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张大伯买了一车炭, 当然不可能放到院子里,谁都能拿着用。他把炭堆放到他和大郎的房间。然后用草盖住。
至于豆腐要放到锅上蒸。蒸好后,再用石头压。
忙完后, 天已经亮了。
另一个住户也出门了,这是个年轻的壮汉, 二十出头。那魁梧的身体一看就能糊人, 难怪他敢一个人到汴京参加武举。
就这种体型,他若不当选, 那肯定有内幕!
二郎跟他打招呼,“大虎哥,出门啊?”
罗大虎也看到院子里这么多人, 他冲二郎点了下头,洗了把脸,就出去了。
大郎看到他大步离去的背影,捏了捏自己的胳膊, “我啥时候才能像他一样壮?”
张希瑶有点好笑, “你多吃些好的, 说不定将来也能比他高。”
大郎连连摇头, “那可不敢想。咱们别说吃好的, 不饿死就算幸运了。”
大家说说笑笑坐在桌前吃饭。
张大伯看到桌上摆好的鸡蛋饼,眼睛都瞪直了,“现在咱们也不干力气活。吃这么好,也太浪费了吧?!”
张希瑶早就习惯他们节省过日子,也没改变他的意思, 就道, “待会儿大伯回去,路上肯定要拉人。不吃饱, 哪有力气赶车!”
张大伯微怔,“带人?”
“对啊。”张希瑶比他还震惊,“反正顺路回去,能带几个是几个。”
二郎乐得眉开眼笑,“这么说我也能做生意啦?!”
张希瑶被她逗笑了,“是!你们就学着做吧。兴许以后也能赶牛车赚些辛苦钱呢。”
不过现在家里没牛,这个只能是个美好的愿景了。
说完,大家就开吃,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细腻的面粉加鸡蛋。这也太香了吧?!
“好香好软好好吃!”夏花咬了一口就满脸甜蜜。好像掉进蜜罐子似的,脸上露出陶醉的神色。
张希瑶吃着也还行,虽然比不上现代时的调料丰富,但至少这鸡蛋是真正的散养土鸡下的鸡蛋,口感更为细腻。
吃完饭,张大伯还不能离开。
张希瑶带着张二伯把蘑菇卖了。卖的钱由张大伯稍回去。
今年秋季雨水不多,所以蘑菇数量也不多。总共有1390斤,但是价格却比之前要贵一些,总共139贯钱。给的是交子。
虽然捏着就是一张轻飘飘的纸,可对张大伯来说,却足有万斤重。
他走路都是飘的,生怕路上遇到匪徒,也怕自己不小心给弄丢了。
张希瑶见他怕成这样,也没笑话他。这钱要是真弄丢,阿爷吃了他的心都有了。
张希瑶让夏花把钱缝到他的破衣服里,等到了家,再把线拆掉就行。当然为了保险起见,还往他身上装了几十个铜板。万一真遇到匪徒,也不至于让他们无功而返。
一切准备妥当,张大伯就牵着牛车,二郎牵着驴车,趁着天色还早,出了城!
他们走了,张希瑶等人并不清闲。
虽然他们做的是晚市生意,但是准备工作却在之前就得完成。
臭豆腐已经压好,就得将它放进卤水里浸泡。除了那三样,张希瑶还打算蒸馒头。她发现夜市没有卖包子和馒头,可能他们做的是早市生意。既然没有,他们为什么不做!反正蒸发糕和蒸馒头,都得蒸,往上叠筐子就是了。
不过她要做的馒头却不是无心的,里面有红糖,所以价格也会比别家贵一些。别家馒头两文钱一个,她的红糖馒头卖三文钱一个。
家里带来的鸡蛋,张希瑶打算做成茶叶蛋。
开封本地就有茶叶,尤其茶叶蛋不需要特别好的茶叶,就用最低等的老叶子就行。
用不起香料,张希瑶就把家里从山上采摘的花椒叶放些进去,再加一些盐。味道也还行,至少在这个贫瘠的古代,这种香味就足以勾引过路的行人。
熬好茶叶蛋,将蛋壳敲碎,这样会更入味。
“茶叶蛋要卖多少钱一个?”夏花嗅了嗅脖子,这种香味很特别,不像煎鸡蛋时油滋滋,带着沁人心脾的茶香,闻着就好吃。
“这边一个鸡蛋卖一文四五,咱们一个鸡蛋卖三文吧。”张希瑶笑道,“反正咱们也没煮多少,平时带着卖就行。”
天气冷了,鸡蛋保质期会很长。他们这回带了500个鸡蛋,一晚能卖20个,也不够一个月的。
夏花掰着指头数,“咱们要卖油条,红糖糍粑,红糖发糕,红糖馒头,茶叶蛋和臭豆腐。总共六样。好多啊。”
大郎纠正她,“不止六样。还有红糖。阿爷让咱们一起把红糖卖了。”
张希瑶拿了个板子,把价格写在上面,贴在小推车的前面。
当然许多食客不识字,但是识字的人就不用再问价了,也算节省张二伯一些口水。
张希瑶问张二伯,“这边豆腐多少钱一斤?”
“五文钱。比咱们老家贵一文钱。”张二伯实话实说,“不过我跟他定了20斤,他给我便宜了一些。一斤只收我四文五。”
张希瑶颔首,贵半文钱,也不好再提价,本来臭豆腐的价格就不低。
夏花摸着铁板子,“这个只用来煎豆腐,好浪费啊。”
张希瑶笑了笑,“我怕做多了,咱们忙不过来。先这么着吧。要是咱们能忙得过来,还可以再加!”
张二伯却是瞪大眼睛,“还加?我既要收钱,又要煎豆腐,我忙得过来吗?”
张希瑶摇头苦笑,“不知道这边人吃不吃臭豆腐呢。”
这东西不是所有人都爱吃。湖南那边人喜欢,开封离湖南有一段距离,她担心开封人接受不了这个臭味儿。
“放心吧。这个很好吃。”张二伯反倒很自信,“反正我爱吃。”
大家有搭没一搭唠嗑,东西陆陆续续准备齐全。
瞅着天色不早了,他们提前吃了晚饭,省得到夜市,忙起来,肚子饿得咕咕叫,对胃也不好。
吃完饭,推着小推车,去了昨天的摊位。因为位置不好,也没人占他们的地方。
收税的过来了,看到他们卖这么多吃食,原本想多收钱,张希瑶送了他两个茶叶蛋,他就只收了六十文钱。
等人一走,他们就开始忙活起来,今天他们把“天下第一臭”的字样摆出来了。
路过的人看到这字都是一头雾水。美食做得香,值得炫耀,可做成臭的,这有什么值得显摆的?!
相对于路人的好奇,张希瑶等人有条不紊忙碌着。一开始先忙着蒸红糖糍粑、红粮发糕和馒头,然后再开始炸油条。
待夜色上来,在夜市闲逛的百姓陆陆续续走出家门。
他们这摊位只摆了一天,却已经有了回头客。昨天光顾的客人们带着家人前来。刚到摊位,就闻到一股奇异的臭味,这臭还不是那种刺鼻的臭,带着一点酱香。
食客询问这是什么吃食。
张二伯就热心介绍,“这是我们新研制出来的臭豆腐。很香很好吃。”
其实臭豆腐都是油炸,但是张希瑶特地做成煎的,这样更方便加配菜。
这回她从家里带了些泡萝卜丁,再加上泡菜。这个泡菜不是朝鲜作法,那种作法需要的调料太多了。她做了个简易版本。吃起来又脆又香,配上臭豆腐香得不行。
昨天尝过油条的食客,问了价钱,四文钱四块。价格不算多贵,但也说不上便宜。
咬咬牙也能买上一份。
这一口吃下后,又臭又香还有辛辣的味道,刺激人的味蕾,让人有多重享受,“哇!好吃!”
他从未吃过这么过瘾的小吃,原来豆腐还能这么吃!这也太香了吧?!
听他说好吃,原本还在观望的人也纷纷要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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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像无边无际的墨喷洒而成,天空亮起点点星光,繁华的汴京城将街道分为两个部分,宽敞的大道是夜市,此时光华闪耀;偏僻的小巷子则是阴暗静谧。
夜市人声鼎沸,小巷子却是无人问津。只有那胆大的壮汉才敢穿梭其间。
罗大虎就是这样的莽汉,他高大威猛,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浓的生机。
他结束一天的搬运工作,想到夜市买些吃食打打牙祭。
罗大虎父母皆亡故,属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无人管束,也就没有长久的规划。今朝有洒今朝醉。哪用管明年。
他大步穿过小巷子,刚出来就闻到一股奇臭,他本能地蹙眉,难道有人把泔水停靠到夜市,没有拖走?
他四下环顾,没发现泔水车,他百思不得其解,也就不再多问。他看着四周,想找心仪的吃食。很快就发现斜对面那个摊位围满了人,煞是热闹。
罗大虎今年二十多岁,在他有限的买东西经验,凡是人多的地方,吃食一定很好吃。因为它符合大众口味。
罗大虎自认自己口味没什么特别,于是也靠了过去。这一走近才发现这臭味好像就是这个摊位散发出来的。
张二伯一边煎臭豆腐,一边收钱,他是在最中间,左侧是油条,右侧是蒸锅。
他舀了一勺猪油放到铁板上,又将豆腐放到铁板上煎,而后抬头看向客人,问他们要什么。
一抬头对上罗大虎的脸。
两人四目相对,“你不是那谁吗?”
“你是新来的?!”
确定认识后,张二伯笑了,“吃什么?我这边有容易饱腹的红糖馒头和红糖糍粑。”
罗大虎这么高的个头,吃得自然也多,他中午是管饭的,但是没什么油水。晚上就得多吃些,好给自己贴膘,“给我来一个红糖馒头,一个红糖糍粑。”
“红糖糍粑要炸的还是蒸的?炸的要六文钱,蒸的要四文钱。”
“炸的吧。”
罗大虎看着面前散发着臭味的豆腐,嫌弃得皱了皱鼻子,“这个能吃吗?”
张二伯爽朗一笑,“当然能吃。买一份尝尝?四文钱一份。”
罗大虎闻着臭味,脑袋往后退,“不了不了!”
张二伯将馒头和红糖糍粑递过去,“总共九文钱。”
罗大虎付完钱后,张二伯又给他倒了一碗红糖水,“这个是送的,仅限开业前三天。”
罗大虎将一碗红糖水咕嘟咕嘟喝个精光,罢了一抹嘴,“过瘾!”
拿着吃食挤出来,他咬了一口红糖馒头,松软香甜,里面的红糖更是浓密得滴出来。难怪卖这么贵,这么多红糖值了!
罗大虎走了,但是夏花却没忍住跟张希瑶嘀咕,“他好壮啊。那胳膊足有我两个粗。”
张希瑶失笑,“难怪大郎自卑呢。”
夏花偷偷看了眼自己的亲哥哥,捂嘴偷笑。
忙了两个半时辰,四人终于将吃食全部卖完,收拾摊子准备回家。
在路上,他们总结今天准备的东西有点不均衡,“红糖馒头买的人很多。咱们可以多准备些。茶叶蛋二十个太少了。咱们也多准备两个。我看那些书生特别爱吃。”
茶叶是读书人的最爱。张家的茶叶蛋算是新发明。刚开张就有几个书生凑过来,四个人就把茶叶蛋全部买完了。这就导致后头的人来买,看着牌子上的茶叶蛋,还问这是什么东西。
张希瑶颔首,“行啊。咱们给加到40个。”
其他吃食倒是刚刚好。不用再多加。
张希瑶在家里盘账。油条120根,红糖糍粑100个,红糖发糕100个,红糖馒头50个,茶叶蛋20个,臭豆腐40份和红糖10斤。
臭豆腐是第一天卖,他们怕砸手里,只准备了40份。暂时先做饥饿营销吧。
第52章
第三天晚上, 他们做了红糖馒头100个,茶叶蛋40个,其他没变, 然后臭豆腐不够卖的。
之前吃过臭豆腐的书生们找过来,还带来一帮同窗好友, 他们吃得相当过瘾。
40份臭豆腐被他们一伙人包圆了。
之后再出摊, 他们又加大了量。做了60份。然后又不够卖的,直到准备80份, 才算全部卖完,不会剩下。
张家的摊位这独一无二的臭豆腐也成为汴京夜市的特色。许多人慕名前来,有人喜爱非常, 有人嫌它太臭。
而后他们每天的营业额基本上都维持在2000文左右,这里面不包含摊位费。如果扣除摊位费,差不多在1940文左右。
张希瑶每天会告诉他们大概营业额,可是天数一多, 他们就忘了总数。
张希瑶也就不再告诉他们。
只是这一日三餐, 张希瑶就开始按照自己的喜好。她不喜欢吃面食, 更喜欢吃米饭。但是一天三顿全吃米饭, 也吃不起。
她现在的作息是这样的。早上九点起床, 吃一点早饭。十二点吃中饭,然后五点吃晚饭。睡觉时间是24点至早上九点。
张家其他人不习惯吃三顿饭,张希瑶也不强求。她早上就吃一个馒头和咸菜就行。
她在晌午会用糙米煮饭。这糙米是从东市买的。别看这名字是糙米,其实这并不是最糙的米,最糙的米表皮的稻糠根本没磨干净。一斤是五文钱。
除了吃米饭, 她一日三餐都得吃蔬菜, 青菜、萝卜、菠菜都行。这些菜一年到头就属这个时候最便宜。
除了蔬菜,她中午还得吃肉。
颂朝以羊肉为尊, 价格也最贵,一斤要60文,可是猪肉只要三分之一。除了羊肉,鱼的价格也是相当昂贵宜的。尤其是活鱼,一斤能卖到五十文。当然鱼死了,价格就大打折扣。可能连一半都不到。
张希瑶想吃好,但是她还不想花大价钱。所以每次吃猪肉最多,时不时会买些猪杂。现代猪杂比猪肉贵,但这古代相反,猪杂比猪肉便宜三文钱。偶尔她也会买一只鸡,每斤差不多是30文,比猪肉贵一些,但是比羊肉便宜多了。
晚饭,就是喝疙瘩汤,馒头和蔬菜。
就这么忙忙碌碌半个月过去。
张大伯带着二郎,驾着驴车,上面装满东西。
看到他们几人大变样,两人皆是一惊。张二伯就不说了,夏花,阿瑶和大郎都长高了一大截,而且脸上也有了肉。当然张二伯也长了些肉,只是他年纪大了,没法再长高。
二郎看到他们胖了,羡慕得不行,“你们是不是天天吃好的?”
张希瑶见他眼睛乱瞄,估计也是馋了,就让夏花到灶房给他拿馒头。天气冷,馒头放得住,所以他们一次会蒸一锅,这样想吃就在锅里蒸一蒸就行。
张二伯和大郎把车上的货物往屋里搬。
这次张大伯送来三百斤磨好的粗面,三百斤糯米粉,三百斤红糖和一千个鸡蛋。
除此之外,还拿了些棉衣和被子,天气已经转冷了。在外面摆摊可不能冻着。
张希瑶摸摸被子,叹了口气,这里面的木棉都已经结成疙瘩了。
颂朝百姓取暖以木棉为主。棉花也只在南方种植,不过汴京是颂朝首都,全国各地的好东西都在此处云集。就连国外好物都能看到。
张希瑶上回在布庄就看到他们店里卖棉花,价格不便宜,一斤贵到150文。
张二伯把东西搬进屋,翻了翻,眉头皱紧,“怎么没看到紫苏叶啊?”
张大伯微怔,“现在树上的叶子都掉光了,哪还有紫苏叶。”
张希瑶用紫苏叶专门包吃食,这古代没有塑料袋,牛皮纸或油纸,可又太贵了。她就道,“东市应该卖荷叶吧?”
张二伯还真没注意到,不过买,总归要花钱。哪有白捡的好。
张希瑶把这半个月来,他们用掉的材料写出来。
粗面之前带来300斤,他们早上煮疙瘩汤,用掉60斤。摆摊蒸馒头、红糖发糕和油条用掉400斤。家里带的面不够,他们自己去东市买了160斤。
糯米粉300斤,每天要蒸红糖糍粑,用掉150斤。
带来的红糖是300斤,除了摆摊用掉的,他们还卖掉120斤,几乎没有剩下。因为红糖不够,张希瑶就用甜菜现熬出红糖。即便她把200斤甜菜全部熬完,也不够卖的。汴京人实在太喜欢吃甜食了。
“下次你过来,带500斤粗面,200斤糯米粉,400斤红糖。鸡蛋可以多带些。我们做茶叶蛋不够用。自己还去东市买呢。”
张大伯听完她的报账,好奇问,“你们买了这么多,还能剩下钱吗?”
张希瑶把账记得清清楚楚。出去的花销也全找她要。不过她不打算告诉张大伯,“等我回老家,我会跟阿爷报账的。”
张大伯点点头,也就不再多问,“你们在东京有没有被人欺负?”
夏花端着刚刚出锅的馒头,让他们边吃边聊。
张二伯就兴冲冲告诉他这半个月他们摆摊的事情,“没有!都挺顺利的。咱们摆摊交税,那些人也会管治安,不会让地痞无赖胡来!”
张大伯听着连连点头,眼睛却全被馒头吸引。这馒头也太白了吧?上面一点麦麸都没有。里面还有这么多红糖,吃起来甜滋滋的。
二郎更是吃得津津有味,“你们这日子过得太好了。我也想来摆摊。”
张希瑶叹了口气。
张二伯却叱责儿子不许胡说,“你阿爷没同意。乖乖跟你大伯回去。”
虽然二郎很想留下,但是实在没地方可以留人,最终还是回去了。
不过张希瑶却把这事记在心里,她除了摆摊,白天会利用空暇时间教夏花认字。
夏花学得很快,这段时间吃得好,睡得好,她脑子也比以前活泛。但她不理解,为什么要认字,她就让阿瑶自己学就行,不用管她,“我还得做件棉衣呢。你买这么多棉花,不能浪费了呀。”
是的,张希瑶为了让全家人舒舒服服过冬。特地去布庄买了二十斤棉花。一半拿回老家,让张婆子分给家里人做棉衣。另外十斤让夏花给他们四个做件保暖的冬衣。
其实她更想多买些棉花,给家里人换几床棉花被。可是她怕把阿奶气死。所以暂且忍下了。
夏花不仅要做棉衣,还得跟她一块做饭。她手头一堆活,也难怪她没时间学习。
做衣服这事,张希瑶帮不上忙,原身倒是会,可她没有继承原身的记忆,不会绣花,也不会做衣服。她让夏花先把棉衣做出来,至于做饭,她会找人接手。
她扭头就让张二伯和大郎负责做饭,理由也很简单,夏花要赶在冬天来临之前把棉衣做出来。
理由是挺好的,但张二伯有话说,“她要做棉衣,没空做饭,不如你来做吧?你做的饭更好吃。”
张希瑶才不做呢,“我得盘账。回去要给阿爷交账的。你就按照摆摊的水准就行,我不挑。”
于是张二伯和大郎被迫接过做饭的活计。
等她一走,大郎就察觉出不对劲儿,“她不是天天记账吗?干嘛还要盘账?她是故意偷懒吧?”
张二伯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阿瑶就是欺负他们不识字。明晃晃的偷懒。偏偏他们找不到理由反驳。
张二伯在大郎耳边一阵嘀咕,两人露出奸诈的笑容。
到了晚上,饭菜端上桌。这蔬菜炒得太久,已经化开了。疙瘩汤里面的疙瘩糊成一团,咬开疙瘩,直往外喷面粉。
夏花吃了一口,很想吐出来。但是不浪费粮食已经写进她的骨子里,哪怕再难吃,她还是咽下肚。
她扭头看向阿瑶,却发现人家吃得很香。而且还夸他们做得很好吃,“以后再接再厉。”
张二伯和大郎原以为张希瑶吃惯美食,肯定会看不惯,可是没想到她这么沉得住气,两人对视一眼,心里还在想对策。
张希瑶跟夏花笑道,“二郎哥想来东京摆摊。我也觉得让他来比较好。他比较听话,嘴巴也能说。要是……”她将目光投向对面,“我看二伯和大郎哥不爱做饭,不如我跟阿爷说一说,让你们之中一个留在家里,换二郎哥……”
她话还没说完,张二伯撑着桌子,腾地站起来,满脸通红看着张希瑶。
三人皆看向他,就在夏花以为二叔会叱责阿瑶不懂事时,张二伯却是扭头就往外走,“阿瑶,这疙瘩汤是不是不好喝,我现在就去给你重新做,我就不信,我还能被这点事难住!”
大郎愣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二伯这是在讨好阿瑶,他也忙起身,“二伯等等我。我来给你烧火。”
夏花再傻也看出来了,“他们是故意做这么难吃的?”
张希瑶拍拍她肩膀,“想要不被替换,就得有自己的竞争力。阿爷换谁都不会换我。我是这里唯一一个识字的。”
夏花放下碗,握紧张希瑶的手腕,“阿瑶,我跟你识字。咱们什么时候学?”
张希瑶翘起唇角,眼里多了几分笑意。
夏花说完,又突然想起来,“我学会认字,你不怕我抢了你的位置?”
张希瑶失笑,“我会的,你未必会。就像这些方子,有些其实不全是书上记载,有好些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夏花恍然大悟,“那你确实不用担心。”
“要是你学会识字,将来也能嫁个好人家。不用下地干活。”张希瑶觉得夏花脑子还是很活的。嫁进农户,一辈子种地太可惜了。
这儿没有外人,夏花就跟她说了实话,“我喜欢卖东西,要是我将来能嫁进镇上就好了。”
这个愿望可以说是相当朴实,张希瑶逗她,“你不想嫁进汴京?”
夏花显然被她的话吓得不轻,她连连摆手,“可不敢想。这边本地人太有钱,不是咱们平民百姓能够得着的。”
这孩子连做梦都不敢往大了想,往好说她是务实,往坏了说她内心其实是自卑的。
张希瑶没有发表意见。
第53章
张希瑶的摊位算是在夜市彻底占稳脚跟。
她卖的吃食, 油条和臭豆腐属于她的独家方子。至于其他吃食,其他家也有。但是她的价格要么比别家贵,要么一样, 所以也没人找她的麻烦。
夜市有收税的人管理治安,所以也没有发生小说中常见的桥段, 竞争对手为了打压对手, 故意找无赖搞破坏。
大家卖着各自的吃食,倒是相安无事。
晚上摆摊, 白天他们除了为生意做准备,就是在家做自己的事。
夏花在张希瑶的监督下,开始学会认字。
张希瑶很快发现夏花数学能力很强, 算账特别快,但记忆力很一般。
所以她学生字很慢,张希瑶只能让她在院子里的石桌上蘸着水练字。
张二伯出去买炭,大郎在院子里劈柴。
他们去夜市摆摊, 用的是劣质炭, 但平时在家烧的却是柴。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柴便宜。汴京附近的农民会砍柴送进城。一担柴五文钱, 要是粗一点的木头当柴就要十文钱。
最下等的劣质炭也得要三文一斤, 跟柴相比,性价比并不高。
张希瑶在院子里活面,天气冷,这面就得提前两天和好。
就在这时,罗大虎打开门出来。
看到他在家, 大郎跟他打招呼, “大虎哥,你没出去做活啊?”
罗大虎点头, 在院子里打拳,“没去!现在河里上冻,那些船停运了。不缺扛货工人了。”
罗大虎经常在码头扛货。价格还不低,一天也能挣个两百文。包吃不包住。这个收入不算特别低,最低的是一百文一天。
别看收入高,但是汴京居不易,租房就得去掉450文,再加上进城也得交钱。要是有妻儿要养,这钱还真不够。
大郎曾经私下里唏嘘,“咱们村子到镇上找二十文的活找不到。汴京工钱居然这么高。”
不过这会儿他还是笑呵呵道,“大虎哥有力气,就算不做扛货工人,也能做些别的活计。给人看家护院或是当镖师,他们抢着要。”
大郎以前跟张大伯一样,是个木讷性子。可自打做生意,他也锻炼出来了,嘴巴能说会道。
夸到罗大虎心坎里去了,走过来,接过大郎手里的斧头,“来!我来帮你砍!”
说着,一斧头下去,柴就断成两截,大郎看着眼睛都直了。
夏花扭头看了一眼,偷笑。
大郎听到妹妹的笑声,脸色涨得通红。
张希瑶见天色不早了,就让大郎先准备做饭。
大郎回了灶房,忙了好一会儿,再出来时,手里端着一份臭豆腐送给罗大虎,感谢对方帮忙劈柴。
罗大虎闻着臭味,有点不敢碰。可是对方也是一片好意,他就接受了。
“你别看闻着臭,其实可香了。”大郎见罗大虎接过碗却不吃,忍不住催促起来,“昨晚下雨,剩了一些,味道更香浓。”
罗大虎也闻到了,他尝试着咬了一口,柔韧有嚼劲。卤汁加了许多香辛料。
他一口下去,眼睛亮起来,“哇,真香!”
闻着臭,吃着却一点也不臭,反而有种奇特的香味,越吃越馋。
“怪不得你们能卖四文钱一份。我们老家,四文钱都能买一斤豆腐了。”罗大虎将这碗臭豆腐吃个精光。将空碗递给大郎时,他还有些意犹未尽,舔了舔嘴唇。
大郎见他喜欢,眉眼都带着笑,“好吃吧?!这可是我们家的独家秘方。其他地方找不着的。”
罗大虎点头,是挺香的。
打那以后,罗大虎开始三不五时就帮着干些粗活,劈柴,打水,清理推车。
大郎三不五时就会送他一碗臭豆腐。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年关。
张希瑶打算回家过年。官家都要封印休沐。
张大伯驾着牛车过来接人,张希瑶把小推车等东西都锁进屋里。然后把剩下的粮食也锁起来。
大郎和张二伯把要带回家的礼物全部拎上牛车。
在门口,他们与罗大虎挥手告别。
夏花就很纳闷,“他一天能赚两百文,在这边待了好几个月,应该攒够盘缠了吧?怎么不回家过年呢!”
大郎了解情况,就道,“他父母没了,老家也没人。不打算回乡,就在汴京落脚,想找个稳点的活计。”
夏花好奇问,“找着了吗?”
“找到了。听说要给城西刘员外的儿子当武师傅。一个月给三贯钱呢。”大郎满脸羡慕。他要是有罗大虎的身手,肯定没人敢欺负他。
夏花也是满脸羡慕,她要是也能赚这么多钱就好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汴京,一路往东,路上寒风瑟瑟,碧绿的麦苗已经盖上白色的被子,他们裹着棉袄,戴着棉帽子,嘴上还有口罩,双手插在袖管里,只露出两只眼珠子。
没人再说话,就这么一路到了家。
夏天村口会有不少人乘凉,此时大家全缩在家里。
他们路了许多家门口,都没人出来看热闹。
到了张家门口,张大伯一嗓子,家里人全蹿出来帮忙抬东西。
张婆子的注意力全在孙女身上,“哎呀,皮肤怎么晒黑了?!”
是的,张希瑶前十三年捂的白皮肤经过她几个月的风吹日晒已经成了小麦色。虽然比家里其他人还白些。但是这肤色穿着男装,已经没人会把她认成姑娘。
张希瑶笑了笑,拉着张婆子就向她介绍自己买了哪些东西。
得知孙女又买了二十斤棉花,张婆子没忍住又给她后背一下,“这么贵的棉花,你也敢买!你真是有钱烧得慌!”
张希瑶拉开口罩,“阿奶,咱们天天在外面摆摊。如果不穿暖和些,手和脸早就冻肿了。”
这古代要比现代冷,那冷风呼呼刮到人脸上,是真能把人冻肿。
据夏花说,往年冬天,她的双手会肿成馒头,还有冻疤留下。
家里人将东西搬进屋,张婆子就放开张希瑶的手,去归整东西了。
张希瑶看着堂屋开裂的方,冷风透着细缝灌进来,让人骨头都跟着冷起来,她就跟张老头道,“阿爷,咱们明年盖房子吧。这屋子太旧了。不能再住人。我真怕来一场大雪,把房顶给压趴了。”
所有人都停下手头的动作看向张老头,等他答复。
张老头抽着烟袋锅子,“盖房子?要盖三间青砖大瓦房至少得五十贯钱。咱家卖蘑菇的钱得留着给三郎四郎读书。”
读书很费钱,光先生的束脩和笔墨纸砚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大家也都理解。
张希瑶笑道,“阿爷,三郎四郎年纪还小,刚刚读书,咱们再挣就是了。而且我们几个在汴京也赚了不少钱。”
说着,她就将银子呈上来。她不喜欢用交子,因为那东西拿着没有安全感。所以她将铜板全换成了银子。
整整齐齐五十个银锭子,每个银锭是二两银。
不到三个月,竟有这么多钱。
大家眼睛都看直了。
张希瑶给张老头报账,“这里面还包含糯米粉、面粉、甜菜的钱,除去所有成本,咱们每个月能赚二十三贯左右。”
在现代,餐饮行业利润差不多是营业额的五成。但是古代赚钱不容易,只有三四成而已。这还是他们自己磨面的结果。要是买粮店的面,利润估计只有二三成。
得到这个答案,张老头先是看了一眼家人,“这事不许往外漏”。
孩子们连连保证不往外说。
张老头看了账本,这一百两银子中有四十两要分给张希瑶,“你好好收着。”
看到这么多银子给出去,许氏从地上站起来,嘴唇动了动,一抬眼对上张希瑶似笑非笑的眼,许氏脸一红蹲下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帮着理东西。
张老头看向全家人,“咱们明年盖房。”
孩子们立刻欢呼起来,大人们也是喜气洋洋。他们家的房子是几十年前的老房子,能撑到今天已是相当不容易。可算能住进青砖大瓦房了。
张老头让张大伯回头去找作头,问问要买哪些东西,等年后就得准备起来。
作头就是专门帮人盖屋子的匠人。
张大伯响亮应了。
张希瑶忙道,“阿爷,我的房间得打些柜子,木箱装衣服太不方便了。”
想到天气冷,她又忙道,“还得搭炕。这样咱们夜晚睡觉就不怕冻。”
张大伯光听她的要求,就是头皮一麻,看向张老头,“爹,搭炕得要不少钱。”
搭炕是北方人特有的手艺,价格不便宜。如果只给阿瑶一间屋子搭,也就多个一贯钱。可是全家人都搭炕,那价格就贵得吓人了。
张老头抽着烟袋锅子没说话。陆氏看了眼自家男人,见他乐呵呵,始终没有插嘴,她憋不住上前,“爹,大郎已经十六了,还有几年就成亲。是不是得给他单独盖个屋。”
大房住在西屋,西屋是三个房间,大房夫妻一间,大郎和三郎住一间,夏花和秋花住一间。
这大郎要是娶媳妇,就得腾出一间房。
许氏看了眼二郎,紧跟着道,“对啊,爹,二郎过年就十六,大郎成亲后就该轮到他了,是不是也该给他盖个房?”
可是家里的宅基地就这么大。多盖两间房,从哪挤出地方?!张老头陷入纠结,抽着烟袋锅子,眯着眼思考。
第54章
张希瑶想了想道, “阿爷,不如咱们家买个大点的宅基地吧。”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愣住, 还有点热切。
这意味着将来他们可以分家。这边就作为老宅。
张老头心中一动,“也行!我回头去问问里正, 咱们村子附近买一块宅基地。”
张老头拿着银子回了屋。张婆子则是给各房分棉花。
之前的十斤棉花, 张婆子给各房都分了些。这次的二十斤依旧如此,每房给了五斤, 老两口也分五斤,就算是四份,让他们自己分配。
许氏看到张希瑶一个人就得五斤棉花, 张了张嘴,想反对,可是收到自家男人警告的眼神,她又麻溜闭嘴了。
各房拿着棉花回屋准备把衣服赶出来, 张婆子拉着张希瑶进屋。
张希瑶不会针线活, 她就让张婆子把棉花塞进她的被子里, 至于棉衣, 她身上已经有一件了。
张婆子看着她身上崭新的棉衣, “这么好的面料,你好歹在外面穿个罩衣,要不然全弄脏了。”
张希瑶也是要脸面的人,不能让村里人看不起他们,“我们做事时是要穿罩衣的。但是回村, 肯定要体体面面, 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张婆子扑哧一声笑了,“那你的算盘算是落空了。下了一场大雪, 村里人都在家猫冬呢,他们连件御寒的棉衣都没有,哪有功夫出来看你。”
张希瑶也没当一回事,“过年呢,他们肯定会出门的。到时候就能看到了。”
她得意地转了一圈,“奶,我这衣服,好不好看?”
张婆子一言难尽,“你这么点的孩子就该穿花啊草啊,你怎么买这么素的颜色?”
张希瑶穿的是竹青色,在张希瑶眼里,它是雅致,在张婆子眼里,那就是难看。一点不喜庆。
张希瑶被她阿奶的审美打败了。花啊草啊,她这脸再冻成山里红,那不就是妥妥的村姑嘛!太土了!
她从自己的包袱里取出裁好的布料,“阿奶,我给你买了布。你自己做吧。我在汴京没空做衣服。”
其实不是没时间,而是她压根不会。
但是原身好像会的。她没法说自己不会,就只能找借口。
张婆子爱惜地摸了又摸,嘴里嫌弃她乱花钱,但脸上却一直是笑着,可见她还是很受用。
张婆子拉着她问,在汴京摆摊怎么样。
张希瑶把情况简单说一遍。事情挺顺利的,没有遇到刁难她的客人。偶尔也会遇到耍赖不给钱,不过汴京夜市有捕快维持治安,所以很快就将人带走了。
张婆子听着挺好,“摆摊比种地强多了。咱们种五十亩地赚的钱也不够摆摊一个月赚的多。”
张希瑶揽住她胳膊,“阿奶,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去汴京。我也给你想个法子赚钱?”
张婆子听着暖心,但还是拒绝了,“做生意是好,但是土地是根本。再说你们在汴京能赚这么多,也有咱们在老家的功劳。这地里的庄稼可不能扔。还有三郎四郎也在读书。你阿爷肯定不能去。我得留在这儿照顾他。”
张希瑶知道故土难离,也知晓阿奶年纪大了,不想折腾,也就没有强求。
两人聊了一会儿天,就出了堂屋。
张老头正好从房间出来,双手背在身后去里正家,商量买宅基地的事情。
张希瑶从他们带来的东西里翻出一包东西,里面是一大堆林檎。
她给家里的孩子每人都分了一个。
张婆子看到是林檎,又忍不住念叨她浪费钱。
张希瑶解释,“这林檎是农民自己种的,价格不贵。最后的几斤,我全要了,他给便宜了些。”
张希瑶洗干净,给张婆子也塞了一颗。
张婆子不肯要,“我都当奶奶的人了,怎么吃这个。”
这话张希瑶可不乐意听,“当奶奶怎么了?当奶奶就不能吃林檎了?趁您现在牙口好,还能吃。您就多吃点。等到了七老八十,你就是想吃,也咬不动了。”
张婆子接过来,见陆氏和许氏眼巴巴看着,她有点尴尬。这两儿媳妇估计在心里想:她多馋。
张希瑶见她看向大伯娘和二伯娘,马上也给她们一人拿了一个,就连大伯和二伯也不放过。
张大伯连连推辞,“我就不要了。我一个大男人吃什么林檎。给孩子吃吧。”
张希瑶坚决让他吃,“大伯,你也累了一年,来回奔波给我们送货。这么辛苦,吃点林檎,是应该的。”
张大伯听到侄女的话,那双干裂的手颤巍巍接过。
张二伯就不像张大伯这么客气,人家接过来,洗干净,就咔咔咬一口,“嗯!甜!”
张大伯也跟着点头。
“我记得上回吃林檎还是我阿爷在世。”
张希瑶惊讶看着他,“太爷在世?那岂不是二十年前?”
“是啊!”张二伯没有体会到侄女的诧异,他自顾自说道,“这东西金贵着呢。咱们家屋后那棵枣树成熟后都得卖了换了糖。怎么舍得花钱买林檎。”
张希瑶没有原因的记忆,但是就她这半年多的观察来看,颂朝底层百姓的生活是真的苦。
一年到头见不到荤腥,他们连基本的吃饱都做不到。
就这么说吧,现代普通工人一个月拿三千,就算是最普通的了,一天三顿都吃白馒头是没问题的。但是在古代,一天三顿吃馒头那是富农的待遇。
就张家现在都还是一天两顿饭。只有农忙才吃三顿,而且还不是细粮,吃的依旧是粗粮。
大人们在忆苦思甜,孩子们则是捧着林檎吃得津津有味。
张希瑶问张婆子,“三郎和四郎读书怎么样?”
张婆子叹了口气,“先生说,读书可以识字明理,总归是有好处的。”
这话说得也太委婉了,言外之意,这两个孩子的读书天分不高,可能没办法当官。
张希瑶想到刚刚她劝阿爷盖房子,阿爷几乎没怎么多想就爽快答应。想来也是觉得三郎和四郎考秀才会遥遥无期。
张婆子看了眼吃林檎吃得正欢的大郎,语出惊人,“大郎的亲事已经定下了。”
大郎猛地抬头,定定看着张婆子,然后打了个嗝。
夏花也一脸惊恐看过来,张希瑶愣了一下,好奇问,“女方是谁啊?”
张二伯也看向张大伯,“你去汴京,怎么没告诉我们这事?”
张大伯挠挠头,“我忘了。”
大郎都无语了,他爹真行,这可是他一辈子的大事,他爹都能忘。他搬了个凳子坐到张婆子旁边,“阿奶,女方是谁啊?”
张婆子还没回答,夏花就开始糗大郎,“大哥想媳妇啦!”
大郎脸涨得通红,瞪了眼妹妹,扭头看向张婆子。
张婆子把女方家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她父亲也是个读书人,去年就一直缠绵病榻。你阿爷找了媒婆去提前,他就同意了。正好你过年十七,等她三年,刚好二十,成亲。不耽误什么。”
大郎急得抓耳挠腮,阿奶这没说到重点啊。他吭哧半天,脸涨得通红,愣是不好意思问出口。
张希瑶替他问了,“那姑娘长得好看吗?”
张婆子想了想,“咱们农村姑娘什么好看不好看,只要贤惠会持家就行。”
大郎现在早已今非昔比,他不是愣头青,听到阿奶不肯正面回答,他那颗火热的心啪叽一下摔地上裂成八瓣,完了完了,肯定很丑。
张婆子丝毫没有体会到大郎的心情,自顾自说道,“这孩子也是个苦命人。她爹走后,头七刚过,她娘就改嫁了。她二叔一家占了她家的房子,寄人篱下,要看人脸色过活。”
颂朝人鼓励女子改嫁。如果公婆出来阻止改嫁,就会被乡邻嘲笑他们不是积善人家,故意磋磨儿媳。
张希瑶想到原身也是这个情况,她好歹还有阿奶护着,可这姑娘有娘跟没娘也差不多。
张婆子叮嘱大郎,“以后你要好好待人家。她也识得几个字,你阿爷可是精挑细选的。”
张二伯有点意见,“怎么不挑个四脚俱全的?非选个没了父亲。那她还有嫁妆吗?”
张婆子还没回答,张老头背着手从外面回来了。
正好听到二儿子的话,他哼了哼,“没了父亲又如何?只要这孩子是个好的。就行。”他看向大郎,“要不是她父亲没了,就凭她识文断字,许多好人家抢着求娶。还能轮得到你?你就偷着乐吧。”
大郎心想:识文断字又怎样,她长得丑。他要求也不高,长得中等就行。至少看她不会倒胃口。
张希瑶看了眼大伯和大伯娘,被他俩的迟钝给无语了。
这时候不该有人站出来谢谢阿爷嘛。这两口子就跟木头桩子似的,一点不会来事儿。
罢了!看他们听话份上,张希瑶就帮他们一把,她笑道,“到底是阿爷人老成精,眼光独到。要是换成别家错把鱼目当珍珠。”
这话说得好听,张老头心里舒坦,“咱家没一个读书人。娶一门好媳妇旺三代。看看咱家阿瑶,就因为识字,给咱们家带来多大财运。阿瑶也不可能跟你们一辈子,日子以后还得你们自己过。”
大郎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长得丑就丑吧,至少日子能过好,那就行了。甘蔗没有两头甜,不能既要还要。那样也太不知足了。他忙陪着笑脸,“阿爷,我知足,我会好好待她的。”
这话还算中听,张老头满意地点头。
张希瑶岔开话题,“阿爷,宅基地买了吗?”
张老头笑了,“买了。就是进村那块地。我给买下来了,有将近两亩的地,足够咱们盖个大院子。”
进村那块地是下等田,里面有许多石子,所以也没人开荒。正好可以盖房子。而且离村子不远,出了事,也有人照应。
大家一听地方这么大,也都跟着乐起来,“好啊,那地方确实适合盖房子。”
张婆子兴冲冲道,“咱家猪圈小了点,要是在那边盖房子,那就把猪圈也扩大。”
“还得空出地方买头牛。”张大伯补充,“现在的牲口圈太小,只能挤下一头驴。”
“咱们是不是该买头牛啊?”张二伯还是心心念念想买牛。有了牛,农忙时,他们家就不用借王地主家的耕牛。
张希瑶也觉得该买一头牛了,“阿爷,咱们家去汴京摆摊,村里人都知道这事,也不用特地瞒着咱家有钱。”
张老头抽了口烟袋锅子,“年底牛价格上来了,等年后再说吧。”
张二伯没大没小,跟他开起了玩笑,“爹,那你得抓紧。要是拖得太晚,赶上收麦子,到时候牛价又得上来。”
张老头白了他一眼,“我还用得着你教?!”
张二伯嘿嘿笑。
第55章
秋花拉着张希瑶, “阿瑶,给我们炸油条吧?我们好久没吃了。”
张希瑶天天到汴京炸这东西,她都快吐了, 当即就让她找夏花,“她也会。你让她做吧。”
夏花当然想炸给妹妹吃, 不过她还是拒绝了, “今天不行,没有和面。得等两天才行。”
秋花有点失望, 但也无可奈何,只能接受。
不过下午他们还是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饭,给外出的四人补补。
当张婆子说这话时, 众人看着四人的脸,一阵沉默。
四郎年纪小,还没学会大人那套,他没忍住, “他们脸上都有肉了。应该是我们补补才对吧?”
张希瑶给四郎先夹了一筷子红烧鸡块。这是她亲自下厨做的。家里养的公鸡, 特地留到过年杀着吃。
一家人吃得其乐融融。
每个人都吃得肚皮滚圆, 除了陆氏。她胃口太大, 家里剩下的几个馒头都被她吃完了, 她也只吃了七成饱。
吃完饭,陆氏负责收拾桌子,张老头就叫她进屋里,要跟他聊些事情。
张希瑶正好也有事跟他说。
张婆子也跟了进去。
张老头让她以后不要当着家里所有人的面给钱,“你二伯娘不会再盯着你的钱。你不用次次试探她。”
张希瑶脸一红, 阿爷这是看出来了?不过她不觉得自己做得过分, “我的钱都放在家里,要是她不安好心, 偷走怎么办。我先防着她。”
张老头叹气,“我知道,但下回别这样了。三郎四郎还小,万一传出去,对咱们家影响不好。”
张希瑶点点头,“我知道,财不露白。”
他说完这事,就让她出去了,张希瑶想跟张老头说另一桩事,“阿爷,我分到的银子不想一直闲着,就想买下一座山。你帮我问问里正爷爷,那山要多少钱?”
张老头微怔,“买它干什么?你就是买了,村里人照样会去里面砍树,采蘑菇。”
张希瑶明白,“我是想买下它种花。”
张老头没听明白,张婆子却是激动得不行,“种花?”
她指了下窗台上的绣球花,这时候花朵已经卸了。平时都是她在照顾,她不是很理解,“你种一朵也就罢了。还要种得满山都是?那得花多少钱?”
“阿奶,我是想给咱们村带来一笔可观的收益。”张希瑶指着自家,“咱们家的位置相当好,正在山脚下。如果咱们把山上全种上绣球花,那开花时,一定特别漂亮。我要是盖几间民宿。请几个读书人过来读书,就有源源不断的收入。”
张婆子迟疑,“读书人都有自己的家,他干嘛放着好好的家不待,跑咱们这儿租房子读书?”
“阿奶,有许多秀才进京赶考,他们一次不中,会一直留在汴京苦读。但是在汴京生活太贵了,租房子要钱,吃喝拉撒要钱,就连喝口水都要钱。你知道汴京租房有多贵吗?像咱们家这种小院,只有两间房,都得两贯钱。但是在咱们乡下,一个月给五百文,多的是人想把自家房子租出去。”
张婆子迟疑,“他们为什么不回家啊?”
“老家离得远呗。像那福建离咱们这儿几千里路。三年一考,他回去一趟就得大半年,来回一年半就过去了。而且路上还不安全。”张希瑶在夜市就遇到许多读书人买吃食。她特地了解过这些群体。
这些人得亏家底厚,要不然真禁不起这么花费。
张婆子听着挺有道理,但是张老头没表态,她也不好答应。张希瑶见阿爷还不心动,就道,“阿爷,这么多读书人来咱们村,要是三郎四郎遇到不会的内容,兴许能向他们讨教。里正家请的夫子只是个童生,我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半桶水。跟秀才老爷不能比。要是他们能得秀才老爷几句指点,说不定也能考上秀才。”
张老头眼里的光亮了,可是随即又叹了口气,“可是三郎四郎读书天份不高。”
“阿爷,有时候不一定是他们天分不高,老师同样也很重要。要不然那些举子拼命拜名师呢。名师一句指点,能省他们多少辛劳。”张希瑶再接再厉。
张老头惊讶看着她,“当真?”
“当然是真的。”张希瑶左手拍右手,“咱们家又没指望三郎四郎考举人当官。只要能考上秀才,咱们就满意了。这要求不高。”
张老头终于被孙女说动,他背着手,“你说得对!老师很重要。你爹能中秀才,多亏你外祖帮忙引荐到书院读书。”
他站起来就要出去,被张婆子叫住,“算了,天都黑了。还是明天再去里正家吧。”
张老头看了眼屋外,还真是,不知不觉天就黑了。
翌日一早,张老头就去找里正。
三郎四郎早早就去上学,今天是最后一天,上完才能放假。
两个孩子苦哈哈往外走,张希瑶看他们的表情,就有点无语,这上学怎么跟上刑似的,就这么不高兴吗?
家里其他人都有活,只有张希瑶在堂屋搓手等着吃饭。
二郎在院子里接替四郎的活计,把磨盘上的面扫到桶里。
突然门口出现一道身影,二郎看见,忙走了出去。没过多久,他从外面急匆匆跑进来,这么冷的天,他愣是跑出一身汗。
进堂屋就拉着张希瑶的手,要跟她单独聊聊。
张希瑶一头雾水,什么情况?
二郎将门关上,搓着手,有点难以启齿,“那个,阿瑶?”
张希瑶点头,“怎么了?”
二郎舔舔嘴唇,吭哧半天,总算把话说出来了,“你能不能借我十贯钱?”
这声音跟蚊子似的,好在张希瑶还是听清了,她掏了掏耳朵,“啥玩意儿?借十贯?”
她声音比二郎大多了,把他吓了一跳,忙伸手想捂住她的嘴。
张希瑶把他手打掉,“有事说事。捂什么捂?!你借这么多钱干啥啊?”
十贯可不是一笔小钱,换成现代人民币差不多是五万。
二郎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杏花……她爹要把她嫁给徐大牛。”
张希瑶眉峰紧拧,“徐大牛?他们家不是看不上杏花吗?”
“之前没看上。但是他家在附近都找遍了,没人嫁给徐大牛,所以他们家还是看上杏花,出十贯彩礼,还不用杏花带回来。”二郎抿唇,“我想娶杏花。她……她也想嫁我。可是我没钱。”
“所以你就想到我了?”张希瑶无语,不愧是亲母子,要钱都能找到同一个人。
她抱着胳膊,“你拿什么还我?”
二郎挠头,他一时也想不到还钱的法子,但是他不能让杏花眼睁睁嫁给别人。他憋了个半天找不到还钱的法子。
张希瑶就要走,二郎拦住她去路,“阿瑶,我不借钱了。你能不能帮我说说情。我跟我娘提了,但是她不同意我娶杏花。你这么会说话,你能不能帮我劝劝我娘吧?”
张希瑶指了指自己,“我?你让我去劝?我跟你娘可是不和,我去劝,不仅帮不到你,还会给你添乱。”
二郎比她还震惊,“你和我娘不和?啥时候的事啊?”
张希瑶以前觉得二郎挺机灵的,但是没想到在家庭事务方面,他眼瞎。她摆了摆手,“反正你娘不喜欢我。我说了不管用。”
二郎接受了这个说法,但他还是不死心,“你可以劝劝我阿爷,你说的话,他都听。”
张希瑶觉得这孩子有点健忘,“我刚跟你说我和你娘关系不和。我去劝阿爷让他同意你和杏花的婚事。你娘不得恨死我?我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二郎显然被打击到了,“可你是我妹妹啊。”
“堂妹。”张希瑶纠正他,“我现在无父无母,只靠阿爷阿奶在这个家立足。我不可能掺和这种事。你想娶杏花,就去求阿爷。别拉上我。我帮不了你。”
张希瑶能帮上忙,她也不想掺和这种事。这两人要是幸福美满,还好说。要是对怨侣,她就成罪人了!
她出了屋,二郎跟出来,脸上写满灰败。
就在这时,张老头背着手进了院子。虽然他面无表情,但是那嘴抿成一条线,张希瑶敏锐察觉到阿爷不高兴。
难不成买山没成?不应该啊。那山又不值钱。再说了,她只买一座山,又不多买。对村民们的生活没什么影响。
她还在思考时,二郎已经迫不及待迎上前,“阿爷,我想娶杏花。你成全我们吧!”
这话一出,许氏就从屋里冲出来,一把攥住二郎的胳膊,将人往屋里拖,“你得了失心疯嘛!娶什么杏花?她家就是火坑!娘不许!”
二郎想挣脱许氏的掣肘,他扒拉着门,又喊了一声“阿爷”,张老头摆了下手,“听你娘的。”
二郎失望地闭上眼睛,大声央求,“阿爷,求你了……”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许氏捂住嘴,拖进屋,张二伯被许氏叫过去帮忙。他的声音彻底淹没在房间里。
张希瑶迎上前,“阿爷,处了?事情不顺利吗?”
张老头看了她一眼,重重叹了口气,绕过她,坐到堂屋椅子上。
第56章
张希瑶急得抓耳挠腮, “阿爷,怎么回事?”
张老头拍拍椅子,示意她坐下。
张希瑶依言落座。张老头才把里正出的难题说了, “买山没问题。但他话里话外想跟咱家结亲。”
张希瑶眉峰紧拧,“他看上谁了?”
该不会是她吧?
张老头吐出两个字, “夏花。”
张希瑶先是松了口气, 随后又觉得张老头不同意,肯定事有蹊跷, “怎么了?里正家不好吗?”
其实里正家条件还行。没有百亩良田,但是也有八十亩,算是村子里有名的殷实人家。夏花要是嫁给里正的孙子, 也不算低嫁。
张老头摇头,“杏花嫁的是小孙子。咱们这边的习俗,将来大儿子要分走大部分。他的三孙子是小儿子生的。”
张希瑶懂了,里正有三个儿子。按照本地的规矩。大儿子拿走六成, 剩下两个儿子各分两成。这小儿子还生了三个儿子。
家产层层分下去, 到了小孙子手里, 八十亩的两成的两成。也就三亩两分地。村里最困难的良叔家都有三亩好田呢。他就多了两分。难怪阿爷不同意。
张希瑶果断摆手, “算了!他们家也就是表面光鲜。咱们不能让夏花嫁进这样的人家。这不是让夏花吃苦受罪嘛。”
张老头叹了口气, “咱们拒亲就是把他得罪了。以后交税少不得要多交些。甚至他会安排你大伯二伯服徭役。”
“不是可以用银钱抵吗?”张希瑶没当一回事。
“一次要三四贯钱。次次都安排咱家。再厚的家底也吃不消。”张老头愁眉苦脸。
这还真是个麻烦,张希瑶低头想了想,很快就想到一个好办法,“那就跟他夏花已经说亲了。”
张老头瞪大眼睛,显然没想到孙女会在这事上撒谎, “她定亲了, 我还怎么让媒婆给她说亲?”
“咱们在汴京给夏花找个好夫婿,不让媒婆找了。”张希瑶想了想, 媒婆也不能得罪,就道,“让媒婆帮秋花说亲。媒人费照旧。”
张老头想了想,主意倒是可行,里正也不可能拆断别人姻缘。至于秋花,年纪太小,跟里正的小孙子不合适。但有一个难点,“汴京城的人能看得上夏花吗?”
那可是皇城老百姓,家底厚着呢。
张希瑶却自信满满,“阿爷,只要嫁妆给的丰厚。别说汴京平民百姓,就是七品县令的儿子也不是不可能。”
她在汴京摆摊,也听到不少八卦。百姓最爱聊的就是嫁娶之事。
比如有两个高官为了一个寡妇当街打起来了。那个寡妇长得一般,但有一点好,家底丰厚。
这个朝代只要嫁妆丰厚就能嫁进高门。出身反倒是次要的。当然这个出身也仅限于士、农和商。
所以汴京许多小娘子自己卖东西攒嫁妆,已经成为一种潮流。
张老头摆摆手,“七品县令的儿子可不敢想。那陪嫁没个两百贯,可打不住。咱们就是掏空家底,也不够。”
张希瑶点头,“等到了汴京,二伯找媒婆打听一下。”
张老头可算松了口气,“那行。夏花年纪还小,可以慢慢打听,一定要找人品好的。不能被人骗了。”
他们在汴京人生地不熟,媒婆能把死的说成活的。肯定不能全信媒婆那张巧嘴。
这关乎到夏花一辈子的大事,张希瑶自然会慎重。
这事解决,张老头浑身轻松,他让张婆子开箱子,拿了两斤点心拎到里正家当赔礼。
也就一刻钟,张老头两手空空回来。
张希瑶迎上前,他笑着点头,“事情已经办妥了。”
“那山的事?”张希瑶追问。
“也办妥了。那山也没人要,只收了五贯,等年后就去衙门办手续。”张老头解决完一桩大事,浑身轻松,不过他下一句话就让张希瑶倒抽一口气。
“不过你出的主意好是好,还有一点小瑕疵,我给补上了。我向他求娶他孙女。”
张希瑶惊得目瞪口呆,“啊?给谁求娶的?”
该不会是二郎吧?那才是要得罪人了。
“不是二郎,里正家没有跟他年纪相仿的姑娘。是三郎。”张老头笑道,“不过三郎年纪尚小,两家只是口头说定。过几年再把亲事定下。”
张希瑶就有点接受不了,三郎才十岁,这么点孩子居然定亲了。虽然一个村子长大,可那也是小屁孩,知道什么。可是仔细一想,这古代都是盲婚哑嫁,不可能有姑娘跟儿郎谈恋爱。所以提前几年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大伯和大伯娘都没有意见,她一个侄女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她把话题又拐到盖房子头上,“阿爷,等咱家青砖大瓦房盖好了,把老宅这边的屋子扒了,重新盖吧。”
这可让张老头为难了,“家里没那么多钱。”
别看这回又带回六十两银子,可之前不是买了商铺,盖三间大瓦房要花掉六十两,剩下的钱根本不够。
“阿爷,不盖大瓦房,我打算盖茅草房。”张希瑶早就想好了,青砖大瓦房在平民百姓心里很气派,但对于读书人来说,有点普通,不够高雅。
没有陶渊明隐居读书的乐趣。
她想到现代民宿酒店或是农家乐搭的那些茅草屋。不仅雅致,而且氛围感十足。
当然茅草屋肯定不能用土坯,要用木头或竹子。
听到用竹子,张老头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竹子倒是不值钱,后山多的是。可那玩意儿不坚固。一两年就坏了。”
“阿爷,那就一年修一回。这样始终都是新的。”张希瑶左手拍右手,“换竹子又不费什么功夫。”
“是不费什么功夫。可是谁家屋子是天天修的。”张老头也是无语了。他还提醒她,“这样的屋子春夏秋还成,冬天哪能住人?不把人冻死才怪!”张老头觉得孙女也是想当然。
开封是暖风带气候,特点是冬天寒冷,春季干旱风沙多,夏季炎热雨水丰沛,秋季晴和日照足。
张希瑶点头,“咱们盖一间青砖大瓦房就行,里面也加土炕。算是为春夏秋冬各准备一些。”
张老头揉了揉眉心,“就算这样,那也要不少钱。”
张希瑶想了想,“阿爷,不如老宅这块宅基地就分给我吧。将来我也要继承我爹那一份。你也要给我置办宅基地的。我自己出钱盖房子,这样你也能减轻负担。”
张老头疑惑,“你不让我帮你盖房子?”
“等你将来手头宽裕,折面现银给我吧。”张希瑶向来不吃亏。大伯二伯有的东西,她一样也不能少。
张老头就知道她不可能吃亏,仔细想想也成,“好!我答应你。”
晌午吃饭的时候,张老头把三郎跟里正家孙女定亲的事说了,然后问,“老大两口子,你们有没有意见?”
被问到头上的张大伯和陆氏有点激动,“我们真能娶里正家的姑娘?”
“哎呀,这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
张希瑶对他们的反应也早就猜到了。她看了眼三郎,这孩子正在跟碗里的肉做斗争,明明咬不动,眼睛还直勾勾盯着锅里。
张二伯就很吃惊,“里正怎么会同意把孙女家过来?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他家只有几十亩荒地,房子也没盖。村里有闺女的人家都不可能同意嫁过来。里正居然敢。
他眼睛扫了一圈孩子们,难不成是这些孩子说漏了嘴?
孩子们见他目光不善,心里委屈,“我没瞎说!今天之前,我都不知道咱家赚了多少钱。”
主要是他们不识数,算不明白账。
张老头摆手,“不是他们。是我答应给二十贯聘礼。他就同意了。”顿了顿又道,“不过里正应该也能猜到咱家还有些钱。又是买地,又是买山,还要盖房子,还要给三郎四郎读书。家里没钱敢这么花钱吗?”
只是里正一直以为是卖书得来的银子。他们也是这么对外说的。
张二伯松了口气。
张老头又叹道,“你别以为里正就很富。他家三个孙女。大孙女嫁给牛家庄的里正儿子。给了二十贯聘礼,一分钱没留下,全部让她带走,还得给二十贯嫁妆。二孙女也是如此,他一年到头也就赚个十来贯。还得给孙子娶媳妇。哪能把钱全送给外人。”
“那她孙女给多少陪嫁?”张二伯好奇问。
“他说不多,最多给十贯。”张老头叹气,“他说年后也要开荒,给孙子多留些家底。估计他也回过味来,不能为了面子,就把钱全往外扔。”
这是里正的心里话,其实何尝不是张老头心里所想。他看向夏花和秋花,语气带了点警告,“村里那些女孩生下来就被掐死了,我们对你已经够好的。不仅把你们养活大,还给你们找个好亲事,还送陪嫁。你们到了婆家可不能忘了本。”
秋花年纪小,嘴笨,一脸的无措。倒是夏花在汴京卖货,嘴巴甜,当即就表态,“阿爷,你放心吧。有好事,我肯定第一时间想着哥哥弟弟。”
许氏看了眼张希瑶,“爹,你别光说夏花和秋花啊。还有阿瑶呢。”
张老头淡淡道,“阿瑶不外嫁。”
第57章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为之侧目, 张婆子倒是早就知晓,不过她是个善于演戏的人,表现得跟其他人一模一样。
张二伯瞪大眼睛, 不可思议看着张希瑶。
许氏手上的筷子抖落在地,她也顾不得弯腰捡起来, “阿瑶是要留在家招赘?”
张老头淡淡道, “是啊。要不然你们两家谁过继出一个儿子,逢年过节也能给老三烧纸。”
许氏忙不迭摇头, “不用了。”
她可舍不得。她就两个儿子,虽然二郎不听话,但也是她十月怀胎, 辛苦生下的。四郎还在念书,就更舍不得。
二房舍不得,大房就更是如此了。
张二伯当即表态,“阿瑶招赘也挺好的。三弟将来也不怕没人供奉。”
张大伯和陆氏也都点头, “对, 这主意挺好的。”
这事就算定下了。
大家继续吃饭。大郎夹了一块肉, 放进嘴里嚼了十来下, 腮帮子都嚼疼了, 也没能将它嚼烂,他就把吃了一半的肉放到桌上,“这什么肉啊?怎么这么弹牙。”
陆氏见此,直接将儿子吃了一半的肉夹到自己碗里,“牛肉。”
古代也是吃牛的。一般大户人家想吃牛肉会故意出高价, 农户为了多赚钱, 就让一年多的牛出意外死了。而百姓吃牛肉一般是老牛干不动了。这样的老牛一般都是养了二三十年。它的肉质很粗,而且很难嚼。可即便如此, 依旧有无数农民趋之若鹜。因为它的价格很便宜,一斤只要五文。这对于常年不见油腥的底层百姓是难得可以开荤的机会。
张婆子无奈,“我已经用大火熬了三个时辰。满满一大锅的水熬得只剩下一碗。可是还是咬不动。”
连大郎都吃不动,就更不用说牙口不好的她了。她只泡了些汤汁,肉连碰都不碰。
张希瑶想了想,“阿奶,其实可以在锅里加山楂。这样能煮得烂一些。”
张婆子惊讶看了眼孙女,“当真?”
张希瑶点头。
“哎呀,那下午那顿你来做吧。我买了二十斤呢。这次只煮了三斤。”张婆子直接放弃了。她怕她来做把牛肉又给糟蹋了。
张希瑶闲着也是闲着,觉得没问题就答应了,不过她有点好奇,“谁家的牛死了?”
“王地主家呗。”张婆子笑道,“咱们村只有他家和里正家有牛。他家有三头牛,这个老牛八月那会儿就不能动了。他为了年底好卖肉,愣是让它活到现在。要不是为了赚钱,那个老抠不可能一直白养他。”
张希瑶听阿奶吐槽王地主,有种莫名的喜感。明明阿奶也很抠门,可她愣是能在王地主身上找到优越感。
“对了,王地主家的小儿子定亲了吗?”张希瑶也是爱八卦的性子。这古代没有手机,没有电视,信息交流不发达,只能靠村里的八卦解闷。
张婆子点头,“定了。是隔壁村的,家里也是富户,陪嫁有五贯钱,聘礼也全让她带回来。听说她有三个哥哥,农闲时经常去汴京帮人扛活。力气大着呢。”
张希瑶听着这姑娘在家挺受宠,能够有五贯陪嫁,在农村算是凤毛麟角。大多数农女也只有一件衣服或是几块布作为嫁妆。可她父母为什么会把她嫁给王地主家呢?这不是把闺女往火坑里推吗?
张希瑶怎么想就怎么问了。
张婆子却是不当一回事,“省钱好啊。不出去鬼混,赚的钱全带回家。踏踏实实过日子,多好啊。再说了,王地主今年都五十多了,她熬上十来年,就能当家作主。多好。”
张希瑶仔细一想,古人寿命很低。满村上下有一百多户,也就一个老人家是七十往上。六十岁有几个,王地主活到六十的概率都很低,阿奶的话还真是一点也不夸张。
不过张婆子话峰一转,“不过我几个孙女可不能嫁进这样的人家。本来就瘦,嫁进去,那得瘦成啥样啊。”
夏花和秋花看着她,眼里多了点感动。
吃完饭,陆氏负责洗碗,许氏则是神色复杂看着张希瑶。
张希瑶不明所以,不过她也没有问,而是去灶房继续炖牛肉。家里没有山楂,张婆子就去村里有山楂的人家换了十来颗。张希瑶就放进锅里一起煮。灶膛添了柴禾,也不用一直待在这儿盯着灶膛,时不时过来看一眼就行。
她本来想回屋,却听到墙外有人在哭,她出来一瞧,正是二郎哥蹲在墙角偷偷抹眼泪。家里人都在屋里,也没人注意他。
张希瑶原本想当作没看见,可是看他哭得这么惨,她又于心不忍。
只好蹲到她旁边,“你没事吧?”
二郎看了她一眼,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一声不吭。
看样子二伯娘死活不同意他和杏花的婚事,张希瑶叹了口气,“其实你想救杏花,不是非要娶她。”
二郎激动地抓住她袖子,“你有办法?”
“劝二伯娘同意你和杏花的婚事,我帮不了你。不过,杏花嫁进徐家就太可怜了。我帮杏花一回。还有一两个月,蘑菇就出来了,你跟杏花说,让她到时候采一百斤干蘑菇,我给她十贯钱。”张希瑶也不想好好的姑娘嫁进徐家那个火坑,那样变态的人家基因就该断了。她帮杏花一把就当跑腿了。
二郎眼睛唰得惊人,“好好好!我去跟她说。”
他腾地站起来,就要往外跑,张希瑶提醒他,“你让她别把蘑菇的价格往外说。”
当然就算杏花真的往外说,张希瑶也可以不承认。因为在那些村民心里五十文已经算是高价。一百文根本不敢想。
二郎颔首,“明白。”
说完,他呲溜一下跑走了。
张希瑶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就算杏花解了这一时之危,可二伯娘也不会同意二郎娶杏花。他高兴得有点早了。
就在这时,张老头在院子里喊她的名字,张希瑶答应一声,进了院子,“阿爷,你叫我?”
张老头招手让她过来,“我也不识字,你跟我一块去里正家,帮我看看那个童生教的怎么样?”
张希瑶懂了,阿爷这是怀疑童生教的不好。
两人往外走,张老头就叹气,“三郎四郎每次上学就跟要他们命似的。你爹小时候读书也没像他们这样啊。到底是他们的问题,还是先生的问题?”
之前张老头根本没怀疑先生,可之前张希瑶说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先生跟先生还是不一样的。有的先生就是不会教。
到了里正家,他们家房子很气派,青砖大瓦房,村里独一份。
王地主家算是富的,但那家抠搜,根本不舍得盖这么好的房子。依旧住着土坯房。
里正给先生在前院单独开了个门,教孩子们念书。
他们到的时候,有个小孩趴在窗户底下,嘴里念念有词。张老头眯眼打量,“那不是你大爷爷家的石子吗?”
张希瑶点头,“是他。我之前在家门口练字,他还跟我学呢。这孩子是个刻苦好学的。”
张老头收回视线,就让张希瑶站在窗户底下听。也不好让她进去,因为男女七岁不同席,张希瑶跟男孩子在一个屋里学习不合适。
张老头没有旁听,而是进去找里正商量事情。
张希瑶在边上旁听,她就站在边上,石子偶尔会探出头,看一眼窗边孩子的书。
因为古代没有黑板,先生教字,就会直接让他们照着书念。石子没有书,他就只能偷看别人。
往常都是这么干的,但这次坐在窗边的孩子发现了,直接向先生告状。
其实先生早就发现这事。之前一直装作不知道。可现下学生提出来,他不可能不处理。要不然大家都来旁听,谁给他交束脩呢。
先生出来一瞧,发现窗户边站着两个人。
张希瑶大大方方冲他点了下头。
先生也没当一回事,而是看向她旁边的石子。
学堂里的孩子们趴在门边,四郎看到张希瑶也在,冲她挤眼睛。
张希瑶无语,这孩子怎么这么贪玩?!
其中一个孩子指着石子,“就是他!每次我们上课,他都在外面偷听。”
石子局促地站在窗户底下,低头脑袋,一声不吭。
先生走到石子面前,“你会了多少?”
石子见他没有责备自己,大着胆子告诉他,“我学了三十多个字。有些是姐姐教的,有些是听来的。”
这姐姐自然是指张希瑶,不过这孩子并没有当着先生的面说出来。而是用了个代称。
石子说完,又补充,“我已经会背千字文。”
张希瑶就是先从千字文学起的。不过她到汴京做生意,也把千字文的书给带过去了。石子满打满算只跟她学了几天而已。没想到孩子居然就记住了。
“还有三字经,我也会背。”
张希瑶可没教他这个。她千字文还没学完呢。不过这学堂的先生却是先从三字经教起。
先生摸摸他脑袋,又现教他一句论语。这孩子从来没听过,但是念了两遍后,他就会背了。
先生大喜,“你家在哪里?”
石子还没回答,告状的孩子已经开口了,“他家住在第一排第三户人家。”
先生冲石子道,“你先回家,回头我找你爹娘谈谈。”
石子有点害怕,小身子抖了抖,黑亮的眸子看着先生,满是乞求。
先生却是不为所动,“回去吧。”
石子三步一回头走了。
第58章
张老头从里正家出来, 张希瑶跟他一起往回走。
“怎么样?”
张希瑶不得不承认,这个先生教得没问题,“可能三郎四郎读书天分真的有限。”
张老头听完, 停下脚步,张希瑶在这一瞬间发现他的背佝偻着, 像是被万千重物压过似的。
张希瑶瞧着有点不忍心, 但她还是道,“这两个孩子太瘦了。平时营养不够, 坐不住。想让他们将来考上秀才,还是让他们多吃些好的。”
在她的认知里,小孩子的记忆力是非常好的。一首诗念几遍就该会背才对。她小时候也是如此。而且她的那些同学也多是这样。
可是三郎四郎的记忆力真的不行, 那双都背了十来遍,他俩愣是记不住。
石子念了论语的内容两遍就记住了,在先生看来好像很了不得。可在张希瑶看来,其实石子的表现只能算是正常水平。
不过想到石子平时吃的还不如三郎四郎, 她又觉得石子的读书天赋还是有的。
张老头叹气, “没有天分就是没有天分。吃再多, 也只是长个头。”
张希瑶也不确定三郎四郎吃得好, 脑袋能不能灵光。不过她把石子的表现跟张老头说了, 她觉得一般,但是先生见多识广,他惊为天人,说不定这孩子真是读书的料。
张老头刚刚灰败的神色立刻有了血色,像是被人打了一剂强心针, “当真?”
“你可以问先生。我也拿不准。”这只是张希瑶的猜测。
张老头却是迎来了新希望, “你先回去吧。我留下来等先生上完课,我问问他。”
张希瑶回了家, 继续忙着炖牛肉。加了山楂,牛肉炖得比较快。
秋花趴在灶房门口,问她锅什么时候能空出来。
“炸油条?”
“对!我看那面已经差不多了。夏花说等你把锅空出来,她才能炸。”比起柴得发硬的牛肉,秋花还是更喜欢油条。油滋滋的,吃着就香。
张希瑶估算下时间,“差不多要一个小时辰。”
秋花点头,兴冲冲去找夏花。
张希瑶回屋,张婆子正在堂屋缝被套。
堂屋铺了两张席子,把被子给拆了,里面的木棉花胎千疮百孔,张婆子把木棉花胎的线给拆了,然后把棉花往缺口的地方铺。
张希瑶诧异,“不弹一下吗?”
她小时候看过阿奶弹棉花。就这么铺,棉花没有发挥最大价值。
张婆子比她还愣,“弹棉花?怎么弹?”
不怪张婆子不会,而是他们这地方根本不种棉花。
张希瑶其实也记不太清楚了。不过她用竹子简单做了个弹弓,然后拿了捣蒜的棍子来弹。
她一个人搞不定,就让阿奶扶着另一头。一行一行地弹。
张婆子看着稀奇,“哎呀,这个好。棉花都跟着蓬松起来了。”
不过她只弹了几下就累得不行。张婆子已经看会了,就叫了陆氏出来搭把手。
两人就在堂屋把棉花胎弹好,接下来就是把被套缝合。
张婆子一个人就能做,陆氏回了自己房间。
张希瑶问张婆子,什么时候能去一趟镇上。
张婆子看了她一眼,“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你又瞎跑什么。路上那么滑,回头再摔着。”
“我想再定口锅和炉子。”张希瑶觉得可以用铁板再做别的吃食,让臭豆腐炸一下,味道会更香。
张婆子想了想,“那就大年初二吧。我带你去一趟镇上。”
张希瑶笑道,“阿奶,咱们在汴京夜市卖得不错。可以让二郎哥也过去帮忙。他力气大,手脚也快。我也能轻松一点。”
张婆子觉得她把家里能干活的人全都叫走。这地里的活谁来干,“咱家可是种着五十二亩地。尤其是新开荒的四十亩地,以前那么多草。估计开春后,就得不停拔草。要不然产量不高。”
“阿奶,忙不过来就请人。”张希瑶让她算一笔账,“二郎哥在家也干不了多少活。去汴京一个月好歹能赚三四贯钱。哪个更划算。”
张婆子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夜市更赚钱,她想起一件事,“可是二郎去了,你们是不是还得给他租一间房?”
这是肯定的。张希瑶颔首。
“这花销又多了。”张婆子唠叨一遍,不过也没有阻止,“你得问过你阿爷才行。我可做不了主。”
张希瑶颔首,“行,等阿爷回来,我就跟他说。”
说完,她就回了自己房间,端了碗水在窗台练字。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老头回来了,看到张婆子把堂屋给堵得严严实实,他也不好进屋,就喊了张希瑶。
张希瑶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阿爷,怎么了?”
外面太冷了,张老头双手插进袖子,示意她到灶房。
张希瑶点头,跟着进灶房。张老头坐在灶膛前添柴,张希瑶坐在离他一米多的位置,先说了过完年,让二郎也跟着去汴京摆摊。
张老头一口答应,“也行。那孩子干别人家的活倒是利索。干自家的活就浑身长刺。出去也好,省得他在家,我看着闹心。”
张希瑶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二郎哥是得了二伯和二伯娘两人真传,嘴巴利索,人也懒。
说完这事,张希瑶就开始回归正题,“问得咋样了?”
张老头叹气,“你猜得没错。先生说石子在读书一道确实有天份。”
张希瑶静静等他下文。阿爷叫她进屋,肯定不是告诉她结果。肯定还有别的事情。
“哎,如果石子是咱们这房生的该有多好。”张老头愁得不行。在火光的照耀下,他的五官半边红半边黑。
张希瑶没法回答,这分明是牢骚。
张老头突然眼睛发直,盯着张希瑶。
张希瑶被他看得一头雾水,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张老头没有犹豫多久,“阿瑶,你说咱们把石子过继到你爹名下。你看怎么样?”
张希瑶蹙眉,石子过继给她爹,那她还怎么招赘。这坚决不能同意。不过她没有明说,而是道,“阿爷,石子已经这么大了。他知道自己亲生父母是谁?咱们家跟大房已经二十年不来往。他们也不会同意过继的。”
张老头想养石子只是为了让石子考上秀才,他们都能跟着沾光。可万一石子更在乎自己的亲生爹娘。那阿爷就是替大房做嫁衣。
张老头只是一闪而过的念想。经孙女这么一说,他也打消了念头,“你说得对!石子有自己的亲生爹娘。无论咱们对他多好,他始终念着自己的亲生父母。”
张希瑶觉得张老头也不必杞人忧天,“先生会跟大爷爷说石子有读书天分。哪怕石子不是咱们二房的孩子,至少他姓张。咱们也能跟着沾点光。”
谁知张老头听了这话,摆了摆手,“你是不了解你大爷爷,他的抠门程度不输王地主。”
张希瑶疑惑,“可是村里从来没传出他抠门的名声。”
“你大爷爷不在吃穿的上面抠。他是一门心思想着多攒钱,多置办田产。考科举是要花大价钱的。咱们家为了供你爹读书,一百亩好田全花个干净。你大爷爷家只有五十亩田。他怎么舍得!”张老头太了解自己亲哥哥的人品。
张希瑶微微一惊,她家有一百亩良田,为什么大爷爷家才五十亩?听阿爷的语气,大爷爷也不是浪费的性子,不可能做出卖田的举动。她心里这么想就这么问了。
张老头沉默好半天,才告诉她实情,“当初你太爷爷临走的时候,给我们两房分了家。因为你爹读书有天分,需要的钱很多。所以家里一百二十亩良田,我得了一百亩,他得了二十亩。这宅子也是分给我。你大爷爷觉得你太爷爷偏心,从此就跟恨上我了。咱们两家从此就断了来往。”
张希瑶总算弄明白了。这古代分家向来长子分得多。一百二十亩田,大爷爷居然只得了零头,难怪他会生气。
难怪她爹没了,村里传出“命里没有,强求也没用”的恶毒话。想来村里人也替大爷爷抱不屈。
张希瑶沉默良久劝道,“阿爷,兴许大爷爷会同意让石子念书呢。他那么嫉妒你,但是咱家砸了一百亩田,也没能得到好结果。他要是给石子供出来了,这不是等于向你证明,他才是张家最有出息的孩子嘛。兴许还会想:太爷爷当初偏疼错了人。”
这话说得不中听,张老头脸色有点难看。可是他也没有责怪孙女,他沉默良久,不太确定,“他会这么想吗?”
“兴许吧。”张希瑶也不确定。人跟人是不一样的。有的人气性大,非要证明自己,有的人却是天大的事都不放在心上。
张老头却是站起来,背着手在屋里溜溜达达,最终他站不住了,“不行!我要去问问先生。”
说完急匆匆走了。
张老头这一走就是两个多时辰。牛肉已经炖得软烂。夏花也把油条都炸好了。张婆子的被子也缝好了。
陆氏已经把馒头都重新热好,疙瘩汤也都煮好。就等着张老头回来,好开饭。
第59章
张老头是背着双手回来的, 一直低着头,像是在地上找东西。
张婆子见他这么晚才回来,忍不住又犯了唠叨的毛病, “你去哪了?怎么一会儿不见,人又没影了。”
张老头坐到主座, 张婆子让陆氏和许氏盛饭。
等饭菜摆好, 大家一人一个馒头,准备开吃, 张老头在三郎四郎身上看了一圈,叹了口气,“我听先生说, 石子有读书天分。”
这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他们认识石子,大房的孙子。可这关他们什么事?!爹(阿爷)在饭桌上宣布这事干什么?
张老头见大家是这个反应,就一肚子火。他刚刚在路上, 憋了许久, 满肚子话, 可是对上这些只知道吃的草包, 简直对牛弹琴。
就在他即将发火时, 张希瑶给他夹了一根油条,“阿爷,吃饭吧。有什么事等饭后再说。大家都饿了。”
张婆子也跟着表态,“是啊。咱们先吃饭。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她也给张老头夹了一块牛肉,“这是阿瑶炖的, 这回总算把肉炖烂了, 咱们也能吃。”
这牛肉是炖得真烂,夹一下, 肉就四分五裂。哪怕是牙口不好的张婆子也能吃。
而且张希瑶舍得放油,放调料。她还炒了糖色,里面加了干豆角,滋味那叫一个香。
张老头也确实饿了。人在思考的时候,本来就更容易饿,更何况他还被一件大事压着。
他也就借着梯子下来,津津有味吃起来。
张二伯就笑道,“阿瑶,咱们也可以做牛肉卖。汴京人肯定抢着买。”
张希瑶好笑,“二伯,咱们这是在家里炖,用了那么多柴禾才把它炖软烂,要是去汴京,柴禾都得要不少钱,那成本也就上去了。”
张二伯还真不知道,“你用了多少柴禾啊?”
“如果在汴京的话,至少也得要两担柴才够。还得是粗木头才行。”张希瑶摊手。
张二伯倒抽一口气,“这么多?!”
他在汴京负责做饭,一担柴够他们用五天时间。她煮个牛肉就花了两担柴。那就是二十文钱,这一锅牛肉也才十斤,成本就高了不少。
夏花掰着指头算了半天,“那咱们也有利润啊。你想啊,两担柴是二十文钱,一锅牛肉就算十斤,也才七十文。再加上调料,就算三十文吧。就是一百文。咱们一斤牛肉卖二十文,还是有得赚。”
要知道二十文是猪肉的价格。这还只是生猪肉,没有做成熟的。
张希瑶满意地点头,“你说得对。确实有利润可赚。”
许氏看了眼夏花,“夏花也会算账了?”
夏花不好意思道,“是阿瑶教我的。”
张希瑶笑道,“夏花学算账特别快。将来她兴许能当个女账房!”
这当然是开玩笑。哪家的铺子也不会请个女人当账房。
许氏有点酸溜溜的,“爹娘,我看不如让秋花也去汴京搭把手吧。”
不能什么好事都紧着大房。要是秋花也能识文断字,将来也能说个好人家。
张老头蹙眉,“秋花才十岁,她能干什么?”
“爹,过了年,秋花就十一了。”许氏笑眯眯道,“就算她干不了重活,至少也能帮着擦擦桌子,帮着炸油条啊。”
张老头看了眼二郎,“秋花再等等吧。秋花还是太小了,力气也不大,她性格也不稳重,要是把油锅掀翻,那生意还做不做了?让二郎去吧。”
许氏微怔,随即笑起来,“也行。让二郎去。”
她刚刚不是没想到二郎,而是她以为公爹会留二郎在家干农活。
张希瑶吃得正香,突然碗里多了一根油条,顺着筷子一看,居然是二伯娘。哎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居然也会讨好自己。
许氏笑成一朵花,“阿瑶,你多吃点好的。”
张希瑶点点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许氏不是个稳重的性子,见她受了,当即就道,“二郎到了汴京,你也教他读书算账吧。”
张希瑶倒是没有拒绝,“行啊。只要他听话,抢着干活。我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一视同仁。”
她想让全家人都识字,这样他们将来才能给她做事赚钱。至于她和二伯娘的恩怨,哪有钱来得重要。
许氏忙不迭点头,“你只管使唤。他要是不听话,你回来告诉我,我来治他。”
张希瑶倒是没想到她挺有魄力,“行!”
这顿饭,许氏吃得那叫一个满意。但是张老头却是抓心挠肺。平时他吃饭速度算是慢的。可今天他是头一个吃完。也不在饭桌逗留,直接起身在门口张望,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张二伯看着爹在门口走来走去,就开起了玩笑,“爹这是咋了?石子读书有天分,把他急得够呛!比大爷爷都着急。”
张婆子翻了个白眼,“你爹兴许能干出供石子读书的事。”
这话一出,张二伯瞪大眼睛,“啊!”
所有人也都看过来。显然被张婆子的想法惊得半天说不出话。
许氏率先急了,“凭啥啊?!”
供小叔子读书就罢了。他们可是一家人,也没分家。可供大房的孙子读书,这都隔了好几辈了。而且多年不来往,这关系早就疏远了。
凭啥让他们供石子读书!许氏头一个不同意,“我可不答应。”
她天天在地里忙活,回家还得磨面,累得跟死狗似的。供别人家孩子读书,这不是傻子嘛。
家里其他人心里不高兴,可他们不敢跟张老头对着干。
许氏也不敢跟公爹唱反调,就开始找同盟。大哥大嫂嘴笨,根本指望不上,她男人见了公爹像老鼠见了猫。婆母对公爹言听计从。她将目光落在阿瑶身上。只有阿瑶得公爹看中。
她看向张希瑶,“阿瑶,你可得劝你阿爷。读书可不是小事。那是要花大价钱的。说不定你攒的那些家当都得拿出来。”
张希瑶无奈,“二伯娘,这只是阿奶的猜测,你现在说这些有点早了。”
许氏觉得这孩子关键时刻就犯傻,“你阿爷真能干出这种事。”
这世上最了解公爹的人就是婆母。公爹要是没这么想,婆母不可能说出来。
张希瑶无奈,“阿爷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给别人做嫁衣。”
许氏没听明白,她说读书的事,阿瑶怎么扯到“嫁衣”了?
张希瑶见她没听懂,也就不再多说,“等阿爷真这么说了,我会帮着劝劝。”
许氏见她答应,这才松了口气,“这可是关乎咱们全家的大事。要是真供大房读书,你也得出来,你是该劝劝。”
张希瑶觉得二伯娘说话真不知道变通。
吃完饭,张希瑶放下筷子,张老头就进来了。陆氏负责洗碗,张老头指挥秋花去洗,又撵三郎四郎去写作业,其他人坐着。
因为有张婆子的预告,大家都能猜到张老头接下来要说什么。
果然张老头坐下后,轻咳一声,把石子有读书天分的事说了,“先生说三郎四郎读书没什么天份,顶多也就是识得些字,将来当个掌柜。这就是他们的极限了。想考秀才,犹如登天。反倒石子聪慧过人,是难得的读书人才。将来可能不仅止步秀才。要是能得名师指点,举人也不是不能拼一把。”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许氏脸都憋红了,可她不敢开口,只一个劲儿朝张希瑶使眼色,意思是“你上啊”。
张婆子没想到石子居然能考上举上,这么说天份给老三还高?!
她头一个问,“那得花多少钱啊?!”
他们家把老三供成秀才把一百亩好田悉数卖光。这要是考举人,那花费不是更高?
张老头瞪了她一眼,“目光短浅!要是石子真能考上举人,咱们全家都跟着沾光。”他顿了顿又改口,“不!咱们全族,甚至是全村都跟着沾光。虽然咱们两家分家了,可是咱们没出五服呢。照样能借光。”
张大伯觉得爹忘性有点大,“爹,咱们家跟大房二十年没来往。咱们就是举全家之力供石子读书,也未必能沾多少光。大伯头一个不答应!”
张老头也知道这点,他在这些儿孙们面上逡巡一圈,最终将视线定格在张希瑶脸上,“我问你们,怎么样才能让咱们两家关系恢复到从前?!”
张二伯说了一句实话,“除非咱们家把那一百亩好田还给他们。他不是一直觉得阿爷偏心咱们二房嘛。现在换成他们家孩子读书,这地自然要归他们。我猜大伯是这样想的。”
张老头翻了个白眼,“我就算想给他!我上哪弄一百亩良田?咱家那四十二亩荒地,我白送给他,他都不要。”
许氏这会儿终于憋不住了,“没有田,可能他们想折成现银。一百亩良田值四百两银子。去掉咱们家分的二十亩,只给他们家八十亩,也得三……”她卡了壳,看向张希瑶。
张希瑶补充,“三百二十两银子。”
许氏点头,“对!三百二十两银子。”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三百二十两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他们全部家当卖了,也凑不够这么多钱。
张婆子一拍大腿,“你们以为他们要八十亩良田就完了?他肯定还问咱们家要这二十多年的产出。一年种田结余五贯,二十年有……”她也卡了壳。
张希瑶再次补充,“一百贯,加起来就是四百二十贯钱。”
这怎么越算越多。
众人低下头,一声不吭。这么多钱,他们可拿不出!
张老头倒是没被价钱吓住,这些人一句有用的没说,反倒说那么多借口不资助,他开始点名,“阿瑶,你怎么说?”
他觉得阿瑶有几分聪慧,而且说话总能说到别人的痒痒肉。
第60章
张希瑶想了想, “阿爷,我觉得咱们就算把钱全部还给大房,大爷爷也未必会出钱给石子读书。”
阿奶说了, 大爷爷也很抠门。
张老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咱们家为了供我爹读书,花了那么多钱。我爹还仅仅只是秀才。石子要是考举人, 花费只会更多。与其让他们去博不确定的未来, 还不如拿着百亩良田过着富家翁的好日子。”张希瑶的猜测是基于大房的性格来判断。
这话一语惊醒梦中人,许氏拍了下大腿, “可不是嘛。阿瑶这话倒是提醒我了,大伯娘为什么那么偏心文氏?她可是连生三个丫头片子,连儿子都没生!就因为文氏陪嫁多。她就偏疼些。”
陆氏看了眼张婆子, 心里多少有点欣慰。虽然她娘家穷,可是婆母从来没有因为她嫁妆给的少嫌弃她。
张婆子颔首,“老二媳妇说得对!大嫂这么做肯定是大哥授意的。大哥估计也是这种人。你把田还给他,我看他也不会供石子念书。”
张老头有点不甘心, 他重重叹了口气, “爹临死的时候, 就一直念叨着让明礼考上秀才, 给咱们张家光耀门楣。难不成就这么放弃了?”
张希瑶问他, “阿爷,你在族里能排老几?”
这个排名不是族谱的排名,而是他说话有没有人听。
张老头有点汗颜,“当初爹分财产时,他们都替大哥抱屈。让我把田还给大哥, 我不同意。他们就责怪我不懂事, 只能算是面子情。”
张希瑶也想到了,她也没有指望, “阿爷,你想让大房心甘情愿供石子,首先你得提升自己在族里的地位。”
许氏急得抓耳挠腮,一个劲儿给她使眼色,奈何张希瑶根本没注意到。
“咋提升啊?要是你爹还活着,他们肯定会来巴结我们家。可现在……”张老头摇头叹息,何其难。
张希瑶翘起唇角,“既然他们家在意钱,那就让他们跟着咱家赚钱。咱们吃肉,他们喝汤。手头有了钱,再出去见世面,他们自然知晓读书的好。”
张希瑶一直不排斥供家里人考科举。因为颂朝就是重文轻武的社会。家里出个读书人,别人都不敢随意使坏。
也就是说,她赚的钱越多,他们家就越危险。因为他们就是最普通的平民,是个官员都能上来啃一口。
虽然石子不如三郎四郎更亲近。但外人可不管这些。只要石子姓张,而且也没有出族谱,外人就会把他们看成一家人。
至于石子会不会护着他们家。一定会。因为大房家底不厚,将来石子考上举人,想当官,少不得他们房出钱出力。有了利益就相当于一根绳上的蚂蚱。
张家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说话。他们心里想的是:只要不是供石子读书,带大房赚钱,也没什么不行。
张老头仔细想想,阿瑶说得有几分道理,不过该怎么实施呢,“你有什么想法吗?”
“阿爷,咱们得让他们看得近在眼前的好处。种甜菜。”张希瑶拍着巴掌,“让他们种甜菜,咱们家出钱收购。”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们那小摊能消耗那么多红糖吗?”张老头之前算过,他们家四十亩红糖差不我刚好够他们摆摊一年。可他们那四十亩是刚开荒的地,产量不高。可大哥家的四十亩都是好地。产量肯定很高。
“可以。咱们只能用十亩好田和两亩旱地种甜菜,大爷爷家一开始肯定不可能把四十亩地全部种甜菜。他们家有二十亩旱地和二十亩水田,估计会把旱地种甜菜,咱们摆摊肯定用得完。”水田种水稻,收入会很高。大爷爷肯定不愿意冒险。
张老头觉得可行。
张家其他人点头,他们家的地不能种甜菜了,肯定要赁别家的地。与其累死累活浇水,还不如让大房直接种好卖给他们。
许氏有点不放心,“那咱们出多少钱收啊?”
张老头问张希瑶,“汴京甜菜多少钱一斤啊?”
他们这儿没有种甜菜的。
张希瑶看向张二伯。一直都是张二伯负责买菜。
张二伯仔细回想,“好像是一文钱两斤。”
甜菜跟萝卜一样,大部分都是水。而且它的产量比不上萝卜。萝卜可以腌制成萝卜干,腌制的甜菜不符合华国人的口味。
张老头有点算不明白账,他让阿瑶帮忙算算,“你大爷爷家的二十亩旱地,种黄豆,产量估计一百二十斤。一斤按照三文四,是多少钱?”
张希瑶蘸水在桌上算了一下,“408文。”
“他们那旱地是好田,甜菜产量肯定比你的高,咱们就按照1800斤算。一文钱两斤是多少钱?”张老头抽了口烟袋锅子,等她答案。
张希瑶又算了一下,“900文。”
众人眼前一亮,多了一倍。大房肯定会心动!
张老头也是乐呵呵的,“那成!这生意可行。”
不过他拉不下面子,就指派大儿子和二儿子亲自出马,“你就说我是看在石子想读书,但是大房却出不起束脩的份上,帮他们一把。”
张婆子无奈,“你说了也不管用。他赚了钱也不会听你的。”
“一步一步,慢慢来。刚开始不参加考试,花销不大。”张老头重视读书,但他自己却不认字,也没法记账,但这些事情已经牢牢记在他脑子里。读书并不是一开始就花得多,而是越到后头,花的钱越多。尤其是考试,要找人担保,路上也要花销,那些才是大头。
张希瑶笑道,“阿爷这说法也挺好,总有个理由。要不然他们还以为咱家向他们家低头了呢。”
张二伯挠挠头,“咱们就这么上门,大伯能信?”
主要是多年不来往。而且又闹过不愉快。突然上门告诉他们赚钱点子,他们能信吗?
张老头觉得老二想得很对,“这样吧。我给你拿一贯钱算是定钱。对了,咱们家还有不少种子,你们也拿过去,算是赊欠他们的。一斤种子是五十文,汴京也是这个价。咱们也不多赚他们。”他扭头让张希瑶写张契书,“让他们家种甜菜,咱们按照一文钱两斤的价格收购。如果他们家不乐意,他们就去找别家。你们态度要硬,不能让他们看出来咱们是上杆着帮他们。”
他仔细想想,应该没什么遗漏。
张希瑶去书房写契书,她好些字不会写,先写完简体版,而后开始翻书把简体替成繁体,最终再誊抄一遍。把简体的纸扔进灶膛烧掉。
张大伯扛着满满一袋种子,张二伯抱着钱袋,揣着契书去了大房。
家里人出去忙活了,只有张老头在堂屋转来转去,跟张希瑶抱怨,“要是咱家三郎四郎读书好,也不用这么被动了。”
张希瑶想想,“不如让三郎四郎吃些好的。看看能不能有点长进?”
张老头肉疼,但想想还是答应了,“那你来安排。看看是不是真的有效果。”
张希瑶点头。她去灶房蒸馒头。
张大伯和张二伯去了半个时辰,终于回来了。看他们两手空空,张老头可算松了口气,不过等他们坐下后,还是迫不及待问,“怎么样?”
“我们去的时候,先生也在,劝大伯给石子读书,但是大伯一直找借口拒绝。先生就走了。我们把来意说了。大伯刚开始不信,可是后来看到现钱,他才信了几分。”张二伯知晓他爹着急,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我一开始没说是二十亩,我让他种四十亩。大伯跟我讨价还价半天,最终种二十亩。”
许氏就笑,“孩子他爹,还是你聪明。”
张老头示意她别打岔,让张二伯继续说。
张二伯摊手,“说完了呀。他拿了钱和契书,又问咱们怎么种甜菜。我就告诉他跟种萝卜一样,起垄子更好。”
张大伯补充,“咱们家之前种的四十亩甜菜,全村都知道,他们当时也看到产量了。他还说咱家地不行,产量才那么低。要是他来种,产量至少能翻一倍。”
张老头不关心甜菜产量,他急了,“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送石子去学堂念书?”
这才是最关键的。这俩孩子说了半天,把最重要的事给漏了呢。
张二伯知道爹心急,但这事急不来,“他只收了一贯钱,怎么可能这么快就送石子念书。至少也得等甜菜种出来。看到现钱,他才会送石子念书。”
张老头重重拍了下桌面,恨声骂道,“鼠目寸光。难怪爹当初不肯多分他地。爹一早就知道他的德性!”
张二伯不好接话,脸上讪讪的。
张希瑶好奇问,“石子爹娘就没有提出意见?”
张大伯插了一句嘴,“他们能说什么呀。他们两口子一直不得大伯和大伯娘喜欢。供石子读书要花很多钱。石头眼瞅着要说亲,家里正是缺钱的时候。”
大房一共生了两个儿子,文氏是老大媳妇,生了三个闺女,两个已经成婚,最小的姑娘也已经说了人家。二房媳妇李氏生了三个儿子,石头今年17(过年18)。石子是最小的,今年才5岁。
张二伯叹气,“其实大伯也不是不疼二房。而是花的钱太多了。就算石子认字,那镇上的掌柜也不会用他啊。人家都是用自己人。”
说来说去他们就是见识短浅,不知道读书的好。不愿花大价钱投资。
张希瑶只能劝张老头,“慢慢来。时间还早着呢。要是您真的着急,不如跟三郎四郎说,让他们教石子认字。从小一起读书,情分自然也会不同。”
张老头眼睛一亮,“对对!你说得对。石子才五岁,他们也不会让他干重活,他有大把时间可以学习。回头我就请夫子让石子也跟着三郎四郎一块读书。至于束脩暂时由我出。”
这事就算敲定了。张老头再心急,也只能一步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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