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九安嘴里嚼着口香糖，最后检查了垃圾回收站里换下的东西，接过周林递来的点火装置，抬手丢进箱子抬手重重关闭垃圾箱。
“他们还没把任务目标的地点发过来？效率真差。”
乔九安吹出一个圆泡泡，旁边从高处跳下的仓鼠D稳稳落在他的肩头，仓鼠嘴巴里十分同步地也吹出一个圆泡泡，但是一个不小心被门牙划过，破掉的口香糖泡泡糊了仓鼠D一脑袋。
仓鼠D眼前一黑，抬起的两只仓鼠爪被黏糊糊的口香糖粘住，在乔九安肩膀上转了个圈，整只鼠往下栽倒，被旁边伸过来的一只手正正好接住。
骤然起火的垃圾箱在小巷尽头燃烧着，将所有残留在现场的指纹和生物痕迹全部消除。
周林耐心细致地将糊在仓鼠脑袋上的口香糖泡泡剥下来，从空间钮里拿出手帕和水，一点点打湿了整理臭美仓鼠的金色小卷毛，笑着叹气：“都说了，不要用精神体嚼口香糖。”
“仓鼠就不能嚼口香糖了？你这是精神体物种歧视好吧！”
屡教不改的乔九安抬手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看着搭档捧着仓鼠任劳任怨地伺候。
“好了，快起来。”擦干净卷毛仓鼠，周林用手指尖戳戳仓鼠D的肚皮。
原本怀抱打开四脚朝天躺在周林手心的仓鼠D懒洋洋翻了个面，用只有一丢丢大的仓鼠尾巴对着周林。
“吱！”
乔九安嚼着口香糖，靠近周林，用脸颊蹭了下搭档的肩膀，含含糊糊道：“刚才擦着墙面了，背面也脏的。”
金发男人又好气又好笑，顿了两秒，只好真的给这只胖仓鼠浑身上下前胸后背都擦了毛毛。
忽然，乔九安腰间的通讯器一震，点开来，是一个坐标地址，小字还标注了一行低调行动。
乔九安撇嘴：“得，看来还是个潜入任务，干活吧。”
……
才刚靠近任务地点还没潜入，乔九安就知道为什么研究中心会标注低调行动了。
这是一片看不见边际的人造湖，湖水中央漂着一座小岛，湖水岸边没有任何多余的建筑，视野一览无余，自然也没有任何适合狙击手或是伏击者埋伏的地点。
而乔九安和周林这次任务目标的所在地点，就在湖水中央小岛隐隐可以看得见的那栋小屋里。
“联邦首都星居然还有这种地方……”
乔九安将手里的望远镜递给周林，皱眉：“我算是知道为什么研究中心说这个任务一直没实验体成功了。”
“湖水里肯定有探测仪，四周又这么空旷，飞行器这类只要靠近就会触发警报……这防护措施比联邦议员还离谱。”
光是潜入就是个大问题。
周林观察了一阵，道：“再等等，这样的小岛，一定有定期补充物资的运输船。”
乔九安背靠树干，迎着阳光有些昏昏欲睡：“嗯哼，那就等等呗。反正这次给出的任务时限是三个月，大不了压着时间点回。”
每个实验体外出执行任务都有严格规定的时间限制，行动轨迹也被严苛监控，即使无法完成任务，也要在规定的时间限制内回到研究中心。
一旦超时，实验体颈部的项圈就会立刻强行注□□神力刺激药剂，最多三个小时，实验体就会精神海崩溃，被紊乱暴动的精神力炸成烂泥，死无对证。
金雕掠过高空，锐利的视线在地面逡巡。
过了一阵，周林压低声音：“的确有运输物资的痕迹，已经看不太明显了，如果运气好的话，最新一次的物资补充应该就是在这几天。”
“如果只是最平常的营养液补给应该很难查到痕迹，但住所这么讲究的人要么权势地位很高，要么对某些势力而言非常重要，这类人应该不会只满足用营养液维持生命体征。”
“如果是类似新鲜蔬果、茶、奶制品这种需要短时间持续补充的物资，一定会留下交易痕迹。”
乔九安闻言，若有所思，然后点开光屏检索了一阵子，眼睛一亮：“唔，我想想……找到了！”
“这附近有家花茶店，据说是纯手工种植加工，很多瞎讲究的贵族都很推崇他家的茶，而每隔三个月这家店就有一笔大额保密订单，”他将光屏推到周林面前：“在这动手太显眼了，我们先去这家店碰碰运气。”
周林看了看，挑眉：“是你之前很喜欢吃茶点的那家店？”
乔九安目光游移片刻，然后理直气壮道：“是啊，我就是饿了！去不去？”
总而言之……他们的确是运气非常好。
因为乔九安的馋嘴，他们真的就在那家手工花茶老字号碰到了来采购的联邦军方。
打晕了两个运输兵顶替身份，乔九安扯扯身上的衣服，轻啧：“居然还是军方的人，来头不小。”
周林语气中肯道：“我已经在思考，这项任务我们是不是真的应该完成了。”
乔九安表情惊讶：“真的假的？”
“是你说的，我们总有一天会出去。”周林不着痕迹地靠近乔九安，侧过脸，唇瓣擦过乔九安的耳廓，“如果这里的目标的确是一位身份麻烦的大人物，执行任务的我们恐怕会有些麻烦。”
乔九安眸光一沉：“但这是我们第一次搭档外出，如果失败，下一次恐怕就要替换任务搭档了。”
无法互相信任的任务搭档，对他们而言危险程度甚至高于任务本身。
两人正说着，迎面走来同样穿着的采购运输兵，这才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回到顶替身份的运输兵该在的地方。
虽然远看像是一座小屋，但登上小岛打量这栋唯一矗立在岛上的建筑时，才发现这栋三层小楼非但不显得局促，反而周遭被鲜花和绿植簇拥，特殊材质的墙面在湖水映照的日光下闪动着柔和的光。
两人避开其他人的视线悄悄离开队伍，周林留下断后以免被这些运输兵过早发现两人的失踪，留在小楼外的金雕伪装成普通的动物时刻警戒，而体型瘦削更方便潜入的乔九安则带着仓鼠D一路摸上了二楼。
小楼里很安静，安静得近乎诡异。
墙壁转角处放着被精心打理过的绿植，楼梯扶手、柜面都铺着洁□□致的蕾丝桌布，沉重的烛台，擦拭得一尘不染的摆件……
精神体在前面率先探路，乔九安每走一步都要万分小心，就连脚步声都要尽可能地轻。
很快，乔九安背靠墙壁深呼吸，仓鼠D抬起爪子搓搓自己的脸颊用力打气，然后绕过房门门框潜入房间里。
白色的纱帘被风扬起，带着掠过湖水时沾染的湿润，胖嘟嘟的仓鼠D站在房门口的斗柜上面，小黑豆眼谨慎侦查四周，最后将视线落在坐在露台桌子边背对他的那道身影上。
那是一个女人的背影。
她穿着柔软绸缎长裙，长发在脑后微微挽起露出白皙的颈部，膝上摊着一本翻开的书，手边还放着一杯刚泡好的花茶，阳光在她身周镀上一层柔软朦胧的光，显得美丽清雅却孱弱。
她的身下甚至并不是与房间家具配套的藤椅，而是一架银白色的轮椅。
哪里都不符合周林和乔九安对任务目标的侧写。
与乔九安片刻的犹豫愣怔不同，露台上，原本手指已经放上轮椅按钮的女人视线掠过被玻璃封住的露台窗户，在看到来人露在外面的银发绿眸时，瞳孔猛然震颤，倏地收回纤长的手指，翡翠绿的眼眸里一点点染上不可置信。
乔九安的手里握着枪，却皱着眉。
他并不是在犹豫是否动手，而是在想——
如果这个女人不是任务目标，贸贸然开枪激发警报系统，就再也没有第二次机会能完成任务了。
迟疑十几秒后，乔九安决定先侦查一遍小楼，确定是否还有第二个任务目标再动手。
正当他准备退出房间时，露台看书的女人却十分巧合地转过身，正好撞见了还没来得及离开的乔九安。
四目相对的那一霎，两双一模一样的绿眼睛映出对方的身影。
乔九安握紧手里的枪。
女人却在微微一愣后温柔笑开：“你就是新来的管家吧？真是的，我都说过了，我在这里没什么不方便的，哪里就需要人照顾呢。”
这样的说辞充满了破绽和不合理。
先不说乔九安身上的运输兵打扮哪里像管家，如果真的是来照顾女人的管家，又怎么会蒙着半张脸，手里还拿着武器？
可女人就这样微微笑着，或许是因为今天的风有些涩然，那双形状更柔美些的眼睛有些泛红。
耳麦里，听到女人的话察觉到不对的周林开口要求乔九安立刻撤离，但乔九安却觉得耳麦里的声音一瞬间好像变得极其遥远，整个人突然无比困倦起来。
【D！醒过来！那个女人是精神力觉醒者！】
乔九安眼中的光挣扎着亮起，艰难抬手对准露台上面朝他的女人，可搭在扳机上的手指却不知怎的迟迟难以按下。
十几秒后，乔九安在大脑的嗡鸣声中逐渐失去意识。
最后的记忆，是他好像跌入了一片温暖包裹他的海水里，柔和的低鸣声在耳边回荡着，带着无比的慈爱与眷恋。
房间里，控制轮椅接住昏倒的青年，女人颤抖着的手指轻轻抚过乔九安的眉眼，然后一点一点，揭下乔九安的面部遮挡。
几秒后，滚烫的泪水下，轻打在青年的额间，没入银色的短发里。
【D？！再坚持几秒，我马上到——】
女人轻轻摘下乔九安耳边的通讯器，柔声道：“你是这孩子的搭档？”
周林的声音骤然紧绷：【我是。】
“这样啊。”女人的手温柔拢在乔九安的脸颊边，一点点抚摸乔九安的发丝，端详着他的五官，像是要把每一处细节都刻在心里，“那我建议你不要踏足小楼的二楼，对外人而言，这里还是很危险的。”
【我们可以放弃任务离开，并且对这里的一切守口如瓶，不会有半句泄露。如果有我们能办的事，我们可以完成你提出的一切要求。】
赶来的周林已经站在一楼通往二楼的楼梯口，神情凝重地望向小楼的二楼，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试图和任务目标交涉。
【只有一点……不要伤害他。】
“你倒是很紧张他，看来你们的关系很不错。”
女人意味不明的声音从原本属于乔九安的通讯器那端传来，不紧不慢。
“小楼的一楼有客房，你可以随便挑选一间暂时住下。”
“至于这个孩子……”
女人转过身，这才发现同样在精神力作用下晕倒在斗柜上的卷毛小仓鼠，笑了下，将毛嘟嘟的可爱小家伙小心拢在手心，轻轻放在乔九安的颈间。
“我会将他还给你，但，不是现在。”
第52章
乔九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他没有着急睁眼，而是维持着睡眠时的绵长呼吸，手指握住从精神力空间里拿出的枪。
精神海暖洋洋的，像是被什么力量温柔而亲昵地呵护抚摸过，精神体也传来一种安心又享受的舒适感，就像是回到了……
嗯？！
乔九安猛地睁开眼，转过头，正正好看到趴在女人手心瘫软成一块仓鼠饼的仓鼠D。
绿眼睛和小黑豆眼对视，仓鼠D很是心虚地抬起爪爪扒拉下自己的眼皮，埋头在女人像是有魔力的手心里，假装自己是个没有思想的仓鼠毛毡。
女人白皙的手指揉抚着仓鼠D的脊背，从仓鼠脑袋一路向下，指尖似乎有一股柔软舒缓的暖流一点点深入乔九安的精神体。
“你的精神体很可爱，不过精神海就有些过于疲惫了，这样下去会很痛的。”
乔九安没有搭话，而是缓缓坐起身，手指握住被摘下来放在枕边的通讯器，一言不发地注视着身前不远处坐在轮椅上的女人。
精神体在不知底细的人手里其实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你、您应该知道，我们是来杀您的。”乔九安开门见山，直接这样说道。
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女人有无数种方法能反杀他，但现在，非但他好端端地醒过来了，楼下的雕哥好像也没有和女人起冲突，这起码证明，雕哥和这位原本的任务目标已经达成了一部分共通认知，或是交易。
——而且，他醒过来后的状态，甚至比之前还要好上许多倍。
精神力数值太高带来的痛苦和短命一直困扰折磨着实验体们，乔九安很在乎面前的女人究竟用了什么方法。
“是的，当然。”女人缓缓笑开，“想要杀我的人总是很多，不过好在，也有不少人出于并不光明磊落的私欲想要我活着，而我本身又恰好有一点手段。”
“我想，当我还在挂念所想之前，我是不会离开这个世界的。”
乔九安看了眼自己的光脑终端。
意料之中的，信号全屏蔽。
他想了想，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女人的轮椅前，蹲下来仰头注视着面前五官柔美气质端庄的女人，抬手抓了两下凌乱的头毛：“好吧，没想到我和雕哥第一次出组合任务就失败了……果然那群家伙就是不安好心，不想让我和雕哥强强联合。”
在女人有些意外乔九安突变的态度时，乔九安露出一个少年气的笑容，直率道：“或许雕哥曾经许诺了什么，但我还是希望您可以考虑愿意在三个月内放我们离开。”
“这三个月里，我们愿意为您做任何事情作为打扰您的赔礼。”
“当然，我们不会在此期间对您再有任何的冒犯和威胁，还请您原谅我们这次不礼貌的拜访。”乔九安撇了眼仓鼠D，伸出手指狠狠戳戳仓鼠屁股。
被顺毛顺得飘飘然的仓鼠D撅了下仓鼠嘴，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柔软的毛团子窜起来在女人的手心转了个圈，两只仓鼠爪捋着仓鼠毛毛堆在身前，朝着女人挤出个毛茸茸版的仓鼠比心，黑色的圆溜溜小眼睛布灵布灵地放着电。
乔九安因为蹲下示弱的姿势，脑袋和女人手心的仓鼠D差不多高，双手合十做出拜托的姿势，笑露出讨喜的小虎牙和单边酒窝。
“拜托您啦！”
女人被这青年和仓鼠的一套组合连击结结实实硬控了几十秒才缓过神，笑了许久才停下来，抬手指着乔九安和仓鼠D，眼睛里满是喜爱。
“你们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真的是……真的是……噗嗤！”
女人每次想要停下，看到乔九安和仓鼠D挤眉弄眼的样子又觉得好笑，几次之后才终于顺过气来，眼角还残留着笑弯起的弧度：“好啦，我也没有想要难为你们两个孩子的意思。”
“不过我这小楼的确是时间久了些，需要修整一些东西，日常生活上楼下楼，泡茶做饭什么的需要你们这样有活力的年轻人帮帮忙。”
“你刚才说，你们有三个月的时间？”
乔九安连连点头，眼尾耷拉着，表情特别乖巧，半点都看不出是之前拿着枪指人的杀手。
女人的眼中掠过一丝期待的踌躇，抬起的手指似乎是想要碰碰乔九安，但却害怕什么，又不着痕迹地收回，轻放在轮椅扶手上，学着乔九安的用词戏谑道：
“那就三个月，你们留在这帮我做做活，我就不追究你们偷偷闯进家里的不礼貌了。”
“没问题！我们上房下水特别有力气，什么都能干！”乔九安应得干脆，“哦对了！可不能让楼下那个长得比我帅那么一点点的人做饭，他做的东西可恐怖了……”
说到后面，乔九安嘟囔了一句：“我做出来的最多就是不好吃，他那个可真是要了仓鼠命。”
“噗！放心，一楼有料理机器人，不用做饭的。”女人看着这样的乔九安，翡翠石一样的眼睛里闪动着水莹莹的光，“有什么需要的就和我说，这段时间的话，就住在楼……”
说到这，女人停顿了一下，改口：“你们既然是同伴，应该会想要住在一起？”
乔九安点头点得更用力了。
女人表情温和地笑笑，轻声细语道：“好，那就这样，小楼里没有其他人，不用客气。”
“嗯！那我就不打扰您了，正好也把这身丑衣服换掉。”
乔九安看似亲昵地抱怨身上土土的运输兵衣服，将仓鼠D留在女人的手心作为让女人放心的筹码，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一件事，转身问：“对了我该怎样称呼您？”
“……就叫我，”女人停顿了许久，说出一个听起来就像是假名的称呼，“图莉普夫人吧。”
……
“图莉普夫人？完全没有听过的名字……”听到乔九安说了一遍来龙去脉，周林皱着眉思考了许久，对这样无力的状况很是不甘，“我们被研究中心提防屏蔽太过，不论是消息还是知识都很难接触到更有用的。”
“一点点来嘛，别太逼自己，放轻松，放轻松～”乔九安躺在床上，抬手摸摸周林的脊背替他顺气，“回头又要头疼了。”
“说起这个，你精神体呢？”周林问乔九安。
“这个啊……”乔九安抬手挠挠脸颊，“我留在楼上了。”
“我总觉得这个图莉普夫人很特别，可能是她也有特殊精神力的原因？我总觉得她给我的感觉很亲切，很舒服，精神体在她身边的时候，原本精神海因为精神力扩张产生的裂缝，也好像被一点点抚摸愈合一样。”
乔九安斟酌着用词形容那种奇怪的感觉，两条大长腿盘着，腰腹用力直挺挺坐起来，表情兴奋。
“雕哥！你说，她的特殊精神力不会是走治愈安抚那一类的吧？就和我的特殊精神力空间一样！”
“所以这才是你想留在这的真正原因？”
周林捏着乔九安的鼻子，让青年得意洋洋的表情顿时僵住，摇头晃脑着甩开他的手。
乔九安长得好，性格又很是讨喜，当他想要亲近一个人的时候，就连研究中心里脾气最难搞的009都会把傲娇的话憋回肚子里。
这么些年，乔九安的好人缘是真的累积到了一种让周林看了心生疲惫的程度。
要么有人想偷漂亮青年，要么有人计划着偷可爱仓鼠，反正就是不让雕省心。
乔九安拍掉周林的手，却又反手捞了搭档修长的手指捏在指腹间揉捏：“反正咱们有三个月呢，任务都已经要失败了，想想办法捞点别的还不行？”
“况且，就算除去精神力不谈——”
乔九安看了眼自己手腕上到现在还是失去任何信号的终端。
“我感觉，她似乎很厉害。”
“说不准，还是在我感兴趣的领域。”
当天晚上，心大的乔九安躺在周林身边，抢了周林的枕头抱在怀里呼呼大睡。
而总觉得什么事情想不通，缺失了最关键线索的周林，脑海里转了无数种设想一晚上没睡，时不时还要顾着给踢被子的乔九安盖肚子。
而在一层之隔的二楼，图莉普夫人手心捧着一晚上睡出十七种姿势的仓鼠D彻夜未眠，将全部能调用的精神力尽数用来安抚乔九安的精神体，动作珍惜，眼睛里写满了心疼。
同样，彻夜未眠。
……
第二天，精神奕奕的帅气小伙自信满满地准备上工，结果绕着小楼上蹿下跳地转了一圈，愣是没发现自己能干的活。
他算是彻底明白图莉普夫人为什么明明看上去不良于行，但却敢一个人独居在孤岛小楼里。
——这座岛遍布监控摄像头不说，小楼的所有供水供电，甚至花草剪枝、做饭做家务都有相对应的机器人。
其灵敏程度和智能程度比起据说走在联邦科学前沿的莱恩研究中心机器人，也不遑多让。
并且还在机械智能化的同时，又保留了孤岛小屋外表内里的温馨烟火气，设计巧妙得让乔九安更是万分好奇。
乔九安蹲在劈柴的机器人旁边看了好半天，一时手贱，当机器人把木柴放上木桩的时候伸手偷走木柴藏在屁股下坐着，然后在机器人卡壳半秒又拿了一个新的木柴过来后再偷，机器人又拿，他又偷。
几次之后，乔九安身后都快藏不下木柴了，机器人也不拿了，而是转头看向乔九安，用一种平板但硬生生能听出一丝委屈的声音道：“您好，帅气的先生，可以把木木的木材还给木木吗？”
乔九安：“哇哦！”
“那我如果不给你呢？”乔九安伸出手去戳面前这个看上去还挺聪明的机器人。
然后就听机器人特别丝滑地回应：“那我就去告诉夫人，您在欺负为她兢兢业业干活的可怜木木。”
乔九安：“？”
啊？
不是，机器人还会告状的吗？
“噗嗤。”
轻笑声从楼上传来，乔九安傻兮兮地扬起脑袋，就见二楼靠这边的窗户被从里面打开，换了一身柔软长裙的图莉普夫人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乔九安眨眨眼。
他面前自称是木木的机器人从乔九安身后抽出被藏起来的木柴，抱在怀里，发出平板的AI声：“早安，帅气的小先生。”
乔九安瞬间反应过来。
不是机器人的程序太过智能，而是和他对话交流的根本就是控制机器人终端程序的图莉普夫人。
银发的青年站起身，大大方方地朝着楼上的图莉普夫人招手，活力四射地打招呼：“早安！图莉普夫人！”
说完，还没等图莉普夫人回应，乔九安就飞快冲进小楼，越过想要说什么的周林，在周林皱眉收回手时，又像是小旋风一样刮回来，在挂着两个黑眼圈的搭档脸颊边亲了一口，含含糊糊说了句早上好，然后噔噔噔地跑上了二楼。
第53章
两个月后。
图莉普夫人的确很厉害，精神力的特殊只是一部分，而另一部分……
“那这里呢？可是如果这样写的话，不是会和之前那条打架吗？”乔九安对着光屏抓耳挠腮，旁边穿着袖珍学生装的仓鼠D像模像样地戴着一个眼镜框，也对着光屏鼠脸沉思。
图莉普夫人看得实在是心软极了，害怕打扰到乔九安思考，便悄悄伸出手指拨拨卷毛仓鼠支棱在衣服边缘的软毛毛。
似乎是觉得有点痒，仓鼠D伸着爪子抓了抓，又有点痒，又抓了抓——然后就抓到了图莉普夫人没来得及偷偷抽走的手指。
眼神迷茫的仓鼠D转过脑袋，看看抓在仓鼠爪里的白皙手指，又看看表情有些尴尬的图莉普夫人，完全没有平常的聪明劲，有些迷迷瞪瞪地蹭蹭图莉普夫人的手指，挂在她的手指上，一脸的“好难，摆烂”。
图莉普夫人抿唇笑着，索性将胖仓鼠再度拢在手心，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一个指腹大的小梳子，一点一点顺着仓鼠D的软毛毛。
精神体虽然躺平，但乔九安却还是对着光屏拧眉思索，手指时不时敲打光屏键盘，打出一行代码又觉得不对，苦着脸唰地一下全部删除，换个方向重新想。
——在图莉普夫人毫无保留的教导，与小楼随处可见的精妙机械辅助下，乔九安就像是一块干瘪的海绵，大口大口贪婪地汲取着养分。
因为时间有限，即使是现在还消化不了的知识，他也会像仓鼠一样囤积起来藏在自己的脑海深处，直到有一天能够融会贯通。
图莉普夫人并不在意乔九安每天晃在他身边想方设法问问题的举动，甚至还有意无意在引导乔九安。
“为什么不试试并行算法呢？”见乔九安的方向有些偏离，图莉普夫人温声开口，“从第四十七行开始，试试看？”
乔九安眼睛一亮，双手手指开始快速翻飞。
……
“您真的很厉害。”乔九安结束了今天的薅羊毛学习课，眼神灼热地看向图莉普夫人，开始仓鼠彩虹屁，“讲得特别好！”
“你也学得特别好，特别、特别、特别聪明。”图莉普夫人笑了：“我年轻的时候教导过不少学生，你是最有天赋最可爱的那一个。”
“真的？”被夸奖的乔九安竖起呆毛，就连仓鼠D都没忍住搓了搓仓鼠爪，一人一鼠同步咧嘴笑，
“不过您看上去这么年轻，应该也没有教过太多学生叭……我属于矮子里面的雄伟者！嗯，也不错了！”在自我攻略这方面，乔九安向来很可以的。
“年轻？”图莉普夫人这些日子真的是被面前青年这张抹蜜小嘴哄得笑容满面，每天都愉悦极了，“真是会说话，我的年龄啊……”
她看着乔九安，停顿了十几秒，轻声道：“都足以做你的母亲了。”
乔九安一愣，抬眸对上图莉普夫人翡翠绿的眼睛。
但是这一次，却是图莉普夫人率先挪开视线，转移话题：“精神力的概念并不兴起于人类，而不同种族由于截然不同的脑域构造，所能激发的精神力也会有所不同。”
果然，只看图莉普夫人在当时无声无息拿捏乔九安的行为，就能知道她在精神力方面一定有其他人——至少是研究中心不知道的秘密。
而这也是乔九安最最感兴趣也是留在这的根本原因，他顾不上思考刚才那一瞬间心中的悸动，连忙打起精神仔细听。
“人类的脑域非常复杂，依照目前人类成功激发出的精神力种类来看，大部分被分为两种。”
“一种是能够凝聚精神体的攻击性精神力，这样的精神力通常因为对外激发而拥有非常大的破坏性，觉醒精神力后，随着精神力的数值增加，觉醒者的精神海也会越发痛苦，最终因为无法容纳过于强悍的攻击性精神力而力量失控，自爆死亡。”
“而在这部分精神力觉醒者中，高阶精神力者有一定几率会产生异变，精神力随机附带觉醒一种特殊能力。”
“一般而言，这就是藏的最深的底牌，如果不是性命交托的存在，绝对、绝对不可以泄露。”
图莉普夫人说到这里，目光一直停留在乔九安的脸上。
将精神力空间告知雕哥的乔九安莫名有些不自在，眼神飘忽着往旁边的柜子地毯上看。
“另一种，则是与攻击性精神力截然不同的治愈性精神力，但这种精神力在星河之中非常非常稀少，拥有这样精神力的人体质通常很差，并且精神力觉醒的过程更加凶险。即使偶尔出现一例，又侥幸长大成人，当他们的精神海趋于稳定，精神力数值却很难增长。”
“但精神力的镇压、治愈，都只能自上而下兼容，等级不够的精神力只能做到勉强安抚，起不到太大的作用，遇到暴动的精神力，甚至会两败俱伤。”
这是乔九安第一次真正接触到有关精神力这样概括笼统的概念，他默默将图莉普夫人的话一字不落的记下，并且在脑海中再度重复一遍确保没有遗漏。
他看着图莉普夫人身下的轮椅，想到这几天观察到的情况，轻声问：“您……就是拥有治愈能力的精神力觉醒者吗？”
图莉普夫人很厉害，但是与她强悍内核相对的，是她过于孱弱的身体。
不仅仅是无法行走——乔九安有意试探过——就算现在给图莉普夫人一把枪，在她按下扳机的那一瞬间，强大的后坐力甚至可能撕裂她的手臂肩膀。
“我是。”图莉普夫人承认，精神力通过手指一点点渗入仓鼠D的身体里，抚过乔九安的精神海，眼眸里一瞬间如同冰川迸裂，无法压抑的痛苦心疼转瞬即逝，“但同样的，我的精神力等级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高，所以我只能做到催眠安抚你，却无法治愈你。”
“已经别厉害了！”乔九安竖起大拇指，“您不知道，自从精神力等级突破之后，我从来没有睡这样舒服了！”
图莉普夫人垂眸浅笑，低声喃语：“是吗……那就好。”
如果是鼎盛时期的她，即使做不到完全治愈这个孩子，但只要能生活在一起，在他还小的时候一点点用治愈性精神力温养他的精神海，不让精神力一下子激发，这个孩子哪里会像现在这样痛苦？
她的孩子，本该是花园里最无忧无虑的小王子，却在十几年漫长的分离后，拿着枪，满眼冷漠空茫地看向她。
如果……那个时候，她能护住自己的孩子……
楼下传来甜腻腻的味道，乔九安用力闻了闻，笑道：“楼下好像做了您爱吃的桂花糕，我去看看！”
图莉普夫人微笑着点头，在乔九安的身形即将消失在门口时，忽然开口：“可以帮我叫一下你的那位同伴吗？”
她端起茶杯，遮挡住唇角的弧度，学着乔九安经常的动作俏皮眨眼：“外面徘徊的这只金雕已经有些焦虑到掉毛了。”
扒在门框边上的乔九安笑了好一阵，伸出手，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这是住在这里两个月以来，周林第一次踏足小楼二楼的区域，真正见到这位乔九安口中念叨了两个月的图莉普夫人。
他抬手在敞开的房门上轻敲三下，得到应允后才走进房门，恰好看到这位图莉普夫人打开窗户，将哼哼唧唧撒娇的仓鼠D小心递出去，放在停在窗户边合拢双翅，眼神认真，严阵以待的金雕鸟喙上。
仓鼠D熟门熟路地在金雕脑袋上蹭了好几下，然后傻呆呆地看着自己爪子里不小心薅下来的金雕头毛，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见过精神体掉毛但从来没见过金雕掉毛，仓鼠D一个仰卧起坐窜去金雕的后背，伸出仓鼠爪爪，用特别特别轻地力道捏住一根金褐色的羽毛。
一秒后，一爪头毛一爪翅膀毛仓鼠D陷入沉思。
雕哥最近已经这么焦虑了吗……这样下去真的不会英年早秃吗？
本身年龄其实比乔九安也大不了多少的周林挪开视线，唇角紧抿成一条直线，努力做出平静沉稳的样子。
——实际精神体金雕恼羞成怒张开双翅，揣着仓鼠D转头飞进了云层里。
短暂的小插曲过后，周林再度不动声色地打量面前的女人。
她就坐在露台的圆桌边，金属质感的轮椅更衬托出女性的柔弱，可即使一个完全可以开枪杀了她的杀手就站在她的面前，女人也仍旧不慌不忙，倒茶的动作优雅从容，浓郁的红棕色茶水从壶嘴倾斜入茶杯，在阳光下闪动着琥珀色的光。
最重要的是，明明气质截然不同，这位图莉普夫人的五官以及那双翡翠绿的眼睛，隐隐和乔九安的面容重合起来。
只是因为她过于柔美甚至是温和无害的举止神态，才让并不那么熟悉乔九安的人一时半会儿根本反应不过来。
甚至，还包括乔九安自己。
她看向站在几步远地方的周林。
那双和乔九安极其相似的绿眼睛深邃如海，沉淀着岁月与故事交织出的智慧，看似柔弱温和，实际如海边礁石般坚韧不摧。
身处温馨的小楼，窗外是澄澈的湖水和碧蓝的天空，即使坐在轮椅里，她也像是这里掌控一切的主角。
“我很欣赏你的眼神，只不过，在没有真正掌握足够的力量之前，这样野心不屈又不甘居于人下的眼神，会给你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她轻笑着，抬手示意：“不用客气，坐下说。”
第54章
图莉普夫人是个很会引导谈话的人。
她看出周林的戒备警惕，想了想，索性放下那些似是而非的试探，问起周林和乔九安所在的研究中心。
周林并不喜欢和他人谈论研究中心的事——或者说，没有一个实验体愿意回忆这些。
但在隐隐猜出图莉普夫人和乔九安的关系后，周林却无法拒绝一个母亲想要探知自己孩子过去的期盼。
和乔九安的没心没肺不同，周林住在小楼的这两个月，一直在观察探查这座小小的孤岛。
外界的补给来过一次，小楼里甚至频率极高地出现不少外表不同目的不一的猎杀镖——只不过和周林一样，它们都没办法真正靠近图莉普夫人。
这种类似昆虫外表的袖珍机械能发出高频率的振翅声，不仅可以融化特制的金属墙壁，也能瞬间发射出致死的红外线，不论是执行暗杀任务还是情报获取任务，实验体中喜欢用这种猎杀镖的大有人在。
这种东西频繁出现在小楼，以及小楼看似舒适实则被囚困小岛与世隔绝的环境，足以证明图莉普夫人极大可能并不是自愿留在这里。
而是有什么人觊觎她的能力或是手中的东西，没能和图莉普夫人达成合作后，既不舍得让她死，又不想让其他势力找到她，才用了这种方法一点一点和图莉普夫人耗时间。
但这并不是说图莉普夫人就真的那么受制于人。
周林想起那些猎杀镖、外来监控眼的下场，又想起图莉普夫人之前让他不要上二楼的警告，嘴角一抽。
那些试图上二楼的外来物品，有些被做饭的机器人一铲子拍飞进湖里，有些被砍柴的机器人一斧头碾碎，有些被打扫花园的机器人直接吸进碎草机里……
这中间也有人和他们一样通过冒充运输兵的方法混进小楼。
周林刻意按兵不动任由那人踏足二楼，结果还没走两步，就被楼梯转角冷不丁发射的激光当场击杀，尸体掉进楼梯下方的暗洞里。
一分钟后，打扫机器人上来擦过地板和楼梯扶手，将同样被激光折断的鲜花换掉，半点痕迹都没留。
但知道得越多，周林想的就越多。
在将研究中心的事情挑拣说了一些后，周林终究没忍住，开口问：“您，知道他在那里吗？”
图莉普夫人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隐隐颤抖的手指收拢进袖口，借着桌布的遮挡按在腿面上，不让小辈看到自己的失态，在听到周林这样问后猛然抬眸。
“不，我不知道。”
她看着面前的金发年轻人，缓缓说着，就像是透过这双暗红色的眼睛，看到未来得知真相的乔九安。
“他们从我身边夺走了他，告诉我……我的孩子已经死了。”
“我见过那具小孩子的身体，他就躺在那里，闭着眼睛，冷得让我绝望。”
“他们说，那是我的孩子。”
图莉普夫人隐藏在桌布下纤细白皙的手指紧紧攥着布料，用力到在手心印刻出血痕。
“但我不信。”
“只要我还活着，只要他们得不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就一直会不停寻找我的孩子。”
图莉普夫人的那双绿眼睛里，闪动着和乔九安极度相似的疯狂执着。
“只要我活着。”
所以，即使再痛苦，再艰难，再煎熬，她也会活着。
停顿了许久，图莉普夫人缓缓呼气，再度微笑开来，还是刚才那样不急不缓的模样：“……瞧我，怎么说起这些了。”
周林意识到自己刚才下意识替乔九安质问的行为有些不妥，犹豫了一下，低声说了句抱歉。
可他不觉得自己不该问。
乔九安不知道的事情他知道了，那么即使不是现在，将来乔九安也一定会有知道的一天。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周林希望，至少他能告诉乔九安，他是见过母亲的，并且他的母亲，是迫于无奈和他分开。
他的小仓鼠，不仅被他爱着，也被母亲爱着。
图莉普夫人缓缓摇头，示意不用在意这种事，又问了周林几个问题，在得知他们所在的莱恩研究中心就是原本的联邦第三研究院时，明显愣怔了一瞬。
联邦第三研究院位于图拉星球，是当初专门建立，研究生命科学与精神力的研究所。
图莉普夫人显然怎么都没想到这些年乔九安所在的地方，居然会是……
“那是……抱歉。”
图莉普夫人的眼睛里像是燃烧着火焰，压抑着灼灼的愤怒与痛苦。
她足足冷静了一分多钟才平缓情绪。
“但那些不会调试智脑的蠢货恐怕也没有多大的长进。”
图莉普夫人从空间钮里拿出一个看外表有些旧了的光脑终端，递给周林：“这个你拿着。”
“虽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程序算法也有迭代更新，但至少可以突破研究中心在网络上的屏蔽封锁。”
“这个光脑拥有联邦几大顶级学院的内网最高浏览权限，在看的时候注意一些扫尾，应该不会被发现。”
周林愣了愣，虽然不知道图莉普夫人为什么会将这样东西交给他而不是乔九安，但在考虑再三后，还是接过了这样不论是他还是乔九安都万分需要的东西。
“暂且……先别告诉他。”图莉普夫人轻声道。
周林看出图莉普夫人没有解释的意思，皱了皱眉，还是道：“如果他猜出来，我不会瞒着他。”
图莉普夫人笑了下：“你的确很聪明。”
不会因为处于对乔九安好的想法，就自顾自答应隐瞒什么，而是巧妙找到了一个平衡点。
“别再往下查了，在没有自保能力前太早知道真相，对你们而言太危险了。”
“就当是为了他和你能好好活下去，”图莉普夫人表情认真地看着周林，眼神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温柔压迫，“暂且瞒着他，好吗？”
周林沉默了许久，有些执拗地追问：“至少，我想要知道您的名字。”
“真正的名字。”
他绝不允许这种悬在乔九安头上的尖刀，在他毫无准备的时候没有任何预兆地落下。
图莉普夫人转头看向窗外掠过的飞鸟，轻轻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着微凉的茶水，在足以窒息的沉默后叹息一声。
“我是乔闻语。”
“乔昭野的乔。”
周林默默将这个名字记在心底，还想问什么，就听到乔闻语放下手中茶杯轻磕在桌面的声音。
“明天一早，你们就离开这里吧。”
……
周林找到乔九安的时候，乔九安正在厨房嚯嚯做饭机器人，身上手上脸上全是面粉，料理台上到处散落着刚摘的桂花，原本占据厨房的大厨机器人被挤到角落里，用四条机械臂可怜巴巴地抱紧自己。
厨房敞开的小窗户外面就是餐厅，周林刚走到小窗口前，就被乔九安塞了一嘴的桂花糕。
“快尝尝！”
乔九安被面粉糊成花猫的脸带着期待的表情，眼睛亮晶晶的：“味道怎么样？有没有太甜？”
看着这样的乔九安，周林只觉得要说出口的话有些艰难，他咽下口中明明清甜可口但却隐隐发苦的桂花糕，轻声道：“D，我们要离开了。”
乔九安一愣，眼睛里亮晶晶的光暗淡了许多，低低“喔”了一声。
其实在图莉普夫人提出要见雕哥的时候，他就猜到了。
夫人肯定不舍得他们卡着三个月的时间回去的，万一路上出意外耽搁了怎么办？
但……
乔九安从盘子里又拿起一块桂花糕，从中间掰开，塞了一半到自己嘴里，将另一半再次塞给周林，含含糊糊问：“你还没说呢！味道怎么样？我觉得还可以的……”
周林伸出的手越过小窗口，手指抹掉乔九安脸颊上的面粉：“好吃的。”
“为什么不叫图莉普夫人下来一起吃呢？”
乔九安垂着眼帘，特别认真地咀嚼嘴里的点心，不吭声。
周林的手心贴在乔九安的脸颊边，轻轻捏了捏，温声道：“是谁说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帅气仓鼠的？我们可能很难再来这里第二次了。”
“夫人不喜欢下楼的……”
乔九安小小声说，但在周林的眼神鼓励下，他很快打起精神。
“不过三楼的楼顶很干净，说不定晚上我们可以在上面吃烧烤看星星！”
看着乔九安端着那盘被精心调整了摆盘的桂花糕，顶着面粉花猫脸窜上楼，周林从衣兜里拿出乔闻语给的光脑终端，就这样静静站在厨房边，最终选择收起终端，保持了沉默。
今晚的夜空很美，繁星点缀，微风吹拂。
驻守厨房的料理机器人将烧烤架支在房顶露台上，炭火间跃动着橙红的火焰，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油花滋滋作响，香气四溢，甚至还有地下室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酿的果子酒，被摇出绵密的白色泡沫。
有了下午时候乔九安去厨房的前科，这一次，料理机器人兢兢业业守在烧烤架旁边，只要乔九安一有靠近的意思，就夹着一把烤串递过去，拒绝捣乱的态度非常明显。
刚刚还说要露一手的乔九安重重哼出声，悻悻拿着烤好的肉串回到乔闻语和周林身边，左边给两串，右边给两串，自己留一串，咬在嘴里不服气地嘟囔：“让我试试怎么了……烤肉又不会出什么事，最多不就是烤焦嘛。”
仓鼠D站在乔闻语的轮椅扶手上，抬爪扒拉着乔闻语的手指，动着粉嫩嫩的仓鼠鼻子嗅闻烤串的味道，乔闻语想要喂仓鼠D吃，仓鼠D又显得扭扭捏捏的。
见怪不怪的周林从空间钮里翻出一块围兜递给乔闻语，无奈叹气：“他很珍惜自己的卷毛，生怕弄脏了一点。”
乔闻语接过小围兜给仓鼠D穿上，见仓鼠D乖乖抬着爪伸脑袋转身配合她的动作，忍俊不禁：“小可爱，嗯？”
跑到一边绕着金雕团团转，硬是要让金雕尝一口烤肉的乔九安闻言，特别自然地扬起下巴：“对！仓鼠D就是星河无敌第一可爱！”
一时间，三人都笑起来。
……
这顿烧烤，一直吃到了凌晨日出。
天还没有亮，但天际已经浮现出鱼肚白。
仓鼠D抱着周林的脖颈睡得四仰八叉，卷毛凌乱，金雕收拢羽翼像是护卫一样定定站在他身边。
在周林几步远的前方，乔闻语坐在轮椅间，乔九安挨着她抱膝坐在抱枕靠垫上，脑袋枕在乔闻语腿上，闭着眼睛，像是睡了。
随着太阳缓缓升起，露台被镀上一层淡金色的暖光，也笼罩了晨辉中相逢的人。
乔闻语的手指一下又一下轻抚过乔九安的发丝，温暖而柔情。
“夫人？”
“嗯？”
乔九安没有直起身，也没有看乔闻语，甚至，都没有睁开眼睛的勇气。
他只是轻声问：“您知道，乔九安……这个名字吗？”
周林猛地睁开眼，放在膝间的手指蜷缩握拳。
乔闻语没有回答，手指轻轻搭在乔九安的后背，一下一下轻轻拍打，就像是小时候乔九安哭闹不肯入睡时一样。
“久安，安安……十方安好，唯愿卿安。”
“这是个很幸运的名字，所以……拥有这个名字的孩子，一定会长成最最帅气的孩子，也会是最最幸运的孩子。”
“不论遇到什么磨难，都一定能逢凶化吉……”
乔九安能感觉得到，抵在他背部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似乎有什么滚烫的液体滴落，划过他的脸颊，一点点没入他的发丝。
与此同时，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轻轻别在他的衣领内侧，很小，却沉甸甸的。
“幸福久安。”
……
乘船越过这片湖面，乔九安低头揉搓着手心同样显得蔫巴巴的仓鼠D，一直没有说话。
中心小岛距离岸边其实并不算太远，乔九安和周林刚上岸，远远的，高空的金雕盘旋了两圈，振翅冲上云霄有意遮挡住身形。
两人齐齐一愣。
有人上岛？
乔九安下意识转身就想上船，结果还没等他靠近，就发现刚才还对他开放权限的小船发出权限失效的红光，当着乔九安的面瞬间自毁解体，沉沉没入湖水中。
周林重重握住乔九安的手腕，深深呼吸，艰难开口：“我们该走了。”
“我……”
乔九安还在犹豫，岸边树林间突然伸出他们之前根本没能发现的枪口，朝着两人所在的方向毫不留情地射击。
子弹呼啸着划过，灼热的气流擦过身周。
乔九安几乎学到了这里所有的程序设计和火力分布，他知道此时开枪的不是别人，就是小楼中唯一有权限的图莉普夫人。
他咬紧牙关，反手攥住周林的手，再也不去想其他，用尽全力向前狂奔离开。
就在他们彻底离开这片森林时，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火球与浓烟冲天而起，自湖中心而起，一点一点遮蔽澄澈的湖水，爆炸波朝着四周冲击横扫，掀起滔天的水浪。
一连串更为猛烈的爆炸声紧随其后，被炸开来的湖水开始倒灌向湖中心的小岛，逐渐淹没那颗点缀在湖蓝色之上的翡翠绿宝石。
周林在爆炸响起的第一时间就将乔九安强行揽抱在怀里，一只手用力按着乔九安的后脑让他将脸埋在自己的胸前。
但乔九安很安静。
安静得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
周林没有放开他，而是就这样静静抱着他，用力的，安抚的，下巴抵在乔九安的额间。
直到这片土地不再震颤，空气不再嚎哭，周林才感觉到胸前晕开滚烫的湿意。
乔九安用尽全力紧紧攥起周林腰间的衣服，却仍旧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
“乔夫人，你还是不肯考虑和我们合作吗？”
“我说过了，谁能找到我的孩子，我就选择和谁合作。”乔闻语放下手中的茶杯，鼻间隐约闻到残留在手指间的烤肉香，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那个孩子早就已经死了！虽然最开始的尸体的确是伪造的，但那是因为当时我们的人和全角度的监控都看着那个孩子被击中了心脏，停止了呼吸，只是尸体不小心丢失了而已！”
“是吗？”
乔闻语定定看着来人的神情，判断出他们是真的坚信她的孩子已经死了的消息，竟然缓缓笑了。
只要她活着，只要他们还想要她手中的东西，他们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寻找乔九安。
如果她死了，一切的秘密都将因她被埋葬。
没有人会知道，乔闻语找了大半生的孩子，还活在这个世上。
已经长大成人，长成了一个帅气可爱又讨喜的小太阳。
“那就好。”
第55章
“周叔，柔茵姨姨，D叔还没有出来吗？”
自从柔茵来了别墅之后，就被打扮得越发像个小公主的陆九竹抬头，牵着周林的衣角，轻声问。
这几天都没有小老虎的训练，陆九竹在上课的时候，小老虎就团成一团缩在乔九安的门前，仰着毛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把手看。
几次小老虎都已经跳起来，身体按在门把手上就要下压了，想起长辈的叮嘱，又委委屈屈不情不愿地顺着门把手滑下来，软哒哒地趴在门口，整只虎恨不得变成一滩液体，顺着门缝溜进去。
柔茵走过来，拍拍陆九竹的脑袋，柔声道：“先去换衣服热身，等会我们训练室见。”
小姑娘一个激灵，只觉得还没上课，浑身上下就已经开始隐隐作痛，连忙松开周林的衣角，朝着楼上自己的房间跑。
那天书房周林提到图莉普夫人这个名字后，乔九安就变得有些恍惚，随后一声不吭地将自己锁在房间几天没出来。
柔茵实在是担心，就没有注射药剂。
“那位图莉普夫人……”柔茵欲言又止。
“嗯。”周林点头，承认了柔茵的猜想。
柔茵的瞳孔骤然收缩：“可我记得，你们从来没有任务失败……”
“不是我们。”周林想到这件事，眉头也是一皱，“当初乔夫人的小岛沉没并没有我和D的参与，虽说时间的确巧合，但我们并没有上报任务成功。”
“所以我一直怀疑，研究中心有人知道D的身份，可是后来一个一个的排查，始终没有问出原因。”
同样也没问出被从乔闻语身边带走，在所有知情人眼里已经死亡的乔九安，究竟是怎么来到了莱恩研究中心。
“剩下有权限这么做的人里，除却已经死亡的莱恩，就只剩下当初研究中心的副所长，他的父亲是之前跟随乔昭野元帅反叛帝国的核心统领。”
周林说着，眼神幽深晦暗。
从前周林根本没想过会是那个人隐瞒了乔九安的身世，因为那个人在研究中心的所作所为，实在看不出对乔九安的照顾，反而充满着浓浓的恶意与针对。
“唉……慢慢来吧，这件事查起来麻烦，而且实在是不能大张旗鼓。”柔茵叹气，“你们在帝国也好，这边总归没有联邦那边对这件事敏感……”
周林和柔茵的对话声隐隐从门外传来，屈膝抱住自己窝在沙发上的乔九安维持着这个姿势，整个人缩在柔软的被子里。
仓鼠D身上裹着一个小毯子，和乔九安一模一样的动作。
从后面看上去，就像是一大一小长在沙发和茶几上的两颗蘑菇。
等到门外的声音逐渐模糊听不真切，乔九安探出精神力，在精神力空间里小心翼翼拿出来一个被护得严严实实的小盒子。
当初精神力暴动，导致他精神力空间里的热武器碰撞失衡，还在深度昏迷的乔九安唯一护下来的，就是这个被他刻意遗忘在空间角落，再也没有打开过的盒子。
那场任务结束之后，他和雕哥按时返回研究中心，结果没想到研究中心判定他们任务成功，自此之后，他们顺理成章绑定成了固定的搭档。
也是在那之后，乔九安再也没有提过图莉普夫人，提到过那次湖心小岛的任务。
当周林拿出那个带着许多使用痕迹的旧光脑时，乔九安也逃避般的忽略了那个光脑在权限上的种种不合理，没有问一句。
除了乔九安和周林，没有人知道乔九安这一手出神入化，没有什么能拦得住的黑客技术是从哪里学来的。
甚至就连周林都不知道，乔九安将乔闻语别在他衣领内部的胸针妥善收了起来，此后的这些年里，都没有再拿出来过。
直到今天。
乔九安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盒子表面，最终下定决心，用力打开。
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枚宝石胸针，并不是帝国联邦常见的款式，而是一株静静绽放着的，美丽却危险的黑色郁金香。
图莉普夫人，这个假名的含义就是郁金香。
而黑色郁金香，象征着永不褪色的荣誉。
当年乔昭野在帝国时，因为攻无不胜战无不克的骁勇善战，受封爵位时，一度被称为不败的黑色郁金香。
如果乔闻语早就计划好离开，那么她不可能只是简单留给乔九安一个念想。
联想到当初乔闻语被困在湖心小岛的境遇，她的手里应该有什么联邦上层不少人想要得到的筹码。
但乔九安左看右看，研究了好一阵也没看出这枚胸针有什么不同。
盯着手心的胸针发了好久的呆，乔九安不停在脑中回忆关于那两个月的所有记忆细节。
……他曾经在乔闻语手里见过。
只有一次。
是在午后的阳光下，她拿着这枚胸针逗仓鼠D，惹得仓鼠D一把抱住这枚胸针，压在身下，露出一个仓鼠超凶的表情。
阳光下的乔闻语笑得不行，用手指戳戳仓鼠D的腮帮，调笑道：“想要吗？那你亲它一下，亲它一下，它就是你的了。”
乔九安：“……”
仓鼠D抬起脑袋，从裹着自己的小毯子里慢慢走出来，走到茶几边缘。
乔九安将手中的郁金香胸针递给自己的精神体。
小小的卷毛仓鼠抬爪接住这枚冰冷的宝石胸针，小黑豆眼映出两朵绽放的黑色郁金香，然后深呼吸一口气，一点一点，慢慢亲吻上触感坚硬的宝石花朵。
霎时间，安静昏暗的房间里投射出几十面光屏，上面密密麻麻显示着乔昭野乔闻语穷尽一生的追求与成果。
【精神力认证已开启】
【欢迎您，安安主人】
第56章
第二天一早
守在乔九安门前迷迷糊糊睡过去的小老虎一个脑袋点地，瞬间清醒，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左右看了看，转过头正要继续盯房门，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面前的房门已经打开了。
而它的身上不知什么时候被盖了一个小小的毯子。
小老虎噌得一下窜身转头就往楼下跑，跑出去几步又爪垫打滑地艰难掉头，咬住飞到半空中的小毯子，撒丫子就往楼下窜。
还没下去楼梯，小老虎就看到好几天没见到的熟悉身影，兴奋之下全依照本能行动，伏身蓄力，窜起老高，踩着楼梯栏杆重重借力，朝向端着盘子正往餐厅走的乔九安就是一个信仰之跃。
乔九安早就看见了背后偷袭的小家伙，一个帅气漂亮的转身，一手稳稳端着餐盘，一手捞住四爪紧紧扒拉在他身上的小老虎，单手掂了掂，轻嘶出声。
“好家伙，这么胖了？”
小老虎不敢置信地皱起脸颊，挣扎着从乔九安手臂间跳下来，抬爪勾着乔九安的裤脚就往体重秤的地方走。
乔九安也顺着小老虎的力道走，见体重秤的旁边还贴心标注了正常小姑娘的体重区间和正常小老虎的身长体重比，微微挑眉。
雕哥虽然细心，但是这样细腻的思维方式，八成是阿姐的手笔。
小老虎迈着猫步往体重秤上一坐，抬爪搭着显示体重正常的显示屏幕，昂起脑袋定定盯着乔九安，虎脸上挂着和仓鼠D一脉相承的不服气。
给乔九安真的是看笑了。
于是顺手从盘子里拿了个仓鼠豆包塞进虎嘴里。
“好好好，不胖，来，吃一个！”
小老虎被塞懵了两秒，但竖起的耳朵敏锐捕捉到乔九安承认它不胖的话，心满意足地跳下体重秤，腮帮里咀嚼着豆沙馅的包子，溜溜达达地跑去旁边找暹罗猫玩。
它有好几天没见到小伙伴了，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抓到猫。
乔九安端着盘子转过身，就看见柔茵正从楼上下来，特别自然地笑着打招呼：“阿姐！早！”
柔茵顿了顿，笑着走过来，揉了下乔九安的脑袋，然后视线落在乔九安手中盘子里的仓鼠豆沙包。
“001做的？”
“嗯。”乔九安将盘子往柔茵面前递了递，“刚出锅的，还热着呢，阿姐尝一个？”
柔茵看着豆沙包的眼神有点警惕。
来的这些日子，她已经完全摸清了周林那上下飘忽的厨艺水平，如果餐桌上突然出现以前没见过的东西，那说不定就是最先试验的新玩意。
吃不得。
乔九安噗嗤笑出声：“放心啦，面是我和的，豆沙馅是我搅的，雕哥就是帮忙捏了一下豆沙馅面团，来不及投毒的。”
柔茵才不管周林有没有面子，听到乔九安这么说，特别干脆地伸手捏了一个仓鼠豆沙包，转了圈欣赏了一遍，犹豫了一下，一口咬掉了仓鼠屁股。
但看着手里只剩下一半的仓鼠豆沙包，总觉得哪里惨惨又怪怪的，默默将剩下的一半也塞进嘴里。
照着仓鼠D捏仓鼠豆沙包这种主意，百分百是乔九安的主意。
“他是真的三观对错都长在你身上吧？”柔茵吐槽，“要是有别的什么人让他做这样的东西给人咬着吃，他非得给人往上祖宗三代都扔上天炸烟花。”
“雕哥有时候就是太认真了。”乔九安精挑细选了一只最像仓鼠D的豆沙包，一口咬掉仓鼠脑袋，满不在乎道，“就得用点办法治治。”
柔茵听出乔九安话里的意思，提醒他道：“别太想当然，包子是包子，仓鼠是仓鼠。”
“他现在能弄出一个陆家拴着你，你要是真敢再来一次不辞而别，信不信他真能给你用链子栓小黑屋墙上？”
周林的创伤应激障碍就没有掩饰的意思，知道001和D故事的实验体都知道，这两人就是彼此最大的软肋，001更是个不讲道理的偏执疯子。
“哇哦，小黑屋PLAY～”乔九安把剩下的那口豆沙包丢进嘴里，笑嘻嘻的样子看得柔茵想狠狠敲他脑门，“听着就刺激，喜欢！”
柔茵嘴角一抽：“你就皮吧，我多余管你。”
厨房里，围着围裙的金发男人正在专心捏仓鼠豆沙包，这一笼的豆沙包姿势都各不一样。
毕竟在料理台前面有一只真正的千娇百媚仓鼠D，周林捏豆沙包的速度根本赶不上模特仓鼠换装换姿势的频率。
“好了，甜的吃太多不消化。”
周林捏好最后一个纱裙仓鼠豆沙包，送进蒸锅，一边洗干净沾染了面粉和豆沙馅的手指，一边打湿了手帕给仓鼠D擦毛毛。
穿着牛仔猎人装的仓鼠D特别乖巧配合地伸出爪爪，擦干净了就抬起一边仓鼠脚，然后任由周林手指灵活地解开它身上的小衣服抖抖干净。
等到陆九竹洗漱完急匆匆跑出来时，早餐已经在餐桌上摆好了。
端着最后一盘仓鼠豆沙包出来，大家长的眼神淡淡扫过站在楼梯口就要往下冲的陆九竹。
小姑娘连忙捋捋好裙子，动作优雅地拎着一边裙摆一步一步昂首挺胸走下楼，在楼梯前站定后，对着几人行了一个标准的淑女屈膝礼。
“周叔，D叔，柔茵姨姨，早安。”
乔九安转头和坐下来的周林咬耳朵说悄悄话：“你给孩子灌什么迷魂汤了？”
周林同样转头，配合着乔九安压低声音：“趋利避害，是生物本能。”
乔九安在桌子下踹了一脚周林。
说人话！
周林：“白天表现得好，可以不抄写贵族守则。”
乔九安一脸的你必不可能这么好说话。
周林面带微笑：“该抄《君主论》了。”
乔九安看了眼努力挺直腰杆做一个淑女的小姑娘，无话可说。
“对了，我找到了妈妈之前留给我的东西。”乔九安叉起一块肉排，不知道是什么星兽反正挺有嚼劲的，语气自然，“里面有些东西我觉得得让你们知道。”
柔茵和周林齐齐看向他。
切肉排切得已经快维持不住淑女礼仪，很想一大块叉起来直接吃的陆九竹迟疑，端着盘子眨眨眼：“那我……回房间吃？”
在座的都是觉醒了精神体的人，平常对热量的需求很大，三餐里不论是那一餐都要保证足够的能量摄入，必要时还会用能量石作为补充。
乔九安用插着配菜的叉子点了点小姑娘：“不准跑，好好切你的早餐。”
“哦……”小姑娘的声音明显耷拉下来。
所以有权力是真的挺好的对吧。
如果她在家里有权力，说话有份量的话，就算要用手抓着吃也不会被反对吧！
陆九竹一边努力端着仪态，一边和盘子里的肉排奋斗，一边竖起耳朵听大人们交谈，脑袋瓜里第一次对权力和地位有了最初步的认知和向往。
“等下，我先拨个通讯。”乔九安抬手在光屏上点了几下，打开在上次行动后就没怎么说过话的频道，“喂？喂喂？有人在线上嘛？”
第一个接通讯的是季苍，这个点他还没上课，看背景也在吃饭。
他看着乔九安那边堆了一盘子的仓鼠豆沙包，无语道：【你这是什么恶趣味？】
“不可爱么？”乔九安不理解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欣赏他的品味。
这么可可爱爱，没有脑袋的，多有意思！
【我也要！】看起来像是在进行野外生存训练，穿着学院作战制服，看上去有些灰头土脸的灰砾直接开口，视线都快黏在仓鼠豆沙包上了。
见终于有人喜欢，乔九安特别大方地大手一挥：“你来！给你做！”
石磊接通讯接得晚了点，好不容易接通了，光屏映出来的却是青了一只眼睛的雄狮，抬着爪子咧着嘴，划拉了一下自己的左前肢，皱起了一张狮子脸。
哦，懂了。
正赶上这人在包扎受伤的左手。
乔九安态度自然：“那行，我们说，你先听着。”
狮子趴下来，点点大脑袋，一边龇牙咧嘴地抬爪揉着自己的脸。
“豹子怎么又在自闭……等我去他光脑里看看……”乔九安咬着一块肉排，话是这么说但却并没有行动。
许年的光屏一下子就亮了，咬牙切齿道：【我不得找个地方屏蔽信号吗？！】
乔九安露出八卦的表情：“那你现在是在……”
许年把光屏对准军部训练场的盥洗室水龙头，然后又一脸无语地转回来：【什么事？】
“咳咳，是这样，我手里呢，现在得到了一些研究资料和研究成果。”
乔九安略过自己的身世和这几天详细发生的事，直切重点。
“首先，是莱恩研究中心的前身，联邦第三研究中心。”
乔九安点开光屏，将几份资料发在频道里，让其他伙伴自行下载查看。
“联邦第三研究中心最开始被创立就是绝密机构，从一开始就是为了研究人类自然觉醒精神力与精神体的凝聚条件。”
“我用第一任院长的最高权限重启了研究中心的资料，发现在第一任院长就任期间，研究中心对人类精神力的研究其实已经到了很详细的地步。”
乔九安将当初乔闻语说过的关于精神力性质的区分和彼此的关系转述了一遍，然后将这部分研究报告打包加密塞进了季苍的通讯框。
【也就说，如果按照自然发展流程，人类觉醒精神力并不算是绝路，有不受控的高攻击精神力，就有负责安抚治愈的温和精神力……】
季苍若有所思。
【生物进化或许是一种筛选，但绝不是自取灭亡，这样的话，的确更能说得通。】
柔茵在看过这些资料后，细心道：“但觉醒治愈系精神力的人太少了，并且这类孩子在长成前很孱弱，之后也很有可能被当做贵族或者掌权者的禁脔，处境很微妙。”
知道女儿苗盈盈精神力与众不同的雄狮睁开眼，看向乔九安。
乔九安轻轻点头，给了石磊一个眼神。
说实话，当初石磊为女儿筹划的这条路，现在看来，居然是拥有治愈系精神力的觉醒者最适合最恰当的选择。
只有站在风头浪尖，被万众瞩目，才拥有某种意义上的安全。
【这种精神力……】灰砾回想了一阵子，有些不确定，【我这边应该有几个孩子是这样，但他们的精神力波动并不高，目前也只是表现得比较容易吸引精神体】
柔茵因为身处黑市，手下收的人都是战力精神力不错能自保的人，而灰砾则更注重数量，更像是只要足够听话，就能被纳入家族庇护的地盘意识。
乔九安和周林对视一眼，道：“那到时候我们过去你那边看看，你就不用过来了。”
正好等到陆九竹的课程进入下一阶段时，需要打量累积实战经验，他们下手到底不妥当，也很难逼小姑娘到极限生死的程度。
换个环境更适合。
灰砾无所谓地点头：【都行】
“那好，说另一件事。”乔九安又点了两下，光屏的画面切换成一个闪动着光芒的陌生装置，中间凹进去一块托槽样式的空隙。
在场中，唯有乔九安对热武器有足够的敏锐度和认知度，他索性没有问，直接开口介绍：“这是随身机甲的中心能量转化匣。”
此话一出，就连向来不动如山的周林面上都略过一丝空白，随后隐隐显露出不敢置信。
【随身机甲——是我想的那个玩意？！】
【你和001在实验星球上玩的那个？！】
左肩膀缠了一半纱布的石磊凑到光屏前，目光灼灼地盯着乔九安。
乔九安想了想：“其实是有点不同的……但也差不多吧，是那么个意思。”
石磊的喉结滚动，表情空白地感叹：【乖乖……你连这玩意儿都有啊，联邦怎么肯放你偷渡过去的？】
【联邦军部根本没有这东西的信息——至少我不知道】许年反驳了一句石磊，眯着眼，【这装置中间镶嵌的是能量石？这个装置可以做到吸收储能，然后用来供给机甲？】
现在的联邦机甲和帝国机甲都是更为笨重的巨型机甲，追究根本就是因为无法将能量转化装置缩小，每次启动装甲都需要巨额能量石支撑，并且耗费速度相当快。
作为战争机器，虽然厉害，却机动性太差，目前更多是用来做威慑，而不是真正上战场对战。
乔九安朝许年比了个大拇指：【聪明！】
许年却深呼吸一口气，没问乔九安是哪来的这么要命的东西。
这东西不论是放在帝国还是联邦，都会是被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得到的大宝贝。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转向周林的方向。
这位心眼多，还得这位来。
无言了十几秒，周林还是开口了：“这种东西留在我们手里意义不大，利益最大化的选择还是卖出去。”
“……但现在时机不合适。”
“联邦政权混乱，没有打出主事人，还需要观察；帝国这边看似风平浪静，实则皇帝下面的几个皇子为了皇位继承权斗得不可开交。”
“压错了人，之后都是麻烦事。”
“但目前来说，我们可以先囤积大部分黑市流通的高阶能量石，率先做几架机甲出来，之后谈判更容易。”
“如果能占据能量石矿脉，更好，等帝国和联邦反应过来……”
这话显然就是对着柔茵说的。
柔茵露出一抹笑，悠悠应下：“小事。”
对这种绝对生钱的活，她绝对报有十二万分的兴趣。
乔九安嘿嘿一笑：“我这有份需要的材料清单，拜托大家了哈！”
制造机甲不是什么小事，需要的材料苛刻难得，还得考虑损耗。
短暂的早餐小会结束，通讯关闭。
乔九安想到如果要做机甲，得需要一个打架风格不那么固定，最好是那种总喜欢出其不意的野路子。
雕哥自己的事儿都忙不完，而且他那种慢吞吞的战斗方式，实在是不符合机甲美学；阿姐那边的事也忙；他自己的话需要记录数据，即使做修改调整，又不是很方便……
想着想着，乔九安转头，看向吃完肉排和配菜的陆九竹。
小姑娘握着杯子喝牛奶的动作一僵，大脑飞速旋转。
乔九安摸摸下巴：“小竹子，D叔给你做架机甲玩玩，怎么样？”
仿佛看到淑女课程被乔九安丢在地板上踩，周林缓缓闭上眼，动了动唇，没说话。
柔茵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小姑娘左右为难。
她刚才看到D叔光屏上的影像了，帅得要命！
小姑娘是既想要帅气机甲，又在偷偷看向表情看似平静的大家长。
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陆九竹小小声道：“D叔，淑女开机甲是不是……太不端庄了点？”
乔九安挑眉：“那要不，你穿着裙子开？”
“我给你机甲上再雕几个蝴蝶结。”
第57章
小姑娘在网上各种搜索机甲相关的图，出来的全都是游戏电影里的金属大块头，还带着婴儿肥的精致小脸皱成一团。
但在小姑娘还在思考蝴蝶结机甲是个什么鬼东西时，除却文化课淑女课之外，旁听了今天早餐视频的她被周林十分自然地加了一项保密课。
陆九竹的年龄还不到学审讯，但是一些防止被套话并且必要时候反套话回去的能力，还是需要从小培养的。
不过机甲的材料还没影子，乔九安的设计图都还没开始，和大家通过气之后，当务之急还是柔茵的精神体二次觉醒。
有了石磊的前车之鉴，这一次，乔九安特意让柔茵躺在客卧的床上，前脚还在和柔茵说话，说到一半站起身去拿旁边柜子上放的小东西，后脚仓鼠D就趁柔茵不注意，抬起注射枪对准柔茵就是一枪。
和仓鼠D一边一个给柔茵拉上被子盖好，乔九安直起身，拍拍手，语调轻松：“搞定～”
仓鼠D抬爪捋过脑门前的聪明毛，跳到乔九安手心，然后窜上乔九安的脑袋，在银色卷毛脑袋上一个借力后脚蹬，飞快窜出房门。
乔九安正准备出去，就听窗户那边发出爪子挠玻璃的细微声。
他走到窗边一看，黑白花的小老虎正吊在二楼的窗台边上，见乔九安终于看过来，上房揭瓦的小老虎咧嘴露出一个堪称谄媚的笑容。
小老虎一直在念念不忘抓暹罗猫，但也不知道暹罗猫是出了什么问题，已经一连许多天都没有出现在别墅里。
——现在这样子，一看就知道是爬上树却没跳上窗台，又不敢松爪子直接跳下去，也不知道跟快虎皮毯子一样在这挂了多久。
乔九安先是对着小老虎360度全方位无死角咔嚓咔嚓拍了几十张照片珍藏，然后才动作慢慢悠悠地打开窗户，捏着小老虎的后脖颈，将沉甸甸的实心小老虎抱在怀里。
“嗷呜，嗷～”
小老虎在乔九安怀里用力撒娇蹭，越过乔九安的肩膀，看到躺在床上的柔茵，立刻从乔九安怀里挣脱跳下去，趴在床边，用湿润的鼻头蹭蹭柔茵放在外面的手背，眼神担忧。
“嗷？”
乔九安走过去撸了两下小老虎的脑袋：“没事，和你石磊叔一样，你柔茵姨姨也要和她的精神体重逢了。”
“嗷！嗷哼～”
小老虎黑白相间的尾巴在地板上轻轻一拍，灰蓝色的眼睛亮晶晶的。
乔九安想了想，也同意了：“行，今天让你休息休息，下午的格斗课转成枪械知识，把上次我给你的那几张图纸都背熟悉了。”
小老虎跳上床，靠着柔茵的身体小心趴下来，用柔软温暖的身体贴着柔茵，重重点头。
乔九安拍拍小老虎的脑袋，走出去从外面带上了客卧的门。
……
周林今天难得不在书房，乔九安进去的时候还大声蛐蛐了一句：“哟，稀客啊！”
结果才走过去两步，就看见周林正微微蹙着眉，用小梳子给仓鼠D一点点梳毛。
梳毛不可怕，可怕的是小梳子上真有毛。
仓鼠D垮着一张仓鼠脸，示意乔九安看另一边。
放在桌面的竹编小篮子里，整整齐齐挤挤挨挨地码放了十几团金色绒毛小球。
——完蛋，仓鼠掉毛，还不少。
除却打架被拔毛或者自愿被薅毛，精神体只有在情绪波动非常大的时候才会自然掉毛。
再怎么外表冷静，表现得无事发生，精神体也会最诚实也最直白地表现出情绪的翻涌。
周林抬眸看了眼乔九安，将小梳子上的仓鼠毛毛动作轻柔细致地捋下来，搓成一个小小的毛团子，放进竹编小篮子里。
周林的金雕精神体少有地进了房间，这会儿正站着闭目养神，爪子下面铺了一层厚厚的长毛地毯，地毯上还放了柔软的大抱枕。
乔九安没说什么，甩掉拖鞋走过去，整个人摔进金雕张开翅膀的怀里，捞着柔软的抱枕抱着，在熟悉的毛茸茸的怀抱里闭上眼，真正进入梦乡。
仓鼠D眼巴巴地盯着周林。
周林摸了摸仓鼠身体，轻声道：“去吧。”
仓鼠D飞快窜过去，一个仓鼠起跳，硬生生钻进雕哥拢着的怀抱里，金色的小鼓包不安分地在雕毛里转了好几圈，最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把仓鼠脑袋留在外面，靠着乔九安的额角，也开始呼呼大睡。
周林看着篮子里一团又一团的仓鼠毛。
乔九安其实并不是那种会焦虑的性格，这还是周林第一次见到仓鼠D掉这么多的毛。
但仓鼠毕竟也就只是那么一点点大，掉的毛也不够做衣服织毛衣什么的。
迟疑了片刻，周林打开星网，开始搜索『宠物掉毛能用来做什么』。
第58章
和石磊当时第二天就精神体悄无声息地出现不同，柔茵注射过药剂后，持续昏睡了三天都没有任何醒来或是精神体觉醒的迹象。
乔九安检测过好几次柔茵的精神力数值，也和季苍讨论过，得出的结论就是，不论是石磊那样的立竿见影型还是柔茵这样的迟迟没反应型，都属于不在季苍预料范围内的例子。
大概是受了乔九安的影响，陆九竹小姑娘的情绪完全表现在行为上，它喜欢柔茵，所以会特别担心地叼着能量石去床边吃，也要眼巴巴地瞅着柔茵。
就像当时守着乔九安的房门一样。
乔九安刚检测完柔茵的精神力数值，这三天虽说柔茵一直没醒，但是精神力等级却一直在缓慢攀升，现在已经差不多回到当初的A级。
他揉捏着小老虎的脑袋，低声道：“你柔茵姨姨没有白疼你，好好守着，有问题就大声叫，知道不？”
小老虎嗷了两声，用脑袋顶着乔九安的小腿，把乔九安一路推到门口，示意乔九安去忙，直起身体抬爪关上了客卧的门。
乔九安轻啧了一声：“怎么回事，这老虎脾气越发明显了……”
周林恰巧从书房出来，笑了声：“老虎脾气？”
乔九安双臂抱胸，倒退着往后走：“要不是以前的小竹子看着就是乖乖巧巧的样子，我也不至于认错成小猫咪啊。”
周林看了眼乔九安，这个在猫咪变老虎过程中添了浓墨重彩好几笔的始作俑者，居然半点自我反省都没有，有时候还感慨得特别真情实感。
但乔九安就是这个样子。
永远停留在二十多岁青年模样的身形，看上去要比真正壮年的男性单薄许多，被仓鼠精神体影响，眼睛有点圆，心里不憋事儿的少年总是爱笑，张扬肆意的样子就好像天大地大没什么解决不了的大问题。
永远坦荡，永远热忱，永远直接。
“怎么了？突然这么看着我又不说话？”
乔九安停下脚步，倾身靠近周林，鼻尖几乎已经碰触到周林的脸颊，是大大方方不加掩饰的亲昵。
“又在心里盘算着闷骚什么呢？”
乔九安脚下一转，走到周林身边，用胳膊肘轻轻碰他，眨眼道：“咱们什么关系，别见外嘛，说来听听？”
周林注视着乔九安好一阵子，突然伸手揽了乔九安的后腰，将人托着放在走廊转角处的桌面上，欺身上前。
乔九安冷不丁视角一晃，低下头看周林，原本放在桌面当走廊装饰的花瓶被碰倒挤在乔九安后腰处，点缀着星星点点绿叶的树枝倒在桌面间，凌乱散开。
好在花瓶里的水并不多，桌布也只微微湿了一小片。
乔九安丝毫不在意被周林钳制的姿势，反而对这种居高临下的角度很是满意，懒洋洋地往墙上一靠，手指卷着周林金色的狼尾发丝，不安分地拽着他的小辫子：“又发什么疯？我感觉屁股下面湿湿的。”
乔九安撩雕向来有一手的。
“走廊花瓶里的水不多，等下我可以帮你擦。”
道貌岸然的男人抬手，用身体将乔九安困在他和墙壁间，手指落在乔九安的后颈处，手指一点点摩挲着人体外骨骼和乔九安皮肤的接触面，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我只是比较好奇，我们是什么关系？”
乔九安卡壳了一下。
他觉得如果回答什么搭档啊伙伴啊这种词，他是真的会被冷不丁发病的雕哥按在这办了，但说别的……又好像怪怪的。
当然了，床伴和炮友这种词，给乔九安一千个仓鼠胆子他也不敢说出来，这简直就是在雕哥敏感的神经上疯狂摩擦。
可是爱人恋人情人什么的……
乔九安试着张嘴，但不知道为什么，从来没啥不敢说的嘴，在关于这种仿佛说出口就会缔结某种锁链的词语上，总有种发不出声音的阻塞感。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了好一阵，乔九安聪明小脑袋飞快检索词语库。
周林心中轻叹，对乔九安的反应并没有什么意外。
当初他会想到用家庭这样潜在的束缚去留住乔九安，就是因为乔九安在感情上非常明显的逃避意识。
诚然，乔九安的情商是很高的。
他可以很敏锐的察觉出身边人的情绪，只要他想，他能轻而易举地获得他人的喜爱，但是一旦这样的喜爱变成独一无二的偏爱，变成一种稳定的束缚关系，乔九安就会表现得像是被骤然关进笼子里的仓鼠。
可乔九安这只胖仓鼠，不会想要去撞击笼子，而是会呆愣愣地不知所措地原地转圈圈，最终拼尽全力想办法从笼子里逃出去。
等到终于越狱了，他会松一口气，但又会忍不住回头看笼子，觉得辜负了别人的爱意，绿眼睛里满是迷茫和歉疚。
这么多年过去，乔九安看似和每个实验体都交好，但实际上只有一个当初温水煮仓鼠的金雕真正走进了他心里的那个圈。
但如果真的要更进一步，恐怕那个竹编小篮子里收集的的仓鼠毛球球要多出好几倍。
周林拍着乔九安的后背，收回手，正要说什么掠过这个话题，腰上骤然一紧，被乔九安攀上来的两条大长腿反客为主按回笼罩乔九安的姿势，表情难得愕然。
“我想到了！”乔九安整个人像是树懒似的挂在周林身上，得意扬起眉毛，理直气壮道，“咱们就是那种特别不纯洁的，建立在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基础上包养关系！”
周林足足沉默了有一分多钟，然后手臂下移，掌心托起乔九安的臀，稳稳转过身，朝着楼下走。
刚才微微打湿乔九安裤子的花瓶水也沾染上周林的袖口，两人都很默契地中止这个话题。
乔九安特别厚脸皮地挂在周林身上，在周林下楼梯的时候还故意用力晃悠两条大长腿，坏心眼地想看优雅的某人会不会特别不优雅地小摔那么一下下。
但事实证明，雕哥不仅在床上腰很好，床下也不是虚的。
路过客厅大落地窗的时候，一撮焦黑色从乔九安眼前晃悠过去，乔九安双腿夹住周林的腰勒停代步雕哥，拍拍雕哥的后背，叭叭道：“等——雕哥，往回走点！对对对，这边，再过去点，藏玻璃旁边点——对！等我看看……”
乔九安的下巴叠在周林的脑袋上，眯起眼睛，盯向窗边的草丛。
周林也任由他闹腾，只是手指指腹微微摩挲着，直到那丝湿气蒸干消失。
过了一阵，草丛里面的一坨阴影动了动，小心翼翼地探出一颗小猫脑袋。
小脸黢黑。
暹罗猫四周侦查着，动动鼻头，又有点生疏地调动精神力，犹犹豫豫地原地转了好几圈才下定决心，钻回树丛里，嘴里咬着两颗能量石，伸出爪子蹿上旁边的树干，沿着树枝一路跳到二楼窗台上。
黑色猫的尾巴在窗台边缘晃了晃，随着开窗的动静消失不见。
这边落地窗正对着的二楼，正正好就是柔茵住的客卧。
柔茵那段时间带着陆九竹和小老虎训练，遇上暹罗猫也顺手喂了不少能量石，这小猫还挺讲义气。
乔九安捏捏周林的耳垂，调转代步雕哥的方向，疯狂暗示：“要去厨房吗？好久没吃糖醋排骨了……嘿嘿。”
周林无奈：“是谁之前说的吃腻了，最近半年都不要看到那几样菜的？”
“不知道，谁啊？糖醋排骨那么好吃，怎么可能吃腻呢！”乔九安弯下腰，给了周林一个热情的亲亲，“说这话的人也太没品味了！”
周林无奈轻笑，背着肩膀上没品的某人，任劳任怨地往厨房走。
……
当天晚上。
刚进行完一场酣畅淋漓的包养活动，乔九安人还在回味余韵，忽然后脑勺一麻，下意识坐起身，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后脖颈。
周林也是一愣，颇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是……啊？”
乔九安看清精神体那边的情况，卡住的大脑努力转动，转头问周林：“是你提不动枪了，还是雕爪子钝了？都能有人从你翅膀下面抢仓鼠了？”
“这你能忍？！”
刚才还舒舒服服躺在金雕窝里，盖着金雕翅膀睡觉的仓鼠D，下一秒就已经被叼出雕窝在黑夜里迎风前行，前爪缩在本能缩在身前，鼠脸懵逼，小黑豆眼眯成两道表示无语的横缝。
黑夜里，黑白花的小老虎就像是吃了狮子胆，嘴里叼着仓鼠D，爪爪几乎跑成了风火轮，两只耳朵被夜风吹得直往脑后撇。
在它身边还跟着一只放哨侦查的猫头军师，时不时地搁那喵喵喵，给小老虎精准指路。
银环蛇挡在原本第一时间要追上去的金雕面前，上半截身体直立紧绷着，犹如拉满张力的弓，嘶嘶地露出充满毒液的尖牙，不允许金雕靠近她崽的警告意味极其明显。
夜色笼罩下，黑白环纹相间的蛇鳞闪动着幽幽的光，眼神冰冷而凶悍。
周林深吸一口气，坐起身，抬手揉着隐隐发涨的太阳穴，十分无语。
“算了，估计是阿姐醒来之后想仓鼠了……”乔九安重新躺回去，闭上眼睛，“毕竟这么久没见了，你就让让阿姐吧。”
周林能说什么？
实验体之间打架其实是常态，谁不清楚谁？
004银环蛇的攻击性分几种情况，而护崽又没有理智的那种是最不好惹的。
只要是男人，都不想在这种贤者时刻和一条往死里咬人的母蛇打架的。
于是周林也躺了下来，闭上眼睛。
五分钟后，原本昏昏欲睡的乔九安猛地瞪大眼睛，再度直挺挺坐起身：“不是——啊？！”
通过金雕的眼睛看清柔茵房间里上演的那一幕，周林唇角缓缓上扬，眼睛都没睁开，幽幽来了句：“毕竟你也不算是柔茵眼里的小崽子了，就让让小孩子吧。”
二楼客房里，小老虎献宝似的将柔茵姨姨要的仓鼠递给面前的银环蛇。
虽然这条蛇看上去特别冰冷危险，半点没有柔茵姨姨的温柔漂亮，但那种打从心眼里被呵护的感觉是一样的。
暹罗猫面对银环蛇显然有些紧张，但大概猫科动物在面对长条蛇事，总有种手欠的蠢蠢欲动，猫爪子在地板上抓来抓去地控制本能。
银环蛇用尾巴圈着卷毛仓鼠，蛇尾尖尖在仓鼠脑袋上蹭来蹭去。
仓鼠D抬爪抱住蛇尾巴，还以为是熟悉的阿姐在和它贴贴，将毛乎乎的腮帮凑了上去。
结果下一秒，银环蛇语气严厉地对着面前一大一小蹲坐着的猫崽子嘶哈出声。
大了两圈的小老虎一脸震惊，看着精瘦秀气的暹罗猫倒是没有半点犹豫地张开嘴，低下脑袋，准确无误地叼住了仓鼠D的一只仓鼠爪，然后得意仰头，眼神亮晶晶地看向银环蛇，一副求夸夸的表情。
腰被银环蛇圈着，一只爪子被暹罗猫叼着的仓鼠D一点一点转过头，看向小老虎，冷笑了一下。
理智尚存的小老虎艰难咽了咽口水，往后退了一步。
这鼠咬不得，咬不得啊——！！！
但处于带崽教崽本能下的银环蛇只看到自己的孩子居然在害怕毛茸茸的小猎物，顿时张开嘴，毫不留情地咬向瑟缩的小老虎。
猫科动物的优秀瞬间反应让小老虎险而又险地躲开这一咬，然后在银环蛇严厉的眼神和嘶嘶嘶的催促声中，犹犹豫豫地张开嘴，含住了仓鼠D的另一只仓鼠爪。
虎目含泪。
——呜，D叔会看在我没用牙齿的份上打虎轻一点的吧？
见两只小崽都终于叼住猎物进食，银环蛇满意地松开困住仓鼠的蛇尾，眼神从冰冷严厉一瞬间转化为温柔慈爱。
两只前爪被叼在猫嘴里吊在半空，仓鼠D面无表情地动动脚爪，试探性地踩了两下空气，转而幽幽注视隐隐能看出几分母性光环的银环蛇。
隔了几面墙的乔九安越想越想不通，越想越委屈，衣服一套开了门就往走廊窜。
“不行！这事儿我让不了！”
这对吗？
礼貌吗？
它不是阿姐最喜欢的可爱小仓鼠了吗？！
第59章
但乔九安能和两个真·小崽子争宠吃醋吗？
必不可能。
仓鼠D将木头锤子塞回精神力空间，腮帮鼓起，脑袋上支棱着呆毛，目不斜视地路过两个脑袋被锤出包的毛崽子，跳上窗台，唰得一下拉开窗户，一个仓鼠弹将自己发射进雕哥柔软的雕绒里。
什么都没干，只是提前看出点什么，在银环蛇帮着猫崽子偷鼠时微微放水，然后旁观仓鼠失宠的金雕就这么收获了一只黏黏糊糊的仓鼠D，满意地展翅离开，深藏功与名。
乔九安人都冲到柔茵房门口了，手抬起来比划了两下又放下，悻悻回到周林房间，将自己团吧团吧塞进周林怀里，闭上眼睛把脸埋进美人胸。
仓鼠自闭。
心眼成精的某人张开手臂环抱住回来自己怀里的青年，一下一下像是哄小孩似的拍着乔九安的后背。
乔九安开始哼哼唧唧：“阿姐才见到小竹子多久啊……小竹子就算了，那只暹罗猫！猫占鼠巢，猫假蛇威！还是打轻了……”
刚才跑出去的时候气势汹汹，结果只是轻飘飘地锤了两只小崽子，乔九安进来的时候脸上还挂着“我一点都不在意”“两个小崽子而已”“阿姐一定是最喜欢我的”的嘴硬表情，还没过去一分钟，就开始趴在周林怀里嘟嘟囔囔地告小状。
周林发出一阵闷笑声，牵带起胸膛的震动。
乔九安张开嘴，小虎牙对着某人的肌肉就是一口，留下微微泛红的两排牙印。
但咬完了又觉得，这事和无辜雕哥又有什么关系呢？
雕哥明明最喜欢仓鼠了。
乔九安于是又亲了亲犯罪证据，若无其事地挪动脸颊盖住牙印，装作什么坏事都没干。
说起来或许有些矛盾，甚至有些自私。
乔九安不敢和旁人有太过亲密的情感关系，却又实实在在重视着在某些人心中是不是喜爱他，牵挂他。
心里难受了又觉得理亏，不敢冲上去理直气壮名正言顺地争论发脾气，只会用仓鼠眼睛巴巴盯着看，然后缩在一起自顾自失落。
周林最是了解乔九安，他揉着乔九安的发丝，低声道：“刚才我注意看了004的眼神和精神力波动，她应该是在觉醒的时候被困在了回忆里。”
精神体链接了灵魂，所以在凝聚精神体的过程中，无可避免会回忆起曾经的记忆。
对石磊而言，过去虽然痛苦，但他最重要的牵挂在未来，在醒来后的现实，所以他不会留恋也不会被困住，只会用最快速度拼了命醒过来。
但看柔茵精神体再度凝聚时的状态，显然她将自己的执念留在了过去的回忆里。
“阿姐其实没有和我怎么讲过自己的事……”乔九安有些为难，他调整了一下动作，趴在周林身上，下巴抵着周林的胸膛，手指下意识开始轻拽周林散开的小辫子，“说起来，咱们其实都在有意藏匿自己的过去吧。”
实验体之间，不过问彼此的隐私是共通的默契。
执行过什么任务，遇到过什么人，遭遇过什么事——并不是所有的实验体都能遇到001和D这样纠缠黏糊在一起的搭档。
而就连彼此托付后背性命，全身心信任的乔九安和周林，也从没有说过在成为实验体之前的事情。
如果不是执行任务的那一次，周林也不会参与进乔九安的身世纠葛里。
“说起来，我好像都不知道雕哥你的……唔。”
乔九安说着，对上周林的眼神，意识到什么，停住了话头。
大部分实验体和乔九安一样，都没有进入研究中心前的记忆，但几乎所有的实验体重新在人类躯体中苏醒意识，开始执行任务后，都会有意无意去探寻自己的过去。
即使明知道过去并不会美好，但追根溯源似乎是人类无法磨灭的本能，找不到身世，就永远像是星河飘零，没有来处的孤星碎片——对实验体们尤其如此。
可周林不一样。
当初在兽笼的时候，金雕就曾经承认过，他从来都知道自己是人类，也从来都知道自己的来历。
但乔九安没问过，周林也从来没提起过。
“我没有什么要瞒着你的，虽然那些过去或许并不符合你想象的样子。”周林垂下眼帘，微微笑着，抬起手大概是想将乔九安脑袋上支棱的呆毛压下去，但看了看，手又放回到乔九安的后背，“如果你准备好了，就告诉我。”
乔九安抿着唇，眉眼间的纠结隐隐显露出来。
“没关系，没必要焦虑，更不用着急。”周林看出乔九安的不安和焦虑，手指曲起滑过乔九安的侧脸，动作耐心且温柔，“我总会等你的。”
乔九安定定看了周林好一阵，身体往上蹭了蹭，将脸迈进周林的脖颈间，柔软的头发抵着周林的下巴和脸颊，像一只躲在温暖巢穴团成一团的小仓鼠。
“你总在等我。”乔九安的声音很轻，轻到即使这么近的距离，周林也是全神贯注才捕捉到那丝气音，“我知道的。”
“让我想一想……我，努努力。”
第一次的，乔九安在这个问题上堪称正面地给了周林回应，虽然不是百分百的肯定，不是实打实地应允，但小仓鼠终于还是尝试性地，伸出了试探的仓鼠爪。
周林笑了，抱着乔九安侧过身，给了勇敢的小仓鼠一个用力且坚定的拥抱。
“先说阿姐吧。”乔九安开口道，“我觉得阿姐肯定还是喜欢仓鼠D的，不然那会儿我用锤头打两只猫崽的时候，阿姐不会就这么看着。”
“但阿姐却不像是教导保护两只猫崽一样照顾我。”
乔九安总觉得自己好像抓到点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幼崽……小孩子？”
忽然，乔九安心头一跳，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周林。
“阿姐有没有可能曾经有过孩子？！”
这些年他们一直忽略、亦或者说刻意避开了这件事。
004号实验体，银环蛇精神体的柔茵，是唯一一个战力排序在前十的女性实验体。
和男性实验体有着最根本不同的是，女性实验体拥有自然受孕的可能。
“没有。”
周林显然已经思考过这项可能，早在乔九安想到这里之前，他就已经在脑海中搜寻过一轮关于柔茵当初出任务的频率和时间跨度，甚至在柔茵昏迷不醒的这几天里，还返回头特意查过相关资料。
“但问题的关键也恰好在这。”
“当初有联邦高层提出过基因改善项目，研究中心有一部分觉醒非猛兽精神体的实验体，不论性别，都曾经……”周林顿了顿，略过这一段，“依照004的容貌和能力，恐怕会成为最先被挑中的实验体。”
再凶悍的实验体，戴上精神力抑制项圈后，就像是被勒紧脖颈的野兽——再没有这个，比那些追求刺激的高层贵族更感兴趣的猎物了。
“不论是联邦高层，还是研究中心，恐怕都在盯着她的子宫。”
“但是，她却从未有过受孕的记录。”
第60章
【她一直没醒来过？】
季苍通过光屏观察柔茵的情况，又仔细研究乔九安发过来的各项数据，尤其在柔茵呈现不稳定波动的精神力数值上停留了很久。
乔九安点点头：“对，而且阿姐的精神体……唔，有时候情绪很平和，但有时候会突然攻击人。”
说是突然攻击，但其实银环蛇的攻击目标一直都特别执着地瞄准周林和金雕。
——前者是别墅唯一的成年男性，后者是精神力和精神体形态上最能给银环蛇威胁的天敌。
乔九安不太愿意去想这其中的含义，只能暂时委屈雕哥继续窝在书房里忙他的那些事儿，全面接管了厨房和别墅的其他区域。
于是在银环蛇出现后的五天，别墅里经常上演这么一幕：一只有靠山的小老虎嚣张跋扈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只逐渐油光水滑的暹罗猫，旁边跟着一条女性手腕粗细的银环蛇，优雅滑行着照顾两个猫崽，喂食、教导狩猎、用尾巴尖顺毛，那是一项不落下。
银环蛇对仓鼠D并不算特别排斥，但经常会冷不丁叼走仓鼠D，按着仓鼠D让鼠配合，仓鼠D于是只能窝窝囊囊又委委屈屈地当教学道具，给两个猫崽子上狩猎课。
于是仓鼠D只要被银环蛇逮住，就会被按着重复逃跑，被抓住，逃跑，花式被抓的教学互动，最后两天，委屈到极点的仓鼠D索性躲去了二楼书房。
乔九安得吃瘪认栽，让两只猫崽子瞬间一跃成为别墅权力最高的阶级，走路带着种顺拐的张扬劲儿，看得乔九安几次手痒想给老虎屁股上狠狠一巴掌。
不只是对精神体，对人类，银环蛇也自有一套对待标准。
周林只要出现，哪怕还在几十米开外，银环蛇就已经竖起身体露出毒牙迅速进入攻击前摇；如果是乔九安，银环蛇会定定注意他一阵子，然后靠近过来嗅一嗅，游动时冰冷的鳞片滑过乔九安的手背，像是判断出什么满意的气味，游走到一边不理会乔九安了。
但如果出现的是陆九竹，银环蛇不仅不会表现出攻击倾向，甚至还会先确认小姑娘怕不怕她，如果小姑娘表现出亲近的意思，银环蛇就会立刻贴上小姑娘的手腕，沿着手臂轻轻挂上去，用蛇脑袋温柔且有分寸地轻蹭小姑娘的脸颊。
就像现在。
乔九安酸溜溜地看了眼对面沙发上贴在一起玩的银环蛇和小姑娘，转头看向光屏里神色认真的季苍：“大教授，给点建议？”
【我还不是教授，不过下半年可能会评副教授。】季苍严谨中带了一点点的小炫耀，唇角勾起。
“哇哦！真不错！”因为季苍，乔九安还特意了解过瑞纳利斯学院的职称晋升制度，以季苍的年纪和背景，这种攀升的速度代表了他卓越的研究成果和教学成就，已经足以在学院史上留名了，“真不错！”
季苍抿唇，耳朵尖微微泛红。
他并不是招摇的性格，但这种事情总是想要分享的。
而人类在分享这种消息的时候，本身就已经抱着会被无条件支持赞扬祝福的期待，这种存在在家人间的自信期待，应在了同为实验体的伙伴们身上。
【咳，说回寸白这边。】寸白是柔茵的代号，不过他们之间因为经历太杂，叫人的称呼总是乱糟糟的，喊什么的都有，【我觉得，你可以试试看对症下药。】
完全听不懂的乔九安捏紧拳头，眯着眼看光屏。
他最近可憋着气呢！
季苍抬手推推眼镜，掩下眸中笑意，用词直白地解释：【我们中比较了解她的应该就是你，001那边应该也会有更多的信息资料，这种沉浸在内心世界或是被过去牵绊的情况，要么像当初研究中心那样用外界痛苦加以刺激，要么……】
【就想办法让她和从前一样，放弃曾经的那些执念，主动从内心世界出来】
乔九安没将自己对柔茵情况的猜测说出来，但实在是觉得棘手：“要是阿姐真能看得开，就不会醒不过来了啊。”
这建议说得真的和废话文学有的一拼。
季苍实事求是道：【但这的确是唯一的方法，况且，这也是我们选择二次催生精神体后，都会选择去找你们的原因】
他们都默契且统一地信任D不会伤害他们，并且与此同时，也十分认同001的能力。
乔九安注意到季苍用的词是“我们”，他看了眼季苍，没说话。
他们的精神体和其他人不一样，石磊和柔茵都已经相继证明了，已经被干预过并且实体化了的精神体，二次觉醒凝聚后直接会呈现出实体状态。
石磊本来就是刀口舔血逍遥法外的雇佣兵，只要他的拳头硬，哪怕被猜出身份被盯上被追杀，和从前的生活也没有太大改变——只除了不能那么随心所欲去听女儿的演唱会。
柔茵的精神体更好伪装，并且她本人虽然有联邦明面上的身份，但更多的是地下黑市的生意，有的是地方和手段藏匿一条银环蛇。
灰砾更是只要他想，毕业了直接找个合适的星球占地盘当老大。
他们之中，唯有季苍和许年不一样。
一个即将成为知名学府的副教授，名气光环在身；一个是联邦军团壮年得志，前途大好的军部新贵。
在那场实验性研究中心被入侵爆炸，追溯凶手是曾经逃出研究中心的实验体金雕事件后，联邦肯定会追查当年实验体逃离的真相。
哪怕不对外公布，也多少会知道有实验体藏匿在联邦公民之中。
季苍和许年，他们两个任何一个突然拥有实体化的精神体，就相当于暴露了身份，名声、地位、前途，之前努力攀爬拼搏的一切，都将瞬间化为泡影。
季苍注意到乔九安的表情变化，也没说什么，只是微笑着说要去上课了，态度自然地挂断了视讯。
乔九安抬手挠了两下后脑勺，总觉得这里面好像有那么点事儿，决定过几天闲了去找许年唠唠嗑。
不过事情总要一件一件解决。
乔九安盯着沙发上横着的一条银环蛇看了好半天，脑袋灵光一闪，朝着二楼书房飞快跑去。
“雕哥，你那快怀表呢？给我用用！”
伴随着咣当一声，门被从外面打开，撞进来一个风风火火的乔九安。
端着高脚琉璃杯的周林动作一顿，轻咳一声，将杯子放回桌面。
乔九安大大方方往桌子边上一靠，脸上露出揶揄的笑：“不好意思什么？我又不是不知道。”
这几天被按在书房不允许随意走动，周林索性就没再穿那身乔九安已经看腻玩够了的执事服，只是简单套着衬衫长裤。
而桌上的琉璃高脚杯里盛着的也不是什么美酒，而是一团勉强能看到耳朵爪子，窝在杯子里满满当当的液体仓鼠。
乔九安都懒得说周林那些闷骚小play。
不过说起来，周林是真的对每天闷在书房没什么异议，总感觉这人有忙不完的事儿。
乔九安就好奇了，最近网上也没见有什么大事啊，平常的那些信息出入库也没让周林这么沉迷其中。
就算是玩仓鼠，也不能从早到晚地玩吧？
不外出做任务，那块用来伪装身份的怀表也被周林收进抽屉里，乔九安这会儿要，他还想了一下，才从旁边书架的抽屉里翻出来递给他。
顺嘴问了句做什么。
乔九安在怀表上按了几下：“你这东西只能伪装人类么？”
周林：“？”
“一般而言，设计者也不需要考虑伪装动物的特殊用处。”
“唉，你这么想路就窄了吧。”论倒腾这些东西，乔九安还真比周林厉害，“我当时就在想，如果是我做，顺手的事儿肯定会加点东西，比如变个尾巴变个耳朵什么的，上拍卖场也是更能卖出好价钱的噱头。喏，你看！果然有吧！”
乔九安设定好程序，将怀表挂在自己手腕上，欣赏自己一瞬间被伪装成蛇尾巴的双腿。
其实这种伪装属于视觉欺骗，并没有改变生物构造，市面上大部分的伪装只能做到欺骗人眼，这个怀表就厉害在可以欺骗绝大部分监控摄像头。
周林看着乔九安在那甩自己的蛇尾巴，很快反应过来乔九安的主意：“你想让小竹或者那只暹罗猫暂时伪装成蛇崽？”
“嗯哼！”乔九安将挂在自己手腕上的怀表摘下来，改变作用目标，将怀表塞进仓鼠D怀里。
见仓鼠D顺利变成一条盘在杯子里的牙签小蛇，乔九安满意点头：“我去给两只小崽子都试试，看阿姐觉得哪个更像自己的崽。”
……
原本，小老虎和暹罗猫站在一起，银环蛇是更偏心小老虎的。
毕竟有之前的感情基础在，而且小老虎的颜色和银环蛇一样是黑白配色，银环蛇大概也觉得小老虎更亲近更熟悉。
但是之前说过，怀表并不能改变生物构造，只是改变看到的形态。
而小老虎的体型实在是……呃。
在戴上怀表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一坨胖胖的圆柱形黑白蛇。
阴冷是没有的，优雅是没有的，危险更是没有的。
明明是鳞片排布的外表，却莫名透着一种猫科动物特有的憨批。
乔九安：“。”
银环蛇往旁边偏了下脑袋。
乔九安发誓，他真的在银环蛇的眼睛里，捕捉到了那么一丝丝的无语。
乔九安又把怀表挂上暹罗猫的脖子。
两秒后，一条黑，但又黑得不太均匀的苗条小蛇出现在原地。
就是这蛇鳞有种烧焦的美感，活像是刚从火炉或者战场逃难出来的黑脸小可怜。
银环蛇定定看着暹罗蛇，脑袋搭在沙发扶手上，尾巴圈过来搭在眼睛前，眼不见为净。
好吧……嗯……
再想想办法……
乔九安坐在那绞尽脑汁，没注意到旁边的银环蛇却一点点挪开蛇尾巴，眼神柔和地注视着他。
“咣当”“呲啦”几声鸡飞狗跳的响动突然炸开，乔九安额角青筋一绷，抬眼看去。
就见这几天已经逐渐开始无法无天的小老虎和暹罗猫一边一个，嘴里咬着不知道从哪扯下来的黑白布料用力往这边拽，布料表面光滑，反射着布灵布灵的光。
两小只拖着布料藏去沙发后面，过了好一阵，在乔九安和银环蛇疑惑的目光注视下，两条裹着布料的猫猫蛇从沙发后面，学着银环蛇平常的动作，从沙发后面一点点蠕动着蹭出来。
蹭到银环蛇面前时，两只猫崽子大大张开嘴，露出上下两排的小尖牙，齐刷刷学着银环蛇露出一个超凶的猫猫蛇表情包。
银环蛇笑得险些从沙发上滚下去，长长的身体拢住两条可爱的胖胖猫猫蛇，蛇脑袋一个接一个地蹭。
稀罕喜欢得不得了。
……
猫猫蛇事件后，柔茵没过多久就醒了。
用她的话说，没有什么比感觉到自己被爱更温暖更牵挂的现实了。
乔九安完成最后一次柔茵的精神力数值采集，看着已经平稳的精神力波动曲线，心里总觉得梗着什么。
以前不知道还好，现在知道了，他总想做点什么。
就算已经晚了，但，也是有意义的吧。
乔九安的脸从来不会撒谎，什么就是什么，都挂在上面。
柔茵弹了一记乔九安的脑瓜崩，直接道：“那会儿在研究中心，大家都很艰难，又不是只有我一个。”
“在某些方面，女性的敏锐直觉远超所有的证据信息。”柔茵淡淡说着，“研究中心不是没有任人鱼肉的低等级实验体，有段时间，他们打量我的眼神让我感到恶心。”
“所以我在一次任务时故意受伤，没有回研究中心，而是去了黑市的医生那里摘除了子宫，永远不可能自然受孕。”
“这点研究中心的人后面也知道了，虽然愤怒，但事情已经这样了，他们能怎么样？”
“取我的卵子做实验？尽管来。”
“但那些东西，永远不可能越过我的意志，从我的子宫里出来。”
房间霎时间一片寂静。
“你这是什么表情？”柔茵捏捏乔九安的脸颊，蓦然笑了，“心疼阿姐？”
乔九安第一次生出这种，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无措。
因为没有经历过，所以他说不出什么“没关系的”，“已经过去了”，“我明白的”，“我理解”这样浅薄无知的言语。
他想抱抱柔茵，却又觉得似乎太晚了。
柔茵揉着乔九安的脸颊笑了好一会儿，那双漂亮的眼睛在阳光下闪动着犹如宝石切面一样璀璨的光，妩媚动人的神韵带出独属于004号实验体的冰冷危险。
“想什么呢？研究中心的兔子都会咬人，我是谁？”
“就算没有001那种记录所有信息的本事，但仇人的名字身份，我还是记得住查得出的。”
“我离开研究中心的第一件事，就是顺着名单上的名字一个一个去敲了门。”
“我切下他们引以为豪的东西，一点一点缝进他们的肚子里，特意给他们注射了吊命的药剂，让被关在不见天日地牢中的他们看着彼此丑陋痛苦的样子，每一刻每一刻感受伤口愈合，但身体始终被异物侵占的痛苦。”
所有的治疗药剂和医疗舱，使用的先决条件就是要先清理体内不该存在的异物，因为人体会在药效下不断重复被撕裂、发炎、治愈，然后再度撕裂的痛苦中。
柔茵的声音轻柔而甜美，如同缓缓绽放在黑暗里的罂粟花。
“如果运气好的话，他们说不定能长出梦寐以求的子宫？”
“不是很好吗？这就能生一个完全继承他们那‘优良基因’的孩子了，多美妙。”
“不过看样子他们的运气差了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他们特别遗憾地死在了被找到的当天晚上。”
柔茵的话让乔九安都觉得有一股战栗直窜脑壳。
“我从来都不是什么温驯的漂亮玩偶。”
柔茵轻拍了拍乔九安的脑袋，朝着窗户的方向走去，量身裁剪的黑色长裙勾勒出她妩媚曼妙的身姿，摇曳生花的裙摆绽放开来。
已经站在阳光下的她微微眯起眼，抬手感受到阳光落在手心时带着些许灼热的触感，眼角眉梢都透露着女性特有的动人风情。
柔茵转过身，站在阳光里，含笑的目光略过局促站在门口，无意偷听到对话，一脸震惊空白愤怒交织的小姑娘。
缓缓开口，轻声道——
“我是银环蛇。”
“最毒的蛇。”
她是最毒的蛇，所以，有仇必报。
并且，加倍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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