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周围挂了许多先贤大能的画像，衬得空荡的大殿更加静谧宁雅。
故千仇见他进来，立马迎上来，问他：“情况如何？”
楼倚霜没有立即答话，而是走到大殿里侧站立，才将所见所闻娓娓道来，从狼人，到疫病，到东洲西境，事无巨细，一一讲述清楚。
故千仇听到楼倚霜说狼人时，脸色且还好，听到疫病，脸色稍沉，听到东洲西境，扯着嘴角就笑了。
“说什么胡话呢。”故千仇不以为意，“又编这些话来蒙我。”
这两年偶有新鲜事物出现，楼倚霜探查一番后，认为来自其他领域，而故千仇倔强地认为不可能，他坚持认为要么是魔族复出，要么是有修士在搞鬼，甚至在楼倚霜试图说服他时发表长篇大论，来反驳楼倚霜。
久而久之，楼倚霜也放下了最初的观点。
他知道，魔族留给大家的阴影实在太深刻了，深刻到连九重山门宗主也闻之色变。
他亲手将魔族封印，但终究只有他一人所见，任他再确信，在故千仇反反复复的质疑中，也不得不产生怀疑，会不会是魔族冲破封印了？可为何他没有丝毫感应？
直到瑞恩希的出现，慢慢证实了他最初的猜想并未出错。
“狼人？见月强化？月亮神？什么小孩才信的胡话，现在山下那些小孩启蒙都不会问月亮和太阳谁更大咯。”
故千仇轻松地摆摆手，往木椅上一坐，等着他的师弟接话。
楼倚霜只一句：“我亲眼所见。”
故千仇“啧”了一声，又说：“瞬间将人放倒的疫病？你这说的，凡人身子骨是比我们弱了些，但我们都是凡人修行上来的，也没见凡人时弱这个地步吧？”
“我亲眼所见。”
故千仇坐直了。
“再说，哪个瘟疫不是逐步传开，一个城镇感染完少说也是个把月。你别听那小孩胡说，他不会说话，那日我见了。”
“我亲眼所见。”
“什么东洲西境，哪本书记载过？你说东方西方我还能理解，东洲西境简直扯淡，九重山门从建立至今，几千余载都没人‘意外’入过所谓的西境。”
“我亲眼所见。”
故千仇吹胡子瞪眼，“你见个屁！你进去了？”
他说什么他这师弟都一句话搪塞他，真有年轻时的气概，给他们师傅气得十天半个月不搭理人，只不过现在挨气的人换成了他这个倒霉大师兄。
楼倚霜稍作思考片刻。
“没去过，但，见过……”楼倚霜故作停顿，“西境人。”
故千仇也略一思考，“那小孩？”
楼倚霜颔首。
故千仇拍案，“把他带过来。”
于是瑞恩希便被楼倚霜带来了大殿。
瑞恩希第一次来大殿，好奇地左看右看，又发现了一些画像，和上次在议事堂里看到的多有相似。
他哒哒哒地跑进去，小皮鞋踩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最后站在故千仇面前。
他对故千仇有印象，是一个笑眯眯的老头，所以尽管听说他是宗主，瑞恩希也不怕他。
瑞恩希昂首挺胸站在故千仇面前，心里想着楼倚霜先前说的，吵架。
两个人面面对峙，没有一人率先开口讲话。
故千仇本来想了一肚子话打算询问瑞恩希，结果瑞恩希一走进来，他就哑声了。
因为他发现，瑞恩希似乎，的确与他们大不相同。
浅金色的短卷发，深深的眼窝，淡绿色的双眸，高挺的鼻梁，无论从哪看，都与他们所常见的凡人大不相同。
上次见面，光顾着盘问瑞恩希是不是魔族，竟连这样显著异样的外貌都忽略。
故千仇瞬间矮了一截。
瑞恩希见故千仇一直不说话，眼睛珠子左右晃，把大殿周围的画像全都看了一遍。
突然，他勾着楼倚霜自然下垂的手指尖，小声询问：“这些人都是谁？”
“九重山门已逝的长老。”
瑞恩希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又问：“那你们以后也会挂上去吗？”
楼倚霜沉默。
半晌，他叹了口气：“不要假设我们会死，嗯？”
瑞恩希摇头，为什么东州的人对死如此避讳，明明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
他说：“不要怕，等你死了，我会给你送最好看的白色花花的。”
故千仇听见这话，再看师弟那一副吃瘪的样子，立马就朗声一笑。
瑞恩希闻声，转身面向故千仇，补充：“你也有，但是，没有那么好看。”
故千仇笑声僵住，只能勉强扯着嘴角苦笑，“哈，哈……”
这回轮到楼倚霜笑了。
他低头，声音低低的，甫一出声，就被瑞恩希钻到怀里仰头看他嘴角弯没弯。
一股淡淡的馨香从瑞恩希的卷发中散发出来，是尤娜送他的皂角的味道，清新淡雅，留香持久。
像一株路边的白色小花突然被人举到了楼倚霜胸前。
楼倚霜身体明显有一瞬迟缓，被瑞恩希突如其来的举动搅得心神不宁。
他立马收敛笑意，将瑞恩希推开，捏着他的肩膀，将人转回去面向故千仇。
“讲讲你们西境，是个什么地方。”
心脏狂跳。
“噢。”
瑞恩希便又开始从他来自哪里讲起，他有几个老师几个姐姐，他们平时上什么课，学什么魔法，有什么习俗，有多少讲多少。
一直讲到瑞恩希抿了好几次唇，嘴巴都说干了。
故千仇不知是喜是悲，一个陌生的新世界，通过瑞恩希的话语中缓缓在他面前展开。
或许他该高兴，新事物总是美好的，或许他该忧心，九重山门几千年来的权威再一次迎来了挑战。
听瑞恩希讲完，故千仇失力地坐在木椅上，似乎是认同了这一切。
楼倚霜启唇：“师兄，你该下山一躺了。”
师兄管理宗门太久，在山上待得太久，思想已经被束缚了。
故千仇知道楼倚霜所言何意，蔑了他一眼，又说不出什么话来，突然看见瑞恩希，说了句：“明日苦夏要在山门设坛讲课，讲修行术法之宗源，便让瑞恩希也去听听吧。”
瑞恩希立马睁大了眼。
先前楼倚霜就说要让他上课，现在真要上了！
故千仇舒心地笑了。
回到含霜府后瑞恩希连新衣服都没看一眼，就揪着楼倚霜的袖子，一个劲拉扯：“不想，上课……”
被楼倚霜摁在床上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就被楼倚霜叫醒。
洗漱之后吃饭，吃饭之后穿上他的小黑袍外套，毫无生机地准备出门了。
还没跨出门，瑞恩希被楼倚霜喊住。
“去换新衣服。”
瑞恩希自己这套衣服哪能穿去上课，两条腿就这样露在外面，不得便宜死那群弟子。
于是瑞恩希翻出昨天的小包，把房门一关，自己在里面换衣服。
等他换完衣服打开门——
“铛铛！”
瑞恩希上身一件浅褐色里衣，外面披着一个深棕色的袍子，上面用金线绣着竹子的纹样，袍子将将盖住屁股，下面依旧是两条光洁的腿，莹白的大腿肉一览无余。
新衣服和瑞恩希原本的衣服除了颜色花样，其他的一模一样。
瑞恩希抬脚就要走。
被楼倚霜握住手腕，往屋里带。
“不行。”
楼倚霜脸色发青，特意让织娘给瑞恩希做的新衣服，竟还是这样不成体统。
叫那些人看了起歪心思怎么办？
他右手虚空一握，抓起一身衣服，素雅的白色，一看就是楼倚霜自己的。
“穿这个。”
瑞恩希打量了下，伸手翻了翻，果断推开。
“不。”
他摇头，格外坚定：“穿上这个我就成小矮人了。”
楼倚霜不知道小矮人是什么，但听名字也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难得沉默了。
瑞恩希的确比他矮上一截，穿上他的新衣就如之前一般，连路都不好走。
可难道真的就让瑞恩希光着两条腿去人群里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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