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顺治帝贞妃董鄂氏(六)
贤妃在冷宫待了有半个月了,后宫乃处多事之秋,心腹喜滋滋禀告:“娘娘,万岁爷将皇后堂妹禁足了,万岁爷还念着您,这是为您出气呢。”
贤妃不以为然,“现在还早,将皇后堂妹禁足了又如何,那位福晋始终是科尔沁的贵女,跟皇太后、皇后是一家人,只待皇后诞下身孕,皇太后就能将她侄女救出来了。本宫只担心皇上,只怕万岁爷跟皇太后闹不和,伤了元气,万岁爷身体本就不好……唉。”
长长叹息后,她低下头来,翻着手中的经书,等着门外人作声。
果然,片刻,福临便踏进冷宫,“爱妃。”贤妃惊喜地看向他,“皇上,您怎么来了!”
这对苦命鸳鸯紧紧地抱在一起。
叶湘雅缓缓放下一颗心,贤妃反应够及时的,不愧她在察觉到帝王偷听她们说话后,眼睛一直瞟向窗外,正好让贤妃看到了。
福临感动之极,“爱妃,你别说这种话,朕要是没了你,要如何长命无忧。”他抚摸着爱妃后背,长长的叹息,叶湘雅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们帝妃相拥诉情。
她找到了比虫子更好玩的东西。
心腹却悄无声息抱起她,“小格格乖,咱们退下。”
退下啥啊,看人家谈情说爱不挺好的。
叶湘雅在抱回里间后,踩着凳子悄悄往窗外探去,果然,他们帝妃二人从拥抱变做亲吻了,她看得津津有味,为了方便趴在窗边,心腹早就被她支使去准备蛋羹了。
没想到原身额娘跟顺治帝还挺配的,现场戏果然好看。
两人无所知窗边还有一只窥探的小尾巴,分开后,福临道:“爱妃,你再等等朕,朕不会放过皇后她们的。”
“无论万岁爷想做什么,妾身都站在万岁爷这边。”贤妃叹了口气,“万岁爷千万要小心。”
“朕明白。”福临皱眉,皇额娘在后宫扎根多年,人脉错综复杂,根本不是他现在能抗衡的,所以他压根没法对皇后那胎动手,等皇后生下一个皇子,皇额娘再联系宗亲将他架空……他只得装作对皇后相见两厌,假装无可奈何,让皇额娘放松警惕。
等来日,他并不在意亲手杀了自己孩子,为了大清江山,这个孩子本就不该诞生于世,他不能看着江山被蒙古妃子一代代掌控。
贤妃依偎在他怀里,从前以为的少年郎,如今已经是值得她依靠的丈夫了,“万岁爷再陪妾身一会儿吧。”
“好。”福临宠溺地看着她,慢慢收回视线,这才敏锐地察觉到有哪儿不对劲,他目光到处扫视,落在窗牖上,这下发现一双眼睛在看着他们俩了。
他刚一动作,贤妃就反应过来了,福临将手指放在嘴唇中间,轻手轻脚走到窗边,突然出声,“小格格怎么不去睡?”
叶湘雅愣了一下,皇帝来得太快了,以她现在的小短腿还没来得及下来就被发现了。
她只得撇嘴,“想看皇阿玛和额娘。”
福临在发现偷听偷看他们俩的并非外人,原本的严肃表情也换做轻松好笑,他走进屋里一把将孩子抱起,“这可不行,偷听人讲话是不对的。”
叶湘雅看了他一眼,原来你也知道不对啊,那你干嘛一开始偷听贤妃说话。
贤妃忍俊不禁,将孩子接过去,点了点她鼻尖,“想皇阿玛了就直接过来啊,干嘛躲着。”
“我没躲着,是芸竹将我抱走的。”叶湘雅平静地抗议。
帝妃俩这才想到了自己情不自禁做了什么事,贤妃脸通红一片,福临不好意思咳嗽几声,“那是对的,有些事不该由小孩子看。”
叶湘雅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复诉了他们之前的谈话,“……万岁爷千万要小心……小格格怎么不去睡……”
在复述完这一串对于大人而言都难以记忆的话后,她表情正经道:“我只听你们说话,没有看。”
这臭小孩!
贤妃脸红得如桃子,将她拎起来,捏着她两边脸颊,“你是不是故意跟额娘作对。”
“……柴没油……”叶湘雅口齿不清,好不容易从额娘怀里溜出来,躲在皇帝身后,“额娘将我脸都掐肿了。”
“是吗?”贤妃一愣,愧疚袭来,“是额娘不对,小格格过来,额娘给你擦脸。”
“好。”叶湘雅这会儿倒是乖觉,乖乖坐在凳子上让额娘涂药膏,眼睛还不忘看着少年模样的皇帝。
福临稀奇道:“怎么老是看着朕?”
贤妃也好奇,她现在才发现女儿好似总是用打量的眼神看着皇上,“是啊,怎么老是看着万岁爷?”
“……皇阿玛比阿玛年轻好看,女儿更喜欢皇阿玛。”叶湘雅随便给了一个理由,以原身阿玛的年龄,都能给原身当玛法了。
皇帝愣了一下,突然大笑,“有眼光。”
哪怕满人不忌讳妇人二嫁三嫁,但作为一个皇帝,福临偶尔也是会用审视的目光看向董鄂·巴度的,这位贤妃前夫,他看不出对方有任何长处,反倒迷恋女色,将后院闹得人仰马翻,隔三岔五就有侍妾小产、被算计走性命的事发生。
爱妃母女俩在遇到他之前,不知在董鄂·巴度后院遭受多少磋磨。
皇帝并非是吃醋,他只是想不通,明摆着他比董鄂·巴度好千万倍,怎么会有人以为爱妃还念着前夫,而皇后还口口声声说爱妃二嫁,必然是为了荣华富贵留在宫里,可有珍珠在前,有谁会稀罕鱼目,就算他不是皇帝,董鄂·巴度仍旧一辈子都比不过他,爱妃选择他理所当然。
而今终于有人坦然说出这点了,他心里高兴,“不过你没必要再记得你那位阿玛了,他不配做你阿玛。”
叶湘雅点了点头,她本来也没记得,等额娘给她涂好药后,她脸上药味浓郁,有点痒,忍不住伸出手想挠几下,额娘抓住她的手,“别抓,会蹭得满手都是。”
“好。”她乖顺听话,看了几眼皇帝、额娘,突然道:“皇阿玛和额娘是为皇额娘的事难过吗?”
福临反应过来方才的话让小孩子听进去了,正想说点敷衍过去,总不能让小孩子明白宫里错综复杂的关系。
贤妃却是以为女儿发现什么了,她这一世发现女儿虽还是她熟悉的女儿,却比上一世早慧,能将人说的话牢牢记在脑海中再复述,“小格格发现什么了?”
叶湘雅奇怪道:“皇阿玛和额娘没发现吗?皇额娘没有怀弟弟妹妹啊。”
“什么?”福临呼吸瞬间急促,迫不及待问道。
他是真切盼着这孩子发现点什么,都说小孩子能看到很多大人看不到的东西。
叶湘雅尽可能不留漏洞的胡编乱造,“我上次给皇玛嬷请安时,看到皇额娘也来了。”
皇太后防着后宫所有宫妃,但对于一个小孩子并非多忌惮,她便以嘴馋想吃慈宁宫糕点的借口,趁额娘不备时让人将自己带去慈宁宫,然后在皇太后无语的目光下专心致志吃着点心,当时的皇后用讥讽的目光打量她,“贤妃这是缺她吃的了?”
叶湘雅当时努力反驳,“是皇玛嬷这里的点心好吃,皇额娘根本不懂。”
皇后嘲笑得更厉害了,皇太后没眼看,一个便宜孙女吃了就吃了吧,宫里并非养不起她,皇后又何必跟一个孩子斤斤计较,她让皇后退下了,也有防着便宜孙女突然扑向皇后的心思。
这后宫中,什么手段都可能使出来,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防不胜防。
而后皇后也想起这一筹,顺着皇太后心思退下,她腹中子嗣金贵着呢,可不能因为一个出身低贱的女娃受损。
叶湘雅在吃完点心后,特地去院落溜了一圈,远远瞥见皇后从屋子里出来,似是散心,随后叶湘雅就回去了,期间没有发生任何事。
她之前特地跑去慈宁宫就是为了今日的胡编乱造。
“然后呢?”福临急切道。
“我看到皇额娘在敲打自己肚子,要是皇额娘有弟弟妹妹,肯定不会打弟弟妹妹啊。”
“……确实有可能。”只是为何太医诊断不出皇后身孕是真是假?
皇帝心里满是疑虑,但对于养女的话,已是九成相信,小格格还这么小,这么小的小孩哪会说谎,他相信爱妃养出来的孩子必然是性子最好的孩子,况且他潜意识也盼着事情真如小格格说的那样发展。
皇帝和贤妃对视一眼,贤妃立即道:“皇上先去查清楚此事吧,妾身这里不要紧的。”
皇帝点头,摸了一把养女的头,“好孩子,乖乖听额娘的话,不许调皮捣蛋。”
事已至今,福临也算明白这孩子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活泼的内心了,但比起一开始觉得养女安静些好,他倒是稀罕起这孩子活泼的一面了,能让他有机会扳倒皇后,这哪是养女,是小福星还差不多。
“我没有调皮捣蛋。”叶湘雅不承认这点,她都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可能做那些小孩子才做的事。
贤妃没好气抱起孩子,“是是是,本宫的孩子最听话乖巧了,皇上,您快去吧。”
看着皇帝远去后,贤妃才轻轻捏着女儿有肉窝窝的小手,“乖孩子,以后看到或是听到一些事,一定要提前告知额娘可好?”
今日之事算得上是阴差阳错,但她还真怕这孩子口无遮拦,误了要事。
叶湘雅埋在她怀里,闷闷道:“好,额娘别担心。”她不会乱说的,一切都是为了达成目标。
第92章 顺治帝贞妃董鄂氏(七)
数日后,皇帝似是找到皇后的‘破绽’了,躲在乾清宫里不知在做什么。
贤妃也不在乎皇帝想做什么,她尤为关注一件事,“董鄂小福晋有孕了?”
“是,还请娘娘不必担心,长春宫是娘娘过往的居所,只要长春宫一日无主,那董鄂氏的孩子只得认娘娘为养母。”
贤妃心道,这可未必,这还不是康熙年间养恩比生恩重的时候,那时候,皇子生母无论身份是否贵重,皇子都统一交给高位妃子抚养,所以才换来一句养恩比生恩重,等同于除了作为储君的皇太子之外所有皇子一众平等,不因生母身份格外显贵。
而现在只看皇子生母身份,不看皇子本身,而董鄂小福晋是长史董鄂·喀济海之女,算起来,比她这个凭借宠爱坐上高位的妃子家世好太多了,她一直关在这里,会把控不住董鄂小福晋的。
这董鄂小福晋跟她前夫家族虽然不算同一支族系,可同姓董鄂氏,她当初想尽办法勾搭皇上,这在董鄂一族眼中无疑是背叛,董鄂小福晋怕是不服她许久了,加上她如今被打进冷宫……
“董鄂氏的孩子就交给她自己抚养,皇太后为了继续打压本宫,必然会将董鄂氏的身份提上来,如今皇后有孕,本宫势力削弱了,皇后只会越安全。”
“娘娘,董鄂氏之子确实没资格养在您膝下,只是您始终得有一子傍身,而身份太低的妃子,肯定让您难做。”心腹明白自家娘娘的忌惮,只是长春宫除了董鄂小福晋,就剩下几个汉军旗的格格,身份那样低的妃子,生下来的子嗣将来连封亲王都难,怎配做娘娘子嗣。
“这你不用担心。”是啊,身份低的妃子如果没有任何意外,生下来的皇子终生都够不着皇位,但谁又知道,这宫里还真出了意外,所以才让佟格格诞下未来天子。
“你只需将佟格格看好,本宫只要从她腹中出来的子嗣。”
“是。”心腹知道这佟格格算是汉军旗里最为受宠的格格之一,也不怀疑自家娘娘的动机,只不过还是担心佟格格身份太低,所出之子帮不了娘娘。
但转念一想,娘娘做事向来有分寸,小格格又继承了娘娘的聪慧,小小年纪就能发现皇后身孕不对劲,娘娘此举兴许是让皇太后她们放松警惕,反正不管娘娘抚养多少子嗣,都是养子养女,不是娘娘亲生的,她何必担心他们不能给娘娘更大利处呢,娘娘手段可不是他们能斗过的。
她这念头转过,便下意识做着迷惑人的举动了,像是特地给董鄂小福晋赏下赏赐,作为小福晋有孕的贺礼。
心腹清楚,娘娘有心想抱养佟格格所出子嗣,但是在外人眼中可不这么想,她们只会认为娘娘心思全在董鄂小福晋这胎上,既然如此,便让她们误会到底,毫不费力达成娘娘真正想要的目的。
……
长春宫偏殿,得皇太后恩赐,董鄂小福晋的额娘得以进宫看自己女儿。
母女俩互诉衷肠,董鄂夫人担心道:“你这胎可要交给贤妃抚养?”
她们母女俩心知肚明,贤妃看似被打进冷宫,算计皇后的罪名也板上钉钉,但皇上迟迟不愿对贤妃动手,这是还打算庇护贤妃的意思呢。
“未必。”董鄂小福晋摇头,“贤妃悬着呢,等皇后生下嫡子,皇上也护不了她了,背叛董鄂一族的人,就该落得如此下场。”
“你说的对,只是就怕事情发生意外。”董鄂夫人经历的事更多,不像女儿般笃定,“既然贤妃重视你这胎,且贤妃尚未彻底倒台,你就得一日尊着她敬着她,古人言: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等来日若是皇后倒台,她起势,你子嗣交给她抚养,她养出来的孩子必然得万岁爷喜爱,你不必介怀利用她,这是她欠咱们董鄂一族的。”
“女儿明白了。”董鄂小福晋点头,额娘说的有道理,以皇上对贤妃的宠爱,将来未必是皇后成势。
一刻钟后,慈宁宫居然传来懿旨,封董鄂小福晋为董鄂福晋。
董鄂夫人母女俩顿时眉开眼笑,而董鄂福晋又担心道:“万一贤妃以为我跟太后娘娘是一派的怎么办?”
她还是念着贤妃那边得稳住,不然到手的好处就没了。
“那又如何,我们可什么都没做,她怪不到你头上来,你也别在她面前心虚。”董鄂夫人道,“她曾是董鄂一族的妾,唯一的女儿姓董鄂氏,她不能再生了,你的孩子是最适合做她女儿靠山的皇子,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贤妃狡猾,为了她女儿,她只能抱养你的孩子。”
董鄂夫人看得清楚,贤妃能在进宫两年后不忘自己的女儿,不像是想凭子嗣拉拢皇帝,倒是像不放心女儿继续养在董鄂·巴度府中。
“额娘,女儿听您的。”董鄂福晋摸着肚子,眉眼弯弯,若是皇后生下的是个女儿,贤妃必然起势,有贤妃挡在她面前,她能平安生下皇子,而倘若皇后生下一个皇子,那贤妃倒台,她的子嗣于皇后没有一点威胁,不用贤妃保护,她都能护住自己的孩子。
结果对她来说都是好的。
母女俩倒是精明极了,只是人老成精,姜还是老的辣,董鄂福晋没看出自己额娘闪躲的眼神,安心送自家额娘出宫。
待董鄂夫人从马车上下来,便有下人迎上前将她扶着,走进门内,便是一妙龄妇人在候着她了。
“你在此处住得怎么样?”董鄂夫人关切道。
“我很好,夫人不必担心。”妇人低下头,她声音柔美极了,似春风化雨,润人心脾。
董鄂夫人点头,“宫里都安排好了,等福晋生下小皇子,你就随我进宫吧。”
“是,夫人。”妇人莲步轻移,随董鄂夫人走进内室。
……
当初那颗假孕丹只是让皇后伪装三个月脉象,一旦假孕丹没了作用,一切真相就可浮出水面。
叶湘雅再次见到皇帝时,是在一个月后,彼时皇帝已然十拿九稳,拍着胸膛对爱妃承诺,“爱妃放心,再过三日,朕亲自将你接出景阳宫。”
“万岁爷,就这点时日,妾身等得来。”贤妃笑道。
福临目光落在叶湘雅身上,“等再过几个月,小格格就有弟弟妹妹了,可高兴?”
“高兴。”小孩儿奶声奶气道。
福临一把将孩子抱起,眉开眼笑,老话说得好,走亲走亲,不走不亲,放在从前,福临连自己亲生的儿子都不予重视,哪怕知道自己儿子还活着,都营造出已经死了的假象,大概这一生都不会跟自己‘夭折’的儿子相见了,如此心性凉薄之人,哪会真的亲近一个不姓爱新觉罗氏的养女,只是凡事都有意外,他时常见着养女,心里添上几分喜爱,便真心实意将便宜女儿当成半个亲生女看待。
他一边抱着养女,一边对贤妃道:“董鄂氏这胎生下来后,就养在爱妃身下吧。”
贤妃笑眯眯点头,她心思不在董鄂福晋这胎上,但是没必要特地阐明,董鄂一族看不起她,就让她们自作聪明一次吧,宫里宫外都不缺聪明人,但并非是聪明人就能站到最后,还得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她知道上辈子发生的事,可她都不敢笃定自己是最后的赢家。
“皇阿玛,女儿想要识字。”叶湘雅被他抱了有一会儿,觉得对方应该更好说话了,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
她实在不想被额娘教读书认字了,在冷宫中,母女俩没啥消遣,额娘盯上了她的玩具,陪她玩玩具也就算了,现在还想教她认字,她不想再经历一次启蒙了,如果来了夫子,她只管将功课完成了,夫子应该不会时时刻刻管她的吧,这皇宫里的人都很识时务的,哪怕她不姓爱新觉罗氏。
“好,过几日你就去尚书房。”福临十分欣赏养女这种无论何时都不忘学习的精神,夸赞的话语毫不吝啬,“等来日皇阿玛过去检查你功课,看看朕女儿有多优秀。”
叶湘雅背过去的脸透着四个字:生无可恋,尚书房那么好进的吗?那该是为皇子阿哥读书准备的地方,皇帝不应该单独安排一个夫子教她识字吗?
这下她想要偷懒的算盘落空了。
贤妃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好好听你皇阿玛的话,别偷懒。”
“知道了。”既然目的达成了,叶湘雅在皇帝怀中动来动去,好不容易被放下地,一眨眼的功夫离开此地,看得福临失笑:“她不喜欢被朕抱?”
“何止,不光是皇上,妾身抱她时都臭着张小脸,估计以为自己大了,不再是小孩了吧。”贤妃上辈子努力使母女俩活下去,拼命争宠,对女儿很少有心理上的关心,对女儿心理状态不明了,所以并不怀疑女儿两世不同,只觉得是自己太少关心女儿了,寻思还得在女儿去尚书房时,给女儿多点支持鼓励。
是吗?好像小孩都这样。
福临回想起自己几年前刚当上皇帝时的模样,好似也是一样不可一世,觉得谁都不该管自己,都不该将自己当成小孩看待,这么说来,小格格就是有样学样,学着他们这些大人模样,想到这,他咳了几声,“她这样好,有满洲女儿风范。”
贤妃默默点头,完全认可皇帝这话,自己的女儿,哪怕在外人面前诸多数落,但在她心里,女儿是全天下最棒最优秀的孩子,只有自己能说,别人只字不能言。
……
三日后傍晚,各大旗主和宗亲被皇帝召集乾清宫,还让他们带上自家府医,大多数人看不透皇帝这做法代表何意,只有少数人隐隐约约感知到这背后的腥风血雨。
福临沉默地带着这些人前去慈宁宫,宗亲们带着对未知的惊惧、一声不吭地跟着皇帝走。
来到慈宁宫前,皇太后挡在众人面前,疑惑不解,“皇帝,你带这么多人过来做什么?”
“皇额娘,上次太医没有诊断出皇后身孕,你不信,这次朕打算来个眼见未必为实。”
皇太后明白皇帝的来意了,都三个月过去了,皇后都坐稳胎了,皇帝居然还怀疑皇后是假孕,有皇帝刻意栽赃陷害在前,她只觉得这又是皇帝的一次作秀。
她目光瞥向那些宗室们,气笑了,“好,哀家准许你们都过来,只是诊断之人必然得加上哀家宫里的太医,皇帝,若是皇后确实怀着身孕,你该如何?”
一国之后不可白白受此冤屈。
皇帝铿锵有力道:“若事实证明朕是错的,朕向皇后赔礼道歉,从今往后,绝不提废后之事。”
“好,去叫皇后出来。”皇太后低声吩咐一旁的苏茉儿,只要皇帝这辈子不折腾废后,等皇后诞下嫡子,皇位只能是嫡子继承,不枉费她付出这么多心血。
皇后出来时明显惊慌失措,这让皇帝笃定了自己心中所想。
皇太后以为儿媳妇见到这么多人,受惊了,连忙安抚,“别怕,有哀家在。”
皇后牙齿打颤,压根听不进去皇太后的话,她、她刚才腹中疼痛,叫来太医给她诊断,太医居然大惊失色,说她根本没怀上身孕,她怎么会信太医这话,她怀了三个月孩子,孩子的动静她都一清二楚,这太医一定是皇上派过来的,唯有皇上才会存心污蔑她!
只是没等她反应过来,皇帝就带着这么多人来了,这一切都是皇帝算计,接下来他肯定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她没有怀上身孕,她绝对不能让皇帝得逞,她要告诉姑姑这一切都是皇帝算计!
可她还没开口,就有人上前给她诊脉了,她失声尖叫,“啊——给本宫滚开!”
宫女们上前将她手脚固定住,使她牢牢坐在椅子上不得,随后由宗亲们带来的府医一一诊断。
果不其然,每一个上前的府医都诊断不出皇后怀有身孕,有大胆者道:“皇后娘娘这三个月来不知是用了何等办法伪装孕相。”
此言便是断定皇后怀孕一事是假,皇后瞪大眼睛,果然如此,皇上果然想说她这胎身孕是假的,只是她这会儿被捂住嘴,只能激动摇头。
不是的,你们都被皇上骗了,皇上想害我,他想害我腹中孩儿啊!
宗亲们眼色都变了,皇后假孕,此乃天下笑话,好几人对视,打着眼神,无论皇帝这次想做什么,只要不威胁到大清江山,他们都随皇帝了,毕竟皇后不但欺瞒了他们和万岁爷,还打算糊弄皇家血脉,若皇后假孕却在分娩那日弄出一个‘皇子’……不敢想象。
皇太后脸色大变,一个府医这么说还能怀疑皇帝故意而为,但十来个府医都如此……不,既然福临如此自信,必然是都说通了这些府医,她得让自己人过来,她招了招手,让自己身旁的几个太医上前,“去看看皇后脉象。”
“是,太后娘娘。”
几个太医心里也是忐忑不安,若皇后假孕,那他们这几个月来的诊断岂不成了笑话,没有哪个太医愿意自己的医术被人怀疑,只是,这么多同僚都肯定皇后没有身孕,他们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了。
结果一个两个接连诊脉后,个个表情惊异,“皇后……皇后娘娘确实没有怀上孩子。”
皇太后踉跄几步,无力推开宫女搀扶的手。
皇帝闭了闭眼,“事已至今,皇额娘,您还认为是儿子故意而为?”
皇太后用尽全身力气,“皇帝你想怎么做,哀家无话可说。”
她护了将近三个月的皇后,竟是将她一颗真心从高处狠狠砸下,还当着这么多宗亲的面,她不知皇后到底怎样瞒天过海的,还是皇帝动的手脚让她都无法察觉,倘若是后者,便是她算计不过这个儿子了,她认。
只是这次输,不代表她日后次次输!
即日之后,皇后被囚禁在坤宁宫,皇帝在朝廷上提起废后一事,无一人敢反对,贤妃正大光明被皇帝从景阳宫里接出来,不出半月便被皇帝封为皇贵妃,代皇后执掌后宫之权。
皇太后想反对,只是皇后这事使得她失了宗亲们的支持,而且在宗亲们心里,皇后假孕一事一人计划不了,还得有皇太后的配合,皇太后只能是故意而为,想借此拿捏皇帝子嗣,要挟大清江山,不然没理由皇上都发觉皇后假孕了,而日日陪在皇后身边的皇太后没有任何察觉。
如此一来,皇太后在宫内宫外的势力折损一大半——她在皇后怀孕期间已经将自己人都安排上了,皇帝事后将这些人都挑了错处送出宫,至于宫外的势力,单一句话就一清二楚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蒙古贵女到底不是满洲贵女,不是满洲人,过往宗亲们会看在她皇太后的身份对她诸多敬重,可现在不会了,再替皇太后办事,瞧皇上的态度,倒霉的只是他们。
女凭母贵,在贤妃当上皇贵妃后,加之皇后被禁足,状若癫狂,即便现在还没被废,也形同废后,叶湘雅在尚书房的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夫子们教她的知识,她都会,所以在尚书房里,她从不曾因懒散被夫子骂过,被夫子夸赞的次数倒是挺多的。
在皇后这事过去以后,她听闻宫中有三人有孕,分别是陈格格、杨格格和曾经生下大皇子的巴氏。
这三人怀上的都应该是公主,毕竟就这个时间点,紧接着董鄂氏生下皇子的人只会是格格佟氏。
而董鄂福晋显然是心急了,不顾以往的矜持,次次挺着肚子陪在额娘身边,可额娘身边即便有很多有孕的妃子相伴,那些人只是汉军旗包衣的低微出身,董鄂福晋表现出来的急切很不应当。
叶湘雅不禁怀疑起董鄂氏的动机,现在还是讲究皇子生母出身的时候,董鄂氏比那些汉军旗格格更早怀孕,且是满洲大姓,不该如此心急,那些格格生下再多阿哥,也比不过她这胎。
只是她现在人还小,无权无势,什么都做不了,往长春宫一探,听到额娘和心腹说起董鄂福晋的事,她听了一耳朵,勉强放心,有警惕就好,最怕是稀里糊涂将此事糊弄过去。
她干脆靠在额娘大腿旁,抓起一个九连环拨弄起来。
皇贵妃轻轻排着女儿后背,问道:“你确定董鄂氏有心……这般?”
心腹无比肯定,“娘娘,奴才相信自己没看错。”
第93章 顺治帝贞妃董鄂氏(八)
皇贵妃陷入沉思。
董鄂福晋的出身在满洲贵女中算是数一数二的,能让她在身怀六甲时对她满心奉承,可见董鄂氏遇到的并非是一件小事。
芸竹说看到董鄂氏将身边宫女都换成了容色一绝的女子,似是有心将在孕期将皇上留在自己身边。
但问题是,伺候董鄂氏的宫女即便容色一绝,出身不好,在皇上眼里就不算一回事,她这般做到底是自知无用功,还是在防着什么。
听说董鄂福晋将娘家送来的东西都放着不用了,董鄂一族或许做了一些威胁到董鄂福晋的事。
“芸竹,你去查查董鄂夫人身边多出什么人,或是密切接触哪些人?”
“额娘,为何是董鄂夫人?也可能是其他董鄂氏啊。”叶湘雅故作无辜问道。
她得弄清楚额娘是否偏题了。
皇贵妃微微一笑,在清楚女儿能听明白她和芸竹的话后,她便放任女儿接触这些事了,在宫里当个清醒鬼,总比被人迷糊算计一场好。
“董鄂氏前些日子十分亲近她额娘,而宫外唯一能以娘家人名义送她东西的人也只有她额娘,既然她将那些东西都放置不用,可见心里存了忌惮或是不满,这不满一旦跟她换了宫女一事联系起来……只能跟一个女子的容色相关。”
皇贵妃说到这里,微微眯起眼睛,能让董鄂福晋忌惮的事,是家族打算送几位贵女进宫吧,兴许那贵女身份比她容貌更盛,是她不能轻易招架之人。
让皇帝动心的女子有两重标准,一是容貌不能差,二是必然出自满洲老姓,前者是皇帝心头好,后者是对抗皇太后的利刃。
至于是谁进宫,等芸竹查清楚就能对症下药了。
叶湘雅打了个哈切,当作听不懂她的话,很好,既然皇贵妃心里有数,那她就放心了。
“居然睡着了?”分析半响,皇贵妃突然感觉肩膀一重,侧头一看,孩子已在自己身上睡着了,她无可奈何,“真是的,本宫还以为你明白这些事了,原来是本宫误会你了,果然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
既然孩子睡了,皇贵妃只得将孩子抱在床上,给孩子捻好被子,轻轻哼唱歌谣,无论女儿变得如何聪慧机灵、巧言善辩,始终都是她的乖女儿,也只有乖孩子才会听着大人说话沉沉睡着。
……
醒来之后,叶湘雅溜出正殿,往偏殿处跑去。
偏殿有不少庶妃挤在一处,董鄂福晋是她们之中身份最高之人,庶妃们一看小格格过来,都以为是找董鄂福晋的。
不过今日叶湘雅过来并非是找董鄂福晋,她只想来看一下佟格格。
佟格格对于主位唯一的子嗣大驾光临一事表示非常惶恐,“格格您想吩咐奴才做什么?”
“不做什么。”叶湘雅笑眯眯,“我听说你种的花很多,带我去看看吧。”
原来是这样,佟格格松了一口气,“好,是奴才的荣幸。”
主位娘娘待她不错,让她能亲自在院子里种花消遣时日,对于主位的女儿,她亦是心存感激,若是往后日子都有一对好相处的主子,即便在宫里蹉跎岁月,她也认了。
叶湘雅细细观察这位佟格格,袅娜娉婷,月眉星眼,身上一股独有的婉约韵味,确实是位美人,跟这种美人相处,消磨日子也算畅快。
她一不做二不休跟着佟格格剪裁枝叶,将挤占花儿生存空间的草都拔走,一下午忙活过来,叶湘雅倒是觉得院子这么大块地方,光种些花不够。
“那格格想种什么?”将主位的女儿爱好带歪了,佟格格隐隐有些心虚,但主位派来的奴才表示只要小格格高兴就好,她什么都不用理会。
“就种小麦吧。”叶湘雅摸摸下巴,决定挑战一个很难的目标,小麦对土壤要求比较严格,得是肥沃的泥土才种得成,更适合生长在南方,京师在北方,且宫里哪有什么肥沃的土壤,放眼看去,都是些高高围起的围墙,四四方方,将人困在其中,来来往往者都是想在宫里生存得更好的,没人会将心思放在种物上。
所以当她提出种小麦时,一旁的佟格格早已目瞪口呆了。
叶湘雅笑道:“佟格格不想试试看吗,只是种十来株看看。”佟格格本性应该不爱争宠,不然以额娘的性子,即便知道她是未来天子生母,也不会对佟格格各种优待。
额娘讨厌底下妃子带着些不知所谓的心思妄图拿她做踏脚石。
“都听格格的吧。”佟格格思忖,只是她没种过小麦,万一种出来的东西不合格格心意,那就不怪她了。
说干就干,只是小麦种子在紫禁城里难寻,就算告知皇上,也得过上半日才能带来宫中,叶湘雅便只得耐心跟佟格格种花浇花。
皇贵妃也趁此机会将佟格格身份提到小福晋,更是在偏院腾出一块地儿给她单独住下,如此一来,佟小福晋越发尽心尽力,长春宫的庶妃喝了好几坛醋,只道佟氏会讨好人。
佟小福晋在宫里算是一等一的机灵人了,在皇帝不来时,便尽心尽力讨好皇贵妃母女俩,皇上来时,便争取一切机会让皇上来自己房中,几次三番下来,在董鄂福晋怀孕五个多月时,她总算传出有孕的消息。
而芸竹也终于查清楚董鄂一族的心思了。
皇贵妃只觉得造化无常,她早些年好不容易让上辈子的董鄂妃远嫁他乡,但董鄂妃还是落得一样的下场——丈夫早逝,被家里人接回京中,被董鄂·巴度等人相中,打算联合董鄂福晋将她送上龙床。
但就现在的情况而言,董鄂·巴度的算盘似乎要落空了,他只讨好了董鄂福晋的娘家人,董鄂福晋本人似乎并不乐意将这位族人送进宫来争恩宠啊……
皇贵妃早就不觉得董鄂妃是威胁了,她已是宫中皇贵妃,皇帝当初心灵软弱时,是她趁虚而入,这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个郭络罗氏了,就算有,也绝不会是这辈子的董鄂妃。
董鄂·巴度打着皇上喜爱二嫁妇人的心思想将董鄂妃送进宫来,真当别人不知董鄂一族在谋一场天大的富贵。
在以往都是蒙古贵女当道时,他们没胆子送自家贵女进宫,生怕赔了夫人又折兵,可皇后即将倒台,皇太后不被宗亲支持,蒙古妃子在宫中气焰大损,皇上还特地将贤妃封为皇贵妃,仅在皇后之下的位份,独掌宫权,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可见满洲贵女的时代来了。
他们估计觊觎她的身份地位许久了,才将寡妇、满洲贵女、长得像她的女子等要素汇全,送进宫里能讨得皇上喜爱最好不过,若是不喜,也有董鄂福晋这胎兜底,反正不管怎么算计,董鄂一族并不吃亏。
皇贵妃思忖,估计能让董鄂·巴度下定决心往宫里送自家族人,也有她位高权重,董鄂·巴度担心她报复的缘故吧。
可惜董鄂·巴度觉悟的太晚了,皇贵妃笑了笑,她决定的事岂能有人改变,报复是一定会报复的,她还想给女儿改姓,彻底绝了董鄂一族的联系,只是思来想去,董鄂氏这个姓氏比起郭络罗氏更重一些,毕竟董鄂一族族人遍布全国,是郭络罗氏不能比的,哪怕她做出了背叛董鄂一族的举动,只要她女儿姓董鄂氏,那些脑子腐朽之人就不会轻举妄动。
这也是她当初进宫当妃子后,董鄂一族的臣子虽个个面色难看,也没十分反对,在他们某些人眼中,她没法给皇上生孩子,没法母凭子贵坐上后位,唯一的血脉身上留着董鄂一族的血,便还是董鄂一族的妾。
她不想因为一己冲动让女儿无娘家可依,有董鄂一族在,无论如何也有个兜底。
“派人去皇太后那里,就说本宫有意让董鄂福晋这胎记在本宫名下。”想必皇太后应该坐不住了。
皇贵妃冷笑,不管董鄂·巴度等人算计是否成,她都不介意再添一把火,让火势更盛,趁此机会绝了董鄂一族一条后路,名为皇帝母家的后路。
“是,娘娘。”
……
果然,慈宁宫皇太后终于坐不住了,眼看着皇后要被废了,她正积极跟科尔沁部沟通让他们送来身份合适的贵女来当继后,结果皇贵妃居然打算改了董鄂氏孩子生母的玉牒,以她儿子对皇贵妃的痴迷,确实有可能做出这种事。
无论那孩子是否皇贵妃亲生,都只能是皇贵妃亲生的了,她无法眼睁睁看着这种事情发生。
皇太后清楚儿子只看重满洲贵女所出之子,尽管董鄂福晋子嗣并非皇贵妃亲生,但记在皇贵妃名下,儿子肯定不在意将此子立为皇太子,到时候不管哪个蒙古贵女成为大清皇后,都落了下乘,她要的只是蒙古贵女跟皇帝所出之子继承皇位,比起传承皇位的子嗣,后位不过如此。
“……董鄂福晋那胎,动手吧。”她低声吩咐,她不会要自己孙子命,但董鄂氏想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想都别想,能让董鄂氏怀孕十月已经是她极大的容忍了。
换做大阿哥,只有‘早夭’被送出宫的结局。
又过几月,皇后被废除后位,被封为静妃,住在景阳宫,后宫不可一日无后,朝廷臣子们便商量起将科尔沁部贵女迎进宫封后,这是大清国策,即便元后无德,也不影响第二位皇后仍是蒙古贵女的出身,皇帝对此并无意见。
反正后位可以让蒙古贵女来做,这是必要的安抚手段,但是经过静妃一事,想必这些宗亲们不会认定只有博尔济吉特氏生下的皇子才有资格继承皇位,他们估计会怕继后成为第二个不折手段的皇太后吧。
艰难的处境逆转一大半,皇帝心神欢快,下朝后正巧得知董鄂氏分娩,便来了兴致去观望几眼,结果亲儿子没盼着,反而看着养女有模有样给小麦浇水,他心痒痒的抱起养女,“小格格真乖,怎么学着耕夫种田了。”
叶湘雅嘴巴可甜,随口一遍就说出很多让人心醉的话,“想给皇阿玛做好吃的,皇阿玛操劳国事,女儿心疼。”
“真乖。”皇帝心情越发美妙了,这种好心情直到稳婆颤颤巍巍抱出一只眼睛残缺的二皇子时,也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完全没有被影响,“好生照顾董鄂氏和二皇子。”
皇贵妃心有不忍道:“万岁爷可要给二皇子起个名字。”有一个名字在,证明了皇上还是重视二皇子的,董鄂氏母子俩在后宫也好过点。
生有残缺,却大富大贵,福临毫不犹豫道:“就叫福全吧。”
等皇上一走,皇贵妃脸色不再温柔,“二皇子此后就叫福全,由董鄂福晋亲自抚养。”
她可没心思抱养一个董鄂氏血脉的皇子,等继后进宫,她将佟氏之子养在膝下应该不成问题了。
比起后宫遍布高位妃子所出之子,她更想后宫都是低位妃子的血脉,到时候,无论哪个想要上位,都只能依仗她,至于她要如何保证他们今后不会背叛,多亏董鄂一族心心念念的谋划,让她领悟到天大地大都不如掌握在手的权势大。
她不能成为皇后,但她可以操控一个皇子让她女儿成为皇后,这样无论是谁,都欺负不了她女儿,至于陈阿娇那种事,她绝对不会放任不管让其发生在女儿身上,无论是等女儿生下皇子,还是将养子养成一副怯懦的模样,记养恩不记生恩,种种方式足以让她和女儿过上好日子。
皇贵妃耐心十足,吩咐完董鄂氏母子俩的事后,就抱着女儿回去了。
董鄂福晋接受了儿子眼睛残缺,并且皇贵妃不愿抱养她儿子的现实,环视一周,以往殷切讨好她的宫人都变得诚惶诚恐,她心里苦笑,果然一个人真的不能得意忘形,她在皇贵妃眼中不过是待价而沽的货物,一旦她儿子不符合要求,换个人选便是轻而易举的事。
而且娘家那边要送来诸多贵女,想必她这个女儿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董鄂福晋后悔自己没有从一开始就认定皇贵妃,至少在她生下一个有残疾的儿子后,处境会比现在好多吧。
当今之计,最好是带着儿子在宫中默默无闻活下去,不沾染家族、宫中事,皇上虽然没有表现出对儿子的厌恶,可只怕怒火都憋在心里,她生下福全后,再无得宠的机会了,她们母子俩只能低调。
董鄂氏识时务地立刻断了跟母家的联系,不给他们机会利用自己这层关系将族中女子送进宫来,让她们进宫,她处境只会更艰难。
宫外,董鄂夫人脸色都变了,“女儿生下来的孩子眼睛……”后面的话她不敢说出来,只觉得心里一片悲凉,董鄂一族好不容易盼来的皇子,竟是个残缺的。
只是这样更加坚定她将族人送进宫的心思了,生下有眼疾的福全,女儿已经没法得宠了,后宫最得意的妃子还是皇贵妃,就算将来皇太后又扶持蒙古贵女上位,在皇上心里,谁都比不过皇贵妃,在其他族人觉得郭络罗氏成为皇帝妃子后,兴许能给董鄂一族带来天大利处不同,她只觉得皇贵妃越是坐上高位,就越有能力报复董鄂一族。
谁叫郭络罗氏以前的主母是她亲姐姐,亲姐已经怕到足不出户了,只有当事人才知道自己当年对郭络罗氏母女俩做了什么。
折辱郭络罗氏、让她们母女强行分离都还只是小事,她亲姐当年差点就将郭络罗氏折腾死了,只是郭络罗氏命硬,逃过这一劫,还让她借此机会博得皇上怜惜,从此成为高高在上的贤妃。
所以他们不可能坐视不管皇贵妃在宫中继续得势,就连董鄂·巴度那个只会流连女色的家伙都怕了,郭络罗氏隐忍多年,能不顾自身名声、以断了后路的方式勾引皇上,可见心思深沉。
“既然女儿不愿,就找上皇太后吧。”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只要继后一日未进宫,皇太后必然怕郭络罗氏得势,找来几个满洲贵女分薄皇贵妃宠爱,想必乐意之极。
董鄂夫人不怨自己女儿不搭把手,女儿生下皇子后在宫中处境已是不易,切断跟娘家的联系对谁都好,而且少了女儿那层关系引导,皇上在看到族人时,不会第一时间想起女儿,从而大发雷霆。
“是,夫人。”
第94章 顺治帝贞妃董鄂氏(九)
皇太后答应了,或者说她没有理由不答应在继后人选抵达京师前给皇贵妃多添点乱。
皇贵妃注定无子,但她一日掌管后宫之权,就一日让皇太后不安心,董鄂一族想送进宫的贵女是一次变局,她预感皇贵妃可能因此遭殃,就算没有,这些年轻美丽的女子进宫,也能给皇贵妃添堵。
皇太后最喜欢给人添堵了。
而且这事算是董鄂一族擅作主张,皇帝知道了也不会怪她暗地相助这几位贵女进宫,她可是皇太后,念及宫中子嗣少,特地给儿子选妃不为过吧,天下哪个当娘的不为儿子考虑。
皇贵妃得知两方的蠢蠢欲动后,叹了又叹,她想到了董鄂一族会跟皇太后联合起来,只是皇太后刚刚算计过二阿哥,董鄂一族便迫不及待依附上皇太后,这是怎样一段孽缘。
怪也只怪他们蠢笨如猪。
既然皇太后非得让人进宫,那就随她意吧,皇帝现在可不是三四年前的少年了,掌权多年,心思深沉,哪怕来再多贵女也只是表面的亲近,背地的提防。
不会再有一个她能走进帝王心里了。
“小格格回来后,记得给小格格准备她最爱的点心。”
“是,娘娘。”
对皇贵妃而言,计较这些注定进宫的贵女,还不如将心思放在自己女儿身上,董鄂一族注定是输家的下场,她为此费心就是高看董鄂一族,但有些事不得不防,那位董鄂妃,最好是绝了有孕的可能,她可不想将来自己辛辛苦苦扶持养子上位时,突然多出一个‘朕之第一子’。
“对了,此行入宫,董鄂·巴度会将他两个女儿送进宫吧。”皇贵妃眼底不见笑意。
“是,一个是董鄂·巴度嫡福晋所出之女,另一个是后院受宠的侧福晋生下的女儿,嫡女居长,庶女居次。”
“本宫女儿终于能见到她两位嫡亲姐姐了啊。”皇贵妃短短一声叹息,脸上笑意越发浓重……这都是表象。
她从来不是在皇上面前的菟丝花,“……想办法直接让她们俩在进宫前彻底毁了身子,一辈子不得生养。”
她要绝了她们进宫的可能。
当年的仇她从来不曾忘却,她要看着那位当家主母痛不欲生,谁叫她只有这一个女儿,而那位侧福晋,推波助澜的手段用了不少,却子孙满堂,三儿一女,一生和乐无忧……从今往后,这种未来只存在她们幻想之中。
她要让董鄂·巴度断子绝孙,明面上还活着的子嗣只有她的小格格,他从不曾在意过的小格格。
“奴才知道了。”芸竹笑眯眯道,“娘娘,那就用最狠的药了?”
“你注意点。”皇贵妃没拒绝,芸竹已知晓娘娘的意思了,那就是同意。
不出三日,董鄂·巴度的两个女儿在外人面前双双晕倒,脸上细汗密布,人们看到这一幕,往往只会想到这两人是不是身子极虚,但送去医馆一看,两人身子虚空,已无作为母亲的机会。
这断了董鄂·巴度两枚棋子。
他面带恐惧将在场的人都敲打一遍,让他们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别说,才提心吊胆回府,将此事告知他两位福晋。
嫡福晋心神俱碎,想骂宫中那人,但想到这一切都是自己作孽,便青了一张脸,泣不成声,良久才道:“她想要报复,我的人在这里,我的命也在这里,她拿了我的命我也认了,她对我女儿动手,让她这辈子无法生养,就是毁了她一生!她怎么敢的,我女儿以前也曾叫过她一声郭额娘啊。”
侧福晋没她狼狈,她还有儿子兜底,只是这是她嫁给董鄂·巴度以后头次感受到的挫败,如此明目张胆的算计,她还只能认栽,她女儿的一生都被毁了,今后进宫只是一件无望的事,皇贵妃好狠的手段,从前还只是自己的手下败将,即便容貌跟她不相上下,也只能日日悲泣。
如今她得承认,从前的郭络罗氏心狠了,只怪她当年没有斩草除根,废了这对母女。
时至今日,侧福晋仍旧懊恼自己手段不够狠,但这只是开始,以后还有她懊恼的机会。
董鄂·巴度青着脸道:“去告诉他们,这事爷不配合了。”
他两个女儿被废,无法进宫,他怎么可能还做出帮别人得宠的美事,皇贵妃注定不会放过他了,他要是及时服软说不定还能让她回心转意,小格格可是他们俩的女儿啊,一夜夫妻百日恩,他小女儿还活着,她必然不会让小女儿失去亲生阿玛。
“老爷,您是说笑的吧?”嫡福晋质问道,她女儿被废了,她绝对不会放过皇贵妃,她妹妹那边的联系不能断了。
董鄂·巴度冷冷看着她,“别以为爷不知你动了什么心思,若非是你,她也不会下狠手,你要是擅作主张,爷不会放过你的。”
“瞧爷说的这话,好似自己一点错都没有。”嫡福晋冷笑一声。
一对狼狈为奸的夫妻,在多年的貌合神离下,终于彼此显露獠牙,都想从对方身上狠狠咬下一口肉。
……
此次进宫的贵女是董鄂福晋的两位堂妹和内大臣鄂硕之女董鄂氏。
内大臣鄂硕之女董鄂氏防范心思深,芸竹几次下药都没有效果,干脆听娘娘的先别管这个董鄂氏,看看她在能混成什么样。
皇贵妃将这三人安置到蒙古妃子最多的宫所,她不想见到一些龌龊的东西在她面前走动,董鄂一族在她眼中跟千年的僵尸老想诈尸差不多,这份看法很是公正的笼罩在每一个姓董鄂氏的人身上,除了她女儿。
她女儿聪明可爱、天真善良,那群没死绝的老狐狸休想来挨边。
等新人入宫后,皇贵妃便全由那些蒙古妃子处置她们,心神全在女儿身上。
女儿进尚书房的这些日子,显而易见是个神童,让夫子叹了无数次可惜不是男儿身,皇帝大概是从女儿身上得到当阿玛的自豪感,对女儿越发上心,每日功课都会仔细检查,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皇帝的两个儿子都没得到这种待遇。
皇贵妃很高兴这种转变,只有皇帝对她女儿越发看重,她女儿在宫里的地位才越贵重,她想她女儿成为大清无公主之名,有公主之实的贵女,即便成为皇后,在所有人眼中只会是顺理成章的事。
“娘娘,三位格格都生下公主。”芸竹细声禀告。
“本宫知道了,都按规矩赏赐吧。”这是早有预料的事,皇贵妃并不惊讶,她还知道这三位公主最终只活了一位,皇帝为了大清联姻,还会收养三位宗室格格。
只是这些事都跟她无关,这一世,她只想让她们母女俩一世无忧,其他害过她女儿的人都给她下黄泉。
她一个都不会放过的,他们都该死。
……
叶湘雅从尚书房出来时,感觉周围气氛十分诡异,她将手边玩具递给一旁宫女,抬头看向不远处,果然出现几位不速之客,是三位刚被封为格格的董鄂氏。
她在犹豫怎么称呼这三人,想了想,还是直截了当些吧,反正都是姓董鄂氏的,一家姓何必见外,“格格们好。”
“小格格。”三人点头,似是路过,叶湘雅便当这是一次巧合。
刚进宫的妃子大多这样,在见不到皇上时总会到处散步消耗时日,或是欣赏宫中景色,她都见怪不怪了,但往后几日她隔三差五总会遇到她们仨,那就很不对劲了。
将身边宫女想要向皇贵妃禀告的心思压下来,叶湘雅想要独自会会这三人。
这三人,远比她想的有意思。
都说事不过三,在第四次邂逅后,叶湘雅就直接跟她们三人往来了。
她们手艺不错,带来的点心都是她在京城少有见到的,大概是董鄂城(今辽宁省桓仁县)那边独有的点心,她们还十分耐心陪自己玩玩具,念书练字,她得惊叹董鄂一族是下大功夫了,这三位贵女仪态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丝毫不落俗态,皇帝见了,必然宠幸好些时日。
但这三人是皇太后放进宫的,这就代表如果没有意外,皇帝只会对她们心怀忌惮,所以她们仨至今都没有受到临幸,破局之法得是她和额娘了。
叶湘雅不在意自己成为她们接触额娘的梯子,或许她们并非只想借她接触额娘,还想给家族拉拢一个为董鄂一族卖命的皇贵妃之女,这些都没所谓,因为她从她们身上谋得的好处只会更多。
谁利用谁还不一定。
第95章 顺治帝贞妃董鄂氏(十)
一个不过四五岁的孩子,在外人眼中跟年幼无知、容易哄骗划等号。
三位董鄂氏的格格老早就打着接近皇贵妃心尖尖的主意来到小格格身边,眼看小格格开始跟她们接触了,她们态度愈发坦然,越是接近成功,就越要小心谨慎,她们不会在皇贵妃面前表现出任何利用小格格的目的。
因此往后几日,她们单纯陪人玩,三人之中最年长甚至有过生育的董鄂氏,特地去长春宫送去自己亲手做的袜子、小马褂,皇贵妃无动于衷,叶湘雅还挺喜欢董鄂妃做的衣服,穿上去后,第二日来到她们三人面前,果不其然看到董鄂妃明显柔和下来的神色。
双方心里都闪现同样的想法:
啊,真好哄骗。
而差不多半个月过后,三人觉得时机差不多了,跟一个小孩儿培养的感情算深了,便开始说起宫里之事,董鄂妃笑着问道:“小格格,奴才想给宫里的小皇子小公主送去奴才做的衣裳,但不知娘娘们可会喜欢?”她微微蹙眉,忧心忡忡。
叶湘雅往嘴里塞点心,“当然,董鄂格格你放心,你做的衣裳那样好看。”她声音模糊不清,“大不了我帮你送。”
董鄂妃将水递过去,温声道:“慢慢吃,不着急,小心噎着。”
叶湘雅就着她递来的水咕噜咕噜吞下好几口,像是突然想起某件事,不开心道:“不过我听额娘说,大妹妹和三妹妹这些天身子不好,董鄂格格你还是别送了吧。”
董鄂妃略有耳闻公主们的事,只是没想到两位公主情况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连皇贵妃都不让亲女接近那两位公主,她眸子闪了闪,“多谢小格格提醒,奴才明白了。”
“额娘还说过,皇阿玛打算领养几个女孩儿,我就有姐姐妹妹陪我玩了,到时候我带她们过来,你们别忘了捧场啊。”叶湘雅吃完桌面上的点心,拍拍屁股就跳下凳子,“我要去做功课了,皇阿玛看得紧,没法再偷懒了。”
她古灵精怪叹了一声。
“好,小格格慢走。”董鄂妃笑道。
在小格格离开此处后,三人脸色淡下来,董鄂妃是三人之中最年长的,也是话事权最大的,她们差不多进宫一个多月了,可她们至今没见过万岁爷,可见皇贵妃手段,但正是如此,她们才不能坐以待毙。
董鄂福晋的两位堂妹对视一眼,“姐姐,你可有办法了?”
董鄂妃点头,“有是有,只是这办法只能我用,你们用不得,但我能保证,只要我得宠,我绝对不会忘了你们俩,我们仨是同族人,只有齐心协力,才能在宫里活下来。”
多亏小格格告知,不然她还不知道两位公主情况如此严重,她早些年嫁过人、生过孩子死过孩子的经历居然有一天能派上用场,可笑之极。
两人点头,“都听姐姐的。”论心计城府、论容貌身段,她们俩确实比不过眼前人,听从对方吩咐又如何,宫里的堂姐只会明哲保身,家族将她们丢进宫只是为了赌一把,都是为了活着,听谁的话都一样。
又过半月,大公主夭折,数日后,三公主没了气息,董鄂妃失魂落魄给两位公主烧香念经,几日下来,完全忘了还有一位需要她讨好的小格格。
叶湘雅‘闷闷不乐’问起皇帝,“皇阿玛,什么时候才有姐姐陪女儿玩。”
顺治道:“就快了。”他两个女儿夭折,大清将来抚蒙的公主太少了,他迟早要收养宗室女的。
他摸了几下养女的头,当阿玛的自豪又席卷上心,“你这几日功课做得不错,皇阿玛特地派人去宫外找来许多新奇古怪的玩具,你尽情玩吧。”
“好。”叶湘雅天真道。
心中腹诽,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脱离玩玩具的年纪,她已经装小孩许多年了。
皇贵妃在一旁笑眯眯看着父女俩说话,待皇帝问起小格格为何闷闷不乐时,她淡淡道:“刚进宫的那三位董鄂氏这些日子经常陪小格格玩,但这些天她们都不出现了,小孩子没了玩伴闷闷不乐很是正常。”
尽管皇帝找了大臣之女当小格格伴读,但这些伴读只是充当背锅(主子犯错自己挨打)的角色,加之小格格不姓爱新觉罗氏,总不能真学了皇室公主的做派,跟那些伴读形同主子和奴才,小格格抛开皇上养女的身份,那些伴读身份还更高些。
皇帝了然,回头问起那三人为何不过来,身边的太监便道:“那鄂硕之女董鄂氏知道两位公主夭折,思及自己夭折的幼子,一时伤心,便日日给两位公主祈福,而另外两个董鄂氏,心思全在怎么安慰她上,便顾不上小格格这里了。”
“原来是这样。”皇帝负手而立,倒是对那嫁过人的董鄂氏起了一些兴致,他这个当阿玛的都没因两个女儿夭折十分伤心,这董鄂氏就无缘无故伤心起来了。
什么思及旧事触及伤疤,魂不守舍为两位公主祈福,皇帝知道这世间有这种心地柔软的女子,但是这女子一旦经过皇额娘之手,所谓的真性情就得打个折了。
皇额娘送进宫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所以他完全存着玩味的心思去找那董鄂氏,既然费尽心思接近他养女,又借用他两个女儿的夭折作态,正好朝廷之事罢了,继后正送往京中,去会会这董鄂氏无妨。
皇贵妃目送帝王离去,没好气捏着女儿两边脸颊,“额娘,捏、捏红了。”叶湘雅使劲憋出一句话。
“知道你脸红了。”皇贵妃放下手,“你去招惹那三人作甚,见到她们装模做样不腻歪吗?”
“不腻歪。”叶湘雅正儿八经道:“她们陪我玩,我给她们机会接近皇阿玛,公平交易。”
“又是从哪学来的词,一点都不害臊。”
“可是她们迟早会接触到皇阿玛的,不如提早这么做。”与其防着她们之后阴差阳错初次见面就给皇帝留下深刻印象,不如就这样来好了。
皇贵妃重重叹了一声,眼神复杂道:“额娘真不愿你过早知事。”但在宫里,女儿表现得越聪慧机灵,她就越安心,这是一把双刃剑。
叶湘雅任她摸着头,心道,这才哪儿跟哪儿呢,等继后一进宫,皇太后必然如斗胜的公鸡,叽叽喔喔叫个不停,额娘的皇贵妃之位得悬了,或者会被皇太后算计死,之前皇太后没有下狠手是因为跟儿子没有撕破脸,加之额娘还没坐到皇贵妃这个位置上,可现在皇太后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如果让这三位董鄂氏当挡箭牌,让皇太后尝一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滋味,她还挺兴奋的。
又过几日,皇帝领养的三个女儿进宫了。
分别是和硕承泽亲王次女,为嫡福晋那拉氏所出嫡女和硕和顺公主;安郡王岳乐次女,继福晋哈达纳喇氏所出嫡女和硕柔嘉公主;多罗简郡王次女,嫡福晋蒙古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所出嫡女固伦端敏公主,当然,这些公主受的册封是日后的事。
就现在而言,她们进宫的目的只是为了安抚有兵权的降官,之前叶湘雅还以为她们是为抚蒙做准备的,但算算她们的年纪,皇帝大可领养年纪更小的宗室女,没必要选长成的女孩儿,所以皇帝的目的不难猜测,急需公主们安抚吴三桂等人。
清兵刚入关时,各方局势复杂,叶湘雅没想掺和进她们三人联姻之事,但她对三个女孩儿十分友好,哪怕她们没有养在长春宫,也不辞辛苦陪她们积极适应皇宫生活——好吧,其实是她没了玩伴,想将三个女孩儿勾搭成自己的新玩伴罢了。
而成了皇帝新宠的董鄂妃等人,想重新当回小格格玩伴,却愕然发现小格格心思不在她们身上了,问起小格格不是要介绍她们见新的玩伴吗,回话的奴才原原本本将主子的意思告知她们:“小格格已有了新的玩伴,还请几位格格明白,皇贵妃娘娘并不愿小格格过多接触宫中娘娘。”
这是皇贵妃的意思。
三人脸色不约而同有些难看,果然皇贵妃不是好算计的,算计了她唯一的骨肉,之后就再无接触到小格格的机会,这让她们失了一条退路。
董鄂妃蹙眉不止,好在这几日皇上颇为宠爱她,让她多了几分底气对上皇贵妃,只是这种隐隐不安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她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两个月后,佟小福晋诞下一子,为玄烨,养在皇贵妃膝下。
数日后,继后人选科尔沁贝勒博尔济吉特·绰尔济之女阿拉坦琪琪格进宫。
第96章 顺治帝贞妃董鄂氏(十一)
皇贵妃并非蠢人,既然打算将三皇子养在身下,必然提前做足了准备。
二皇子福全乃天生残缺之人,皇帝无论出于私心偏袒还是因为承诺,都不会将二皇子放在自己爱妃膝下,而三皇子出生后,因佟氏出身低微,又是汉军旗,皇帝还想等等,等日后满洲旗贵女诞下皇子后再让爱妃抚养。
但可惜皇贵妃非要三皇子,皇帝无可奈何,只得顺从自己爱妃,只不过他对三皇子出身看不上眼却是个事实,为了防止三皇子母子俩不识好歹,皇帝下令让佟氏不得去探望三皇子,搬离长春宫,与三位董鄂氏和那些个蒙古贵女住在一起。
在佟氏搬离后,还找了个借口将佟氏贬位,由小福晋变成格格,但皇帝并非对给自己生孩子的女人完全绝情,只是明面上贬位,实际上佟氏待遇反而提升了,只是外人都清楚皇帝的意思,佟氏也明白皇帝这是给一棍棒又给她一枣子,让她升不起一丝跟皇贵妃作对的心思。
相当于佟氏的儿子是为皇贵妃生的,只要皇贵妃活着的一天,佟氏就永无出头之日,但宫里没人觉得佟氏吃亏,包括佟氏自身,她还道以自己汉军旗的出身,孩子能放在皇贵妃膝下抚养,将来出息大着去了,至少能当上一个亲王,二不是什么镇国将军,在清朝入关这段日子,孩子生母出身是满人最看重的身份问题。
与之相比,她的位份一点都不重要。
佟氏还怕自己搬离不及时,在皇贵妃眼中成了不识好歹,在生下孩子第一天,便不顾旁人阻拦,让人将自己抬到延禧宫,坐月子期间全程在此宫。
大抵是她此举得到皇贵妃欢心,她在出月子不久就见到了自己娘家人。
佟夫人神色匆匆,“女儿,三皇子能被皇贵妃抚养,你可别做对不住皇贵妃的事,哪怕想三皇子,都得将这份思念憋回去,你是他生母,他不会忘了你的。”
佟格格点头,哪怕生下三皇子,她还是宫中格格,位份不升反降,跟生下生有残缺的二皇子的董鄂氏相比,她的身份在宫里实在低微,在此等境地下,她要是因为思念儿子坏了儿子前途,她原谅不了自己,家族也不会原谅她的。
“女儿明白。”
“明白就好。”佟夫人点头,佟家乃是汉军旗,虽族人立功不少,可论起出身,若无意外,就算过了几朝几代都赶不上那些大族,可一旦女儿生下的三皇子交给皇上宠妃抚养,那结果可就大不一样了。
皇贵妃对三皇子越好,佟家就越安心,养母生母相争子嗣这种事怎么能发生在她女儿身上,简直荒唐可笑,能让皇贵妃抚养孩子本就是他们佟家祖坟冒青烟了,她们要是不知好歹,宫里满洲旗汉军旗的妃子排着队等皇贵妃抚养自己的亲生子嗣,谈何轮到三皇子。
“往后日子,你快快养好身子,趁着年轻,多生几个皇子。”佟夫人低声吩咐,宫里身份低微的女子想要向上爬,就只有一个办法,便是使劲生孩子,“你这地儿有那三个董鄂氏在,她们出身是比你高,也比你得宠,只是她们出身董鄂氏,皇贵妃最不喜董鄂氏,你想争一把,皇贵妃必然相助,就算娘娘不帮你,她们三人在宫中还不是无亲无故。”
“是,额娘。”佟氏点头。
佟夫人安心退下。
往后几日,待佟氏养好身子后,结识了宫中的三位董鄂氏,论相貌,她们都不比自己差,论身段,她们各有千秋,环肥燕瘦,亭亭玉立,佟氏知道光凭自己一人是无法从她们手上夺走圣上恩宠,好在她的孩子交给皇贵妃抚养,皇上勉强记得她这人,来了几次她屋里。
可就这几次,便让董鄂妃等人惦记上了。
董鄂妃皱眉,“在宫里光是争恩宠还不行,还得有子嗣才行。”
一个董鄂氏道:“圣上眷宠十斗,皇贵妃就占了九斗,剩下一斗让我们几人相争,姐姐,想要获得皇上恩宠本就是件为难事了,何必惦记子嗣,况且咱们这里还住着那些蒙古贵女。”
子嗣是很重要,可董鄂福晋生下一个有残缺的儿子后,恩宠日渐淡薄,她们可不想根基不稳就怀上孩子。
生孩子对她们来说是件风险事,生下皇子还好说,要是生下公主,等十月怀胎过后,皇上早就将她们抛在脑后了,她们又不是皇贵妃,哪怕皇贵妃注定无法生养,皇上也能坦然将皇贵妃与其前夫之女接进宫里当作亲女抚养,还任由皇贵妃抱养宫中皇子。
“是啊,姐姐。”另一个董鄂氏点头。
董鄂妃咬唇,这两人真是愚蠢如猪,没看到皇后进宫了吗?皇太后眼里只有科尔沁的贵女,她们还不知能风光多久,快些生下孩子才是要事。
别看皇上眼里似乎有她们,可皇贵妃才是皇上心尖宠。
早知如此,她当初为何避开去董鄂·巴度府上的那条路,说起来,在得知董鄂·巴度的侧福晋勾搭上皇上成为宫中贤妃后,她细细数来贤妃进宫的日子,惊然发觉,那日正是她随生母去探访闺中姐妹的日子,而那姐妹恰好是董鄂·巴度的嫡福晋,也就是说,那日皇上出现在董鄂·巴度府上,本来她能与皇上相遇,却被贤妃夺走机会。
她怎么就因为一时不安就不随额娘过去了,迟早都为妃,她宁愿自己成为皇上心尖上的人儿,董鄂妃谈不上十分憎恶皇贵妃,毕竟这种事情讲究机缘,但是她的心却不知为何一抽一抽的疼,仿佛自己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她在宫里,本该如一颗明珠闪耀,不该论落成跟其他人一块争恩宠的地步。
她叹了一声,执起两人的手,温声细语道:“姐姐不念着恩宠,只念着两位妹妹安好,既然妹妹愿助姐姐得宠,姐姐不会忘了两位妹妹的。”
董鄂妃已经打定主意,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要怀孕生子,往后能不能得宠,她管不了那么长远的事,但现在,孩子是必须要得到的。
唯有如此,哪怕今后失宠,她也能在宫里驻足,她看重的可不是一份恩宠,她看重的是哪怕董鄂福晋生下一个残缺的儿子,也能凭儿子在宫中驻足的待遇!
两位董鄂氏见她如此,心里顿时舒坦了,“姐姐真好,但愿姐姐能如愿,终有一日,咱们三人能将皇贵妃扳倒,重塑董鄂一族的威风,背叛董鄂一族的人,这辈子休想够着咱们族的好处。”
这两人进宫前还是太单纯了,不像董鄂妃嫁过一回,对家族的算计一清二楚,还念着要为家族争光,可家族是拿她们的前途来博一场天家富贵,董鄂妃心知肚明,也知道自己嫁过一回,虽然能再嫁,可再嫁也只是为侧福晋,大清入关前,这侧福晋的身份是正妻,但入关后,便是妾了,她堂堂董鄂氏,从小习得书法字画,心里存着股傲气,自然不愿自己当妾,就算要当妾,也要当最有权势的男子的妾。
这是她进宫的缘由,她扫了一眼两个董鄂氏,不动声色收回手。
皇贵妃厌恶董鄂福晋,她不能依附她,但是董鄂福晋只有一个残缺的儿子,她作为同族出身,要是投靠她,两人在宫里互帮互助也是件好事。
打定主意后,趁两人不注意,董鄂妃来到长春宫。
……
继后并非从大清门抬进宫的皇后,她是先聘为妃,再册封为后的大清皇后,这程序省了不少麻烦,但也能看出皇帝对这位继后并不重视。
若重视,哪怕厌恶,也会拿出娶静妃时的排场,但皇帝非要如此,皇太后和科尔沁部没了法子,好就好在这后位定下来了,仍是科尔沁贵女居之。
皇太后不要求更多了,只要后位安安分分在科尔沁贵女手上流转、皇位在科尔沁和爱新觉罗氏的血脉间传承即可,在继后进宫后,哪怕皇帝不来看她,皇太后仍旧耐心叮嘱,“你好好当你的皇后,管好宫务,皇帝不会不来的。”
这宫中只要为妃的,哪怕不受宠,皇帝也会给一次宠幸,就比如静妃,皇太后就盼着继后第一次行房便一举怀孕,往后日子,她再也不逼儿子宠幸蒙古贵女,儿子哪怕厌恶蒙古贵女,在皇后安安分分抚养嫡子时,总会念及祖宗宗法,将皇位传给嫡子,到时,她撑着一把老骨头也会为嫡孙坐稳皇位,就像她当初想尽办法帮福临坐稳皇位一样。
说到底,她都是为了爱新觉罗氏和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啊。
皇太后实在心痛儿子不理解自己。
这便是她和皇帝理念的区别,她出身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所以她觉得满蒙一家,但是皇帝只有一种想法——侧卧之榻,岂容他人鼾睡,谁都没错,每个人站在自己角度来看,都觉得自己行之有理,但问题是,现实才不看你那么多啰里巴嗦的想法。
谁拳头大,谁就能话事。
皇帝一直没有过来坤宁宫,继后由原来的忐忑不安心怀期待变得满腹怨念,“皇额娘,您说过皇上会过来的。”
她心里委屈,好不容易顺利为后,同她一块进宫的妹妹还只是庶妃,皇上却不愿过来,哪怕只是一次逢场作戏。
皇太后没有回话,她眉头紧皱,福临到底想做什么,皇后是任由他娶进门却不给半点宠幸的?他可将科尔沁部放在眼里了。
实际上,皇帝从来都没想着要宠幸皇后,静妃假孕一事已经让他胆颤心惊了,也亏静妃是假孕,要真成怀孕了,他连皇帝都不用当了,直接剃度当个和尚倒也风流,有一个偏爱跟自己唱反调又有些实权的娘亲,他还去继后宫里就是蠢!
所以他干脆利落在长春宫哄着养女、陪着爱妃,欢欢喜喜一家子。
这不又添了一个幼子,他心情越发愉悦了,这有儿有女有娇妻在怀的滋味,神仙都难求,千金不换,他虽然嫌弃幼子生母身份低微,但对于幼子,他勉强可视作是爱妃的亲子,勉强多出几分宠爱。
“皇阿玛,功课都在这里了,您看吧。”叶湘雅将昨日的功课往皇帝手中一塞,就去看自己的小丈夫了。
叶湘雅清楚他现在还小,身体还受不得前世记忆,等三四岁时才会恢复记忆,便抓紧机会日日逗他,小孩子要小的时候玩才有意思,何况她还没见过他这一面。
而两人灵魂的亲近又导致小阿哥被欺负了也没有哭,还是眼巴巴看着养姐逗他玩,每次都笑嘻嘻的,被欺负反倒成了一件让人欢喜的事,要是哪日养姐不来,这小家伙便闹腾得厉害了。
连皇帝见到这一幕都觉得稀奇,难不成他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还真养出了连同胞兄弟姐妹都比不了的姐弟情?看在小儿子这么识趣的份上,皇帝勉强认可他作为爱妃养子的身份。
虽说玄烨生母身份不行,但作为爱妃养子,这份对养女独一无二的亲近是其他子嗣比不得的,爱妃今后只有这一个亲生女儿,玄烨亲近她,便是跟爱妃缘分不浅。
殊不知皇贵妃眼里异彩连连,女儿和养子相差大概五岁,这年龄差距有些大了,但倘若养子打小喜欢她女儿,这份年龄差距便不是问题,古来都还有万贵妃跟帝王相差十来岁,可见只要当权者喜欢,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小格格倒是忘了朕。”看着女儿亲近儿子,将他这个第一要好的皇阿玛抛到脑后,皇帝一时心里不是滋味,看见爱妃寸目不离女儿儿子,他心里就更酸了,怎么他堂堂皇帝还得看一个幼子眼色行事。
他自顾自地将幼子罪名定下。
皇贵妃好笑,叶湘雅也摊手,“好吧,皇阿玛辛苦一天了,女儿给皇阿玛按揉肩膀好不好?”
小女孩软糯的模样招人稀罕,福临跟养女也就差了十岁左右年纪,当爹却当得有模有样,他欣慰道:“还是朕女儿贴心。”
叶湘雅深以为然,可不是吗,也只有她对上皇帝一点都不害怕了,三位姐姐看到皇帝都紧张得浑身僵硬,而幼小的妹妹还是只会吃喝拉撒睡的年纪,咋会搭理皇帝,皇帝也就她一个贴心女儿了,可不得好好对她和额娘。
她捏得更起劲了,可惜她现在年纪太小,手腕无力,哪怕用力捏了,皇帝也是一副享受的模样,她憋红了脸,才终于将皇帝脖子一块捏红了,皇帝却道:“这个力度还行,像模像样了。”
叶湘雅:……
她错了,皇帝皮肤真厚,她下次要是说成捶背,手会不会好受一点,至少拳拳到肉。
皇贵妃忍俊不禁,将女儿抱起,“好了,皇上,这回轮到妾身给您按捏了,小孩子能有什么力气。”
她给女儿使了个眼神,叶湘雅立马飞快抛开,将使劲歪头看她的小阿哥抛在脑后了,她要找那三位姐姐玩了。
福临大笑,“瞧玄烨这模样,长大以后不得是个见不得姐姐受欺负的小男子汉。”
皇贵妃柔柔一笑,素手握上他脖子,“皇上,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日后他们怎样很难说,妾身只顾得了眼下,只愿妾身能伴皇上长长久久。”
“爱妃……”皇帝轻叹一声,只手搭上肩膀上的柔荑。
……
严格来说,皇帝的三位养女还没有封公主,只能称一声格格。
这让叶湘雅不得不感叹一声,这清军入关后,格格这声称呼真是泛滥品了,此处并非是针对三位格格,而是满洲贵女称格格、宗亲女子称格格、宗室侍妾也称格格,皇帝亲女照样称格格,只有在得了和硕公主或是固伦公主的册封后,才能称一声公主。
她怀疑满人是不是除了这之外想不到其他称呼女子的方式了。
腹诽归腹诽,她现在也是宫里的格格,心里嘀咕一会儿后,看见三个年纪比她大的格格,还是忍不住贴上去,看着她们做女工,学规矩,识满蒙汉三门语言,日常活动丰富多彩,她们三人还问她,怎么突然过来了。
叶湘雅回道:“三弟弟太顽皮了,想找姐姐们玩。”
大格格摸了一下她脑袋,“小格格乖,姐姐们正忙呢,忙完再陪你玩。”
三位格格性情温婉,越发招她稀罕了,她摇头,“没事,我就坐在一旁看姐姐们。”
二格格性子较活泼些,她将小格格拉到自己身旁,问起一些八卦事,“小格格,你看见皇阿玛了吗?”
“看到了。”叶湘雅隐隐猜到她想要问什么,秉着乖巧无辜的模样坐直身子。
果不其然,二格格兴奋地压低声音,“皇阿玛可有去看过皇额娘?去过多少回了?皇玛嬷有没有生气,生了多大气?”
三格格轻咳一声,但目光隐隐看向二格格这边。
她们都挺好奇皇后什么时候跟万岁爷圆房,如果不圆房,皇太后会不会暴跳如雷。
果然,只要是人,都有八卦的时候,叶湘雅配合道:“我想想看……”
……
董鄂妃这一趟不算白来,尽管董鄂福晋油盐不进,但谁让她只剩二阿哥这一个依靠,这一趟,让她试探出不少东西。
在宫里失宠久了的女人,就算有子,日子不会太好过的,子嗣可能会夭折,她能依靠的太少了,好比大阿哥夭折(实则被送出宫,但宫里人以玉牒记载为准),为了子嗣,董鄂福晋必然不会拒绝跟她见面。
谁知道皇太后会不会为了皇后将自己亲孙子害死,三阿哥生母出身低微,攀不上皇位,二阿哥眼睛生来残缺,但比起三阿哥,看重生母出身的宗亲,未必不会更看重二阿哥,若是皇后迟迟没有受到皇帝宠幸,蒙古贵女始终没有诞下一子,皇太后可能狠心将二皇子害了,让皇上选无可选,只得宠幸蒙古妃子生子。
除非三皇子记在皇贵妃名下,但这显然不可能,三皇子生母出身太低了。
而皇太后是真的能做出谋害自己亲孙子的举动,董鄂妃心里有个猜测,大皇子走的奇怪,二皇子眼睛有疾大概都是皇太后动的手,而三皇子因为生母出身缘故,被皇太后放过一马了。
她要想平安生下孩子,难,她满洲旗的出身决定了皇太后不会轻易放过她,还得想想办法。
董鄂妃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为了能让自己在宫里有个靠山,让她给皇后等人当婢女都行。
皇后进宫三个月都没见到皇帝,不光是她忍不了了,皇太后也忍无可忍了。
她命人叫来皇帝,福临不慌不忙来到慈宁宫,果然看到皇额娘和皇后在一起。
他沉默地听着皇额娘数落自己冷落皇后,嘴角带笑,“皇额娘说完了吗?儿子听完了。”
“皇帝,这是祖宗规矩、祖宗规矩你听不懂吗?”皇太后失望极了。
“儿子听懂了,儿子明白,只是儿子近来身子不适,而皇后从科尔沁赶来京城,舟车劳顿,还得仔细养着身子,儿子是为皇后着想,还请皇额娘见谅。”
皇帝学精了,他刻意不跟皇太后吵架,将跟皇后圆房的事糊弄过去,任皇额娘怎么游说,身体是自己的,他还控制不了自己宠幸哪个女子吗,让他想想,继上次假孕的事过去后,皇额娘这次会使用什么样的招数,是给他用春药,假装皇后有孕,然后抱科尔沁贵女所出的宗室子进宫抚养?
这种想法太荒诞了,福临忍不住笑出声来。
皇太后没有说话,只因皇帝找的理由太可笑了,舟车劳顿几个月都没恢复正常,估计在皇帝口中,皇后还得再累上几十年都不得圆房。
她目送皇帝离去,知道自己跟皇帝之间,再无回旋之地了。
她已经让无可让了,皇帝还步步紧逼,是他逼她的。
第97章 顺治帝贞妃董鄂氏(十二)
皇贵妃放下手中茶杯,她闻到了一种熟悉的气味。
她叹道:“果然来了。”
叶湘雅凑近去闻了闻茶水味道,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小格格想喝水了?”皇贵妃一把摸上女儿的头,含笑道,“只是这水不干净,额娘给你换一杯。”
叶湘雅摇头,“不想喝。”
皇贵妃继续抚摸女儿头发,眼底思绪万千,“好孩子。”
……
叶湘雅趁午睡时候溜下床,她身子短小,又喜欢在睡觉时让宫女守在门外,因此这一时半会没人发现她已经醒了。
上午闻了皇贵妃那杯茶水,趁着四下无人时,她亲自尝了一点,果然不出她所料,那杯茶水里面下了点让人月事不正常的药,一个人若是两三个月月事不来,都憋在一日爆发,便形同流产,就连太医都看不出来不对劲,而在‘小产’之前的脉象,便形同孕相。
唯一有机会能在长春宫动手的人,便是皇太后,皇太后应该是认定了静妃那胎是皇贵妃动的手脚,想反手算计皇贵妃。
她不意外皇太后的算计,只是让她意外的是,为何皇贵妃会清楚皇太后动的手脚,她的反应不对劲。
叶湘雅想了许多形容词都形容不出皇贵妃那一眼诡异的神色,好似大仇得报前的叹息,又好似多年执念成空的惆怅。
她有预感皇贵妃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她身处其中,难免有些不安,若事情发展不在她掌控内,以她多疑的性子,必然会想方设法将皇贵妃的动向掌握住。
而她午睡时候偷偷溜出房间,去看玄烨便是最好的借口了。
玄烨在芸竹眼皮底下照顾,也就是说,芸竹和皇贵妃商量事情的时候,玄烨基本在场,与她平时清醒时在正堂不一样,皇贵妃基本不讨论要事,大概是觉得自己女儿机灵,听了太多事影响性子,但换成两个沉睡的孩子,谁会担心睡着的孩子听到什么。
她往大堂走去,期间见着宫人都嘘着声音,宫人们还以为小格格是在闹着玩,便心领神会点头,假装没有看到小格格。
叶湘雅得以顺利的来到小阿哥床边。
小床有半个大床大,叶湘雅使了点力气爬上小床,小阿哥兴奋的吐着泡泡,她小心将他推过去一点,便也躺下来跟小阿哥抢被子一起睡了。
当然,她是假寐,但小阿哥实在高兴,好半天都没有睡着,叶湘雅忍不住捂住他的嘴,小孩儿这才默默看着姐姐,“乖,睡吧。”她轻轻在他后背拍了几下。
小阿哥缓缓闭上眼睛,很是听话,小手握紧,压根没有睡着。
床边的嬷嬷全当自己没看到这一幕,小格格没伤着小阿哥,只是跟小阿哥感情深,才留下来陪睡,况且,就算是伤了小阿哥又如何,小格格才是娘娘的亲生骨肉,小阿哥只是汉军旗庶妃所出。
有人悄悄去禀告娘娘,皇贵妃笑道,“这孩子,也亏她这么喜欢玄烨。”
她轻轻摸着肚子,进入正堂,果然看见小床上躺着两个小孩儿,她撩起女儿细滑的发丝,在女儿额头上亲了一口,她乖巧又可爱的女儿啊。
芸竹让宫人们都退下了,跟皇贵妃禀告。
“奴才已经将那些药都给她们吃了。”
皇贵妃点头,得亏她上辈子被后院侧福晋算计过,才知道这后宅有多少肮脏事,她的身子正是中了皇太后给她的那类药,才永无生养的可能,还被那董鄂·巴度以为她蓄意用子嗣争宠,让她跪在正院外整整一天一夜。
她抚摸自己膝盖,董鄂氏那些人都以为她蓄意勾引皇上,可怪也只怪他们下手太狠毒了,她腿形同半废,正正好跌入皇帝怀中,她便借此攀龙附凤。
她闭了闭眼,一切都是时也命也,这都是天意,她勾唇一笑,“等她们都有孕了,记得请董鄂一族的人进宫,就说本宫愿意跟她们好了,本宫唯一的孩子也姓董鄂氏,届时出嫁后,有娘家依靠才是上上策,本宫为了女儿,什么都做得出来。”
“是,娘娘。”芸竹点头。
她心里对娘娘想法颇为认同,娘娘无法生养,小格格又不姓爱新觉罗氏,就算现在跟董鄂一族闹得再僵,迟早两家人是要和好的,若是到时娘娘再抱养一个董鄂氏血脉的皇子,小格格就有同族血脉的‘亲兄弟’依靠了,而董鄂一族也算大族,不至于会苛待小格格。
而娘娘在后宫当着太妃娘娘,这一辈子,也算享尽荣华富贵了。
等芸竹一走,皇贵妃又在沉思,她轻声念叨:“步步为营。”
她正谋划一盘大棋,董鄂一族、爱新觉罗氏、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均在其中——作为她的棋子,而她也是棋子,博弈从没有置身事外的说法,唯有她女儿不在棋盘中,她要不折手段将女儿推上掌棋人的位置。
就连玄烨将来也得乖乖当着她女儿的棋子,是皇帝又如何,女子还能当皇帝呢。
呵,女子不得干政,皇贵妃说着男子编造的千古笑话,满是不以为然。
深深叹息一声,“可惜了,后院那些妻妾心狠手辣只是为了稳固自己地位,本宫始终不解,既然她们有这些算计,当初为何不直接断了董鄂·巴度的命,好让府邸的主子爷换自己儿子来当,反而算计本宫,也算计其他年轻貌美的女子。”
这都是报应啊,她今儿明白了一件事,有权,便是天皇老子来了,也奈何不了她。
小孩的身子太不抗造,叶湘雅听皇贵妃讲话,将大部分要点记在心里,皇贵妃大概有一刻钟没出声了,她终是忍不住睡着了。
往后几日,大概是她主动来找小阿哥陪、睡给人留下印象太深了,不用她主动,便有嬷嬷在她午睡时将她带到小阿哥床上,小孩儿格外兴奋,叶湘雅呆滞无力,她难得的不用陪小孩玩的时光,竟又被推到小孩儿面前了。
她勉为其难把拨浪鼓甩了几下,吸引小孩儿注意,同时想着皇贵妃这几天的动作。
得益于这三天的偷听,她知道皇太后下药又反噬在自己人身上了,而皇贵妃又好像想对董鄂一族下手,也好像不是,也可能是真想跟董鄂一族和好,至少芸竹是这么认定的。
芸竹是皇贵妃心腹,很大程度上代表皇贵妃态度。
小阿哥使劲想扬起小手,但小手无力,又怎能够着叶湘雅手上的拨浪鼓,好在她摇了几下就放下来,可小阿哥一看拨浪鼓都不在她手上了,便一点兴趣都没有了,眼睛还是直愣愣看着她。
叶湘雅忍不住捏起他两边的脸蛋,很柔软,让她想起了很多年前,他一脸稚嫩的模样,也是如现在这般,瞳孔清澈如水,对她满腹信任,他是为自己而生,也能随自己而死的爱人啊。
叶湘雅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耐心,眼神温柔如水。
好声好气陪着他睡了一下午的觉,又拿起调羹给他喂奶,做完这些后,总算想起正事了,但小阿哥仍是一没看见她,眼底就蓄满泪水,叶湘雅这暴脾气忍不了了。
没好气在他脸上一捏,小孩才安分下来,瘪着嘴,眼睛不动看着养姐离开。
待小格格离开后,奶嬷嬷才敢上前,想抱起小阿哥哄睡,小阿哥这次一点都不配合,嬷嬷一抱起就大哭,放下就止住哭声,一连几次,嬷嬷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犯了癔症,一个小孩怎么这么精。
最后没了办法,伺候小格格的奴才拿来小格格的贴身衣物,嬷嬷将衣物裹在小阿哥身上,这才小心翼翼抱起,果然,这次有了小格格气味的东西,小阿哥很安分。
天知道奶嬷嬷说出安分这个词时有多不容易,她们几个伺候人的奶娘还盼着自己好歹占了一个乳娘的名分,乳娘也是娘,将来小阿哥得造化了,必然不会忘了她们。
可现在看来,小阿哥将来眼里只有小格格吧,她们要是当了小格格的嬷嬷还好些,以皇贵妃的能耐,怎能不对自己唯一的子嗣上心,好些人已经打算跟伺候小格格的同僚争一争了,怎么着都比只伺候小阿哥得的好处多。
叶湘雅去往延禧宫。
延禧宫住着她从前的几位‘好友’,小孩子记性差,所以时隔好久才想起那三人也是正常的事。
皇太后算计不成,额娘已经今非昔比,她放心额娘。
但董鄂一族与原身扯不开关系,原身姓董鄂氏,可以说,有这一个姓氏在,将来入宫为后都不成问题,这可是不输给钮祜禄氏的大姓。
她不在意额娘对董鄂一族算计多深,但是她得时时跟近进度,好做出兜底的决策,万一……咳,额娘想灭原身阿玛那一支族人,她得给董鄂一族留下一个年幼的好掌控的子嗣啊,这样原身阿玛那一家家业不会被外人夺走,好等她将来长大后,收归家产。
没理由爱新觉罗氏负责养大她,而原身阿玛却分毫不出吧。
三人对于她的到来惊喜非常,佟格格也特地候在门外迎接她。
叶湘雅跟佟氏有过一段一起种小麦的经历,那小麦成熟后,磨成粉,做成虎皮饽饽,在长春宫分来吃了,内陷普普通通,但胜在虎皮饽饽最外边那层皮极为脆焦,香甜可口,她一连吃了好几个,惹得肚子疼,皇贵妃便不许在宫里种小麦了,都一律改成种花种树了。
往事不堪回首,但叶湘雅见到佟氏时,确实有几分喜悦,跟她说了一下玄烨最近的状况,佟氏一脸放松,“多亏有格格陪着他。”
叶湘雅跟她叙旧片刻后,看向那三位董鄂格格,自然地走向她们那边。
佟氏黯然,不动声色回去自己屋里,奴才安慰她,“格格,至少小格格还记着您。”
“是还记得我,只是我没有出息。”佟氏叹气,离开长春宫后,皇帝连过来都只是为了那嫁过人的董鄂氏,除了玄烨是她好运得来的,她在宫里无一争之力,她继续安分守己对谁都好。
只是她没想到皇宠这么快就没了,皇上好似彻底忘了一个为他生下孩子的女人,她不再盼着生下更多孩子了,但愿玄烨能平安长大吧。
佟氏将心底隐约升起的傲气挥散,拿起一花壶,静静给花浇水。
董鄂妃将小格格抱起,抱怨道:“小格格,奴才好些天没看见您,奴才还真以为您忘了我们仨。”
“是啊。”两位董鄂氏点头,语气幽怨。
叶湘雅却不以为意,“我去见了三位姐姐啊,还要陪三弟弟,当然没空过来啊。”
小格格这话却让她们三人心里不是滋味,这摆明是不将她们当成一回事,但是自己在宫里就是弱势的一方,哪怕对上一个孩童,都得低声下气,董鄂妃强笑道:“也是,三阿哥年纪小,小格格陪他是应当的。”
叶湘雅过来只是为了打探消息,并无跟她们攀谈感情的心思,她们可能觉得她傲慢,可是她们也只是存着利用她的心思,为什么还真当一回事了,她理解不了。
她装作嬉闹,悄无声息将她们三人的脉象都看了一遍。
掩下眼底的惊诧,她又不动声色将伺候在她们三人身边的奴才都看过了,那些奴才都是她眼熟的人——是额娘安排的奴才。
那么问题就值得深思了。
如果皇贵妃给‘她们’下了药,为何单单只有董鄂妃呈现怀孕的脉象,还是说,皇贵妃口中的‘她们’前后不一,不是同一类人。
叶湘雅不免疑惑,按照额娘的说法,这三位董鄂氏应该没有被下药,董鄂妃这胎极有可能是真的,这大概就是那个出生后不久就夭折的‘朕之第一子’吧。
所以额娘那药是下在那些蒙古妃子身上了?
叶湘雅往这方面推测,但还是觉得哪儿不对劲,好像有什么她忽视的地方了,可回顾事情,环环相扣,她暂时将这点疑惑放着,事态没她想的那般严重,额娘有心算计董鄂一族,但没想着给董鄂一族扣上假孕等罪名,只要不是诛九族的大罪,她对这件事就不太感兴趣了。
看着这三人殷勤的模样,叶湘雅打了个哈欠,顺手让人将皇太后赏给自己的几样珠宝送给她们,皇上的东西不能动,额娘的是心意,也不能动,所以只能动皇太后给的赏赐了。
过来一趟得知这么多事,总得有点表示。
而得了赏赐的三人,面色好转许多,大概是觉得小格格算待她们算有心。
与刚进宫时的光景不同,她们那时还觉得得宠是件不难的事,凭她们不比皇贵妃差的容貌,但现实教会她们做人,宫里不好混,处处都要银两,如今多出小格格给的珠宝,在宫里往后一段日子,她们会过得很是舒心。
叶湘雅向她们告别离开。
回去后,皇贵妃早就坐在宝座上等着她了,目光似笑非笑。
叶湘雅心里叹道,果然,她的动作瞒不过皇贵妃,哪怕故作天真。
她正等着皇贵妃的质问,但让她意外的是,皇贵妃只是轻声道:“下次别回来这么晚了,额娘会担心的。”
叶湘雅急忙点头,能应付过去再好不过了,“额娘,我想吃茄丁面。”
“好,额娘给你做,去陪你弟弟玩吧,玄烨已经醒了。”皇贵妃轻轻抚摸自己女儿的头发,笑容轻柔。
叶湘雅自觉这事应该过去了,便蹦蹦跳跳往房间去了。
但只是外表如此,她心里早就吓出一身冷汗了。
皇贵妃叹气,她的这个女儿啊,都忆起上辈子的事了,还不告诉她。
皇贵妃从女儿进宫时就感觉有些奇怪了,女儿还是从前的女儿,无论是习惯还是脾气,她都能从记忆中找出女儿的影子,但女儿的聪慧是远超上辈子的。
她自身的情况证明了重生不是件不切实际的事,若女儿心怀不甘,再来一世,她一点都不意外。
但问题就在这了,若是女儿聪慧更甚上辈子,可为何不见女儿表现出对那些人的憎恨,女儿遇到的事,那种被迫殉葬的绝望,足以让皇太后死千万遍都不为过。
只是女儿还表现的跟皇太后挺亲近的,好似一点都不记得上辈子的怨恨了。
皇贵妃心里想到另一种可能,会不会是女儿只是想起上辈子发生的事,但是却没有亲身经历过,所以才只是表现得比寻常孩童更为聪慧,就算知道有些人害了她,可以女儿这般小的年纪,又谈何记恨那些人。
孩童的心眼是最澄澈洁白的。
她轻柔地将一套旧衣翻出来,犹记得,这是她在进宫前特地带上的衣物,不是觉得宫里没有她能穿的衣服,也不是因为念旧。
她一点一点将衣物撕破。
她只是怕自己会忘了过去过的是什么日子,怕自己忘了这份深仇大恨。
一想起,无处发泄时,便撕破一件衣裳。
董鄂巴度、皇太后……她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第98章 顺治帝贞妃董鄂氏(十三)
董鄂妃有孕之事诊断出来了,不多不少,正好两个月脉象。
皇贵妃欣喜若狂,将进宫那一日皇上赏给自己的百釉孩儿枕转手赏给董鄂妃。
延禧宫奴才上下都为董鄂妃高兴,董鄂妃抚着肚子,心神微松,对皇贵妃的赏赐感恩戴德,且不说此物珍贵,单单是皇上赏赐给皇贵妃的意义,就大不一样。
她可以断定,皇贵妃对她这胎十分重视,或许等她生下孩子后,她这胎子嗣就能养在皇贵妃身下,三皇子固然听话,可三皇子生母出身汉军旗乃不争之事,皇贵妃怎会扶持一个汉军旗的皇子上位。
而董鄂妃这胎来的正是时候,是皇贵妃向董鄂一族示好、皇贵妃只抚养汉军旗子嗣选无可选的时候。
身旁两个董鄂氏反应过来期间的门道后,看向董鄂妃的眼神多了几分忌惮,难怪她对争宠无意,只想怀上子嗣,原来是早就跟皇贵妃心意相通了,等一生下孩子,就交给皇贵妃抚养。
一时间两人语气掺杂着几分尖酸刻薄,“姐姐可真是能耐,说有孕就有孕了,妹妹恭喜姐姐得偿所愿。”
董鄂妃心里知道自己并没有跟皇贵妃做过任何交易,但皇贵妃摆明要向董鄂一族示好,她只得担下这个锅,说起来,她并没有吃亏,反而获益不少,也不在乎自己当了皇贵妃的借口——
她估计皇贵妃早就想跟董鄂一族和好了,毕竟皇贵妃唯一的女儿姓董鄂氏,身上流着董鄂一族的血,而且有蒙古贵女在,皇贵妃这辈子无法成为皇后,更无法母凭子贵,如此一来,皇贵妃将来只是宫中的皇贵太妃,等唯一的孩子出嫁后,能帮一把自己子嗣的只有董鄂一族出身的皇子。
能让董鄂妃如此下断定还有另一个重要缘故,大清入关后,侧福晋就不是妻了,这也是她选择改嫁对象时,毅然选择皇上的缘故,满人只会入关随俗,如今的皇室勉强还容得下二嫁的太妃,但是新帝即位后,未必不会将皇贵妃的孩子当成皇室的屈辱,毕竟那不是皇室血脉。
想是这么想,但实话不能说出来,这两人还有大用,她安抚道:“两位妹妹如此受宠,等姐姐生下孩子后,姐姐有幸晋位,必然不会忘了两位妹妹。”
她将小格格赏给她的金银珠宝分给两人,吃人嘴软拿人手软,两个格格说到底并非只记得尖酸刻薄,见董鄂妃态度顺从,心底戾气逐渐消散,“妹妹只是说笑的,还望姐姐莫要在意。”
董鄂妃点头,心思不在两人身上,她在想,皇贵妃也算一聪明人,可她已经抱养了三皇子,不知皇上可会介意她抱养四皇子。
她现在既担心皇贵妃不抱养她孩子,又担心如果皇上默许皇贵妃抱养两个皇子的心思……皇上对皇贵妃的宠爱超乎想象,或许会将她的孩子记在皇贵妃名下,改了玉牒。
万岁爷都能做出将佟氏贬位的事,还有什么不能做。
她面色一白。
但隐隐的兴奋从她心底升起,富贵险中求,皇室玉牒不是好变动的,董鄂一族也不是干愣着的。
只要她的孩子被皇贵妃抱养了,那皇位……就是十拿九稳的事了。
……
宫外,不止一人跟董鄂妃一样心思,现在的董鄂一族,心情就跟天上掉馅饼差不多,皇贵妃的示好,宫中族人的有孕,足以将二皇子天残之事暂时抹消掉,有些人甚至迫不及待想跟皇贵妃和好了。
他们这族跟皇贵妃并非闹得不可开交,说到底,皇贵妃成为皇帝宠妃,对他们的好处大着去了。
小格格还特地被皇贵妃送出宫外跟所谓的阿玛嫡额娘见面,这足以表示皇贵妃的诚心诚意了,唯一的心肝宝贝能送来跟族人交好,皇贵妃也算豁出去了。
但叶湘雅心情并不好,被突然告知要去见原身阿玛,她只当这是一项任务,对上那一脸激动的董鄂巴度和董鄂夫人,她皮笑肉不笑,“董鄂大人、董鄂夫人好。”
她完全没有称呼这两人阿玛额娘的意思,他们再大,也大不过皇室。
两人脸色一僵,董鄂巴度怒火中烧,但强行将火气压下来,恭恭敬敬将自己的亲生女儿迎进府。
董鄂夫人脸色始终深沉,恨恨地看着皇贵妃的女儿,皇贵妃害了她女儿……她现在还不能对小格格动手,但等皇贵妃成了太妃,小格格出嫁后……她动手的机会多着去了。
叶湘雅方才对董鄂巴度两人的态度被不少族人看在眼里,心里不免担忧皇贵妃将小格格教导成不认族人的性情了,但是对上其他族人时,叶湘雅好声好气叫了玛法玛嬷、堂哥堂姐等称呼,十分的和善孝顺听话,俨然一个家教严好的贵女。
他们又放下心来了,觉得小格格的态度合乎常理。
皇贵妃只是恨自己前夫一家子罢了,他们又没对皇贵妃动手,皇贵妃要恨也只恨董鄂巴度等人,小格格不待见自己亲阿玛更是正常极了。
所以到头来只有董鄂巴度几人脸色难看,叶湘雅在一众族人中可谓是如鱼得水,不少堂姐妹亲密的拉着她的手各种寒暄关心,董鄂巴度的侧福晋还想亲自将她抱起来,叶湘雅记仇,没让她抱,完全忽视她的存在,惹得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活脱脱一个小丑。
但无一人帮她说话,连她亲生的儿女都不开口,眼神全落在小格格身上,皇贵妃作为最接近皇上的枕边人,若是跟这位妹妹打好交道,他们升官发财、嫁给一个好夫君便是轻而易举的事。
叶湘雅将他们的模样记在心里,她怕哪日,额娘动手后,这些人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世间可就真没人记住他们了。
一个人的恨意需要多少人来摆平,这没法权衡,但是她清楚皇贵妃心思,她是为女重生之人,什么都能做出来,她顶多在皇贵妃动手时,稍微掌控一下分寸,不祸及无辜之人。
……
宫内,皇贵妃依附在皇帝怀里,柔软乖顺。
棋子都到位了,而这一切也算是在皇帝授意之下,她处在其中又置身事外。
她在知道董鄂妃怀孕后,便将此事告知皇上。
而皇上显然是别有打算,有意让她抱养董鄂妃的孩子,只要这胎生下来是个阿哥,这胎就只能记在她身下,甚至皇上有为此改玉牒的意思。
但是皇上大概顾及到董鄂一族和其他大族不会轻易答应,便有心安抚董鄂一族。
她跟董鄂一族交好,有自己私心,也有皇上意思。
皇上知道她无法生养,又知道在皇太后的掌控下,满洲旗的妃子很难保全子嗣,便一不做二不休在董鄂妃有孕后,将这胎安排在她身下。
至于之前的董鄂福晋怀三皇子时,因存了些小心思,并不被皇帝考虑,皇贵妃跟皇帝夫妻多年,对自己这位丈夫还是有些了解的,就算此时此刻皇帝已经在考虑继承人的事了,也得在皇子生母中选一个对她恭敬的妃子。
董鄂妃符合要求,没有因为董鄂族人身份对她满心怨恨。
而她的谋划便在皇帝的种种计划下,但愿老天庇佑。
皇贵妃微不可闻笑了笑,似是期待得紧了,但愿董鄂一族可别错过这天赐的富贵啊,好不容易家族能出一个皇帝,可不能便宜外人。
……
叶湘雅从董鄂府出来后,身上挂着大大小小的红包,她不客气将这些银票收下,反手就将这些银票赠给养济院和育婴堂等福利慈善机构。
这不过是小恩小惠,能让他们对一向备受苛待的庶女示好,只能是为了图谋更大的利益,当然,原身母女俩的仇恨不至于延伸到那些什么都没有做的人身上,但这一点都不妨碍她对原身族人无感,这些银票大有用处,用在百姓身上比奉承她好无数倍。
叶湘雅回了皇宫。
不过一日,皇宫里就发生大变化了,董鄂妃从延禧宫搬出来,在长春宫住下,皇帝又将她位份提到福晋,等她生下腹中子嗣,大概就能成为真真正正的董鄂妃了吧。
皇太后明显心急了,儿子这是要将董鄂氏腹中子嗣当成继承人培养吗?这并非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和爱新觉罗氏的血脉,皇帝怎如此荒唐。
但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在宫里的权力被层层分拨,儿子对她更是表面恭敬,实则一点孝敬之心都无,她拿捏不了董鄂妃,更拿捏不了董鄂一族。
她面露不甘听着董鄂一族日渐得意,皇贵妃悉心照顾董鄂妃身孕的消息,等到董鄂妃这胎四个月时,皇贵妃特地将董鄂妃的娘亲、嫂嫂弟妹,以及小格格从前的嫡额娘、几位姐姐带进宫里,理由便是可怜董鄂妃进宫以来还未曾见过娘家人。
这举动并不显眼,佟氏生下三皇子时,皇贵妃也曾让佟氏额娘进宫,只是这次还加上了皇贵妃从前的主母,难免让人多想。
但更奇怪的是,皇贵妃让这些人都去见了董鄂妃,自己反倒对所谓的主母一点兴致都无,叶湘雅为了配合这场戏码,去见了一面原身的姐妹。
她们眼里异彩连连,拉着小格格的手不放开,叶湘雅看出她们眼里的羡慕,干脆将自己用不完的几匹布料送给她们,随后她们便盯上了她屋里的各种珠宝,按道理董鄂巴度一家子不至于将女儿养成这种短视的性子,但原身母女俩被各种折磨,可想而知这后院的人压根不重视除了阿哥以外的子嗣,嫡女待遇会好些,毕竟是嫡福晋嫡亲子嗣,但换做这些庶女,不被下人轻贱算好了。
而此行,大概是心有顾忌,嫡福晋只带了庶女进宫。
叶湘雅半点不纵容,冷下脸来,她们这才后知后觉小格格不单是她们妹妹,还是圣上养女,一个个表情复杂,终是弱了气势,那往日为非作歹的嫡福晋十分和气同她说话,口口声声以嫡额娘自称。
叶湘雅坐下来看她做戏,嫡福晋自导自演好一阵子,见实在没人搭理她,脸色尴尬极了,“小格格,我始终是你嫡额娘,你不能这么对嫡额娘。”
叶湘雅点头,“董鄂氏,你想跟皇额娘争后位?”
嫡福晋扑通一声跪下来,脸色惨白,“小格格不要乱说,奴才绝无此等大逆不道之心。”
叶湘雅浅浅笑道:“那好奇怪啊,你为什么自称是我嫡额娘,我嫡额娘只有皇后娘娘啊。”
孩童稚嫩的声音说出最可怖的话,嫡福晋终于不敢再小瞧这位庶女了,三言两语即可让她跪地求饶,她连磕几个头,“奴才知错了,奴才再也不敢了。”
叶湘雅从凳子上跳下来,对董鄂妃的家里人笑了笑,见她们下意识回避,心道自己可没想造成这种后果,她也是要在宫里混日子的,怎会看着自己形象变差,但她们非得说些不该说的话,着实让她烦恼。
她特地提醒道:“还请董鄂福晋好生照顾自己身子,我盼极了能再添一个弟弟。”
她倒是明摆着将董鄂妃的孩子当成是自己额娘的孩子了,董鄂妃打了个寒颤,“是,小格格。”
果然,这宫里的孩子都不容小瞧,皇贵妃能得宠,又怎会养出天真善良的孩子,这位小格格,之前隐藏的可真深,董鄂妃深深后怕着,但心底的兴奋让她真正害怕不起来。
皇贵妃母女俩的态度完全可以说明她这胎只能是万岁爷的太子爷!
她现在只祈祷自己能生下一个阿哥,皇贵妃母女俩气焰越足,就代表她们在宫里地位多稳固,皇太后动不了她这胎的。
叶湘雅瞥了一眼董鄂妃,去找自己额娘了,额娘特地叫她们进宫,应该是别有算计,真期待这些人能做出点让人意外的事,好对得起额娘格外的仁慈。
第99章 顺治帝贞妃董鄂氏(十四)
叶湘雅此行,只是为了拨动她们心弦,她越是重视董鄂妃腹中子嗣,越是轻蔑原身嫡母姐妹等人,她们就认定董鄂妃这胎是十拿九稳的皇太子,会越发隐忍,等到事情脱离她们掌控时,她们所谓的隐忍便不成隐忍。
她们会比谁都慌,私欲能让一个人生,也能让一个人死无全尸。
皇太后现在很慌,甚至不惜动用自己在朝廷上仅剩的人手逼皇帝宠幸蒙古贵女,以不孝之罪治皇贵妃不愿成全她抱孙子的心思——
儿子不愿意去后宫,还怪罪到当儿媳的身上,皇贵妃重生一回,脑子早就清醒了,哪会做这等任打任骂之人,换做往日,为了回馈皇太后,她只会更过分,让皇帝日日来她宫所,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计划渐成,她成全了皇太后心思。
她各种劝诫皇帝去宠幸蒙古妃子,两人现在互通心意,皇贵妃想找理由简单得很,无非说董鄂妃腹中子嗣生下来记在她身下时,难免打草惊蛇,皇太后必然不同意,最好的办法是去见那些蒙古妃子,假借宠幸名义给她们赐下避子汤,借口就说皇后未有孕之前,这些蒙古贵女不得有孕。
这才是真真正正将皇后的重要性摆在所有人面前,至于那些满洲旗汉军旗妃子怀了就怀了吧,血脉不比蒙古贵女尊贵,怎能一视同仁。
而避子汤喝得多了,就再无有孕可能,这正好成全皇上心意,也是为了防止皇太后受的刺激过甚,做出不该做的事,以行安抚之意,毕竟皇太后叫皇帝去看蒙古妃子,皇帝确实去看了。
几次下来,皇太后还真平静心绪了,只是对皇上眼睁睁看着蒙古贵女喝下避子汤,又完全不碰皇后之举有很大不满,但又怕自己打草惊蛇——至今她都未知皇贵妃并没有喝下那些有问题的汤药,便几次隐忍下来。
宫里明眼人都知,皇太后和皇贵妃之间的平静只是暂时的,但其他外人不知啊,有些人还以为皇贵妃不止笼络她们,还在皇太后这边也插一手,力图当稳坐钓鱼台之人。
进宫瞧董鄂妃的人暂且在皇宫里住下,此乃皇贵妃恩赐,当然她们的住所跟内廷毫不相干,只是被安置在皇帝一般不常踏入的地方——皇贵妃看重董鄂妃腹中子嗣,特地让她们照顾董鄂妃直至孩子出生,但不知是不是皇贵妃忘了董鄂巴度的夫人和女儿,分毫不提她们出宫之事,竟让她们迷迷糊糊在宫里留下来了。
“女儿,额娘心里慌了。”董鄂妃的娘亲捂着胸口,蹙眉。
董鄂妃道:“怕什么,额娘,皇贵妃和皇太后早就老死不相往来了,皇贵妃这分明是迎合皇太后,防止她做出害了我孩子的手段。”
董鄂妃看得明白,皇贵妃野心可大了,她的孩子最适合被皇贵妃抱养,那皇贵妃必然不会任其发生任何意外,二皇子会发生意外,那是因为董鄂福晋别有异心,心里不愿看皇贵妃好,却盼着皇贵妃将好处都给了她。
她可不会做出这种蠢事,如果皇贵妃愿意,她完全可以成为宫里第二个佟氏,心甘情愿跟自己儿子一年见不了一面。
“你还是得注意。”董鄂夫人皱眉,她从前是皇贵妃后院主母,对这人心性十分不耻,她不信皇贵妃会给好处董鄂氏。
“是啊,额娘是担心你,又不是让你吃亏。”董鄂妃的额娘是继弦,老夫少妻模式使得她心性未长,夫君宠着她,活得跟刚出阁的少女无异,见女儿反对自己说法,忍不住娇嗔道。
董鄂妃摸着肚子,实在不想跟额娘解释,额娘接触到的内宅祸事太少了,大嫂温声将额娘劝走,她目光落在董鄂夫人身上——这位皇贵妃从前的主母。
“夫人有何见解?”皇贵妃才进宫三年多,可以轻易转变性情,但人的根本不会轻易变化,它可能从弯的改成直的,可能一年半载没有破绽,但往后余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了解皇贵妃从前的性情对董鄂妃来说,十分重要。
董鄂夫人微笑着,她早料到自己会被人求上门,她还想拿捏一下身段,便道:“娘娘怎么看,奴才就怎么看。”
董鄂妃叹了一声,“我只担心我见解不如夫人深,还是请夫人说说吧,咱们董鄂一族始终是一家,连着根的血脉无法割开。”她主动握住董鄂夫人的手,轻声道,“小格格性子歪了,便不算是咱们董鄂一族的人了。”
她这是在表态,即便皇贵妃之后重视她孩子,她也只是惺惺作态,要了皇贵妃的好处,但绝对不会对她女儿有半分怜悯,忘了自己祖宗的人,就该死。
董鄂夫人很是满意她这番说法,她恨不得让皇贵妃永远都抛不开她以往作为妾室的身份,她还想让皇贵妃唯一的骨肉这辈子不得好死。
她能不能从中得到好处,她已经不在乎这种事了,看到原先在自己掌控下的贱妾步步高升,她心里比吞针难受,密密麻麻的针孔让她避无可避,若这世间有重来就好了,她一定不顾一切让郭络罗氏没法接触到皇帝。
一念之欲让她忘了皇贵妃对她女儿的算计,或者说,她看似十分恨皇贵妃对她女儿的算计,但这些恨比不过在她看到郭络罗氏成为皇贵妃时的妒恨,那才叫真正的杀人诛心。
她笑道:“娘娘夸张了,小格格只是一孩子,她懂什么,倒是她那个娘啊,便是活脱脱的不知好歹了。”
在董鄂妃默许的眼神下,她缓缓道来皇贵妃过往的一切,包括她当年如何凄惨,如何卑贱。
这种话在郭络罗氏成为贤妃之后,她憋在心里多年,如今在宫妃面前说出来,她心里舒坦极了。
董鄂妃心里不耐地听着这些话,倍感荒诞,就算皇贵妃之前再卑贱,也是眼前人造成的,听到她说的话,她越发明白皇贵妃为何当初会毅然选择背叛自己夫君了,就这处境,不跑还等着被虐待死?
只是她还需要知道皇贵妃更多事情,她还得好好顺从这人。
董鄂妃掩下眼底的恶心,一如既往脸上挂着甜蜜的笑容。
……
一个月后,宫中爆出蒙古妃子皆有孕的消息,皇太后在得知这个消息时,猛地站起来,脸色难看之极,她不是没想过这天降的好事落在她这边,但静妃那事让她长教训了,一个蒙古妃子有孕还能说是意外,但是宫中除了静妃和皇后以外的博尔济吉特氏皆有孕,那就极为荒诞了。
而且那些蒙古贵女还都喝了避子汤。
她立即明白过来,这是皇贵妃的算计,皇贵妃知道了她几个月前动的手脚!
怪不得她至今都没听说郭络罗氏有孕的消息传出,是她棋差一招。
皇太后憋不住地狠狠拍了几下桌子,冷静过后让苏茉儿将对皇贵妃动手的奴才都换了,既然她的人已经被动手脚了,还留在身边无异于养虎为患,她也不怕打草惊蛇,皇贵妃摆明是要让她看着自己算计落空。
“她就肯定哀家会坐以待毙?”
皇太后冷笑,宫中局势都偏向皇贵妃那边,等董鄂氏生下一个皇子,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就彻底败了,蒙古妃子也因有孕一事被皇帝彻底厌弃(不管是真孕还是假孕),她作为皇太后便无法接触到下一任继承人……简直荒诞,但有皇帝的支持,皇贵妃还真无所忌惮了。
“太后娘娘,这怀孕之事务必得解决了。”
“哀家知道。”皇太后作为下药的始作俑者,她很了解皇贵妃反将一军用的是什么药,她冷声道,“就说是太医确诊有误。”就算这个借口多可笑,总比皇帝再一次认定她又借用假孕手段让博尔济吉特氏‘怀上身孕’好。
而她这边反常的举动,该让皇帝怀疑起他那个好爱妃心里藏着什么好主意了,至少一个单纯无害的女子跟她斗不到现在。
她动不了皇贵妃,但皇贵妃这些日子示好的董鄂一族修想安生。
“若是皇上不肯让此事过去,便说她们中了算计。”皇太后慢慢思忖,“让此事跟上次废后假孕那事扯上关系,皇贵妃迟早被怀疑,这是她该得的,好一箭双雕,借力打力。”
她后来查了静妃假孕一事,并没有发现静妃刻意对自己身孕动手脚,可她同样查不到皇贵妃掺和进去,只是越是完美无缺的手段,她就越不需要找证据,只需要将怀疑放在得利最多的人身上,而这人,只能是皇贵妃。
静妃假孕跟皇贵妃扯不开关系,她也不算冤枉皇贵妃。
“董鄂一族……哀家倒想看看她们会在哀家还是皇贵妃中选谁,来人,奉哀家命令,董鄂氏享妃位待遇。”
妃位,众多妃子中,只有废后静妃和曾经的贤妃、现在的皇贵妃才享受到的待遇,皇太后不会让董鄂氏真得了好处,所以只是给了她待遇,但是她会让董鄂氏明白,她可以给她妃位的位份,还能让她亲自抚养孩子,皇上只想让满洲旗妃子所出子嗣继承皇位,她不信董鄂氏不会蠢蠢欲动。
只是皇太后万万没想到,皇贵妃早就清楚自己不善心计——至少比不过沉浸在宅斗中几十年的皇太后,所以她早在得知蒙古妃子有孕时,第一时间向皇帝表示自己的不安并且坦白自己几个月前做的事情了,当然,这并不包括她对蒙古妃子下假孕药这事。
她梨花带雨向皇帝倾诉,“妾身当时只是察觉那宫女捧来的药不对劲,便假装喝下了,后来细细查了那药的根源,竟查到慈宁宫上,还是当时静妃服用的假孕药,妾身不敢再查了,也怕万岁爷知道此事动怒,毕竟不能再让万岁爷和太后娘娘感情生分了,便当作这事从未发生过,可如今,怎会让其他姐妹遭殃了,皇上,都怪妾身掌管后宫无力,还望皇上收回宫权。”
福临眉眼抚平,瞳孔极亮,一贯的平淡画面,他手轻轻拍在爱妃后背,手上青筋暴起,怒极反笑,他那位好额娘啊,废后假孕罢了,竟还一而再再而三算计在爱妃身上,是想让他怀疑爱妃吗?何等粗劣的手段。
叶湘雅在一旁看戏,觉得火候还差点,添油加醋道:“额娘这几日一直做噩梦,皇阿玛能不能一直留在额娘身边保护额娘?”
福临语气冷冽,但不是对着眼前人的,“有皇阿玛在,小格格不用害怕。”
他想顺手将养女揽在怀里,却不想叶湘雅一溜圈就跑了,“那就好,皇阿玛可得好好保护额娘,女儿去找玄烨了。”
福临一愣,笑了,皇贵妃此时也振作起来了,破涕为笑,“妾身说了她多少遍,她次次都不忘玄烨,连皇阿玛在这都不过来了。”
“姐弟感情好,才能吉祥止止。”他叹道。
皇额娘那边不能再放任不管了,可笑皇家自持富贵和善,但母子间的勾心斗角足以让所有算计者都自愧不如。
皇额娘该休止了。
……
董鄂妃将董鄂夫人所言都往脑子里过了遍,并未发觉皇贵妃的弱点,那些受虐的事怎能说是弱点,只能说董鄂夫人实在无耻,她看向董鄂夫人的眼神越发轻蔑。
只是这一次交谈并不是什么好处都没有,至少她知道皇贵妃曾经中过的算计,好让她不在皇贵妃面前班门弄斧,又能想出更合理的算计。
第100章 顺治帝贞妃董鄂氏(十五)
出乎意料,蒙古妃子齐齐‘假孕’之事很轻易就在皇上这边过去了,但这惹得皇太后心里浮躁不安,“皇帝怎么想的,这么明显的算计都看不出,哀家这心里不得劲啊。”
苏茉儿道:“太后娘娘,这样也好,就算是算计,此事也牵连到咱们科尔沁部,万岁爷不愿深究,便让此事过去吧,毕竟后宫妃子齐齐假孕一事,说出去也有辱皇家名声啊。”
皇太后摆了摆手,“皇家名声固然重要,但皇贵妃一日为副后,哀家就一日不安心。”
名声又不能帮她巩固后宫权力,再说了,满人入关本就不得人心,稳固王朝都得几十年,皇室名声还轮不到她操心,也没人敢说皇家坏话。
她只关心一件事,各种动作都没法将郭络罗氏拉下水,等董鄂氏将孩子生下来,覆水难收。
“董鄂氏那边如何?”
苏茉儿摇头,“她雀跃受过了太后娘娘恩宠,只是得了好处却无任何表态,不是可用之人。”
“……好一个董鄂氏,有哀家当年的风范。”皇太后语气满是欣赏,眼底闪过一丝忌惮。
她不在意宫中妃子对她是恭敬还是装模做样,她地位最高,其他人只能受着她,但是不管是谁,只要受了好处,如果表现平平无奇,便只能说这份好处对她用处不大,又或者说,当事人心里图谋更深。
“太后娘娘,可要让董鄂氏过来?”苏茉儿揣摩自家主子心思,“皇贵妃只想要她腹中子嗣,对她这个人应当是忌惮的,当年皇贵妃怎么对佟氏,就会怎么对董鄂氏,只要咱们拉拢了董鄂氏,董鄂氏必然心动,咱们能给董鄂氏的可比皇贵妃能给的多着去了。”
“现在还没必要。”皇太后毫不犹豫回绝,“直接给她封妃吧,就说内务府已经备着这事了,先提待遇只是想给她一个惊喜。”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既然董鄂氏心比天高,便让她受着这份福气,她不信皇贵妃不会怀疑董鄂氏,董鄂氏就算不愿过来,也必须要过来了,“她会主动找哀家的。”
皇太后闭了闭眼,时至今日,她这心里也算明白了,儿子压根没有给蒙古妃子诞下子嗣的机会,现在不会有,将来更不会有,她只能行一招险棋了,她不会再妄想科尔沁和博尔济吉特氏的血脉,但是董鄂氏这胎必然由她掌控。
总之就一句话,皇贵妃盼着的事情,她必定给她搞砸了。
“太后娘娘,那这妃位封号可要内务府拟定?”苏茉儿猜想自家主子可能是忘说了封号的事,忙不慌提醒道。
爱新觉罗氏虽是刚入关数年的情形,但有的规矩可不能落下,当年先帝称帝时,还不是正儿八经给自家妃子起封号,太后娘娘的封号便是庄妃了,而当今皇贵妃当年入宫时,也有封号贤字,皇后刚进宫时是没有封号的妃位没错,可皇后娘娘那是奔着后位来的,哪能视作寻常情况。
“不必让内务府准备,她姓氏董鄂,便叫董妃吧。”皇太后懒洋洋道。
苏茉儿一听这话,哪还不明白自家主子压根没有给董鄂氏起封号的心思,就连这董妃也只是糊弄人的,她心里叹了口气,为了不将董鄂氏推向别方,还是别说封号的事了,就只说封妃,尽管这董鄂妃听起来就像是没有正经册封的妃子,但妃位就是妃位,太后娘娘宅心仁厚,董鄂氏别给脸不要脸。
“记得从哀家私库里拿出那张琴床赏给董鄂氏,哀家听闻她喜爱汉人的东西,那琴便赏了她吧。”
苏茉儿心里一惊,太后娘娘所说正是私库里具备九德的琴,是世间最好的琴之一,九德是形容同时具备‘奇、透、润、静、圆、匀、清、芳’这九大特点的琴音,是擅琴艺者毕生都在追求的知音玉琴。
这琴给了董鄂氏,便有些糟蹋了,她并没有听说过董鄂氏擅琴。
苏茉儿心里叹道,到底是主子珍藏许久的珍品,但还是那句话,不撒渔网打不到鱼。
“还不快去。”皇太后瞥了她一眼。
“是。”苏茉儿点头,匆匆退下了。
人走之后,悬着的心重重落下,皇太后捻起一串佛珠,一如既往嘴里念着经文,仔细一听,还是《般若心经》。
“般若,智慧也。波罗蜜,到彼岸也……”
此举,并非是心定了,恰恰相反,是她心乱了,才盼着从佛经中寻求一丝安定。
……
叶湘雅从正厅出来,落眼便是董鄂氏欢欣鼓舞跟皇太后派来的奴才交谈模样,据她所知,苏茉儿前不久才刚过来跟董鄂氏说妃位待遇吧,这又来一趟,看董鄂氏比之前更欢喜,应该是有更多的好处到手了。
或者说,皇太后对董鄂氏许下承诺,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经历过蒙古妃子齐齐假孕一事,皇太后现在应该对科尔沁的血脉不抱希望了吧,所以她现在是想跟额娘争孩子?
叶湘雅默不作声看着这一幕,小孩子的身影是最不引人注目的,她早已将身边人谴退,因此董鄂氏在欢欢喜喜送走苏茉儿后,转头看到她时,脸色顿时僵了。
如今董鄂氏早就不是当年刚进宫的新人了,宫中是猫是狗都能算计人一把,一个本就聪慧的孩子也能不动声色将她玩弄于股掌,她不会小瞧皇贵妃的孩子,她立即调整脸色,温声细语,“小格格怎么过来了。”
“想看弟弟了。”叶湘雅如实道。
“正好奴才准备好小格格最喜欢吃的糕点,小格格试试?”董鄂氏嘴角抽抽,不动声色换了个话题,她可不愿被时时刻刻盯着肚子里的孩子,以往可以忍受是因为她身份低微,是福晋身份,为宫中地位最低微的妃子之一,可皇太后都愿意将她封为妃位了,她地位与以往大不相同。
若是皇贵妃始终没有诞下子嗣,那她的孩子便是宫中最高位妃子所出之子,换句话说,是有资格继承皇上皇位的‘第一子’,她退路比以往多了。
皇太后这人还得攀附一阵子,董鄂氏思忖,单是看在她轻而易举给出的妃位,就不能舍去皇太后,而皇贵妃这边只想要她孩子。
她给孩子皇贵妃,远离孩子,只跟在皇太后身边,便是两边都不得罪了,要是皇贵妃问起,便主动说自己只是在皇太后那边打探消息,她这颗心自始至终都向着皇贵妃。
太后之位和妃位相比,谁都知道自己要选什么。
顿顿饱和一顿饱,她失心疯了才会选一顿饱。
“好啊。”叶湘雅坐下来,将嘴儿填的鼓鼓满满,故作孩儿的童言无忌,“董鄂氏,你还要多久才生下小弟弟?我等了好久好久了。”
“还要大半年,小格格当时不是等了三皇子出生吗?怎么换做小弟弟就等不了了?”董鄂氏笑道,平心而论,小格格算是一个极好的姐姐,对待三皇子十分用心,时常陪玩陪睡,可以说,正是小格格的这份重视,三皇子在皇贵妃那儿才得了几分重视,等她儿子出生后,她也想利用小格格这份重视,让她儿子得到的好处更多。
三皇子只是一个汉军旗妃子的血脉,居长又如何。
叶湘雅漫不经心回道:“那不一样的啊,四弟弟才是我真正的弟弟。”
董鄂氏眉眼一跳,收起脸上的笑意,试探道:“都是万岁爷的孩子,小格格可别这么说。”
“我说的都是真的,”小格格似是着急为自己辩解,这个年龄段的孩子精明却也坦诚,“额娘都说过了,四弟弟才是我真正的弟弟。”
不安感越发浓重,董鄂氏希望皇贵妃母女俩重视她儿子,可不代表她盼着她儿子未出生前,跟三皇子有了姐弟情的小格格说出这么无情的话——这意味着,所谓亲情也在小格格算计内。
“小格格为什么这么说。”
“那当然是——”话说半截,小格格突然捂住嘴,警惕地看了她一眼,“我要走了,董鄂氏你好好照顾弟弟。”
她一屁股溜下地,去找寻自己亲爱的三弟弟。
董鄂氏摸着胸口,怔怔然,聪慧如她,早就想到了一种可能,如果皇贵妃将她孩子玉牒记在自己名下,只有这种可能才会让小格格说出那种话,玉牒是生母的唯一证明……
皇上必然已经成全了皇贵妃的心愿,这结果比她想的糟糕无数倍,她可以远离孩子,但不代表她要接受孩子拱手让人的事实,皇贵妃这哪是让她顿顿饱,这是连喂饱她的机会都不给了。
董鄂氏神色截然一变,如今她不能坐以待毙了,她的孩子既然同时受到皇贵妃和皇太后的看重,何不投靠皇太后,皇太后和皇上感情再不好,也是皇上生母,如果皇太后不再执着蒙古贵女生下科尔沁的血脉,打算将满洲旗妃子血脉送上皇位,母子愿望达成一致,生疏缓解,有皇太后在,她的孩子未必比不过皇贵妃抱养的子嗣。
种种顾忌让她立即收拾好自己,前往慈宁宫。
叶湘雅百般无趣看着她离去,董鄂氏想额娘抚养子嗣,自己要了皇太后好处,当袖手旁观之人,好等皇贵妃和皇太后斗得你死我活后,将好处尽捡,但是额娘目的是想让董鄂一族和皇太后这一脉相斗,怎会真顺从董鄂妃心思。
她得让董鄂妃及董鄂一族跟皇太后好了后,再将他们推入深渊。
叶湘雅招了招手,一个名为吉祥,脸蛋圆鼓鼓的十三四岁女孩儿出现在她面前,这是皇贵妃特地挑选的家世清白、为人机灵的小宫女,只伺候她一人,是她培养的心腹。
但她看中她不是因为她家世清白,仅仅是一个理由,她只做不问。
“你想办法让皇后知道,董鄂氏的孩子将会改玉牒,记在额娘名下。”
吉祥一惊,但很快反应过来,点头,“格格还有别的吩咐吗?”
“去告知佟格格,皇贵妃即将有‘亲子’了。”局势越乱越好,反正乱不到她们母女这边。
……
慈宁宫,皇太后估摸董鄂氏已经在门外等了一刻钟,便摆了摆手,“让她进来吧。”
“是。”苏茉儿立即将董鄂氏领进正堂,董鄂氏恭敬低头。
皇太后望着她肚子,不太得劲道:“总归是哀家孙子,是哀家的嫡亲血脉,你可愿跟随哀家?”
“奴才愿意。”董鄂氏毫不犹豫道。
“哦?”董鄂氏答应得太快,皇太后心里升起怀疑,“哀家听说皇贵妃对你极好。”
“但皇贵妃想要让孩子记在她名下,奴才不愿意。”董鄂氏低头,“哪怕她对奴才再好,奴才也忍不了孩子今后不认生母。”
“原是这样。”皇帝越发任性了,连这种事情都答应,混淆血脉乃宫中大耻。
皇太后勉强相信她的话,孩子是生母傍身法宝,董鄂氏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而且皇贵妃的动静本就说明了董鄂氏这胎不简单,“你可愿搬到哀家宫里?”
再多借口都比不上实际上的行动,让皇太后放心,只有董鄂氏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董鄂氏心中所想,借用这胎跟儿子和好,也是皇太后的心愿,事已至此,她不能跟儿子闹得更僵了,儿子只愿让满洲妃子血脉上位,她可以成全他心愿。
皇太后退而求其次,将希望放在曾孙上,她亲手抚养大的孙子必能和科尔沁贵女诞下血脉,往后,她就看她曾孙子继承皇位了。
曲线救国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奴才愿意。”董鄂氏只犹豫片刻,便同意了。
此刻,她早就忘了她这胎被皇贵妃庇护的日子,也忘了董鄂福晋腹中子嗣是谁下手的猜疑。
而皇贵妃在得知董鄂氏擅作主张入住慈宁宫,当晚掀了桌子,让宫中人看了笑话,也彻底让董鄂妃安心,她腹中子嗣果然是个宝,她已经迫不及待等孩子出生了,到时候,哪怕是皇贵妃也不能跟她相争了吧。
皇贵妃和皇太后两人对她子嗣的在乎,早就让董鄂氏忘了自己在宫里根基不稳的事实。
她娘亲嫂嫂及董鄂巴度妻女也果断换了人讨好,但事实是,在皇贵妃掀桌的当晚,叶湘雅拍了拍胸膛,“额娘,咱们去哪儿用膳?”
皇贵妃看着桌面一片凌乱,不好意思咳了一声,“你先前说过想吃烧烤,那咱们就在院子里吃烧烤吧,正好董鄂氏不在这,不会影响到她胎儿。”
“好!”叶湘雅眼睛一亮,亲自跑到小厨房将炙炉生拉硬拽拖出来,皇贵妃也挽了袖子,兴冲冲道:“额娘亲自给你烤!”
……
长春宫里传来阵阵烧烤香味,烟尘气浓浓,皇贵妃头次上手烤东西,并不十分熟练,将肉烤得半生不熟或是烤糊一大片,但叶湘雅嘴上说着不介意,反手就吃了一串千金菜。
皇贵妃笑道:“你这孩子,还说不介意,还不是不想吃额娘烤的。”
叶湘雅眨了眨眼睛,“那额娘吃吃女儿烤的。”她递过去一串韭菜,这东西补肾壮阳,烤起来分外香,就是可惜没有搭配韭菜的香料和饮料。
将韭菜递过去后,她像是想起什么,往院子里开辟的菜园子跑去,拨开碍眼的菜叶子,往后一看,小葱密密实实长在地上,她随意摘下几株,这东西好长,每一条葱都折成两半垂在地上,似杂草丛生,因身上辣味,基本上没啥昆虫啃食,因此很容易就一簇一簇挤在一起了。
“额娘,加上这个。”叶湘雅摆弄似的将小葱递过去,皇贵妃拿起来闻了几下,有些稀奇,但还是听女儿的将小葱绑在肉上面。
这地方常吃的是大葱,皇贵妃看见小葱难免不太习惯,不过好歹是女儿心意,等肉烤好后,她吃上一口,“嗯,好吃。”小葱口感清香,虽说没有大葱厚实,也算难得的滋味。
“好吃就好。”叶湘雅也学着她那副模样,眯着眼吃起烤肉,母女俩和乐融融,等吃饱喝足后,两人也没忘了乾清宫的皇帝,送过去一些烤串。
而长春宫里的妃子大多没有吃过这么生猛的吃法,叶湘雅还挺怕她们吃了拉肚子,便问过她们后,有愿意吃的就送过去,但董鄂福晋那边是没有送去的,毕竟有个皇子在,吃烤串很容易影响到小皇子,便不了了之。
解决完这一顿后,夜晚降临,偏院里烛火通明,董鄂福晋将儿子哄睡之后淡淡看着儿子睡颜,沉思,无外乎是今日长春宫的变动。
据奴才所说,皇贵妃大发雷霆,只是为了哄女儿才压下火气欢欢喜喜烤肉,但大概是同为母亲的敏锐,她总有一种皇贵妃不是装出来的高兴,而是真高兴,可到手的鸭子飞了,换谁都得生气。
她估摸不透皇贵妃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但转头一想,她一个失宠的妃子有什么资格猜疑皇贵妃,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真。
宫女吹灭烛火,董鄂福晋抱着儿子静静躺下,又是一夜。
翌日,皇太后旨意下达,董鄂氏得封董鄂妃,成了宫里第四个妃位(第一个是贤妃,第二个是静妃,第三个是刚进京时被聘为妃的皇后),已经胜过绝大部分蒙古贵女,但皇上并非好惹,为了给爱妃撑气,转头就将皇后宫权给了皇贵妃,还让养女享和硕公主待遇。
皇帝心里有一把算盘,本来以为董鄂妃能信,结果还不如二皇子的生母,如此一来,他又得转移目标,让其他满洲妃子有孕了,只是他后宫大部分是蒙古妃子,少数几个满洲大姓妃子钮祜禄氏和那拉氏又只是占了大姓,实则出身不显,剩下的乌雅氏、乌苏氏等为包衣出身,更不显了。
顺治帝因出身才登上皇位,他本人挺在乎出身的,想让继承者子凭母贵,便在几个满姓妃子绿牌子上来回打转,忍不住露出微妙的目光,最终捏了下鼻梁,想着随意拿起一个牌子吧,他总得要继承人的,最好是多几个怀上身孕,到时候都养在爱妃膝下,将来看哪个合适就改玉牒,像是董鄂妃这般不识好歹的妃子,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让皇帝在一个满洲妃子有孕时便定下其腹中子嗣的继承权,本就是件荒诞事,那人不是极为宠爱的妃子,谈何让他偏心,但谁叫爱妃心疼他跟皇额娘斗,他也不舍得让爱妃老无所依,便将董鄂妃腹中不知是儿是女的子嗣认定为继承人。
但事实证明,这种事还是少做为好,毕竟也不知道被他视作继承人生母的那人是人是鬼。
想起昨日爱妃头次掀桌子发火,福临的心便一抽一抽地发疼,董鄂氏真以为自己是因为怀上子嗣才显尊贵,可没有爱妃,这辈子也轮不到董鄂氏腹中子嗣为皇位继承人。
还有皇额娘,便让她擅作主张吧,毕竟她一辈子最骄傲的事就是操控他的一举一动,恨不得他永远是儿皇帝。
顺治将两人牌子并拢,淡淡道:“就她们了。”这话大概只有皇帝才坦然说出口,但是宫中少皇子,只要皇帝正常宠幸宫妃,妃子们还巴不得皇帝多来几次,夜里跟姐妹们共同伺候皇上算什么。
她们进宫是为了得宠有孕的,得宠不行,但怀孕总行吧,孩子一生下来便是自己的骨血,比皇上可靠太多了。
“是,万岁爷。”太监应声,又道:“董鄂妃送来汤膳,是猪脊骨红枣莲子汤,听说您尚未用膳,此汤膳可空腹食用,不会伤了万岁爷龙体。”
福临早就低头看起奏折,“拿下去倒了,以后董鄂氏送来的东西,都给朕倒了。”
“是,万岁爷。”太监点头,退下后半点不可惜将汤都倒掉了,剩下的骨头和肉拿去给小猫小狗啃了,便不算浪费。
只可惜奉命而来的宫人以为皇帝喝了汤膳,欢欣鼓舞回去给主子禀告消息,董鄂妃松下一颗心,她还以为皇上怪她了,她只是想争一个孩子生母名分,有何错,她本来就是孩子生母啊。
但董鄂妃永远都不知道,她此举已经将自己的太后之位越推越远了,哪怕皇太子会改玉牒,但生母是谁永远都无法改变,她仍可以靠子嗣享受太后待遇,母家也是实际上的皇帝母家,只是礼法上没有正当名分,但她这么一动,在皇帝心里,便永远离那个位置远远的了。
皇贵妃心里有两步棋可走,一是顺着皇帝所言改皇子玉牒让自己成为太后,从而庇护女儿,二是扶持三皇子上位,让女儿成为皇后,以她皇帝养母的名分,在宫里照样能将女儿庇护得妥妥当当,不管走哪步棋,她们母女俩都不会输,除非皇帝比原来更早死。
说起这个,皇贵妃想起天花一事,并不打算让玄烨提早患上天花,万一她变动一点,玄烨就错失良机了,这不是她想要的,而她女儿得提前种了牛痘才好,到时候就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陪在玄烨身边,这情分,怕是以身相许都差远了。
皇贵妃思及后世,打算让郭络罗氏一族的人将牛痘之事告知皇上,好歹能换一个好官当当,郭络罗氏一族该发声了,不然所有人想到她,总会想起董鄂一族,只觉得郭络罗氏小家小户,她是借助董鄂一族的势力上位的——
她只是所嫁非人,又不是生是董鄂氏的人,死是董鄂氏的鬼,真当郭络罗氏没人吗。
在董鄂妃胎儿满九个月时,皇贵妃又借口让女儿出宫见外祖母外祖父,让女儿顺利度过天花难关,待女儿瘦了一圈回来时,她险些流泪,皇帝十分不满,“怎么这么瘦了,果然还是宫里风水养人。”
他捏了养女腮帮子一把,叶湘雅没躲过,只得受了这一手,郁闷得腮帮子都鼓起了,玄烨爬到她身旁,不满地打了皇阿玛大腿一巴掌。
福临感觉不出儿子打了他,他还以为儿子在跟他玩,忍不住笑着将儿子抱起,“玄烨白胖许多,宫里风水养人!”
他再次自豪强调这点,儿子女儿爱妃都被他养得极好,这是一个男人应该自豪的事。
皇贵妃忍俊不禁,“万岁爷,您可看到玄烨在生气?”
“生气了?”原谅皇帝是真没发现这点,他又仔细端详儿子面容,鼓起来的腮帮子,肉肉的小手不断挣扎,小脑袋使劲偏向女儿那边,福临反应过来,“是想被姐姐抱?”
他将儿子递过去,看着儿子一落怀便不吵不闹了,真稀奇,“她们姐弟俩感情真好。”
皇贵妃嗤笑一声,“万岁爷,妾身有一愿,若是今后他们俩感情实在好,在一起也无妨。”
皇贵妃不担心皇帝顾忌,三皇子说到底只是汉军旗妃子血脉,在后宫并不能子凭母贵,将来能当王爷就算三生有幸了,而女儿被皇家养大,迟早是在宗室中考虑婚嫁人选,没有被皇帝视作继承人的皇子都能当作宗室看待。
她能开口提,也有皇帝想将继承人记在她名下的决心,皇帝给了她足够信心,她提一口好给皇帝留下印象。
“这……”不好吧。
皇帝是真心将养女当成亲女儿抚养的,让他接受养女和儿子在一起,挺艰难的,而且他看着养女抱儿子时站不稳,为儿子捏把汗,小小年纪就这么重,被媳妇看见自己最狼狈的模样,这真的好吗,会不会挂不住脸。
况且养子生母出身低微,不在他给女儿考虑的夫婿人选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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