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十一只炭炭
我也不记得那天到底是白天还是晚上。
还能记住的只有虫子一样的声音在耳边持续不断地嗡鸣,钝痛扎根在大脑深处。雪很大,我抱着胳膊,挪动冻僵的腿走在厚厚的积雪里,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我不知道我要去哪。
视野是黑色的,白色线条勾勒出落下的雪花。天上大批大批落下嘈杂和无序的白色线条,线条好像游鱼浮动。我看不清。
大概是被什么绊倒了,摔在雪地里,也不觉得疼,只感觉身体又冷又热,也很困,觉得好像就这样睡下去也没有关系。
反正无论处于什么境地,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祈求神明也没用。
可那时候,我突然看见了一缕光。
小小的孩子提着一盏灯,踉跄地穿过风雪,跑向我。
从未见过的色彩像是冰冷漆黑的世界里像一团耀眼的火光,微黄的烛色为他裹上温暖的外衣;越是靠近,那些嘈杂和无序的雪花越是被融化,模样就越是清晰。
他在我面前蹲下来。
烛光描摹他的眉眼,拂过深红色的短发,那双中心有火光摇曳的瞳仁中倒映着我从未见过的整个世界。
我看见了他。
从他眼里看见了我。
…
蝴蝶忍和炼狱杏寿郎解决掉宅邸内的守卫,在宅邸里搜寻的时候,在走廊上撞上了灶门炭治郎。
“忍小姐?炼狱先生?”
“炭治郎?”
在转角处突然碰面,两边都愣了一下。
灶门炭治郎敏锐地发现了两位柱身后的鬼,立刻拔刀,“小心!你们身后有鬼!”
“咿!”
鬼反倒是被吓了一跳,看向灶门炭治郎时好像看见了洪水猛兽似的,丑陋的脸上明显惊惧惶恐,“别杀我!我只是来带路的——啊啊!!”
见状,灶门炭治郎没收刀,但疑惑地看向两位柱。
“这是……?”
炼狱杏寿郎:“唔姆!这件事说来话长,简单来说就是鬼舞辻正在与鬼杀队合作找你。时间紧迫灶门少年,现在首要解决的问题是宇多君的问题!”
听见宇多鸣一的名字,灶门炭治郎下意识紧张了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许多事宇多鸣一没有瞒着他,炭治郎对外面有可能发生的情况有一定心理准备。
但万一呢。
万一鸣一哥是抱着极端的想法在行动,万一他根本来不及挽回,那该怎么办?
“听我说,炭治郎。”蝴蝶忍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感觉到了他的紧张和担忧,叹了口气,将事情说清楚。
“你哥哥宇多鸣一和近十天来大量普通人变成鬼、上弦接触当权者有着密切关系。为此鬼王鬼舞辻还亲自来找鬼杀队合作。”
“鬼舞辻的话虽然不可信,但这件事我们调查过,鬼舞辻的话绝大多数都是真的。也就是说,那些残忍的行经,很有可能真的出自你哥哥之手。”
灶门炭治郎一下子脸色苍白了许多。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却在听见宇多鸣一仍走上了这条不是鬼却堪比恶鬼的路时,心如刀绞。
“我之前和你说过,宇多先生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再这样下去他会彻底丧失理智。”
看见少年的神色越来越自责沉默,蝴蝶忍眸色稍柔,轻声说道:“所以炭治郎,现在能劝阻他的只有你一个人了。”
少年张了张嘴,话没说出口,就听见前面领路的鬼发出恶嗤声。
“这些有什么好说的!”
鬼回头,紧盯灶门炭治郎,不停的碎碎念:“你们说的这些算什么!那个不顾一切的疯子可是直接闯进无限城,在那位大人的居所中正面挑战所有的上弦……咿、发疯的人类、报仇的人类。可怕、太可怕了,他居然还砍下了那位大人的头……”
“半个月前那件事实在是太恐怖了……”
那只鬼打了个哆嗦,说着说着就想起了当时的恐怖回忆:“天知道世界上居然还有那种疯子,你们这什么都算不上,那次他可是一个人几乎杀了无限城里的所有鬼。要不是我聪明找机会跑了,现在也要和那些家伙们一样一起埋在无限城里!”
“……半个月前?”
“那不是……”
蝴蝶忍与炼狱杏寿郎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震惊色彩。
半个月前,也就是花街一战之后。
灶门炭治郎重伤,一直昏迷不醒,风柱在当天就看见过精神状态极其糟糕的宇多鸣一离开鬼杀队。按之前收集到的消息,鬼杀队原本推测他或许只是去找鬼舞辻无惨合作……
但是,鬼却说:
孤身闯入鬼王的老巢无限城。
直面所有上弦鬼。
砍下鬼舞辻无惨的头颅。
鬼的强大鬼杀队无比清楚,他们从未想过有人类能以肉身单挑全部上弦包括鬼王。可宇多鸣一却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就去做了这件事。
而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甚至解释了一个鬼杀队一直提防警惕的问题:鬼舞辻无惨为什么要找鬼杀队合作。
原来那个疯狂决绝的青年尽管并非善类,但他所做的也不是只有恶行。
杀人和杀鬼。
两者对宇多鸣一来说都一样。
他最终的目的永远都只是想要灶门炭治郎幸福长乐,不沾染任何黑暗。
哪怕代价是被恶灵缠身,受万世诅咒、堕阿鼻地狱。
“………”
夜里静悄悄的,鎹鸦扑扇翅膀的声音十分明显。
明白鬼口中的青年的所作所为究竟有多么困难的剑士们惊愕中一言不发,只有那只鬼还低着声音,抱着胳膊在恐惧中细碎地喃喃自语,给夜里更添一份细密的不详。
“忍小姐,炼狱先生。”
灶门炭治郎却在此时开口了。
“带我去鸣一哥现在在的地方吧。”
少年站在走廊,月光照拂过他的脸,映亮炽灼的红色眼瞳。他披着市松图案的羽织,握紧日轮刀的手用力到泛白,他的眼里闪过泪花,但却逐渐坚毅认真起来,音带哽咽。
“我知道鸣一哥做错了事……许多行为都不可饶恕,最后也无法被无辜变成鬼或死去的人们原谅……”
“但我想请求,给我一个机会……”
“至少让我去带迷路的他回家。”
…
第十八组实验,成功。
第十九组实验,成功。
第二十组实验……反复下去,直到多项临床数据对比全部确认这个方法可以作为解药使用,宇多鸣一才将解药用在灶门祢豆子身上。
眼看着鬼少女已经服下了药剂,宇多鸣一松了口气,才稍微放松一点,一阵眩晕感就穿透大脑。
他晃了晃身体,太阳穴刺痛,连续十多天高度紧绷的神经在突突地跳,宇多鸣一扶着桌子,撑着桌面才勉强站稳。
再转身,却看见鬼舞辻无惨就站在不远处。
空旷的房间内一片安寂,几个信徒们的动作都十分轻巧,安静得只有医疗仪器的声音。
但空气中仍残留着浓烈的血腥味,凝神倾听,仿佛依稀还能听见亡魂临终前的尖啸。
而留着黑色卷发的鬼王大人正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梅红色竖瞳一动不动地看着宇多鸣一。鬼舞辻无惨既没有鬼化,也没有展示出任何攻击性倾向,就那么看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
宇多鸣一也不开口,直接移开视线,看向鬼舞辻无惨身后的方向。
看了一会儿,确认不是自己的错觉之后,他这才重新看向了鬼舞辻无惨,暗沉的眸子里罕见地有些诧异。
“……你居然找上了他们。”
被点破的鬼舞辻无惨深呼吸一口气,磨着牙,将怒火和忌惮咽进肚子里。
是的,一墙之隔的身后,有人和鬼。
鬼舞辻无惨与鬼杀队联手目的当然不仅仅是找灶门炭治郎而已,他更多的是想借鬼杀队的手杀了宇多鸣一。
所以他不仅干脆地把宇多鸣一在做的事情都告诉了产屋敷,还把这里的地址也给泄露了出去。现在鬼杀队的柱们差不多都在这里,除此之外还有上弦。
虽然听起来鬼杀队的柱和十二鬼月联手有些天方夜谭,但这是鬼舞辻无惨最后的办法了,不赌这一把宇多鸣一下一个杀的就是他。
可想杀拥有通透、斑纹、赫刀以及日月呼吸法的宇多鸣一,这些根本不够。
所以给鬼舞辻无惨最大倚仗的还是灶门炭治郎已经在往这个方向赶的消息。
疯子的枷锁,恶龙的软肋。
只要有灶门炭治郎在,何愁杀不了宇多鸣一。
鬼舞辻无惨心中冷笑。
更何况那还是鬼杀队中正直善良的剑士,怎么可能会认同宇多鸣一这一套穷凶极恶的做法。
“就算你发现了又能怎么样,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鬼舞辻无惨埋伏不成,恶劣直言:“为了找到让鬼变回人类的解药和青色彼岸花,不惜以填命研究的方式杀死无数人;用鬼血控制国家权利层,利用他们去为你寻找材料和资源……”
“就算你研究出了解药、就算你能杀了我,但你做的这些事已经暴露了。你不会指望他们、为了保护普通人即使身形俱灭也毫不退缩的鬼杀队剑士,还有你的灶门炭治郎会原谅你的暴行吧?”
前面的话对宇多鸣一没有任何作用。
唯独听见少年的名字瞬间,阴鸷的目光锁定鬼舞辻无惨,暗沉的色彩在眼底沸腾翻涌,杀意冲天而起。
“你……”
鬼舞辻无惨话没说完,只是眨眼,就感觉有一道烈火靠近了他的脖颈。要不是他及时反应过来闪身躲开,此时他就该脑袋落地了。
而他背后的那面墙却没有幸免于难,在重击下崩塌碎裂。
碎石散了一地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嘈杂。墙壁倒塌,灰尘漫天。
而随着墙壁坍塌,刚才只是在鬼舞辻无惨和宇多鸣一讨论中的人和鬼就露了出来。
是鬼杀队的柱。
还有十二鬼月的上弦。
鬼杀队的柱们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也听见了刚才鬼舞辻无惨说的话,原本抱着观察心态的他们此刻面色都复杂了起来。
而上弦鬼们则心思各异。他们已经被打过一次了,深刻了解这位日之呼吸的力量,但碍于暴怒鬼王的命令,只能硬着头皮站在这里。
一片灰尘当中,青年缓缓转身,刀刃在空中划过一道寒芒。
刀尖点地,寒光流转。
从窗外照进来的月光拂过青年全身,黑发镀上一层冷色,苍冷的肌肤在月色下愈发显得苍白。他抬眸看来,明明是日之呼吸的后人,明明手中握着的是赫刀,但从旁看去,却只能给人一股阴森冰冷的气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知道你趁着我在这里已经做了什么。但是无所谓。”
宇多鸣一目光森冷,环视周围一圈,漠视每一个生命。
“只要能在炭治郎抵达之前清理现场,他就不会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
他提着刀向前方的人与鬼走去。
清冷的声音在夜晚回响。
“死者会替人保密,不是吗。”
……
…
我知道八百万神明从不垂迹佑我。
所以那束光便是我的唯一。
谁也不许夺走。
……谁也不许。
第32章 三十二只炭炭
从未想过鬼杀队居然还有和十二鬼月合作的一天。
杀意凛然的剑光迎头劈下,水柱富冈义勇连声低喝一声‘小心!’,借力起跳,紧急撤开宇多鸣一的攻击范围。
蛇柱伊黑小芭内闪躲不及,只能硬接宇多鸣一这一刀,刀剑相撞,蛇之呼吸与宇多鸣一的月之呼吸发出激烈的震动与锵鸣。即使立刻灵活地滑刃卸力,但伊黑小芭内还是被震得呛出一口血。
他连忙拉开距离,刚退开数米,就见暴戾的剑风在空中猛烈爆开,震荡得房梁发出‘嘎吱嘎吱’的噪音,灰尘扑簌簌落下,建筑听起来岌岌可危。
月之呼吸沉落在赫刀之上,一时之间,杀伤力竟然比上弦之壹还要强盛上数倍。
“伊黑先生!没事吧!”
恋柱甘露寺蜜璃大喊,但她根本抽不出空隙到伊黑小芭内身边去。日之呼吸与月之呼吸混合下的内厅连空气都被切成了碎片,密密麻麻的剑光封死所有退路,杀意刺入骨髓。
宇多鸣一的攻击又凶猛又紧密,比至今为止见过的上弦鬼还要来得难以抗衡。
可伊黑先生受伤了!
甘露寺蜜璃咬咬牙,一转身,却惊觉透着一弯流月的赫刀便逼近眼前。
“——小心!”
伊黑小芭内瞳孔猛缩,呼声高喊。
诶?诶!?什么时候的事?
甘露寺蜜璃本能的反身抬刀去挡,但软剑哪里能抗住赫刀,视线都没捕捉到对方的身影,整个人就被击飞了出去。
远处就是倒塌的碎石,这一下撞上去不受伤也会被尖锐的石头划开大片伤口。
离她最近的音柱宇髄天元反应迅速,立刻抽身去接住甘露寺蜜璃,在空中借巧劲卸力,将受击倒飞的恋柱抛向了伊黑小芭内。而自己则在落地之后就地一滚躲开。
但即使反应再迅速,也还是被飞来的月之呼吸剑光擦伤手臂,险些被命中。
宇髄天元落地后再次跳开,额角冷汗滑下,他一边用呼吸法止血,一边喘息着继续寻找破绽。
上弦们除了上弦之叁以外,普遍战意都不高,低级的那两个别说去打了,像是看见宇多鸣一就害怕似的,一直游离在外圈,只在被鬼王命令的时候才硬着头皮攻击。
记得开战之前的短暂碰面时上弦之贰恹恹地提起过,宇多鸣一曾经单挑过所有上弦鬼……
那些从鬼口中说出的话,鬼杀队的柱们本来只是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
可此刻的战场,鬼杀队七柱,上弦前五,再加上一个鬼王鬼舞辻无惨,全部力量加起来都没让宇多鸣一受到半点伤,而且他越打越占据上风。
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让人直观的感受到宇多鸣一那把鬼王都逼到和鬼杀队合作的力量了。
还有那肉眼可见的压抑和疯狂。
被蝴蝶忍强调过的不稳定在向着最后的临界点飞驰而去,宇多鸣一此时还吊着一口气没有彻底失控是因为灶门炭治郎还活着,可如果再往前一步,他恐怕就会陷入半梦半醒的幻觉,到时候就算灶门炭治郎站在这里,可能都无法挽回。
“……”
打不过,也劝不醒。
宇髄天元啧舌,撑起自己重新站定,音之呼吸跃然刀锋,带动阵阵爆响的弦音。他与其他柱们一起,拉开阵型,重新围绕那个日月呼吸的黑发青年展开了攻势。
没办法,只能拖延时间了。
这个情况,只能得等到灶门炭治郎来才能解决。
…
而另一边,鬼舞辻无惨在后退。
那样熟悉的死寂恶意包裹着他,交手才不过几招,他感觉就好像要被宇多鸣一这个恶鬼吞噬了一样,细胞在尖叫颤栗。
‘呼呼——’
飞掠的火光忽然间朝着鬼舞辻无惨的脖颈飞来,他猛地矮身躲开一刀,赫刀紧贴着他的后背挥了过去,将没来得及收回来的刺鞭一刀两断。
鬼舞辻无惨只来得及躲开,却不防被宇多鸣一架住,逼到了进退两难的角落。
面对恶劣的疯子,鬼舞辻无惨是咬牙又切齿,一面命令上弦过来帮他转移注意力,一面拖延时间,“你就算在这里能杀了我和鬼杀队又能怎么样?你想过后果吗?”
“喂,宇多鸣一。”
“别以为杀了所有人就能置身事外。”
但没有得到回答。
有的只是逐步逼近的宇多鸣一。
看见越来越近的赫刀,鬼舞辻无惨急忙喝声再问:“你为了扩张势力找青色彼岸花,得罪了不少人吧?你不怕被举国通缉,连带着你的灶门炭治郎也一起陷入举世皆敌的泥潭?”
这一回对方倒是顿了顿脚步。
可得到的却是一句轻巧的冷声:“你怎么知道我解决不了。”
鬼舞辻无惨瞳孔收缩如针,心中那股无名怒火和畏怖再次炸开。
是了,是了。
宇多鸣一是疯又不是傻,五摄家、四强藩、大正天皇,他既然敢直截了当地对这些最高权利层这么下手,当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但凭什么。
凭什么一切要如他所愿?
灼热的温度刺痛皮肤,唤回了鬼舞辻无惨的注意力,他没能躲开下一刀日呼,手臂被整个削断,但也反应过来,同时借此逃出了青年的攻击范围。
一经躲开,他就立刻命令上弦肆和上弦伍去拖住宇多鸣一,给自己争取恢复的时间。
可即使上弦肆和上弦伍都扑上去,血鬼术用到了极致,在宇多鸣一手里也只撑了一个回合。
日之呼吸的火光未灭,两个上弦鬼就化为烟灰消弭。
鬼舞辻无惨几乎咬碎一口牙齿。
废物,一群废物!
上弦是!鬼杀队也是!
都拉来这么多人了,结果却连伤都没伤到那个疯子!
眼瞧着人类青年的杀意越来越恐怖,鬼舞辻无惨感觉手脚都要不受控制了,身体每一处都在让他逃命,刻在骨子里的恐惧刺激着他,随时都有可能越过临界点爆成数千片逃走。
但是不行。
根本跑不掉。
宇多鸣一不是继国缘一,以他的那些手段,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追上来,没了无限城,灶门祢豆子又得到了解药,下一个死的一定会是自己。
只有这个机会。
鬼舞辻无惨磨着后牙槽,黑血枳棘喷涌疯涨,再一次铺满视野里的每一处。
这是最后的机会!
如果不成功就……!
…
顽强的、人类。
不想死的、恶鬼。
“……”
呼吸声盖过思考,眼前的世界杂乱吵嚷。宇多鸣一目光空洞地抬手一刀,扬手挑断飞来冰棱,再落一刀,压腕斩断暴涨的荆棘;他抬眼望去,举目皆是让他恶心到胃部翻滚呕吐的黑色。
“…………”
很吵。
耳边嗡鸣杂乱,眼前线条混沌不堪。
仿佛被诅咒过的通透视野带来庞大信息量挤压大脑,宇多鸣一感觉指尖、手臂、好像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在抽搐,一层无光的黑暗住意识,驱使肢体挥刀劈刺的都变成了神经和细胞的本能。
以往隐匿在皮肤下的杀戮冲破皮囊,彻底掌控了身体。
吵得让人头疼。
宇多鸣一横刀向侧边挥起上挑,轻而易举挡住岩柱悲鸣屿行冥掷来的流星锤,见旁边的上弦之贰童磨,手腕使力,四两拨千斤借惯性将流星锤反拨向他。
童磨挥起对扇,冰流飞射而出,流星锤瞬时偏移了原来的轨迹,向外飞速移动,‘咚!’一声巨响,砸中了内厅的梁柱。
木质柱子瞬间分崩离析,木屑飞溅而出。
而比这道声音更大的,是头顶屋顶瓦砾发出的震荡声。
原本周遭就被几轮交战破坏得一片狼藉,流星锤砸中的这一下仿佛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瞬时间,头顶的瓦砾沙石开始大片大片的扑簌簌往下掉。
童磨‘哎呀’了一声。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个动静,“这个房子要塌了!快出去!”
柱们拉开包围圈,面带警惕地各自撤身后退,将战线拉至屋外。
就连鬼也配合地且战且退,转移战场。
屋外庭院皓月光辉清冷。
众人撤退瞬间,房梁终于支撑不住了,断裂倒塌声轰鸣,坍塌的屋顶墙壁激荡起一层剧烈的尘风,吹得庭院的树枝倾斜摆动,树叶哗哗作响。
漫天灰尘遮掩视线,一时间看不清目标在哪。
场面诡异的安静了下来,好一会儿都没有人声。
只有风声在动。
“他……”难道受伤了?
安静中,有声音在问。
能让宇多鸣一受伤算是个好消息,那青年的状态本来就十分疲累,如果能在削弱一层,赢面会更大。
可很快,缓慢而又稳定的脚步声又响起。
一步、一步、一步、夹杂着刀刃划破气流的细微声,从尘雾中走出来,如同逼近的死亡,每一步都踏在人和鬼跳动的心脏上。
恐惧、颤栗。
就连此刻的鬼王都能感受到,那种临头而下,来自日月呼吸的压迫感。
为此不由得喉头滚动,口水咽咽。
但对方没有给他恐惧的时间,下一刻,破空声刺出,刀剑撞击时擦出的火花和震荡的罡风吹飞尘雾。
又是一阵短兵相接。
宇多鸣一握着刀的手发力,却垂下眼帘,面色苍白一片。此刻视野里交叠的信息量挤胀得他大脑钝痛,许多应敌手段只能靠感知觉去判断。
鬼六个,五个上弦和一个鬼舞辻无惨。
刚刚杀了两个,还剩四个。
柱七个,少了虫柱和炎柱。
即使产屋敷耀哉留人驻守鬼杀队总部,最优选也不会是虫柱和炎柱,他们应该是去找炭治郎了。
祢豆子在开打之前就让信徒转移走了,不用担心。
那么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杀了所有人和鬼,然后去拦住炭治郎。
再然后、直接带他、离开这个国家……
彻底……远离……
远离什么?
心底一直在持续不断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在持续不断的嘈杂中变成了另一个更为极端的思想。
“————”
“——”
眼前鬼杀队的柱嘴巴张合,好像在和他说什么。大约是劝他回头是岸。
宇多鸣一听不清,外面的世界被一层水膜隔断,那么一瞬间的晃神里,他好像看见了云取山上的鲜血和尸骸,过去的幻影覆盖现实,分不清这里到底是清醒还是梦。
重要吗?
…不重要。
幻觉、死亡,这一切都不重要。
杀了所有人就好。
心底的声音再次驱动着失去本我的灵魂,宇多鸣一瞳中色彩沉底,他反手振刀,将最近的宇髄天元震飞。流月伴火,赫刀在空中划出一圈炽中杂寒的弧形斩击。
风柱不死川实弥双手抵住日轮刀,整个人还是被这道气流掀翻,背部一下子撞在了远处的树上,大量的血从嘴角涌出。
和他一起进攻的霞柱时透无一郎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勉强受身落地。
黑死牟倒是稳稳地退开了,但刚刚接下了那一刀的他,此时也不觉虎口发麻,手指痉挛得无法弯曲。
上弦之壹尚且如此,其他人和鬼受的伤就更重了。
可是宇多鸣一根本没有给出喘息的时间。月之呼吸十四之型叠加日之呼吸十二之型,犹如红日缀连冰月,仿佛曜日与皓月同时出现般,在夜空中爆发出盛烂的杀伐。
有人惊呼:“开什么玩笑……!”
躲,只能躲。
这种招数根本硬抗不了!
‘———’
狂暴的罡风遍布夜下的和式建筑废墟,锋锐到连空气都一刀两断的剑招爆发出强烈风啸,如同暴风席卷。
周围其他建筑被从中切开,整个房屋坍塌陷落,就连远处的树被拦腰斩断,树叶哗啦啦掉了满地。
而过后,便是再一次的死寂。
只不过这一回只有宇多鸣一一个人还站着。
他提着刀,在清冷的月光下走向重伤的人和鬼,整个人依旧死寂。
要快一点。
不要浪费时间。
心里的声音催促着,宇多鸣一停在重伤倒地的柱身前,他敛下眉眼,平静地抬手、落刀。
‘铛!!’
可手不知不觉中自发地卸了力,落下的日之呼吸被下方的刀死死挡住,没能再前进一寸。
少年挡在宇多鸣一身面,用黑色的日轮刀架住赤红的赫刀。赤灼的眼眶含着一盈泪水,灶门炭治郎呼吸急促,下颚绷得僵直,接下这一刀的手臂已经被震得无法弯曲挪动了,却依旧咬着牙,不肯退开一步。
“鸣一哥。”
灶门炭治郎仰头看向眼神中只剩下一片空洞暗红的青年,像是想把他的理智从遥远的深渊之底拽出来似的,大声喝喊:“宇多鸣一!”
“快醒醒!”
“快从那个痛苦的幻觉里清醒过来!”
鸣一哥。
……我就在这里啊。
一直都在。
第33章 三十三只炭治郎
那声音仿佛是梦最深处传来回响,让宇多鸣一手指蜷曲,不自觉收了力度,他握刀的手放开了些许,身体晃了一下,脑海中无端升出一道惶惑。
……炭治……郎?
他太慢了吗?为什么炭治郎会来得这么快,明明他在鬼舞辻无惨站在他身后的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明明他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应对……
宇多鸣一再次扣住赫刀,日月呼吸的气息在赫刀刃面上游走。他垂下眼帘,掩去空洞双眸中无光的暗色,周身杀意未能消弭,反而因为少年的出现愈演愈烈。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动。
难捱的死寂中,没有人说话。
和灶门炭治郎一起赶到的蝴蝶忍与炼狱杏寿郎见此连忙去救治重伤的队友。
一眼望去,这片战场真的是触目惊心。
宇多鸣一的战斗力远超所有人的估算,如果再让他杀下去,他口中的那句‘死者不会说话’恐怕真的要成为现实。
接下来要看灶门炭治郎了,不说劝得宇多鸣一回头是岸,至少现在,不能继续陷入疯狂了。
灶门炭治郎也明白这个道理,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又喊了一声:“鸣一哥?”
宇多鸣一眸子微动,却也只是看着他,没说话。
还有反应就好。
灶门炭治郎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他伸过手,试图去拿宇多鸣一手里的刀,但手还没伸过去,宇多鸣一就躲开了他。
黑发青年红瞳微垂,仓促地后退半步,不反抗,但也不想让他靠近。
抗拒的态度让灶门炭治郎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没再试图去拿刀,只是放轻声音,继续说道:“屋子里的那些东西我都看见了,我也听说了花街那天之后的事情。你已经替妈妈他们报仇了,到这里已经就可以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灶门炭治郎慢慢靠近,“鸣一哥一直以来……都在担心什么呢?”
宇多鸣一到底在担心什么呢?
这句话像是问到了青年长期以来压抑的心底,那一瞬间,紧闭的阀门宣泄打开,灶门炭治郎终于从宇多鸣一身上闻到了情绪的味道。
可嗅到那一瞬间,少年愣住了。
是恐惧。
那恐惧强烈到让仅仅只是用嗅觉闻到的炭治郎都要反胃不适,心理性叠加生理性的痛苦和恐惧化为细密丝线穿入骨髓,缠绕到了局外人身上。
炭治郎想说点什么,可只能感受到越来越强烈的恐惧弥漫,虚无缥缈地承载着那名青年自从海外回来的全部意志,连带着让他也难受到不适,心脏在急促跳动。
宇多鸣一瞳孔无神,安静地望着他,翕动嘴唇了一下,仓促又微弱地吐出一句话:“……我做过一个梦。那梦里没有你。”
那个让他恐惧的梦里,灶门炭治郎死了。
他分不清到底那个梦是幻觉还是现在才是幻觉,让他不想清醒的是,这次的梦里有灶门炭治郎。
活着的、会朝他笑的,灶门炭治郎。
他其实很明白,如果这只是他在云取山上的坟墓前最后看见的一个幻觉,那一切不过过眼云烟罢了,很快就会消散。
可对宇多鸣一来说清醒沉沦又怎么样,只要炭治郎还活着,他宁可永远都在幻觉里。所以在和灶门炭治郎重逢之后的宇多鸣一竭尽全力地遏制本能,尽管无法维持得完美无缺,但也在尽力不给少年带来麻烦。
可是,为什么。
连幻觉和梦都处处在提醒他,他曾经失去过这一切。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宇多鸣一兀地攥紧了赫刀,为什么该死的诸天神明总要从他这里夺走他的一切?!
他向前踏出一步,压着的手抑制不住的抬了起来,杀意倾泻而出。青年固执地、又仿佛是在梦中摇摇晃晃地呓语:“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不能再让你置身险地……哪怕这只是一个梦……”
哪怕这只是一个梦。
他也祈求灶门炭治郎安全无忧。
宇多鸣一的意识在深渊边缘摇晃,他提着刀,再次向前,一脚踏空。
却不防被少年咬住这个机会,抓住他抬手这个空隙,黑色日轮刀立刻从防守转为突进,‘锵’一声轻鸣,倏地将赫刀压了下去。宇多鸣一下意识地将锋利的一面错开,而这瞬息间的功夫,少年已经已经欺身上前,靠近到了呼吸交融的近距离。
炽烈的气息吐露,拂过面颊。
黑刃的日轮刀没有如宇多鸣一所想那样和他交战,而仅仅是压下他的刀,少年单薄的身躯则突破防线,猝不及防,一头撞了上来。
‘咚!’清脆的撞击声响起,毫无此防备的宇多鸣一被撞地后跌好几步。
可不等他反应过来,少年又撞进他怀里,一双手又环抱住他,紫藤花与阳光的气味交融,轻轻地拂过青年满身血腥。
“哥……”
宇多鸣一听见少年在耳边对他说:“不要再往前走了。”
他听见那声音带着哽咽,在劝说:“你睁开眼看看……这里不是梦,现实的一切都是真的,一切都很好。”
宇多鸣一在一片昏暗中感觉到一双粗糙却温热的手捧住他的脸,额头抵住额头,宛若摇曳着火光的赤瞳闯进昏沉的梦中,与他对视,一字一句恳求道,“停下来吧。”
那声音仿佛是在对他说:
这已经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我不想你走进更绝望的歧途。
鸣一哥,如果云取山的冬雪又要落下了。
这次我也来接你回家。
“……”
“…………”
那双暗红的眼睛里并未映出亮光,沉到深渊底部、失去自我意识的青年也没有浮回海面。
可他却本能的,低下头,回应了这个拥抱。
“……。”
他没有再前进了。
灶门炭治郎收紧双臂,哽咽间带着泪,却努力笑起来说,“那鸣一哥,我们回——”
“灶门少年!小心!!”
……家吧?
未尽的话卡在喉咙,伴随着炼狱杏寿郎的急呵声,少年愕然瞳孔紧缩。
从眼前青年身上飞溅过来的血溅到了他脸上。根本来不及反应,灶门炭治郎就被推开几丈远,而他刚才所在的地方日轮光辉只闪烁了一瞬,很快就被铺天盖地的黑血枳棘淹没,浓厚的血腥味从中传出。
鬼舞辻无惨?!
是他偷袭?
灶门炭治郎只晃神了两秒,他立刻反应过来,在空中翻身受力,双腿落地后迅速反蹬,扬起日轮刀蹿了出去。其他柱更是反应迅速,一同开始去突破荆棘防御。
可此时此刻,鬼舞辻无惨的求生欲并不比猎鬼人想斩杀恶鬼的决心要少。
想杀了宇多鸣一的心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他找准时机,趁着宇多鸣一的注意力全都放在灶门炭治郎身上,拼尽全力隐匿气息从背后发起了攻击。
独属于日呼后代的稀血香味在空气中炸开时,他充满喜悦,可看清之后,鬼舞辻无惨又咬牙切齿起来。
“居然没死……你居然躲开了?”
亏他还佯攻了一下灶门炭治郎转移宇多鸣一的注意力,居然还是被这个家伙躲开了致命攻击!
但那一下佯攻还是起到了作用。
宇多鸣一推开灶门炭治郎的那一下没有及时防御,被飞速甩来的锋利刺鞭切断了青年持刀的那只手臂。
断肢带着赫刀一起飞出去钉在地面上,一转头,就是大量鲜血从人类青年手臂的断处中涌出,稀血的香味让鬼舞辻无惨一阵狂喜,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灶门炭治郎只要出现在这里,他就一定能有机会杀了宇多鸣一!
喜悦让鬼舞辻无惨错过了青年眼里的沉色,他将黑血枳棘的数量再翻了一倍,彻底挡去外面的鬼杀队剑士。在走向宇多鸣一前也试探性地确认过对方确实虚弱没有反抗能力,才放心靠近。
鬼王俯视这个害他屈辱了这么久的人类青年,“人类果然就是低劣的蝼蚁。没了日轮刀,就算日之呼吸也无可奈何。”
失去日轮刀还断了一只手的人类对他来说威胁大幅度下降,更何况宇多鸣一还暂时被灶门炭治郎的话控制住了,不会动手。
鬼舞辻无惨笑了起来,恣意畅快,“我知道你有能力在一切结束之后解决你这些对人类来说根本无法原谅的暴行,但是,凭什么,宇多鸣一。”
这样早已陷入疯狂和绝望、只是靠意志死死守住最后底线的疯子,凭什么最后能得到想要的。
他要报复他。
鬼舞辻无惨要趁着宇多鸣一虚弱的机会报复这个日之呼吸的后代,并且连同千年前继国缘一的那一份,一起报复回去。
既然优势在我,那比起直接杀了他,为什么不洗去这个疯子的记忆,让宇多鸣一变成鬼,然后去杀了他最爱的人呢?
“你是拥有通透、斑纹、最强呼吸法,比肩继国缘一的人。”
鬼舞辻无惨说着,他的手指甲兀地变得尖锐,直直刺入人类青年的身体,“但你和继国缘一又不一样,如果是把他变成鬼,我会担心他会有自我意识。但如果是你……”
“宇多鸣一,你已经不清醒了吧。”
没有得到回话。
那便是证实了鬼舞辻无惨的猜测,他也是在推测宇多鸣一已经失去自我,只会被灶门炭治郎的话影响之后才敢偷袭的,事实证明,他的运气不错,计划很成功。
鬼血正在流入。
但与其他人类变鬼时的痛苦反应不同,宇多鸣一的神态平静得让鬼舞辻无惨发毛,一点不像是要被转化成鬼的样子。
难道日之呼吸的剑士转化不了?
鬼舞辻无惨试探性地开口命令:“你去杀了灶门炭……”
‘呲!’
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话音未落,鬼舞辻无惨就发现宇多鸣一逼近到了眼前。
一股刺痛从喉咙传到大脑,好几秒,他才反应过来,是宇多鸣一硬生生刺穿了他的喉咙。
尽管不是日轮刀的伤害,但依旧让鬼舞辻无惨记起了初次见面那天的恐惧。他瞬时用最大的力气将宇多鸣一抛出去,声带受损,发出怒不可遏的咒骂声,“嗬你………!!”
被抛开的人类青年不知为何没太多反应,撞出层层荆棘倒飞了出去;与此同时,鬼杀队的剑士们也突破了封锁。各流派的呼吸法齐齐出现,将黑血枳棘一刀两断。
鬼杀队和鬼王的战争似乎在此刻一触即发。
可却不知怎的,外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让所有人的心脏都因为没由来的惊惶停跳了一拍。
一阵阴风穿过废墟。
尘雾散开。
鬼舞辻无惨比鬼杀队更惊恐地看见了一个人形的东西穿过尘雾,走过来。月光被云层笼罩,光线黑暗看不清楚,但却让他心跳加速到呼吸都困难。
没有日轮刀的威胁,气息也近乎于无。
没有动静。
心跳、脉搏、零碎的细语、大脑的嗡鸣,全都没有动静,甚至连曾经给鬼舞辻无惨带来巨大恐惧的压迫感都消失无踪。
鬼舞辻无惨喉头滚动。
受他控制吗……?
似乎是受的,只不过鬼化还没完全结束。属于鬼的细胞正在清洗记忆,只需要再多一点时间,他就能完全控制住这个疯子。
但是……
好像哪里不对劲。
云层飘过,月光照了下来。
这一回鬼舞辻无惨看清了那个人的样子。
缺少的那只手得益于鬼的再生能力长了回来,这很正常,但外形上却发生了些许变化。
宇多鸣一的短发变长了。
黑色发尾染着墨红,原本看去本来就和继国缘一相似,变长之后更是能让鬼舞辻无惨梦回与继国缘一相见的那夜竹林。
可竖纹瞳仁的冰冷血瞳隔着遥远距离看过来的时候,又让鬼舞辻无惨没由来一个哆嗦,感觉被噬血的鬣狗锁定脖颈。
他下意识退了一步,想跑。
但一阵冷风掠过,再抬头,那双竖纹血瞳已经逼近面前,让他退无可退。
“你、刚刚、说……”
“炭治郎……什么?”
那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不成句的音调,仿佛自主意识沉没后仅由本能在操纵这具身体。
鬼舞辻无惨条件反射地用血鬼术拧成的刺鞭突袭刺去,但这一回却被轻而易举地抓住,抬手间就被碾碎。
让鬼王惊惧的日之呼吸血脉如他所愿变成了鬼,但一切却和鬼舞辻无惨想象中的不一样。
一只手伸过来,掐住他的脖子,将鬼舞辻无惨硬生生从地上拔起来。
和他对视的那双血瞳里没有色彩,声音更是如磨砂般死沉无序。
那不像是人类的声音。
更像是安葬在深渊底部后,破土而出的恶鬼,只有本能与杀戮。
“……你说、要对炭治郎……做什么?”
第34章 三十四只炭治郎
黎明前的夜万分凄冷。
空气中散发着大量血腥气息,石墙坍塌,瓦砾碎了一地,整个庭院一片狼藉。风声萧索掠过耳膜,淡淡的紫藤花幽香被风吹来,缓和了此时的肃杀气息。
但没人敢动。
包括鬼舞辻无惨。
鬼王收缩的瞳孔中倒映着一个仿佛漆黑的人影,他被掐住喉咙,整个鬼被人从地上拽起来,双脚悬空,他根本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挤压的喉咙能发出的只有尖锐的气音。
……放开、跪下!
沿着鬼血细胞传递出去的命令,没有对眼前的鬼造成丝毫动摇。
青年问过那句话之后就没再开口了,他对鬼舞辻无惨的话也没什么反应。就那么沉默着,披散着的黑红长发凌乱,一双血瞳瞳孔倒竖寂静地看着鬼舞辻无惨,本就苍冷的人此时更像是沉入寒渊一样,冷冰冰的,没有心跳和脉搏,浑身上下都感觉不到生的气息。
鬼。
毫无疑问,被恶意灌注鬼血的宇多鸣一此刻是鬼。
甚至因为鬼舞辻无惨刻意控制了鬼血量,在鬼的等级分布里还并非高级鬼。
在以鬼王血液与实力成正比的鬼中,给予宇多鸣一的鬼血不过才区区异能之鬼的数量,在实力上本应该远不及鬼王——本应该。
“……!”
喉骨碎裂的声音清脆震痛耳膜,与鬼舞辻无惨的惊惧成正比,他怒视着眼前的青年,命令一道接一道传达。
可对方依旧无动于衷。
鬼舞辻无惨甚至能清晰的感知到宇多鸣一脑海中的思想是安静的,没有滴点情绪波动的声音。就好像站在这儿的不是人也不是鬼,单纯就是只地狱恶灵。
该死、该死……!
这个疯子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明明属于被他控制的鬼,为什么不听他的?为什么!
还有那些猎鬼人呢?
这么大一只鬼站在他们面前都不动手的吗?!
鬼舞辻无惨竭尽全力扭头,冲着鬼杀队剑士的方向喊两声,刚想转头,就觉察到了不对劲。
他的血在逆流。
自己的血在通过脖颈被掐住的地方逆流向上,不仅是血,是连带着血肉!
等等,这家伙难不成是在……
鬼舞辻无惨蓦然睁大眼睛。
…
长久的死寂让灶门炭治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双目睁圆,闻到了浓烈的鬼的味道。
那个味道从宇多鸣一身上传出。
……要动手吗?
鸣一哥被变成鬼了,他要动手吗?
似乎理应如此。
但为什么,明明鬼化后更有理由动手了,他为什么就是,抬不起手臂,握不住日轮刀?
……动手啊,灶门炭治郎!
少年咬着后牙槽,泪花渗出眼眶,他拼尽全力挪动自己。
你要赶在鸣一哥彻底丧失理智涂炭生灵之前,让他安息啊!
少年颤抖着手臂,举起日轮刀——
“宇多阁下!”
废墟后突然绕过来几名万世极乐教的狂热信徒,他们扬声打断了剑士的呼吸。
那几名信徒仿佛没有看见庭院里的断壁残垣一样,瞳孔无神,声音依旧热烈且充满喜悦,欢欣地走向引领他们获得伟大永生力量的青年。
“血清实验成功了!”
“祢豆子小姐已经成功从鬼变回了人,恭……”
……喜您!
言未尽,人头落地。
为首的那名信徒头颅直接滚落地面,血顺着脑袋滚了一圈,身体也‘扑通’一声,僵直地倒在地上。
血淌开一地,刺痛了鬼杀队剑士的眼睛。
红黑长发的鬼却只是淡漠的收回目光,杀一个普通人甚至都没有让他移动一下,他的手一直掐着鬼舞辻无惨的脖子,似乎打算做什么,所以对其他人都不是很在乎。
可刚转头,身后就传来了其余信徒惊恐的尖叫声。宇多鸣一顿了顿,重新看向了那些吵闹的人类。
杀意席卷半空,具现化出能碾碎石墙块的罡风。
与此同时,是鬼舞辻无惨的喊叫声。
“炭治郎,灶门炭治郎!”
尖细到沙哑的声音从鬼王口中传出,鬼舞辻无惨猛然高喝:“快动手杀了他!再不动手他就变成鬼王了!!”
“这个疯子已经失去了自我意识……一旦他变成鬼王,谁都别想活着!所有人都会死在他手里!!”
宇多鸣一在抢夺鬼王的权柄!
随着鬼舞辻无惨的话音落下,刚才的寂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剧烈的下压气流,劈天盖地的从头顶沉下来,压得所有人动弹不得。
但这一声呼喊唤醒了所有人。
鬼杀队众人反应十分迅速,风柱和蛇柱当即顶着压力去架住了宇多鸣一攻击的方位,其他柱也相当快速的包抄了上去。
可此时的宇多鸣一却变得与刚才更加不一样了,他黑红长发被逐渐增强的力量震得飘起,眼睛里闪过红光,面容越发苍白冰冷。
而他掐着的鬼王则在消失。
像是化掉了一样,一点一点的,融入青年本身。
“你们必须——”
鬼舞辻无惨的声音慢慢消弭,最后似乎说了句什么,没来得及说完就彻底消失。
但蝴蝶忍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鬼舞辻无惨消失之前看向的是那几个信徒的方向。
想起被杀信徒刚才说的话,她闪身去到还活着的信徒身边,连声问道:“你刚才说让祢豆子从鬼变回人的东西是什么?”
信徒神色惊恐,被地上的无头尸体吓得六神无主,抱着头断断续续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血清……是研究出来的,能让鬼变回人类的血清……宇多阁下不是需要这个吗?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他,祢豆子小姐明明已经变回来了啊……”
研究、血清?
蝴蝶忍不禁记起了很多事。
最开始她去见宇多鸣一是带着对浅草附近多名人类与鬼死亡的疑惑去的,在那里她就最先察觉到了这名青年到不正常。
那些浅草的人与鬼失踪案至今仍然没有下落。
鬼杀队最后调查到的,也不过是其中几个人尸体的一些肢体部位,连完整的尸首都没有。
甚至有几个,其中特别是稀血的普通人,大多死在了鬼手里。
研究、血清。
似乎现在想来,能联系上什么。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蝴蝶忍和一旁的队友对视颔首,不需要太多沟通彼此就明白了该做什么。
刚才事发突然,无法否认的只有宇多鸣一被鬼舞辻无惨偷袭鬼化这个事实。
鬼化,再加上青年本身的精神状态就沉入谷底,这个时候甚至都不能肯定灶门炭治一定就能唤回宇多鸣一的理智。
因此现在只剩下了两个选择。
第一就是把宇多鸣一固定在阳光下面,让太阳消灭他。
第二则是找到这个已经成功让灶门祢豆子变回人类的血清进行尝试……可即使如此,杀生无数的宇多鸣一最后未必就能得到好的下场。
以及,不知为何。
被信徒引着带路,不断地往前奔袭的蝴蝶忍猛然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方向。
她心里总有种隐约的不安感。
从信徒的话里她能推测出来这些血清是宇多鸣一为了灶门祢豆子研究出来的。可短短半月,该是怎么样的药物才能将鬼变回人类?
那些药物对于此刻的宇多鸣一来说,真的会有用吗?
…
鬼站在庭院中间。
周围房屋倒塌,树木断裂,方圆百里没有任何建筑物。
他很安静,没有第一时间进攻,目光倒是锁定了蝴蝶忍带着信徒离开的方向,走出一步时,少年也走出了一步,他好像是愣了一下,就没有继续往前走了。
鬼的红瞳里泛着血光,看向灶门炭治郎,好一会儿,似乎走出了一步,但很快又停下。不知道是心底的执念太深,还是意识没有沉得那么彻底,总之他停了下来。
但仍然可以感受得到的是,他对周遭一切——唯独绕开一个人的杀意。
此时,距离太阳升起剩下十七分钟。
第35章 生
眼前万物漆黑。
看不见,听不见,就像耳朵被蒙上了一层水雾,双手双腿仿佛都接触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使不上力。
我要做什么?
宇多鸣一心底的声音似乎在问他。
杀鬼、杀人……
还有保护好炭治郎。
对、对。按部就班的计划只会带来意外,他应该从最开始就这样做——去杀了所有威胁,铲除所有敌人。
宇多鸣一身形一晃,眨眼间便绕过前方漆黑世界中的一小片空间。
那里有什么东西,心底的声音说,要绕开。
低语的杀戮祝祷在夜空萦绕。宇多鸣一再次提着刀走向重伤的各个人与鬼,吞吐间,日之呼吸与月之呼吸重现。
可杀意正盛的青年却始终阖着眸,安静地使出剑招。
人类、鬼杀队。
鬼、上弦。
宇多鸣一挑起一刀带出血花,分不清刀上的是谁的血,也听不见攻击他时那些人发出的声音。
但他知道,杀了所有人就好。
呼吸法在身体里翻涌,宇多鸣一脚步顿了顿,口腔里溢出的大约是血。体内两相对立的撕裂感没有让他停留太久,他举起赫刀,向着最近的那个活体生命挥刀斩去。
‘锵’一声震响。
被拦下了。
有人架住了他的刀。宇多鸣一平静地压重手腕,将要再挥出第二刀。
但依稀间听见一个人在喊他的名字。
‘鸣一哥’。
在喊他?
宇多鸣一怔了怔。
谁在喊他?
他想再听,但身体比昏沉的意识更先一步动起来——月之呼吸·三之型被刀刃带动,冰冷的月光洒满周身数米。
……
声音消失了。
宇多鸣一的意识在下沉。
脑海里的精神空间仿佛变成了一片血海,无数冤魂拽着他的身体堕入其中,森森白骨累积,全都是死于他手的恶灵。
恶灵的诅咒攀附上来,在他耳边低语。
只要他沉下去,一切都会如他所愿。
……如我所愿。
我所愿不过炭治郎的安宁幸福。
宇多鸣一意识散开,他慢慢阖上眼眸,被冤魂拽进地狱。
而被本能驱动的身体则自发继续行动,高高扬起手中赫刀。
如果可以,我宁愿……
“你疯了?你面前的是灶门炭治郎!”
一道声音轰然响起。
精神世界出现了第二个生物的声音,那声音在他耳边尖叫。
“喂?喂!那是灶门炭治郎,他就在你面前,你倒是睁开眼看一下!”
有点耳熟的声音。
虚无的精神识海里,宇多鸣一向上看去。
自己的手正被人死命拽着。那双手从头顶的封闭了天空的血肉中伸下来,死死地扯住他,不让他的意识继续堕落沉沦。
宇多鸣一认出来了那双手是谁。
鬼舞辻无惨。
可让身下白骨森然,每一具骷髅都在大力地将宇多鸣一拽进地狱,仅靠鬼舞辻无惨根本拽不动。
“给我醒醒!你不想活下去吗?宇多鸣一!都走到这一步了你就甘心在这里结束——你要是想死别带上我啊!!”
最后一句才仿佛是这位前鬼王心里真正所想一样,鬼舞辻无惨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在拉着宇多鸣一不让他掉下去。
“你乐观一点,少胡思乱想,灶门炭治郎还在等你回去不是吗!你如果堕落下去连带着我都会一起消失,我还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
鬼舞辻无惨接近崩溃。
为什么这个疯子会不受控制?
为什么宇多鸣一能反过来和他抢权?
明明他的计划那么完美,只要控制了变成鬼的宇多鸣一,他就会有比肩继国缘一的下属,一切都能唾手可得……为什么偏偏在最关键的环节出了问题?!
“……”
宇多鸣一闻言,慢慢地抬眸,无光的血瞳看着鬼舞辻无惨。
他安静地说。
“这里是梦。”
“炭治郎已经死了,你杀了他。”
“——我没杀他!”
鬼舞辻无惨要被气死了,脸上涨满青筋,咬牙切齿再三说道:“我没杀你的灶门炭治郎!他那天不在云取山!”
“他活着!和灶门祢豆子一起都活着!你不是一直想和他在一起吗?那你倒是醒过来啊!”
可只剩白骨的手从下方伸来,捂住了宇多鸣一的耳朵,没让他听见这仿佛希望一般的话。
宇多鸣一被冤魂们拽着下坠。
这代表着的是他与鬼血的同化进度,一旦完全坠落,他将必定会成为超越鬼舞辻无惨的新一代鬼王。
宇多鸣一成为鬼王会死多少人鬼舞辻无惨其实不在意,但他在意自己会被同化至死。
他才不想成为宇多鸣一变成鬼王的养料——快滚回去找你的灶门炭治郎啊宇多鸣一!
宇多鸣一听不见。
他反而是抓住鬼舞辻无惨的手,拉着鬼舞辻无惨一起往下坠落。
“你的力量很好……”
宇多鸣一双目无光,“……交给我,让我去向这个世界复仇。”
“——”
鬼舞辻无惨一口气差点没吸上来,他大力甩开宇多鸣一的手,扒开精神识海顶部的血肉就往外钻。
疯狂涌动的心跳在他听来是恐吓,鬼舞辻无惨最后残存的理智在尖叫:不能让宇多鸣一堕落下去,否则他也会被牵连死!
可等鬼舞辻无惨残留的细胞突破精神识海回到现实时,却发现根本找不到能救宇多鸣一的人。
空荡荡的场地上只有鬼杀队的剑士。
他们在攻击新生的恶鬼。
而他的上弦早就在他被夺权的那一刻死于宇多鸣一之手,根本没给他留有余地。
鬼舞辻无惨的心凉了半截。
他还记得,当时产屋敷耀哉根本不相信自己那套说辞,如果不是疯了的宇多鸣一干脆杀了产屋敷耀哉派去找他的人,鬼杀队根本不会和自己合作对付宇多鸣一。
之前他有多欣喜能因此利用鬼杀队杀死宇多鸣一,现在就有多绝望没人能来救他。
……难道他就要这样被宇多鸣一这个疯子拖着一起死了?
鬼舞辻无惨的余光扫到了一个灶门炭治郎,顿觉抓住了希望。
这疯子还没完全同化他,灶门炭治郎还能救宇多鸣一,只要宇多鸣一没有彻底变成鬼王,他的细胞就能逃出去——他就可以不死——!
…
灶门炭治郎大口大口地喘息,在其他人的掩护下接近青年,他是唯一能近身宇多鸣一的人,只有他才能斩杀新鬼王。
于是火之神神乐以一种灶门炭治郎从来没想过的姿态砍向宇多鸣一的脖颈。
灼气息滚烫,那一刀挥出去,灶门炭治郎本以为宇多鸣一会躲,甚至有可能会反过来攻击他。炭治郎做好了任何变故的心理准备,可那青年的反应只不过是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动作。
新生的恶鬼被斩去头颅,颀长的身体站在原地。
灶门炭治郎受身滚落,拄着刀,怔怔地看着他,眼泪从眼眶溢出。
“为什么……。”
为什么对他连一丝杀意也没有?
灶门炭治郎五指蜷进掌心,自始至终他都没见过宇多鸣一对自己的攻击行为,就像兄长背着他做的那一切一样,极端的爱与保护里,永远不会有伤害他这个选项。
那个再次长出头颅的鬼王转过身,依旧前进。
“鸣一哥……”
灶门炭治郎张了张嘴,无声喊道。
不要再杀人了,快停下……
但宇多鸣一不会回应他。
灶门炭治郎咬咬牙,再一次站了起来,又再一次冲了出去。
刚接近,他就听见了一个声音。
“呵呵呵……没用的,根本没用。”
“砍头对鬼王来说根本没用,你的能力也削弱不了他,有力气在这里浪费功夫还不如想想怎么把他叫醒。”
鬼舞辻无惨的声音?
灶门炭治郎愣了一下。
他四处寻找声源,发现声音是从青年身上传出来的。准确来说,是一块没被消化的血肉,肉块上突出一只梅红色的眼睛,它在发出声音。
“还有那个见鬼的血清,那东西只对有求生欲.望的人才有用——之前那些活下来的人、灶门祢豆子,他们能变回来是因为他们想活着。”
鬼舞辻无惨冷冷一笑,“而对宇多鸣一这种疯子来说,变鬼?他估计巴不得变成鬼,这样才好掌控危险的源头。”
“……什么?”
灶门炭治郎陡然抬高声音,“可那不是——”
“那是宇多鸣一为了你拼尽全部可能在短时间内一遍一遍试出来的方法。”鬼舞辻无惨盯着少年的眼睛,打断,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笑了,不知道是在笑灶门炭治郎天真还是在笑自己输得彻底,“就半个月。你以为半个月能做什么?找到能彻底把鬼变回人的方法?如果这么简单你们鬼杀队早就成功了,他不过是在用人命堆时间和解药的可能而已——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尽快让你安全。”
鬼舞辻无惨极尽嘲讽。
“喂,灶门炭治郎,他不是你哥哥吗?”
“你就甘心只被他保护着,看着他变成这个鬼样子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这件事不用你来说!”
少年愤怒的说道,可无力感侵袭全身。
鬼舞辻无惨说血清没用。
但灶门炭治郎却连一句为什么都反驳不了。
是啊,怎么可能。
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能找到鬼变化人类的方法,鸣一哥能做的只有让他自己成为罪人,用最残忍的手段去达成目标。
现在能让鸣一哥解脱的方法也似乎只剩下了太阳……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你。”
灶门炭治郎猛然抬头。
他听见鬼舞辻无惨对他说:“你把他喊醒,再用血清,就还有希望。”
“你是他求生的欲.望啊,灶门炭治郎。”
那个疯子早已沉入溺亡后的幻想乡,能让他回到现实的只会是灶门炭治郎。
把宇多鸣一从绝望里叫醒,是灶门炭治郎的机会。
同时也是鬼舞辻无惨的机会。
“但你敢去吗?”
鬼舞辻无惨嗤笑着问道。
他恶意挑拨少年的内心,故意说道:“他这个样就算是你他也会动手,你敢吗灶门炭……”
话音不落,灶门炭治郎就冲了上去。
与此同时,宇多鸣一也锁定了最近的富冈义勇。鬼冰冷地甩去一眼,俯身冲刺,可此时鬼杀队柱们受的伤根本接不住下一轮攻势,炭治郎来不及顾上许多,手里的日轮刀脱手猛地飞掷过去。
‘咚’一声,毫无防备的鬼肩膀被贯穿,身体倒飞被钉在最近坍塌后的房屋梁柱上。
但这点力度对鬼王来说根本不够看,宇多鸣一低吼一声,挣扎两下,就要挣脱,灶门炭治郎却主动迎了上去。
“炭治郎!”
富冈义勇瞳孔收缩。
灶门炭治郎向宇多鸣一伸出双手,抱住兄长单薄的身躯。
鬼血从日轮刀贯穿处不断流下,刺激着鬼的杀意,但这却是唯一不会让宇多鸣一推开他的方法。
灶门炭治郎也在赌。
赌宇多鸣一不会真的伤害他。
鬼王向近在咫尺的脖颈张开嘴。灶门炭治郎下意识闭上眼,双手紧紧地抱住宇多鸣一,没有退开一步。
“哥,不可以再往前走了。”
他感受到鬼的犬齿磨蹭脖颈,压下刺痛,“如果你需要人血,就让我来吧……”
“不要再让自己更痛苦了。”
灶门炭治郎双手越发收紧。
只要能让鸣一哥停下来……
他必须要想办法让鸣一哥停下来。
血肉的香味顺着鼻腔流进胃部,鬼的本能食欲上涌,宇多鸣一的齿尖摩擦唇边人类肌肤,他好像是认出来了,炽热的气息吐在灶门炭治郎脖颈皮肤上,没有划出哪怕一丝血迹。
“哥?”
灶门炭治郎试探性地喊道。
还是没有回应。
但也没有半点攻击性行为。
就像连鬼舞辻无惨都在说的那样,灶门炭治郎是宇多鸣一唯一的念想。
他怎么可能会伤害灶门炭治郎。
“……哥。”
意识到这一点的少年尾音哽咽,他向宇多鸣一抬起头,努力勾起嘴角,挤出笑脸,“别再往前走了,我们回家吧,祢豆子还在等着我们……我们要活下去,鸣一哥。”
“带着大家的那一份,带着妈妈、竹雄、茂、六太、花子的那一份,不能放弃自己,要好好的活下去。”
“我们回家吧。”
灶门炭治郎低声恳求道。
“我带你回家。”
“……”
宇多鸣一没有回答,他看着灶门炭治郎许久,许久才俯下身,环抱住灶门炭治郎。
灶门炭治郎听见耳边有一声细微的气音。
大约是在回应“好”。
少年顿时喜极而泣。
这就是成功安抚住宇多鸣一了?
鬼没再攻击了,但在场众人抱着警惕看去,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鬼舞辻无惨却没那么多时间,眼见灶门炭治郎已经按住了宇多鸣一,他立刻准备逃走。
青色彼岸花的下落他已经知道了,只要能摆脱这个疯子,不是鬼王又怎么样,永生和完美的生命照样能到手。
只要他能逃跑……
鬼舞辻无惨却兀地愣住。
宇多鸣一的精神识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累积的白骨填满,滴着血的肉块挤占天空,那个几分钟之前看起来还有救的本我早就消失不见了,剩下的只有从四面八方伸向鬼舞辻无惨的森白手骨。
“你为什么——?!”
鬼舞辻无惨不可置信,瞳孔睁缩。
什么时候的事?
这家伙不是被灶门炭治郎劝住了吗!
还是说这疯子根本就没有求生的欲.望,他要做的就是夺取鬼王的地位,把危险的源头控制在手里……疯子!疯子!
鬼舞辻无惨疯狂挣扎,想摆脱那些朝着他爬来的骷髅。
快救救他救救他让我跑让我跑,我不想成为疯子的养分我不想死不想死——!!
但是没有人能听见。
青年披上伪装,就连离他最近的灶门炭治郎都没发现他的兄长意识已经沉底,彻底成为了无可挽回的鬼王。
被取而代之的鬼舞辻无惨下场只有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逐渐被白骨埋没的鬼舞辻无惨最后笑起来了,他怒视宇多鸣一,语言如淬毒的匕首,一字一句诅咒道:“宇多鸣一,我诅咒你永远都没法变回人类,和我一样,永生永世被人类仇视追杀!”
而一直都无比安静的宇多鸣一却回应似的,从地狱深渊投来目光。
他好像在说:你怎么知道人类就一定敢杀我?
“——”
诅咒的话堵在喉咙口,鬼舞辻无惨一时间回想起了无数东西。
是了,像宇多鸣一这么偏执到底的聪明人怎么可能意识不到他本身对灶门炭治郎也算一种威胁。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么做之后鬼杀队不会原谅他。
那宇多鸣一会提前布置下什么?
鬼舞辻无惨心里闪过和宇多鸣一相处以来的种种事迹——这个疯子用他的血控制了大半个日本。
鬼王的死会牵连仆从。
为此鬼杀队不敢杀他,人类也不敢清算他,他还是能以无人匹敌的姿态守着灶门炭治郎。
……也就是说,哪怕到了这种地步,这一切也在宇多鸣一计划之中。
哈。
哈哈。
鬼舞辻无惨呛出一口血,无力反抗,被无尽白骨埋没。
灶门炭治郎啊……
你可真是有一个疯到让神明都恐惧的兄长。
此时的废墟上安安静静。
蝴蝶忍带回了作为鬼血解药的血清,灶门炭治郎大大地松了口气,连忙给宇多鸣一用上。
只要鸣一哥有求生的欲.望……
“诶?”
远方天际破晓。
视野尽头起伏绵延的山峰连成的地平线上,朝阳初起,温暖的阳光驱散夜里的冰冷,洒在青年身上。
他背对着朝阳,眼睛还是鬼的血瞳,瞳中只倒映着灶门炭治郎一个人的身影。长长的红黑发上披着冷光,血腥未褪,鬼的气味越来越浓。
宇多鸣一没有在血清的作用下变回人类。
太阳也没有将他杀死。
他如当初那般,虔诚地俯首将额头贴在灶门炭治郎的手背上,冰冷的温度刺得少年瞳孔收缩,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而新生鬼王死沉的声音沙哑零碎,在轻声呼唤着少年的名字。
“……炭……治郎……”
热血故事中的最终危机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小心翼翼守护着自己唯一可以拥有那一缕阳光的恶鬼。
杀不死,也无法消灭。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以新一任鬼王之姿存在世间。
…
……
一年后。
距离鬼舞辻无惨死亡已经过去了一年,灶门炭治郎久违地回到了鬼杀队总部。
少年一年来长高了不少,他还穿着那件市松图案的羽织,日轮刀和鬼杀队服也是,但手上的刀茧明显少了很多——这一年来灶门炭治郎几乎没遇到过鬼。
也是没办法。
胆敢对他展露半分杀意的生物根本活不过两秒,鸣一哥时时刻刻跟着他,从不会让任何危险靠近。
灶门炭治郎无奈地叹了口气。
今天还是劝了好久才能一个人来鬼杀队的,不然鸣一哥肯定要跟来了,跟来又是一阵闹。
也是没办法,过去了这么久,鸣一哥还是不信任鬼杀队。
灶门炭治郎继续向前。
刚走到庭院,远远就看见几个柱在屋子旁边,围在一起说着什么。
“是炭治郎!”甘露寺蜜璃一眼就看见了进来的少年,雀跃地挥起手打招呼,“下午好呀!”
“下午好甘露寺小姐!”
灶门炭治郎探了探头,看向甘露寺蜜璃身后,“大家在干什么?”
“是好消息!附在主公大人身上的诅咒终于消失了,大家现在都很开心!”甘露寺蜜璃捧着脸,脸颊红润,“据说再治疗一段时间就能重新看见东西了!现在医生在里面,我们在等他出来呢!”
“真的吗,那太好了!”
灶门炭治郎高兴地说道。
“最近的任务完成得也很顺利,听说九州地区的鬼能变回人类的已经都变回来了,应该是因为这件事主公才会喊你过来的吧。”
甘露寺蜜璃一边闲聊,一边引着灶门炭治郎往里面走,“对了炭治郎,我刚刚买了蜂蜜蛋糕,等会儿会议结束你带几个回去给祢豆子妹妹怎么样?味道特别好哦!”
“那我替祢豆子谢谢甘露寺小姐了!”
“不客气不客气~”
走近主屋之后,其他几个柱也向灶门炭治郎点头示意。
“灶门来了。”
宇髄天元扬手打了声招呼,“精神很不错,你哥哥也还好吗?”
“鸣一哥还是老样子。今天好不容易才让他同意我一个人出来。”
炭治郎无奈地笑了笑。
他看看四周,发现柱基本上到齐了,“今天是有新的任务吗?大家都到了。”
“唔姆!是关于北海道地区的鬼,那边的鬼治疗起来好像很棘手,说不定要麻烦你和你哥哥了。”
炼狱杏寿郎拍拍他的肩膀,声音依然洪亮。
“不会麻烦。”
炭治郎眉眼柔和,他认真地说道:“如果能减轻一份鸣一哥的罪孽,我会竭尽所能。”
蝴蝶忍叹了口气,弯弯眉眼,“任重道远呢。”
灶门炭治郎握拳,“我会努力的!”
鬼没有完全消失。
应该说,消失不了。
在鬼舞辻无惨期间被转化为鬼的人类太多了,即使一年来与珠世合作研究出的真正治疗药物让许多无辜的人变回了人类,但还是有一部分,让鬼杀队束手无策。
那些人正是宇多鸣一用来寻找青色彼岸花时精挑细选的上位者。
永生和强大的力量对他们来说是不可能放弃的诱惑,即使鬼杀队再如何劝诫,依旧没办法让那些人放弃,鬼杀队也因此没有解散,还是会派出剑士四处寻找鬼。
不过,这时的剑士确实会比鬼舞辻无惨时代安全许多。
因为鬼王宇多鸣一很安静。
他没兴趣追逐任何事情,只要有灶门炭治郎在他身边一天,他就会稳定一天。受他控制的鬼也就没有鬼舞辻无惨时代那么嗜血。
杀了宇多鸣一倒是可以直接结束这份危险的源头。
可每当鬼杀队这样想时,都会有无论如何都一个绕不开的话题——如果宇多鸣一死去,整个日本的权利阶级将有四分之三会跟着鬼王一起消失,届时整个日本的行政将完全崩溃,整个国家都会陷入混乱之中。
更何况他们杀不死宇多鸣一。
日轮刀砍头无效,阳光也无效。
已经失去自我的鬼王更没法被珠世药物治疗,唯一能稳住宇多鸣一的,就只剩下灶门炭治郎。
但也仅仅是听灶门炭治郎的话而已。
那是个谁也控制不住的怪物,一旦触碰到他的逆鳞,他就会再一次爆发,吞没一切生灵。
所以没办法号令他,只能就这样让宇多鸣一守着灶门炭治郎。
“大家都提前到了啊。”
正在外面众人闲聊的时候,里屋的门打开了。
产屋敷耀哉脸上的青紫色诅咒已经消退,他身体还是不算好,但比一年前硬朗了许多,可以不用人扶着了。
他朝着众人的方向笑了笑,说道:“久等了,大家都进来吧。”
柱们迅速涌了上去。
“主公大人!医生怎么说?”
“诅咒消失的话病就会好吧!一定是的!”
“真的吗?让人松了口气……”
大家七嘴八舌地追问道,状态不似从前那样紧绷。产屋敷耀哉无奈地笑着,逐一回应了剑士们的问题。
鬼舞辻与产屋敷之间的诅咒消失了,医生说他的病情在好转,预估能比之前活得要久一些,虽然没有多长,但比诅咒缠身要好上很多。
鬼杀队当主的位置他仍然坐着,现在鬼的威胁虽然没有以前大了,但该有的麻烦还是需要鬼杀队来解决,这也是他会把大家喊来的原因。
产屋敷耀哉最后看向灶门炭治郎。
“最近还好吗?炭治郎。”
灶门炭治郎用力点头:“嗯!承蒙主公挂念,一切都还好!”
…
灶门炭治郎回到云取山。
家周围打扫得很干净,屋子也重新修缮过,妈妈和弟弟妹妹的坟墓早早被迁到了后山,和爸爸葬在一起。云取山的家只有他们三个。
进了门,放下恋柱送的蜂蜜蛋糕,在家里找了找没看见妹妹的踪影,想着今天山下学堂开课,祢豆子应该是去山下了,这会儿不在家。
灶门炭治郎推开后门,见到阳光正盛。
难得晴天,太阳很大。
沿着小道走进葱郁树林,再迎着日光走出,一片辽阔如海的青色便映入眼帘。那些在阳光下盛放的青色彼岸花迎风招展,微风吹过,泛起一层层涟漪。
美轮美奂的花海之上,却站着一个与绚烂景色格格不入的‘人’在这里等待。
他披着一头红黑长发,皮肤苍白如死者,阳光驱散不掉那股阴冷刻入骨髓,远远看去就觉得浑身冰凉,怎么看都不像是该出现在阳光下的东西。
宇多鸣一浑不在意地转过头,左耳花札随着动作轻轻摇晃,看向灶门炭治郎的方向。
灶门炭治郎走近,“主公派发了新任务,是北海道那边的,听说那边的鬼被人驯养了,治疗起来很麻烦,得珠世小姐去一趟才行。”
鬼握住他的手。
“祢豆子就留在家里,那边太危险了。不过,有鸣一哥的话,一去一来不会用太多时间,说不定能赶在过年之前回来呢!”
灶门炭治郎弯下眼角,高高兴兴地说着。
鬼垂着眼帘,把玩着少年的手指,不出声。
“哥。”
灶门炭治郎忽地反握住宇多鸣一的手。他探身向前,凑到宇多鸣一面前,眼中如耀阳的赤色与猩红相撞。
少年在认真地说道:“我们一起去吧,然后一起回来过年。”
宇多鸣一停顿半晌。
他将十指相扣,回以温润的沙哑应答。
“……”
“好。”
第36章 死(上)
鬼舞辻无惨的气息消失了。
鬼杀队追寻千年的恶鬼在这一刻以一种极度荒诞的形式结束生命,这好像是个好消息,但没一个人轻松得下来。因为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更恐怖的气息——黑发血瞳的鬼在看着他们。
狩猎的竖瞳绕过前方少年,逐一扫过其他人,凛然杀意萦绕,让所有人都不敢轻易动作。
原本,鬼杀队也打着先和这名青年合作的想法,想要优先解决鬼王鬼舞辻无惨。
但这样的想法失败了。
宇多鸣一直接杀了鬼杀队派去的剑士,拒绝和鬼杀队沟通。
那个青年眼里已经容不下除了灶门炭治郎之外的世人。
寂静下,鬼杀队的几柱彼此对视一眼,悄悄地移动身形。
虫柱去找血清的下落了,他们得合作起来拖住宇多鸣一,只要能拖到太阳升起或虫柱回来,就还有机会。
甘露寺蜜璃看着鬼化的青年,喉头发紧,额角汗珠不断滑落。
鬼王亲口承认的强者……
……真的拖得住吗?
“——甘露寺!”
晃神瞬间,身后传来惊呼。甘露寺蜜璃下意识身体后仰避开前方袭来的刃风,樱绿色编发扬起被赫刀挑断,她刚躲开这一刀,下一刀迅速地就劈了过来。
伊黑小芭内猛冲过去,架刀替甘露寺蜜璃抗了下来。
重重的一刀几乎让伊黑小芭内半个身子都发麻,他来不及反击,只能扯着甘露寺蜜璃就往后撤,手里的日轮刀发出清脆的‘咔咔’声,裂痕从刀镡处蔓延向上。仅是一刀,蛇柱的日轮刀就碎了。
伊黑小芭内将甘露寺蜜璃护在身后,喘息着,冷汗直流,身体麻木他没法动弹,但异瞳一直紧追宇多鸣一。
“这家伙……”
“……根本就是没救了。”
鬼杀队想过与宇多鸣一合作。
可这个已入魔障的青年根本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他们能做的只剩下利用鬼舞辻无惨,让这两个恶鬼互相撕咬。
可谁能想到鬼舞辻无惨什么都没做到,反而被宇多鸣一篡夺了鬼王的力量。
“还能动的人和我一起去拖住他!”
悲鸣屿行冥高喝道。不死川实弥勉强站起来,和他一起挥刀冲刺。
日轮刀与赫刀交接,震开一圈剧烈的风动。
炼狱杏寿郎抓准短兵相接的机会。炎之呼吸的光辉不输日轮,他矮身躲开宇多鸣一的攻击,反手挥出一刀,直取青年脖颈。
‘锵铛!’
又是一声短兵相接的震响,炼狱杏寿郎的刀不出意外地被拦下来了。他被暗沉的血瞳看着,从那双眼睛里,炼狱杏寿郎看不见往日在藤之家那哪怕是仅浮于表面的温柔。
已经可以肯定了。
鬼化下的宇多鸣一已经疯到彻底,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霞雾的气息从后方突刺而来,炼狱杏寿郎按紧刀柄,炎之呼吸的火光再暴涨一分,极尽可能地架住宇多鸣一配合同伴。
与此同时,侧边的富冈义勇也如离弦之箭般飞射而来。
一刀刺入咽喉,一刀扎进背脊。
霞柱与水柱抓住空隙,终于命中了鬼化的青年。
大片大片的血染红宇多鸣一的灰白色风衣,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似的,一只手抓住时透无一郎的日轮刀,大颗大颗的鲜血从指缝滴落,而即使是时透无一郎用上了全部的力气,他的日轮刀也依旧被抓着一点点从咽喉拔出。
被刺伤的地方涌出鲜血,却不可思议的,血肉在复原。
恢复速度很快。
让人不禁想起鬼舞辻无惨消失前的那些话。
‘失去意识的鬼王。’
‘所有人都会死在他手里。’
来自宿敌的告诫显得有些诡异的滑稽,但没法忽视,因为鬼舞辻无惨说的就是事实。
可此时才过去五分钟不到。
距离太阳升起还有十二分钟。
恢复能力极快的鬼很快就揽回了主动权,霞、水、炎三个柱被震飞,灶门炭治郎见状,咬咬牙,踏步跃起。
水流附着刀刃,从顶端向下的斩击挥出破空的声音,直直地冲着宇多鸣一而去。
水之呼吸·捌之型·泷壶。
‘呲。’
少年的刀没入鬼的肩膀,他愕然抬头。
非常轻易地,灶门炭治郎的日轮刀砍中了。
腥红的血从宇多鸣一肩膀上泊泊流出,他仍旧没有反应,青年的眸子就像黑洞洞的夜晚,沉寂得毛骨悚然,只看了灶门炭治郎一眼,伸手拔出日轮刀,转身继续走向其他人类。
“宇多鸣一!!”
灶门炭治郎对着青年大喊,却只能看见他冷漠地挥刀向其他人。
“快住手啊!不要再杀人了!!”
没有回应、没有回应。
那青年对外界的声音,统统没有回应。
灶门炭治郎再一次冲了出去,这回宇多鸣一先是躲开他的攻击,然后停了下来。
他回头,同时抬手。
数道血红的光从他掌心散发出去。
因鬼舞辻无惨消失而不再被鬼血控制的上弦们感受到了一股比鬼舞辻无惨控制性更强的命令,直接忽视意识,占据他们的血肉和细胞,仿佛牵着傀儡一样,控制他们行动。
上弦们动了起来,这绝非好消息。
而似乎宇多鸣一要做的远不仅于此。
青年看向远处山峦,喉中传出尖啸,荡漾的音波震动地面上的碎石瓦砾,刺痛耳膜,一声接一声传出去。
捂着手臂上的伤站起来的富冈义勇摇摇晃晃地用日轮刀撑着自己站起来,看见宇多鸣一的动作,心里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
“……他在干什么?”
顺着宇多鸣一的视线看去,远处山峰连成一条漆黑静默的线,那条线上什么都没有,夜里静悄悄的,充满鬼魅的冷僻。
这种时刻走神一秒都很致命,富冈义勇刚收回视线,下一刻,山峦震动。
远处那条山峰连成的线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凸点,细微的震动声顺着风从山的方向传来。所有看清了这一幕的鬼杀队剑士都瞳孔收缩,不可置信地握紧了日轮刀。
大批量的鬼从远处奔袭而来。
他们在响应新鬼王的召唤。
而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赋予这些鬼权能的并不是鬼舞辻无惨,而是为了更快寻找到解药而无所不用其极的宇多鸣一,所以这一刻听从他的命令理所当然……但是,但是!
“哪来的这么多鬼?他到底祸害了多少人??”不死川实弥收缩眼瞳,尾音怒中带颤。
太多了,鬼的数量太多了。
就算里面没有异能鬼,这么多的数量也能靠消耗战耗死鬼杀队。
“——这个疯子是真的想杀了所有人吗?”
已经没时间去质问宇多鸣一的行为了,不死川实弥烦躁地啧好几声,扬头问道:“太阳升起来还要多久?!”
“九分钟。”
宇髓天元喘匀呼吸。
“……还有九分钟!”
“该死的!”
不死川实弥低骂一句。
还有九分钟。全盛状态的鬼王鬼舞辻无惨在宇多鸣一手里也没撑过多久,他们状态本来就很差,肉身之躯就算加上鬼杀队的后勤,又能拖延多长时间?
更何况还有这么多鬼在赶过来。
“至少拖到蝴蝶回来!她应该马上就到了!”炼狱杏寿郎大声说道,橙红火光爆发,人随声冲出。
炎之呼吸·一之型·不知火。
刀刃相接的声音震耳欲聋,炼狱杏寿郎架着刀,整个人都往地面沉了好几分,震荡的耳鸣嗡嗡作响,五官溢出血色。
“炼狱!”
宇髄天元立刻赶了过去。他与风柱配合,拉开战线,趁着短暂引开鬼的机会,减轻了炼狱杏寿郎的压力。
“炼狱先生!没事吧?!”
灶门炭治郎急匆匆地问道。
炼狱杏寿郎呛出一口血,随手抹掉,他重新站起来,“我还能战斗,我们必须守住这道防线,不能让宇多君离开!”
“……我知道。”
灶门炭治郎握紧刀柄的手指关节用力到泛白,他低声道对自己说:我一直都知道。
当宇多鸣一否决鬼杀队的开始,他就走上了宁可与人类为敌的那条路。
所以现在的对立已经是必然。
“还能动就站起来!”
从他们身边闪过的不死川实弥喝声说道,冷汗浸透了他的衣襟,混杂着鲜血,他却不曾迟疑地举起刀,绕开被操纵的上弦,突袭了上去。
风之呼吸·五之型·寒秋落山风。
这一刀命中了宇多鸣一的手臂,将整只手臂砍断一半,如果不是宇多鸣一反应太快,这一刀必定能斩断手臂。
不死川实弥的反应也不差,见一击未中,闪身就躲开。
鬼接上了自己的手。
已经流出的血啧沿着苍白的手臂蜿蜒向下,顺着刀刃滴落地面,他轻描淡写地甩去刃上鲜血,转过身,身影一晃便消失在原地。
再出现,就是在不死川实弥背后。
宇多鸣一加上他操纵下的上弦,不出几分钟,鬼杀队的柱便落败。
众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看着远方太阳还未升起,看着鬼化的青年,忽然明白为什么强如鬼舞辻无惨也要向鬼杀队求援了。
宇多鸣一身上有许多常人无法比及的力量,通透世界、斑纹、赫刀、日月呼吸,再加上鬼王的血。而最重要的,是宇多鸣一早已经绝望的本心。
看不见希望的疯子想拉万物陪葬。
冰冷的呼吸法再一次沉落赫刀之上,宇多鸣一向前挥出一道,兀地,砍中了意料之外的东西。
温热的血溅到他脸颊上。
“宇多鸣一!”
“停下来!宇多鸣一!”
灶门炭治郎吐出一口败血,急促呼吸中呛了好几口到鼻腔里,但他就是不让开,连声喊道:“从荒芜的梦里醒过来啊鸣一哥!你不应该是鬼!”
“你应该是人类啊!”
“……”
“…………”
鬼停下了。
他嗅到了浓厚的血腥味,来自一个最不应该的人。
是谁?
宇多鸣一无法正常思考。
仇恨和恐惧蒙蔽双目,分不清这里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能做的好像只有一往无前地走下去,直到找到最终的解决方法——直到能真正确认心底那个珍宝身处安全。
但就算是杀了世界上所有人,他也不应该……
“鸣一哥!”
“宇多鸣一!”
宇多鸣一瞳中闪过一抹阳光的金色。
嗡鸣再一次袭上大脑,太阳穴刺痛。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时,脑海里回闪过许多许多过去的画面。
云取山的冬日一起卖炭;
夏天在凉棚下学着认字习字;
留学海外时意外收到的字迹笨拙,却一笔一划的信件……
过去的影像掠过脑海,最后定格在眼前的少年身上。
宇多鸣一恍然若醒,他看见挡在他面前的灶门炭治郎,以及那双赤灼的眼瞳中,满身鲜血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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