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朝中静谧片刻,数息后,小声的议论响起。


    吏部侍郎持着笏板,心中怀着浓郁的不安,胆战心惊道:“臣斗胆,敢问陛下,同题共试是何意?”


    高素之淡淡道:“今岁贡举,着她们与士人们通场考试,择优录取。”


    这又是一个扔入朝中的惊雷,炸得朝臣们七荤八素的。


    高素之听着驳斥的声音,脸上挂着冷然的笑。因为过去都是以自身名号写文章,并未表露出自己的女儿身,所以士人们对她们才气的评议可以客观起来。可一旦知晓对方女人身份后,双重标准就出现了。说来说去,就是瞧不起女人。


    “朕昔日梦游天宫,便见许多女仙。为何天上不忌,诸位却是颇多异议?”高素之又装若无意道。


    一位朝臣愤然道:“陛下,这恐怕于礼不合。”


    “泥古不化。”高素之嗤笑一声,“汤之盘铭有言,‘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难道诸位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朕有诸多天赐之物,皆是前所未有,若诸君愿固步自封,不如早日告老得好。”她的口吻平淡,可朝臣不难听出话语中的威胁之意。可就算如此,那些人心中还是不甘不愿,觉得两者不能相提并论。


    吏部尚书章幼明知晓难以更改高素之的心意,在同僚们看他的时候,苦笑了一声,道:“崇文馆学士修书无妨,可贡举改制,恐怕不易,臣恳请陛下三思。”他斟酌片刻,选择了往后退一步。他的声音落下后,王珩也跟着附和。


    一直到退朝后,高素之都没有再表态。


    朝臣们面面相觑,摸不清高素之的意思。


    原本崇文馆学士的认命卡在了中书、门下,这会儿宰臣们不再据理力争,让文书一路畅行,下发到尚书省吏部去制作那些学士们的告身。


    高素之回宫后,眉头微微蹙着,对着王映霜慨然叹息道:“想要让女子也参与贡举,还是早了些。”不过这回也试探出了朝臣的态度,达成了自己真正的目的——让女人进入崇文馆中当学士修书。只是职责上如此,到时候问答奏对事全凭借她的心意。


    王映霜扬眉一笑道:“等到学士们进入崇文馆,到时候如何,就不会受那些人控制了。”


    高素之称了一声“是”,又抱怨礼部和宰臣们烦人,她想要立后跟他们有什么干系?非要阻拦着这事儿。伸手抱住王映霜,高素之唉声叹气:“拖一日我便不安一日,你在宫中,流言纷纷起,这实在是委屈了你。”


    王映霜倒是不在意这点,她跟高素之已经是结发妻妻了,在朝政大事跟前,儿女情长可以暂时搁置到一边。她跟高素之提了乐善学宫的事,高神嘉时常来她这儿询问,毕竟年纪不大,想要全盘掌控还得要时间。


    “等那些人入崇文馆中,也能做三娘的智囊了。群策群力,总会完善方案的。”高素之道,从政的素养可以培养的,高神嘉不像她荒废了很多年,总不会太差。她的妹妹,迟早要变成她的得力臂膀。


    太平元年,十月。


    远征军打下了半个高句丽,此前高素之又增派十多万士兵以及近两千艘战船从北面以及海上支援,又下令将江南所制棉衣大半送入军中。高句丽支撑不住,派人请降。至于百济,百济王与王世子欲向倭国逃窜,可在半道被慕容观的人马俘获。倭国闻讯后,派遣四百余艘战舰前往支援,在白江口与大齐水师对峙,不到数日,倭国水师被尽数歼灭。


    等到年底的时候,百济沦亡。消息传回朝中,高素之下令在百济设立都督府,又在百济王室支脉中,扶立一女子为王,意图安抚百济的遗民。高句丽那边,虽然接连战败,可王室却在负隅顽抗。慕容观挥军北上,剑指高句丽都城,与从辽东方向过来的齐军会师。


    太平二年二月,慕容绍、崔闼引兵攻下高句丽的战略要地,又连下数十座城池。火.药、火铳、火炮等武器让高句丽军队胆丧魂惊,而齐军又军容整齐,在权衡一二后,小城镇直接放弃抵抗,陆陆续续地投降。到了五月的时候,齐军从陆路、海路两个方向包围了高句丽都城,高句丽王室尽数被生擒。


    高素之再度下令于高句丽旧地设立都督府,推行州县体制,又扶立仅剩的王女为君,至于那些俘虏,尽数押送回长安扣留。朝臣们对高素之要扶立女王的事情已经麻木了。在高句丽实际上被攻灭后,半岛三国旧地,皆在女主统治下。


    远征军大胜而归,自然是要论功行赏的。慕容绍、崔闼那些人手底下英勇的将士不必提,倒是慕容观麾下的女兵,再度在朝中引起了热议。依照泰始年间的旧例,能够以功劳封侯。可高素之做的不仅仅是封赏爵位,还有赐官!那可是真的职事官,朝中有一个慕容观难道还不够吗?


    高素之也觉得烦恼,只想着将那些朝臣都贬出去。王映霜安抚了她,并道:“半岛已攻克,可我军需要在都督府驻守,那儿远离家乡,恐怕那些人未必愿意前去。”


    高素之心中有数,等到朝臣抗议的时候,她就道:“她们有功于朝,不能加官进爵岂不是令人心寒?半岛上共设置十五个都督府,朕拟用她们为大都督,坐镇半岛之地,诸君有异议,莫非是想要自荐?”


    朝堂上一直是重内轻外的,就算外任刺史品位高于京官,朝臣们也会觉得京官才是最好的归宿,出镇都督府,无异于被发配,能上朝议事的哪个愿意去远在天边的苦寒之地戍守?高素之这话一出,原本还吵闹不休的朝臣立马就变成了鹌鹑。这些人就是这样,一旦涉及自身利益,就闭嘴不言了。


    出镇都督府的日子,自然要比在长安难捱。可慕容观手底下靠着自己一步步走来的女将,哪个不是能吃苦耐劳的?领了诏旨后,一句异议都不曾有。


    除了她们之外,慕容观也自请前往半岛坐镇——在高句丽、百济王室基本被歼灭后,尚有遗民掀起动乱。高素之自然应允,只是她一走,高满也不顾道路辛苦,要跟着过去。高素之劝阻不成后,只得由着她去。可此事不仅仅算是私事,高满毕竟是大齐的宗室,高素之为其加“镇国”号,又以她为半岛的兵马大元帅,名义上统领在半岛驻扎的齐军。


    太平三年。


    天下承平,土豆、玉米、红薯、水稻等作物已经在大齐境内推广,而长安、洛阳等重城已经修成了通坦的水泥大道。强行征发百万人,能将道路尽数铺设,可有前车之鉴在,高素之宁愿放缓速度推行,不违农时,也不过度开发民力。短短三年时间,她在民间的声望已经攀升到巅峰,有功盖三皇五帝之呼,朝中建议封禅的声音,也开始冒头。


    高素之没有理会“封禅”之议,她再度提出了立王映霜为后事。


    此事一拖三年,期间朝臣无数次要高素之纳侍君,高素之都将朝臣建议驳斥了回去,只要立王映霜为后。朝臣们以皇嗣相威胁,高素之要么说自身得到天意的庇护,要么就质问朝臣是不是诅咒她命不久矣?朝臣们对一意孤行的高素之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用“辞官”相要挟。以往高素之都退一步了,她不纳侍君,也不提立后事,持着反对意见的朝臣们仍旧好好地站在自己的位置。


    可这次,在朝臣们故技重施,以辞官相要挟的时候,高素之没有在后退,而是很冷淡地说道:“诸卿提了数次,显然是心意已决。朕唯有成人之美,允了诸位告老还乡、含饴弄孙的愿望。”


    在摘了那些人的帽子后,高素之都没等朝臣们说话,便说出了几个名义,要将她们给提拔上。那嚷嚷着要辞官的人,听得心冷了半截!那被提拔的人分明就是崇文馆中修书的女学士!这批储备人才有能力,但一开始不通庶务,在崇文馆就是给她们历练的。


    到了这时候,别说是反对了,就连反悔自己先前提出的“辞官”话语也来不及。高素之一声令下,毫不客气地让近卫将辞官的臣子们请了出去。没多久,一群身着学士官袍的女官在襄阳长公主高神嘉的带领下步入朝堂中。


    剩余的朝臣们眼皮子一跳,如果说高素之继位是一次颠覆,那这一回,同样意味着翻天。


    可他们能做什么?宗室里没有可以指望的,太上皇吊着一口气奄奄一息,皇太后对皇帝十分纵容,根本不会阻拦她做事。圣人在民间声望正隆,是天命的象征;而兵权都掌握在圣人的亲信手中,手握的武器让人提不起半点反抗的力量。


    这不是任由朝臣拿捏的君主,不是会被相权限制的圣人。


    高素之注视着群臣,又说:“朕要立后。”


    三年时间,已经拖得太久了。纵然在宫中,王映霜一切规制都如皇后,可名不正她就心中不安。


    第92章


    三年间一次又一次的拉锯让朝臣也感到疲惫,最为顽固的人也陆续被清出了朝堂,再提出反对的意见,其实也无济于事。况且王映霜一直留在宫中,也同君后无异了。宰臣中松口说了句“只是陛下家事”,高素之终于松了一口气,让朝臣们去筹备大典。至于册文上的理由,除了王映霜是她的妻子外,便有一个“天命”能拿来说道。


    在拿出各种各样的好东西后,里里外外都相信了高素之是天意的象征,是真的能够梦游天阙。


    太平三年,九月。


    高素之和王映霜大婚。


    礼部那边觉得在齐王藩邸时候两人便已经成亲,无须再办一次婚礼,可圣人非要坚持,便只能够照办。


    隆重的冠服压得人身上沉重,可打眼瞧着,有一种说不清的威严庄重。皇帝立后的典礼繁复得多,拜过宗庙后,又要行册封礼,乌泱泱的一群人在阶下叩拜,声音在太极殿里外回荡不已。之后又是同牢合卺,还算是省力。宫中有赐宴,高素之只露了个脸便又回来了。那些参礼的朝官根本不需要她来应对。


    再度回到殿中时,高素之抬起手挥退了侍奉的宫人,她快步地走到了王映霜的跟前,替她卸下了一脑袋颇具重量的花钗,柔声道:“累了吗?”她用手拖着后冠,那重量可是实打实的,足以见其压力。


    “累。”王映霜坦然道,她仰头看着背着烛光而立的高素之,又笑吟吟道,“但我高兴。”


    高素之的眼中也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她在殿中来回踱步,忽地想起什么,一拍脑袋,吩咐人打了热水进来。她绞干帕子,亲自替王映霜将她脸上厚重的粉擦干净。


    外头闹成一团,殿中的两人四目相对,却不知为何沉静了下来。高素之眼眸中浮动着水光,直勾勾地望着王映霜,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她们之间何其熟稔?可在这个不同寻常的夜中,升起一种夹杂着庄重的紧张来。“娘子。”高素之小声地喊了句。


    王映霜轻轻地哼了一声,落在高素之身上的视线有种欲说还休的缠绵来。


    高素之悄悄地握住了王映霜的手,这洞房花烛夜总不能就长夜对坐,总要将它变得名副其实吧?她还没开口说话,王映霜便轻叹一口气,伸手探向了她的腰带,将繁琐的冠服给解开了,两人只着了寝衣在床上相对而坐。


    “没想到一拖就是这么久。”高素之道。就算是天子,也不能一句话将所有朝官都踢出去,有些提拔的人能接受女主当政,却死活不同意她立王映霜为后。她自己的亲信不曾把握整个朝堂,只能够靠着潜移默化。“委屈你了。”高素之又说。


    这话王映霜不知道听了多少回,她其实没什么委屈的情绪,见高素之为了她与朝臣对抗到底,只剩下心疼。


    “如今总算是如愿以偿了。”高素之展开了笑颜。


    王映霜点头,她伸手抵住了高素之的唇,一扬眉,眸光流眄多情。“这长夜漫漫,你要同我喋喋不休吗?”


    高素之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她眸光向下一垂,凝聚在王映霜的指尖。温热的吐息在咫尺间交缠,她探出舌尖在王映霜指上勾了勾。在王映霜触电似的收手时,她又抓住了王映霜的手,对视刹那,她已经将王映霜抱住,往自己的怀中带了带。


    帐中人一时相对无言,千言万语仿佛都汇聚在眼神中,一股热切旖旎的氛围在悄无声息地流转。高素之目不转睛地看着王映霜,停顿片刻,便朝着王映霜的唇上覆去,落下了一个缠绵激烈的吻。王映霜被高素之抱起,坐在她的腿上。她的低吟声被淹没,灼热滚烫的气息好似侵入灵魂的深处,留下深深的烙印。迷离的眼神凝望着眼前人,她的手搭着高素之的肩膀,已是绵软无力。


    寻常良宵都不想蹉跎过,何况是此时此刻?一个吻停歇后,高素之抬起头,在王映霜那如春水含情的脉脉眼神中,又重新凑了上去。到了这时候,连寝衣都显得碍事了,她亲吻着王映霜的眉眼,手逐渐地往下游弋。


    她的吻拂过王映霜的脖颈,又在她的锁骨处反复流连。


    王映霜的意识在那股热切中的渴望中变得迷乱,她坐在了高素之抻直的腿上,有些难耐扭了扭。她咬着下唇,横了高素之一眼,想要说些什么,可出口的话都变成了破碎的低吟。


    她跟高素之成亲已久,这些事跟高素之做多了,矜持早就彻底抛下。她在高素之的亲吻中回神,吸了吸气,一把抓住高素之的手,示意她继续往下。


    高素之也不忍心磨着王映霜,轻轻的嗯了一声,手往下的同时,再度与王映霜唇舌交缠,将那喘.息的声音都给吞了回去。


    殿中火烛无声燃烧着春宵一刻的妙景。


    两人在一起闹得晚,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算早。所幸不用早朝,只用去大明宫太后那边拜见。


    高素之一边替王映霜梳头,一边感慨道:“春宵苦短日高起。”


    王映霜睖了她一眼,打定主意以后不听高素之的胡闹。


    大明宫中。


    奄奄一息的太上皇自有宫人料理,崔元元压根就懒得管她。在高素之继位后,她甚少插手朝堂中的事情,高素之怕她无聊了,让人制作了纸牌和麻将送到大明宫那边。太妃们也都搬迁到了那儿,凑到了一块,倒是掀起一阵打牌之风。


    高素之、王映霜二人到了大明宫没多久,高神嘉一行人也过来了,少女如柳枝抽条,又在崇文馆中、乐善学宫中历练,脸上早就不复年幼时候的一团稚气。不过幸好没变得刻板固执,仍旧有少女的活泼。跟高神嘉一道来的,还有卢兰生、崔当节。卢兰生牵着一个小小的孩儿,是高慕之的独女,睁着一双怯怯的眼睛观察着人。


    不管是高素之还是崔元元,总不至于将元贵妃做的事情迁怒到无辜的小女孩身上。虽然没有公主、县主的名份,等到了年纪,依旧要跟宗室中的小孩一样前往两馆就学。高素之不会让她们学“三从四德”那些腐朽的玩意儿,她和高神嘉需要的都是臂膀和国之栋梁。


    在大婚后,高素之终于正式启动贡举改制了。


    朝中已经有女官在,那这条路也该对着所有有学识的人开放。十月是举子进京的时间,这会儿各州府试已经开始了。高素之怕耽搁,特意将这一年的报名时间往后延了延。她心中有数,头一年来长安的女子不会很多,毕竟在教育上,女性落后太多。可就算不多,那也无妨,要做个表率。只要有机会,她们绝对会跟上来。


    苏州。


    刺史一般数年一迁转,可因为种种,有些地方的刺史在任时间显然超过四年那个数,譬如窦世显就是。在高素之离开苏州后,窦世显的“病”就好了。但那一年,在高素之的可以放纵下,在苏州长史、苏州司马李修的推动下,刺史一职完全移交到了窦山君的手中,就算窦世显好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只能闷闷不乐地在府上含饴弄孙。


    在贡举对女子开放的消息传到苏州后,窦山君当即决定放下在苏州的一切,前往长安应举。


    “你要去应举?难道要放弃在苏州数年的经营吗?”长史苦口婆心地劝,跟窦山君合作比和窦世显合作畅快多了,窦山君思维灵活,不像是窦世显,只有个榆木脑袋。


    刺史府中的幕僚纷纷附和,想要挽留窦山君。如果前往长安无功,那不是浪费心力吗?有多少人在低品官职上蹉跎?又何必与那万万人去竞争呢?


    窦山君心中却很清楚自己要什么,坚持前往长安。


    她离开苏州的时候,沈初月来送行。因着征伐高句丽一战,她送战船有功,沈家船行摇身一变,成了钦定的船行。不少同行来夸她,跟她讨主意。沈初月心中却无比清楚,这是当初的齐王也就是如今的圣人给她的机会。如果不是圣人赐下的造船图册,她们船行凭什么遥遥领先?如果不是圣人砸下大笔钱,她如何对抗沈家宗族?如何吃下整个产业?


    “在苏州,我只能做幕后的那个人,真正的刺史还是窦世显,一旦朝廷将他调任,那我就什么都不剩下了。”窦山君牵着马,她的眼神闪烁着明亮的光,“可参与贡举就不一样了,一旦我登科及第,那就是流内官!就算是从县佐做起,那有何妨?假我二十年,我必定要出将入相!”


    沈初月明白窦山君的志向,她一扬眉,盈盈一笑道:“前途坎坷,盼君万般保重。”


    窦山君朝着沈初月一叉手,扬鞭策马。


    天地宽广,这是她们出人头地的好机会!


    苏州固然好,可她眼中见到的,是整个天下!她要史册上有她窦山君之名,而不是被埋没在历史的滚滚车轮中。


    ————————


    和谐版。


    完结。


    第93章


    太平四年,春日放榜。


    今岁贡举取士二十三人,其中女子占一半,而且被朝臣们赞扬不已的文章都是出自女子之手。这是头一回共同考试,高素之猜测会有一些男人满腹酸气地提出异议,在考试前便下令将贡举从吏部移交礼部,专设贡院,并且采用糊名制。这么一来,无法看到士人名单,先前的行卷没了效用,只能够凭借自身本事了。


    按理说,进士及第后只是授予散官官阶,需要等待守选,或者参加科目试。不过,这是贡举改制后的头一批人,高素之在放榜后又亲自在两仪殿中考校他们,结束后便授官,派去州县,在基层历练。二十三人中,以窦山君名次最好,被授予的官品最高。


    高素之记得窦山君。


    苏州刺史早就该调动了,不过为了给窦山君一个施展手脚的机会,她便将此事搁置多年。她状若无意地问道:“苏州不好么?”


    窦山君一叉手道:“正是苏州好,臣才要走出苏州。”


    高素之扬眉一笑。


    天下需要的,就是窦山君。


    太平五年,襄阳长公主高神嘉上书,请求重修律典。大齐神武、泰始帝时修过律令,沿用的其实是前朝的法典。依照那些朝臣看,没有什么不妥当的,但在高素之她们眼中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她要提升女子地位,必须重新修律。高素之允了此事,由高神嘉领头,召集两馆学士重修律法。


    这修法可不是容易事,陆陆续续地修了五年,这部名为《太平律》的法典才得以正式颁布,而此刻的朝堂中,红妆已然占据半数。后头几年,权势在手的高素之并不掩饰自己对女子的偏爱,这就使得那些想要保住家门富贵不衰的家族将重心转挪到培养女儿上。在他们的心中,或许只是一时的“投机”,高素之可不管他们怎么想,她要做的就是保持住自己的战果。


    太平十年,六月,高素之立襄阳长公主高神嘉为皇太妹,移居东宫。


    早在许多年前,她便有所谋划。在登基后,围拢在高神嘉身侧的人都是她精挑细选的。


    朝臣们没什么异议,在高素之刚立后时,不死心的大臣还想着,立后是立后,侍君是侍君,试图往宫中塞人。可高素之哪能让他们得逞?哪家提议立侍君,她就找哪家的茬,能在长安立足的,有几个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只是一些小事情懒得去追究而已。


    但天子要动起雷霆之怒,事情就没那么容易了结了,在连续倒了几家,甚至连一心为圣人、皇后“好”,想要圣人早日生下麟儿再让皇后抚养的王珩也被迫辞官,彻底地远离了朝堂。王映霜能保王家富贵安稳,可并不想成全他们的野心和自私。


    这些事情一下来,朝臣们也都明白了,圣人是不可能有后,那未来继承帝位的人只能从宗室中选了。只是宗室里头,哪家的小郡王合适呢?一些朝臣试图找寻可投资的对象,只是没多久,襄阳长公主就在朝堂上崭露头角,再看公主府上的属官人选,那根本就是照着东宫培养的。终于明白圣人的意思,可他们无法插手。有的人醒悟,从一开始,圣人就打定主意将他们边缘化。


    等到太平十二年时候,焕然一新的朝堂已经是蓬勃的气象。


    一开春,高素之便下令让东宫监国,她跟王映霜则轻车简行离开长安,前往各州府巡游。


    十多年中,通坦的水泥道路继续以长安、洛阳以及太原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辐射,各地陆陆续续地建起了乐善学宫,由于分科跟过去不同,州学在乐善学宫的逼迫下,也开始进行科目改制。


    高素之沿着水路下江南,在扬、苏、杭转了一圈,才又返程。抵达洛阳时,已经是大雪飞扬的冬日了。在路上,高素之收到了几封来自高神嘉的信,催促着她们早些日子回到长安。信上还道,这一年高满和慕容观都要回来。


    慕容观、高满为了稳住半岛的局势,在那边经营了十多年,并逐渐将势力发展到了隔壁的岛国。


    她们上一次回长安的时候,还是五年前。


    风雪敲窗。


    殿中暖洋洋的。


    高素之喝了点酒,面颊酡红。


    当初的火种落向了各地,最后汹汹燃烧,哪能不教人满意?


    只是在道上的时候说够了政事,耳鬓厮磨的时候,便只剩下百转千回、十多年如一日的深情呢喃。


    王映霜倚靠高素之的肩头,指尖缠着她仍旧乌黑的发丝,在她的颈边勾了勾。高素之抓住王映霜的手,眉眼间藏着盎然的笑容。时间仿佛没能留下任何痕迹,她的眼前人、心上人依旧是掠水而来的惊鸿。


    王映霜侧身亲了亲高素之的脖颈。


    高素之捕捉到一个信号,立马将王映霜揽得更紧。她不会再克制自己,任由那股铺天盖地涌来的浪潮攫取她的心神。没等到王映霜将轻吻挪到唇角,高素之便反客为主,含住王映霜的唇,加深这个拥吻。


    冷冽的雪风被阻隔在窗外,松枝摇曳着,扑簌簌一团团白雪滚落。


    大雪封关。


    待到高素之、王映霜她们一行人启程,已经是半个月后。不过从长安到洛阳的通坦大道建起后,不管是运粮还是如何,都便捷上许多。高素之她们抵达长安的时候,还来得及跟家人们一道过上新年。


    典礼仍旧在太极宫中办的,不过宴饮则是挪到了大明宫太液池西的麟德殿中。高素之赐宴群臣,只是她跟王映霜浅浅露了个脸,便回到宫内去了。这里皇太后、诸公主以及慕容观她们都在,不拘什么礼俗,而是如家人般聚在一起谈天。


    这些年,高满、慕容观她们长久在外,舞阳、崔当节以及卢兰生也没有长久居住在宫中,而是四处走动开阔自己的视野。太上皇、高望之陆续病死,朝政稳定后,高素之在恩赦天下时,依照旧例恢复了高慕之、高望之的宗室等人的身份,还给那两位追增了郡王爵位。这当然不是为了死人的荣耀,而是要给卢兰生、崔当节她们一个机会,剥去“罪人”这一层身份。两人都是出身世家,学识不比谁差,昔日种种为难,也不是由得她们做主,她们只是风浪中的孤舟。多年过去,苦痛、烦躁已经消失,她们逐渐萌生了“为我”之心。


    长安城中除夕夜,火树银花,四边的轰隆声,奔涌着炫目璀璨的光芒。


    夜宴后,高素之、王映霜她们一行人同上高楼,俯瞰着如星罗棋布的长安市坊,听着底下传来的山呼海啸般的高呼声。


    高素之与王映霜相视一笑。


    如此江山。


    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


    ————————


    ①秋瑾。


图片    【请收藏【魔蝎小说】moxiexs.com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