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心思
当天夜里景晏又发起高热,贺玄卿抱着滚烫的人,让追云将云莱从被窝里拎出来给自己的王妃看病。
屋内地笼烧的热,角落里还放着两个火盆,贺玄卿披着外袍,面色阴沉的坐在罗圈椅上盯着,云莱坐在旁边的方凳上一身冷汗,隔着帐幔给王妃诊脉,低头看着眼前的皓腕连大气都不敢喘,又似曾相识的一幕。
云莱心中感叹,狼王真是野。
半晌,云莱问道:“王妃之前病过?从脉象上来看是上次没有调养好,加之……没有节制……导致的。”
话音未落,若瑾若蝶二人“噗通”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道:“主子饶命,女婢没有照顾好王妃!”
贺玄卿面色微沉的撇了身侧的二人一眼,问道:“怎么回事?”
二人这才敢把他们十天的遭遇都说了,末了若蝶还哭哭啼啼的求狼王。
“主子,奴婢和姐姐当年若不是遇到您哪能活到现在,您要罚就罚我,可千万别告诉王妃是我们将事情说出来的,王妃之前下了令,不让对您说。”
“起来吧。”贺玄卿的声音透着一股寒意。
他的阿晏竟瞒着他?他若知道这几天他的宝贝阿晏吃不饱穿不暖还挨冷受冻被罚跪,身子弱成这样,刚刚也不会那样过分……
可他若是知道那些人这样欺负他捧上天的宝贝,在金銮殿上一定饶不了他们!也许他的阿晏就是怕他会冲动,才故意瞒着自己的。
贺玄卿明白他的苦心,但依旧觉得胸口发闷,眸中闪过一丝杀意。
“狼王,我还要看一下王妃的膝盖。”
贺玄卿沉遮脸起身道:“我来。”
他慢慢掀开一半帐幔,温柔的唤了一声:“阿晏。”
整个人的气场和刚刚简直判若两人,周身的戾气退了个干净,生怕冲撞到柔弱的病人,目光中也没有了杀意,取而代之的是缱绻的柔情和心疼。
病榻上的人嘤咛一声,好似对忽然透进来的亮光表示不满。
“阿晏乖,咱们看看腿好不好。”贺玄卿对病榻上的人像哄孩子一般,而后将两床厚被掀开,露出景晏的小腿和膝盖
他冷着声音对云莱低声说:“瞧仔细点。”
云莱连连点头。
若不是目睹了贺玄卿对待外人和对待王妃的区别,云莱都会以为狼王精神有问题。
云莱检查完退后两步禀道:“启禀狼王,王妃膝间的皮肤虽已看不出痕迹,但却是伤了骨头。”
“你说什么?!”贺玄卿神色一凛,给景晏盖被子的手陡然顿住。
“您别急,王妃的伤应该是少年时落下的病根,这次在寒冬里跪了一夜才彻底伤了,若是常人跪一夜应该不会如此严重。只要细心调养、别再长时间跪、也别跑或做膝盖吃力的动作,不出八年是可以大好的。”
“云莱大夫辛苦了,下去开方子吧。”贺玄卿知道云莱从不说大话,他说可以就一定可以。
所有人出去后,贺玄卿静静的坐在床边,温柔的目光一点一点的扫过景晏的病容,他每看一眼,心里生出一丝酸涩,也多了一丝恨意。他心疼自责,但更恨那些伤害他的人,心中翻腾着无数个念头要将他吞没。
他的宝贝阿晏竟然为他受了这么多苦,前世贺玄卿记得景晏并没有为自己奔走,也没有生病,更没有在宫里跪了一夜,只是老老实实的等他回来。这一世,以为将一切操控于股掌的自己竟然没想到景晏会为了他不顾自己的舍身相救。如今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妻子的爱。
而对于那些伤害过阿晏的人,他恨不得现在就拎着自己的刀把他们砍了才才好。
病榻上的人嘴唇嚅嗫,好像在说着什么,贺玄卿附耳去听,景晏嘴里说的是“玄卿,快走……”
他顿时红了眼眶,紧紧抱住滚烫的人,低声道:“阿晏,我的好阿晏,我没事。”
半个时辰后,若瑾将药端上来,贺玄卿给人喂了药没多久,景晏就把药吐了个干净,他一边吩咐人再去熬药,一边给人换弄脏的床褥。等再灌下去第二碗药时天都快亮了,确认他不会再吐,贺玄卿才抱着人睡着。
景晏半梦半醒中哑着嗓子要水,刚睡下的贺玄卿立即给他倒了一杯热茶喂给他。
“阿晏,慢点喝。”
“咳咳咳,还要……”
贺玄卿又给人倒了一杯,怕人呛到,把人搂在怀里一点点喂,景晏渴的厉害,那人又不给,气的他只能像只小动物一样低着头找水喝。
“慢点,我是怕呛了你。”贺玄卿将人往上拎了拎。
景晏喝了两杯茶才好些,哑着嗓子问“什么时辰了?”
“大概巳时末了吧。”
“什么?我要赶快起身了。”
贺玄卿把人箍在怀里,佯装怒道:“你个没良心的小家伙,昨晚我为了你一宿没睡,你醒了不说报答我,这是要往哪跑?”
“不是的……今日是咱们回府的第一日,恐怕有好些事情要处理呢,肯定会有人来拜访。”
贺玄卿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烧了,“我早早就给门上递了话,就说咱们二人都病了,闭门谢客。”
“夫君这么多天没出来,没有军务要处理吗?”景晏咳了两声。
“什么也没有我的阿晏重要,草原的事已经让陆信去处理了。倒是你,差点让我担心死,你知不知道!嗯?”
贺玄卿边说边给人顺气,不由得宝贝似的又将人搂的紧了些。
景晏抬眼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面容冷的吓人,但是怀里确实滚烫的。他猜贺玄卿是生气了,估摸之前的事情肯定没有瞒住。
他仰头吻住了狼王皱成“川”字的眉心,扯着自己沙哑的嗓子撒娇:“玄卿抱抱我,我手冷、脚冷,哪都冷……”
贺玄卿拧成一团的眉毛复位了,但依旧板着脸,“现在想起我了?”
“冷死我算了。”景晏假装挣扎了两下,故意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贺玄卿将人带回怀里,让景晏单薄的背贴在他火热的胸膛,两只大手把他的手紧紧握住,半压着人的身子,胡乱的吻着景晏的脸颊,“有我在,哪就冷死你了?一会儿可别喊热。”他故意把被子给人裹紧,继续说道:“你可知昨夜你说胡话了。”
“我说什么了?”
贺玄卿趴在他的耳畔说:“你说,玄卿快走。”
景晏闻言一愣,似是有所触动。
他看景晏没搭话,继续说:“我的阿晏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为夫。”
景晏道:“如果你没了,就没人带我看星星、带我跑马、爱护我,也没人为我盘算着把母妃接出来。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遭此一难……”
贺玄卿低声哄道:“阿晏别多想,我爱你还来不及呢,只要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景晏听了贺玄卿的告白心中反而泛起一阵酸楚,他本想将鸿雁簪子的事情与贺玄卿讲明,自己也愿意将他的白月光寻访来成全二人,可到了现在他又怕了,他怕真的失去贺玄卿。就算是假的,自己的私心也想多占有一刻。
“阿晏在想什么?”
“啊……我在想,你昨天好像说拉皇后下水?”
贺玄卿低笑,“我的好阿晏,病着就还想这些事。我算准府里会被他们翻得底朝天,所以故意在书房的暗格里放了两颗成色极好的东珠。
景晏压低声音说:“东珠是有违规制的!”
“那是在你们中原,我草原北邻你们的关外,有几颗东珠也不足为奇。可这个节骨眼你那个多疑的父皇如果看到那两颗东珠会怎么想?加之这次三皇子痕迹太重、太急功近利,所以他肯定怀疑皇后和三皇子心思不纯。”
“但是……”
贺玄卿叹气打断他的话,“我的阿晏,就别想这些烦心事了,昨天云莱说你的膝盖小时候落下过病根,你倒是与我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就是小时候被贤妃娘娘罚跪在石子路上,结果跪伤了而已。”
上一世的贺玄卿不知道景晏的膝盖有伤,也从未关心过。景晏也从未在他面前提过一句,这一世他要让欺负阿晏的人都得到教训。
“这次是我没思虑周全,让你受苦了。阿晏放心,你以后由我护着,定不会再让人欺负半分。”
景晏觉得自己以前是个清醒的人,他嫁的是盘踞在中原北方最年轻、最有作为的王,他知道自己将来会面临什么。
可面对贺玄卿对自己的好,景晏承认他真的被打动了。贺玄卿可以看在中原的面子上装一天、但不会天天如此,况且他还细心的注意自己各种喜好,让人很难不沉溺其中,但清醒的他又总觉得这是一场美梦,好在发现了鸿雁簪子,清楚的告诉他这不过是一场梦,贺玄卿心里里另有所属。
景晏有些怕,怕真的失去他。他犹豫再三决定先不拿出那只鸿雁簪子,他想让自己的美梦做的再长一点、久一点,晚一点醒也是好的。
只是他有一种负罪感,他觉得每一刻都是自己偷来的,如果以后贺玄卿知道了,希望可以原谅他的坏心思。
第42章 中毒 上
“回神了,我的小祖宗。”贺玄卿走到屋内发现景晏正愣愣的出神。
“啊?”景晏被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吓了一跳。
狼王很不满自家王妃的反应,他弯下腰从后面拥住坐在桌前的景晏,高大的身形将人完全笼罩,充满了安全感。
他蹭着他的脸颊假装轻声嗔怪道:“我唤了你两声你都没听到,最近是怎么了?刚睡醒都会愣神,平日里看书也会出神,被我抓到好几次了……”
丫鬟和小厮们都在专心传菜,谁也不敢多看一眼。
当着下人面咬耳朵让景晏有些不自在,突如其来的亲昵让他更难为情,他只能岔开话题。
“我……夫君,你看今日的菜色可喜欢?”
贺玄卿就是不放开他,在他耳边小声撒娇道:“你都两日没和我亲近了,难不成是有了喜,不要我这个夫君了?”
景晏红了脸,“一大清早的你说什么胡话……”
正如贺玄卿所说,景晏病好后总是恹恹的,只有他自己时就会愣愣的出神,不知在想什么,有时甚至会拒绝贺玄卿的要求,拍着他的背哄着人让他快点睡,还会非常注意二人在仆人面前的举止,总要求贺玄卿在外人面前要守礼,要端庄,不能卿卿我我。
面对自家王妃的反常贺玄卿不免担心,他总觉得景晏对自己疏远了不少,以为自己上次把他折腾病了他怪自己,就想着法的哄,但景晏却劝他说,别为了自己荒废了军务和政务。
每每和贺玄卿亲近,景晏心中不免苦涩,他知道贺玄卿对自己的好并不是真正属于自己,而是属于那位簪子的主人。他甚至猜想在狼王心里的人是不是和自己长得很像、又或是性格与自己相似,这样自己才会得到他的爱。
他现在还不想挑明,只想让自己慢慢和贺玄卿拉开距离,让自己适应一下没有他的日子。被贺玄卿宠爱太久了,他怕自己回不去孤身一人的日子,毕竟久久置身于温暖的爱意之中,景晏都快忘记原本属于他的生活只有任人欺凌、如履薄冰。
自己和他亲近一份便会多一份愧疚,他觉得一切都是自己偷来的。他不敢想,当自己看到夫君和真正的意中人在一起时,自己会不会嫉妒、会不会难过。
所以,他拒绝了这个人的好意和爱意,可那人却还一个劲儿的贴上来。
眼底一片青灰之色的贺玄卿悻悻的回到主座,看着自家王妃用银勺小口喝着燕窝粥。他在犹豫要不要直接问景晏最近到底是怎么了,这时门外传来白刃的声音。“主子,宫里传出消息说静妃娘娘病了。”
贺玄卿放下刚拿起来的筷子质疑道:“什么?病了?”
景晏手中的银勺应声掉落在碗里,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他却只听到了一阵嗡嗡声,他知道绝不是病了这么简单。
景晏的手在袖中握成了拳头,指甲陷入手心,好像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他看向白刃冷声说:“说实话。”
白刃被王妃如深潭一样的目光看的有些发毛,低着头磕磕巴巴的说:“小道消息说是……中毒了?”
听到回答的景晏瞳孔猛缩,他“嚯”的一下站起身,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我母妃现在怎么样了!”
“回主子,宫里说暂时没有大碍。”
“若瑾,给我更衣!我要进宫。”
若不是出了大事,宫里绝不会传出后妃中毒这种近乎丑闻的消息。
景晏的心口像挨了一记闷拳,他极力控制着不让自己抖的太厉害、不让自己表现的太慌乱,可刚要往外走时却踢到了沉重的黄花梨椅子发出一声闷响,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他无限自己,只是匆忙的往寝殿快步走去,准备换衣服入宫。
贺玄卿快步跟上,握着他的手安抚道:,“阿晏,你冷静点。”
景晏不着痕迹的抽回手,来到房间翻箱倒柜,似是在找什么。
“阿晏,你找什么呢?我帮你。”贺玄卿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景晏紧紧抿着嘴唇,指尖都在颤抖,他张了张嘴,没说话。抽屉、暗格、柜子找了第三个地方时才低声说:“我……找药……”找不到药的人情绪逐渐失控,他翻乱了柜中的物品,声音也越发不稳,“为什么没有……我的解毒药呢……明明在这里……”
贺玄卿从他翻找过的暗格里拿出解毒药给他,却发现刚刚还在自言自语的人早已泪湿了脸颊。
他觉得自己的心被景晏的泪划开一道口子,贺玄卿忽然觉得自己很无能,他恨自己这一刻不能替景晏挡下所有的痛,不能帮他和他的母亲挡下这些无妄之灾。
贺玄卿冲过去死死地把不停翻找的人箍在怀里, “阿晏,你冷静点,母妃没事。”
屋内安静的可怕,若瑾站在门外没敢进去。
景晏愣了半晌,他憋了一口气不敢出声,眼泪簌簌的流着,随着一声从胸膛里挤压出的悲鸣,他的肩膀不住的抖动,不停的抽泣,像极了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他唤着贺玄卿的名字“玄卿……”
“我在……”贺玄卿不停的抚着景晏的背给人顺气,他像哄孩子一般安抚着景晏,轻声说道:“安心去看母妃,什么都别怕,一切有我,再不济,我们还有草原的几十万铁骑。要是有人为难你,出来你告诉我,我一定让他们好看。”
贺玄卿心中奇怪,他记得上一世他并没有听说过静妃中毒,这一世怎的事情全变了?
景晏赶到福宁宫时,静妃正倚在床上喝药,听说景晏来了放下碗,让人服自己起来,一边更衣一边问伺候的幽兰,“看不出太多的病容吧?”
“娘娘,看不出的。”
静妃这才放心让景晏进来。
景晏进来后,先隔着屏风远远的对静妃行跪拜之礼,恭敬道:“儿臣,问母妃安。”
静妃穿着一袭半旧的青色窄袄从屏风后转出,乌云般的头发也只是松松的挽在脑后,脸上未施粉黛显得有几分憔悴,面色青白,是典型的中毒之状。
“吾儿快快起来。”
景晏看到静妃能走动,一颗心已安下大半,出门前的慌乱也逐渐被心中的疑团取代,这次中毒之事实在蹊跷。
静妃扶起景晏,拉着他坐在榻上。景晏却不肯,他在静妃身后放了两个软垫让人靠着“母亲可还有什么不适?儿子给您带来了西域的解毒圣药,能解百毒,您用。”
静妃注意到景晏略微有些肿的眼睛,“我已无事了,你外祖父祖上世代行医,我用不到这个,你自己留着吧。倒是你,怎的又瘦了?”
景晏明白母妃是在说贺玄卿的事,恐怕现在整个王城,街头巷尾都知道自己为狼王奔走了,肯定都会说天朝上国的堂堂皇子竟与一蛮人伉俪情深。母妃这是变着法的问他是不是有难处。
他摆弄着腰带上的穗子,低声说:“玄卿……待我很好。”
静妃欣慰的拍了拍他放在桌上的手,“那我就放心了。”
“皇后娘娘驾到——”太监尖锐的通报声划破了母子二人的叙话。
第43章 中毒 下
从宫里回来后,直至入夜景晏都忧心忡忡。
贺玄卿端着一晚药轻轻推开门,看到景晏已经沐浴完,散着乌发坐在榻上出神。
他走过去柔声说:“阿晏,把这碗安神汤喝了。”
景晏看看贺玄卿又瞄了一眼他手里黑漆漆的药汁不禁皱起眉,找借口说:“夫君,我……无事……”
“阿晏乖,不苦的,里面只是安神的药材,你尝尝。”贺玄卿说着又把药往他面前送了送,似是要喂他喝,“我看你这几天不是愣愣的出神就是恹恹的,我的心都跟着悬到了嗓子眼,今天你从宫里回来更是强打精神,我实在是担心你。”
景晏没想到自己近日的反常都被贺玄卿看在眼里,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撇撇嘴接过药碗将里面的药汁喝了大半。
贺玄卿看着景晏喝药时的眉头拧的更深了,皱在一起的五官被碗挡去了,但他依旧能脑补出自家王妃藏在药碗下的可爱模样。
景晏咽下最后一口药汁长出一口气,将碗重重的放在桌上,其实那药也没有多苦,只是自己现在被贺玄卿养的娇气。
他皱着眉说:“嗯……好难……唔……”
“喝”字还没说出来,贺玄卿就趁着他张嘴时,迅速将一颗蜜饯放入景晏口中。
景晏拧着眉毛看他,好像在控诉他哄孩子的行为。
贺玄卿眸中含着笑,认真的说:“好阿晏,吃颗蜜饯就不难喝了,这可是你夫君我排了一个时辰才买到的同兴糕铺的蜜饯。”
同兴糕铺,城内最负盛名、也是达官显贵们专用的糕点铺子,价格自然也高昂的吓人。
堂堂狼王竟然去为了自己排队去买点心,这是景晏没想到的,可他高兴不起来,因为很快自己就要失去这份爱了,鸿雁簪子就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他的心头,更像一把悬在头上的利刃让他寝食难安,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永远失去眼前的爱人。
贺玄卿坐在景晏旁边,顺势将人带到怀里,“我的阿晏,跟着我委屈你了,连口好吃的点心都没有,以后皇子们有的你都有。”
景晏在宫中时是不受宠的皇子,和母妃的月例银子也少的可怜,哪有钱去买点心,好吃的果子都是皇上和皇后在年节赐的,反而自己嫁给贺玄卿后生活才变得奢侈起来。他有的时候真的怀疑狼王是不是有座金山。
景晏听到他这样说,不由得面颊微热,他感激贺玄卿对自己的好,甚至在这一刻想骗自己说狼王是爱他的。他看着眼前俊朗无双又深情望着自己的人,情不自禁的在贺玄卿脸颊上亲了一下。
“现在已经很好了,我很知足。”
贺玄卿被自家王妃主动的一吻弄得心里一片柔软,他宠溺的看着景晏,自己往后挪了挪,让人躺下,“阿晏来,夫君给你按按头。”
景晏顺势仰躺在狼王的腿上,仰望着高不可攀的草原霸主,然后闭上眼,等着狼王为自己服务。
贺玄卿说话声音也放低了几分,语气跟哄孩子似的,“今日我们阿晏入宫辛苦了,为夫给你好好揉揉,晚上睡个好觉。”
景晏像只猫一样舒服的半眯着眼,语气慵懒道:“今日母妃中毒之事着实吓坏我了,让夫君见笑了。我琢磨着日后得找个可靠的人送进宫,让她在母妃身边,也算是个帮手。
贺玄卿一听自己和爱妃想到一处去了,语气中头透露着一点骄傲,如果他有尾巴这时候早就摇到天上去了。他有些得意的看着躺在自己腿上的景晏说:“原来阿晏在担心这个,为夫早就安排好了。”
景晏疑惑的睁开眼看着他。
景晏半皱着眉,那眼神不止是询问又掺杂着丝丝慵懒和放松,因为刚刚刺激了头部的穴位,本来清澈的眼眸也染上一层水雾,这样的神情落在贺玄卿眼里,那是带着他独爱的不设防的媚态,让人受不了。
“阿晏今日进宫后,我给你父皇送去了国书。”
景晏听了一惊,坐起来问:“什么,国书?”
国书一般是两国正式交涉重大问题才会用,若只为了自己母妃中毒之事用国书,实在有些不妥。
“阿晏躺好,还没按完。”贺玄卿又把人按回到腿上,继续给他按摩。“我只跟那个狗……咳咳,跟皇帝说,后宫之事由皇后负责,现下出了这等事,皇后难辞其咎,中原更应彻查,静妃作为王妃生母,兹事体大,特请皇帝准许静妃娘娘出宫调养。”
“皇帝肯定不会同意,一来皇家从没有这样的规矩,断不可能让后妃随意离宫,二来更不可能把唯一能牵制我的棋子放出去。”景晏睁开眼定定的望着贺玄卿,黑亮的眸子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明亮,他继续说:“只要皇帝拒绝,夫君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再要求送婢女进宫照顾母妃以示关心,这样一来祝一便可以顺利入宫。”
两国邦交,弱势一方不可能连续拒绝两次另一方的合理要求。
贺玄卿的手指滑到景晏敏感的耳朵上细细摩挲,沉声开口,“我的阿晏好聪明。”
其实,贺玄卿看到景晏哭鼻子的模样心都碎了,他送入宫的国书言辞激烈、字体更是苍劲潦草,无处不透露着浓烈的威胁,根本不像他说的那样云淡风轻,要不是陆信拦着,他甚至都想在国书里威胁一下狗皇帝。
贺玄卿继续说:“后面我还想安排人参国舅草菅人命,好替祝一翻案。”
景晏眯着眼道:“夫君可听过中原的一句成语叫‘顺藤摸瓜’?”
他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自家王妃的意思,景晏是怕自己直接去参国舅容易被盯上,而且皇后和国舅家本就树大根深,反而暴露了自己。倒不如再等等,找个不相干的事情捅上去,借机查到这件事上更好。
狼王听了笑道:“还是爱妃想的周到。不过,最近我发现祝一总往外跑,有时候还女扮男装,去哪了?”
景晏坐起身,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附在他耳旁小声说:“去找成善了。”
贺玄卿有些惊讶,“哦?他们俩?”
“嗯,不打不相识。”景晏眸中带着笑意。
他说完就要走,却被贺玄卿按住躺回腿上。
他语气慵懒的玩笑道:“狼王还要给我按不成?那您可要手下留情,我的头被揉碎了可就再也不用醒了呢,还喝什么安神汤。”
贺玄卿垂眸望着景晏,忽然俯下身嗓音魅惑的轻声说:“阿晏,为夫巴不得把你揉碎,揉碎在我怀里。”
景晏被赤裸裸的表白弄乱了呼吸,心都跟着打颤,面颊也烧起来,他深深的回望着贺玄卿,刚要张口就被索吻的狼王把话堵了回去,狼王还是那样凶狠,逐渐让人跟不上节奏,甚至连他的呼吸都要夺走。
景晏爱这样的贺玄卿,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属于他,自己在他心里,自己也只想给人更多。他起不来,只能仰着头主动送上自己的舌,勾着人近一点,再近一点……
一吻过后二人都已气喘吁吁,景晏脸上还泛着红,贺玄卿给人整理衣裳,深邃的眸子里尽是翻涌的欲望,他知道最近景晏不爱与自己亲近,只能克制着自己的想法,哑声说:“为夫是最懂事的,今天的先欠着改日还。”
景晏真的很难抵挡深情又尊重自己的贺玄卿,而且这人还将他这样一个卑贱的皇子捧在手里视若珍宝甚至为他出头,他常常想狼王是不是也对自己动了心,可他不敢问,问了就是输了。
但当他读懂狼王赤裸的眼神里甚至藏着一点卑微和可怜时,他便不想管那鸿雁簪子,只想满足这位高高在上的王,和他一起沉沦。
景晏拢好衣裳,故意让衣襟还松着一些,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脖颈和锁骨,那是狼王最喜欢的地方之一。
他故意动了动白晃晃的脖颈,无辜的水眸里藏着情,说:“今日肚子饿,要等到明日再吃饭吗?哪有这种道理。”
贺玄卿伸出手指挑起他脖颈上的银链,另一端是自己送他的狼牙,他的手摩挲着莹润的狼牙,不怀好意的看着自家王妃,仿佛他手里的是景晏。
景晏被刚刚细微的触碰弄得浑身一颤,不自觉的喉结滚动,贺玄卿的指尖好像带着火。
贺玄卿把害羞的人紧紧拥在怀里,埋头在他的颈间,“我的阿晏要一直带着为夫送的定情信物才行。”
景晏心头一颤。
他说话时,微凉的唇贴着景晏滑腻的皮肤,有种想要咬一口的冲动。贺玄卿闻着自家王妃身上沐浴后淡淡的幽香,闷声说:“阿晏,无论如何你都要答应我,绝不离开我。你身后有我、更有草原几十万铁骑,没什么能难倒你。”
景晏不知自家狼王为什么忽然说这些,但听到“不离开他”心中还是抽痛了一下,可能贺玄卿真的对自己动了心吧,他宁愿相信眼前这人对自己说的都是真的。
景晏抬手抱住他低声回应,“不离开,永远不离开。
第44章 恐惧 上
贺玄卿回来时,看到下人们正忙碌的把各色礼品装入大红色的礼箱内,似是要送出门。
他以为景晏又要给顾修鸣送东西,随口问道:“这么大阵仗是要送去谁家?”
王二恭敬回道:“回主子,这是要送去老天师的道观的。”
贺玄卿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就径直去了内院,他深知景晏从不信鬼怪之说,为何今日如此反常。
推开房门的狼王看到景晏坐在窗旁的桌上写字,只是那窗户半开着,让他不仅皱眉。
贺玄卿走过去关上窗,佯装生气道:“我的小祖宗知不知道什么叫倒春寒?冷风吹得你起了热,喊冷的时候别往我怀里钻。”
景晏嗔怪他,“哪里就这样娇弱了?以前在宫里这个时候内务局早就不给炭了,冰凉的屋子我不是也好好的?反倒是与你成亲以后,愈发矫情了,你到现在还让人烧着地笼,这是让我过夏天吗?”
宫里规定每年的地笼可以烧到三月初,现在才二月中旬,景晏那里就没了取暖炭火,这肯定还是他省简的结果,他在宫里度日的艰难可见一斑。
贺玄卿没说话,只是用自己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摩挲景晏好看的唇,目光在他的脸上流连,一寸一寸的描绘他的美好。
“以前,我的阿晏受苦了,应该让你早点嫁与我的,也少受些苦。”
景晏轻轻推了他一下,和人拉开点距离才放下笔,小心的将刚写好的洒金筏放在一旁才站起身。
“阿晏写什么呢,这么宝贝,还怕弄脏了。”
景晏搂着贺玄卿的腰仰头看着他,借着自己的劲儿想把人往后推,不让他看到上面的内容,哪成想狼王像山一样岿然不动,好像看穿了他的想法,像只好奇的巨型犬,非要凑到跟前一探究竟。
景晏直到拗不过他,只得悻悻道:“是给老天师的拜帖。”
“拜帖,我的阿晏是要求什么?”贺玄卿看着一脸认真的人忍不住逗弄,用自己有些凉意的脸去贴景晏的脸颊,在人耳旁轻声说:“求子?那不如找贺天师。”
景晏当即明白他说的“贺天师”是谁,自己羞红了脸,只能闷声说:“堂堂狼王怎的没个正行。”
贺玄卿一听他不上钩,有些负气的说:“那是为什么?难不成要去那里和哪个野汉子偷情不成?你要是敢,我就把你锁在屋里,一窝接一窝的生!”
“愈发离谱了。”景晏松开他想走,他觉得自己眼前这人就是个没长成的、只会胡诌的小狼,哪里是威风凛凛、令人闻风丧胆的狼王。
他不是没有想过让景晏怀孕,如果他有了身子就算不顾念他也会顾念孩子,如比便不会像上一世那样轻易自杀、更不会离开他。
可云莱这小道士什么却说景晏的时机并未到,现在强行怀孕会给身体带来伤害,况且从中原回草原遥遥无期,这里又危机四伏,现在恐怕不是受孕的好时机。
贺玄卿把人重新箍在怀里,垂眸盯着他,一字一句认真的说:“不许走。我不想让你去任何地方、见任何人,只想让你属于我。我能保护你,一定能。”
他说这番话时,又想起上一世的事情,心里都皱成了一团,不自觉的语气里带着孩子般的急迫。
他已经让陆信去查了,他要把那天的人都查一遍,祝一也着手在宫内打探,看看皇后到底要做什么!
景晏觉得他的眼神中的情绪复杂的很,有说不出的痛、依恋和不舍,但自己又没办法帮他解决。他以为是贺玄卿想去找那簪子的主人又舍不下他。
他不想贺玄卿难过,只是温柔的回望着他点了点头。他说的自己都信,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人最近不仅总怕自己离开他,还经常说一些浑话。
他忍不住问贺玄卿道:“夫君,你没发现你最近总是说奇怪的话?”
贺玄卿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看。
景晏缩了缩脖子,小声说:“就是想请老天师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贺玄卿觉得自己的宝贝实在是太可爱了,笑问道:“不干净的东西什么?缠着我?”
景晏微微皱眉,认真的点点头。
贺玄卿忍不住将他的下唇含住,边吻边咬,含糊的说:“能缠着我的只有一个……”
“嗯……什么?”景晏当了真,别开脸拒绝他的索吻,想推开他让人好好说话。
贺玄卿顺势吻在他白皙的脖颈间,因为挣扎,景晏衣领深处暧昧的痕迹悄悄露出头,好像在邀请人重新留下痕迹。
他眸色深沉的盯着那处已经淡了颜色,附身轻咬住景晏的一块皮肉,声音蛊惑的说:“你啊……”
景晏听了他的话呼吸瞬间乱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人抱起来丢到了床上。
两个时辰后
屋内又重新换了火盆,景晏觉得热,迷糊间抬手掀开了一点被子,从脖颈开始,红痕和咬痕一个叠一个,一直蔓延到被子里,引人无限遐想,仿佛是野兽占领地盘打上的标记。
贺玄卿眸色暗了暗,他看着睫毛上还带着泪痕的人,只得叹了口气把被子重新给景晏盖好。
他在人耳畔像哄孩子一般轻声说:“宝宝乖别任性,好孩子睡觉都不掀被子。”
说完,贺玄卿看着景晏安稳入睡的面容还忍不住低笑了两声。
景晏在熟悉的怀抱醒来,他看到贺玄卿正盯着自己看,也不理他,直接翻过身去。
贺玄卿把人捞到怀里,不停的吻着人圆润的肩头,讨好道:“我的好阿晏,喝口水润润喉才好骂我。”
他的动作弄得景晏一颤,唇间发出“嘶”的一声。自己这才发现原来肩头也被他弄破了皮。景晏不想理他,忍着身上的酸痛,拿过茶盏将里面温度正好的茶水尽数喝了,留给贺玄卿一个背影。
贺玄卿哪里会善罢甘休,只是一味的讨好着心上人,他知道自己把人折腾狠了,阿晏身上没一处好地方……连光洁的背上都是牙印,腰上红着,都是自己掐着他的腰太用力了。
“今晚你睡书房。”景晏嗓子沙哑,声音也有些无力。
贺玄卿耍赖似得抱着人不撒手,“我以后不敢了,阿晏……我离开你睡不着……”
景晏被他弄痛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声音里带着毫无震慑力的愠怒:“我都和你求饶了,你还不停,还要!”
“可是阿晏后来不是也很喜欢吗?你要不要看看我背上的小爪子印?”说罢,他拿起景晏的手放在唇边亲了又亲。
景晏抽回手,故意说:“你去给我倒杯茶,我要吃茶。”
贺玄卿的声音忽然变得没有情绪,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便掀开被子下地,径直往桌边走去。
景晏觉得反常,他坐起身看到贺玄卿的动作不似往日灵敏,而是像个提线木偶一般一板一眼的拿出茶杯、机械的倒茶。
“夫君你这个呆子,快回来,我刚刚不是吃了一杯吗?你忘了。”
贺玄卿如梦初醒一般,眼睛瞬间恢复神采,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茶早已溢了出来。他重新倒了一杯,把茶端给景晏。
景晏垂眸不去看他,只是说:“你把茶先搁下吧,外头冷,进被窝暖暖。”自己实在不好意思看他,因为贺玄卿什么都没穿……
贺玄卿把人搂在怀里,冰凉的皮肤激的景晏直躲。
景晏一边躲一边打趣他说:“夫君,你刚刚的举动很奇怪,像个小木偶……”
“这是开始嫌弃我了?阿晏说话我就是不自觉的想去啊……”
景晏看着他的黑眸,笑说:“当然不敢!”他又正色问道:“夫君,你最近有没有闻到过一股香味?”
“香味?”贺玄卿摇摇头,打趣道:“咱们身边这几个丫头小厮都算上,还真没听说过谁用香粉。我身边除了阿晏身上的老婆香,别人的我都闻不到。”
第45章 恐惧 下
“阿晏不要!”深夜,满身是汗的贺玄卿在梦里惊醒,坐在床上喘着粗气。
景晏也被吓醒,他看着惊魂未定的狼王,试探的小声唤了一句:“玄卿……”
贺玄卿眼眸微动,慢慢回神,他借着月影看清身旁的人,直接把人搂入怀中,口中低喃着:“阿晏……”
景晏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背,轻声说:“我在呢,又做噩梦了是不是?”
贺玄卿将头深深埋在景晏的肩头,微不可查的嗯了一声
景晏抱住壮硕的狼王,轻声说:“乖乖不怕……我陪着你呢……”
他不敢说自己梦见了两辈子都不想见到的可怕的场景。贺玄卿只是假装甩甩头,又在景晏肩头又蹭了蹭,擦掉了滑落的泪。
景晏抱着汗湿的人,一股潮意隔着布料浸透了他,以前他总嫌贺玄卿身上太热,烘的他想躲,可这次他觉得那贺玄卿却带着一股冷意,甚至能感觉到他在打颤。他只能哄着人重新躺下,用一个保护的姿势让贺玄卿窝在自己怀里,轻声说:“睡吧,我一直陪着你。”
第二天早膳推迟了半个时辰,因为他们二人昨夜都没怎么睡。贺玄卿夜里又醒了两次,景晏哼着小时候母妃哄他睡觉的小调给贺玄卿听,希望他能安睡。
“若蝶呢?”景晏拿起胭脂红折沿玻璃碗盛核桃茯苓粥,随口问道。
今天安静的可怕,伺候的丫鬟们大气都不敢喘,贺玄卿只是冷着脸坐在桌旁,他现在倒是希望若蝶能来叽叽喳喳一会儿,活跃一下气氛。
若瑾跪在地上禀道:“回主子,前日若蝶训了外宅的小丫头子几句,谁承想那人背地里给她的脂粉掺了‘醉红颜’,她现在起了一脸红疹子,这几日怕是伺候不得了。”
景晏把盛好的粥放在贺玄卿面前,狼王看到那碗的颜色更是想起景晏自刎那天的血色,不由得挡了一下,景晏手里一滑,胭脂红的玻璃碗应声落地,发出“啪啦”一声,粥飞溅的到处都是。
伺候的下人们听到碗碎了,以为狼王动了怒,吓得纷纷跪在地上。
贺玄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紧张的拉过景晏的手认真检查,“有没有烫到?”
景晏故作轻松道:“无事,只是没端稳罢了。”他拉着贺玄卿重新坐下,对下人们说:“别跪,和你们无关,来人收拾一下,仔细别扎到手。”
若瑾见状赶紧上前伺候主子用膳。
景晏用青花瓷勺小口喝着燕窝粥漫不经心的说:“咱们府里第一次出这种事情得重罚,不然还会有下一个。先打一顿再找个人牙子来打发了。”
“是。”若瑾忍不住挠了挠手臂,掀开袖子一看上面都是红色的疹子,她吓得再次跪在地上,“主子,奴婢有罪,女婢不知道自己也沾上了‘醉红颜’还来伺候主子……”
“快起来吧,到了中原以后怎么动不动就跪。”
若瑾站起来说:“那东西毒性不大,但却难捱,痒得很,昨日我们一同伺候主子来着,您可不舒服?”
“我无事。”
贺玄卿在一旁坐不住了,关切的问景晏:“阿晏当真没事?”
景晏摇摇头,怕他不信,还特意伸出手给人检查。
看他当真没事,贺玄卿和就放心了,他握着自家王妃的手说:“兴许是我对你的爱意感动了长生天。”
景晏笑道:“不仅如此,还有中原的各路菩萨佛祖和神明。”
贺玄卿明显对差点伤到景晏的事有些恼怒,沉声问:“前两天谁在外面当的差,外头混进东西也没查出来? ”
若瑾恭敬回话道:“回主子,是白刃。”
贺玄卿一听是自己带来的人更气了,他扔下筷子说:“叫他来。”
若瑾垂着头禀道:“启禀主子,白刃今天上午出门了,说是家里有事。”
景晏问:“他不是孤儿吗?”
“说是寻到了一门远亲,大概是表舅母,去看望了,过了晌午就回来,要不等他回来……我……”
贺玄卿打断了他的话,“不用来了,告诉他直接去陆信那领三十板子。”
“是。”
景晏看他也没心思再吃了,想带贺玄卿去外面散散心,遂问道:“今日外头有集市,夫君可愿陪我一同去?”
贺玄卿目光温柔的看向他,“好啊,阿晏去哪我都陪着,只是一样,不能多走,你的膝盖还没好呢。”
二人来到街上,景晏无意间看到一家买金银饰品的铺子,上面摆满各种造型的簪子和首饰,他不由得想起家里那只鸿雁簪子,心中酸涩。
“阿晏在想什么?”贺玄卿捏了捏他的手。
“没什么。”
贺玄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发现了那个摊子,笑道:“阿晏想买簪子了,嗯?”
景晏的心事被猜中一半,他正想找借口搪塞,就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
“六弟!”
景晏看到来人是四皇子景安,随即迎上前,“四哥!”
当景安看到站在他身旁的贺玄卿时,立即冷了脸,故意挤在他二人之间,给他一个后脑勺,只是热络的与景晏说话,贺玄卿也识趣的松开了景晏的手,让他们兄弟二人叙话。
“四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啊,随便逛逛。”
说话间,一个修长的身影挤过人群,朝他们走来,不是顾修鸣又是谁。
“六皇子,狼王,好久不见。”
二人答道:“好久不见。”
贺玄卿看到顾修鸣后,走到另一侧自然的揽上景晏的腰,然后得意的看向对方,像是在宣誓主权。
景晏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只是心中叹气,狼王竟然越活越回去,天天跟个小狼崽子一样争风吃醋。
“难得见到六弟,咱们一同去同兴茶铺坐下聊聊天吧。”
景晏看向贺玄卿,小心翼翼的问:“夫君,可以吗?”
贺玄卿深情地望着他点了点头,在人耳旁说:“阿晏想去的地方就是我想去的。”
声音虽不大,但四人都可以听到。景安和顾修鸣听了都不约的撇嘴。
到了同兴茶楼,四人点了茶水喝几盘果子闲话。
景安故意挨着景晏坐一条长凳,把贺玄卿挤到一旁,神神秘秘的说:“六弟,过几日可有事?”
“四哥你是知道的,我就是闲人一个,能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就是。”
景安连忙摆手说:“不是不是,你是知道的,我现在的府邸是以前的如意馆,文人雅士扎堆的地方,花园里有几株老梅已经结骨朵了,过几日可能下雪,我请你赏梅可好?”他带着异族之美的眸子里闪着兴奋的光,继续说:“修鸣说这叫……叫踏雪寻梅!是雅事。”
他朝顾修鸣眨眨眼仿佛在讨赏,顾修鸣也温柔的回望着他,声音温润的说:“对,没想到四皇子愈发进益了。”
听到对方夸自己的景安露齿一笑。
“玄卿,到时咱们一同去可好?”
贺玄卿正在一旁愣愣的出神,听道景晏叫他立刻衍道:“好好。”
顾修鸣起身道:“你们聊,我去更衣。”
贺玄卿也跟上说:“我也去。”
二人刚来到转角处,贺玄卿就跟上来问道:“顾大人三月初五可有事?”
顾修鸣停住脚步,意味深长的看着贺玄卿,唇角带着好看的弧度,声音依旧温润的说:“无事,我猜狼王有事。”
贺玄卿换做平日,看到他这幅样子早就揍他了,就是这种谦谦君子的形象才把他的阿晏骗的一愣一愣的。
他盯着顾修鸣好看的眼眸,沉声说:“是,为了阿晏。”
“狼王这是在求我?”
贺玄卿靠近一步,眼眸微垂,说道:“那日他会入宫,我出面不方便,我想请你无论如何也要跟去……帮我保护他……”
顾修鸣承认近距离接触狼王真的会让他有压迫感,哪怕是现在低声下气求人的贺玄卿。他试着挺直了腰还是要被迫仰视贺玄卿。
他微微侧开头,眼睛看向别处,轻声说:“我不知当天会发生什么能让一向高傲的狼王低头,还是说你在害怕?”
贺玄卿一怔,没有说话。
顾修鸣继续说:“你怎么不找你那宝贝徒弟,他比我更合适。我可以帮你去说,只不过……”
“你开条件就是了,只要我给得起。”
顾修鸣斜倪着他笑道:“既然狼王这么低声下气的求我,不如把你的阿晏让给我保护。”
“你说什么!”贺玄卿一把抓着顾修鸣的衣领,双目赤红的瞪着他,仿佛一头野兽要把人吃了一般。
“住手!”
景晏同景安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他冲上前扯开二人。
景安更是气愤之极,他已经想与贺玄卿动手了,他骂道:“你干什么!假装骗我拜你为师就算了,还想伤害修鸣!”
景晏惊讶道:“怪不得除夕宫宴上四哥看狼王有点奇怪。抱歉四哥,我事先不知道此事。”
顾修鸣轻咳了两声,扯住景安,柔声说:“都是误会。”
贺玄卿怎么也没想到景晏会看到这一幕,前半生杀人无数的狼王站在原地想犯了错的学生,只能顺着顾修鸣的话说:“都……都是误会……”
景晏和人道歉,“顾大人,都是家夫的错,我替他向您道歉。”
顾修鸣呵呵一笑,声音温润如玉:“不要紧,都是误会。”
“什么误会!我和六弟的四只眼睛看得真真切切,你不要以为我打不过你!”景安被顾修鸣按着,嘴里依旧骂骂咧咧。
“实在抱歉,我们这就告辞,改日一定登门道歉。”
景晏扯着贺玄卿往外走,和顾修鸣擦肩时,他低声说:“只不过替四皇子报拜师之仇。”
贺玄卿听了如梦初醒的瞪着眼前的“狐狸”。
待人走后,景安问顾修鸣,“你和他嘀嘀咕咕说什么了?”
顾修鸣宠溺的看着刚刚替自己出头的景安,他那带着异族之美的眸子实在迷人。
他轻笑道:“没什么。走,回家,我喂你吃好吃的。”
第46章 吵架
贺玄卿清楚的记得,景晏是三月初五离开他的,虽然这一世他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也请了顾修鸣和景安帮他,可这几日他依旧心绪不宁,依旧每晚都做噩梦,无论景晏怎么安抚他都不管用,狼王依旧整日活在恐惧之中。
三月初三是上巳节,离景晏离开他还有两日。这天又叫春浴日,年轻男女们在这天可以临水而行、踏青春嬉的日子,按照他这一世的性子,这种热闹一定会携自己的王妃去看看,可今天他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致。
景晏带着一身暖融融的春意从外面走进来,看着斜倚在榻上身高腿长的狼王。
他坐在榻边轻声说:“夫君,今日这么好的天气怎的闷在房里?出去透透气可好?”
景晏也察觉出贺玄卿近日有些反常,但却找不到原因,自己也数次旁敲侧击的问过,可贺玄卿都巧妙避过了,景晏甚至开始认为是狼王厌倦自己了,恐怕他是想去找那位鸿雁簪子的主人了。
贺玄卿扯出一个笑容,柔声问道:“我的阿晏想去哪?”
“夫君可知中原的上巳节?”
“自然知道,为夫为了娶你可是学了不少你们中原的习俗呢,阿晏要不要奖励为夫?”
景晏自然的在他唇边印上一吻,而后道:“纸上得来终觉浅,一切都要眼见为实,夫君可愿意出去看看?”
贺玄卿想起上一世,景晏不敢邀请他,只是让若瑾通报一声,自己带着白刃去了外面看热闹,想必上一世的景晏看到沿河而行成双结对的男男女女时心中会不是滋味吧。
贺玄卿起身将人揽在怀里,顺便在景晏的鬓间嗅了嗅,轻声说:“夫人张口,为夫自然是要陪你去的。”
二人收拾妥当来到门口,白刃早就备好马车候在一旁,贺玄卿看着眼前熟悉的马车和暗红色的织锦车帘,让上一世的记忆难以抑制的再次涌入脑海。
就是这辆马车,他在梦中还时常梦到,当他掀开车帘时,看到的就是景晏冰冷的尸体……
景晏的手被贺玄卿握着,看狼王没动,自己拉着他往前走,示意他上车。
“夫君走啊。”
贺玄卿并未想预想的一般随着景晏往前走,而是紧张的一把将人扯了回来。景晏重心不稳差点摔倒,他有些气闷,不知道贺玄卿又想起了什么?就算是想抱着自己走也要有个限度,毕竟这是府里的正门,人来人往的,被人看到自己失态成何体统?
贺玄卿也知道自己失了分寸,规规矩矩的扶住自己的爱妃,他微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
狼王低声说:“阿晏,我不想坐车,可不可以走一走……”
“走?”景晏有些疑惑,“夫君,清河离咱们这里甚远,恐怕走到哪里天都黑了。”
贺玄卿如何不知,只是他现在恨不得将那马车砸了才好,断不可能再与景晏共乘那车。
贺玄卿继续找蹩脚的理由道:“河边风大,我怕你会受寒,不如我们在城里走走可好?”
虽说景晏是想找他出去散心,怕贺玄卿总在屋里憋坏了,但其实他是有点想去清河看看的,可夫君都这样说了,他也不好违逆,只能点头。心里还安慰自己说哄好狼王才是重要的,何必忤逆他的意思,万一自己失宠母妃的日子会不好过的。
二人步行来到街上,今日的街面上也热闹的不得了,景晏看到这样的街景想起与贺玄卿一同在草原都城逛街的情景。
他看到不远处有个茶水摊子便故意问道:“夫君,你可还记得你陪我第一次逛街的时候我们吃了什么?”
贺玄卿怎会不记得,他牵着景晏说:“自然是喂我的夫人喝了砖茶,怎么夫人是口渴需要为夫喂了还是想回草原了?”
景晏被他的回答噎住,这种话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说,好不害臊。
二人逛累了来到一间饭馆里歇脚,景晏看到有贩夫挑着扁担在沿街叫卖香饮子,他便让贺玄卿在这里等他,自己去买些好喝的给他。
贺玄卿目送自家王妃朝那贩夫走去,他也低头喝了两口茶,可就在一眨眼的功夫,他目之所及之处竟然看不到自己的王妃了!景晏就好像在人群里消失了一般。
他端着茶杯的手不禁抖了一下,将被子重重的搁在桌子上。他的阿晏去哪了?不会这样就离开他了吧?贺玄卿只觉前所未有的恐惧要将他吞噬。
狼王来到街上到处找人,口中还喊着阿晏,可他找了半天依旧没找到景晏。
就在这时,他看见一辆和府里一样的马车经过,以为是自家的,便追了上去。赶车的车夫看到突然出现的壮汉吓了一跳,贺玄卿直接伸手掀开车帘,里面坐着一位吓得花容失色的小姐。
他知是认错人了,只得和人恭敬的道歉。
自己找起来势单力薄,若景晏真的失踪很可能是被绑了,贺玄卿立即回府,调派人手和自己一起找。
当他走到家门口时,看到景晏正在和家丁吩咐着什么,好像是要让家丁出来找自己。
看见自家王妃平安无事的贺玄卿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冲过去质问他去哪了。
景晏站在门口,被他问的有些无措,像极了犯了错的孩子。
他支支吾吾的说:“夫君,我,刚刚找不到你了,回饭馆等了你好久……夫君恕罪,都是臣妾的错,让你担心了。”
贺玄卿心知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了,这事要是放在以前他也不会更不忍心责怪,可现在却是特殊时期,他无法控制自己不草木皆兵。
“阿晏,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千言万语堵在喉间,贺玄卿不知道怎么和景晏说离他上一世的生命只剩下两天的事情。
他只能默默牵着人往府里走,景晏则不敢与他并排,负气似的比他慢半步。
到了房内,景晏还没站稳就被贺玄卿一把抱住。
狼王低沉的嗓音响起,“阿晏,永远别离开我好吗?”
景晏感受着熟悉的气息,他安抚的拍了拍贺玄卿的背,刚刚的不快让狼王都哄好了,他甚至在心里暗暗瞧不起自己,觉得自己也太好哄了。
他看不得狼王无助的样子,只能柔声回道:“不离开,永远不离开。”
第47章 上路
三月初五,皇后召景晏入宫的口谕如期而至。
虽是做好了准备,但听到口谕的贺玄卿心中依旧生出一股恐惧,他仿佛又看到了上一世的生离死别。
这一别后,再回来的是景晏冰冷的尸体,从此他们天人两隔。他永远忘不了自己掀开马车帘那一瞬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和早已冰冷的人。
久经沙场的狼王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将收拾妥当准备出门的景晏紧紧拥在怀里,颤声问:“阿晏,你不会狠心离开我的对么?”
贺玄卿此举比前几日还反常,景晏察觉出不对,以为他是因为最近没睡好造成的。
他安抚的拍了拍狼王宽阔的背,柔声安慰:“不离开,永远都不离开你。
“真的?”
“真的。”景晏哄孩子似的说:“夫君,你与我说,你到底怎么了?”
贺玄卿把脸埋在他的颈间摇了摇头,支支吾吾的说:“不曾,只是做了噩梦,梦到你……梦到你了而已。”
剩下的话他不忍心说出口,狼王觉得说出来会不吉利。
“放心吧,只是普通的后宫传召,皇后不会把我怎么样。我身后站着的可是草原数十万铁骑。”景晏环着他的腰对贺玄卿眨眨眼睛道:“再者,你不是说祝一从宫中传来消息,这次进宫皇后要为难我,你不是已做好万全准备吗?”
祝一的消息只是贺玄卿胡诌的,他只是不忍心将上一世的经历说出口,面对如此相信自己的景晏,贺玄卿既愧疚又害怕,他怕自己万一百密一疏就会害了景晏。
“可……”贺玄卿艰难的开口。
景晏踮起脚在他的唇上轻轻落下一吻,示意他不要再说话了,然后攀着他的脖子,眸中含笑轻声道:“好了,我都知道,放心吧。”
二人亲昵了一阵,贺玄卿又亲手给加了一件披风。
“阿晏,你回来时会变天,可别冷着了。”
景晏勉强穿上,说道:“夫君,今日天气看起来还不错,应该不会变天吧。”
“听我的。”贺玄卿将披风系好。
景晏见狼王对自己忽然强势起来,也不多言,接受了他的好意。
贺玄卿牵着景晏的手把人送到府门口,马车准备妥当,但没见到当值的人。
疑惑间,只见白刃从不远处跑来。
贺玄卿看到他又想起那日“醉红颜”的事情,眼底闪过一丝不悦,沉声问道:“去哪了?”
白刃躬身禀道:“回主子,刚刚有几个孩子在这里逗马恐冲撞了二位主子,小的将他们赶走了。”
贺玄卿没说话。
他心中依旧有顾虑,怕景晏变成前世那般一去不回,所以拉着人久久不愿放手。
景晏见状,另一只手也覆上他的大手,安抚道:“我去去就回,夫君在家乖乖等我,回来给你带城里最有名的刘记酱肉。”
他怕贺玄卿不放心,拿出日日带在身上的狼牙说:“夫君,这个我带在身上就如同你陪着我一样对不对?”
贺玄卿扯出一个笑容,点点头。
景晏见人终于有了笑意,趁机松开了贺玄卿的手,走下石阶。白刃搀扶着他踩在金丝楠木雕花马凳准备上马车。
二人离得近,景晏把手搭在白刃的胳膊上便笑问道:“你身上的香气怎么愈发浓烈了?那日当真是去见表舅母了?莫不是去见哪家的丫头了吧。”
几句话说的白刃僵在原地,脸上闪过一丝惊慌,胳膊也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
景晏以为说中了他的心事让人不自在了,毕竟白刃是贺玄卿的人,他不好乱说,只能当没发现白刃的不自在,径自上了马车。
他在马车上坐稳后吩咐道:“走吧,别误了进宫的时辰。”
景晏上车后掀来透气的帷裳望着贺玄卿,示意他快些回去,贺玄卿却眸色幽深的回望着景晏,巴不得一双眼长在他身上才好,他一直站在府门口直至马车消失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中。
待人离开后,贺玄卿听到一阵嬉闹声,循声望去看到几个孩童在不远处玩“123木头人”的游戏。
为首小孩对着众人大声说:“你们都是木头人,得听我的!我命令你们动才能动。”
孩童依旧不配合他,只是一味地嬉闹。
为首的小孩急了,冲着最调皮的一个小男孩大喊道:“我说了,我让你动才能动!”
贺玄卿心中觉得为首的孩童幼稚可笑,都是玩心大的孩子,他们怎么会听话,他摇摇觉得可笑。他转身往府内走,孩子的嬉闹声和为首的孩童不住的喊声一直萦绕在耳畔。
他想起景晏又想起他刚刚说的话,只觉脑中闪过一道白光,整个人僵在那里,最近的一些奇怪之处他似乎想明白了。一瞬间,贺玄卿只觉自己后背发凉,恐惧占据了他的理智。
他停下脚步,双手藏在袖子里握成拳头,颤声对手下吩咐道:“来人,备马!”
与此同时,景安和顾修鸣租来的普通马车正远远的跟在景晏的马车后面。
白刃驾着马车出来,往皇城的方向走了五里,快望见皇城时碰到恭候在路边的太监多福。
白刃看到他勒住马,拱手行礼道:“多福公公。”
景晏知道多福在他的必经之路上绝非偶然,他掀开帷裳,想要下车一问究竟,多福却制止了他。
多福清了清嗓子,仰着脖子高声道:“皇后口谕,近日春融日暖,野菜鲜美,野菜有助生发体内清朗之气,益于龙体。行宫已备好进贡的野菜,劳烦六皇子去取些回来,你父皇、本宫与静妃在永安殿等你用膳。”
景晏听了想要行礼,多福只拱手道:“皇后娘娘让您不必多礼,快去快回取来便好。”
景晏只得低声称是,他心中奇怪,为何早已打探出来的皇后要为难自己却变成了取菜后的团圆宴?
白刃麻利的调转马头向出城的方向驶去。
马车还未到主街就远远的听见一阵喧闹之声,随后他们被衙役拦住,白刃打听之下才知道是镇北王世子携世孙入宫为广元帝贺寿的车驾到了,众人皆需回避。
景晏掀开帷裳瞧了会儿热闹,随后低声吩咐道:“等车驾过去后咱们路上快些。”
白刃垂手称是
景晏又道:“我有些困倦,要眯一会儿,走的时候不必再知会我。”
“小的明白。”
出城后,马车在城外狂奔了半炷香的功夫随即慢了下来,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白刃时不时的侧头倾听车内的动静,又走了几里路,他低声唤道:“王妃。”
马车内传来不甚清楚的声音:“何事?”
“您再稍坐做刻,咱们马上就到了。”
“好。”
约莫又走了十里路,白刃在一处甚是僻静处停下了马车。
他眼神森冷的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从车上跳下来站定,屏息倾听车内的动静,一向沉稳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禀道:“王妃,到了。”
“嗯。”
白刃掀开车帘,在景晏还未反应过来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撒了一把白色的粉末。
景晏被他呛的直咳嗽,捂着口鼻问道:“你做什么?”
白刃面无表情的将一把匕首递到景晏面前,泛着寒光的眼死死的盯着他眸子,命令道:“主子,您该上路了。”
第48章 真相
马车内,听到白刃命令的景晏止住了咳嗽,他垂眸眼眸呆呆的看着脚下的木板怔愣半晌,仿佛被抽干了灵魂。当他再抬眼看向白刃时眼神变得空洞,白刃将匕首拿近了些,景晏失焦的眼神定在闪着寒光的匕首上,下一秒,他动作缓慢而木讷伸出手接过锋利的匕首。
白刃将手贴着自己的喉咙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他阴森又带着蛊惑的声音再次响起:“王妃,用匕首朝自己这里割下去就好,不疼的。”
景晏此时的眼眸如一潭死水,空洞的望向声音的源头,口中呢喃:“割下去,不疼的……”
白刃见状嘴角浮现出一丝阴冷怪异的微笑,他的声音中甚至带着难以压制的兴奋,继续诱导道:“对,用点劲儿割下去。”
“用点劲儿……”
“在这里割下去。”
“割下去……”
他说一句景晏跟着说半句,就这样白刃嗜血的眼睛死死盯着景晏,表情怪异而扭曲。
他继续道:“快点割下去,狼王和你的母妃都等着你呢!”
“狼……王,母妃……”
“对,割下去就能见到静妃了。”
景晏口中继续重复着着刚刚的话,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白刃,像提线木偶般轻轻缓缓的将匕首抵到自己的喉咙上。
白刃见状激动地嘴角都不受控的微颤起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咣”的一声,不知是哪里飞来的石子打在匕首上,景晏被巨大的力量震的松了手,匕首应声落地,他白皙的脖子上出现一道血痕。
白刃吃了一惊,他以马车做掩护,屏住呼吸,警觉的观察起周围的动静。
白刃听到身后传来细碎的动静,他猛地回头,看到一身劲装的四皇子景安正站在不远处。景安没有说话,只是恶狠狠的盯着他,看的白刃脊背一阵发凉。
景安为人坦荡,自幼在宫中长大的他最讨厌背叛和卖主求荣的东西,如果让他碰上恨不得手刃了才好,可白刃是贺玄卿带来的人,并不属于中原,他无权动这个害主的人,只能恶狠狠的盯着他,不让他再伤害车内之人。
正在二人僵持不下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有力的马蹄声,一听便知是上好的草原马匹,眨眼的功夫便能真切的看清来人,不是贺玄卿又是谁!
只见他身着玄色长袍立于马上,面容中透出瘆人的寒意,一只手已经握住了腰间的弯刀!
白刃心中一凛,如若只是四皇子发现了他的行径,他还可以辩解,但如今被狼王逮个正着,自己恐怕是凶多吉少。狼王的身影在树林中越来越清晰,他忙不迭的回身,迅速卸了马身上的套引子和车辕骑马便走。
马车中的景晏口中依旧低喃着:“割下去……不疼的……”
没了车辕和马儿保持平衡,马车头重脚轻向下倒去,景晏也一骨碌翻下车,景安迅速跑过去将人扶起。
贺玄卿见状眯起了深邃的眸子打量着逃走的猎物,他盯着白刃,抬手打了个马哨,那马儿便调转马头朝自己的方向疾驰而来。
白刃骑在马上吓得脸都白了,正在他想跳下马背之时,被迎面而来的贺玄卿揪住脖领,狠狠的掀翻在地,白刃被摔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勒住马,面容阴鸷的盯着被摔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白刃,照着人的胸口抬腿便是一脚,再次将人踹翻了面,白刃口中吐出一口血来。
“吃里扒外的东西,竟然卖主求荣!”贺玄卿狠厉的双眸布满阴暗的血丝,看的人肝胆俱裂,他呵罢又朝着白刃胸口补了一脚。
他不敢想,如果自己没有亲眼看到今天的事情,亦或是今天的安排有一丝疏漏,自己的景晏是不是要面临和上一世一样的危险。
他没想到,害死自己挚爱的凶手一直蛰伏在身边!
他将口吐鲜血的人轻而易举的拎起来,像极了捕猎中的狼,他一字一顿的说:“说,谁指使你来的!”
面如纸色的白刃竟然发出一声轻笑,他费力的抬起眼皮看向贺玄卿,目光中带着一丝嘲弄,张口说话时,露出被血色染色的鲜红牙齿,像极了张开血盆大口的怪兽。
“狼王,我在你身边蛰伏多年都未找到破绽,直到你娶了那个中原狐狸精……咳咳咳……本不可一世的狼王天天跟在人身后!”
“那是我和阿晏的事!你竟然敢把主意打到阿晏身上,说,背后的指使者是谁!”
“哈哈哈……咳……”白刃不停的咳血,说话都要喘几口气,但目光依旧盯着贺玄卿,他继续道:“谁派我来的重要吗?就算今天我不动手,中原、吐蕃、南诏免不了还有人……”
贺玄卿瞠目欲裂,只听“咔嚓”伴随着白刃虚弱的尖叫,他刚刚拿匕首的手臂被贺玄卿硬生生的折断了,如残破的树枝一般挂在肩膀上。
“还不说?”贺玄卿忍无可忍,拔出腰间的弯刀正要了结了白刃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玄卿,不要。”
贺玄卿回头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景晏,眼中的嗜血之色退了大半,他不能让景晏看到自己这幅样子。
他浑身一怔,立刻松了手,白刃再次摔在地上。
望着越走越近的人,贺玄卿像极了做错事的孩子,他怕自己刚刚的行为太过残忍会吓到景晏,怕景晏从此厌弃了他。
他眼神闪躲呢喃道:“阿晏,你怎么来了。”
景晏一开始确实被贺玄卿吓住了,吓得他有些想退,因为那是狼一样幽深狠厉的眸子,甚至带着森然的绿光,恨不得将一切都撕碎。可他明白,贺玄卿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自己,要不是因为要保护自己,他也不会如此狠厉。
景晏没有迟疑,而是快步奔向他的夫君,双手握住贺玄卿持刀的手臂,轻声说:“你我是夫夫,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不来是何道理?”
贺玄卿的语气立刻软下来,拉着人往景晏来的方向走。
“不是不让你来吗,阿晏别看。”
景晏拉住他,正色道:“夫君,我又不是三岁小儿,这种事情吓不到我。我只是在想,这人带回兴许还有用。”
“听阿晏的。”
二人回头再看时,白刃已经七窍流血而亡。
贺玄卿下意识的捂住景晏的眼睛,说道:“阿晏别看。”
景晏握住他的手,叹了口气道:“恐是他咬破了口中的毒丸。让人把尸体拉回去把,看看还能不能查出什么。”
贺玄卿与赶来的陆信交代了两句,便揽着景晏往回走。
景安和顾修鸣站在马车旁还未离去。
贺玄卿上前行恭敬礼道:“今日之事,多谢二位相助。”
景安为人爽朗,只是摆摆手说:“狼王别客气,小事小事,我找的六弟替身还不错吧?”
原来,贺玄卿怕之前的部署会百密一疏,他始终不放心,在三月初四又悄悄约景安出来,拜托他帮景晏找个替身,伺机和马车里的真景晏掉包。
正巧白刃带着景晏出城时因镇北王世子的车架回避停了下来,他们就趁着这空隙,通过马车后方的暗门将假景晏送入车内,真景晏则一直在顾修鸣车内,远远的跟在后面。
顾修鸣道:“狼王不必客气,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我与王妃又是多年挚友,理应帮忙才对。只是王妃的替身身中奇毒,还得带回去医治一番。”
贺玄卿叫住顾修鸣道:“不必医治了,我有法子。他中的毒和我一样,是吐蕃的摄魂香,又叫木偶香,中毒后人会失去自我意识,像提线木偶般只听从主人的命令。这毒是由吐蕃各大河谷中的毒草和毒物炼制而成,其中加了大量的曼陀罗花,所以闻起来有淡淡的香气,和屋内的熏香混在一起根本分辨不出。”
景晏听了他的话有些担忧的问:“你中毒了?可有事?”
贺玄卿揽着他的腰道:“我无事,是和你一同中的毒。”
“我也中毒了?”景晏一脸疑惑。
顾修鸣追问道:“敢问狼王,此毒如何能解?”
“这毒狼牙可解。”
众人一脸疑惑,“狼牙?”
贺玄卿笃定答道:“不错,就是狼牙。”他看着众人继续说:“我也是偶然才发现的,草原有传说,狼牙蕴含着神秘且强大的力量,不仅能辟邪,还可以保平安,一开始我以为这只是先人对草原强者狼的崇拜,后来经军医云莱证实狼牙确有解毒功效,且他已经拟出一张解毒方子,稍后我差人送到顾府。”
景晏一脸担忧,小声问道:“夫君,你的毒……”
贺玄卿本不想说,可一来不免他的阿晏担忧,二来可以让顾修鸣这位老情敌看看自己和王妃是如何恩爱的。
他笑吟吟的望着望着景晏,把人往怀里揽了揽,说:“真的无事。你可还记得上次在房中你使唤我为你斟茶?我像木偶一般,当时你还取笑我,其实我是毒发了。至于你为何平安无事,是因为你一直将我送你的狼牙戴在身边的缘故。”
景晏听罢,心尖跟着颤了一下,他眸光微闪的望着贺玄卿,没想到他送与自己的狼牙竟救了自己一命。
狼王回望着他,眸子里尽是深情,脸上好像还隐隐的期待着景晏的夸赞。
景晏没做声,只是垂下头摸了**前的狼牙。
事情料理完,秀恩爱的二人向景安和顾修鸣辞别后共乘一匹马慢悠悠的往回走,后面还跟着白刃刚刚骑的那匹骏马。
初春,林间撒下来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泛着暖意,感受着怀里人传来的温热,他忍不住侧头吻了吻景晏的脸颊,景晏也慵懒的倚在他怀里任由狼王亲吻。
直到这一刻,贺玄卿悬了两世的心才算真正放下。
景晏觉着跟在后面的马儿有些眼熟,他不禁又向后看了两眼,这马的毛色通体泛紫且膘肥体壮,这不是贺玄卿送给自己的飒露紫吗?它竟然委屈到拉马车……
贺玄卿仿佛看透了景晏的心思,笑道:“阿晏以为我是如何这么快找到你的?多亏了我们的两匹马儿,它们和我们一样,是一对儿。看着自己的爱人以身犯险,白蹄乌心里急,顺着路就追来了。你是没看到它的样子,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来才好。”
景晏嗔怪道:“只听说过老马识途,没听说过老马追妻的,别又拿谎话框我。”
贺玄卿难得的没有轻佻,而是搂紧了人,正色道:“我说的都是实话,阿晏,没有你我绝不独活。”
第49章 进退
回到府里,贺玄卿冷着脸吩咐人烧水沐浴,没做一刻停留就拉着景晏径直回了卧房。直到关上房门,贺玄卿有些僵的身体才逐渐松弛下来,他一直抓着景晏的大掌也松开了。
刚刚贺玄卿用的力气很大,把景晏抓的生疼,他没吱声,把手藏在袖子里暗暗动了动蜷在一起的手指,让关节放松,他知道贺玄卿是因为紧张自己而失了力道。
他刚伸直手指,自己的双手又被人牵起。
贺玄卿极力控制着自己的颤抖,以为景晏不会发现。
他紧张的目光盯着景晏的脸,声音轻的怕吓到他一样:“阿晏吓坏了吧?让为夫好好看看,可伤着了没有?”
“无事。”景晏说完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唇,他瞳眸如水的回望着贺玄卿,看着人焦急的俊脸心中软成一片,他抽出手,用温热的掌心捧住那张让自己神魂颠倒的脸,送上了自己的软唇。
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印在贺玄卿的唇角。
狼王还没享受过自家王妃这么主动,怔愣的看着他。
景晏眨眨眼有些不好意思,柔声说:“我不是好好的,夫君莫要担心我,倒是你,那毒可根除了?”
“无碍。”贺玄卿带着薄茧的掌心温热的抚上他的脸颊,嗓音温柔的能溺死人,“就算是中毒了,我也只听阿晏的命令行事,我没中毒也只听阿晏的命令,所以没有区别。”
景宴被突如其来的情话弄得红了脸,低声嘟哝:“油嘴滑舌。”
贺玄卿忽地抱紧了他,把头埋在人的颈窝,嗅着独属于景晏的气息,那是上辈子、这辈子,两世都令他安心的味道。
“阿晏,真好……”说话时尾音中还带着微不查的颤。
真好你还活着。
贺玄卿在人肩头红了眼眶,他怕景晏察觉,拱了拱自己的脑袋,贪婪的汲取着景晏的体温。
脖颈是景晏的敏感之处,被贺玄卿的头发蹭的有些痒,他扭过头躲了躲,不满的抗议,他轻声提醒:“夫君,痒……”
贺玄卿没说话,只是箍着人又蹭了两下,他调整好情绪,趴在人的颈间不起来,闷声说:“方才好险啊,幸亏找了个替身,不然受伤的就是你了。”
景晏知道这种事正如死去的白刃所说,不会只有一次,但他还是庆幸自己躲过这场暗算,也没想到贺玄卿送给他的狼牙竟然救了自己。
景晏环着贺玄卿精壮的腰,侧头贴上他微凉的脸颊蹭了蹭,轻笑着说:“多谢夫君的救命之恩了,不如……”
贺玄卿抱着他的手不自觉的收紧,话还没说完就被敲门声打断。
若瑾在门外禀道:“主子,水已备好,可以沐浴了。”
贺玄卿沉声应下,转头便推着人往浴室走,“阿晏快去好好洗一洗,去去晦气。”
景晏身不由己的被他推着走,先是一愣,又故意玩笑说:“夫君别急。”
贺玄卿眸中带着笑意,在景晏刚刚冻得有些微红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哑声说:“快去吧。”
景晏去紫檀木大柜中找出衣物,转过屏风去沐浴,贺玄卿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
待人进去后,贺玄卿向内张望了两次,确认他已经开始沐浴了,便转身将追云唤了进来。
贺玄卿随意的依在外屋的椅子上,长腿微弯,语气不善的问:“陆信可回来了?”
“回主子,陆统领未回,但派了人先来报信,约摸半炷香的时间便能到。”
贺玄卿摸着自己的右手没说话,今日在拎白刃时用大了力气,现下手指有些胀。半晌,狼王抬眸继续问道:“白刃的事可听说了?”
贺玄卿的眼神太可怕,像狼一般盯的人汗毛倒竖,只一眼,追云便“噗通”跪在地上。
他扣头道:“听……听说了。”追云的身体不自觉的发抖,伏跪在地上道:“小的知道我与白刃交好,可这些事小的真的不知……是您当初救了小的的命,还给能学功夫……甚至侍奉在狼王左右……”
贺玄卿看着跪在地上不停说话的人缓声道:“起来吧,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追云慢吞吞的站起来禀道:“回主子,小的今年二十,跟了您十四年了,我六岁那年,是主子把差点冻死在雪灾里的小的捡回府的。”
“是啊,那时候你从中原逃难过来,哪里又六岁的样子,受的像个小鸡仔。那年正好白刃也刚入府的,他比你早几个月,咱们三人算是一同长大的。”
追云心知贺玄卿在敲打他,他和白刃一年入府,但不能走一样的路,否则就是死。
“主子……您的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
“不必,不过相识一场,府里多了一副碗筷而已。你能念草原的好就够了。现在我与中原联姻了,两边关系缓和了些,你又是中原人,如果想走的话……”
追云跪在地上扣头道:“主子,小的不走!小的愿意追随狼王。”
“你这又是何必?”
“我虽是中原人,但中原从未好好待我,他们征重税、抢田产、甚至把我们赶出去自生自灭,是您和草原救了我,我愿意留在草原。”
追云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他不知道自己的这番话狼王能信多少,毕竟此次事关王妃,狼王必定不严惩。
贺玄卿喝了茶,继续道:“如比也好,去留都随你。倒是白刃没了,恐怕最近还会有乱子,现下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才行。顺便你回去好好捋一捋白刃最近的异常,所有细节要一字不落的告诉陆信,让他去查。院子里的人也都严查,不可漏过一个。”
“是,主子。”
狼王还愿意用他,至少目前不会为难追云,他领命后便起身退了出去。
出了门的追云用袖口擦了擦脸上的冷汗。
景晏洗完澡从屏风后转出,如墨的青丝瀑披散着,浑身带着氤氲的水汽,白皙的小脸红扑扑的。他穿着一件半旧的月白色长袍,那是三年前母妃亲手给他做的,他把这件衣服带到草原又带了回来。因这件衣服是极柔软服帖的,所以可以隐约看出他胸口印出一颗月牙的形状,那是贺玄卿送他的狼牙。
贺玄卿依旧坐在椅子上没动,他眸光微动看着谪仙般的人,不禁朝他伸出手。
景晏款步走到他面前将手放在贺玄卿的大掌上,下一瞬,一股力量让他失去平衡,便跌入狼王的怀中。
看着怀里真切的人,曾几何时,这样温馨又旖旎的场景只能出现在贺玄卿的梦里。
他把人紧紧圈在怀里,深情的盯着景晏的眸子问:“可摔疼了?”
贺玄卿的语气倒不像关心景晏疼不疼。
“夫君邀我入怀,怎会疼。”景晏笑吟吟的着环住他的脖子。
“阿晏累不累,可要吃点什么?”
景晏摇摇头。
“可惜了,我特意吩咐厨房给你做了时鲜的莼菜鱼丸汤。”
景晏耳力过人,在沐浴时断断续续的听到了贺玄卿与追云的谈话,知他凡是涉及到自己的事都会严肃处理,如果真的大张旗鼓的查了,反而会引起一些人关注,白刃当场自戕,很多事无从查起,只能再择机追查。他并不希望外界知道贺玄卿如此护他,这样会成为狼王的错处和软肋。
景晏垂眸轻叹:“那不吃岂不是可惜了?莼菜能吃到,只是有些事情却不是轻易能知晓的。”
贺玄卿心下明了,景晏是在暗示他不要再查了,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娶回来的王妃不仅明事理,还心思缜密懂进退。
贺玄卿又道:“我打算上一道折子,就说你在路上突发急症,恐扰了圣驾、更怕把病气过给娘娘们,故未敢入宫,不提去行宫是事。”
景晏沉思半晌,他推敲着怎么说更妥当。蓦地,他发觉贺玄卿在盯着他。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看我家阿晏怎么生得这么一颗七窍玲珑心。”贺玄卿搂着人就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景晏向后躲了躲,“夫君净挖苦我。”他坐在狼王的腿上继续说:“我刚刚在想,若我们如实禀了,皇后也可推说多福公公是受奸人指使,假传圣旨让我去行宫的,和她毫无干系。再者,白刃已死,那吐蕃奇香是哪里来的咱们目前也没有头绪,别人手里是不是还有别的奇药奇香的等着对付咱们也未可知,这种情况还是先别打草惊蛇为妙。再者,我们可以找个机会把皇后做的事情透露给父皇,看看他是否知晓,如若不知,他知道了也必定会问几句,一来一回之下,我们懂进退、识大体的印象不就留下了?皇后的居心也就暴露了。如此一来,希望他可以让我们平安回到草原。”
贺玄卿没说话,只是凝眸望着他,景晏却垂下了眼帘。
刚刚的玩闹让出浴的美人挣乱了衣衫,贺玄卿的目光被景晏白皙的脖颈吸引,他眸色渐深,把人抱的紧了些,让景晏只能贴着自己、靠着自己。
“如此说来,现下外面太危险了,你还病了,不宜露面,所以……阿晏你最近不能出府。”
景晏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扭过头去。他心中暗自叹气,可为了不让贺玄卿担心,倒也没有多说,毕竟他从草原带来的身边人都想害他,更何况旁人。
“那……四弟还让我去他府上赏梅呢……”景晏仰着脸望着贺玄卿,水眸中带着委屈。
每每他的阿晏被欺负惨了就会露出这幅神情,贺玄卿看的心里生出火来,毕竟因为这件事他已经很久都没好好享受过了,更何况之前还和阿晏闹了别扭,。
他哑声道:“倒是可以去,不过得有帖子才行,你可算我最宝贝的王妃,能随意出门抛头露面见那些五大三粗的人?”
景晏知道他是对顾修鸣的醋意未消,趁他不备从人怀里逃了出来,坐在一旁的榻上道:“以后狼王用膳就寝,臣妾是不是也得写帖子请您才行。”
贺玄卿大步跟了上去,深邃的眸子里噙着化不开的笑意,他双手撑着榻沿把人圈在怀中,附身和景晏额头相抵,用气声说:“为夫想与爱妃行云雨之事,是不是也要写拜帖问过才行?”
景晏双唇微张刚要回击,贺玄卿直接将他的话堵了回去,湿滑的舌熟稔的探入对方口中,与爱人温柔缠绵,景晏难以承受狼王的爱意节节败退,最终,向后仰躺在柔软的榻上。
劫后余生的人们总要用自己的方式庆祝狂欢。
第50章 邀约
没想到几日后景安真的带着拜帖来了,一起来的还有贺玄卿的“情敌”顾修鸣。
贺玄卿在屋内的美人榻上看闲书,得知他们到了没做声,而是快速扫了一眼被帷幔遮得严严实实的床榻,示意来报信的人知道了,而后低声吩咐丫鬟先给客人看茶,没有惊动景晏的意思。
等人退下去后,贺玄卿悄声走到床边,掀开一侧的帐幔,目光缱绻的望着蜷缩在凌乱被褥里的景晏,他脱下靴子沿床边躺下,小心的将还没起身的王妃搂在怀里胡乱的亲了又亲。
帷幔晃动让初春的暖阳洒进来,景晏被扰了清梦,他眼皮轻颤但没睁眼,可眉间已皱起一道浅浅的沟痕,试图将脸藏在枕头里,声音中还带着刚醒的暗哑。
“夫君莫闹……让我再睡会儿罢。”
“阿晏,不是为夫不让你睡,而是……”
贺玄卿犯坏似的往人颈间嗅,熟悉的动作让景晏警觉起来。
他往里挪了挪,试图离人远点,面朝着墙,哑着嗓子没好气的道:“狼王您昨夜把我折腾到寅时,饶是铁打的身子臣妾也是受不住了,您要是再不让我休息,恐怕不出明日,全都城都会知道您暴虐成性,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暴君!”
看着炸毛的景晏,贺玄卿反思自己是不是做的太过了,可转念一想,昨夜好像景晏更主动些?要不他跟个小妖精似的用腿勾着自己的腰、要不就是把腰塌到一个极其夸张的程度,自己也不至于失控。
贺玄卿将自家王妃捞回来,讨好的亲了亲他散乱的发,柔声逗道:“也不知是谁昨晚还指挥暴君轻一点、重一点、快一点,还哭着让我帮忙,说什么痒……”
“你!”景晏气闷,顿时睡意全无。
贺玄卿拥着他,故意拉长声音道:“阿晏既醒了,就起床梳洗可好?毕竟景安和顾修鸣来了。”
“嗯?”
景晏回了回神,自己被关了几日,就被贺玄卿折腾了几日,前些时日他提不起兴趣自己还以为狼王出了问题,自己就主动迎合了一下,结果她这才明白,他狼王那是担心他所以没有兴致。
他隐约记得昨夜红烛燃尽,帷幔外透着泛白的日光,在自己的哭求下,贺玄卿才草草收场,他还想抱着自己睡,景晏困的不行,不想抱着他这个大火炉睡,遂费力的把人推开,自己在一片狼藉的被褥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了过去,现下不过睡了两三个时辰。
景晏揉了揉有些昏沉的头,也懒得管狼王在自己身后像只求摸摸的大狗一样,他哑着嗓子连唤了两声来人,想让若瑾来伺候自己起身更衣。
贺玄卿把人抱起来,咬着他的耳尖悄声说:“阿晏莫叫,为夫伺候你。”
景晏忍着身上的酸痛起身,声音嘶哑的说:“客人都上门了,还不叫醒我,这样太失礼了。”
贺玄卿脸上堆着笑,识趣的拿起干净的中衣伺候景晏穿上,看着自家王妃的一身红痕,厚着脸皮凑近他,贴心的给人揉着腰,可还没揉两下,一双狼爪子就被拍开。
“别闹,客人在外面等着呢。”景晏警告他。
“阿晏,打疼我了……” 贺玄卿夸张的揉着自己的手背,委屈巴巴的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退到一边,低声道:“不就是去看个梅花么,咱们家也有啊!”
景晏看着委屈的狼王,他要是有尾巴早就耷拉到地上了。
“我瞧瞧,是不是亲一亲就好了?”
景晏偷笑,想拉过狼王的手却被拒绝,只见贺玄卿像小孩子一样扭过身子把手藏在胸前不给人看。
景晏心中叹气,什么时候威震四方的狼王变成这幅样子了?说出去有人信?
他勾着狼王的脖子,二人的距离瞬间变近,贺玄卿甚至能闻到景晏身上带着一丝丝自己的味道。
景晏主动贴近,几乎要碰上他的唇,亲昵的哄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客人都登门了,不能让他们久等,要不成何体统?”
感受到自家王妃的主动,贺玄卿心情好了些,眼底漾开一抹笑意,面上依旧一脸不悦,他捂着自己的手挣脱景晏的怀抱,强势的说:“那你就穿着昨日居家的衣裳见他们。”
“不成体统……”景晏抗议。
贺玄卿拿起衣衫道:“阿晏,你脖子上的痕迹得用领子遮一遮,能遮住的只有昨日那件青绿色的衫子和礼服,你莫不是要穿礼服见他们吧……那更不成体统。”
景晏他发现似乎只要碰到与顾修鸣有关的事情狼王就会变得不讲理,他看着狼王吃味的样子没说话,只是默默伸出手让人给自己穿衣服。
前堂,景安已喝完了一盏茶,贺玄卿才揽着景晏姗姗来迟,见他一脸倦容和眼下的青灰之色、又穿着在家的衣裳,二人对视一眼心下明了。
四人见礼毕,纷纷落座。
景晏声音略带嘶哑道:“四哥、顾大人,我先在这里赔个不是。贵客登门我本应开门远迎的,但却让你们坐在这里苦等。”
顾修鸣颔首道:“王妃在病中,我们来的冒昧。”
丫鬟进来给贺玄卿、景晏上茶,给景安和顾修鸣换茶、上点心。
“四哥,顾大人,尝尝我府上做的点心。”
“其实是我们来早了,六弟、狼王,你们有所不知。”景安拿起桌上的点心咬了一口说:“我们在来的路上碰到镇北王世子带着世孙要去祭祖,街面上封了路,那些兵横的很,连我都不放在眼里,我们就被封街的兵追着赶着来到你们府了,本来顾大人准备先去集市上的书摊子逛一逛呢。”
景晏呷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叹道:“毕竟是宗室后裔。”
本来世子出行只是与皇子一般,甚至不如皇子,不必有这么大阵仗,排场大了反而会被大臣诟病,搞不好还会被参一本。今日之事和上次世子进城恐怕都是圣上的意思,一是显得重视,二是要借机敲打称病不出的镇北王。
“我听说圣上见到世孙甚是喜爱,要留在身边教养。”顾修鸣在一旁沉声说。
“我听说那孩子才六岁,还是嫡长子。”景晏无奈道。
他心下了然,明是教养,暗是要让世孙留在身边做质子,如若镇北王想要异动或抗命第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的亲孙儿。另外,这孩子还小,养好了是只乖巧的笼中鸟,让他在城中一辈子,教养坏了也可以把他养废,让人无学无术、整日沉浸于声色犬马,这都是帝王和大家氏族的惯用手段了。
他对小世孙倒生出一些怜惜之情,小时候,贤妃为了巩固在宫里的地位想再多个儿子,又看他母妃身份低微,遂把景晏接到身边养过一段时日,那时贤妃根本不让自己读书,总是让小太监变着花样带自己去玩,后来还好她的亲儿子五皇子景昼出了天花,她无暇照顾才算作罢。所以他们这些人生活的艰难只有自己知晓。
顾修鸣没有搭话,只是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而后端起茶杯品茶。
“不提他们了。”景安可是懒得和他们斗心眼的粗人,他饶有兴致的说:“六弟,我们来是想邀请你三日后去我府里赏梅。修……顾大人传授给我一个养梅花的妙宗,那几株老梅长势好,结了不少骨朵,今日已有开放之势,他说三日后梅花必定盛放,到时一起赏梅清谈岂不妙哉。”
景晏刚想应下来,又觉不成体统,他转头看向贺玄卿,故意道:“不知夫君意下如何。”
从进门开始贺玄卿就一言不发,听到景晏如此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外人欺负了他。
“既然王妃喜欢,为夫一定陪你。”
景晏又客气道:“臣妾,谢过狼王。”
景安和顾修鸣见二人气氛微妙,也没有久坐,定了赏梅的时间便起身告辞。
待人走后,贺玄卿马上凑过来,拦在景晏面前厚脸皮的问:“阿晏刚刚可是生气了?”
“不曾。”景晏垂眸不去看他,声音中不带一丝波澜,绕过贺玄卿径直回房。
“阿晏,别不理我嘛……”贺玄卿跟着景晏,说个没完。
景晏被他吵得头疼,“刚刚四哥和顾大人肯定看出端倪了,这样多不好。”
“我的好阿晏,以你为你的四哥和顾大人清白?”
“你别乱说。”
贺玄卿趁机在人唇角落下一吻,故意卖关子说:“阿晏不信可待日后慢慢看。”
第51章 失踪
到了赏梅那日,景晏果然起晚了误了时辰。原因无他,只是因为昨夜贺玄卿故意折腾到天快亮了才放过自己。
景晏气闷,他忍着酸痛,冷着脸哑着嗓子有气无力的教育狼王。
“夫君可知我们今日与四哥有约还故意不叫醒我?”
“我心疼你……”
狼王像一只巨犬在人颈间蹭,胡乱的找着借口,他就是想让阿晏晚一点去见顾修鸣那厮。
景晏不着痕迹的躲开,用手臂撑着床铺一点点起身,继续说道:“心疼我昨夜狼王就应该节制,而非肆意妄为,这才是您体谅臣妾。”
贺玄卿知道景晏不开心了,一句话有又是臣妾又是狼王的,摆明了故意要和自己生分。他只好识趣的拿来王妃今日要穿的衣衫麻利的给景晏更衣,目光温柔的注视着他,乐呵呵的听训,好像在说宝贝多少点,我爱听。
看着景晏气鼓鼓的模样,狼王此时心里正美滋滋想自己的王妃真的好可爱,而且最近脾气见涨,是不是因为真的放下防备把他当成自己人了?
景晏自然的伸过手穿上外袍,说道:“待会儿你先去赔罪,咱们夫夫二人一同去晚太失礼了。”
“我已经遣人去告知了。”贺玄卿认真的给人系腰带,他才不管失不失礼呢。
“那也不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嫁与了你开始在哥哥面前拿大呢。”
若瑾带着丫鬟们进来伺候,若蝶给景晏束发,她打量了一番王妃今天的衣裳,月白色的外袍上滚着一圈金边,遂从妆匣里取出了一枚金簪想给人戴上。
景晏瞥了一眼那金疙瘩就想起那枚被自己收起来的鸿雁簪子,只觉心里堵得慌,连呼吸都有些发闷,他垂下眼帘,随手在匣子拣了一只白玉簪子递给若蝶,示意她带这只。
贺玄卿在一旁看着,他也觉得那只金簪更衬自己的王妃,便迅速整理好衣衫来到妆台前,刚把金簪拿在手里给自家王妃戴上,就被景晏察觉到用话堵回去了。
景晏心中不是滋味,几个时辰前还和自己耳鬓厮磨的人心里还藏着念念不忘的白月光,还用重金给人打了一只金簪留在身旁,从草原带到中原,这是要从中原再带回去还是要送给“心上人”这份用心足以让他心里发酸。
他看着镜中的贺玄卿略带吩咐道:“夫君,你用膳后先去四哥那,我去同兴糕铺给他们买些精致的点心赔礼。”
“那不是阿晏在宫中时都舍不得吃的吗?怎的买给他们。”贺玄卿闻言放下簪子。
景晏戴好玉簪,把人按在早已摆好早膳的桌前,说道:“现在嫁与你了,哪天不是山珍海味的吃着,一块点心狼王也要醋一醋了?”
贺玄卿自知理亏,没再多言,他的阿晏想怎样都行,只是一想到这些点心不光是要给景安,还要被那厮吃下肚他就不开心。他委屈的胡乱的用了饭,而后一人骑上骏马落寞的往景安府邸走。
到了地方,景安兴冲冲的迎上来,看到的却是贺玄卿一人。
他立刻拉下脸,小声嘀咕:“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啊……”
前段时间,贺玄卿看在景晏的面子上一直忍着自己的“徒弟”没有发作,现在只有他二人,他终于逮到机会好好“教训”一下自己的小徒弟了。
狼王看他嫌弃自己的样子,回怼道:“怎么,见了师傅也不问好?枉费我白白教了你那么多不外传的功法。”
耿直的景安本就不善言辞,他只能说道:“那都是你骗人的!”
贺玄卿无赖道:“不是你急吼吼的想拜师,难不成是我逼你的?被你学去的功法也是骗你的?”
“你!” 景安一时语塞。
“堂堂狼王竟然在这和皇子斗嘴吵架,传出去您的威风何在啊?”
贺玄卿一听声音就知道是顾修鸣那只死狐狸在拉偏架,援兵到了,自己一对二自然吵不过。
狼王不屑的说道:“看着我家阿晏的面子上,不和你计较!”
“六皇子呢?” 顾修鸣问道。
贺玄卿停住往府里走的脚步,不悦的看向顾修鸣道:“我家王妃非得要去给你们买点心,你们好大的排场。”
他看着顾修鸣似笑非笑的模样,心中暗忖,还真别说,这厮到真真是生的白净,这一笑起来,幽深的眼眸像极了狐狸。
顾修鸣故意带着笑意说:“只是六皇子细心,知道我爱吃。”
景安哪管他们二人的唇枪舌战,只知道自己六弟去买点心了,刚刚与贺玄卿的“不愉快”也被抛诸脑后,简直是武将风格。
他插话道:“咱们先进去吧,五皇子也来了,让他一个人在里面坐着有些怠慢,大家一起正好凑个趣儿,边聊边等六弟。”
众人来到厅上互相见了礼便来到花园中坐下品茗赏梅聊天。
交谈间贺玄卿发现上一世和自己没太多交集的五皇子景昼也是性情中人,说话直爽,但又透着不谙世事的皇室子弟的自信,有趣得紧,果然是贤贵妃的儿子。
说话间,已过去了半个时辰依旧没有见到景晏的踪影,贺玄卿不免有些心急。
就在这时,家丁来报,说是给景晏驾车的马夫回来了,但却没等到主子。
贺玄卿脸色骤变,让人把马夫拎上来回话。
马夫是贺玄卿在草原带来的,为人老实可靠,认路也快,就是不太精通中原话,那人跪在地上用草原语言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他将景晏送到点心铺后就在对面等人,可左等右等,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主子出来,他冲进去找却未看到景晏的身影,店里的小二也说那人早就离开了。
言罢,他一直磕头求狼王饶命,贺玄卿现在无心管他,只是让随从先将人带回府去。
众人听后俱是一惊,依照景晏守时的性格绝不会不支会下人独自行动让大家着急,更不会突然爽约,如此说来,他很可能遇到了不能脱身的事情。
贺玄卿与顾修鸣对视一眼,二人都认为景晏很可能是失踪了!
第52章 危险
贺玄卿看到地上碎成两截的白玉簪子心尖一颤,握着刀柄的手指都是麻的,后背更是阵阵发凉,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真的很怕景晏躲过了皇后的毒手难道却要命丧这里。
此刻,上一世抱着景晏尸首、失去所爱的痛苦再次袭上心头。战无不胜的狼王此刻再次陷入恐惧,因为景晏不只是他的软肋更是他的命。贺玄卿不想再承受这样的痛苦,如果有人胆敢再拆散他们,让他们天人永隔,那他一定要手刃了这帮混蛋。前所未有的怒意侵占了他的理智,他现在只想将幕后主使揪出来剐了才解气,若他的景晏活着还好,如若不然,他会让整个中原给景晏陪葬!
狼王摸了摸腰间的弯刀,一个利落的翻身便从库房屋顶跃下来,以极快的速度来到窗边,而后直接腾空跃起踹开窗户翻了进去。
听到声响的几人纷纷惊醒,拿起手中的家伙便朝贺玄卿砍了过去,那几个小喽啰哪里是狼王的对手,手起刀落的功夫,那几人便被砍翻在地,殷红的血也流了一地。
解决了那几人后,贺玄卿绕开血污,揪起一个还喘气的小喽啰,语气可怖的问道:“说,六皇子在哪!”
那人被疼痛和恐惧折磨得早已说不出话,口中不住的吐着鲜血。贺玄卿看人已是不中用了,只能将人重重掷在地上,朝着刚刚白玉簪子遗落的位置走。
厮打声引来了所有仓库附近把守的人,众人拿着武器赶到时,贺玄卿已经找到了半昏迷的景晏。
“阿晏!”他急切的喊着就要往上冲。
他的阿晏在一个干燥而巨大的稻草堆旁,手脚被粗麻绳绑住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般躺在地上,口中被破布堵着,身上还带着星星点点的血迹,早上出门时穿的浅色衣衫此时已变成了灰黑色,可想而知堂堂狼王妃经历了什么。
景晏听到有人唤自己阿晏便知道是贺玄卿来了,可他看到贺玄卿的那一刻便开始奋力挣扎起来,他抬起头口中艰难的发出呜呜声,满眼哀求的对着人疯狂摇头,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头磕在土地上,也不在意自己因为太使劲让身上的伤口裂开、更不在意被灰尘眯了眼睛,他在示意贺玄卿快走。
贺玄卿从没想过,连睡觉都要软褥都景晏、堂堂六皇子,嫁给自己会落到如此地步,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把守的人留了两个看着景晏,其他几人已将贺玄卿团团围住。其中一个人看景晏挣扎的太厉害,直接踹了他一脚,警告他别再闹腾,景晏被踹的闷咳两声,穿着粗气缓了片刻便恶狠狠的瞪了那人一眼,但依旧强撑着身体,梗着脖子摇头示意贺玄卿快走。
“你们竟敢碰他!”
贺玄卿瞠目欲裂,他怒吼一声,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当着自己的面伤害景晏!
很显然,众人并不知道自己绑来的是谁,更不知道站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令中原和吐蕃都闻风丧胆的草原狼王贺玄卿。
狼王不再多言,握紧手中的弯刀猛然向最近的一个人砍去,他出手又狠又快,没两招的功夫,那人便在他的刀下断为两截,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在整个仓库。众人看了皆吓得肝胆皆碎纷纷想跑,可此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如有能伤其者,赏金千两。此话一出,立刻鼓舞了士气,众人一拥而上,想着总能伤到此人。
倒在地上的景晏也是第一次看到贺玄卿与人厮杀,只见狼王高大的身形极快的闪躲开众人的攻击,本就臂力过人的狼王挥动手中的弯刀砍向来人,随着刀锋闪过,稳稳的将人击倒在地,有的来不及一刀毙命,只能反手砍断那人拿着武器的手臂,霎时间,屋内哀嚎声、呼救声、哭泣声此起彼伏。
仍旧有不怕死的想在背后袭击贺玄卿,景晏看的心中一颤,狼王腹背受敌,此时贺玄卿的注意力都在应付正面而来的敌人,但到了背面恐怕无暇顾及,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从他身后出现的歹人举刀就要砍在狼王后心时,只见贺玄卿一个利落有力的肘击直中那人面门,歹人被打的口鼻出血昏倒在地。
等贺玄卿解决了面前的人后,再次挥刀将晕倒之刃一刀毙命。绝不给敌人人任何活命的机会,这是他在战场上学到的真理。
须臾间,狼王击退众人,冲出包围圈,往景晏的方向而来,他急切的奔向自己的爱人。就在他马上要接触到景晏时,看守的人躲在一旁,竟用石灰粉偷袭贺玄卿。
贺玄卿迅速回身用胳膊挡住面部,可右眼还是进了石灰,就在转瞬间,看守之人持利剑刺向贺玄卿,划伤了他的胳膊。
那人高声喊道:“是我!我伤了他!哈哈哈哈……”
那人还没笑完,持剑的手就给贺玄卿砍断,而后又他揪住衣领拎了起来,因为刚刚的石灰,他右眼通红、视物不清,但此刻他正面目狰狞的盯着对方,犹如鬼魅。
贺玄卿哑声一字一顿的问道:“说,刚刚哪只脚踹了他?”
那人被吓得说不出话,窒息感让他忍不住挣扎起来。
贺玄卿将人抛起,就在人快要落地时,手起刀落将那人的双脚斩下。那人重重落在地上,溅起一层薄土,殷红的血流了大片,但很快就被土吸干净,只留下深深地印记。剩下的人哪里见过如此残忍的杀人方式,纷纷吓呆住了。
贺玄卿不顾自己的伤口和疼痛的右眼来到景晏跟前,将染了血的弯刀放在地上,他在充满血腥气的袍子上擦了擦手后,才将景晏口中堵着的布拿出。
他颤声道:“阿晏,你受委屈了,为夫这就带你回家。”
说着,贺玄卿拿出一把干净的匕首将景晏手脚的麻绳割断。
此刻,景晏却看到贺玄卿身后持刀飞扑而来的歹人,他瞳孔猛缩,本能的想推开贺玄卿,哑着嗓子大喊道:“玄卿小心!”
听力过人的贺玄卿知转身去挡已来不及,更可能在转身的瞬间那人的刀会刺向景晏,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贺玄卿看着眼前的爱妻,脑海中闪过两世关于景晏的画面,他知道自己爱景晏胜过爱自己,景晏是他还眷恋这个世界唯一的理由。看着爱妻紧张他的样子,他觉得这辈子就算不能和他厮守也值了。
所以,狼王迅速做出决定,他没有躲避,而是选择了护在景晏身前,想用背部挡住敌人的攻击。
贺玄卿的大手抓着景晏的肩,试图和人拉开一臂的距离,这样歹人刺穿自己后心时不至于伤了他。狼王深情的望着惊恐不已的景晏,眼中满是不舍和深情。
他对景晏轻声说了一句:“阿晏,我一直爱你。”
第53章 救人
“阿晏,我一直爱你。”
狼王的声音很轻,却穿过景晏的耳膜直抵心灵,让他整个人都为之一颤,贺玄卿表白不在少数,还总会有意无意的告诉景晏自己很爱他,可这次的表白却不一样,在如此危急的时刻说这种话,让人觉得带着浓浓的诀别的味道,刚刚那眼神没有一点刚刚杀敌时的愤怒和狠厉,而是是不舍的深情,这明明是在和自己告别。
景晏惊恐的眼神还未收回来,贺玄卿就抬起一只手想将人的双眸蒙住,他不愿让心爱的人看到自己死前的样貌。
景晏这才明白,原来狼王是想用自己当肉盾去抵挡利刃,也不惜将他护住!
他倒吸一口凉气,他躲开狼王的手,他只觉心中抽痛,不可一世、无所不能的狼王怎能惨死在中原的破旧仓库?杀他的人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
他难以置信的瞪着坦然赴死的贺玄卿,狭长的眸子里瞬间漾起一层水雾,千万种情绪堵在喉间,景晏却说不出话。
下一刹,他挣开了贺玄卿的束缚,捡起地上属于狼王的满是血污的弯刀,灵巧如蛇一般绕过贺玄卿,抢先来到狼王侧后方,迎上即将冲上来的人,而后以极快的速度出招,直接用刀刃直接抹了那人脖子。
一刀毙命。
“咣当”一声,利刃落地,那人也仰面倒在地上。
原来景晏会武功?!
不仅如此,景晏还救了贺玄卿!
贺玄卿心头一震,他知道这样精绝的招式绝非一日之功,景晏能有今日的功夫恐怕是他十年如一日奋练习的结果,还有加上他极高的悟性才行。
他没想到,每日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爱妻,功夫竟不在自己之下。
贺玄卿上前两步想将景晏护在身后,他第一次看到眼神中透出骇人杀意的爱妻,没了往日温柔如水、翩翩君子的外壳,更像是一名手持利刃、杀伐果断,执掌人生死的少年将军。
“阿晏,你没事吧?”
“夫君,臣妾无事。”景晏将刀递到贺玄卿面前,自己则在地上随意捡起一把剑,说道:“狼王的宝刀是跟着你上战场保家卫国的,斩杀他们岂不可惜?往日都是夫君护我,今日让臣妾护您。”
众人一听是狼王,皆吓得连连后退,再联想到那人刚刚狠厉的手段和异族人的长相,恐怕是狼王无疑了。
此刻,他们可不想再要千金万金,只想保住小命最重要。饶是如此,还是有几个财迷心窍的想搏上一搏,在外都传狼王最爱的便是自己的那位王妃,若是将他身旁的王妃捉住用刀架在脖子上,不怕狼王不就范。
只见几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便齐齐的向景晏扑来,贺玄卿的右眼此时已视物不清,他索性闭上眼,挥动手中的弯刀朝人砍去。
“夫君,臣妾护你便是。”
景晏拎着剑用用极快的步伐冲了上去,快到人面前时如飞燕般纵身一跃,朝着那人头顶的百会穴猛的一击,两人只在空中有过短暂的一瞬交错,只听到“呵”的一声,那人便载到在地上。细看之下会发现那人头骨已有一处凹陷严重。
几人不信邪,继续往上冲,以为缩短攻击距离他就不会再用这诡异的招式。
景晏确实没有再用,他用那柄捡来的剑用又将两人抹了脖子。招式、动作、身形、步法皆是极快的,而且只是照着要人命去的。
剩下的几个人这才开始怕了,狼王只是力道惊人、武艺高,少有不慎就会成为削铁如泥的弯刀的刀下亡魂,但那位狼王妃的功夫却透着诡异,为何可以杀人不见血?身形步伐也极其精妙,可以毫无声息又速度极快的出现在你的面前。
那几人刚想逃,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喊着火了。还有人他们喊着中计了、有人把门关上了,各种声音中还有不少叫骂声,最终恐慌的人们想从翻窗逃生,可没想到窗边早有人埋伏,只要他们已露头便被斩杀。
二人心知这是计划败露要杀人灭口。
此时,几只火箭也从窗口飞入,点燃了仓库内的干稻草。浓烟瞬间将仓库笼罩,众人顿时慌不择路想要逃生。
火海中,苦苦支撑到现在的景晏被呛的直咳嗽,他看着歹人们四散逃窜已无暇顾及他们,他终于坚持不住的扔掉剑,有些脱力的靠在贺玄卿坚实的胸膛上。
熟悉的有力心跳让人感觉的放松,他半垂着眼帘,轻声说:“夫君,疼……”
贺玄卿目光怜爱的望着他,用帕子迅速将景晏的口鼻覆好,把人打横抱起,轻声哄道:“阿晏乖,为夫带你回家。”
贺玄卿抱着景晏来到巷口,顾修鸣派来的马车早已等在那里,将二人送回贺玄卿为景晏买的宅子中。
经过一夜的混乱厮杀,二人回来时天已经快亮了,云莱被追云从被窝里扯出来给景晏看病。
房内情景
二人满身血污、
云莱给狼王妃把脉后禀道:“狼王,王妃只是体力耗尽加之惊吓过度导致的昏迷,他身上的伤我也都看过了,都是皮外伤。小的这就下去开方子,内服外用,悉心养上月余也就好了。”
听了云莱的话,贺玄卿阴沉的脸色才有些好转。
“倒是您的右眼需要小的给您医治,还有您的伤口还在流血,也需要处理一下。”
贺玄卿这才想起自己的伤,依言让云莱给自己治疗。
景晏怔怔昏迷了一天一夜,到第二天上午才醒。
“阿晏醒了?”
“嗯……夫君。”
“别动,你躺着,感觉可好些了?”
景晏目光柔柔的望着他,问道:“伤口还疼吗?”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贺玄卿的大手抚上景晏的小脸,目光中尽是掩饰不住的歉疚,他失落的说:“跟着我让你受委屈了,我……”
景晏打断他的话,说道:“夫君,莫要这么说。”
贺玄卿吻了他的额头,轻笑道:“没想到我手无缚鸡之力的爱妃竟然还有如此高的功夫,若不是我这次遇险,你这小骗子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几日后,失踪了数天的狼王和狼王妃再次出现在六皇子府,对于这几日,只对外称去近郊踏青了。
当晚,沐浴后的景晏坐在正厅,等着贺玄卿归来,似是有事要说。
第54章 坦白
贺玄卿见景晏坐在正厅上小口的喝着茶,手旁还放着一卷残书和一个小木匣,厅上的蜡烛是新换的,想必第一根蜡已燃尽,景晏已等他多时了。
屋内没笼火,更没有点熏香,在初春的夜里显得更冷了几分,他的阿晏就这样孤零零的坐在偌大的厅上等他。
在白刃那件事后,二人几乎鲜少再用熏香了,实在是怕身旁的人算计,府里伺候的人也减少了些。
“阿晏怎的在这坐着,你穿的少,晚上的风还是寒,别着了凉才好。”
他伸手去牵景晏微凉的手,想让人和他回屋,景晏却坐在罗圈椅上没动,他仰头望着五官深邃迷人的狼王,勉强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并侧了侧头,示意他也坐。
贺玄卿没有坐在和景晏隔着一张小几的正坐,而是牵着人的手坐在了景晏右手旁的下位上。
“阿晏这么晚了不睡觉,可是有什么好兴致在等为夫?”贺玄卿的目光扫过桌上精致的小木匣问道。
景晏趁机将自己的手从贺玄卿的大掌中抽出,拿起木匣在手中把玩,盒中之物与木盒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盯着木盒,缓缓开口道:“夫君,上次母妃中毒我入宫时见到皇后娘娘了,她说父皇的寿宴会推迟一个月举行。”
贺玄卿才懒得管广元帝什么时候过生日呢,他觉得夜里凉,景晏肯定受不住,别再病了才好。他想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给人披上,又恐自己穿了一天的衣服太脏,别熏着自己的王妃。他不知自己的爱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先唤来若瑾,吩咐人给王妃拿一件披风。
景晏沉声将人叫住,告诉她不必去取披风,早点下去歇了。
贺玄卿看着自家王妃有些严肃,他不解的望着景晏,知道他肯定有别的事情要说,只能试探道:“这事我知道,只是阿晏别为这事冻着自己了。”
“等寿宴一结束咱么就回草原。”
贺玄卿微怔,问道:“阿晏不想再多陪母妃一些时日了吗?”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既然终须一别,又何必延长时日,在离别时徒增伤感呢?正所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他点头附和道:“阿晏说的在理,就……”
景晏打断他的话道:“夫君,你可知中原有句古诗叫''何以结相于,金薄画搔头’。
贺玄卿本就对吟诗作对一窍不通,后来在景晏的影响下才懂了一些,但算不上精通,自然和景晏比不了。
他笑道:“为夫怎能有阿晏的文墨,我只知道这诗唤做《定情诗》,我想大概说的是金簪定情?”
景晏敛眸,轻声叹道:“是啊,金簪定情。”
贺玄卿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只知道夜里凉,生怕伤刚好的人再出岔子。
“夫君,既然你我不日就要离开,之后也可能再也无缘踏上这片土地了,金簪应寻有缘人才是。”
“寻人?”贺玄卿参不透其中的哑谜。
景晏将手中的小木匣递与贺玄卿,示意他打开。
贺玄卿接过木匣,以为是自家王妃送给自己的礼物,结果打开却发现里面是自己命人打造的那只鸿雁簪子。
景晏一看见那金疙瘩就头痛,索性弄了个精致的小匣将它装了起来。
“阿晏这是何意?”贺玄卿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景晏将其反应尽收眼底,心底顿时弥漫出一股酸意。
他不想再绕弯子,直言道:“臣妾听闻这簪子是狼王为一人花重金打造的,相必这人是极为重要,这么贵重的物件不赠人却留着自赏,恐会睹物思人。臣妾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景晏继续道:“不如狼王去将这位簪子的主人寻来,迎回草原便是,臣妾愿意与这位素未谋面的人共侍一夫,也愿意您的心上人做正妃。”
贺玄卿闻言脸色青了又白,他只觉景晏的话像利刃一样插到自己心里,痛的难受。
他站起来俯视景晏,极具压迫感的身形让人不敢直视,曾几何时,就算是这样的狼王也在景晏面前乖的像一只巨型犬,现在面上却带着薄怒。
“阿晏,是谁在你面前乱嚼的舌头根子?”他语气中带着微不可查的急切,好像被发现在外头偷人的丈夫,口不择言的先质问起妻子来。
景晏一听,心中升起阵阵凉意,贺玄卿这话的意思莫不是认了?他只觉自己因为贺玄卿才重新变得温热的心好像慢慢裂开了,胸腔里有口气憋得难受,让人喘不过气。他知道帝王家没有情更没有爱,可在仓库里贺玄卿舍命救自己那一瞬他以为自己可以赢了那位金簪的主人,甚至不惜暴露自己会武功来就他。
可如今看来,自己依旧是输了。
“狼王深情,有目共睹。”这句话像极了自嘲又像是讽刺,他将颤抖的指尖藏在袖子里,面上看不出一点破绽,继续道:“如今边境有乱、朝局暗涌,将人寻来也好保护她。”
景晏不是没想过让贺玄卿给自己一纸休书,眼不见心不烦,但那样意气用事之后却不会有任何益处,自己难以自处不说,更保护不了母妃,还不如在狼王的屋檐下狐假虎威。他想过了,就算是那人是个不好相与的,大不了伏低做小,反正在宫中受委屈习惯了,但只要狼王一天不倒,宫中就得因忌惮贺玄卿而善待母妃一日。
贺玄卿将景晏失落、难过又强装镇定的样子尽收眼底。
他伸手挑起景晏的下颌,让人仰起脸看着自己,他这才看到景晏红了眼尾。
贺玄卿把簪子丢在桌上,自己弯下腰和人挨的极近,狼一样的眸子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心上人。
景晏却将此看成是一场对峙,一向在狼王面前顺从的人此刻眼中闪过倔强的坚定,好像一定要把那人接来才罢休。
最终贺玄卿败下阵来,他将人拎起来按在怀里亲了又亲他的乌发。
他重重叹了口气,柔声说:“宝贝,你当真是不记得了。”
景晏被突如其来的温暖怀抱弄得默不作声,心里却酸的发疼,想将人推到千里之外,可还是不争气的用一只手环住了狼王的腰身,可能这是他最后一次感受贺玄卿的温度了,过了今夜,这人再也不是自己独享了,不,自己更本没有独享过,毕竟贺玄卿心里一直有人,但那人却不是自己。
“阿晏,我给你看样东西。”半晌,贺玄卿仿佛下定了很大决心的开口道。
他拿起腰间随身佩戴的荷包,那还是狼王上战场打吐蕃时景晏亲手绣的,他日日带着,逢人便说那是自己的定情信物,看得出狼王很重视这枚荷包,上面的绣线都被摩挲的有些起了毛边也不换。他熟练的从里面取出一块颜色陈旧的手帕递到景晏面前。
“阿晏可记得这个?”
景晏默不作声的接过来看,是一块皱皱巴巴的丝绸手帕,想必是被人折好又打开、打开又折好反反复复造成的。
他略略看过,完全没看到狼王期待的眼神,又将手帕按照原样折好还给对方。此刻他只觉春夜里的风真凉啊。
贺玄卿却拉住他的手,语气有些期待道:“阿晏,再好好看看。”
“狼王,臣妾看过了,天晚夜凉,请容臣妾告退。”
景晏不看也知道,随身带着的东西肯定宝贵的很,还到处嚷嚷是定情信物,原来荷包是假,里面的手帕才是真。
贺玄卿急将要走人环在怀里,沉声说:“心肝,你什么都没看,怎的就这样伤我的心。”
景晏红着眸子猝然瞪向他,眼里满是委屈和气愤。都到这时候了,贺玄卿竟然还能对着自己说出这种肉麻的话,他不是有心上人吗?
贺玄卿当着他的面再次打开手帕,让人看清那角落绣着的一只鸿雁。
“阿晏可看清了?你倒是说说这是谁的手艺?”
那只鸿雁小小的,在颜色暗淡的手帕上根本不起眼,加之自己刚刚也没那个心情观赏,竟然漏看了。
“这是!”
景晏一下就认出来了,他瞳眸闪烁,难以置信的盯着贺玄卿,动了动嘴唇没再说话。
“对,这是阿晏的手帕。”
第55章 唯尔
贺玄卿视若珍宝日日带在身上的帕子从陈旧度来看,少说也是十年前的东西了,景晏在成亲前从未见过他、更不记得将随身的东西赠与过何人。毕竟皇子若要与旁人私相授受那是那是大罪过。
景晏想了半晌也没想明白他是怎么得到自己的帕子的。他不禁皱眉缓缓道:“我想不出,你是什么时候……”
“当然是初次见你的时候,那时我的阿晏就将这定情的帕子赠与我了。”
贺玄卿这句话说的认真又深情,不像是骗人。
“啊?”
景晏怔愣的望着他,根本想不起来有这回事,他脑中飞快的回想自己是不是真的与贺玄卿见过面而自己却忘了,看着人略带失望的眼神,景晏有些自责。他才二十三岁而已,小时候被养在深宫之中,到了弱冠之年才被允许上朝,结果没多久又被送到了草原成婚。最后景晏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自己从未见过贺玄卿。可那帕子上的鸿雁分明就是母妃的手艺。
贺玄卿叹了口气,装作无奈又委屈的提醒他道:“阿晏,你以前去过草原,还记得吗?”
这句话让景晏瞳孔猛缩,他定定的望着贺玄卿的面容,记忆也被拉回到十三年前。
那时的六皇子景晏才十岁,那年风调雨顺收成极好、镇北王又上疏说北方夜观星象有祥瑞之兆,父皇龙颜大悦,让所有皇子都伴驾去北疆出巡。那次恰好经过镇北王封地附近的草场,心情不错的广元帝便带着皇子武将们来了一场狩猎。景晏年纪小并未参与,只是由小太监陪着,骑着马在附近闲逛。
他第一次出远门,看什么都稀奇,只是身旁的人看的太紧,不让他乱跑。景晏只能借着小太监小解的功夫,他驾马一路小跑,来到一片树林附近。久居深宫的皇子哪里见过这样的林子,好奇心驱使着他索性下了马朝树林走去,还没走几步,景晏看看就隐约看到白桦树下好像躲着一个人。
因为那人玄袍黑发,在树皮泛白的白桦树树林里尤为明显。
年幼的景晏顿时怔住,他不由得放低了身体,想将自己藏起来,小心观察树林里的情况。一开始他以为对方是刺客,还屏住呼吸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心想着要是能抓到一个刺客也能让父皇夸奖一番,只是静嫔的母妃就能得到嘉奖了。
可走进才发现那人竟是个看起来年纪比自己还小的瘦弱孩童,他衣衫有些破旧、脏兮兮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白,身边还有一个空箭囊,箭囊上挂着一只已经死去的鸿雁。
“公……公子你没事吧?”景晏有些紧张的问。
那人没理景晏,直他又问了一遍,那人才慢慢睁开眼睛望向他。对方眉眼深邃,眸子更是黑漆漆的吓人,面对比自己小的孩童,景晏不禁想起了传说中草原上的狼。
景晏试探道:“你还能走吗?这里在打猎,恐怕会误伤到公子,你还是快些离开为好。”
那人仍旧没动,而是用冰冷的眼神默默打量了他一番。
景晏站在原地,发现那人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他不好意思的将手里的匕首收回到怀里。见他不是刺客,景晏也开始细细打量起对方,他发现,那人朝着自己这边的手臂上衣衫的颜色更深些,半个袖子都要脱离衣袍了,他这才意识到对方好像受伤了。
“你……是不是受伤了?”
那人动了动唇还是没说话,只是在喉间挤出一个“嗯。”
景晏心中一惊,这么小的孩童,孤身一人在群狼环伺的草原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他心中不忍,说道:“我帮你包一下吧。”
他说完这句话二人都愣了,景晏没想到这句话会脱口而出,对方也没想到会有人帮自己。
既然话都说了,景晏小心翼翼的走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想帮人包扎,可没想到的是,那人的手臂早已血肉模糊,看的他头皮发麻,更不知如何是好。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不能露馅,可没见过这样场面的人还是忍不住了,最后只得将帕子覆在伤口上。
景晏吞吞吐吐道:“你……自己按住止血……”
那人突然开口,声音低哑的问道:“是中原皇帝在狩猎?”
“啊?!”
景晏被问的整个人都愣住了,不会说谎的他不置可否,而后迅速的超自己的马儿跑去。
身后的少年喊住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景晏一愣,随后小声说:“景晏。”
眼前贺玄卿的面庞与十三年前那个少年的脸逐渐重合。
景晏试探的问道:“那时的少年是你?”
“正是。阿晏为何把我忘了?”贺玄卿蹭着景晏的脸颊,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委屈。
“我以为你是逃难来的难民,看你又那么瘦小,肯定在草原上活不久……”
景晏慌乱的解释,这才发现自己失言了,立刻止住言语,转而道:“玄卿早就知道我是当年救过你的人,为何却不告诉我。”
“你又没问。”狼王的语气中竟然出现了些许的埋怨,像极了受委屈的巨型犬。
“你!”
景晏满心愧疚,又气贺玄卿说自己,正要“教训”狼王几句时,当他对上贺玄卿皱起的眉和无辜的眼神时,也就没了脾气,只能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上一世的贺玄卿粗心大意,并不记得景晏救过自己、也没听清那日景晏的名字,更没什么劳什子的鸿雁簪子。那方帕子被压了箱底,只是在景晏死后,他抱着爱妻的骨灰回到草原才偶然发现。直到临死前,他怀中抱着的不仅是景晏的骨灰,胸口还放着那块“定情”的丝帕。
贺玄卿捡起自己丢在桌上的鸿雁簪子,将自家王妃揽在怀里给人戴上,景晏也没多忸怩,只是微微侧头配合。
他深情注视着景晏,说道:“阿晏,你现在知道这枚簪子的主人是谁了吗?”
景晏垂眸不答,他只觉得自己面颊发热,心跳也不自觉的快起来。
贺玄卿与景晏十指相扣,低头怜爱的亲吻着景晏的脸颊和发鬓,感叹道:“自始至终只有你啊,我的阿晏。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对你日月可鉴。”
贺玄卿说他只有自己?说他想与自己共白首?景晏听着贺玄卿深情的表白呼吸都乱了。
“阿晏,你们中原的古人都说鸿雁传情,还说鸿雁是忠贞之鸟。我记得你们有句词叫‘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对不对?你如今戴上了我为你打造的这枚定情簪子就是我的人了,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妻,不能再猜疑我、更不能再误会我有别人,只能爱我。我贺玄卿与你也是生死相许过的,你切不可弃我而去做那负心汉才行。”
景晏只觉自己心跳都乱了,他说话,怕暴露了自己紧张的声音,只是仰起头凝眸望着目光灼灼的贺玄卿,踮起脚尖主动在人脸颊上轻吻了一下。
贺玄卿享受着自家王妃的亲吻,大手扶住他的腰不让人下去,他半拎半抱着景晏,和人鼻息交缠,继续道:“正巧当年我射下来的那只大雁,就是给阿晏的聘雁。你可知那年我们在草原初见,你衣着华贵又生的粉雕玉琢,那副一开始如临大敌奶凶的样子有多惹人疼吗?和你洞房那天的样子一样,长这么大了还不忘拿着匕首吓唬人。后来你看到我受伤又满眼的不忍,想帮我包扎又被吓到,真真让我一见难忘。那日我只是意外受伤等着家仆来救,谁承想却遇到了你。”
景晏从没想过自己会与贺玄卿有这样的渊源,更没想过情敌竟然是自己,而且贺玄卿会为了自己如此用心。他吸了吸鼻子,视线变得晶莹而模糊,他努力控制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景晏颤声道:“玄卿,我们中还有一句词叫‘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情之所至,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吗?”
这是景晏大胆又露骨的表白,他心悦贺玄卿,可以为其生又为其死,亦或是为其死而复生,这不也是贺玄卿的写照吗。
贺玄卿一愣,他吸了口气,难以置信的盯着景晏羞红的面庞,他就知道,自己的宝贝阿晏一定是爱自己的,此刻他再也忍不住,扣着人的后脑便直直的吻了上去。
“唔……夫,君!”
景晏被吻的喘着粗气,刚刚微凉的手脚也热了起来,甚至脖颈处一丝不苟的衣衫都有些松动,一看就是美人被欺负狠了。
“做什么推我。”贺玄卿不满的轻咬他的唇,同样喘息着说:“你刚刚错怪我、还冷着脸审问我,我堂堂狼王被王妃训斥,说出去不让人笑话,你说该不该罚?”
“谁……谁让你一个大老爷们儿,非得随身带着一支簪子……”
贺玄卿瞧不得景晏一脸潮红、衣衫凌乱的样子,此刻他连锁骨都是红的,像极了在邀请自己。
他将人打横抱起,佯装生气道:“我的簪子最后还不是给了个没良心的小眼狼男人?我看今晚就发你挨五百鞭才行……”
景晏不语,只是任由他将自己抱回房。
第56章 真心
贺玄卿折腾到天快亮才停下,这一夜确定了对方心意的景晏也是出奇的配合,甚至还主动起来,像极了祸国殃民的妖妃,缠着英明神武的君主来了一次又一次,好像在证明贺玄卿只能是自己的。一次结束后,景晏半阖的眼窝在狼王健壮有力的怀抱里,贺玄卿也念着景晏的身体想偃旗息鼓、抱着人聊聊天,顺便审审他最近的事,可谁承想景晏却攀着人的臂膀哼哼唧唧的缠上来,明明有些累了,但依旧毫无章法的啃咬狼王,故意在贺玄卿的喉结和肩膀留下红痕。
“嘶,阿晏别……”
贺玄卿哪里受得了自己王妃的盛情邀请,按着人直接滑了进去。
最后,满身红痕的景晏被贺玄卿怜惜的抱在怀里,他不知是梦是醒,迷迷糊糊的说:“都怪我,让你困在中原。”
贺玄卿抱着半梦半醒的人,安抚的轻吻他的脸颊,声音低沉而温柔,像极了草原上初春柔和的风,他说道:“无妨,吾心安处是吾乡,我的心一直在阿晏身上,我的心给你、鸿雁簪子给你、狼牙给你,一切都是阿晏的。”他眼眸低垂看着呼吸渐渐平稳的人,目光在景晏脸上流连半晌,继续说道:“就算我的小心肝吃醋我也好,吃醋说明阿晏重视我、爱我。”
睡梦中的人哪里能听到狼王的自言自语,贺玄卿说完,望着景晏的面容,唇角扯出一个弧度,而后轻声说了句好梦,便抱着人睡了。
第二日,景晏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睁开眼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容。
贺玄卿早就醒了,倚在床头凝眸盯着景晏看。贺玄卿本就长得英俊,再配摄人的气质和眷恋又缱绻的目光,让景晏的心尖都跟着发烫。他像个新婚的小媳妇般害羞,想将头埋在贺玄卿怀里,但却被人挑起下巴,强迫自己望向他。
“我的宝贝阿晏,你害羞什么?是爱上我了吗?”
景晏被狼王大胆的发问问的愣住了,他随即理直气壮的回道:“是又怎样,我爱自己的夫君何错之有。”
“是没错。”贺玄卿喷着景晏的小脸,拇指在人面颊上摩挲,故意叹道:“是没错,只是昨夜你要累死你夫君我了。”
“怎么?夫君不行了?”景晏斜睨着贺玄卿,眼眸中除了爱意还带着一丝挑衅。
“不行?”贺玄卿的大掌滑入被子里,又道:“让你再试试行不行?”
景晏怕贺玄卿来真的,牵过他作乱的手放在自己的脖颈上,将几个咬痕覆盖住,好像故意在说,你瞧,都给我咬破了。
他白了贺玄卿一眼,小声说:“又不是没试过。”
贺玄卿却不吃他这套,只是揶揄道:“我的宝贝阿晏可是会功夫的,我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满足你了。”
景晏心下了然,贺玄卿这是在问自己为什么会功夫,这事也怪自己,一直在为贺玄卿心里那位不存在的“白月光”心烦,根本不想与他解释。
他不好意思的低笑,解释道:“夫君,顾修鸣的父亲是大将军,家中武学典籍不少,那不过是顾修鸣在家中的藏书阁翻到的一种功夫,我小时候身子弱,学它也只是想强身健体,不让母妃担心自己,后来学了点皮毛,就想着也许关键时刻能做防身用。”他观察到贺玄卿的面色越来越黑,景晏讨好道:“可后来嫁给了玄卿,见识到你的功夫以后,我就知道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毫无用武之地了。”
贺玄卿听到顾修鸣三个字就黑了脸,虽然知道他二人没什么,可依旧讨厌那位像只狐狸一样的顾某,他竟然还偷偷教景晏学功夫,自己上一世完全被蒙在鼓里!可当他听到景晏说自己学功夫是为了防身时就更是不悦。
他没好气的反问道:“防身?那日,你都被折磨成那样了都不见你出手自保,我才不信。”
贺玄卿一想到那日景晏在废弃仓库的模样就一阵锥心的疼,他贺玄卿的爱人,堂堂草原霸主唯一的妻,怎能被人肆意欺辱?他平日里连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碰的人,却被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喽啰按在地上打。他为此自责了很久。
景晏讨好的蹭了蹭贺玄卿的脖颈,抱着他的手收紧了些。
“夫君,你可知杀人于无形,内伤才是最致命的。以前我在宫里,明枪暗箭见得多了,被罚跪都能罚出病根你是知道的,所以那日的皮肉伤其实养养就能好,我当时心里想着,不知这些人什么来路,也不知他们的底细,我不好出手,更何况我总觉得他们的目标不是我,所以我更要耐住性子。不过,没想到我偷偷习武倒成了救命的本事。”
景晏一想起那日贺玄卿豁去性命要为自己挡刀并深情表白的场面,自己的心还会“噗通噗通”直跳,那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贺玄卿的真心,也正是为此,他才不顾一切的去救狼王。毕竟皇子偷偷习武虽不犯法,但如果事情传出去了是就是静妃母子故意隐瞒不报,要被猜忌的,到时什么脏水都会往自己身上泼。不过幸好贺玄卿与顾修鸣的手下把那些人处理干净了。
景晏捧着贺玄卿的俊脸,深情的注视着他,继续道:“那些皮外伤和折辱算不得什么,我只想咱们能平平安安的回去,回到草原,过以前的生活。”
“看来我没白疼你这个小心肝,就算阿晏知道我有心上人的情况下,还不惜暴露功夫救我,是不是阿晏你早就对为夫芳心暗许了?”
贺玄卿问到了景晏心底最纠结的小秘密,他松开抱着贺玄卿的手,故意撇开头,只回了两个字:“没有。”
贺玄卿追上去把人捞回怀里,在人耳畔道在;“没有你和我闹脾气、晚上故意不给我、还总阴阳怪气的疏远我,这些是不是你做的?哦,我知道了,你是吃醋了对不对。”
贺玄卿嘴上说着轻松,但他知道自从景晏听说鸿雁簪子有主人后,恐怕内心一直是煎熬的,自己对他的爱是显而易见的,可谁又能不想想这里面是不是夹杂着两国之间的因素呢,自然聪明的景晏也懂。贺玄卿很难想象,上次自己被污蔑行刺,景晏在知道自己心有所属的情况下,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宁愿被罚跪也要救自己的,他的小心肝一定难过的心都碎了。
“我有些后悔回来见母妃了。”景晏在他怀里小声开口。
“无妨,如果不回来,我怎么能把那位鸿雁簪子的主人、我的一生所爱娶回草原呢?”
……
见景晏不答,贺玄卿圈着他继续道:“我对阿晏的真心日月可鉴,如果以后我真的对你有二心,你就把我打一顿,然后丢出王府、赶出草原好不好?”
对于忽然变幼稚的贺玄卿,景晏皱了皱眉反问道:“我打你做什么?”
“出气呗,然后我就把王位让给你,把整个草原让给你,你可以过潇洒的日子、也可以南下把你父皇的国土一并纳入草原,好不好?”
见贺玄卿越说越离谱,他打断道:“我要那些没用的做什么,我只想要你。”
贺玄卿听到这句话激动的双眼冒光,他板着景晏的肩反复确认,景晏羞得脸红,把头埋进贺玄卿的胸膛不答。
“没想到阿晏这么爱我,那我们再来一次好不好?”?!!!
第57章 勾结
春日里不光有莺飞草长还有总是淅淅沥沥的下个没完的雨水。
这日,用完早膳便开始下雨,景晏实在无聊就拉着贺玄卿和自己对弈,可没想到堂堂狼王竟然是个臭棋篓子悔棋无数,景晏又抢不过他,气的人对他有推又打,甚至扬言要是狼王再悔棋,晚上就不许他进屋。
二人正嬉闹见,追云来报,“主子,宫里来人了,说是想请狼王进宫和皇帝叙旧。”
“不去不去,本王和他有什么可见的,他们还没被打够吗?”贺玄卿说完就后悔了,毕竟“他们”还包括景晏。
景晏伸手将自己所持的黑子落在棋盘上,说道:“夫君,此事来的蹊跷。”他向追云问道:“是皇帝身边的哪位公公来宣旨的?”
追云想了想,说:“公公?小的没看走眼的话,应该是位少年郎。”
“这就奇了,皇帝身边哪有男人伺候,也只是金銮殿上有带刀侍卫……”景晏话音未落便忽然想到什么,他惊恐的看向贺玄卿,问道:“夫君,莫不是……”
“我猜也是。”
皇帝身边唯一的男人就是带刀侍卫,但他们不入后宫,这个时间来传召贺玄卿,应该是去后宫叙旧才对,所以会让皇帝身边的小太监来,如果是让侍卫来传旨,恐怕其中有诈。
“你猜到了还这么淡定?你先出去躲躲,带上追云,日落前务必出城。”景晏拉着他就想往后门走。
贺玄卿拉住他,并挥退了追云,让他去稳住来传旨的人。
“阿晏莫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咱们总躲着也不是办法,而且我相信咱们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再说,对方都到家门口了,肯定是有备而来,如果我不出去,你猜会怎么样?”
恐怕现在整座六皇子府都被高手悄悄围住了,如果贺玄卿不出去,对方就会强攻,到时结果怎么样,很难说。就算他和贺玄卿功夫再高,可终究双拳难敌四手。
景晏现在根本不想和他开玩笑,只是正色道:“这可不是你闹着玩的,上次我就要吓死了,要是再来一次,我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其实贺玄卿心里也没数,但只能先安抚住景晏。他只知道这些人害他们一次不成,一定会再来,不过他清醒的是,这次这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至少不会伤害到自己的阿晏。
贺玄卿从妆台的夹层里取出一个通体金色、冰凉微沉的物件放在景晏手中,景晏看清那物件时,心中不禁一惊。
是虎符!
“玄卿……”景晏微蹙着眉,不可置信的望着贺玄卿,眼中更多的是不舍。
他不会允许贺玄卿有事,也不会允许那些人伤害贺玄卿。
贺玄卿打断他的话,他带有薄茧的大手握住景晏托着虎符的手,自然的说:“阿晏,你是我唯一的妻,我不在的日子里,这虎符就交予你代为保管。若我……若中原有任何异动,你就带着虎符、骑上咱们的马儿回草原调兵,他们都会听令与你。若鸿雁关出不去,你就往北绕路,陆信认识。”贺玄卿握着他的手有紧了几分,强调道:“阿晏切记,草原才是你坚实的后盾,切不可为了我乱了分寸。”
景晏知道贺玄卿是什么意思,他说的委婉,但确是怕自己此去九死一生,若真遇险,想让景晏自保。贺玄卿还将象征兵权的虎符交与他,这明摆着是想让景晏独活。
偏偏这时景晏不能说丧气话,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可他却红了眼眶,泪水也在不停的打转,甚至模糊了视线。
“玄卿,一定没事的……”
景晏紧紧抱住贺玄卿,将脸埋在他的怀中,悄悄将决堤的泪蹭了个干净。
贺玄卿听出了景晏哭腔,他心里疼成一团,但也只能安慰道:“阿晏乖,我很快就回来。你自己在家不许整天想我、不许挑食多和你四哥出去逛逛,买点好玩的,但顾修鸣不能去,知道吗?”
“嗯……”景晏再也忍不住呜咽着在贺玄卿怀里点头。
贺玄卿走后,景晏正要命人去找顾修鸣打听出了何事,这时皇帝身边的小福子来宣他进宫。
景晏匆忙换好衣服入宫。
他随小福子来到御书房,小福子进去通报,景晏立在大门外等候。
这时有一小太监端着茶水路过,在人耳边轻声说:“如不认,静妃危。”
景晏猛的回头盯着那人,可那人只是将头垂的极低并快步走过,他努力辨认也没看清,看身材也是个眼生的。
景晏心头浮现出一连串的疑问,这是谁的人?怎么进的御书房?他要让自己认什么?还用母妃要挟。
来到御书房,广元帝身着明黄色团龙纹常服端坐在黄花梨桌案后,站在皇帝左手边的是刑部尚书孙世德、兵部尚书顾崇业、骠骑将军赵世安、文华殿侍读顾修鸣,站在皇帝右手边的事三皇子景桓和五皇子景昼。
景晏心知今日之事必定不简单,他快步行至殿内,跪在地上恭敬行礼。
“儿臣景晏叩见父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吾儿现在是狼王妃,不用行此大礼。”广元帝的声音依旧听不出情绪。
“儿臣不敢,父皇永远是儿臣的父皇,中原永远是儿臣的家。”
景晏起身,刚要站在五皇子身旁,却被广元帝叫住。
“六皇子,今日朕宣你来是有一事与你商议。”
“儿臣不敢,还请父皇明示。”
刑部尚书孙世德上前道:“狼王妃,南诏国造反一事你可知?”
“自然知晓。”景晏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记得,这人也是上次栽赃嫁祸贺玄卿的人之一。
“那狼王是否知晓?”
“孙大人何有此问?”
孙世德没好气道:“哼,因为我们在南诏国宫中发现了狼王与南诏造反之人有书信往来。”
景晏心中冰凉一片,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没想到他们竟然嫁祸狼王与南诏勾结,还用母妃性命要挟自己认下此事。若自己认下,则狼王甚至自己的性命不保,若自己不认,则母妃性命不保。
景晏故作镇定,朝宝座上的广元帝禀道:“父皇,儿臣并不知此事,也从未见过与南诏的书信。”
身形高大的兵部尚书顾崇业,也就是顾修鸣他爹,站出来说道:“启禀圣上,书信是随着其它缴获的战利品带回的,臣发现后深知此事事关重大,未敢停留,直接与孙尚书以前来启奏圣上。”
景晏跪在地上禀道:“启禀父皇,儿臣确实不止此事,只是贺玄卿已与中原结秦晋之好,何必多此一举再去招惹南诏。”
赵世安冷哼一声,不屑道:“秦晋之好?秦晋之好哪有他的狼子野心重要,我看贺玄卿是想趁乱直接吞并中原也未可!要不是我在出征前特别请命,带着兵去中原与草原的交界处转了一圈以示威胁,恐怕贺玄卿早就攻进来了!”
没想到好大喜功赵世安能说出如此颠倒黑白的言语,明明当时贺玄卿已经来到中原了,对赵世安的挑衅没有动作不过是看在景晏的面子上而已,现在却被曲解为惧怕。
景晏无法,面露悲戚之色道:“父皇,儿臣随嫁与狼王为妃,可在草原依旧是异族之人,整日被关在后院。儿臣……儿臣愚见,可召狼王入宫对峙,一切真相自可大白。”
五皇子在一旁接话道:“是啊父皇,我们天朝上邦最重礼仪。”
赵世安看了一眼自己不生气的外甥,冷哼一声道:“入宫?对峙?那是引狼入室。狼王不仅武功高强,他还狡猾善变,御书房这么大点地方,你说他会不会做出些出格的举动?”
五皇子并没有因为舅舅的话而退下,继续说:“我见过狼王,他不……”
“赵将军此言甚是。”孙世德在一旁附和。
许久未说话的顾修鸣道:“依臣看,应彻查此事。”
广元帝轻咳了一声,众人立刻噤声,垂手恭敬站好。
王座上的人缓缓开口道:“事情不是靠争论就能水落石出的,依朕看,不如让刑部和兵部联手彻查。”
众人不敢再多言,齐声道:“吾皇英明。”
“至于六皇子,你母妃想你的紧,你就先在宫中小住时日吧。”
景晏心知这是广元帝的软禁,以防自己和草原偷偷传递消息,他此刻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谢父皇体恤,儿臣遵旨。”
第58章 投诚
被软禁的第五日,刚下过一场春雨,天气阴沉沉的,空气里充满潮气,一大清早就景晏心烦意乱的坐在书桌前,黄花梨木的桌案上摊着两本书,可他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景晏作为外男无法在后宫居住,广元帝只是让人把他安置在御书房外花园的一处僻静院落,外面有人时刻把守。他心中焦急却也无可奈何,毕竟那天在御书房小太监的话让他心有余悸,不知道母亲还好不好。
前几日他在屋内将事情的可能性细细推敲了一遍,也猜出在幕后推波助澜的人是谁,但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如何在自己深陷囹圄的情况下将消息传给陆信,万一他沉不住气起兵,那贺玄卿将毫无生还可能。
广元帝乃至整个朝堂,甚至吐蕃,早就想对狼王动手了,只是碍于草原强悍的兵力望而却步,但如今贺玄卿被抓,若真有个风吹草动,中原和吐蕃联手瓜分草原也不是不可能。
他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自己越应该沉住气,顾修鸣不会坐视不管、陆信也会伺机调兵,可景晏不是圣人不能免俗,遇到有关贺玄卿的事情还是会胡思乱想,更会担心他好不好。
“我奉圣上之命来给六皇子送些换洗衣物,顺便送早膳,劳烦开门。”
祝一清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景晏空洞的眼中立刻浮现出光彩,他望向门的方向,期盼着那扇门可以快点打开。可他不能显得太过热情,这时候越是冷冰冰的的约好,所以景晏坐着没动,只是侧耳静听外面的对话。
守门的侍卫问道:“之前都是御膳房的人送,今日怎么是你?”
祝一打开包裹让侍卫检查:“因为今日的衣物沉了些,不好劳烦御膳房的姑姑,就由我替姑姑们跑一趟。”
侍卫细细的摸了一遍衣物中有无夹带私活后才将包裹还给祝一,开门让人进去。
祝一进去前,侍卫道:“放下东西就出来。”
“就出来。”
房门没关,祝一快步走进屋内,景晏站在桌案前负手而立,二人竟有片刻无言。
祝一先是对景晏点点头,示意一切都好,而后将手中的东西放在屋内的桌上,行礼禀道:“六皇子,奴婢为您送些衣物来,春日里冷热飘忽不定,万望您保重身体。”
景晏颔首道:“劳烦走一趟,你们也保重。”
“谢六皇子关心,一切都好。”祝一在暗示景晏静妃平安。
说罢,祝一行礼告退。
景晏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又等房门彻底关上后才来到桌旁检查祝一送来的东西。
他没有看侍卫刚刚检查过的衣物,而是打开食盒,检查里面的食物中是不是夹带了什么信息。可他面对一盒子汤汤水水竟然无从下手,一碗小米粥、一碟小葱拌豆腐、一碟四个鸡肉烧麦以及一碗奶酪。景晏将最有可能藏字条的烧麦都掰开也没找到东西。他失望的端起小米粥碗准备吃饭,这时他发现了手上的异样,原来字条藏在粥碗下面。
他警觉的撇了一眼门口的侍卫,而后取下字条藏于怀中,继续低头吃饭。待用完膳,御膳房的嬷嬷收走食盒后,景晏故意躺在榻上,放下半边帐幔,小心翼翼的展开字条观看。
‘莫挂念,如有变,会通传’
这是静妃在告诉景晏自己没事,而她也时刻关注着时局的变化,若真有不测会让人出宫报给陆信。他心下明白,这是母妃在宽慰自己。
过了晌午,景晏整理母妃给他送来的衣服时才发现,上面的纹饰非常有特点,竟然有狮子滚绣球的肚兜和绣着如意和竹叶的衣衫,都在告诉自己的孩子外面一切安好。
景晏看着琳琅满目的“平安”心中又隐隐担心起来,不是的贺玄卿是否也平安。
晚膳前,有太监来通传,说广元帝要召见自己。
到了御书房内,广元帝一身常服,依旧端坐在宝座之上,身边的人都退了出去。
景晏上前恭敬行礼:“儿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广元帝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跪在地上扣头的六皇子,殿内安静的可怕,父子二人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却听不到对方的。
过了半晌,广元帝缓缓开口道:“你觉得你的兄弟几个里,谁能登上朕的位置。”
景晏心中咯噔一下,后背冷汗直冒。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知道,帝王最忌讳的就是大统问题,今日他直接问自己,对自己起了戒心?还是那天五哥为自己说胡被怀疑了?
景晏伏跪在地上并未抬头,禀道:“儿臣嫁过去半年有余,贺玄卿和吐蕃打过一场仗,往返也不过月余,根本来不及咱们有所动作。在府中平日也不让儿臣跟着,也不教我当地的语言,有时他们会用草原语言对话,儿臣听不懂。儿臣只能在内宅活动,唯一可去的地方只有书房,草原兵力、账目、地形儿臣均为亲眼见过,只在书房见过草原的地图,地图上绘制的具体地形儿臣已在信中说备细说了。午夜梦回时,儿臣恨自己不能为国效力、不能为父皇分忧,无法只身与他们周旋,只能被困在内宅被当做……当做消遣的玩意儿。”
景晏并未回答广元帝的问题,而是向皇帝诉苦、检讨。
广元帝听了开口道:“朕只是昨夜梦到你皇爷爷,他让朕要早早打算国本之事。”
“儿臣做梦都想为父皇分忧,只是儿臣上愧于天地、下愧于君父,不能像几位哥哥一样可以在父皇膝下尽孝,又不能像赵将军等功臣一样有功于社稷,只能在内宅周旋。只是狼王之事确实可恶,儿臣愿代狼王献上草原布防图,以表忠心。”
“布防图你已在信中写明,朕已派画师依你之言画出,你只要看图修改即可,不必再大费周章。”
景晏只觉身上的冷汗早已浸透衣衫,膝盖开始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为今之计只能用布防图投诚。
“父皇所言极是,儿臣想着,狼王书房里藏在画架子后面的布防图总会比挂在房里的精细些,所以才……”
广元帝问道:“现在布防图在何处?”
“回父皇,现在布防图还在狼王草原的府邸书房,儿臣愿只身回草原取来献给父皇,换取边境百姓平安。”
其实要换取谁的平安,不言而喻。
广元帝道:“中原距草原千里之远,朕哪里忍心你再去犯险,不如差人取来便可。”
广元帝接受了布防图,就有可能绕过贺玄卿一命,景晏的额头几乎挨在青砖上,大气不敢喘。
“为了江山社稷、百姓安危,儿臣死不足惜。”
“吾儿快起来,怎么一直跪着。”广元帝的语气有所缓和,说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兄弟几个里就你最是顾全大局,要不我也不能放心特定你去和草原和亲,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谢父皇。”景晏站起身,垂手立在殿内。
“至于狼王通敌之事还是要审,不审不足以平众怒。你先下去吧,明日早朝后来御书房听召。”
景晏再次扣头行礼:“是,儿臣告退。”
从御书房出来是外院,春日的天气变化无常,早上还是阴云密布,此时已经能看到夕阳了。外殿空无一人,连值守的小太监都没有,景晏不敢在的多做停留向外走去,就在他即将要踏出宫门时,他发现东面的墙上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他吓得连呼吸都忘记了,下一瞬又装作没看到继续往外走,径直回了那处院落。
直到关上房门景晏才敢松口气,刚刚那是暗卫的刀刃反射出的光,广元帝已起了杀心。
第59章 难料
早春的天气寒意并未褪去,清晨还要多添一件外袍,此时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昨夜的雾气也没完全消散,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还是冷的人发抖。
景晏就站在御书房殿外背阴的一侧静静等候广元帝退朝回来。他早早就来到这里,纵然知道自己再晚半个时辰来都可以,可他还是来了,昨夜他几乎整晚未眠 ,因为被软禁这几日只有祝一来送过一次信外,其它消息他一概不知,这让他不知道接下来的应对是否能有人站在自己这边。他多希望此时能遇到顾修鸣、四哥亦或是五哥,至少能从他们口中得知案子查的怎么样了,如果足够幸运的话,可能还会先见到贺玄卿也说不定。
然而,这几个人都不可能出现,反而是身姿纤弱的顺嫔娘娘由宫女搀扶,迈着莲步款款向御书房走来。
小福子看见顺嫔驾到,麻利的从御书房门口去院子里迎接。
“顺嫔娘娘万福金安。”
“福公公有理了。”顺嫔颔首,她示意宫女将食盒呈上,柔声道:“看样子圣上的盛驾还未归,本宫还好是赶上了。正巧前几日南诏来纳贡的使臣来了,带了不少邓诺火腿,我看今日天凉,就用火腿丝为圣上煲了粳米粥,又加了姜丝,去腥暖身,下了早朝用一点刚好。”
小福子恭敬的接过食盒:“劳烦娘娘。”
顺嫔面上带着柔柔的笑意,说道:“御书房本宫就不进去了,等圣上回来记得提醒陛下用粥。”
“奴才遵命。”小福子将粥拿到屋内。
顺嫔要走时,看到院子里的景晏。
景晏上前行礼道:“给顺嫔娘娘请安。”
顺嫔一双小鹿般的眸子微弯,还礼道:“六皇子安好。怎的六皇子一大清早站在这里?可用早饭了?”
“回娘娘,不曾。”
顺嫔叹气道:“春日里的风硬,你又空着肚子吹风,待会儿是要胃疼的。你母妃知道了要心疼的。正好我多煲了些粥要给静妃娘娘送去,不如给你吃罢。至于你母妃那里,我再送些鲜花饼给她赔不是。”
宫女闻言去取粥。
顺嫔望着宫门的方向,趁机用极低的声音说:“信使有诈,非我南诏子民。”
景晏闻言心中一惊,但仍旧声色如常道:“不敢劳烦顺嫔娘娘。”
顺嫔继续柔声说:“无妨,想你母妃知道了也定是先担心你,你饿肚子是小,万一肚子叫了,殿前失仪才是大。再说你也是个有口福的,南诏统共也就给我拿来这么点火腿,上好的都给圣上熬粥用了,剩些边角料我又单煲了一锅,说起来这火腿当真是不错,在南诏三年以上的火腿甚至可以生食。”
宫女取回粥,顺嫔将食盒塞在景晏手中,可皇子又不好站在院子里用早膳,更不能擅自进入御书房。
顺嫔提示道:“御书房的西偏殿是大臣们等候传召的地方,本宫着是不是可以用膳。”
“顺嫔娘娘说的是。”
“本宫就不打扰六皇子用膳了。”
“恭送顺嫔娘娘。”
他提着食盒,对着顺嫔的背影深深行了一礼,心中感激不已。
景晏提着食盒来到偏殿,打开盖子果然香气扑鼻,米香夹杂着火腿的香气,里面不仅有姜丝,还点缀着少许皮蛋,这样的搭配本应让人食欲大增,可他却提不起兴致,吃到碗底也是味如嚼蜡,心思都在顺嫔传的那句口信上。他要想个法子证明那人不是南诏的人才行。
景晏刚回到御书房殿外,圣驾也到了,那日在御书房的一干大臣也都悉数到场。
他向广元帝请了安,随众人进入御书房。
“狼王贺玄卿勾结南诏企图覆灭中原之事可查清了?”广元帝穿着朝服坐在龙椅上,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明明只是与南诏勾结,现在已经变成要覆灭中原了。
顾崇业道:“启禀圣上,成等彻查了押解回京的南诏罪臣和一干人等,其中有一中原人自称是往来南诏与草原的信使,他声称是受狼王指派,往来于两国之间送信,顺便将中原之事报给狼王。”
刑部尚书孙世得道:“启禀圣上,确有此事。臣与顾大人一同查明,现已将信使张三押解至宫中。”
“竟有此事,传信使。”
被五花大绑的信使刚跪在大殿上,赵世安将军就上来发难。
他等着跪在地上的信使怒道:“吃里扒外的东西,枉我中原养你,竟然为敌国通风报信!”
信使吓得抖如筛糠,口中念到:“都是他们逼我做的……”
五皇子景昼上前道:“赵将军,不妨先听听他怎么说。”
赵将军被自己外甥打断心中不悦,带着怒意站到一旁。
广元帝安慰道:“赵将军稍安勿躁。来人,给他除了捆缚的绳索。”
孙世德道:“圣上,此人是重犯,臣恐……”
广元帝大手一挥道:“无妨。”
解开绑缚的信使跪伏在地上,口中一只重复着:“谢主隆恩。”
顾崇业道:“张三,圣上格外开恩除去你的枷锁,你还不将自己所做之事速速招来。”
“是。”张三跪在地上扣头道:“启禀圣上,罪民叫张三,家里住的地方是一个和南诏隔河相望的边陲小镇,由于家里穷,十四岁来到都城谋生,做过店小二也在镖局压过镖,三年前有位身量极高的人找到罪民,说只要跑跑腿就能让罪民赚钱,问罪民赚不赚这钱。罪民当时没钱娶媳妇,家里还借着债,对方又出手大方,第一次就给了罪民十两银子。”
孙世德道:“那人让你做什么?”
“那人只是让我去草原边境的小城过日子,所有开销都由他负责,每月还会给罪民一两银子。他们会不定期的来找我,给我一个小木匣或是一个玩具让我送到中原和南诏的交界,那里有专人等候。”
“多久送一次?”顾修鸣问道
“不确定,有时三五个月、有时一月一次也是有的,罪臣记得有时刚回草原复命就又让去。”
孙世德道:“圣上,看来狼王与南诏勾结甚密,此时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臣斗胆请陛下万不可怀仁爱之心放虎归山。”
景晏看着他们唱双簧,想插嘴却找不到机会。
一直未说话的顾修鸣道:“所以你并未看到信?而是每次送的是不同的东西?”
张三明显一怔,说道:“罪民打开看过那木匣,亲眼见到里面是一封信,上面写着什么南什么王亲启。”
顾修鸣继续问道:“每次给你信的人可是那魁梧之人?可是狼王亲手把信交到你手上的?”
景晏心里捏把汗,不知道为何顾修鸣并未替他们说话,反而一直在引导张三指认贺玄卿。
张三思忖片刻道:“那人生的健壮,但年纪不大,眉目深邃,不像中原人。”
顾修鸣对广元帝行礼道:“臣斗胆请陛下传一人让张三辨认。”
“准。”
一身形高大的人出现在大殿之外,那人身着带有草原风格的深色衣袍,靴子上点缀的银链叮当作响,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景晏看到后一愣,心中瞬间明白了顾修鸣的筹谋。
那人站在殿外将腰间的弯刀交给门口的小太监,右手放在胸口行了一个草原礼节。
“中原皇帝,我们又见面了。”
广元帝在龙椅上并未说话。
顾修鸣道:“你可见过他?”
张三道:“罪民见过。”
第60章 回家
景晏听到张三说自己认识站在门口的人时,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手心瞬间渗出一层薄汗,由于太过害怕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他的手在袖中握紧了拳头,心乱如麻。
孙世德不怀好意的看了景晏一眼,如张三说出此人姓名,那么狼王勾结南诏之事就能坐实了。
顾修鸣知道景晏担心,也不自觉的往他的方向望了一眼,见人面色沉重,心中有心焦急,也只能加快审问。
他直接问张三道:“此人是谁?”
张三自信的答道:“是狼王贺玄卿。”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景晏更是松了一口气。
站在殿外的人明明是陆信!
“一派胡言!”孙世安等着三角眼,第一个怒道:“你再仔细辨认他是谁。”
跪在地上的张三吓了一跳,他再次回头瞅那人,那人分明是狼王的打扮,现在却要他说出别人的名字,现在怎么说得出来。
“他是谁?可看仔细了?”顾崇业威压十足的声音响起,不愧是将军出身。
张三心中明白,若此时改口还有救,可他再未听说过别人的名字,不敢乱说,更不敢说自己不认识,若现在就匆匆改口,那岂不是会被发现自己欺君?
他立刻说道:“此人就是狼王,此前小的见过此人,他每次都以狼王自居,每次都会将传递之物亲手交于罪民。”
顾修鸣道:“那你说说,他今年都是何时何日将信物在何地交于你的。”
“是。今年腊月,狼王在草原边境将一锦盒交于罪民,让罪民务必于除夕前送到南诏。”
站在门口一直未言的陆信开口道:“今年腊月我离中原都城不过百里路,正护送狼王和王妃入都城,如何能在边境见你,可见你是欺君。”
张三闻言面白如纸,他跪在地上连连扣头道:“请圣上明察,罪民所言句句属实,并未有半句虚言。”
景晏见到此场面心中的大石也慢慢落了地。
孙世德眼见张三证言难以再作为证据,则在袖中摸出一封书信。
“圣上,就算张三认错了贺玄卿,但他带回来的书信可是明明白白的写着,狼王亲启,心中之言也是句句不离两国筹谋,这却做不得假。”
孙世德这个老狐狸,果然招数多得很。
景晏想起早上顺嫔同自己说的话,计上心头。
他问道:“罪民张三,你从草原边境到西南边陲需要走多久?”
张三道:“回禀大人,罪民一般是骑马和马车往返,也看路上天气,快则十余日,慢则月余。”
回答的滴水不漏。
景晏点头道:“嗯,确实需要这么久。”
张三跪在地上继续重复道:“大人,罪民自知有罪,但真的没有说谎,罪民句句属实。”
景晏假装随口又问道:“算起来你被带回都城已有数月,应该很久没回过家了,可想念家中的吃食?”
张三顺着景晏的话答道:“谢大人体恤,罪民确实想家,也很近没吃过家乡菜了。”
“你最喜欢吃家乡的什么?毛豆腐?酸汤鱼还是米粉?”
“罪民最是想念家乡的酸汤鱼。”
顾崇业道:“南诏何来酸汤鱼?你不仅没见过狼王,就连身世都是伪造的,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张三连连扣头,继续哀嚎道:“圣上饶命,罪民……罪民真的见过……”
广元帝被一早上的闹剧吵得头疼,现在草原的陆信还在一旁看着,更让他觉得心烦。
他说道:“把人拖下去好好审,至于狼王,先送回家吧,六皇子也在宫里住了许久,也该回去了。”
说完便拂袖而去。
众人跪安道:“是,皇上圣明。”
景晏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他感激的望了顾修鸣一眼,而后随众人出宫,陆信也早早安排了马车等在宫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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