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宁回忆起了跟秦不凡他们在云槐镇观察隔离的时候。
郁棠总喜欢跟他们一起行动,一起吃饭,一起接受心理治疗,晚上回到各自的房间之前还要跟他们道晚安。
郁宁没有了之前的记忆,也不认识跟自己一起上过赤崖山的伙伴,对自己醒来后第一眼见到的郁棠比较依赖,更是没觉得郁棠与他们在一起有什么不妥。
当时的其他人脑子还没彻底清醒,同样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他们自然而然地接受了突然活过来的郁宁,也接受了这个忽然多出来的漂亮小孩就是那晚的不可名状,而他们七个好像本来就是认识很久的朋友。
调查局的人不会去管郁棠,遇到了还会十分礼貌地打招呼,不亲密也不生疏,像是在招待一位来家里做客的邻居。
等未成年们之中有人开始意识到“等等咱们中间是不是多了个谁”的时候,他们差不多就可以结束观察回家了。
小伙伴们陆续从大脑好像少了一部分般的状态中清醒,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害怕、不安与难过。
但情绪来的很缓、很慢,并没有对身体造成更严重的打击。
再看到郁棠时,因为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们也没有了那天晚上的恐惧,甚至能很平静地跟他说上几句话。
郁宁没有要回去的地方,于是他在云槐镇的分部留到了最后,一个个与同伴们道别。
最先离开的是帽子姑娘和另外两个有家长来接的女孩儿。
什么都不用做,再过一段时间她们会自然遗忘自己看到的怪异,大脑会把那段经历自动替换成一段更为合理的记忆。
至于目睹凶杀案,自己也差点被杀害的心理阴影,也会有心理咨询师进行跟进治疗。
作为被卷入邪\教献祭,亲眼目睹了不可名状的未成年受害者,要是再受到外界的刺激,他们有极高的可能会陷入疯狂,或直接变成“祟”,所以需要调查局的持续关注。
如果这些孩子再遇到家庭或外界的迫害,调查局也不会坐视不理,而等到持续观察结束,她们也已经到了可以离开原生家庭的年纪了。
送别时,郁棠问帽子姑娘:“你想要一个健康长寿的身体吗,我可以给你?”
女生摇了摇头,但很快她注意到了伙伴们有些担忧的神情,她还是补充了一句:“我不打算放弃治疗。”
恰恰相反,她现在很想搏一个活下去的可能,但她不想变成那帮邪\教徒般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模样。
她愿意去拼尽自己的努力活下去,享受生命的每一天,不论人生路时长时短,她已经不想再主动放弃什么了。
过了几天,高马尾和秦不凡也要走了。
但两人因为这次的经历,对普通人不可见的那个世界产生了好奇,也被检测出了天赋,收到了调查局的橄榄枝。
“我不打算回家了,我要直接去调查局总部参加考试,他们说我天赋好,灵感高,肯定能加入少年班。”高马尾对此很有信心。
但在参加考试之前,她还有一件事要做:“不过我还得先去改一个名字。”
说到这个,秦不凡就想起了对方那个一言难尽的本名,他问:“你想改成什么?”
“苏声。”女孩儿毫不犹豫地回答,“那天晚上,我听到了万物复苏之声。”
那是无穷无尽的生命力蓬勃向上的声音,枝杈在风中起舞,星星手拉手唱着歌,多么神奇、多么美妙的景象。
那一天,也是她新生的开始。
苏声对她的小伙伴们眨了眨眼:“祝我成为最传奇的调查员吧。”
最后,郁宁也送别了要出发前往岫城的郁棠。
郁宁问过每一个伙伴要去哪里,去干什么,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唯独没有问郁棠去岫城做什么。
潜意识让他不要去想那个城市相关的人事物,最好一辈子也不要回去,郁宁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郁宁也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留在云槐镇,加入调查局,继续着未完成的学业。
他的身边有朋友,有师长,也有没有血缘但关系亲密的兄弟姐妹们,还有了向往的职业与不错的天赋。
不用再承受来自原生家庭的打压、贬低、憎恨与冷暴力,他也不再是那副畏畏缩缩的模样,性格也在渐渐转变。
快要枯萎的野草终于得到雨水浇灌,开始扎根土壤,向阳生长。
高考结束那年,郁宁开始在调查局实习,也从调查局的其他人嘴里听过了郁棠的故事。
然而,其他人口中那个恐怖的形象,完全和郁宁记忆中的郁棠对不上号。
那明明是一个再友善不过的神秘存在,会安安静静地听人说话,总是甜甜笑着,亲切而又温和,还特别让人安心又省心。
然后,他这个特别让人安心又省心的友人今天来到他面前,告诉他,自己结了个婚。
*
郁宁怔怔地看着面前那眼神无辜的青年。
他突然回忆起前些日子自己外出执行了一个小任务,回来后,他师兄告诉他信箱里收到了一封给他的请柬,郁棠邀请他去岫城。
光是听到“岫城”两个字,郁宁就寒毛直竖。
他也根本没听完师兄说郁棠邀请他去做什么,只问了一句事情重不重要,得到师兄的一句好像不是什么大事的回答后,就让师兄替自己婉拒了。
原来那封邀请函是结婚请柬吗?!
“你什么时候结婚的?跟谁啊?为什么忽然要结婚啊?”再回想起郁棠来找自己的原因,郁宁忽然有了个猜测,“你后悔结婚了吗?”
“没有。”郁棠说,“我不后悔。”
郁宁叹了口气:“那你跑什么啊?”
除了每年八月会回到云槐镇参加花宴,郁棠这几年都没有离开过岫城,这次他毫无预兆地跑来首都,看上去还准备抛弃现在这个“身份”,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如果不是怕自己哪天就想要找回过去的身份了,郁棠可能已经让这个“身份”消失在世界上了吧。
但是,到底是什么能让连整个调查局都惊恐万分的存在这么匆忙跑掉呢?
“我没跑。”郁棠坚持道,“我亡夫生前对我很好。”
郁宁:“……”
这才过去几天啊,那人就已经没了吗?!
等等,亡……夫?
郁宁没有为好友的取向和感情生活纠结太久,他又一次拒绝了找回过去的身份,然后就询问郁棠接下来的打算。
但是郁棠接下来没有打算。
郁宁即将进入考试周,等考完最后一科就能放假回家,他提议让郁棠先现在首都等等自己,他们可以一起回云槐镇,郁棠也答应了。
首都大学附近的酒店、旅馆和民宿无论何时都人满为患,郁宁开始思考把郁棠悄悄带进宿舍的可能性,但郁棠表示自己已经找好了落脚的地方。
郁宁还得先把神情恍惚的室友安全送回寝室,约定好第二天再见,就跟郁棠道别了。
*
郁棠回到了落脚的小旅店,位置偏僻又破旧的两层小楼隐藏在小巷子里,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把所有光亮与喧嚣隔在了高墙之外。
郁棠上楼的时候,碰到了有人在直播,主播是个大嗓门男人,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在镜头外的助理。
“十七年前,一位外来务工的女性和一位家庭主妇,在这间旅店内遭人杀害后分尸,凶手正是家庭主妇结婚七年的老公。”
“在残忍杀害两人后,凶手又把自己妻子的四肢缝合在了另一位受害人的躯干上,被人发现时,他正抱着那具被拼凑起来的尸体。”
“自那之后,经常有入住这家旅店的人在午夜被敲门声惊醒。”
“门外的人会用幽怨的声音询问看没看到她老公,如果不回答,敲门的声音就会响整个晚上,但如果回答了……”
主播压低了声音制造神秘的气氛,但他嗓音洪亮,即使故意夹着嗓子也能让人感到中气十足。
“好啦,今天咱们就在这间旅店里住一晚,看看这个都市怪谈到底是不是真的!”
【刚才是不是有个人跟你擦肩而过了,这家旅店还有别人住啊,我还以为都是来拍视频的主播呢】
【啊啊啊快挪一下镜头我刚才看到一个长发美人一闪而过!】
【哈哈哈哈你们又在吓唬人了】
几条弹幕一闪而过,主播左右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长发美人,只当是网友们又在跟自己开玩笑,专心讲起了十几年前的那个案子。
与主播擦肩的郁棠回到房间,关上门,将自己摊平在房间里晒月亮。
时间很快来到深夜,郁棠听到了走廊另一头传来了挨个房间敲门的声音,伴随着敲门声,还有一个幽怨的女声在抽泣。
“你有看见我老公吗?”
“他把我丢在这里就不见了。”
“你有看到他吗……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那女声越哭越伤心,很快敲门声变成了砸门声,又变成了用指甲挠门板的声音。
“他在不在这里!”
“是不是你把他藏起来了!”
“开门!让我进去找他!快开门!开门开门开门开门开门开门开门开门开门……”
吧嗒,一扇门从里面打开了。
女人的声音瞬间停了下来,可能是敲了这么多年门,但还是第一次有人开门,她还有点儿茫然。
郁棠打开门,看到门口站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女人穿着一条吊带长裙,身上的缝合线十分显眼,正是不久前那个主播讲述的十七年前的死者的形象。
但这并不是当年的两位受害人中的哪一个,而是因为人们口耳相传才会诞生于此的怪谈。
“你也受情伤了吗?”郁棠问。
旅店怪谈:“啊?”
郁棠感觉自己会跟这个旅店怪谈很有共同语言,所以他发出邀请:“你进来,咱们可以好好聊聊。”
旅店怪谈看到了那些还没来得及装回去的黑色丝线,顿时也一脸黑线。
这绝对是个比自己更奇怪、更恐怖的家伙啊喂!
她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恐怖,缝合得本就不牢靠的四肢开始瑟瑟发抖,像是要散架。
“不不不!”旅店怪谈后退一步,危机感让她快跑,“夜深人静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多不合适。”
郁棠点点头,决定尊重对方的意愿。
于是,他走出了自己的房间,站在了走廊上,一只手关上了身后的房门,另一只手拿出了装有碎骨的小瓶子。
“那我给你讲讲我的亡夫吧。”郁棠说。
旅店怪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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