该和剑尊汇合了,于是道:“魇魔本源已除,诸位整理伤亡情况,上报神域,神域会开放灵池为所有曾被魇气侵蚀的生灵净化。”
“多谢神域主大人!”
“谢谢!”
“等等等等,那、那刚才那个是怎么回事?魔君他……他为什么能操控魇魔,怎么一回事啊,魔君没出事吧?”
星落锦服华丽,额间一道金纹随着呼吸闪烁,明明灭灭。
那是用来保护天罚之轮不被人间因果沾染的禁咒。
星落一挥手,道:“魔君一事,还有待商榷,请诸位回去静静等待。”
他一拂袖,身影刹那消失在了众人眼底。
事发之时慈轲还在因为别人把他精心制作的丹药骂成屎而愤怒无比,察觉周围魇气不对的时候才赶了过来。
然而等他赶到现场的时候,整件事情已经落入尾声,他只来得及看见晏来归满身漆黑的神魂挥手挡住画面,便没有然后了。
慈轲心里惦记着主君快要被魇气侵蚀没了的模样,语气有些急躁:“你们在这干站着干什么,主君呢?”
鸦漆回过神来,拍了拍慈轲的肩膀,语气深沉:“我们主君,把魇魔本源夺舍了。”
慈轲:“?”
慈轲无语道:“你不想去救主君就直说,我自己去。胆小鬼。”
主君的神魂侵蚀程度是他平生所见过最严重的,几乎已经不留余地了,若是魇气再多侵蚀半分,主君就能完全失去理智。
严重到这种程度,鸦漆这个蠢货还有心思开玩笑?
开玩笑也不知道编点合理的,神经。
慈轲推开他就要往封印破口钻进去,结果被鸦漆诶诶作声地拦住了:“谁跟你开玩笑了,你也不看看,这周围还有魇气吗?”
慈轲一顿。
*
如果可以的话,晏来归其实也想收个尾再走。
魇气本源被晏来归彻底吞噬了,剩下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解决。
比如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到底算魔族还是算魇魔。
比如让大家看见他当场吞噬魇魔本源的画面之后,大家可能会对他产生的惊异和恐惧。
他这个……不知道究竟算什么的能力到底要怎么处理才合适,既不至于让他当场自毁,也不会引起六界恐慌。
毕竟魇魔本源存在了这么久,在这片大陆上作威作福如此之久,想魇魔死的人定然不少。
如今骤然传出了一个魔族把魇魔本源吞了成为新的魇魔本源的事情,任谁也得震惊无比。
晏来归一开始的想法其实是吞噬掉魇魔本源,然后再自爆彻底毁掉魇魔这种东西,让这个“物种”再也不复存在。
魇魔本源石头没有弱点,即使是诸多大能修士轮番上阵,也很难直接粉碎本源石头。
但如果是本源石头自己自毁,那就不一定了。
然而是他想得太简单了。
一旦成为新的魇魔本源,他的神魂已经成了魇魔本源的根基,需要重新适应躯体不说,若是要自爆,他自己也得灰飞烟灭。
可是对魇魔的刻板印象毕竟还在,留着魇魔本源,晏来归的确有点担心到时候会出点什么不受他控制的事情。
……虽然这个魇魔本源就是他自己。
屠龙少年终成恶龙的事情,古往今来一直是一个巨大的教训。
只不过以晏来归目前的神魂状态,已经很难再支撑他神智清醒地面对接下来一堆麻烦事了。
彻底将魇魔本源吞噬的那一刻,晏来归只觉神识好像都被放大了千千万万倍,每一根每一缕魇气都是他外放的神识。
他能感觉到地面因为众人四处奔波而引起的震颤,能听见很多很多人在他耳边说话,能看见每一个人脸上细微的神情,能感受到飞天小猫身上暖融融的触感,能感受到时愉无声压抑着颤抖的呼吸,以及死死握住他的青白指骨。
不受控制随着魇气外放的神识一时之间捕捉了太多的信息回来,一股脑全部涌进晏来归的脑子里,简直能把他的脑袋挤爆。
加上他神魂上的伤一直压抑着没有处理,刚变成魇魔本源,找了半天才找到回到自己身体的路。
他要是不赶紧用魇气把实时影像挡住,那他就得当众出丑了。
殊灵在感受到晏来归颈间脉搏忽然跳动的那一刻,已经不知道麻到没有知觉的心里是什么感觉了。
他第一想法是,结束了。
都结束了。
魇魔本源彻底消失,最大的阻碍已经扫清,那么接下来什么事情都与他无关了。
以往所有血海深仇,都随着晏来归彻底吞噬掉魇魔本源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他从此再也不用和晏来归一起还要四处奔波,再也不用忍受屠杀了全家的罪魁祸首依旧在这个世间残害更多的生灵,而他和所有人都束手无措的感觉。
他可以带着晏来归做他们想做的事情,什么都好,一切都能安定下来了。
晏来归似乎还没能重新适应这具原来的身体,他艰难地伸手抓住殊灵的衣襟,喉间含混道:“时、时愉……”
殊灵深呼吸了一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哑声道:“没事,你睡着,剩下的交给我,你安心睡。”
可是不等他将晏来归带走,就见晏来归眉尖微蹙,张口就是一股血涌了出来。
殊灵眼睫一颤,心中宛如浸入刺骨冰水之中。
那一刻殊灵脑子里都是蒙的,眼前只有晏来归唇边溢出的刺眼血红,连呼吸都不自觉停滞了。
他蓦地抱着人站起身,立刻调转方向,往魔域的方向走。
晏来归有点心焦。
明明他这具身体用了几十年了,偏偏在他变了一个物种再回来的时候,就变得异常陌生了起来。
晏来归目前找不到可以睁开眼睛的方法,勉勉强强能发出声音,但是如今一开口,嗓子眼就往外呼呼冒血。
晏来归呛咳道:“没事、没事,缓一下就好,时愉你别担心。”
话音刚落,晏来归就感觉到揽着他肩头和膝弯的手蓦地收紧。
“……”
别啊,时愉怎么好像更紧张了。
晏来归眼前是一片混乱的黑暗,不时闪过一些新奇角度下陌生的景象,混乱中频繁交织,应该是靈离岛那边的魇气探出来看见的景象。
晏来归整个人蜷缩在殊灵的怀里,殊灵分明走得很急,耳边还能听见御剑飞行时极速呼啸的风声,可是落到晏来归身上却是稳得出奇,连半点颠簸都感知不到,也不知道殊灵是怎么做到的。
晏来归闭着眼,侧耳贴在殊灵的胸膛上,听见他激烈无序的心跳声,不知为何莫名就有些难过。
很想去牵点殊灵的手,或者其他什么地方,好让他放心。
可惜晏来归显然没有这么快适应自己的身体。
晏来归从小就特别喜欢躲在屋子里听着屋外大风呼呼刮,却半分都波及不到他的感觉。
那样特殊的安全感莫名能让晏来归放松下来,他迷迷糊糊想起,他似乎每次都是在时愉身上感受到这种令人愉悦的感觉。
太好了。
他真的超级超级喜欢时愉。
哪一方面都是。
神思混乱之际,也不知怎的,想着想着,晏来归的神智便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只有悄无声息从晏来归体内冒出来的淡紫魇气缓缓冒了出来,慢吞吞地缠上了殊灵抱着他的手臂。
淡紫魇气什么也不做,就这么勾着殊灵,不时还蹭一蹭殊灵,像是在示意殊灵自己还活着还安然健在。
殊灵紧紧盯着那缕随着晏来归心念所想本能而动的魇气,咬出涩然血腥味的牙关终于松了几分。
……
殊灵快马加鞭地回到了魔域。
由于魇气封印骤然破碎,魔域紧急升起了防御大阵,以防魇气万一失守蔓延,第一个波及魔域。
各领主都在自家领地里做好了层层措施,有能力的魔族都跑去封印之地帮忙了,剩下帮不上忙的老弱病残便老老实实待在各自的领地里面等待好消息。
不过防御大阵拦不住殊灵。
他连飞行的长剑都没有下,腰间挂着晏来归送的魔君令牌,加上怀里还抱着魔域的魔君,几乎是顺畅无阻地穿过了防御大阵,直直往魔渊里冲。
他回到魔殿,将昏迷不醒的晏来归放在柔软的床榻上。
从门开了之后就一直跟随的所有小妖们看见晏来归唇边的血迹都惊叫不已,根本不用人吩咐,飞鱼就急急忙忙飞去了慈轲领地,想请慈轲领主帮忙过来看看主君的伤势。
魔域各领主在看见殊灵剑尊将他们主君当场抱走的时候,便各自也跟着回到了魔域。
慈轲本来还沉浸在周围魇气怎么全部消失了的惊诧之中,转头看见殊灵把他们主君带走了,一想到主君之前浑身都是魇魔侵蚀痕迹的模样,慈轲便再顾不得什么,一言不发地拂袖跟了上去。
他们魔君一般没有受伤的机会,可是一旦受伤,几乎很少让别人知道。
慈轲每次过来帮魔君处理伤口,都是魔君家的小妖们跑过来通风报信的,小妖们的急忙程度一定程度上反应了主君伤势的严重程度。
如今看见飞鱼急急忙忙飞过来找他求助,翅膀都要扇断了,慈轲哪里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快马加鞭跟着飞鱼回了魔宫寝殿。
其他领主跟着回到了魔域,看见慈轲跟着飞鱼走了,也连忙跟了上去。
殊灵在知道飞鱼去找帮手的时候便留了下来,给晏来归擦掉唇边源源不断溢出的血。
殊灵越擦神情越难看,缠在他手臂上的淡紫魇气便越手忙脚乱,蹭得他越厉害。
殊灵手臂上隐隐显出青筋的痕迹来,他低头看了一眼缠在手上可怜巴巴的魇气,深吸了一口气,低头按了按眉心。
旁边的小妖大气也不敢喘,知道君后在救人所以没有上前打扰,只敢缩在旁边望眼欲穿。
飞鱼带着慈轲匆匆忙忙赶到,慈轲神色凝重,上前探晏来归的脉象。
殊灵认得这位医毒双修的领主,他之前在半空中布置封印阵法时远远看见慈轲在帮忙治疗人族弟子,虽然每个吃了他丹药的弟子都吐了半天,但是看起来效果的确不错。
殊灵默不作声地让了开来,又盯了一眼想往上缠的淡紫魇气,道:“等你好了再收拾你。”
晏来归进去之前和他保证得好好的,什么绝对不会受很重的伤啊,见势不对就立刻撤出来啊,通通都是放屁。
到了真正遇事的时候,晏来归往前冲到恨不得把退路都斩了,玩得好一手破釜沉舟。
明明有更保险的方法,可晏来归却偏要剑走偏锋,高收益伴随着高风险,如果魇魔当初没有留手,不想留着晏来归折磨,当场将他侵蚀得彻彻底底,最终该以什么样的场面收尾。
到时候晏来归融于魇魔之中,他们今后面对的每一个魇魔都将带着晏来归的影子,更有甚者魇魔甚至可以化出晏来归的模样兴风作浪。
剩下的人要怎么面对魇魔?
殊灵不敢想。
太冒险了,即使知道晏来归要做什么,有些预料之外的情况依旧令他心惊胆战。
如今晏来归成功倒是成功了。
徒留殊灵看着晏来归多处贯穿伤势的神魂,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半晌后,慈轲收了手,说道:“主君神魂上的伤势很严重,骤然回到身体时会有排异反应,那几口血吐出来就好了,这个倒不必担心。”
慈轲储物戒中存放的丹药几乎已经用完了,他立刻托飞鱼回去取,对殊灵说道:“主君的神魂需要好好温养,我开几瓶药给主君,一日五颗,半个月后我再来复诊。”
“这几日不能动用神魂,最好也别动用魇气。主君短时间内可能醒不过来,是正常现象,等他将神魂养到足够清醒时自会醒来。”慈轲叮嘱道。
殊灵点头,“多谢。”
飞鱼抓着一箱东西回来,羽蛇用尾巴卷过来放在床头,整个身体盘在上面,沉默地盯着上面沉睡的主君。
它们被关在家里,只知道魇魔封印出事了,却未曾想主君出去一趟,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好在慈轲领主是它们魔域的大善魔,他说主君没事,那主君就一定会没事。
其他领主也跟着进来了,听见慈轲这么说,纷纷也在心里松了口气。
鸦漆当场在地上随便找了处地方盘腿坐着,放了一块留影石出来,给小妖们好好告一次它们家主君的状。
所有担惊受怕的小妖们都纷纷涌了过来,鸦漆头上盘了两只,两边肩上缩了几只,怀里已经被小妖们占满,周围凑了一圈毛茸茸的脑袋,全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画面里被魇气侵蚀得满身漆黑的晏来归。
殊灵手臂上的淡紫魇气往小妖堆里扫了一眼,发现有很大一部分小妖眼睛开始泛起泪花还要强忍着不敢出声,于是看不下去了。
淡紫魇气啪地一声拍碎留影石,不轻不重抽了鸦漆一下,魇气触手尖端指了指外面,意思不言而喻:滚滚滚滚滚。
杀千刀的东西,等他醒来发现整座魔殿都被眼泪淹了鸦漆才高兴是吧?
鸦漆看见淡紫魇气还这么灵活轻松,大致猜得到晏来归只是不适应躯体醒不过来,但是神智还是完全的,便彻底放心了。
邪恶的鸦漆好久没有趁主君之危了,一颗被拍碎了,便又拿出一颗继续放,轻哼道:“主君,您一人做事一人当,想要妖莫知,除非己莫为啊!”
看他们主君还敢不敢丢下家里一堆望君石天天跑出去冒大险,嘿。
晏来归:“……”
第74章 第 74 章
但晏来归的神智似乎也不是一直在线的, 断断续续拍碎鸦漆数十颗留影石,忽地就原地顿住了。
鸦漆脸上得逞的笑容一凝。
在他开始犹疑自己不会把主君气短路了吧的时候,殊灵走了过来, 将那缕魇气隔空捡了起来。
慈轲仔细评估半晌,说道:“就是给你气的。”
鸦漆:“……”
因为神域主要闭关,加上听羽蛇说晏来归昏迷不醒, 所以飞天小猫火急火燎地飞了回来。
一进魔殿,飞天小猫就看见寂静无声的众妖和领主们,尽头是在床榻上毫无动静的主君,以及在旁边静静守着的殊灵。
鸦漆一见主君家里的领头小猫回来了,心里又泛起了坏心思,说道:“你们主君危在旦夕, 不要你们咯!”
飞天小猫一呆。
它第一反应是鸦漆绝对是骗人的, 于是凶恶地朝着鸦漆哈了一声,朝着床榻上的主君跑去。
然而跑得凌乱打滑的步伐却彰显了小猫的心慌。
飞天小猫跳上床榻, 看着静静躺着的晏来归, 声音低落地咪呜了一声。
见晏来归的确没有反应, 小猫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从翅膀处叼出来一缕魇气。
然而就连原本安然待在他身边, 每次小猫喵喵都会温柔回应的魇气如今一动不动,被小猫戳戳蹭蹭都没有反应。
见飞天小猫一副强忍崩溃的模样, 殊灵俯身把小猫抱起来, 叹了口气,低声道:“他骗你的,别信他。”
飞天小猫将毛脑袋埋进殊灵怀里, 等将情绪憋回去后,这才抬起头来, 小声咪呜问殊灵慈轲来过了吗,它能做什么。
眼见着万恶的鸦漆又要插嘴,小狼崽甩着尾巴就往鸦漆身上嗷呜嗷呜扑,狂舔鸦漆的脸,让他被迫闭嘴。
殊灵便学着晏来归之前哄猫的模样,动作生疏地摸了一下小猫的脊背,说道:“来过了。开了药,羽蛇盘着的就是,不用太过担心,等着就行。”
小猫蜷缩在殊灵怀里,委屈咪呜。
只有主君和君后才是最好的,其他魔族都一肚子坏水。
殊灵垂下眼眸,将两条魇气都放在小猫的背上,和它说了晏来归的情况。
不知道是哪个动作惊醒了晏来归的意识,淡紫魇气动了一下,随后断片似的停顿好半晌,似乎才终于清醒了。
魇气慢吞吞地往小猫和殊灵身上爬,摸了摸小猫脑袋,又悄悄勾来殊灵的手缠好。
殊灵动作微顿,随后收紧掌心,如同五指相扣一般将魇气拢在了自己的掌心。
见晏来归的意识似乎清醒了,飞天小猫顿时张了张翅膀,带着魇气飞下去把鸦漆挠出了魔殿。
气煞猫也!
魇气还记着鸦漆的仇,十分支持小猫,在鸦漆大喊冤枉的时候见死不救,并且摸摸小猫以示嘉奖。
其他小妖见状,也纷纷涌了上来,好奇地观望着带有晏来归意识的魇气。
它们对魇气的印象还停留在魇气害人上,不过在断断续续看完鸦漆给它们播放的画面之后也大概明白了自家主君发生了什么,胆大又好奇的小妖如羽蛇一类已经开始盘起魇气来了。
晏来归用魇气触手挨个摸了过去。
晏来归的神识断断续续地出现又消失,就连他自己其实也不太清楚自己有没有忽然就不见了,只能凭借小妖们的反应隐隐约约猜到一点。
不过小妖们在确认主君正在养伤,并且神识上线时间越来越持久之后,便放心地把魇气叼还给了殊灵,随后十分自觉地出去了,离开的时候还顺便带上了殿门。
君后一个人等在旁边,良久都不发一言,小妖们往他身上爬,殊灵也不会有什么反应,顶多就是在爬得不稳时伸手接一下,随后便如同木桩一般静静待在床榻前。
主君和君后总是需要一点个人空间的。
况且君后当初还是亲眼看着主君出事的,肯定更需要主君的陪伴。
主君伤势未愈,精力有限,还是留着陪陪君后更好。
殊灵记得他第一次在这里醒来,还是身上中了合欢散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一睁眼就是怕他冷给他把被子往上叼的飞天小猫,还有随意地坐在床榻下方,挨个亲亲抱抱小妖们的晏来归。
他看见晏来归冷白的后颈,心下升起来的第一个念头是魔君居然敢如此放松而毫不设防地将后颈这样的要害之处随意裸露出来。
不过当殊灵自己在这个位置坐下来之后,看见小妖们安安静静地围过来,搭肩膀的搭肩膀,躺腿上的躺腿上,盘手臂的盘手臂。
前后左右都围满了小妖堆,唯独怀里留下一小块空位,用来放那一缕魇气。
跟围珍宝一样。
殊灵指尖拢着手上那一缕不断蹭他的魇气,再看着小妖们挨个伸爪够魇气,再轮流被魇气捏过爪爪。
殊灵忽然就懂晏来归为什么能这么放松了。
直到殊灵周身一空,在察觉所有小妖都退了出去之后,他罕见地有些怔愣。
淡紫魇气也呆了一下,随后慢吞吞地缠上了殊灵。
殊灵扬了扬眉,轻轻勾了一下魇气,道:
“什么时候醒?”
魇气比划:
不知道。
但是两人能够明显察觉得到,晏来归的状态正在缓慢回升。
这倒是好事。
殊灵往后靠了靠,抵着身后的床榻,头微微仰着,神思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他感觉越来越多的魇气触手悄无声息地缠上他的手臂和腰腹,殊灵这才坐直了身体,低头看了腰间的触手一眼。
淡紫魇气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又实在是忍不住想把人圈起来的欲/望,于是假装什么也看不见,若无其事地继续缠。
角落里无声无息爬出来更多,见淡紫魇气隐隐有将他往床榻上卷的趋势,殊灵便撑起身来,褪掉靴袜外衣,跟着上了床。
淡紫魇气满意多了,不知从哪又悄然冒出来更多,通通往殊灵身上缠,缠到几乎没有地方给新的魇气下手,晏来归这才作罢。
晏来归的身体动不了,但是魇气能动,于是放任自己将殊灵严严实实地卷着,像是将他严丝合缝地拥紧一样。
晏来归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看见时愉的时候就会产生这样奇怪的冲动,不做就会心痒痒。
直到把时愉整个圈得严严实实,全都裹在他的意识之下后,淡紫魇气这才像是终于满意了,还悄悄地把殊灵往自己这边送了送。
殊灵低笑一声。
晏来归所化作的魇气和之前的魇气有着很明显的区别,即使视觉上被严严实实地缠住了,殊灵也还是能够活动自如,并不会受到影响。
最多只是能感受到一层薄薄的轻烟附着在身上,并且这些轻烟看起来似乎还很热衷于和他贴贴。
那是一种克制的喜欢和占有,只要殊灵想,他可以随时挣脱。
只不过殊灵并不想,并且还格外享受罢了。
殊灵伸手,将闭目静静沉睡的晏来归揽进怀里。
他调整好两人的姿势,低头埋进晏来归的颈间,闭上了眼睛。
……
晏来归的身体能够醒来并且活动,总共花了三天。
殊灵便不躺着了,带着身体僵硬的晏来归慢慢活动肢体,然后喂他咽了丹药。
那是慈轲给晏来归开的丹药,殊灵早惦记着要晏来归吃了,之前尝试过强行掰开,可惜很难喂进去,殊灵便收手作罢了。
如今等晏来归自己适应了人身,便能够开始用药了。
看着晏来归用过丹药之后,殊灵便给慈轲领主发去了讯息,告知他主君今日用药一颗。
这是慈轲的医嘱之一,帮忙监督晏来归服用丹药。
不消片刻,慈轲立刻回了信笺,满意道:“主君真是我见过最听话的伤者了。”
晏来归:“……”
晏来归吃一颗要缓很久,吃完药整个人显而易见地萎靡了,喝了几壶茶都没不够。
等缓过来的时候,晏来归连眼角都是微微带点泛红的,默不作声就要过来讨抱,那模样看得殊灵心中微动,有种再给晏来归喂一颗的冲动。
这种事情听起来就不太人道,殊灵沉吟片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反正不急。
一天总共也得吃五颗,他每天都能有五次机会,如今还剩四次。
晏来归埋进殊灵怀里吸两口回回血,直到口腔里那股酸涩发苦令人作呕的味道终于消失得差不多了,晏来归这才叹道:“慈轲不愧是魔域第一的医修,他出品的丹药,味道简直一绝。”
殊灵:“……”
也就是这里没有其他人,只有殊灵,晏来归才敢悄悄说两句,若是放在平常众领主在的时候,给他十个胆子都不敢当着医者的话说这些。
慈轲的医术真的一绝,丹药的味道也确实是一言难尽。
他这辈子都没吃过这种一颗下肚,久久反胃的丹药,如果可以选,晏来归宁愿抢走殊灵的药喝一万碗,也不想吃这样一颗。
简直是折磨,天大的折磨!
殊灵有些好笑,道:“良药苦口。”
晏来归开心地揽着殊灵的腰,低头懒懒散散地靠在殊灵的肩上,忽地想到了什么,抬头说道:“你知不知道魔域有一个关于慈轲领主流传甚广的故事?”
殊灵道:“不知道。”
晏来归便道:“就是传说很久之前,慈轲接收了一个被折磨成人棍的魔族伤患,然后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将那个魔族养好了,连因为极度痛苦而破碎的神智都聚拢了起来。”
殊灵刚想捧捧场夸两句,就听见晏来归道:
“然后那个魔族神智一清醒,欢天喜地谢过慈轲,接过慈轲递来的丹药咽下,然后吐了半天,又把自己吐死了。”
殊灵:“……”
果然。光听内容就知道这种内容也只能是传闻。
晏来归见他神色有异,不甘心道:“我觉得很真啊!”
殊灵低头对上晏来归不似作伪的紫眸,深沉地点了点头:“很真。”
晏来归:“……”
晏来归气恼地低头撞在殊灵的胸膛上,道:“你还可以再敷衍一点吗时愉。”
殊灵低低笑了起来。
他忽地有些明白了为什么那堆魔族领主都这么喜欢逗晏来归了。
确实好玩。
晏来归气闷地瞪他,却又拿殊灵没有办法,只好想了个占他便宜的办法,凑过去亲了殊灵唇角一下。
殊灵眼眸骤深。
然而不等他抓着晏来归继续深入,就见晏来归脱离他的怀抱,跑了。
晏来归下了床,打开殿门,发现门口睡了一堆小妖们,顿时吓了一跳。
门开的动静能将听觉敏锐的小妖们纷纷吵醒,于是晏来归又理所应当地被小妖们扑了个满怀。
宫四处都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而且魔侍日常都会用法术清理,所以很干净。
晏来归索性原地盘腿坐下,接过咪呜得最大声的飞天小猫,任由其他小妖们往身上爬,随后还用魇气触手将还在原地站着不动的殊灵抓过来。
殊灵无法。
方才那一吻被晏来归就这么轻易揭过,殊灵气得牙痒痒,着重强调道:“魔君大人。”
晏来归清了清嗓子,不知为何有些心虚,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家里小妖太多了,晏来归一个人不够大家爬,位置也不够宽广。
有殊灵的加入,大家还能在两人身上窜来窜去,体验感好很多。
晏来归微微忍笑,低下头去,挨个把小妖们抱起来安抚。
飞天小猫站在晏来归肩膀处,委屈着咪呜控诉道:“鸦漆说你危在旦夕,不要我们了!”
羽蛇嘶嘶附和。
晏来归连忙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飞天小猫幽怨道:“咪呜!”
晏来归立刻道:“下次鸦漆再出现,别听他说什么,你尽管将他扫地出门,他生气算我的。”
小猫得到了主君的应允,这才满意地拿毛茸茸的脑袋对着晏来归蹭来蹭去。
等他将家里小妖们挨个安抚好之后,晏来归便带着殊灵去了一趟神域。
不过他们被告知神域主正在闭关消除天罚之轮沾染的凡间因果,于是只得作罢。
殊灵看不得晏来归这副伤还没好多少就出来四处奔波的模样,一直在试图将晏来归拐回去。
晏来归心里惦记着他自己这不人不鬼的情况,也没法真的能放下心来休息。
只不过如今本来要给所有人一个说法和交代的神域主,如今因为要祛除天罚之轮上沾染的凡间因果,所以提前闭关去了。
那这就没办法了。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晏来归以为大家对他的态度可能会很复杂,惧怕或是不待见,然而事实证明他似乎想多了。
晏来归去神域的时候,神域弟子该路过路过,该办事办事,大家忙着开放维护灵池秩序呢,是半点也没纠结新生的魇魔本源就这么站在神域里面,与大家面面相觑。
还有神域弟子路过,觉得就这么晾着两位站在这里不太合乎礼仪,于是想要将晏来归和殊灵请进去喝茶的。
晏来归看了一眼紧紧盯着自己就快要炸毛的殊灵,还是婉言拒绝了。
在魔域出现的时候也是,众魔该打架打架,看见晏来归经过的时候会停下来打声招呼再继续打,好像一点也没有对他的魇魔身份如何如何。
晏来归摸了摸鼻尖,也不知怎的,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
殊灵最讨厌伤重未愈的伤者不顾身体跑出去乱窜。
晏来归急急忙忙,花了七个亲吻暂时安抚好状态有些焦躁的殊灵,然后在殊灵的应允下去了一趟魔渊。
魔渊之心还在殊灵身上,晏来归把魔渊之心请了回去,随后下魔渊,看了一眼天山雪莲和胖灵参的状态。
大概是在下魔渊的那一刻,两株天生灵物与天道的交易便立刻生效了。
如今就算晏来归将它们的身体捞起来,两株天生灵物中也被魔气无声无息地浸透了。
这是已经种好魔脉的两株塑身材料。
晏来归默然片刻,抬头看向殊灵。
殊灵道:“你若不用,可以留着,或者给其他人用。”
天道和两株天生灵物的交易已经生效,意味着这两株材料也已经属于晏来归。
他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按照天道的意思,应当是不会回收和干涉的。
虽然也回收不了。
晏来归眼睛一亮。
见晏来归还想出门走动办事,殊灵不悦地加重语气:“你的伤还养不养了?”
什么事不能等到神魂养好再做。
晏来归头皮微麻,立刻将天山雪莲和胖灵参重新放回魔渊,乖乖和殊灵回家。
殊灵压着他回去继续服用丹药静养。
再次服用了一周的丹药,经过殊灵检查,确定晏来归神魂上的伤势有所好转,并且得到了慈轲的首肯,晏来归终于又能出门了。
他去魔渊里把能看见的聚灵石都挖了,先给李家村的亡灵们换了一处好点的地方温养。
再将剩下的聚灵石托青鸟送去了裴长霁手里,告知他们自己如今伤势好全,不必担心,以及聊表谢意。
聚灵石之于鬼修的珍惜程度,就相当于极品好剑之于剑修,是没有机会也想强行创造机会弄来的好东西。
原本那一块聚灵石边角料用来给落敞治神魂旧伤和头疼了,用得干干净净,半点不剩。
如今这几块落到落敞手里,用处多到裴长霁甚至都数不过来。
鬼修一般都是死后才成了鬼修的,一般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原生身体。
所以他们一般不会轻易让自己受伤,因为伤势都是实打实地落在神魂上的,不仅疼痛无比,还极难养好。
而聚灵石正是一种能够容纳魂魄的东西,品级越高,疗伤作用便越大。
光是之前那些零零碎碎的边角料,就够治好鬼王的旧伤。
如今晏兄寄来的这些聚灵石足足有七八块拳头大小,都不知道够落敞用多久!
裴长霁乐翻了。
晏来归今日份的外出份额又用完了,企图靠亲亲换取份额加一,可惜殊灵这几日被亲多了,已经练就了铁石心肠,不吃这一套。
回去又要面对难吃得别具一格的丹药,晏来归走得慢吞吞,祈祷服用丹药的时刻能够晚点到来。
然而路途终究有限,即使晏来归再怎么不愿,也还是到家了。
飞天小猫叼着药盒,眼眸亮晶晶地凑过来,咪呜:“吃药了!”
晏来归:“……”
主君萎靡,主君失魂落魄。
“良药苦口,”殊灵无奈:“当初你劝我喝药的时候可是说得义正言辞。”
晏来归可怜巴巴的:“当初不是我喝。我当然这么说了。”
如今轮到他了,他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殊灵失笑。
看君后因为劝药和主君斗智斗勇,是小妖们每日必看的节目。
到后面甚至发展成了小猫当庄家做盘,其他小妖纷纷下注的壮观场面。
小猫押的是一个时辰内可以解决,所以叼着药盒跑到主君和君后面前晃来晃去,小心思写在脸上,都没点遮掩。
为了不吃药,晏来归甚至想出了无时无刻黏着殊灵要亲昵的办法,殊灵一提他就亲,一提就亲,企图靠勾引让殊灵忘掉某些让人绝望的东西。
只可惜殊灵虽然定力不怎么样,但在正事上绝对靠谱,被亲一下提一次,不仅获得了晏来归主动黏人的投怀送抱,最后还能磨得晏来归乖乖吃药,那叫一个连吃带拿。
简直是魔宫里面最大的赢家。
等丹药全部服用完了,慈轲便主动找上门来,给晏来归检查神魂恢复情况。
晏来归艰难地忍着想要悄悄跟慈轲说能不能别开丹药了的冲动,却听见慈轲欣然道:“主君,您的神魂恢复得很好,无须开丹药了,日后注意静养,在彻底养好之前千万不要过度动用神魂。”
晏来归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得到了解脱,感激道:“真的吗?多谢!你真是神医在世!”
慈轲对主君真诚的夸奖格外受用,欣然道:“主君,您也是我为数不多肯按照医嘱将丹药按时按量服用完的伤者。”
晏来归:“……”
哈哈。
真是多亏了殊灵这几日关切的监督呢!
殊灵眼底划过一缕笑意,欣然道:“客气了。”
第75章 第 75 章
两个月后, 晏来归的伤养得差不多了,神域主也出关了。
飞天小猫不知道从哪叼回来一大堆小猫崽,放在魔殿里面咪咪呜呜地乱叫, 吵翻天了。
晏来归忙着给猫崽们挨个擦拭身体,道:“哪叼回来的?都好小啊。”
看起来才两三个月大,正是活泼黏人的年纪, 被晏来归喂了点吃的,吃饱了叫累了,便睡倒了一大片。
飞天小猫找殊灵借了一艘飞舟,把小猫崽们挨个叼上去。
它扇扇翅膀,咪道:“外面捡的,一下雨能捡好多。”
晏来归失笑。
飞天小猫哒哒哒跑过来, 黏黏晏来归, 再黏黏殊灵。
随后小猫跳上了殊灵的飞舟,往神域去了。
飞天小猫自从会自己赚魔石之后, 便经常在外面投喂同类的流浪小妖。
这些都是平常和它玩得好的小猫崽, 全被飞天小猫打劫过来了。
飞天小猫路上殷切叮嘱道:“到了地方你们就只管喵喵叫, 能留几只是几只,没被选中的话也没关系, 我养着呢。”
反正也无家可归,能找到好去处更好。
跟了神域主, 可比自己一只妖在野外生存好太多了。
神域主的人品它亲自品鉴过了, 十分可靠。
要是能被神域主看上收养,那可不得了了!
小猫崽们:“喵喵!”
好的!
然后飞天小猫带过去的猫崽们一只也没回来。
飞天小猫回来的时候高兴坏了,在晏来归怀里一边打滚一边跟他讲在神域的事情。
它们刚到神域的时候, 所有小猫崽在野外野惯了,第一次到这种壮丽广阔威严肃立的地方, 声儿都不敢出一下。
神域的守门弟子惯例检查进出人员与法器,打开飞舟的窗一看,里面载了十几只花色各异毛发蓬然的小猫球,为首一只长着翅膀的小猫趴在窗边,原地打了个滚,露出软乎乎的肚皮以示友好。
神域弟子眼熟飞天小猫,毕竟在魔君和神域主身上都见过。
守门弟子神情肃然,忍住摸肚皮的冲动,伸手捏捏小猫爪,放行。
它们到了神殿,飞天小猫扒拉开殿门,率先钻了进去。
神域主刚出关,抬眸一瞧,飞天小猫领着一堆喵喵叫的猫崽子钻了进来。
小猫崽们谨记飞天小猫的教诲,一到地方就齐刷刷往神域主面前挤,放开了嗓子喵,打滚撒娇露肚皮任摸任抱无所不用其极。
关键是在魔宫里的时候,飞天小猫已经用自家主君和君后把猫崽们爬人的习惯训练出来了。
猫崽们一见着人就轻车熟路往人家身上爬,神域主大概是真没有预料到,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飞天小猫飞到神域主肩膀上蹲好,“喵喵~”
猫崽清仓大甩卖!
不要999,不要888,任君挑选,免费带回家!
神域主低眸看了一眼勾着他的衣摆往身上爬的猫崽们,强迫自己冷静了半晌,道:“水要喝它们吗?”
把晏来归听得都快要笑出声了。
后来飞天小猫让神域主把喜欢的留在身上,地上剩下的它带回家自己养。
然而有些猫崽因为太笨了,争不过其他的猫,只有在脚边当脚踏石的份。
等别的猫崽全部在神域主身上安了家,剩下几只笨得出奇的小猫委委屈屈地原地抱着被踩疼的脑袋。
神域主一听飞天小猫这样说,当场用天罚之轮把剩下几只猫崽子舀了起来。
直到地上空荡荡只剩四处乱飘的猫毛,神域主这才微微颔首,矜持道:“好了。剩下的不要。”
剩下的……根本没有剩下的好吗!
于是飞天小猫欢天喜地带着空荡荡的飞舟回来了。
晏来归给飞天小猫竖了一个大拇指。
有这头脑,小猫做什么不能成功!
直到现在,晏来归才发觉飞天小猫在外头养小猫崽的事情,心下有些好笑,往家里放着的乾坤袋里多塞了一些魔石。
塞完又觉得可能不够,干脆多放了一个装满魔石的乾坤袋。
万一飞天小猫在外还有很多要养的猫呢。
得多补充点营养。
羽蛇嘶嘶:“主君,够用的,不用多放。”
主君在家里放了一个乾坤袋,里面放满了魔石,小妖们平时若是要出门什么的,都可以随便花里面的魔石。
但是家里平常有魔侍在打扫和做一日三餐,家里缺的晏来归都给备齐了,一般很少有需要出门买的东西。
自从羽蛇和飞天小猫自己会赚钱了,它们便很少用过家里乾坤袋的魔石了。
为此晏来归还特地揪小猫和羽蛇过来叮嘱了好几次,让它们该花花,不然家里的魔石长霉了就花不掉了。
后来小妖们确实花了,只不过花的是大家一起赚的钱,实在不够了,才会从乾坤袋里拿一点。
晏来归摸摸羽蛇的脑袋,感叹道:“别人家里养吞金兽,我家养生金兽。”
好快乐。
羽蛇被夸了,矜持地甩甩尾巴,蹭过晏来归的手。
殊灵这几日已经习惯跟晏来归一起当妖爬架了,他的坐姿一直板正无比,于是晏来归不板正了。
他不是歪殊灵肩膀上,就是枕殊灵腿上,半点魔君样子都没有。
小狼崽带头在他身上蹦迪,晏来归也没什么反应。
他正拿着山下淘来的老黄历一页页翻着,偶尔把凑过来挡他视线的小狼崽轻轻推开,问殊灵道:
“这个月没有合适的,下个月?”
殊灵默然,忍住将在头顶上啃他玉冠的松鼠抓下来的冲动,四平八稳道:“可以。娘那边怎么说?”
晏来归听见头顶上方传来嘎吱嘎吱的啃咬声音,躺在殊灵腿上仰头一看,发现小松鼠在拿时愉的玉冠磨牙。
“……”
晏来归啪地一声合上老黄历,上去把小松鼠抓了下来,给它喂了一颗松果,说道:“我等会问问。”
小松鼠不闹腾了,晃晃尾巴,心满意足抱着松果在旁边卡擦卡擦地啃。
如今距离魇魔封印破碎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六界各自整理自家,上报伤亡情况,伤者统一送到神域泡灵池,泡一段时间,漆黑魇魔留下的后遗症大部分都能彻底消除。
晏来归彻底夺舍魇魔之后,第一时间停下外围所有的魇气侵蚀,将所有魇气全部召集回了魇魔本源安分待着。
虽然偶尔也会因为有些被魇魔彻底吞噬了魂魄的人没有赶上生的机会而黯然,但无论是当初在封印之地参与控制魇魔的人,还是在外安静避难的人,都明白如果不是晏来归,死在魇魔手下的人会更多。
等着神域给一个说法,也是为了给那位魔君一个说法。
他们怕屠龙少年终成恶龙,但也更怕为众人抱薪者会溺毙于风雪之中。
晏来归对神域那边怎么说就没这么上心了。
这几日他忙着和殊灵搞搞自家的结契大典,聚灵石里的魂魄们争着抢着要出来挑日子,晏来归就找鸦漆要了一道温养亡灵魂魄的大阵,布置在了魔宫里面,随后将李家村的魔们都放了出来。
魔宫里本来就挤满了小妖们,没事的时候满宫殿乱窜,如今又多了一群空中飘的,显得更热闹了。
鸦漆当时布置阵法的时候还特地加了几笔,让亡灵们能够显现出实体,也能和生灵触碰交互。
于是晏来归天天能看见大黄疯狂摇着尾巴去扑一切能飞的小妖,包括但不限于飞鱼麻雀和飞天小猫。
虽然飞天小猫每次被扑下来的时候都要哈人家,但是大黄还是乐此不疲地挨个扑下来,按在爪子下舔舔。
李娘翻遍了黄道吉日,圈了好几个日子给晏来归和殊灵看,问他们意见。
她每问一个,李家三只幼魔就捧哏似的说一声:“非常好。”
捧了几回场,被他们娘嫌吵嫌捣乱,丢给爹带去找小妖玩。
爹想在旁边看大家选日子,不想带崽,于是把三个儿子的灵魂团巴团巴,放在了大黄身上。
大黄带着幼魔们在整座宫殿里跑酷,三只幼崽们飘成呼啦啦的三条,没空捣乱了。
晏来归从李娘圈的日子里选了几个,然后递给殊灵。
殊灵指着其中一个,道:“就这个了。”
下个月廿三。
晏来归满意地收好老黄历,把爹娘推去旁边做好,让她们和其他村民们一起用些糕点。
小狼崽叼了两盘糕点和茶放过来,羽蛇用尾巴卷着毛笔在白条上写名字和生辰八字,写完压在了糕点下面。
三头犬张开血盆大口,呼地一下就喷了一团火出来,将糕点和茶烧到了李娘和李爹手里。
这是鸦漆教的方法,魂灵不能吃生食,一切还是要按照地府规矩来,烧过去就能正常进食了。
魔宫里格外热闹。
而晏来归和殊灵选完日子,就被小猫叼着衣摆拽过去一起吃东西。
挑好最重要的良辰吉日,就要开始准备大典的相关事宜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走漏了什么风声,先是裴长霁和落敞发讯息过来问他什么时候举办结契大典,请不请他们。
再然后是孟苍同他说,玄天宗弟子们都想来参加他们的结契大典,不空手来。
就连神域那边也让飞天小猫过来跟探探晏来归口风。
晏来归有些哭笑不得。
他本来只想着请一些交好的好友来就行了,大家凑在一起办一个不大不小,但仪式足够的结契大典,也很舒服。
然而六界想来的人显然不少。
晏来归去问殊灵意见。
殊灵只是说道:“玄天宗的人办结契大典,宗内都会给报销。而且孟苍已经问过我很多次能不能让他来操办了。”
孟苍说,毕竟是玄天宗出来的剑尊大人,不让玄天宗出一份力,他是不是想和宗门断绝关系。
晏来归无奈失笑,道:“那替我谢谢孟宗主。”
他也是第一次亲自操心这些事情,虽然还没有开始上手,但是已经感受到手忙脚乱了。
这才刚定下日子来,就搞得魔宫里热闹无比,晏来归都不敢想后面自己要忙成什么样。
既然孟苍都这么说了,那晏来归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然而答应了孟苍这边,其他领主就开始在晏来归这里吹耳边风了。
鸦漆:“主君,您的结契大典居然不让我们负责,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黎今:“主君,我已经学得七七八八了,定能办好。”
黎倦:“主君我再也不给您送半魔了您就让我喝一口喜酒吧求求您了——”
慈轲:“主君,那群人族用污言秽语称呼我的丹药,怎么可以让他们来,主君!”
连先生也来信了:“主君……”
晏来归:“……”
晏来归被闹得没办法,只好又从孟苍手里分了点活过来。
众领主心满意足离开。
李娘过来分走了婚服的绣工,欢天喜地回家拿针线。
三只幼魔抱着晏来归的大腿嗷嗷叫,问晏来归他们能不能当花童,不能的话那他们当风筝也可以。
晏来归因为一句风筝笑得歪到了殊灵身上。
殊灵扶住,感觉到有人戳了戳他腰,便心领神会地替他回答道:“当然可以。”
然后晏来归就彻底没活干了。
距离结契大典还有好一段时间,晏来归简直闲得发慌。
封印之地破损的封印一直搁置到了如今,没有继续封印回去,也没有采取什么措施。
反正无聊,晏来归便抓着殊灵陪他一起去。
然而到了之后,晏来归才发现神域早已经派了弟子将封印之地围了起来。
远远看上去只能看见有神域使进进出出,晏来归拉着殊灵刚想上去问他们在干什么,结果凑近一看,发现他们居然人手一条魇气捏着玩!
刚吞噬魇魔本源的时候,晏来归没有学会怎么收束自己往外分裂蔓延的神识,那个时候晏来归只觉得自己变成了很多块,分别置身于不同的地方。
等到晏来归熟练了,能自由控制魇气和自身神识蔓延的时候,便将所有的神识全部收了回来。
毕竟这些魇气漫天都是,晏来归不可能每一条都钻进去看看体验一下。
所以当神域弟子去靈离岛抓点魇魔回来玩玩的时候,晏来归并没有察觉到异样。
神域弟子看见晏来归和殊灵来了,纷纷道:“魔君大人。剑尊大人。”
殊灵看了一眼他们手里的魇气,扬了扬眉,说道:“这是在?”
神域弟子规规矩矩地答道:“我等正奉神域主的命令,前来测试魇气。”
测试魇气?
这有什么好测试的。
晏来归便道:“那你们测出什么了吗?”
自从晏来归将魇气全部召回来之后,魇气便全部集中在了本源石头里面,周围会有一些溢出和弥漫,但也不会离开靈离岛中心。
如今这些出现在弟子们手中的魇气,很显然是他们自己进去抓的。
神域弟子微微躬身,说道:“神域主说,他们需要给全天下人一个交代。”
一个关于魇魔本源如今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已经最重要的一点——
它们会不会伤人的说法和交代。
很显然。
神域弟子捏了捏手中的魇气。
魇气没有本源意识的驱动,淡淡地飘在神域弟子手心里。
骤然被捏了一下,魇气也不知是懒得计较还是怎么,慢吞吞地离开弟子的手心,继续淡淡地飘着。
看起来呆呆的。
神域弟子把魇气抓回来,把佩剑往地上一丢,随后捏着魇气示意地往佩剑的方向晃了晃。
魇气大概是这些天被奴役烦了,凶恶地摆出了一个小猫哈气样,意思很明显:
自己捡。
神域弟子锲而不舍道:“帮帮忙吧。”
魇气被烦透了,于是慢吞吞下去把佩剑卷起来,丢到了弟子的怀里,重新把自己团成一团,继续飘着。
神域弟子用灵力凝聚成一把薄薄的光片,当场将魇气分成了数段。
魇气这次真火了,怒气冲冲回去把自己全身捡回来拼好,咔擦咔擦把弟子手中那光片啃成碎片,跑了。
晏来归:“……”
晏来归越看越稀奇。
没有了外来意识控制的魇气,并没有什么伤人的意图。
魇气不生不灭,没有痛觉,消散后还会重新聚拢起来,所以并不会受到什么伤害。
而那缕逃窜离开的魇气不知道混入了哪团较大的魇气之中,再想去找,便已经找不到了。
即使神域弟子再重新抓一缕魇气过来重复上述实验,得到的结果也大差不差。
神域弟子道:“魔君大人可以放心,神域主不会冤枉每一个为六界奉献过心血的人。”
晏来归眉眼柔和,轻声道:“谢谢。”
魇气没有晏来归的控制,只会保留一些简单的本能和灵智,思考不了太复杂的话语,但是天然以情绪为食。
经过他们这些天的测试,发现魇气会格外偏爱情绪丰富的人。
神域弟子想和魇气接触,都是自己进去靈离岛抓的。
但是除了神域之外的人来到封印之地,神域弟子手中的魇气一个不注意就会溜掉,跑去别人身上藏着。
藏着藏着,魇气的体量也会悄无声息变多。
神域弟子都是修无情道的好苗子,魇气呆没两下就要跑,根本不带理他们的。
晏来归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算个什么,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在他没有控制魇气的情况下,所有魇气明显没有攻击性,只会遵循本源的意志待在靈离岛。
会根据外界做出一些反馈,但不多。
魔君为了六界生灵做了这么多,担心晏来归造反叛变,还不如担心小猫会统治世界。
工具就是工具,落在什么人手里,发挥出来的作用自然也不一样。
果然,神域最后给出的说法与那位弟子说的大差不差。
神域给出了关于魇气的特质说明,并且决定暂时先不继续封印靈离岛,靈离岛将开放出来接受所有人的监督和质疑。
魇气只有低级的自主神智和本能,不会伤人,也不会乱跑,日常只会遵循魔君意识龟缩在靈离岛里不出去吓人。
晏来归适时出面补充了一些说明。
如果大家不介意,并且有相关需求的话,可以从靈离岛带一点魇气回家,帮忙做一些简单重复机械的事情。
魇气不会痛不会死,不小心消散了自己会重新聚拢,平常只需要喂一点情绪就可以了。
不用刻意喂,开心了愤怒了,待在身上的魇气自己会长大。
神域的公告一经发出,就获得了六界不约而同的赞同。
羽珞领主率先去靈离岛掠夺了一大把魇气回来,奴役魇气帮他替药圃浇水。
不多时,晏来归就收获了来自羽珞领主大写的赞许和肯定。
好用。
就是有一点。
也不知道是不是针对他,魇气一见羽珞就准得追着他抽,干活还是照样干,羽珞也是照样抽。
羽珞领主黎倦纳了闷了,跑去问了其他用了魇气的魔,听说他们没有出现这种情况,又去人族那边问了问,也没有。
羽珞心碎了。
晏来归:“……”
晏来归才不管。
魇气的事情告一段落,晏来归心头一块大石头也落了地。
他确实没有想过大家能够这么轻松地接纳他。
毕竟魇气在这片大陆上造过许多孽,给人们带来的阴影不是一时半会能消的。
伤痛和仇恨不能随风而散,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但殊灵似乎并不这么觉得。
知道晏来归的想法之后,殊灵格外认真地掰过他的肩,说道:“不一样。”
冤有头债有主。
犯下罪孽的魇魔本源已经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晏来归的角色从来都不是接盘侠,没有承担因魇气而带来的非议的责任。
话说难听一点,明事理的人谁不知道如果没有晏来归,千千万万个曾经被魇魔迫害过的人和其家属,甚至连看自己仇人去死的机会都没有。
不仅没有,还要终日活在魇魔带来的阴影之中。
说这些并不是为了道德绑架,只是不该承受的,本就不应当让晏来归承受。
古往今来没有哪一位大能敢放话说能杀死魇魔本源。
晏来归也没有放话,但他愣是剑走偏锋,硬生生把魇魔彻底吞噬了。
只是付出的代价有些超出预料。
他杀死了魇魔,也成为了魇魔。
但唯有一点不一样的是,魇魔本源的内核,是晏来归。
这便已经足够大家放心了。
第76章 第 76 章
晏来归今天是在淮落峰醒的。
他没急着睁开眼睛, 先探手在身侧摸了摸。
什么也没摸到,于是晏来归将神识探入缠在殊灵身上的魇气,感应了一下他在哪。
在和孟苍敲定流程。
他们在哪忙就在哪歇脚, 大婚的各种细节和流程需要他们两位新人敲定,所以晏来归和殊灵最近都在玄天宗。
不过晏来归这几日有些贪睡,想把之前忙里忙外没有好好休息的日子睡回来, 实在是起不来,所以只有殊灵忙上忙下,回来还要给他带饭哈哈哈。
这种日子,光是想想都开心,更不用说真过上了。
好吧。
就是没有时愉在,稍微有一点空荡荡。
晏来归妥协, 翻了个身, 用薄被把自己蒙了进去。
然而因为晏来归没睁眼,蒙自己被子的时候压根没有注意到被子里缩着一团睡得四仰八叉的飞天小猫, 于是小猫随着被子的飞起和落下吧唧一声掉在了晏来归的脸上, 把一人一猫都砸醒了。
小猫打了个哈欠, 咪呜一声,在晏来归的颈间窝好, 仰着脑袋将下巴搭在晏来归的脖颈上,继续睡。
晏来归抱起毛乎乎暖融融的小猫亲了两口, 再满意地放回颈窝, 将薄被拉到颈间小猫身上,和小猫一起睡。
飞天小猫真的很黏人,他们出门的时候小猫缠着要来, 反正两人除了大婚需要筹备,没有别的要紧事, 索性就随身带着了。
以前小猫也想跟着晏来归四处跑,只要开个储物戒让它在里面待着,小猫就会很满足。
但是晏来归经常需要进出一些危险的地方,不想让飞天小猫跟着他冒这种危险,所以很少带飞天小猫出门。
如今和殊灵去玄天宗,小猫即使跟了过来,也很有分寸。
飞天小猫只会在被呼唤的时候才会进入两人的房间,其余时间不是在会客的主殿里乱跑乱飞,就是随机找块高处睡大觉。
殊灵出门前会在家里扫视一圈,把不知道藏在哪个角落的小猫找出来,抱进房间,塞到赖床的晏来归怀里,盖好被子才会离开。
这一系列动作通常用不了多长时间,晏来归和小猫都是非常能睡的主,一般吵不醒。
等晏来归醒了,先将神识浸入魔域那边的魇气,处理一下魔域必须要他来点头同意的要紧事,剩下的全部交给他的好下属们。
好下属们就是这个时候派上用场的,剩下的魔族事务都可以交给他们处理。
主君新婚在即,他们总不好意思真抓自家主君回来干活。
到时候新婚之后自家主君要和君后度蜜月,度完蜜月小两口小别胜新婚,又是一个能够当甩手掌柜的新理由。
计划通。
再加上现在有了魇气,有些重大事宜也不需要晏来归亲自跑回去,远程控制魇气就能解决。
太完美了。
晏来归丢开手里做完的活计,翻了个身,把还在呼噜踩爪的飞天小猫抓起来,埋进小猫软软的毛毛里面吸了几口。
小猫拿脑袋蹭过晏来归的脸颊。
今天要带泠见和李家村的魂灵们去一趟鬼域,需要提前在生死簿上录入信息,到时候是非功过和因果功德都需要好好清算一遍,才能入轮回。
晏来归还没来过螟蛉鬼域,他按照落敞的指引来到了一处黄沙漫天一望无际的平原,站在信中说的方位站好,迷茫环视。
他实在是找不到入口。
飞天小猫大半身子藏在晏来归的衣襟处,前爪搭在领口的地方,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来,“咪?”
裴长霁来了讯息,说他已经过来接人了,站在原地等就行。
然后不等晏来归反应过来,他脚底下的土地便骤然塌陷下去。
一道难以言喻的吸力拖着晏来归往下拽,骤然坠空的感觉让他脸色微变。
晏来归抬手护住怀里的小猫,周身魇气骤然涌了出来,根根分明地刺入了身旁的石壁上,刹缓了一人一猫下坠的速度。
下方似乎是一块空荡荡的空地,就在晏来归跌下来的那一刻,数不胜数的不明生物被惊动,尖啸着朝晏来归涌来。
下方一人拿着地图诧异抬头:“诶?”
但上方洞口的动静太大,晏来归光顾着眼前呼啸而来的动物,并没有听见。
漆黑的石壁上开始冒出气息阴冷的鬼火,目标明确地向晏来归这边涌来。
不慎被鬼火燎到的蝙蝠剧烈挣扎起来,不过片刻就悄无声息地化为一团灰烬坠了下去。
然而不等晏来归出手,就见下方猛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吸力,漩涡般将所有冥界鬼火和受到惊扰倾巢出动的蝙蝠们全部吸了回来。
“晏兄!”裴长霁把手里没用的地图一扔,身后巨大的尾巴虚影骤然往旁边一甩,将那群鬼火全部拍在了墙上。
他没好气道:“真服了,你们鬼域的入口一定要放这玩意吗,谁来都烧,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晏来归带着怀里的小猫平安落地,看见裴长霁,道:“裴兄?你怎么在这。”
在看见晏来归头顶上那块破洞的时候,裴长霁就明白发生什么了。
裴长霁挠挠头,一边领着晏来归往里面走,一边歉然说道:
“不好意思啊晏兄,我本来要上去接你的,但是螟蛉鬼域下面四通八达的,我还没找着方位,这些鬼火就感应到上面有人停留,把你拖进来了。”
这是螟蛉鬼域特殊的一种警戒方式。
裴长霁之前来的时候也没有防备,准不慎被这鬼火燎到了一点皮毛,差点给他烤成了半只焦狐。
要不是落敞连哄带抱地把变成狐身当场炸毛的他端走,这些鬼火早就被他灭了。
可恶!
裴长霁绕着晏来归转了两圈,上下检查了一通,确保他和他怀里的小猫没有被鬼火燎着便放心了,道:“不好意思啊晏兄,我的疏忽。”
裴长霁来鬼域都是待在落敞怀里睡着进来的,正儿八经的入口就来了几次,知道晏兄要来的时候抢着要过来接人。
没想到因为鬼域入口四通八达,在找地方上浪费了很多时间,还差点闹了乌龙。
晏来归摆了摆手,“没事。”
有魇气在,本来也就伤不到他。
上方的洞口自行关闭了,鬼域下方又没有了光源,裴长霁便点了一盏掌中火。
不过好在走了没多久,经过一个狭窄的洞口时,面前的景象就骤然开阔了起来。
这里的天空是暗绿色的,带着点澄澈的透然,像是一块巨大的绿宝石。
广袤天地之间,有无数游魂正在缓缓飘荡着,这些游魂都还保持着生前的死状,不断朝着前方的奈何桥走去。
这里鬼气太重,生灵一般不进鬼域,不过就算进,了也只是给亡灵们当吉祥物观赏观赏。
裴长霁口中连连道了几句借过,带着晏来归挤开面前没有实体的亡灵,往奈何桥相反的地方走了过去。
怀里的小猫在晏来归怀里伸了个懒腰,在半空之中开花的爪爪不小心勾到了半空之中一团半透明的魂魄。
飞天小猫不由得睁大了圆润的眼睛,“咪呜?”
人家明显赶着去投胎,往奈何桥拼命游了半天,不仅没能靠近,反而还远了不少。
转头一看,是一只小猫在作怪,扭头刚要骂出口的话咽了下去,重重叹了口气,原地开始挣脱起来。
晏来归周围全是魂魄,直到小猫出声叫他,他才发现小猫前爪上挂着的亡灵。
他心下好笑,伸手把小猫爪爪上的魂魄解下来,那人什么也没说,临走前还揉了一把小猫脑袋,急匆匆往奈何桥去了。
小猫被揉得晕头转向,嗓音透着一点不好意思,“咪呜。”
猫道歉,猫伸懒腰,猫不是故意的。
晏来归摸摸小猫,道:“没关系,他应该已经原谅你了。”
裴长霁领着晏来归到了一处宫殿。
宫殿建在广阔的水面上,有一条浮在水面上的石板小路通往岸边。
水面倒映着圆月和宫殿,月光透过轻雾洒落下来,像是给万物覆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
晏来归刚要踏上去,结果裴长霁伸手把他拉了过来,道:“等等等等,晏兄,走水下那一条。”
晏来归以为他听错了:“什么?”
裴长霁没走石板小路,而是抬步踩在了石板小路在水面上的倒影。
他稳稳当当地立在了空中,道:“嗐,晏兄有所不知,鬼王们一般都不希望自己的家可以被别人随意使用的,见谅见谅。”
晏来归:“……”
晏来归失笑,跟着裴长霁的步伐,一步一步往水中的宫殿走去。
小猫不喜欢水,看见要往水下走的时候,小猫已经把自己缩回了晏来归的衣襟里,苦哈哈地用爪爪抱着脑袋,等待一场湿漉漉的酷刑过去。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们沿着石板小路往水下走,便如同在陆地上正常行走一般,冰凉的水汽半点不沾身。
小猫脑袋倏地钻了出来。
飞天小猫亮晶晶地看着周围涌动的水体,和其中悠然游过的小鱼群们,蠢蠢欲动地伸爪去捞。
猫不喜欢水,但猫喜欢捞水里面的鱼,如今既能不沾水,又能捞鱼,简直是天堂。
可惜鱼群们动作迅速,它半身又缩在晏来归怀里,动作受限,一条都没捞着。
小猫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个亿。
晏来归小声哄道:“出去给你买,乖小猫。”
小猫重新开心起来,薄薄的尖耳活泼地抖了抖,眼睛亮亮:“喵呜!”
当他们到了石板路的尽头,裴长霁伸手敲了敲门旁边的狮龙油灯,然后他们脚底下的石板路骤然翻了过来,几人一起掉入了水下。
晏来归:“……”
可恶啊,又是一个没想到的机关。
晏来归眼前的景象忽然一变,下一刻他们就置身于宫殿之中了。
落敞早已等候多时,正挽着拖曳及地的广袖倒茶。
听见入口的动静,他也没回头,倒完手中这杯茶,这才道:“魔君大人,路途遥远,坐下休息一会吧。”
晏来归接过落敞递来的茶,道:“谢谢。”
“路途耽搁了?还是不小心被鬼修抓去炼丹了。”落敞把一杯温水放在小猫面前,对裴长霁道。
裴长霁凑过去抢了落敞的茶,小声和他说了路上的事情。
他刚说完,立刻道:“我错了我错了,下次不抢你活了,你去接。”
落敞摆了摆手,对晏来归道:“长霁总以为自己很能认路,我的疏忽。”
裴长霁眼睛一瞪,一句我怎么不能认路了差点脱口而出,临了一想起自己连接人这种事情都能搞砸,自知理亏,便偃旗息鼓了。
晏来归忙道:“没事,本来也伤不到我,意外一场,不是谁的错。”
小猫翘着尾巴,刚想去蹭落敞的手以表感谢,忽地发现落敞袖口间沾了一点白色的毛毛,探过去蹭落敞的脑袋赶紧刹车收了回来。
小猫矜持地咪呜道:“谢谢!”
鬼王大人看起来也养了什么爱掉毛的小妖啊。
为了避嫌还是别蹭了,到时候引起误会就不好了。
裴长霁本来缩在暗处假装不在意实则忍不住用余光关注着落敞的动作,见小猫紧急刹车,落敞也没见一个摸一个,他心下不知道为何突然就开心了起来。
开心完,裴长霁又愧疚地鄙夷了自己一番,跟人家一只小猫计较什么,真小气。
小气的裴长霁一边唾弃着自己,一边跑进去内殿翻找了半晌,从他珍贵的储备粮里叼了一包鱼干出来,悄悄塞给小猫。
为了转移话题,晏来归从识海内取出一团鬼火,再将颈间佩戴着的聚灵石摘下来,对落敞道,“鬼王大人,这是李家村所有魔族的魂魄和泠见的魂火。剩下的事情便麻烦鬼王大人了。”
落敞伸手接过,笑了一下:“魔君客气。若照魔君这么说,我收魔君这么多聚灵石,反倒是麻烦了你才是。”
没等晏来归继续开口,裴长霁往晏来归手里也塞了一条鱼干,说道:“好了晏兄,我们什么关系,客气来客气去还有完没完了。”
好好好。
落敞低头碰了碰泠见那团黯淡的魂魄,再看了一眼聚灵石里面的魂魄,道:“这位只剩魂火的兄台耗时可能会久一点,不过婚期之前应当可以完成,魔君放心便是,届时我们前去参加结契大典时,顺路给你带过去。”
晏来归感激道:“谢谢。”
泠见只剩一团魂火,奄奄一息的,晏来归根本不敢乱动。
好在落敞给的鬼火似乎对温养魂灵有别样的作用,泠见在里面待着,不仅没有湮灭,状态反而还好了一点。
如今能得落敞帮助,他真的很感恩。
落敞微微笑了一下,“客气了。”
然而不等晏来归把手中鱼干吃完,就见落敞忽然若有所感似的侧了侧脸,道:“有人跟过来了。魔君大人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晏来归微微一怔。
什么?
裴长霁也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偏过头看向晏来归。
晏来归也不清楚状况:“只有我和小猫来的啊。”
落敞想到了什么,意有所指地说道:“螟蛉鬼域向来封闭,收不到外界灵讯,要不魔君大人想想看,有没有可能惊动了谁?”
晏来归呆了一会,忽然想起他之前突然从平原下坠的时候,为了自保动用了魇气。
——时愉身上也放了一缕他的魇气,那缕魇气与别的不同,只在晏来归这边动用魇气攻击或防御的时候会做出反应。
这还是时愉提出来的想法,晏来归知道他是担心自己没人看管的时候老是作死,所以想讨要点保障。
为了安时愉的心,他也就给了。
晏来归本来想着魇魔本源都死了,他肯定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未曾想如今下意识动用了魇气,还收不到时愉的灵讯!
晏来归差点跳了起来,抄起地上的小猫就往外走,说道:“那个,我有点事先走了!”
小猫嘴边还有鱼干残渣,茫然地被抱起来,舔了舔嘴边的小鱼干,“喵喵?”
怎么了?
晏来归:“完了完了完了。”
时愉该找他找疯了。
他没想到灵讯居然也发不进来。
这谁能想到啊。
裴长霁见状也顾不上吃鱼干了,拍了拍手,赶紧上去:“是剑尊大人找来了?失策了失策了,我带你出去。”
他赶紧出去开了门,引着晏来归走出了宫殿。
晏来归一出去,甚至都不用他找,半空之中停滞的流光便像是找到了目标,蓦地朝着这边落了下来。
一道凛冽的风雪气息笼罩下来,晏来归心里也跟着凉了一下,他上前道:“时愉!”
他是和时愉说过自己要来鬼域找落敞解决一下李家村魂魄的事情的,但是就如同晏来归没有想到这里会断绝灵讯传输一样,殊灵也没想到鬼王的宫殿既难找又难进。
神识探不进去,强闯也没有门路,殊灵只得飞上高空之中,一遍遍扫视整个螟蛉鬼域。
殊灵额间的剑纹都冒出来了,明明灭灭地闪烁着。
殊灵眉头紧皱,在看见晏来归急匆匆地跑出来,身上衣冠齐整,没有遇袭受伤的痕迹时,心已经先放了一半。
他深吸了一口气,拎着乖乖立正站好任由检查的晏来归转了三圈,确保晏来归身上没有受伤,心里紧绷着的那口气终于泄了。
殊灵捏了捏眉心,那种以为晏来归陷入什么危险,血直往脑门顶的感觉如今还余感未消。
他哑声道:“怎么不回灵讯?我以为你出事了。”
晏来归清了清嗓子,拽过殊灵的手,安抚似的五指扣住,小声道:“螟蛉鬼域对外封闭,里面的人收不到外界的灵讯,我也是刚才才知道的,不好意思呀时愉,让你担心了。”
裴长霁适时搭腔道:“我们疏忽了,应该提前告知的,抱歉抱歉。”
殊灵道:“没事。”
晏来归如今得空能插嘴了,便将自己从进来之后发生的事情给殊灵讲了一遍。
殊灵听完也沉默了,大概是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飞天小猫怕自己当了两人拥抱的挡路石,于是赶紧从晏来归怀里跳出来。
殊灵注意到了,低头看见小猫要往外跳,抬手把猫捞了回来,塞回晏来归怀里,道:“没事,你们继续吧。就当我过来确认一趟就行,没有别的意思。”
晏来归哪里会放他一个人回去,转身跟裴长霁打了招呼:“裴兄,我们还有婚期流程没有敲定,先走了啊,多谢款待!”
道过别之后,晏来归便和殊灵一起离开了螟蛉鬼域。
殊灵方才无声紧绷的神情已经缓和了不少,晏来归悄悄观察了半晌,都没有从他的表情里看出异样。
但是他就是感觉,好像不太够。
时愉没有什么安全感。
好像永远都在担心他会出什么事一样。
晏来归也知道自己干过什么事情,此时实在是愧疚,便从身后环过殊灵的腰身,靠在他肩上,轻声说道:“时愉。”
“……嗯。”
殊灵出来得匆忙,身上只披了一件薄薄的外衣,带着一把剑就往螟蛉鬼域里扎。
他袖口里还塞着几份才和孟苍初步拟好的大婚请柬,那是一份样本,他打算拿回来给晏来归看的。
晏来归伸手去扣殊灵掌心的时候不小心摸到了。
殊灵便干脆摸出来,当着晏来归的面打开,道:“来都来了,顺道看看吧,选一版。”
晏来归道:“你选两份你喜欢的。”
殊灵默然片刻,抬手选了两份。
然后晏来归便从两份之中再选了一份,说道:“就这个吧。”
殊灵点了点头,将晏来归选好的请帖单独放入衣襟里,剩余那几份收在掌心里,灵光一闪,便销毁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飞天小猫已经钻回他储物戒里面了,他们此时缩在飞舟里面,胸膛紧贴着后背,互相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晏来归凑过去,从身后亲了一下殊灵的侧脸,收紧环住他整个人的怀抱,道;“时愉。”
“……”
没有什么是比怀抱和亲吻更能令人逐渐心安的存在了。
殊灵紧绷的身体在身后暖融的怀抱中逐渐放松下来,他向后靠去,捏过晏来归的下巴,亲了上去。
第77章 第 77 章
晏来归轻轻地啄吻着, 感受殊灵一点点放松下来,轻声道:“这次是我没注意到,下次不会了, 行吗?”
鉴于目前时愉的状态显然不太对劲,晏来归干脆将飞舟停了下来,藏在云海的一角, 没有人能发现。
只要下了飞舟,时愉便还是殊灵剑尊,还要忙东忙西各种装正常人。
再想哄人,那得是晚上回家的时候才有空了。
见晏来归把飞舟停了下来,殊灵也明白他的意思。
不解决问题和情绪,就不放人。
殊灵翻过身, 和晏来归面对面。
他凝视晏来归半晌, 忽地说道:“你在安慰我?”
晏来归双手环过殊灵的脖颈,拥紧了怀里的人, 说道:“剑尊大人要这么说的话, 那当然不可能是了。”
剑尊大人这么高冷莫测的一个人, 怎么可能有需要人安慰的时候呢?
只有老是担心自家道侣跑出去干点什么坏事的时愉才需要。
也不知道为什么,殊灵就是很喜欢晏来归这种无时无刻整个人黏上来的依赖感和黏人感。
尤其是现在, 晏来归手也不安分,以为他伤心脆弱没安全感得很, 甚至还偷偷替他揉揉脸, 肩膀和后颈。
晏来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逼到了角落,他本来想着慢慢亲慢慢安抚,等殊灵好点了再说。
但是他凑过去啄着啄着, 不知不觉间脊背抵着飞舟内部的墙角,身前是俯身笼罩下来, 垂下眼睫亲吻他的殊灵。
这是一个带有占有性的姿势。
如同圈住笼中雀一般,身后没有退路,只能面对面前堵住全部出口虎视眈眈的豺狼虎豹。
不过晏来归似乎并没有觉得这个姿势和氛围有什么不对,他只是稍微愣了一下,心下了然:“你喜欢在这?”
随后放心地亲了上去。
殊灵:“……”
他想圈在手心豢养的金丝雀,活泼地扇着翅膀扑上来,温柔地亲吻他。
并且一点也不觉得被人按在翻身都困难的角落有什么不对。
殊灵当真是难以抵抗这样的晏来归。
他好像是单纯的心大,又好像是心知肚明但从不会点破。
晏来归环着殊灵的腰,没啄几下,就被人抚住耳侧亲了上来。
……
殊灵忽然停了下来。
晏来归感觉到了他的动作,也睁开了眼睛,水润润的紫眸无声询问:
怎么了?
殊灵神色舒缓,他拉过晏来归的手,按在自己的腰间。
晏来归第一反应是这不太好吧,他们还站着呢,要不去床上。
然后他就在殊灵劲窄的腰上摸到了缠得紧紧的魇气触手。
晏来归:“……”
他蓦地低下头去,这才发现自己体内的魇气不知何时通通跑到了殊灵的身上,缠紧他的腰身和肩背,无声无息往自己的方向交织裹缠。
仿佛要将他俩彻底融为一体一样。
魇气做贼似的,蠢蠢欲动地在每一个能探进去的衣裳缝隙中试探,已经有一两条大胆的魇气悄悄往里面探索了。
晏来归耳尖爆红,殊灵周身所有的魇气如同被抓了个现行一般纷纷逃窜,几息之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这些魇气自他体内而出,算得上是晏来归意识的外化和延展,和那些靈离岛没有他控制的魇气不一样。
晏来归只是在接吻的间隙中分神了一会,没想到就出了这种事情!
殊灵低眸,看见自己身上骤然消散的魇气时,神色似乎闪过了一丝遗憾。
他没有让晏来归撤掉这些在他身上作乱的魇气的打算,只是想让晏来归看看他的魇气都在干什么,顺便借机调一下情。
没想到晏来归这么……
这么不经吓。
晏来归睁着一双干净的紫眸,绞尽脑汁找不到狡辩的借口,干脆直接道:“是它自己钻出来的。”
魇气动的手,关我晏来归什么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这么说也没错。
殊灵:“……”
不是很有信服力呢。
殊灵抬手攥住晏来归的手腕,顺着魇气钻乱的衣襟开口,带着他的手掌按上了自己的腰。
他能察觉出晏来归某些隐秘的小爱好,只可惜晏来归胆小极了,一被拆穿就要跑掉。
有什么好跑的?
晏来归跑了,他吃什么。
辗转之间,晏来归不知何时已经被攥着衣领按到了床榻上。
他身上的衣裳被揉得皱巴巴,但因为是黑衣,所以不是很能看得出来。
俯身亲吻的时候,晏来归会小声控诉他怎么这么爱咬人。
但控诉归控诉,晏来归每次都会百依百顺地回应。
殊灵感受着不知不觉间再次亲昵环攀上他脊背的触手,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因为不轻不重地咬下去后,便会红润又水光泛泛。
晏来归太不懂得拒绝了,这副模样只会让人更想欺负。
殊灵扣住晏来归探至他身后的手,不让他动手。
晏来归脑袋有些晕,刚才接吻到缺氧造成的。
他有些不明白,小声道:“时愉?这次不让我来吗。”
可晏来归看他也没有要亲自动手的意思。
“让啊。”殊灵的嗓音沙哑得厉害,但他定力惊人,愣是放着面前可口诱人的爱人没直接开动。
起初殊灵吃自助餐的时候,都是自己草草敷衍几下就算完事。
下去的时候会稍微有些困难,偶尔会见血。
不过这点疼对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后面慢慢得了趣,那点疼痛也会无形之中被其他鲜明愉悦的感觉替代。
不过晏来归发现之后,就不让他随随便便敷衍了事了。
殊灵不乐意等,他便自己动手。
晏来归的手指节匀称,修长漂亮,他不爱留指甲,指尖圆润又干净。
探索陌生的领地,动作小心又温柔,不免显得青涩生疏。
殊灵喜欢在上面低眸看他专注探索,晏来归全神贯注的时候长睫低垂,半遮住那双剔透漂亮的紫眸,雾蒙蒙的,格外令人心动。
晏来归只有在每一次尝试摁下的时候会偏过眼眸来看他反应。
殊灵每次都盯准这个时候亲过去。
打乱他的节奏,让他顾不暇接,全部心神都放在自己身上。
当然,晏来归的学习能力惊人,一开始都不知道要怎么找点,到后面对他的反应了如指掌。
只要察觉到殊灵呼吸频率开始加重,晏来归就会开始转变探索方向,开始寻找力道的轻重适宜。
直到足够湿润,足够柔软,足够轻松容纳,晏来归才肯撤回手,让他继续容纳。
但是今天有些不一样。
殊灵拒绝了他的动手。
晏来归抬起膝盖抵住,抬起眼眸,警告道:“不许的啊。会受伤的。”
殊灵便无声弯了弯唇,他依旧没有放开晏来归,沙哑的嗓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勾人:“……用别的。”
晏来归脑子慢半拍,没有理解他的话:“什么?”
他的手都在时愉手里扣着呢,怎么用别的。
总不能用意念吧,那不就是在诓他。
殊灵低眸看了一眼托住他腰身,不让他坐下去的触手。
晏来归先是呆了一会,反应过来殊灵的一丝之后,当场睁大了眼睛:“?!”
这也行吗?
要不是殊灵的手用来禁锢晏来归的手腕了,否则他还真想使点劲推一推晏来归的脑袋,看看他这副正人君子的脑子里究竟什么时候能装点涩青的东西。
殊灵撑在上方,他肩宽腰窄,肌肉线条流畅又漂亮,马甲线向下收束。
殊灵整个人裹在如雪白衣之下的时候,只会显得他身姿挺拔颀长,冰冷锋锐。
一柄镜悬傍身,气势如虹,可挡千军万马。
向来被裹在服帖衣衫下的腰身被腰封束出完美的弧度。
祝时愉就像是一座完美的熔岩艺术品,看似冰冷凛冽无法靠近。
只有厚重沉闷的岩石外壳开裂开来,其中浓烈而滚烫的岩浆才会汩汩流出。
晏来归只有一双手,能够探听触摸品尝到的终究有限。
但外化的魇气却有着无限的可能。
那些意识的外化不知何时已经爬了祝时愉满身,带着克制的欢喜,替晏来归感受过每一寸起伏。
感受过这个人的心跳和呼吸。
魇气的颜色悄无声息加深,缠在身上的时候也有了实体。
魇气先是浅浅戳了几下,逐渐深入,再一点点增加。
循规蹈矩地按照晏来归以往的经验来。
这个角度晏来归能清楚地看见所有的动静,他不自在地红了耳尖,偏过头去。
特别是祝时愉的手也没有闲着,他松开晏来归,然后往下安抚着,没让晏来归孤零零地被晾在一边。
祝时愉真的爱看晏来归这副眼神躲闪的不自在模样,坏心思一下就活泛了起来。
他也没管还在兢兢业业忙活的魇气,趁着晏来归偏过眼眸不敢看他的时候,一口气吃完全部。
晏来归闷哼一声,眼眸骤然睁大,抓住祝时愉的手蓦地收紧了。
魇气终究太过柔软,即使有了实体,也始终差了一点味道。
连给的滋味也若隐若现,断断续续,丝毫不尽兴,只想讨要更多。
晏来归骤然被两种不同触感的存在摩挲,脸色微变。
那种滋味确实很奇特,晏来归颤了一下,轻轻吸了一口气。
不过他顾不得自己这边的异样了。
晏来归托起祝时愉,不让他继续乱动,赶紧将魇气抽了出来,道:“……时愉,你别乱来。”
这是心疼了。
祝时愉眼神闪烁,想亲晏来归想吃晏来归的心思格外强烈。
他向来是个想什么做什么的主,然而晏来归忙着检查,偏头躲开他的亲吻,道:“出血了怎么办?”
为了避免祝时愉再次胡来,魇气已经固定住了他的四肢,祝时愉没法自证,亲也亲不到,叹道:“你先给我一只手。”
晏来归瞪他一眼,最后还是松了他一只手。
祝时愉碰了一下,给他看。
指尖哪里有血。
全是水光泛泛。
祝时愉便又凑过去同他耳鬓厮磨,低喃道:“半点感觉都没有?我还以为你也能很……”
祝时愉话还没说完,低闷的哼声响了一下,所有声音便骤然消了。
晏来归耳尖已经红透了,脑子里只有堵住时愉的嘴不让他说些怪话出来。
然而他一只手紧紧揽着祝时愉的腰,另外一只手手里还捏着刚攥出来的魇气,直到此时都没有意识到他拿什么堵的时愉嘴。
当他意识到不对的时候,猛然抬起头时,祝时愉已经说不出话了。
深红在魇气的卷缠之下只剩了个尖儿。
水光控制不住地流落。
祝时愉的喉结不住滚动着。
异物堵塞卷缠的感觉陌生异样又新奇。
半阖的眼眸湿漉漉的,那是被刺激出来的眼泪。
视觉冲击过于强烈,晏来归脑子蒙了一下,一片空白。
祝时愉的行动被限制得厉害,唯有一只手是晏来归主动放开的,如今还能用。
他探手捋了一把,本来只是想精准定位一下,结果发现晏来归居然滚烫了不少。
“……”
祝时愉欣赏着晏来归因此蓬勃的模样,眼眸骤然幽深不少。
晏来归喜欢。
他看起来很喜欢呢。
晏来归轻轻抽了一口气,羞耻无比窘迫到爆炸,他当场蜷缩起来遮盖住反应,手忙脚乱地道歉:“对、对不起时愉……”
周围的魇气骤然消散了,祝时愉一下没了支撑,跌在了晏来归的怀里。
祝时愉在晏来归手忙脚乱伸手抹过他嘴角的时候笑了一下。
他抬手覆上了晏来归的手,抓过来偏头吻了一下。
随后张口,含入。
与此同时,另一处也同样没入其中。
指尖被濡湿,纠缠。
细吮。
另一处也被濡湿,纠缠。
细吮。
*
飞舟在云端歇了一天,随后重新出发,平缓驶入云海。
祝时愉懒洋洋地缩在晏来归怀里,享受着晏来归环住他腰身时的感觉。
经过他锲而不舍的脱敏训练,晏来归已经能够舍弃羞耻,用魇气来玩点好玩的花样了。
不过晏来归脱敏之后,就开始不乖了,开始有他自己的想法了。
眼神游离不敢看他的是晏来归,口里搅弄夹拨的也是晏来归。
缠绕住满身的魇气能够精准捕捉他每一处地方的反应,剧烈还是平缓,都能有所感知。
自从一缕魇气误入了前端,而他剧烈抖了一下之后,晏来归就不肯拿出来了。
甚至还在浅浅上下动作。
美其名曰他好像很喜欢。
虽然确实很喜欢。
只要是晏来归,他都喜欢。
但这话定然是不能说的,剑尊大人偶尔也是要好点面子的。
祝时愉当时上下三口都不得闲,通通都被塞得满满当当,还有一个晏来归在俯身一寸寸亲遍他全身。
祝时愉如今一想起来就发笑,索性开始秋后算账,张口咬在了晏来归的颈间。
那力道不轻不重,恰好能咬出印子,又不至于出血。
祝时愉低头欣赏自己的杰作,满意。
晏来归微微吃痛,抬手揉了揉,努力为自己发声:“怎么还咬我。”
祝时愉舔吻着那处咬出来的痕迹,闻言扬了扬眉,说道:“怎么了,魔君大人之前还是一副愧疚无比的模样呢,现在就耍赖不认了?”
“……”晏来归轻咳一声,“当然没有。”
他承认,这次玩得好像确实有些过火了。
但是那不都是时愉教的么!
魇气的各种用法是他亲自带着开发出来的,新的花样也是时愉勾着他一起做的。
不顺着时愉的意思做吧,他要各种舔舐纠缠勾引,引导着他来。
顺着时愉的意思做了,晏来归还兢兢业业往里加了一点自己的理解,就为了让时愉满意一点。
现在时愉要跑来算他的账,苍天菩萨!
祝时愉对上晏来归惊异又带了点委屈的水润紫眸,闷闷笑了一下。
晏来归这副模样当真就如同小猫一样张牙舞爪的,但是又没有什么杀伤力。
反而格外增长别人的欺负欲。
祝时愉抓着晏来归接了一个绵长的吻,心满意足。
晏来归也反应过来时愉是在逗他玩了,羞恼地不轻不重捏了一下祝时愉的腰。
祝时愉抽了一口气,不怒反笑:“小猫挠爪。”
连生气都显得可爱。
等晏来归反应过来时愉这是在说他生气都没有威慑力的时候,时愉早就拍了拍他的腰侧,清出了一处自己睡觉的地方,窝了进去。
晏来归:“……”
晏来归缓下神色,看见祝时愉打算闭目小憩的模样,紧了紧环住祝时愉腰间的手臂,将他往自己怀里带了一点。
祝时愉却忽地说道:“这样就原谅我了?魔君大人当真是好脾气。”
晏来归道:“那我不原谅你了。”
他说罢就要起身离开,不给祝时愉当人形抱枕了,然后祝时愉便立刻按住了晏来归,改口道:“那算了,这倒不必。”
眼见着飞舟要往玄天宗的方向去,晏来归戳了戳祝时愉,小声道:“还要忙?”
祝时愉睁开眼睛,方才养了一点的睡意飞了。
他刚想说剩的不多,大体都确定好了,只需要再盯一两天就行。
不过当祝时愉对上晏来归藏着期待的眼眸,滑到嘴边的话便拐了个弯,变成了另一番模样:“不忙了。陪你。”
飞舟顿时掉头,往魔域的方向去。
晏来归弯了弯眼眸,亲昵地凑过来吻了一下祝时愉的唇,轻声道:“我陪你吧,把剩下的忙完,我们就等着……等着成亲。”
他斟酌半晌才说出了这个意义非凡的词,心里还有些悸动。
不知不觉间,他们居然已经携手走到了这一步。
不过一想到婚事相关的东西全是时愉在忙,他呢,他不是在家里睡大觉就是抱着小猫睡大觉。
饶是再心大,晏来归也要不好意思起来了。
祝时愉抬手摩挲了一下被亲过的唇,抬眸看了晏来归半晌。
他缓声道:“这些没什么好忙的,都是些枯燥又耗神的事务。我若连这些都处理不好,要让你来操心,那我也不配谈什么结契了……”
晏来归一个激灵,赶紧上去捂住祝时愉的嘴,道:“嘘。”
祝时愉:“……”
祝时愉失笑。
这种一听见不爱听的话就直接捂嘴的习惯,也就晏来归才做得出来了。
可爱。
最后祝时愉还是没有拗过晏来归,让飞舟再次掉头,往玄天宗的方向去了。
晏来归埋进祝时愉颈窝处吸了一口,闻到他身上新雪融化的味道,不由得又多吸了几口。
他道:“按照古法礼仪,我们成亲前好像不能见面呢。”
祝时愉犯懒,没有动,嗓音带着一丝慵懒:“是吗?那现在没有这条规矩了。”
他们的结契大典怎么走,当然是他们说了算。
晏来归轻轻笑了一下。
他们回玄天宗把祝时愉临时中断的事务重新捡起来。
忙活了大半天,终于将所有的结契流程完完整整地确定了下来。
确认不会有任何问题之后,众人一哄而散,兴奋无比,就等婚期到来了。
晏来归本来也很开心,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过,但是越接近成婚的日子,他就越紧张焦虑,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这一天天的就光等着那一天的到来了,在家没事干,就给小妖们换水换粮。
一天换了七八次,飞天小猫撑了个圆滚滚的肚子,摇摇晃晃在家飞来飞去,企图以此来消失,还差点因为超重飞不动栽下来。
小猫看着还要换新鲜的粮食和水的主君,赶紧上前拦道:“主君……主君!我们已经很饱很饱了!不需要再换啦。”
晏来归魂不守舍地收了手,看了一眼撑得开始满宫殿乱跑乱爬的小妖们,恍然道:“噢噢噢,不好意思。”
祝时愉为此拧眉思虑了许久,到最后干脆把晏来归抓过来修炼,以免他再次胡思乱想不睡觉干折腾。
果不其然,晏来归打坐修炼修没半个时辰,就已经悄悄睡着了。
飞天小猫感激地看了祝时愉一眼,开心地扇了扇翅膀。
还得是君后有办法!
要不怎么说主君和君后天生一对呢!!
祝时愉沉稳地将一修炼就准能睡大觉的晏来归抱到床榻上,看了晏来归缩成一团的睡姿,良久,也不由自主地失笑。
大概没有人能想到,魔界主君居然是一个一修炼就睡大觉的家伙吧。
成婚前一天,李娘送来了亲手绣好的婚服。
第78章 第 78 章
那两件婚服都按照晏来归和祝时愉两人的尺寸量身绣制的, 魔村里没有男子与男子成婚的例子,所以衣服样式都是李娘翻找着许多版新郎婚服改良的。
两套婚服拿到手的时候,晏来归眼睛都不由自主地睁大了。
绸丝面料顺滑柔软, 轻盈透气,光泽柔和。
每一处针脚处理得都很完美,细腻美观, 绣线颜色从深到浅,一副双龙戏珠图跃然衣上,栩栩如生,宛如要冲破绸缎的束缚一般。
这些都是李娘一个人一针一线,不眠不休绣出来的。
晏来归从李娘手里接过婚服的时候,鼻尖不由得一酸, 已经有些绷不住了。
他以为自己什么都没有, 可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才恍然发觉, 原来他什么都有了。
晏来归以为自己已经过了依赖父母的年纪, 他已经长成了顶天立地的大人, 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就不需要那些虚无缥缈的亲情了。
可是李娘却还是把他当小孩来看待, 他去李娘家的吃穿用度全是和三只幼魔们齐平,都是家里最好的。
最香最嫩滑的肉永远都是先夹给他们的。
他缺的从来都不是那口吃的。
他缺的从来都是那样一份来自娘亲放在心尖对待的爱意。
站在晏来归肩膀上打架抢位置的飞天小猫和飞鱼看见晏来归手里精致华美的婚服, 顿时停下了浮毛乱飞的干架。
这么漂亮的婚服诶, 还是主君的婚服,它们嘴尖爪利的,万一一不小心勾到划到了可就不好了。
李娘说道:“来归, 你们成亲,娘也帮不上什么, 也就只有这点绣工能勉强帮得上忙,你若不嫌弃,娘也能瞑目了。”
晏来归压着酸涩的情绪,抱紧了怀里的婚服,道:“谢谢娘亲。怎么可能会嫌弃?这是我们结契大典里最宝贵最无价的东西了。”
祝时愉抚摸着手中的红色婚服,轻声道:“谢谢娘。这套婚服放出去都能卖得天价了,更何况是您亲手绣的,已经不是凡间宝物能够衡量的了。”
李娘见他们喜欢,自己也开心。
她是个空中飘的魂魄,又不用休息又不用吃喝,想到来归和时愉两个孩子能穿上她亲手绣的婚服成亲,她便一点累也感觉不到了。
转眼间,就到了结契大典的日子。
殊灵剑尊和魔域魔尊结契的请帖已经发了出去,六界的人都会来,所以到时候人会很多。
不过招待的事情不用两位成婚的新人操心,孟苍大手一挥,包揽了全部。
鸦漆带领众领主本来也想把这活也抢了,然而他们在试吃过魔域婚宴的菜品,再尝过玄天宗那边的菜品之后,众魔出奇一致地放弃了这个想法。
听说人族那边的美食多种多样,有着千年的传承,果然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专业的人来做。
他们还是不揽瓷器活了。
晏来归自从收到婚服之后就难以平静下来了,他将婚服放好,当晚一夜没睡,愣是逆反了自己的生物钟,熬到了清晨。
修仙之人不需要睡眠,晏来归要,但是晏来归睡不着。
祝时愉不需要,但是因为晏来归睡不着,他也就一直在尝试着哄晏来归睡。
显然失败了。
晏来归看着祝时愉尝试了各种催眠哄睡的方法,甚至连讲故事讲话本这种哄小孩子的方法都用出来了,不免心下既好笑又感动。
也没有必要这么折磨时愉。
晏来归心想着,整个人彻底歪到了祝时愉的胸膛上,轻轻吻了他一下,打断了祝时愉讲故事的声音。
祝时愉消了声息。
半晌过后,他也偏过头去,亲了晏来归一下。
晏来归开始无理取闹:“明天要成亲了,为什么只有我紧张,不公平。能不能把我的紧张情绪分你一点?”
“可以。”祝时愉点了点头,嗓音依旧沉稳道:“我好紧张啊,来归。”
晏来归:“……”
糊弄谁呢!
晏来归翻过身去。
祝时愉低笑了一声,从身后揽着晏来归的腰,把他往怀里带了带,缓声道:“没有骗你。”
晏来归又翻过来,主动钻进了祝时愉的怀里。
他知道时愉的性子就是这样,四平八稳的,情绪非常稳定。
就算心里有点什么,都不会写在脸上,更何况是紧张这种压力情绪。
比起宣泄压力情绪,时愉大概只擅长解决压力。
这么一想着,晏来归又觉得他很可爱了。
他们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互相数过对方的心跳和呼吸。
在即将天明的时候,晏来归犹豫了一会,拉过祝时愉的手,牵进手中揉捏着,轻声道:“时愉,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祝时愉打起了精神。
这种略带迟疑的语气,他还是第一次从晏来归的口中听见。
“不过,”晏来归说道,“你先答应我,听过之后不许找神域把我抓了。”
祝时愉失笑,道:“这是什么说法?”
晏来归就算是什么妖魔鬼怪,也不至于这般对待吧。
晏来归坚持道:“你先答应,你不答应,我就不说了。”
祝时愉只得答应,向他保证了。
晏来归这才放下心来,他清了清嗓子,小声道:“时愉……其实,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祝时愉眉眼间细微的笑意随着晏来归的话语不自觉地收敛起来。
他眼眸垂下,盯着晏来归的神情看。
晏来归呼吸不自觉地屏住。
时愉……反应这么大?
完了,他是不是不该坦白的。
祝时愉的嗓音沉了下来:“你要离开?”
晏来归一愣,似乎是没有想过祝时愉沉默这么久,第一句话却是这个。
晏来归连忙说道:“当然不是。我都快要成亲了,我不在你身边带着,我走哪去?”
祝时愉方才微微紧绷的神情这才放松下来。
方才莫须有的担忧还没存在多久就烟消云散了,祝时愉不轻不重地拍了晏来归的后腰一下,道:“我还以为你会因为这个原因离开。既然不会离开,那你吓唬我作甚。”
晏来归:“……”
晏来归小声道:“我觉得你应该有知情的权利。”
祝时愉方才自己吓过自己,如今平静下来,也明白了晏来归的想法,眉目舒展开来:“好。”
“……”
没啦?
怎么这么淡定。
晏来归犹疑地看了祝时愉一眼。
祝时愉低低笑了一声,掰过晏来归的肩膀,让他正面对上自己。
祝时愉看着那双澄澈干净的紫眸,忽地伸手,指腹轻轻碰过他的眼尾。
晏来归没躲,不过耐不住本能,长睫扑腾了几下,道:“怎么了?”
祝时愉便道:“太明显了。”
晏来归:“……”
晏来归腾地一下就坐起了身。
所以,他方才紧张了这么久,做了这么久的心理建设,甚至做好了时愉听完要把他抓去神域架起来烧了的准备,才终于鼓起了坦白的勇气。
结果时愉早就猜到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
晏来归气恼地瞪了他一眼,道:“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祝时愉眉眼含笑,伸手去抱过晏来归,道:“嗯……你如今坦白了,我不就说了。”
晏来归还是不情不愿的样子。
他只觉得自己看起来像小丑。
晏来归挡住要来亲他的祝时愉,不死心地道:“你什么时候猜到的?”
祝时愉拿开晏来归捂他嘴的手,道:“先亲。”
他真喜欢现在这个情绪丰富,被欺负了也只会用眼睛生气的晏来归。
想亲。
晏来归却坚持道:“先说。”
“先亲。”
“……”
晏来归拿他没办法,凑过去亲了祝时愉一下。
刚想离开,无奈被按住了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等到放开之后,祝时愉心满意足,这才道:“你的魇魔梦境。看完之后,就大概就猜到了。”
夺舍并非什么稀奇之事。
但是能够夺掉魔渊血脉,还是已经被魔族领主携手刺杀身亡了的魔渊血脉,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了。
夺舍之人求的无非是命,是权御,是力量,无外乎都是欲。
但是晏来归不一样。
在魇魔梦境里的时候,他看得出来晏来归有过几分求死的意思。
只不过不知因为什么,最后还是放弃了。
那不是一个夺舍之人会有的反应,更像是被迫来到这具躯体里的。
直到身边莫名其妙窜出来各种天灵地宝,晏来归这才改变了心意,彻底安生了下来。
祝时愉当初第一眼见到晏来归这双紫眸的时候,就总觉得他不像魔渊里长出来的。
越接触越了解,才越发惊疑魔域竟也能养出这般温润如玉的魔来。
既然不是夺舍,那就只可能是别的位面过来的魂魄了。
晏来归按了按被亲到红润的唇,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么早?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害他乱想。
祝时愉想起晏来归方才差点跳起来的模样,于是保守道:“其实也只是猜测。若非你亲口坦白,否则我也不会确信。”
晏来归又差点跳了起来,道:“那你刚才怎么还一副我早就知道了的神情。”
原来都是逗他玩的。
晏来归越想越气,冲过去咬了一口祝时愉的唇,把他的唇也咬得红润微肿。
这回晏来归躲得快,没让祝时愉抓到机深入的机会。
祝时愉:“……”
祝时愉低低笑了一下。
见时辰差不多了,晏来归气也消了,推推祝时愉,道:“起床起床。”
吉时要到了。
他们要换好婚服,准备出发了。
*
天光大亮,今日是一个晴朗天。
万里无云,天空蔚蓝,光是看着就让人心情舒畅。
六界上下都知道今日是魔君与剑尊的大婚之日,因而也跟着起早,过来凑个热闹。
整个魔宫上下张灯结彩,红绸高挂,旗帜飘扬。
魔君成亲,宴请天下,当日开销全部包揽。
魔族们也不打架了,纷纷过来凑个热闹,随个份子钱。
一道由两只高大独角兽驾驶的彩绸马车从天边缓缓驶来,最后停在了魔宫面前。
独角兽刨了刨蹄子,仰天长鸣,声音清脆悦耳。
其中一只独角兽的角断了一半,其上能看见旧伤的痕迹,但是没有人对此产生过异议。
角断了一半,也没关系,另一位独角兽同伴随它一起,在角上戴了彩绸花球,喜庆无比。
看见两位身穿大婚喜服的晏来归和祝时愉之后,两只独角兽也纷纷高兴地朝着两人嘶鸣。
晏来归一眼就认出了独角兽。
是当初在弟子试炼秘境中救下的灵兽。
红毯铺到了门口,两人分别牵着牵红的一端,缓步走了出来。
等到晏来归和祝时愉走到了马车旁边,独角兽这才低下头去,亲昵地头蹭着两人的手。
晏来归弯了弯眼眸,轻声道了一生中谢谢,随后和祝时愉一起上了马车。
飞天小猫颈间戴着一朵红色的蝴蝶结,它叼着一块红色的聚灵石跳上了结着红彩的飞舟,开心地甩了甩尾巴。
其他小妖们身上也打上了红色的蝴蝶结,跟着跳了上来。
飞舟跟在了马车后面,平稳行驶。
马车所过之处,都散下了灵力化作的细碎彩绸,纷纷扬扬落了下去,滋养着每一个触碰到的生灵。
马车最终停在了玄天宗面前。
玄天宗今日门户大开,广迎来客,那叫一个热闹非凡。
绑着红绸蝴蝶结的小妖们兴奋异常,在两位新人身边围了一圈,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家里所有宝贝小妖都在这了。
两只壳上贴了蝴蝶结的乌龟安安稳稳地趴在两人牵红中间的花球上。
它们比较特殊,爬得慢,晏来归怕它们跟不上大部队,所以将两只乌龟的位置安排在了牵红的花球上。
同时也意味着长寿吉祥。
李家三只幼魔和飞天小猫提着花篮走在前面,刚好两排,漫天撒着花瓣和喜糖。
晏来归和祝时愉在前面,小妖们伴随身边,身后是魔族众领主、泠见和李家村的魔们。
落敞动了手脚,短暂地让魂灵们可以拥有实体,看起来如同正常人一般。
一直送到鸿鹄堂门前,便只剩了晏来归和祝时愉二人。
面前是宛如通天的台阶,红毯从两人脚下一直铺到了顶端的鸿鹄堂,上面放了祝父祝母的牌位。
小狼崽嗷嗷地冲上去把牵红上的两只乌龟叼了下来,飞天小猫当完花童,转头把叼着的花篮放在一边,赶紧用聚灵石把李爹李娘装进去,绕后飞到了鸿鹄堂里面。
李娘温柔地摸了摸飞天小猫的脑袋,温婉道:“谢谢小猫。”
小猫开心地晃晃尾巴:“咪呜!”
晏来归紧了紧手中握着的红绸。
祝时愉那端似乎也感受到了,偏过头来,神色温柔地看着晏来归。
大红色的婚服穿在两人身上,更衬得他们风姿卓绝,容貌一绝。
牵红,意味着从此两心同。
他们牵着彼此,缓步踏上了这铺着红毯的通天台阶。
意味着同心共气,患难与共,一同攀山跃海,见世间朝阳与落霞。
直到真真正正走上了这里,晏来归一直莫名紧张又混乱的心情才彻底安定了下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紧张,明明他和时愉之间的感情稳定升温,并不会产生任何危机或担忧。
不过一个结契大典罢了,有什么好紧张的。
成亲前成亲后,区别便是多了一个道侣契。
可道理是这个道理,晏来归还是难以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们这一路走过来,不说有多辛苦,但也没有很轻松就是了。
大概因为是时愉吧。
只要有关时愉的一切,他就会不由自主地心生期待。
想和时愉拥有一个特殊的见证,想和他一起许诺交换后半生。
鸿鹄堂一般是玄天宗用来祭拜天地的地方,不过因为地理位置合适,所以经常也用来给新人道侣结契。
通天台阶上是鸿鹄堂,下方则是一大片露天的广阔圆台,足够容纳数千人一同落座参与结契的婚宴。
如今若是从上方俯瞰下来,便能看见前来观礼的人们陆陆续续都落了座,弟子们秩序有加地引导入座和上菜上酒。
而鸿鹄堂上又是一处占地广阔的高台,晏来归从魔域带来的小妖亲属朋友,以及双方认识关系不错的好友都会在上面落座。
祝时愉在玄天宗寻常关系不错的好友不多,孟苍算一个,老宗主算一个。
主要是双方共友多,所以也并不显冷清。
萧离半夜去已经修缮好的弟子试炼秘境里,用魔君大婚的消息把里面的灵兽都撬出来了,所以鸿鹄堂上面还分了一块区域,给灵兽们落座。
裴长霁和落敞,用替身傀儡出门的神域主星落,等等等等。
晏来归和祝时愉就这样一步步,一直走到了通天台阶的尽头。
从外面看,鸿鹄堂只不过是通天台阶上一道小小建筑,可是直到他们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另有玄机,空间广阔巨大,当真是另一番天地。
红毯继续平铺到了远处的高堂上,那里分别坐了祝父祝母,还有晏来归的爹娘。
飞天小猫先把最要紧的李爹李娘带上去了,随后才是等孟苍将其他宾客请上去。
如今他们进了鸿鹄堂,会飞的小妖连同飘在半空中的三只幼魔一起,随着晏来归和祝时愉的步伐不断地撒花撒细碎彩绸,一路迎着两位新人走到了高堂面前。
神域主星落把身上绑着蝴蝶结的小猫崽们挨个放了下来,站起身来,接过飞天小猫叼来的卷轴。
如非必要,神域主不能出神域,不过魔君和剑尊的结契大典他还是得参加的,于是随手拿了手边的材料捏了一具傀儡出来。
就是有一点,他手边唯一的灵植材料只有给家里小猫崽们啃的猫草,做出来的人形傀儡也不能说用不了,用着还是很流畅的。
就是身上总是会挂满小猫崽,抱着他吧嗒吧嗒舔来舔去。
于是星落矜持地带着满身的小猫出门了。
如今要干正事了,星落便拜托飞天小猫帮忙拦着猫崽们,他拂了拂袖,展开手中的卷轴。
清冷的嗓音在空旷的大殿上响起:“一拜天地。”
明辞和镜悬分别浮在两人身侧,晏来归和祝时愉同时弯下腰去,拜了天地。
“二拜高堂。”
两人转过身,面对着高堂,深深拜了下去。
虽然只有牌位,但是晏来归依旧记得当初抱着祝家小少爷的祝夫人和祝父。
音容犹在。
在幻境中见过了祝父祝母,也算见过了时愉的爹娘了。
眼看着两人拜了下去,李娘眼中浮出了零星的泪光。
这是她看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啊。
不是亲生,却已经与亲生的没有区别了。
“夫夫对拜。”
两人转过身来,面对着面。
这身婚服穿在时愉身上,当真好看极了。
永远凌厉俊美的面容,被大红喜服冲去了凛冽之感,更显他面如冠玉,挺拔如松。
祝时愉抬起眼眸来,与晏来归定定对视。
这是他从一开始就看上的人。
晏来归的肤色本来就白,如今被大红一衬,更显白得晃眼。
腰身收束在金红腰封之中,腰间挂着一块莹润白玉,与他腰间的那一块是一对。
晏来归长身玉立,眉目如画,温润的眉眼含着微微的笑意,那双剔透漂亮的紫眸里倒影微晃,只有他一个人。
晏来归弯了弯眉眼,笑了一下。
祝时愉深深看了晏来归一眼,两人弯下腰去。
飞天小猫扇着翅膀叼来一份卷轴,卷轴啪地一下展开。
那是一份空白卷轴。
晏来归轻声道:“吾二人今日喜结良缘,携君之手,共赴余生。”
金色的字随着他的声音逐渐显现在上面。
祝时愉弯了弯唇,朗声道:“吾二人从此甘苦同尝,风雪共淋,永结同心。”
晏来归和祝时愉一同伸手,指尖涌出一滴心头血,同时按在了上面。
“此情此意,永世不渝。”
“天地为证,日月为鉴。”
金色的契约化作两道流光,钻入了两人的心口。
这便是同生共死的道侣契。
星落的声音掷地有声:
“礼成。”
提前制好的不知名小球被抛上空中,骤然炸响,彩绸纷纷扬扬落下,落了两人满肩。
周围观礼的人顿时爆发出一阵掌声和欢呼。
“恭喜恭喜!”
“咪呜!咪呜咪呜!”
“汪呜!”
“¥%…)#*!”
裴长霁在周围混乱的欢呼恭喜声中声嘶力竭地喊道:“晏兄!祝兄!百年好合啊——”
祝时愉微微颔首,晏来归也笑了:“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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