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很遗憾的, 准时赶上了电影。
距离电影开场剩下两分钟,进场检票处的人寥寥无几,一胖一瘦两个青春洋溢的大男生, 很是醒目。
“祁哥!”余向佑先看到祁年,冲他招招手, “可算来了你, 怎么不接电话?”
祁年什么还没说, 不小心和周砚辞直直撞上视线, 他摸了摸后脑勺, 讪笑:“他俩正好在附近,我就喊他们一起来看电影了。”
余向佑猝然安静下来, 与身旁的叶天扬对望一眼。
——说好的立刻现在马上打车过来车费全报销呢?
祁年怕他们一闲下来就乱说,忙上前催促:“买票了吧?可以进场了。”
两人没吭声,目光审视。
祁年脸颊微微发热, 一手攘着一个,强行带着他们转过:“进场了进场了!”
……
多了两位狐朋狗友做伴, 出来玩总算是像出来玩了。
这家新开的商场他们都是第一次来, 对周边琳琅满目的商铺充满了好奇。
叶天扬惊叹:“我去, 这儿居然有JK制服实体店?”
几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余向佑却对调侃好友更感兴趣,抬手在叶天扬眼前晃了晃, 后者发直的视线居然完全不受影响, 当即不客气一声取笑:“哈哈哈, 你们看看他。”
叶天扬几乎黏到了玻璃橱窗上, 小声许愿:“等我以后谈女朋友了一定要让她……”
刚好, 两个穿JK制服的女生手挽着手从店里走了出来。
这回余向佑的眼睛也发直了, 喉结很不争气地滚了再滚。
女生敏锐地察觉到注视,皱了皱眉扫过来。
刚浮上眉心的不悦, 却在顷刻间荡然无存。
两名女生你拍我我拍你,低下头窃窃私语,眼睛却堪称露骨地直往这边瞟,话声因为过度的兴奋都有点压不住了。
“喂,快看帅哥。”
“卧槽,真的好帅!”
“是JK吧?好嫩好青春好纯爱……一个阳光一个冷酷,很互补欸!”
“啊啊好配……”
两人渐行渐远。
后面的话祁年好像听清了,又好像没听懂。
什么玩意儿??
穿JK制服的女生远去,余向佑伤春悲秋地叹了口气:“哎,很难不怀疑,我中学这六年的桃花都是被祁哥挡掉的!”
叶天扬幽幽怨怨地附和:“哎,我俩无人在意的一生……”
突然中了一枪的祁年:“?”
别人总说这俩家伙是他的小弟,但他们三人平时相处起来口无遮拦,平等得很,什么话想到就说。
祁年完全没脾气,身旁的周砚辞却不冷不热地开了口:“你们就不能争点气给他挡挡吗。”
“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余向佑瘪瘪嘴,心说颜值天注定他也很难过啊。
他想了会儿,语重心长拍了下周砚辞的肩:“我们祁哥高三这年能不能安心学习的这件大事。只能靠你了,砚哥!”
周砚辞点头,一本正经答应下来:“嗯,好。”
“……”
好什么好!
哪有当着哥们本人的面把他托付出去的啊!跟卖闺女似的!
呸,什么卖闺女。
祁年怀疑是高三学业太重脑子越来越不好使了,跟这群人出来玩更伤脑子。
“其实吧我觉得……”
叶天扬忽然细声细气地插了句嘴。
异样的语气让祁年直觉不好。
叶天扬捻着下巴将他打量一番,先点了几下头才开口:“咱祁哥要是化个妆戴个假发,穿JK制服也不比人家差。”
余向佑看热闹不嫌事大,也挤过来:“欸,真的,看咱祁哥这五官标致得……那校园女神不得让位啊?”
祁年总算垮了脸,一手推开一个:“滚滚滚。”
想起身旁还有个默不作声的人,猛地一咯噔。
“砚哥——你觉得呢?”
余向佑还故意把话递给他。
周砚辞闻言,那目光得了鸡毛令箭,坦坦荡荡在祁年脸上游走一圈。
祁年悄然咬住牙,手则捏紧放在腿侧,蓄势待发。
要是周砚辞敢乱说什么,他就立刻用物理手段封嘴!
半晌,仿佛酝酿了千言万语的周砚辞,就憋出一声“嗯。”
祁年紧张得咽了好几口唾沫,周砚辞乌沉沉的眼睛不动声色地掠过去,沉吟片刻,这才道:“你喜欢的话可以买来穿。”
哈?
周砚辞做人了!居然会说“的话”了!
祁年的喜色全写在脸上。
余向佑挤着眼睛揶揄:“这么高兴?该不会你真想穿吧?”
叶天扬紧随其后,一脸高深莫测:“其实,每个直男心中都有一个女装梦。”
“……”
直男?他是啊。
祁年自动对号入座。
嗯?
两条胳膊猛支出去,攀住身宽体胖的余向佑。
“……祁哥?你干嘛呢?”
“别动。”祁年绝望地闭上眼,“肉丝,是男人就给我撑住!”
“。”
“不是,咱就是说。”余向佑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往制服店大门去的力量,无语道,“祁哥,你想买就买呗,我们保证不嘲笑你。嗯……砚哥也能保证不?”
买女装、社死,不算什么,小意思而已。
眼下,是祁年所面临的,史无前例最严重的暴露危机。
因为叶天扬的胡话他回想了一下,他还真有过类似的体验,比如小时候卷着窗帘装白娘子附身,差点被苏妤暴揍一顿。
祁年用力闭着眼,在心里默念。
我不直!
我、不、直!
我——不——直!
我不想穿女装啊啊啊啊啊啊啊!!!
……
好了。
一月份的天里,祁年独自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余向佑仍在劝说祁年遵从本心,叶天扬也过来落井下石,提出要帮他选一套最合适的。
“……怎么了?”
周砚辞冷冷沉沉的声音,混在其中格外清晰抓耳。
“不舒服吗?”
祁年眨眨眼,看清眼前少年的瞬间,像是有雪花轻飘飘落下来,慌张、激动、抗拒……种种情绪所带来的燥热,霎时平复。
在他愣神的时候,周砚辞很自然地摸了下他的额头,带走一掌心的细汗。
“不舒服就早点回去吧。今天冷,风大,别发烧了。”
“……嗯。”
祁年还在神游,讷讷点头。
余向佑和叶天扬一瞬安静如鸡,无声对视。
“你们两个呢,往哪边走?”周砚辞看看他们。
祁年回过神来,替他们说:“我们住得很近。”
“我们可以打一辆车……那周砚辞,你呢?”
出于礼貌,不得不问。
周砚辞看着他说:“我去找我妈,跟她一起回家。”
祁年点点头:“嗯,那麻烦你跟我妈说一声,也让她早点回家。”
“好。”
送别周砚辞,三人去路口打车。
“不是,咱就是说,你们……你们……”余向佑语无伦次。
“你们都见家长了?这才多久?你们这是坐了火箭啊??”叶天扬把话说完。
“什么啊。”祁年默了默,“他妈和我妈是闺蜜,中午我们一起吃的饭。”
“这~样~啊~”
“好~吧~”
两人异口同声,故意拖腔拿调。
“……”
直男两个字现在有点烫嘴,祁年不敢再入座,用沉默结束这个话题。
俞向佑第一个下车。
车里少了最大的聒噪源,静了没一会儿,副驾上的祁年突然扭过身,鬼鬼祟祟从两椅子间支出头。
“欸老叶,你刚才说的那什么……直男女装?”
“每个直男心里都有一个女装梦?”
“对。”祁年神色凝重,“难道,你也有吗?”
“当然啊!”
“……”祁年默了默,窗外风景飞速变换,眼看目的地近在眼前,他不得不把在心头挤压的问题送出口,“但我觉得,周砚辞不可能有的吧。”
叶天扬推下眼镜,镜片闪过一抹高深莫测的光:“简单啊。”
“那就说明,他装……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啊。”
祁年松了半口气。
可叶天扬话还没完:“或者,他不直。哎到了,我先走了啊,周一见!”
“……”
国王牌的效力持续至今,既然修补关系完全不起作用,那,这个贱不犯白不犯。
你七爷:【话说】
你七爷:【每个直男心里都有女装梦那你有吗哈哈哈哈哈】
一长串的哈哈哈,要多尴尬有多尴尬,感觉每个方块字都在用无形的脚趾狠狠扣地。
等待的时间要多煎熬有多煎熬。
过了好几分钟周砚辞才回复。
ZYC:【你直你穿。】
你、直、你、穿。
但。
没有声音哈哈哈哈!
国王的命令不作数!
祁年拿着手机心有余悸,心说这恐怕是青天大老爷最为厚待他的一次,还好还好。
洗漱完回来再拿起手机,手机上赫然是一条周砚辞五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ZYC:【语音3s’】
在花洒下冲了半小时的脑袋,祁年差点手快点开了这条语音。
险而又险的刹车简直像赛车漂移一般漂亮。
呵呵。
骗不到他。
免得手滑,祁年赶紧长按删除。
手机忽然一震。
ZYC拍了拍你。
ZYC:【圣诞快乐,下雪了】
祁年一怔。
随后下床,哗啦一下拉开窗帘。
夜幕低垂,飘过一片片晶莹剔透的洁白雪花,轻盈又清新。应该刚下了没几分钟,周砚辞发现得还挺快,窗棱上星星点点,点缀着几颗盐粒般分明的雪籽,
良久,被窗边的冷气冻回神,祁年急急忙忙把窗帘拉好,搓着手钻进温暖的被窝里。
单身狗的圣诞节也绝不虚度。
祁年刚正准备打两把游戏放松放松,叶天扬的消息又来了。
老叶:【上次的片子你觉得怎么样?我又搞到了几部新的,还是那个女主】
祁年存是存了,但压根没打开过。
你七爷:【一般般吧……】
口十:【不是我说,哥们,你最近有点不对劲啊】
叶天扬是那种线下唯唯诺诺线上重拳出击的二次元宅男,平时在学校里沉默寡言,在网上倒是骚话金句张口就来。
口十:【别骗我,你根本没看对不对】
口十:【你这六个点一点就是赛博养胃了】
你七爷:【。】
口十:【一个句号顶十二个点】
祁年懒得和他争辩。
口十:【你再看看这个,看完记得跟我说观后感】
手指一动就点下了接收,腐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唯美的动漫画面刚出现第二个男人时,祁年表情淡淡,跷起腿搁在桌角,还拿了片薯片懒洋洋地嚼。
高个男人西装革履,长相英俊,矮个男人则偏柔美,配音还夹,穿着衣服跟女人也没多大差别。
看了五分钟,两人亲上了。
祁年眉头紧皱,被欲拒还迎的那个矮个男人夹出一身鸡皮疙瘩。
高一那年他就有被这种小0追求过,导致他恐同恐了很长一段时间。
抖了抖胳膊,动漫播放到高个男人惨遭拒绝,意犹未尽地回到单身公寓。
他是个事业有成的精英,可惜,在感情上并不太顺遂。他取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缓解积累一天的疲惫。
祁年很确定自己对这种腐番毫无兴趣,看着看着便神游天外。不由想,等周砚辞毕业后走上职场,大概也是这副模样吧。扣子要扣到最上面一颗,黑色的领带打得板正。
不同的是周砚辞不戴眼镜。但眉眼疏朗冷峻,鼻梁又高又直,戴上眼镜应该也会很好看,有种女生们爱说的,斯文败类的味道。
未得到满足的男人洗了个冷水澡,合着浴袍在床上躺下。
视频过半,祁年无聊地打了个呵欠,限制级的内容来得猝不及防。
男人浴袍半褪,露出精壮性感的胸膛,一边的腿曲起,另一边的手放过去。
窗外华灯初上,昏黄的落地灯下,欲色染遍男人天生冷感的五官。
他沉醉地半眯着眼,一边用沙哑的声线叫着恋人的名字,一边低而重地喘气。?
艹。
椅子哐啷倒地,手机被抛下,祁年如同一道残影般冲到卧室门口,啪嗒锁上门。
半小时后,卫生间里,祁年哗啦啦洗了两把冷水脸,吸气呼气,勉强冷静。
你七爷:【没睡吧?你再给周砚辞发一份,看他什么反应】
叶天扬一直在等待祁年的反馈。
估计人这么老半天没反应,大概是看进去了。
但怎么突然提到周砚辞?
口十:【……】
口十:【我怕】
口十:【他看起来不像是有这种世俗欲望的人】
口十:【其实我跟他的关系没你跟他好,我就是个卑微小弟,谨小慎微,如履薄冰……】
你七爷:【发不发?】
过了几分钟,手机一亮。
口十:【!发了】
祁年啪的一下捞起手机。
你七爷:【他怎么说???】
口十:【他说他不用这个】
这话说得含糊其词,叶天扬也解释不清,干脆把聊天记录发了过来。
祁年点开截图。
口十:【xxx腐番.avi】
口十:【啊啊啊啊啊不小心发错了砚哥你随便看看不喜欢就当我没发……私密马赛[/合十]】
ZYC:【……】
ZYC:【我不用这个】
没了。
没了?
叶天扬你行不行啊,倒是继续问啊。怂得,跟他不相上下!!
你七爷:【不用是什么意思???】
叶天扬轻推眼镜,开启福尔摩斯模式。
口十:【首先他肯定不太直】
真的假的……
祁年还没来得及把字打完。
周砚辞和他记忆里那种小gay完全不一样啊,感觉和他是同类人。
叶天扬不愧是理论经验丰富的老司机,库库又是两条信息。
口十:【但再不直,那也是男人!】
口十:【不用这个冲,就用别的冲咯】
“……”
口十:【祁哥我又去帮你问了问,他说他不追星,也不喜欢纸片人】
口十:【三次元里嘛,我看就你最帅身材最好,你……自求多福吧[/合十]】
“。”
祁年差点没把手机摔了。
*
12月31日是周四。
年底最后一天仍少不了晚自习,今晚祁年也将在训练当中度过。
“晚上要不要出来跨年啊?”余向佑回头问祁年,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小星星。
苏妤的开明程度几位朋友都了解,门禁这种东西在他们家完全不存在。
这个年纪的少年总是往家长要求的反方向叛逆,祁年闻言面露难色,摇了下头:“晚上出去玩……我不敢。指不定我妈又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什么?”
祁年脸一热,匆匆提起书包就走:“训练去了,下周见。”
元旦有三天的假期。
祁年在体育馆里跑了一小时,出了满身的热汗。书包搁在角落里的塑料椅子上,软软地塌着。
“马上要放假了,你们认认真真好好打一场,当成正式比赛啊——”教练高抬胳膊招呼,等大家各就各位,吹响口哨。
球鞋摩擦地面,吱吱作响,在空旷的体育馆里激烈回荡,少年身姿矫健,人影交错、碰撞。
祁年稳稳接住对面扔来的球,轻松冲破重重障碍,高高起跳。
跟腱修长有力,黑发汗津津甩在脸上,哐当!漂亮又干脆的扣篮。
*
与此同时,教室里。
连体课桌将震动传导扩散,细微地绵延到桌上少年的手肘。
周砚辞执笔的手微顿。
台上的严峥嵘正在批阅作业,锐利的眸子垂在镜片之后。
周砚辞低下头,余光里,祁年忘在桌洞里的手机屏幕锃亮,来电显示正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咪”。
转念间,周砚辞果断拿起手机起身,顶着严峥嵘的目光走过去,在他耳边低声道:“老师,我出去接个家里的电话。”
严峥嵘:“……”
严峥嵘:“?”
什么?
而且那好像也不是你的手机吧?
家里在学生上课自习的时间打电话过来,哪怕严峥嵘本人正是这位学生的家长,但作为老师,他并没有拒绝的道理。
周砚辞走出教室。
“喂……”一声“阿姨”还没叫出口。
“年年!你可算接电话了!”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你妈在家摔了一跤,动都动不了了,我刚才过来给她送水果才发现……”
“婶子,年年还在学校呢……我休息一会让就好了。”
苏妤气若游丝的声音响在背景音里。
幸好,人还清醒着。
苏妤今年四十多的年纪,又有爬山的爱好,不像骨质衰退的老人那样一摔就有可能面临生命危险。
但她动弹不得,应该伤得不轻,骨折的可能性很大。
“阿姨,别急,我马上就回来。”
周砚辞先安抚这位热心肠的邻居,接着马上一通电话打到医院,叫了辆救护车。
折返回教室,周砚辞将手机递给余向佑,让他待会转交给训练完回来的祁年。
然后再次走上讲台。
“严老师,我家人意外受伤了。我需要早退回家,请您给我签个字。”
镜片往下滑了两寸,严峥嵘抬头,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他。
周砚辞很坚持:“请您签字。”
“……”
祁年训练结束准备回家,才发现忘了拿手机。
书包都收拾好带出来了,结果还得回教室一趟。
……还得面对他的同桌。
然而出人意料的,教室里一片乌泱泱的人头,他和周砚辞的桌子却突兀地整张空着。
手机屏幕上,不见人影的周砚辞发了三条信息彰显存在感。
ZYC:【阿姨受伤了,现在我们正在去医院的路上】
ZYC:【综合医院住院部骨科18号病室。她没什么大碍,也不想你担心,等训练结束了再过来就好】
ZYC:【不着急,别担心】
“哎,砚哥突然很着急地早退了,还叮嘱我把手机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余向佑转过来一颗八卦的脑袋。
祁年怔怔站在那里,充耳不闻,一时间只能看见“住院”二字。
手机塞进口袋,他径直便往教室外面冲。
严峥嵘在后面喊:“祁年!还没下晚自习呢!”
祁年急得不行,头也不回:“对不起老师我妈进医院了……”
嗯?
*
“髋关节脱位,需要住院两周。三个月内别爬山做体力活了,你记得监督她。”周砚辞将医生的诊疗结果传达给祁年。
祁年确认病床上的苏依仍旧好胳膊好腿,吊了一路的心终于慢慢归位。
但他的眼尾,依然有点挥之不去的红。
祁年吸吸鼻子,责备的声音里带着点委屈的哭腔:“妈,你干嘛啊,吓死我了……”
“那我就先出去了。”周砚辞礼貌走开,“你们要不要吃点什么?我去买。”
“哪能再麻烦你啊……”苏妤摇摇头,“你回家好好休息吧,别让你爸妈担心啊。”
“好。”
不管苏妤说什么,祁年今晚是陪护定了。
苏妤神情复杂,最后长长叹息一声。
祁年很体贴:“我放假了在家也是打游戏,你别太感动。”
“哎……”苏妤唉声叹气。
“我不管,这陪护床我今晚是睡定了。”祁年不管不顾,先在陪护床上筑窝再说。
过了没多久。
门口那边进来个人。
西装革履,高大英俊,眼角几缕细纹也不减他的风采。
一看就是走错了,祁年都没从床上起来,却见他低头在屋子里环顾一圈,朝着苏妤的病床走去,脚步急迫,嗓音深情。
“妤妤!”
“?”
祁年猛地从陪护床上弹下来。
男人留意到动静,慈爱地望过去一眼:“对了,你就是年年吧,比我想象得更帅,真像你妈妈。”
不是……
你谁啊……
苏妤闭了闭眼。
过了五分钟。
“叫他蔺叔叔就行。”
“网恋,正规交友软件认识的。”
“三个月了。”
“视频过几次,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俗称奔现。”
“他八点临时从燕城坐飞机赶过来的。”
苏妤一五一十为祁年解答疑惑。
这已经足够难以消化了。
旁边男人灼热的目光更让人坐立难安。
“……”
“妈。”
祁年的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妈。
苏妤笑笑:“哎呀,这不就是异地恋的另一种形式嘛。你个小牡丹,就别操心你妈了。”
祁年:“。”
他竟无言以对。
“别担心。”苏妤笑眼弯弯,完全看不出伤患的样子,“你担心,妈更难受。”
“那你还疼不疼?”
“当然疼的呀,身上已经够疼了,你还要我再心疼吗?”
祁年被她肉麻得有点受不了,让出床边的VIP探望席位。
男人温和一笑,毫不客气将他的位置抢过。
男人风尘仆仆赶过来,瞧着对他妈的确有几分重视。
祁年对亲爹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但记忆里的他永远是笑着的,温温柔柔,洗衣做饭信手拈来,是万里挑一的居家好男人。唯一的不足,大概是去世得早。
后来苏妤只谈恋爱,怎么也不愿意再婚。祁年见多了操一辈子劳奉献给家庭的女性,渐渐地就理解她了。但随着年岁渐长,他也希望苏妤身边能有个人陪着。
他上大学大概率要去外地,独居的苏妤要是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他没法立刻赶回来,苏妤能有个长期稳定的伴侣总是好的。
“那你们聊吧,我睡觉再回来。”
尽管心里还有点说不上来的不高兴,祁年依然乖乖带上门出去了,不让出陪护床是他最后的底线。
到医院的时候差不多十点,转眼十一点刚过,眼看着这一年就要结束了。
真没想到,跨年要一个人在医院跨。
哎。
ZYC:【还在陪你妈?】
周砚辞的信息第一次看起来如此赏心悦目。
祁年此刻的倾诉欲爆棚,把手机敲得吧嗒吧嗒响。
你七爷:【没,她男朋友来了,卧槽我都不知道,被她瞒得好苦啊我……】
你七爷:【回家我又不放心,先让他们腻歪一会儿吧】
你七爷:【钻车底不太好,所以我上天台了】
ZYC:【……】
ZYC:【你冷静】
祁年乐了,低迷许久的唇角一下就翘上了天。
缤纷绚烂的烟花在夜空中轰然炸裂。
祁年抬起头,光华在他眼中流转一霎,飞速陨落。
他忙掏出手机,镜头对准夜空,却只眼睁睁看着屏幕里烟花拖着长尾巴,流星一般逶迤而过。
他一个不留神,烟花毫无征兆地再次迸发。
哎,又没拍着。
医院无人的天台静下来,像在黢黑夜幕下沉睡。
轰隆——
祁年立刻举起手机,身子一转。这回的烟花换了个方向。
花火纷纷扬扬坠落,天台另一头,出现一条颀长清俊的人影。
慢了几拍祁年才按下快门,连烟花的残影都没捕捉到。而夜色之下,少年肌肤很白,眼睛黑得发亮,直勾勾的。
“周砚辞?”
取下手机,祁年怔怔道。
周砚辞眨了下眼,眼里异样的光敛去,几步走了过来。
恰好一阵风起,刺骨凉意,祁年眯了眯眼,少年已经近在眼前。
“别动。”
祁年一僵。
国王的命令生效,他刚准备拨开戳到外眼角的碎发。
好巧不巧的。
动!不!了!了!
又痒又扎,祁年难受地挤住半边眼睛,在周砚辞伸手过来的时候,条件反射一闭。
黑暗里,眼角的异物被去除。
手可以动了,脸颊上又多了个异物,温热的。
在他脸颊上极快地捏了一把。
“……嗯?”
再睁开眼,周砚辞飞快地收回了刚才的作案工具,换成另一只手递过来。
“给。”
“?”
“炸年糕。”周砚辞说,“过来的路上经过新开的一家网红炸串店。炸的,还加了辣椒酱。”
祁年耸了耸鼻子,诱人的香味撬动味蕾分泌唾液,仍将信将疑:“年糕不都是没滋没味的……”
“尝尝看?”周砚辞说着一顿,莫名纠正了自己的话,“你要尝一下吗?”
“既然你都求我尝了。”祁年眉眼飞扬,一厢情愿曲解他的话,“那我就尝尝吧!”
送完年糕周砚辞也没离开,双臂搭在护栏上,任由晚风拂面,姿态放松。
偏偏,脑袋以不舒服的姿势扭着,眸光深邃地注视着腮帮子鼓鼓,嚼着年糕的少年。
祁年的眼睛依然红着。
不知道是因为出意外的母亲,还是因为肆虐的夜风。
笑容越灿烂,反而显得越脆弱。
好想吻他。
周研辞在心里想。
就像在每个夜里幻想的那样。
祁年大口吃完年糕,嘴里空虚下来,突然又有点想哭了。
苏妤和他的关系异母亦友,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从他降生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在了,从此十几年朝夕相伴。在今天之前,祁年从未想过有可能失去她的可能性。
周砚辞递上纸巾。
祁年却只擦了擦嘴,不讲究地吸了两下鼻子,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周砚辞。
围着一圈红晕,波光粼粼的桃花眼,认真看人的时候,总会给人一种款款深情的错觉。
“周砚辞……”
何况他的嗓音还带着点哑。
他叫出这个名字,听过无数遍的名字,怎么会这么好听。
又伤心又被辣到。祁年话还没说完,没忍住再吸了两下鼻子,眼角水润,在夜色里亮晶晶的,星星一样。
“我一直以为,你讨厌我。我现在才明白,其实你都是为了我好,对不对?”
“你希望我认真学习,希望我考个大学……”
“你和我妈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
和母亲并提,这种好人卡不要也罢。
“谢谢你。”
祁年诚恳地说。
然后毫无征兆地,走上前来,将周砚辞抱住。
周砚辞身体刚开始发僵,感觉到祁年在他后背上重重拍打了两下,完全不收着力,正如哥们之间不知轻重的打闹。
肩膀上,也是空的。
祁年收着下颌,也收着腰腹,只用肩膀虚虚地贴住他的。
这是一个纯粹的,发乎友情的拥抱。
“以后你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一定也要叫我,不然我心里真过意不去……”
“谢谢你!”
祁年重重地又说了一遍。
周砚辞的心却在刹那间沉入湖底。
冷冽刺骨。
短暂的拥抱过后,祁年收手退后,脸上还是那种引人沉沦的明亮微笑。
“周砚辞,我还有点事想跟你说……”
周砚辞悄悄地,把冻僵的往上提起来一点:“嗯?”
这次换成祁年撑住护栏,他眺望远方的城市夜景,像是穿过现在看向久远的记忆,他说:“高一的时候,你还没转班过来。”
周砚辞不自觉收紧手指。
“当时这事闹得很大,可能你也听说过。我们班有个同学……”祁年顿了下,再下了遍决心,才把接下来的话送出口,“他是男生,但只喜欢和女生玩,打扮得也偏中性……后来有一天,他对我表白了。”
“我只觉得恶心,反应很激烈。球队几个哥们还帮我去警告他,事情渐渐地就闹大了,他脸皮薄受不住,最后转学转走了。”
身旁的人始终沉默。
而祁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抿了下嘴,垂下眼帘,继续道来。
“我第一次遇到那种事,那时候的我也不太成熟,太意气用事了。”
“无论怎么样,大家都是同学。就像我和你……无论你怎么样,只要你身上有我认可的一部分,你就是我哥们。别的都不重要。”
祁年偏过头,笑得眼睛亮晶晶的:“毕竟,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啊,有不同才正常,交朋友就应该互相包容,你说是不是?”
周砚辞眼帘轻颤,嗯了声。
祁年又大力拍了下他的肩,发誓般庄重,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周砚辞!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祁年一辈子的好哥们了!”
见对方半晌没有回应,祁年唇角缓缓落了下去,咽了两口唾沫,才小心翼翼试探问:“……难道我不是你的哥们吗?”
周砚辞移开目光。
过了半分钟。
浓重夜色里响起轻不可闻的一声。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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