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嘴甜
季云琅在云家藏了两天, 大概摸清了这处建筑的布局。
他到处乱跑,有炭炭在,完全不需要担心会被人发现,有时候差点暴露了, 这只小猫都能带他化险为夷。
云姝的院子非常安静, 总没人过来, 季云琅在院里逗小猫。
云姝在婚礼前一天终于知道试婚服,她换好衣服出来,季云琅看见了,说:“比你当年那样好看。”
云姝惊诧, “你还记得我当年成亲的模样?”
季云琅点头,“我当时嫉妒你, 早就把你穿着婚服和江昼站在一起的样子刻进了脑子里。”
云姝拍拍胸脯,“幸好你没杀我。现在想想, 你当年虽然嫉妒我,却什么坏事都没干过,就这么默默接受师尊和别人成婚,这样的爱, 真令人感动。”
“不是, ”季云琅抱起小猫, 正色道,“我曾经对你的食物动过手脚。”
提起食物, 云姝眼神亮了, “你什么时候再做那些好吃的饭给我?”
季云琅看着她身上的喜服,笑, “等我跟江昼成亲那天。”
云姝眼神更亮了,“然后大摆酒席, 每桌都摆上那样的饭菜!等有机会我一定要问问江仙师,你们什么时候能永结同心。”
季云琅垂眸,摸着小猫脑袋,“我也想问问他。”
这时,炭炭突然从他手上跳下去,猛蹿到门边,叼了个东西进来。
季云琅定睛一看,是骨蛇。
他把小蛇拎起来,问:“你怎么来了?”
骨蛇在他手上摇摆着身体,慢慢从嘴里吐出一小块卷起来的字条,展开一看,是琥生的字迹。
季云琅看完,皱起眉,把小猫塞进云姝怀里,拎起小蛇说:“我回趟家。”
云姝一惊,“那……”
“很快回来。”季云琅拍拍小猫脑袋,“先让它保护你。”
炭炭:“喵喵~”
季云琅赶到家时,琥生正抱着胳膊一脚踩在桌子上,凶巴巴地跟面前几个八方域的壮汉对峙,季云琅过去问:“几个?”
琥生指指面前几个虽然壮实却看起来怂怂的八方域人,“我叫得回来的就这几个,还有很多都在外面,今天上街真的吓死我了,他们怎么全跑出来了!”
季云琅问最近的一个人:“什么时候出来的?”
那人吓得全身颤抖,自己偷跑出来被领主逮住了,腿一软就要给他跪,季云琅托住他说:“不责罚,就问问。你是更久之前出来的,还是最近?”
他们没有今天明天或者几个时辰之类的概念,只能这么问。
这人仍旧低着头,说:“最近。骨龙消失了,域主让我们,随便。”
听到“骨龙消失了”几个字,季云琅嘴角溢出一抹冷笑,能支使动骨龙的,除了他,就是胡夜。
好师尊,真是一点都不考虑后果,也不考虑他。
怪不得让他在家乖乖等着,只怕现在大街上都是熟人。
师尊想让他等到什么时候?等这群跑出来的八方域人把仙洲夷为平地?
季云琅问面前这个人,“你是几域的?”
“八域。”
“……”
季云琅眼神微冷:“楼沙让你们出来?”
这个人抖得更厉害,扑通一声跪下,“不是这个域主……是、另一个。”
季云琅一下子抓紧了他的手臂,这人疼得闷哼一声,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良久,季云琅松开他,又询问其他人,得知除八域之外,其他几域也有不少人出来。
他问:“二域三域呢?他们还是没出来?”
琥生在一旁接话,“出来了,都在街上呢,叫不回来的那些大部分都是二域三域的。”
他们一向不服管,琥生没办法狐假虎威。
季云琅带琥生上了街,转了一圈却都没看到人影,琥生说:“我刚才来叫人,他们看到我了,是不是知道你也在这里,所以躲起来了?”
“你说,”季云琅垂眸思索,“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琥生摇头。
季云琅却笑了,“不会要去抢婚吧?”
“啊?”
他去抢,这群八方域人也去抢,就变成了他带领着八方域人去抢,再往外一传,就是季云琅带着大批八方域人闯了出来,准备踏平仙洲。
五大派必然坐不住,说不定现在就派了人赶过来,两边一旦对上,局面只会更加混乱。
第一批出来的那些人季云琅找不到,也不准备去找,那时候他一门心思想着找江昼,其他什么也不关心。
况且那时候二、三域没放人,最难管教的这批人还好好待着,其他跑出去的心里都惧怕领主,不敢在仙洲放肆,也就没有掀起太大风浪。
这次不同,二、三域放了人出来,那仙洲必然不会太平。
一想到这些都是江昼在背后推波助澜,季云琅心就凉了一大半。
他如今在外面,身边只带了琥生,没有骨龙,更没有其他域主帮忙,什么时候对上萨孤蛮带着两域的人,必死无疑。
江昼是真不怕他死,轻飘飘一句“在家待着,等我找你”就想打发掉他。
他就这么想毁了仙洲?
这段时间住在一起明明很融洽,江昼表现得也很喜欢仙洲的美食美景、风土人情,他现在这么做,是丝毫不怕这些全被毁掉。
究根结底,还是不够爱他,不愿意珍惜和他在一起的这些日子。
江昼脑子里永远有自己的东西,不管他的死活,也不在乎他的想法,只不过是最近学会了嘴上的一些甜言蜜语,才显得两人关系亲密了。
季云琅现在彻底想通,江昼这种人只能捆死在身边,不能给他一点自由。
从前他靠锁灵链,可以武力压迫,现在没了锁灵链,打不过江昼,他就得靠别的手段。
必须想办法让江昼到他身边来。
要彻彻底底捆住江昼-
他带琥生回去,视线扫过家里这几个八方域人,问:“饿了吗?”
“?”
一顿饭吃得这几个人眼泪汪汪,一人抹着泪说:“领主不光教我们种菜,还这么会做饭,做好了还给我们吃,我……呜呜啊啊啊啊……”
他开始嚎叫,季云琅让他住嘴,问:“你在八方域种菜种得好好的,来仙洲干嘛?”
那人不敢说,连嚎叫都不敢了,埋下头往嘴里扒饭。
他身边那几个人也不出声,其实不用说,都知道,因为想来。
仙洲可比八方域好了不止半点。
季云琅盯他们看了一会儿,盛了饭,专程去端给被关在房里的脸兄,顺手带上门。
他出来时,琥生疑惑:“你怎么去了这么久,跟那个没长脸的人有话要聊吗?”
“没事。”
季云琅揉揉他脑袋,拎起骨蛇,带进一间空屋,问:“能打吗?”
小蛇点点脑袋,晃晃悠悠变成大蛇,等季云琅拔剑后,和他缠打到了一起。
骨龙本体就十分厉害,它的尾巴也不弱。
跟大蛇缠斗期间,季云琅想到第一次看骨龙战斗,从他醒来起就一直很黏人的呆呆龙,在战斗状态下一声龙嚎能带得整个森罗兽骨殿都颤抖。
当时二域主见他一个生面孔突然住进森罗兽骨殿,不服气,来挑战,季云琅拔剑准备上。
琥生抱住他胳膊不让他去,小孩儿小小一只,哭着说:“不要,他那么壮,你打不过他的!”
打不过也得打,季云琅现在不是一个人,莫名其妙多了个孩子要养,又不能拍拍屁股自己跑路。
况且他在八方域也待了一整年,已经发现了这里资源贫瘠,没有丝毫灵气,这里的人都是不会用灵力的。
所以他身上剩着的那些灵力,足够让他在这些体格悬殊的对手攻击下活命。
骨龙就是在这时由黏人呆呆龙化身战斗呆呆龙,把二域主叼到森罗兽骨殿上空,在众人注目下揍得只剩一口气,一尾巴扫回了二域。
也是那晚,整个八方域都见识到了血月下这只残忍暴虐的巨龙,季云琅从此出门,不管到哪儿都有人怕,需要战斗的场合少了很多。
当然,少了不代表没有,八方域那种地方,明枪暗箭防不胜防,也不怪他们想来仙洲,根本没人愿意在那里待下去。
骨蛇轻轻缠上了他的腰,伸出信子来舔他的脸,季云琅收起剑,拍拍蛇头夸道:“有点本事。”
骨蛇兴奋得皮下的骨头都开始跳舞,从嘴里吐出几根小猫毛毛到他手上,仿佛在问,它跟炭炭谁更厉害。
季云琅把它从自己身上解开,“那要看你们谁更听话了。”
他抱着蛇头叮嘱了几句,最后指指外面,“能看好孩子,守好家,你就比小猫厉害。”
骨蛇重重点头,让他放心。
季云琅回到云家时已经是半夜,等天亮,婚礼就该开始了。
随着时辰将近,蓬莱峰顶各处都开始增添守卫。
季云琅修仙,有灵力,只有凡人肯定挡不住他。
只是云家结仙缘,蓬莱岛上的族人仙凡参半,会修炼、有灵力的并不少。
季云琅的确在外面被卡住了,进不去,几个修仙的云家族人已经聚集在峰顶,向外探查有没有可疑的气息出现。
他找到个稍远的角落等了片刻,等到一只夜色中哒哒哒跑过来的小黑猫,炭炭顺着腿爬到他头顶,放出灵光把他整个覆盖住。
这下谁也探查不出他的气息了,季云琅抬手拍拍头顶的小猫,“你怎么这么厉害?”
炭炭在他头顶端坐,得意地摇头晃脑:“喵喵~”
季云琅成功潜入云家时,夜色正深,云姝的院落不再那么冷清,围了很多人,祝福她的,教导她的,为她梳妆打扮的,直到这时候,季云琅才感觉到云姝像个大家族的姑娘,而不是一个可有可无,住在偏远小院里的女子。
他抱着小猫找了个更偏的院落,把它举到眼前,“我想跟江昼说话,应该怎么做?”
炭炭眨眨眼,把自己脑袋凑到他嘴边,蹭了蹭,季云琅问:“亲你一下?”
小猫一愣。
黑绒毛悄悄泛起粉,然后点头,期待地看着他。
季云琅笑,瞅准它脑袋上最毛绒的一处,“啾”一下就要亲上去,突然感觉被一股灵光阻拦,脸被推开,江昼的声音传来,“不用亲。”
“……”
炭炭紧张地眨了好几下眼,骗人亲亲没亲到,还被当场拆穿,羞愧地抬起爪子,把自己的脸捂住。
季云琅嘴角依然挂着笑,弹指挥灭那点灵光,朝小猫脑袋“啾”一下亲了上去。
“!”
炭炭全身的绒毛瞬间舒展,小耳朵粉扑扑的,松开爪子来看他。
“喵喵喵喵~~~”
叫声黏黏腻腻,开开心心,变成了最快乐的小猫。
江昼:“……”
他的声音不太高兴,“说了让你别亲。”
季云琅现在不想理他,但是他主动找江昼说话,不理他又显得很奇怪,于是压低声音,冷冷“哼”了一声,当做回应。
江昼在那边沉默,然后问:“你找我,就是为了,让我听你亲小猫?”
季云琅问:“你怕我死吗?”
他说这种话,江昼语气明显更不高兴了,“你不会死。”
“难说。”
江昼问:“还在云家吗?”
“嗯。”
“你乖一点,听话,劫完亲就回家。”
季云琅听他这话,心里很难受,又问:“你真的不怕我死?”
“你不会死。”
“师尊,其实我什么也不想,就想跟你在一起。我们在蓬莱岛,或者回观海峰住,哪里都行。”他问,“你呢?”
江昼沉默片刻,问:“你怎么了?”
季云琅抱着小猫说:“没怎么。我现在就想回家,回家后看到你也在,我们可以一直待在一起,很久不出门。你能回来吗?”
江昼一直没出声,只有小猫脑袋还亮着灵光,良久,江昼说:“我会找你的。”
季云琅眼神黯了黯,什么也没说,松开手,把炭炭放到地上。
炭炭疑惑地坐在他面前,歪着脑袋看他:不说话了吗?
季云琅不出声,他想到了和江昼在观海峰上的日子。
最怀念也最喜欢的,就是刚被知晓心意那年。
他十六岁,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被发现了那样的心思,师尊既没打他也没骂他,甚至没有为了避嫌而刻意冷淡疏远他。
江昼不反感,季云琅做事自然就大胆。
他给江昼端茶递水,从前要装出一副清澈单纯的模样,现在他会趁江昼接茶的时候故意蹭他的手,然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脸,盯着他的唇,看唇瓣沾了茶水而变得湿润。
江昼轻抿一下,季云琅等着他伸出舌来舔,然后江昼就放下了茶杯。
“云琅,”江昼说,“别这么直白。”
眼都要黏师尊唇上了。
江昼这话说得就直白,季云琅垂下眼,“哦。”
想了想,他又补充:“师尊,真好看。”
他心思不正经,自然没少读那些情情爱爱的话本,上面说,想俘获一个人的心,嘴不能笨,脸皮也不能薄。
他说出这样的话,显得嘴很甜,但是江昼好像没什么反应。
季云琅心中疑惑,他夸师尊好看,师尊不开心?
于是他寻了个机会问江昼:“我做什么,你会开心?”
江昼指指外面,“把花浇了。”
季云琅转身要去,忽而脚步一转,又站回来,厚着脸皮道:“我帮师尊做事,师尊给我什么好处?”
江昼坐下,“你从前也做,不要好处。”
“从前是从前,”季云琅盯着他,“现在我要追求你,当然不能默默干活,让你不知道我的好。”
江昼问:“你在追求我?”
季云琅:“嗯。”他伸出手,“师尊跟我牵一下手,我就去帮你浇花。”
这对江昼来说简直小菜一碟,边跟他牵上边说:“以前也会牵。”
季云琅把他的指尖握在掌心,“不一样。”
江昼问:“哪里不一样?”
季云琅不说,站在他身边牵够了,转身去浇花。
从这回开始,他帮江昼干什么都要求江昼给他牵一下。
到了后来,江昼再想让他干活,自己就伸出手来说:“牵。”
季云琅觉得时机成熟了,可以得寸进尺,不牵,站在他面前说;“师尊给我摸摸脸,我就……”
他话说一半,江昼就沉下脸,生气了。
季云琅霎时噤声,想当自己没说过,伸出手来牵他,牵完去干活。
没等碰到,就被江昼拍开了手。
江昼没跟他说话,起身自己去浇花。
季云琅跟过去,帮他拎桶,说:“对不起。”
江昼不理他。
一直到浇完了花,江昼都不跟他说话,季云琅目送他回房换衣服,目送他出门。
他又去找云晏了。
这次季云琅没跟着,他进了江昼的房间,躺上他的床,抱住了他刚换下的衣服。
江昼终于对他生气了。
他很后悔,早知道不学话本上的,觉得时机成熟了就可以得寸进尺。
努力了这么久,明天开始就要全部归零。
他才牵了几天江昼的手,还什么都没做过,没抱过他,没亲过他,江昼要是以后再也不理他,他该怎么办?
他抱着江昼的衣服,感觉把江昼抱在了怀里,他身上很烫,呼出的气息也很热,双腿蜷了起来,衣料摩擦着被握在手心,带着江昼身上的余温。
江昼突然进门的时候,他还没结束,听到开门声,他也没怕,眼和脸都很红,看向站在门口的人。
“师尊。”他声音非常轻,叫江昼。
他不管了,反正江昼已经对他生气了,他就是要在这种时候出声调戏江昼,这样他会更舒服。
江昼什么也没说,径直走进房里,拿起自己落下的东西,转身要再次出门。
路过床榻时顿了顿,看了眼被他抱在怀里的衣服,犹豫片刻,问:“你会洗干净,对吗?”
季云琅:“……”
季云琅:“嗯。”
江昼说:“要是弄到床上……”
季云琅:“我都会洗干净。”
江昼点头,没再说话,出了门。
季云琅在他床上发了一晚上的呆。
江昼这是什么意思?
他在江昼回来前收起了被弄脏的衣服,拿出干净的单子给他铺好床,然后把洗好的衣服晾出去,坐在屋外等日出,看衣服被小风吹得飘飘荡荡,天边出现第一缕光的时候,山下也出现了师尊的身影。
他跑过去接江昼,问他需不需要沐浴,用不用洗衣服,他其实还想问江昼,你找云晏,是去和他做那种事了吗。
但是他不敢。
江昼远远看见小院里自己那件衣服被洗好晾出来了,摸摸他的脑袋说:“你还小。”
季云琅低下头,“嗯。”
江昼说:“不要沉迷,也别贪多。”
“……”
季云琅小声说:“没有。”
他问江昼:“你不生气吗?”
江昼从乾坤袋里掏出吃的来喂给他,季云琅吃了,他又拿出一个。
他喂一个季云琅吃一个,说:“你的乾坤袋好大,总能装这么多吃的。”
江昼说:“带孩子。”
季云琅不吃了,偏过头,把他的手推开,“我不是孩子。”
“嗯,”这点江昼不否认,点头说,“长大了。”
季云琅的脸霎时变得很热,耳朵红得像要滴血,故作镇定道:“对啊,我长大了,你该把我当大人来看。你再对我这么好,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江昼没再说话,季云琅在他身边走了一会儿,抬头看他。
然后发现江昼也正垂着眼在看他。
季云琅瞬间躲开了视线,又低下头,心再次变得扑通扑通。
江昼为什么这么看他?是还把他当小孩,还是有了那么一点点想跟他谈情说爱的意思?
季云琅不会问他,自顾自地在心里给了答案,他厚着脸皮磨了江昼这么久,昨夜又被他撞见那样的事,江昼肯定不会再完全把他当徒弟了,江昼对他,已经有了一点点别的感觉。
他只需要慢慢来,慢慢等,迟早有一天,师尊会变得对他更有感觉,把他当成一个值得托付的、可以谈情说爱的人来看待。
没有的时候只想要一点点,有了一点就想要更多。
季云琅从那时候就开始等,后来的日子无数次觉得自己等到了,可每次又都会很快失去,他的心永远跟着江昼飘忽不定。
江昼总是要让他等。
季云琅垂眼,盯着自己手腕上的银链,过了很久,小猫脑袋都不亮灵光了,他才想起来回复江昼那句“我会找你的”,轻声说:“好。”
第042章 猫毛
江仙师和云家姑娘举办婚礼, 蓬莱岛上的云家族人全都来了,热闹无比。
季云琅隐在暗处,抱着小猫看。
上次江昼成亲也是这样,一样的场面, 一样的衣服, 一样的人。
云姝第二次跟人拜堂了, 他决定一会儿结束问问她,会不会心里不舒服,因为这几天云姝的样子,实在看不出有多少被逼迫的成分。
她挺开心的, 跃跃欲试。
跟江昼一样,脑子里有不少季云琅不知道的想法。
季云琅抱着小猫想, 江昼让他来抢亲,抓走“江仙师”, 是不是要利用他,他动完手,外面八方域的那些人就会闯上蓬莱峰顶烧杀劫掠乱打一气,到时候任谁脑子里都会觉得这是季云琅带着八方域人来仙洲开干了。
那他就会被架起来, 架到一个不上不下、人人喊打的位置。
师尊这时候再出现在他身边, 告诉他, 会永远陪着他,蛊惑他一起对抗仙洲。
这样的未来能和江昼一直在一起, 其实挺甜蜜的, 如果江昼在他身边,抱着他, 一字一句好好跟他讲,那他真的会考虑。
反正任何事都跟他无关, 他只念着江昼。
但是现在他很不舒服,江昼什么也不告诉他,只会自顾自地去做一些事,然后推着他走。
原定在婚礼最热闹的时候,季云琅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现身劫走江仙师。
等到了时辰,还没动静,云姝明显焦虑起来,隔着盖头季云琅都能感觉到她急了。
季云琅还不动,冷眼看着他们拜完堂,江仙师留下喝酒,云姝被带去洞房。
怀里的炭炭疑惑仰头:“喵喵?”
季云琅把它抱到脸前,问:“小猫,你打架厉害吗?”
炭炭疯狂点头。
何止厉害,横扫千军!
“好,”季云琅把它放到地上,转向大门的方向,“你现在去外面,把想上来的八方域人全部挡住。”
炭炭一愣,“喵?”
季云琅笑,“不用管我。还是说,你要留在这里保护云姝,让我去对付外面那些人?”
炭炭焦急地摇头,咬着他的裤腿不走。
季云琅问:“江昼让你保护我,对吗?”
炭炭点头。
季云琅拔出剑来,横上自己脖颈,“你走不走?”
炭炭急得顺他的腿往上爬,要去夺他的剑,季云琅拎起它,剑锋已经深入了血肉。
炭炭眼珠瞪大,整只猫都颤动起来,下一刻就要把自己变大来阻止他。
季云琅说:“不许变。你现在变了我们都暴露,我会更危险。”
炭炭不变了,从他手上扑腾两下跳到地上,仰起头来看他。
季云琅蹲下身,又把它往外推,说:“你沾了我一身猫毛,他们闻不到我,我一个人不会有危险。但是外面那些人要是闯进来,我就真的危险了,知道吗?”
炭炭眨眨眼,在思考。
季云琅皱眉,“江昼不懂,你也不懂,你跟他一样笨?”
炭炭还是想了一会儿,小爪子拍拍他,扭头向外跑。
外面确实有很大的杀气,比里面危险很多。
炭炭走了,季云琅抓了一手的小猫毛,随意往怀里一揣,去了云姝所在的喜房外,找了棵树藏上去。
这是江仙师住的院子,喜房也正是他的房间,季云琅这个视角恰好可以看清整个院落,也能看到喜房内,那个着急翻找着什么的身影。
季云琅目前不是很关心云姝在找什么,远远瞥见江仙师过来了,他折了根树枝,砸向窗户,提醒里面的人。
听到声音,云姝一顿,急忙把房间恢复成原样,盖上盖头坐到了床上。
江仙师开门进了房,季云琅顺势跳下树,跟到了窗外向内窥探。
喜房内,江仙师挑了云姝的盖头,摸上她的手。
云姝躲了一下,问:“江仙师你……很急吗?”
江仙师尚且保持着高雅冷淡的模样,矜持道:“还好。”
手已经准备上去扯她的衣服。
云姝从刚才听到树枝砸窗户起,就知道季云琅在外面了,此时刻意扬高了声音,问:“江仙师你这样,真的不怕你徒弟看见吗?”
看似在问江仙师,实则在喊话季云琅:你为什么还不出手!不怕你师尊知道吗?!
或许是这声问话管了用,在江仙师即将触碰到她衣领时,外面的季云琅终于良心发现,两把剑一起飞进来,避开江仙师,直直擦着云姝的身体扎进了床板。
这架势,像是一开始就是准备来扎云姝。
与此同时,大门被一脚踹开,季云琅神色阴沉闯了进来。
云姝惊恐地大叫一声,拼命把自己被扎进剑下的喜服往外拽。
江仙师从看到那两把剑起眼神就变了,此刻他故作淡定站起身,看着季云琅,开口:“云琅,你还是来了。”
季云琅勾唇,“师尊大婚,我怎么能不来?”他瞥向一旁吓得脸煞白的新娘,“娶一次不够,师尊还要娶她两回?”
江仙师把他的剑从云姝身边拔出来,丢还给他,抓着云姝的手起身,说:“她是你师母。”
云姝吓得声音都带上哭腔,“江仙师……我……”
江仙师温声安慰她:“别怕。”
“……”
季云琅静静看着。
这个江仙师在激怒他。
如果是真的江昼敢在他面前做这种事,季云琅第一个要杀的根本不会是新娘,而是江昼。
江昼要么别跟他确认关系,季云琅可以一直单相思来喜欢他,一旦确认了,江昼这辈子就只能是他一个人的,敢做出这种事,季云琅不会放过他。
但是面前的这个江仙师不会懂,他只会想,季云琅一定会因为愤怒,杀掉新娘,独占师尊。
那季云琅就如他的愿。
他掌心汇聚起灵光,一把拽过云姝,转过身背对江仙师,一剑抹了她的脖子。
鲜血奔溅而出,云姝甚至没来得及尖叫就失了声,被重重摔到地上。
季云琅跨过她的尸体,向江仙师走近,捡起床边的盖头擦剑。
“师尊,”他垂眸,冰凉的剑锋轻轻扫过江仙师的脸,“你一定要这样让我伤心?”
江仙师丝毫不慌,神色冷淡看着他。
季云琅的剑割开了他的衣领,剑尖向下,挑断他的衣带。
他的手覆上江仙师的胸膛,用力,把他按到了榻上。
他把江仙师的喜服扯开,垂下眼问:“师尊不求我?”
又说:“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江仙师面无波澜,侧过头,淡漠道:“随你。”
季云琅手顺着他胸膛向上,去摸他的脸,“师尊还是这样,没情没趣,像个死人。”
江仙师被他摸得身躯轻颤,呼吸也重,紧闭上眼,一副厌恶至极视死如归的模样,看得季云琅心里作呕。
这就是外面这些人对他和江昼之间关系的理解,都觉得是他强迫了江昼,侮辱了江昼,事实上分明是江昼先勾引他,诱惑他。
江昼才不会露出这种表情,江昼和他做那些亲密的事,永远是喜欢的。
江仙师闭着眼忍受,抚到他耳边的手却倏然发力,撕下了他这张皮,露出下面宋扬的脸来。
宋扬猛然睁眼。
季云琅吹掉手上猫毛,拎着他这张皮,脸上扬起一个恶劣的笑,“宋长官,几天不见,堕落成这样,戴着江昼的脸勾引我,这么想跟我睡?”
“你……”
宋扬刚张嘴,季云琅的剑就穿透他的手臂扎进了床板。
宋扬闷哼一声,额头渗出冷汗,手臂颤抖着抬起一些,又被扎得更深,季云琅冷声道:“别动。”
“你怎么……”宋扬嗓音嘶哑问,“认出我的?”
他这话问得季云琅发笑,剑在他手臂里转了个圈儿,疼得宋扬唇和脸一起泛了白,“你觉得,你扮江昼扮得很好?”
“起码不差。”宋扬盯着他手里那张皮,强忍疼痛,扯起唇来笑,“小畜生,你还不知道吧,江昼死透了。你把他关起来干了五年,每多干一次,他就多死一……”
季云琅给了他一巴掌,嫌恶道:“别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这种话。”
宋扬被他扇得偏过脸,吐出嘴里的血,接着笑,“云晏死了,你当江昼能活多久?七年,够长了!”
季云琅眸光一颤,“什么意思?”
宋扬不会告诉他,他仰面躺在榻上,盯着季云琅的脸,勾唇道:“你把这张皮给我戴回来,把我当成你师尊,干我,不比他的滋味差。”
季云琅看他的眼神霎时非常复杂,沉声道:“你不恶心,我恶心。”
宋扬不以为意,甚至抬起腿来蹭他,“干起来就不恶心了,不试试?”
“呕……”
季云琅还没出声,趴在地上的云姝就吐了,她支起身,捂着胸口干呕了半晌,“你们太恶心了……”
“……”
季云琅:“你死了。”
云姝:“我又活了。”
她两指捻起自己脖子上残余的血袋,慢吞吞走到床边,塞进了动弹不得的宋扬嘴里。
然后捡起盖头来,掐住他的脸让他张嘴,一点一点往他嘴里塞,伤心道:“宋长官,你昨天还说喜欢我,今天就想找男人,我们刚才拜堂,白拜了吗?”
血袋被挤压到喉口,宋扬几欲作呕,却又被满嘴的布料堵着吐不出来。
他对云姝的行为毫无预料,眼珠睁得极大瞪向她。
云姝抓起他那只被剑扎透的手臂,向旁边猛一用力,宋扬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叫,手臂险些被生生割下来。
季云琅抓住她的手,“你干什么?”
云姝垂眼说:“他这只手摸过我。”
季云琅皱眉,“我师尊让我劫走他,没让我杀他。”
“不杀,砍他一只手臂不行吗?”
“砍掉了止不住血,”季云琅把她手抓开,“你换个法子报仇。”
云姝在床帘上蹭掉手指的血,转身,“那再说吧。”
她又开始在宋扬的房间里翻找,宋扬这样了都还偏过头盯着她,仿佛生怕她翻出什么东西来。
季云琅顺着他的视线去看,扫过整个房间,跟云姝说,“桌面橱柜上不用找,墙角或者地面,应该有机关。”
宋扬闻言看向他,季云琅在床边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抽出绳子来不紧不慢地捆他,“宋长官,你说她想找什么?”
宋扬没办法回答他,他就自顾自地把绳子绑成蝴蝶结,然后抽出一根接着绑,绑了好几个蝴蝶结,边绑边说:
“我真看不懂你们,每个人都那么有心思,云姝同意跟你成亲,是想从你房里找东西,你呢?你为什么要假扮江昼,还要跟人家云姑娘再续前缘,你用江昼的脸干这种事,不怕我找来?”
云姝还在翻找东西,听他这话,动作微顿,回道:“我不只是想找东西才跟他成亲。是你师尊拿他那把大刀逼迫我,我不得已才同意的。”
季云琅:“哦。”
他问:“所以你在找什么?”
云姝不说话了,装没听见。
不久,转移话题道:“你是不是该走了?”
“嗯。”季云琅拔出自己的剑起身,拎起被五花大绑的宋扬,“那我现在回去,把他关到家,把自己也关到家。”
云姝:“好,快走吧。”
见他不动,还专门过去帮他打开门,挥挥手,跟他告别。
季云琅不动,盯着她刚翻找过的房间一角,一个特别眼熟的卷轴,“你要找的,是不是那个?”
第043章 乖乖
季云琅话音刚落, 云姝就急忙去拿。
可惜云姑娘没有灵力,比不得他灵光一挑的速度快。
季云琅把卷轴拿在手上转一下,展开了一段。
“别动!”
云姝喊住他,眼底浮现出紧张, 边走近便朝他伸出手, “给我。”
季云琅盯着展开的那一小段看, 好巧不巧,从密密麻麻的小字中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把卷轴合上,背过手去,问云姝:“这个东西不应该是我师尊想要?你也需要?”
云姝惊诧:“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季云琅看向她, “你拿了这个,要给江昼?”
云姝停顿了一下, 强作镇静道:“不是。”
季云琅懂了,点头, “就是。”
他问云姝:“你知道江昼会拿这东西来干什么吗?”
云姝垂下眼不说话。
季云琅不用问了,她这样,一看就知道。
季云琅拿好卷轴,拎着宋扬向门口走了几步, “我不是很懂, 你为什么答应江昼这种事, 你恨仙洲?”
季云琅视线放到她脸上,“还是恨云家?”
云姝不出声, 背过了身。
云姝抢不过他, 也不会来跟他抢,季云琅避开正门, 带着宋扬出了云家。
走到没人的地方,他摘下宋扬嘴里的盖头, 把他扔到地上,拿手里的卷轴拍他的脸。
“你用我师尊的脸成亲,新房外面一个守卫也不设,是觉得我不会闯进来,还是我闯进来你也不怕?”
宋扬摔在地上,两手被绑在身后,挣扎间手腕上的蝴蝶结似乎有些松动,他扯唇,盯着季云琅的眼睛:“想知道?”
季云琅随手把卷轴丢到地上,拔出剑来,“一般吧,我主要觉得,你现在不说,马上就没机会了。人之将死,不能说点明白话?”
宋扬垂眸,目光灼灼盯着地上的卷轴,季云琅像是没有注意到一般,还在拎着剑劝他,让他死前说点什么出来。
宋扬突然暴起,两手挣脱束缚,抓起地上的卷轴挥开,袖中滑出一个长条状的东西,对准他名字的位置狠狠一扎——
那名字上金光乍闪,继而变得灰暗,季云琅站在他面前,垂眸含笑,毫发无损。
“这就是你说的,让我有来无回?”
宋扬大惊,又狠狠扎下去,季云琅扬剑挑开他的手腕,一脚踹开他,把卷轴连着他袖中那个东西带起来抓到手里,“不难为你了,宋长官。”
他手指抚过卷轴上自己的名字,中间的“云”字上已经被扎出了一个洞,他笑了笑,卷起卷轴收好,把刚才扎他名字用的那个长条状东西也收起来,抓起被踹远的宋扬,捡起盖头堵上他的嘴,往家的方向走去。
同样的卷轴,胡夜曾经给他看过,上面的名字就代表着八方域里的某个人。
只是刚见到这个卷轴上自己的名字,季云琅就想笑,他一眼就能认出江昼的笔迹,江昼平时一个人的时候写字很快很随意,龙飞凤舞,这上面的名字,可能因为写出来要给人看,他故意端了起来,一看就是用尽全力写出了这规整的三个字。
如胡夜所说,这个卷轴上的名字可以控制对应的人,懂些手段的可能还会靠这个杀人,江昼亲手把他的名字写上去,季云琅不认为师尊会真的让他陷入这种任人摆布的境地。
这东西是从宋扬房里翻出来的,季云琅得看看他有多少后招。
刚才扎的那一下,要是江昼写的名字真管用,季云琅就算不死,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不过无所谓,江昼要是真把他的名字写到这种东西上,这东西还能控制他,那死就死了。
江昼都这么对他了,还活着干嘛?
他看看天,垂下眼,又一晚过去了,江昼还不来找他。
他一点也不想等了。
讨厌江昼-
夜色冰凉,海浪拍岸,江昼和风洵下船,一起眺望远处高耸的大楼和悬挂在中央的那个巨大的“阁”字。
江昼说:“你第一次,来仙洲。”
风洵不理他。
江昼问:“感觉怎么样?”
“很重。”风洵身上挂满了大小不一的各式灵光炸弹,看着全身空空如也轻松自在的江昼,第十次问,“你为什么这么轻松?”
江昼给他看自己的乾坤袋。
风洵想卸了身上的货往里装,江昼避开,收起乾坤袋,跟他说:“我们一人一半,很公平。”
想到什么,他又指指远方那个“阁”字,问风洵,“看得懂吗?”
风洵冷冷哼了一声,没理他。
江昼先一步向岛上走,“有机会教你认字。”
风洵负重跟在他身后,“不用。”
小时候爹娘没少教他们认字写字,但是只有江昼乖乖跟着学,其他两人一趁爹娘不注意就要往外溜。
虽然江昼学得也一般,但是态度可嘉,毕竟他不说话不出门,一个人往那儿一坐就能坐一天,看起来认真得不行,没有哪个爹娘能拒绝这样的小孩。
虽然很多时候绕到正面,都会发现这个小孩只是看起来拿着笔坐得端正,实际上早就点着脑袋昏昏欲睡。
江昼回想第一次提笔认字,花珈和风洵都找借口开溜了,爹娘就一人一边围着他,只教他一个人,偶尔还会一人一口往他嘴里塞吃的,江昼就一边嚼,一边写,越嚼越香,越写越好。
只是想想就很幸福,他教季云琅的时候也是这样,徒弟小小一只,坐在桌前认真写字,他从身后缓步靠近,准备看他有没有在偷懒睡觉。
往往还没走近,季云琅就扭了头,一双紫眼睛毫无倦意,亮晶晶地对着他。
耳朵灵光的小徒弟,精神棒棒的小徒弟。
江昼总是故作淡定走近,拿起他刚写完的纸细细查看,像极了爹娘拿起他的字查看时的模样。
不过他们看的时候不是皱眉就是叹气,江逝水有时候急了还打他脑袋,好像他写得多烂似的,江昼每次心里都不舒服。
为了不让徒弟也不舒服,他决定一点眉头也不能皱,一丝冰冷的眼神也不能有。
所以他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在认真查看,其实一个字也没读,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放下纸,讲出提前准备好的夸赞的话,揉揉徒弟脑袋,喂他一个小零食。
江昼一直知道自己是个好老师,在他悉心的教导下,徒弟好好长大,变得又优秀又自信,敢说他不好的、让他不爽的可以拔剑全部杀掉,就连师尊敢不顺着他的心意,他也凶巴巴恶狠狠的不会留情。
江昼心里甜蜜起来,想跟风洵炫耀,手指灵光一闪,用最小的力量炸了他屁股后面一个微型的小炸弹。
风洵被他炸得整个人一跳,霎时扭头看他,冰寒的视线要把他刺穿。
江昼问:“你知道吗?”
风洵觉得他不会说好话,但还是问:“什么?”
“我觉得,你很孤单,”江昼语气带上些怜悯,“他们全都死了,你还认识的,只剩我。”
风洵拍掉屁股上的炸弹碎片,没说话。
“所以你不管,做什么,都只能跟我一起。”江昼摸了摸自己颈上的银链,唇角轻轻挑起,“但我不一样,我们分开后,你继续孤单,我可以……”
我可以和徒弟亲亲热热甜甜蜜蜜幸幸福福快快乐乐——
卡住了!
前面那么多话都是无关紧要的,在最重要的一句卡住了,那他白说这么多了。
这是一次失败的炫耀。
他不说完,风洵也知道他想表达什么,面无表情伸手,猛拽了一下他的链子然后撒手,相当于重重勒了把他的脖子。
江昼被拽得往他的方向靠,脑袋差点碰到他肩上的炸弹,一时不满,亮出灵光又要炸他。
风洵突然开口:“这个链子,你跟他,一人一条?”
江昼点头。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本来只有我一个人带,但是后来被徒弟当成了定情信物,所以现在我们一人一条。你可能不懂什么叫定情信物,不过没关系,我们懂,就行。
可惜这样的表达方式不在他的能力范围内,遗憾作罢。
“云征月当年问我愿不愿意戴,”风洵垂眸,“我拒绝她了。”
江昼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锁灵链是云征月留下的东西,江昼一直知道。
季云琅会在八方域得到它们,并且在江昼最需要锁灵链的时候,恰好带着这两条链子找来了,江昼曾经感到意外。
季云琅去清霄门劫他那年,刚一靠近,江昼就感应到了他怀里那两条银链,上面带着很浓烈的云征月的气息。
于是江昼顺理成章地戴上了链子,被季云琅抓走关起来,其实对江昼来说,更像是保护起来。
江昼需要保护自己的身体。
季云琅待在八方域的那两年,江昼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所以他翻遍蓬莱岛,到处去寻找云晏的尸体,总觉得云晏没死透。
他当时难得有些怕,这几年云晏给他吃的药,躲不过的都没少吃,不过他从没在意过,也并不认为几颗药丸能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但是现在他开始思考,云晏要是真的没死透,占取了他的身体,那季云琅怎么办?
徒弟那么喜欢他,他要是换了芯子,季云琅认得出来吗?认不出来的话,发现师尊变得不一样了,会伤心吗?
江昼每天在观海峰上重复着浇花搬花的动作,然后去看空荡荡的徒弟的房间,心里想,明明已经打开了八方域的通道,季云琅怎么还不出来?他怕季云琅再不出来,他会忍不住先把自己杀了。
不然真等没死透的云晏占了他的身体,那江昼要恶心死。
一筹莫展之际,季云琅终于知道要从八方域闯出来,江昼远远听到山下的声音,浇花的动作都欢快很多,想赶紧把这片花田浇完,然后让季云琅去办点事,徒弟都长这么大了,做什么事都利索,掀遍仙洲,还找不到云晏的尸体吗?
可惜不等他浇完花,水桶就被打翻了,季云琅握紧他的手,吻他吻得很凶。
呼吸交缠间,江昼感知到他怀里锁灵链的气息,脑海里浮现起了云征月的影子。
云征月总是很温柔,牵他的手,摸他的头,为他缝补衣服,在他闹脾气时也不骂他,只会自己红着眼睛不说话,有时候江逝水揍他揍得狠了,云征月还会挺身而出,替他去对付不讲理的爹。
他在云征月的袋子里见到过这两条链子,好奇拿出来玩,第一次挨了云征月的揍,他也是那时才知道,原来娘这么能打。
他越打越倔,昂着头拒不认错,问云征月这是什么,云征月把链子收起来,神情又变得温柔,拿出药来涂抹他刚被揍出来的伤,说:“戴上这个,再坏的孩子也会变乖。”
江昼以为她还在生气,说这话是威胁自己,皱起眉说:“我不戴。”
云征月就笑,轻轻摸他的脑袋,“你很乖,不用戴。”
一听她不让自己戴,江昼又觉得不舒服,冷着脸道:“那我,要戴。”
“?”
云征月不给他,他就闷着不理人,等江逝水回来了,不经意地给他看自己的伤,然后再不经意地告诉她,娘打的。
江逝水大惊说不可能,你娘她温柔可人,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把你打成这样?
说着就去看云征月。
云征月一脸茫然,“怎么了?”
江逝水:“没事。”
然后在江昼脑袋上按一下,低下头教育他,“自己出去打架输了,就别怪罪给娘,你娘这样,像是会打人的吗?”
江昼第一次被这样戏弄,看他们一唱一和的模样,气得把江逝水来了个过肩摔,又因为体量小,自己也跟着摔到了地上。
江逝水躺在地上哈哈大笑,伸出手来揉他两边的脸蛋,“乖仔,以后长点记性,别惹你娘生气,她气多了可就不喜欢你了。”
那两条链子江昼就再也没碰过。
后来再见,就是从季云琅怀里揪出来,让他给自己戴上。
颈上那个一戴,身体的异样就压制住了,手腕那个再戴上,算是满足徒弟一些不太正经的小癖好。
其实手腕那个本来就没多厉害,他要是想弄掉,费点力也可以,只是这些年季云琅的态度,还是让他不敢妄动。
季云琅最喜欢对他说“师尊,你乖乖的”,江逝水和云征月也喜欢跟他说“你乖一点”,江昼一直不解,锁灵链戴上不就乖了吗?但是江逝水和云征月不给他戴,季云琅给他戴了,戴完还是照样跟他生气,反正不管怎么样,他就是跟他们嘴里的“乖”不沾边。
现在风洵说,云征月曾经想让他戴链子,江昼更不解了,问:“她给你戴,是想让你,变乖?”
风洵:“什么?”
江昼皱眉:“你哪里能乖?”
风洵没懂,但是听着不像什么好话,从自己身上揪了个炸弹扔向他。
炸弹咕噜噜落地,无事发生。
江昼看他的眼神又带上一丝怜悯,捡起炸弹来,给他挂回身上,“别浪费,一会儿,去炸。”
那么高的楼,光布置炸弹都要布置好久,江昼顺便拍拍他的肩,说:“辛苦了。”
又补充,“好好干。”
想了想,又补充,“乖。”
“?”
第044章 银链
季云琅到家时, 琥生和小蛇正乖乖待着,原先叫回来的那几个八方域人也在,季云琅把宋扬丢进关脸兄的房间里,带出脸兄, 对外面几个人说:“跟我走。”
琥生见他还要出门, 问:“那我呢?”
“你看家。”
琥生带着小蛇坐回到桌边, “好吧。”
出门后,季云琅把捆脸兄的绳子解开,问:“去哪儿能见你们总管?”
脸兄揉着酸痛的手腕,激动道:“不远, 他住在蓬莱岛上,我这就带你去见他!”
说着, 脸兄回头看了看他身后几个壮汉,“但是这……你要带这么多人去吗?”
季云琅挑眉, “不然呢,我该一个人去?”
“倒也不是……”脸兄摆摆手,主动带路,“上次不就是你那个背着刀的手下去见我们胡总管吗, 他一个人就挺凶的, 你这次带这么多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叛变了,要去杀我们胡总管。”
“他不是我手下。”
脸兄点头, “你这么一说, 我也觉得不像,哪个手下会对老大那么没礼貌, 而且你们……”
脸兄凑近他,神秘兮兮问道:“难道你们是那种关系?我第一次见你那天, 他一直在吃我的醋。”
季云琅:“嗯。”
脸兄没有五官的脸上现出惊诧之色,“胡总管给我的信息里,可只有你对你师尊情根深种爱而不得,没听说你还有其他……那你是更喜欢你师尊,还是更喜欢他?”
季云琅没理他。
脸兄尴尬地闭了嘴,身后跟着好几个壮汉,总觉得背上凉飕飕的,步子也不禁加快,很快到了胡总管栖身的小屋。
刚走近,就听到里面一阵砸东西的声音,一人在房里边砸边怒,骂天骂地。
脸兄去敲门,那声音瞬间停下,门很快打开,胡总管在对上他这张脸的瞬间大喝一声:“何方妖孽!”
脸兄开口:“胡总管,是我。”
胡总管也反应过来了,大口喘气,“吓死我了,你……”
他眼底闪过一丝不自然,“你脸皮丢了?”
“对啊,”脸兄摸着自己脸,奇怪道,“为什么我会没有脸了呢?”
胡总管随便讲了几句话搪塞他,正要让他进屋,就发现不远处还站着几个人。
季云琅见他看来,走近,推着门口两人一起进屋,问胡总管:“上次是你约我?”
看清他的模样,胡总管几乎在瞬间换上一副笑脸,“季领主!我还以为此行见不到你了!”
季云琅也笑:“我也以为此行不会见你。碰巧,刚劫完亲,顺路就过来了。”
“劫亲?”胡总管惊诧,“云家的亲?”
“对啊。”
“那是个假的江仙师啊!”
“是吗?”季云琅挑眉,想了想,无所谓道,“没事,反正我也没劫成,他身边守卫森严,我接近不了。”
胡总管请他坐下,又注意到他身后好几个人,搬来了屋里的所有椅子一起请入座,然后坐到季云琅身边给他斟茶。
“季领主,实话实说,云家那个冒牌货真不是我们的人,我们是诚心跟你合作的。”
季云琅看了脸兄一眼,点头,“确实挺诚心。”
胡总管笑得尴尬,强调:“心意,重要的是心意!”
季云琅笑笑,没出声。
胡总管靠近他,压低声音道:“季领主,有件事不知道方不方便问,你去云家找那个冒牌货,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季云琅问。
“就是一些奇怪的东西,”胡总管眯起眼,“比如类似帛书、纸卷之类的……”
季云琅微凝起眉,似乎陷入了思考,良久,见他实在想不出来,胡总管叹了口气,转了话题,跟他聊别的。
他眼珠在眼眶里转悠几下,先是瞥了下脸兄,斟酌着开口:“季领主,对于你师尊的死讯,我们深表惋惜……”
季云琅垂下眼,不说话,显然已经是知道了这一消息。
胡总管继续道:“但是我们既然跟你合作,就一定是诚心的,只要季领主相信我们,我们保证,有法子把你师尊救活。”
“哦?”听他讲半天废话,季云琅这才来了点兴趣,抬起眼来看他,“胡总管你有办法救活我师尊?”
胡总管摆摆手,“我哪有那本事,说得是我们五大教派里,能人异士众多,一些让人起死回生的手段还是有的。”
“可问题是,我至今没见过我师尊的尸体,”季云琅一把拽过坐在旁边的脸兄,神情微冷,“你们最先得知我师尊的死讯,却不通知我,反而找了个冒牌货来搪塞,胡总管你一口一个诚心,到底是诚心帮我找江昼,还是诚心把我当傻子?”
“不、不是,季领主你别生气,我们是考虑到你知道后会伤心过度,才……”
“废话少说,”季云琅拽着脸兄起身,“当初是你们自己在信里说,愿举五大派之力,帮我寻回江昼,现在我师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拿个冒牌货要糊弄谁?”
胡总管疯狂擦汗,“我们懂你的意思,季领主,我们懂,只是这消息是上面给的,我也就是个办事的,现在被您识破,我差事没办成,回去赏钱也要被扣光……这样吧,我马上修书一封回去,争取让您活见到人,死、死也见到尸!”
季云琅想了想,“行吧。等你上面有消息了,我该怎么联系?”
“这个您放心,还是老方法,我们会主动找您的!”
胡总管见他稳下来了,视线放到后面几个壮汉身上,迟疑道:“只是,季领主你带这么多兄弟来仙洲,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按我们的约定,最好是一个也别带出来……”
“多吗?”季云琅打断他,看他的眼神带上一丝可怜,“看来胡总管你最近没上过街啊,你上级也没给你传信,那你真该反思一下自己这差事办得到底有多差,差到……”
季云琅端起茶杯跟他面前那杯碰了碰,补充:“他们都不想管你了。”
胡总管脸顿时变得煞白,看着他身后几个凶神恶煞的八方域壮汉,咽咽口水,把脸兄拉到旁边嘀咕了一阵,猛然扬高声音:“八方域人全跑出来了?!”
季云琅遥遥回道:“别怕,全跑出来不至于,也就一半。胡总管,你上面没给你传信,是不是代表他们不准备派人来救蓬莱岛,也不准备救你,要让你和这座岛一起被毁掉了?”
“当然不是!”胡总管拔高声音,又瞬间泄气,“……应该不会吧?”
“谁知道呢?”季云琅打开门,“趁现在还没什么乱子,胡总管你连夜出岛,回去问问就好了。”
胡总管理了理思绪,问他,“季领主你主动跟我说这些,是想证明,那些人不是你放出来的?”
“当然了,我找我师尊就花光了所有精力,哪还会往外放人?”
季云琅要亲自护送胡总管到停船的地方,夜色已深,街上几乎所有人家都闭门不出,有大半夜不睡坐在门口吹风的,看到这么多大汉走过来,也吓得急忙回了家关紧房门。
远处传来几声虎啸,伴随着兵器相交的声音,季云琅抓着胡总管一跃跳上一处屋顶,示意他看蓬莱峰下几团黑漆漆的打斗身影。
胡总管汗如雨下,拿着块布拼命擦擦擦,“这……这是……”
“很明显,八方域内乱,管不住了。”
季云琅叹气,无奈道,“胡总管,你好好看看,那边打得这么凶,听声音,还有蛮荒的猛兽在,我手里就这几个兄弟能用,怎么可能压制得了他们?”
胡总管边擦汗边思考,季云琅接着又轻轻叹了口气,“我目前也不太好过,相信胡总管你一定可以理解。”
他抓上胡总管的肩膀,带他跳下屋顶,一行人快步朝水边走去。
“胡总管,今天的一切,你可一定要完完本本汇报上去,这群八方域人跑出来,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可千万别把这顶帽子扣到我头上。”
胡总管已经焦虑得回不了他的话了,惨白着脸疯狂擦汗大喘气,脸兄咳了两声,替他回道,“你放心吧云琅,我们胡总管最明事理,就算回去之后他忘了,我也会提醒他的!我……”
季云琅瞥了他一眼,拔剑,“你留下。”
脸兄:“啊?我就不……”
话未说完,就被一剑抹了脖子,血溅出老远。
胡总管大惊,“你!”
“怎么了?”
胡总管深吸一口气,“没事没事,是我们先骗你,这是他应得的……我明白了,季领主,这事传信太慢了,我必须得回去汇报……那我等上面有信儿了,再、再联系你……”
“好啊,”季云琅把胡总管送上船,朝他挥别,遥遥道,“他替你们把命留在这儿了,胡总管你可千万别忘了他,一路走好。”
胡总管已经开始抹泪了,“一定一定!难为您帮他收尸了!”
胡总管的船飘远了,自愿留下的脸兄咽了咽口水,“云琅,我……我留下,除了陪你内个内个,还能有什么别的价值呢?”
季云琅瞥他:“谁让你活的?”
脸兄脑袋一歪,又死了。
季云琅带着他朝蓬莱峰顶的方向走,路上去自己乾坤袋里翻找,捏出个红顶小瓷瓶,又从怀里掏出江昼的脸皮,低声问:“脸兄,我问你,你想不想飞黄腾达?”
脸兄又活了,没有五官的脸上显出一丝惊恐,“怎么飞?下辈子飞?我不想!”
“不是,”季云琅缓声安慰他,“别怕,我不杀你,我再问你,你这辈子,有没有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脸兄摇头,“没有,我也不想做什么惊天动地的……”
季云琅:“非常好!人活一世,就该有这样的志气!”
他拔下小瓷瓶的盖子,把散发着可疑气味的瓶口凑到脸兄嘴巴的位置,“废话不多说,脸兄,都在这一口里了。”
“……”
脸兄住了嘴,默默接过小瓶,季云琅从怀里拿出两张江昼的脸皮,一张脸兄的,一张宋扬的,一起递给他,问:“你看这两张皮,有没有什么区别?”
脸兄上手摸了摸,又把鼻子凑过去闻,拿起他左手那个,“这个是我的。”
“好,”季云琅递给他另一个,“那你戴这个。”
知道他不讲理,所有商量的话实则全是命令,脸兄也不多说了,接过皮,顺畅地戴上,“好了。”
戴上脸皮,长出嘴了,他仰头,准备把手里的小瓶一饮而尽,反正就算他现在不喝,季云琅也会灌他。
季云琅却抓住他的手,“别急,你戴上这张皮,身体有没有什么异样?”
脸兄感觉了一下,“没有啊,挺好……”
忽然,他瞳孔骤缩,僵在原地,十分艰难地抬起手,“云、云琅,快接一下你这个小瓶子,我拿不住了,要摔了,我把它摔了你应该不会杀我吧?我……”
季云琅接过小瓶,看他这样,问:“怎么了?”
脸兄没了负担,终于能僵硬地张开嘴,抬手捂住自己的脸,拉长声音大喊一声:“好——疼——啊——啊——啊——!”
季云琅问:“哪种疼?”
“就那种疼!那种割开皮肉的疼!它要跟我的皮长到一起了!”
季云琅还剩最后几根猫毛,二话不说抓到他耳后,把这张皮揭了下来,脸兄霎时轻松了,斜坐在地上大喘气,用没有五官的脸摆出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嘤嘤道:“云琅,你……”
季云琅问:“这张皮,跟你的皮很不一样?”
“没错!我的皮就是一张舒舒服服的面具,你这张皮,一沾上就往我肉里钻,简直像要把这张脸缝到我身上,云琅,就算我暂时没了脸皮,你也不能这么折磨我啊!”
季云琅垂眸想了片刻,把脸兄自己的皮丢给他,然后把小瓷瓶再次塞进他手里,“喝了。”
脸兄毫不犹豫一饮而尽,没好气问:“您还有什么吩咐?我用不用再把瓶子吃了?”
“这倒不用,”季云琅把他拽起身,接着朝蓬莱峰顶走,“一看见你这张脸,我就想我师尊了。”
脸兄本来觉得他可恨,现在又觉得很可怜,叹了口气说:“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
“没事,我已经节哀了。脸兄,你扮我师尊是不是扮得特别好?”
“那当然,我可是专业的。”
脸兄挺起胸膛,周身的气质瞬间大变-
云家前厅依然很热闹,宾客凑在一起喝酒闲聊,处处洋溢着大婚的喜气。
大概是宋扬假扮的江仙师特意嘱咐过,不要靠近洞房,所以他所住的院落至今无人踏足,也就没人发现,新娘正一个人坐在翻得乱糟糟的房间里,抱着一只大胖鸽子乱揉。
季云琅到时,云姝正边捏鸽子毛边嘀咕,“不是说你徒弟很乖吗?不是说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吗?不是说绝对不会发生意外吗?你说的那么自信,我还当你真的什么都安排好了,难道你们师徒两个联手在耍我?我……”
季云琅在门口停了片刻,敲敲门,推门进来。
云姝抬眼,正要动作,却在看到他旁边的人时一顿,“江仙师?”
江仙师微微点头,踏进门来,坐到桌边。
季云琅跟着走到桌边,给师尊倒茶,望向他的眼神情意绵绵。
云姝抱着鸽子起身,视线怀疑地在他俩之间巡视,“江仙师你回来了?”
江仙师点头,“嗯。”
“那你事办完了?”
“没有。”江仙师面不改色,放下茶盏,握上季云琅的手,深情望向他的眼睛,话却对着云姝,“想他了。”
季云琅低下头,手指勾了勾他颈上银链,眸光温柔:“我也想你。”
江仙师看他的眼神更深情了。
熟悉的感觉袭来,云姝瞬间打消了一多半怀疑。
这两个人,不论单独出现还是一起出现,这种随时随处、旁若无人、不管不顾进入谈情说爱状态的能力,一般人是装不出来的。
“那……”云姝跟着走到桌边,把鸽子放到江仙师怀里,看他俩这副样子,犹豫片刻,干脆摊了牌。
“江仙师,你要跟徒弟一起做事,可以提前说,不要表现出一副‘徒弟还小,不用告诉他’的样子,我误会了很久,还以为你真的要瞒着徒弟,这几天跟他讲话都小心翼翼的。”
讲出来,云姝顿时觉得轻松多了,坐下给自己倒茶,看了眼季云琅,“我就说嘛,你没事跟我抢什么,原来是想在你师尊面前表现表现。”
季云琅:“嗯。你这么漂亮,我怕我师尊只跟你合作,移情别恋了。”
“你师尊又不喜欢女人。”云姝喝茶,问江仙师,“是吧?”
江仙师点头。
云姝放下茶杯,放轻声音问:“江仙师,你想徒弟了,中途回来,我可以理解,但是我们提前说好的不能不作数,你的人是不是该上来了?”
季云琅也参与进来,跟着放轻声音,“你说的是山下那些杀气冲天,能掀翻整个云家的八方域人?”
云姝正要说话,季云琅就示意她看窗外,几个拿着兵器的壮汉身影若隐若现,“先来了这几个,他们太久不出门了,动作有点慢,你理解理解。”
见真的来了人,云姝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嘴角弯起,点头,“好。”
季云琅却不笑,盯着她,“他们全上来之后,云家可就毁了,这么多人,都得死。”
云姝笑容更大了,很开心的样子,脸都泛起了红,低下头,“嗯。”
“……”
季云琅难得有些说不出话,想了想,“那等他们全死光,我给你做顿饭,庆祝庆祝?”
双喜临门,云姝看他的眼神都添上了几分柔情。
季云琅跟她完全聊不动,叹了口气,伸出手指,戳戳江仙师怀里的鸽子脑袋,盯着它无声询问:我怎么看你这么眼熟?
鸽子歪头,“咕?”
这是当初林霄给胡夜传信用的那只鸽子,胡夜当时喂了它几口酒,直接放走了。
季云琅记它记得很清楚,他手指向下,抬起那只挂着小木筒的鸽子腿,果不其然,看到上面一个小巧的咬痕,是骨蛇咬住它时留下的牙印。
季云琅什么也没说,捏捏鸽子嘴巴,对云姝道:“既然我师尊回来了,那他的鸽子,我们一会儿就带走了。”
云姝点头,“你什么时候来给我做饭?”
季云琅笑了笑,朝她走近一步,掌心溢出灵光,“云家要是毁了,厨房和里面的菜都不会幸免,我拿什么给你做饭?”
云姝一怔。
下一瞬,灵光袭来,眼前一晕。
季云琅托住她,让她向前趴到桌子上,无奈摇摇头,“你也不笨,干嘛跟江昼合作?”
“云琅,那我……”脸兄在他旁边开口。
“你留下吧。”季云琅摘掉他脖上那个伪装的链子,收起来,“做得还挺像。”
“那当然了,我们五大教派里能人异士众多,看一眼就能做出来。”
脸兄去怀里摸摸摸,摸出条跟他手腕上一样的链子,“你看这个,原本我假扮江仙师,是要戴两个的,但是我们有探子观察到你手上多了这个,就知道你师尊肯定没戴手链了,所以……”
“行了,”五大派到处盯着他这事季云琅一早就知道,他把那条假手链也夺过来,语气不满道,“这是定情信物,谁让你们随便仿造?”
脸兄不服,扬着江昼的脸,矜贵道:“连定情的人都能仿造,定情信物怎么不能仿造?”
季云琅不想理他了,说:“你留下,现在你就是江仙师,以前怎么装以后就怎么装,等我消息。”
脸兄接上:“否则的话,你刚才给我喝的剧毒就要发作。”
季云琅惊讶,“你这么聪明?”
“云琅,我帮你做事可以,”脸兄微微垂下眼,“我能提个条件吗?”
他拿江昼的脸说这种话,季云琅看着别扭,背过身去,“可以。”
脸兄从房间里找出纸笔,给他写了个地址,“你去这里,把我爹娘接走,保护好。现在胡总管知道我死在你剑下,肯定不会再管我爹娘了,你保护好我爹娘,我为你做什么都行。”
季云琅接过纸,“可以。天亮给你消息。”
脸兄一惊:“这么快?”
“对啊。”季云琅带起云姝往外走,“你现在把房间收拾好,酝酿一下说辞,明天对外传出新娘离奇失踪的消息,然后好好扮你的江昼,等我联系你。”
“还有,”季云琅走前跟他说,“不想死的话就一直待在云家,少露脸,别出门。”-
季云琅把晕倒的云姝带到了家里,琥生大惊:“你干什么!放开那个姐姐!大哥不在你就敢这么大胆了吗?!”
季云琅拍拍他的肩,严肃道:“琥生,你已经长大了。”
琥生顿时责任感骤升,挺起胸膛,“没错!所以你放开那个姐姐!你干嘛把人家打晕?”
季云琅拖出房里的宋扬,跟琥生说:“我一会儿送你们回八方域,你负责看好这两个人,我不找你,你不许再来仙洲。”
“你要把我赶回去了吗?”
“不是赶,”季云琅蹲下身,认真道,“你长大了,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助,明白吗?”
琥生眼睛红了,又开心又难过,一把抱住他,“我知道了,但是等仙洲再换季的时候,我还想来,看看他们菜摊子上会有什么不同的蔬菜。”
他这话说得身后几个爱种菜的八方域人面露惊奇,季云琅笑,拍拍他的背,“好,等再换季,还让你来,不过那时仙洲就热了,要给你置办新衣服。”
琥生问:“那你还有钱吗?”
“有啊,”季云琅说,“我师尊的钱,花不完的。”
琥生现在对江昼的感觉很别扭,既觉得他跟大哥是情敌,又觉得他跟季云琅在一起很好,而且他还有宝宝,现在自己还要花人家的钱来买菜买衣服。
他想了想,说:“那好吧,等我再见到大哥,问问他愿不愿意接受你们两个。”
季云琅失笑,“好啊,你可别忘了。”
听到要回八方域,那几个壮汉商量了一阵,小心翼翼向季云琅表示,想要从这个宅子里带点东西回去作纪念。
季云琅摆摆手,“搬空。”
“?”
“想要的都拿走,剩下的全砸……”季云琅停了停,“不,别砸了。”
又停了停,似乎是下定什么决心,他背过身,再次改口。
“砸。”
把这拨人送进八方域,季云琅在森罗兽骨殿看到了被五花大绑丢在座上的楼沙,季云琅过去解开他,二话不说先给了他两拳。
楼沙原本看到他就想大叫,表达自己的愤怒和委屈,见他带了这么多人回来还这么急,不敢犯病了,安静听着他的叮嘱,摸着自己被打肿的脸说:“知道了。之前一直跟着你那个男人,你得小心他。”
“不用。”
“用的!”楼沙突然激动起来,“你不知道他是怎么对神的!他揍神!还绑神!还骂神!他……”
楼沙骂起来没完,季云琅留他在一边骂,找了一圈儿没见骨龙,他戳戳小蛇脑袋问:“你知道它在哪儿吗?”
小蛇点点头,跳到地上游出去,不多时,补全了尾巴的骨龙就急匆匆蹿了回来,卷住季云琅,龙头激动地在他身上乱蹭。
那几个八方域人已经在用宅子里带来的桌椅床和锅碗瓢盆布置森罗兽骨殿了,季云琅把骨龙挂到房梁上,叮嘱楼沙说:“最近别犯病,也别乱跑,待在森罗兽骨殿,看好人。”
楼沙急得原地狂跳,“没用!那个男人能制服你的骨龙!”
“我不会让他进八方域,”季云琅拽他起来,“我把他留在仙洲,你带着孩子待在这里,有骨龙守着,足够了。”
“你要怎么把他留在仙洲?”楼沙惊恐地看向他,“不会要献出自己的身体吧?”
季云琅又给了他一拳,楼沙捂着脸爬起来,准备跟他道歉,季云琅转身,“差不多吧。”
楼沙:“?”
楼沙:“不至于啊——!”-
从八方域出来,季云琅马不停蹄去处理脸兄父母的事,找了个安全的小村镇把人安置好,又马不停蹄赶回了蓬莱岛。
这是他近期用灵力用得最多的一次,想再补回来,就要多修炼很长一段时间。
刚上岛,他就感到心力交瘁,什么也不想做了,只想快点见到江昼,往他怀里栽。
他循着不时响起的虎啸,找到了炭炭和一群八方域人打斗的地方。
一只兽和一群人已经对峙了很久,炭炭不让路,他们也不退,有敢往上闯的全都被一爪拍到了地上。
一群人中,萨孤蛮站在最前方,握紧兵器盯着面前这只难搞的凶兽,似乎在准备安排下一轮进攻。
季云琅藏身在不远处,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拔出剑来,朝戴着银链的手腕重重一划,面无表情看着鲜血喷溅,打脏了脸和衣服,也染红了银色的手链。
他解下锁灵链,抱出那只鸽子,把染血的链子挂到它爪上,上了一层灵气封锁,拿沾满血的双手揉了把它的鸽子毛,让它看起来又血腥又凄惨,然后捧到脸前,轻声说:“去找江昼。”
第045章 血泪
走到“阁”的最外围, 江昼给风洵大致点了几个方位,让他去布置炸弹。
风洵问:“你呢?”
江昼往另一个方向走,“等人。”
又有一艘船靠了岸,林霄和林爹被几个八方域人押在船上, 林霄远远看到江昼, 就瞬间变得两眼泪汪汪, 等船靠了岸,他再也忍不住了,悲声道:“大哥!你写信骗我出来,就是为了抓我?你抓我就算了, 为什么连我爹也不放过?”
“没骗你,”江昼把他们拽上岸, “你自愿来的。”
“那不还是因为你说自己去云家投奔江昼混出名堂了,要带带我们家!我爹看到这个可忍不住, 撺掇着让我来见你。”
在海上漂半天,林霄晕了一路,落地就吐,吐完从林爹怀里掏出一个小木筒, 痛心道:“结果我刚出现你就抓我, 还给我爹发信, 连字都不带变的!”
——你儿子在我手上,不来撕票。
江昼带他往岛上走, “你不服, 可以反抗。”
林霄抹抹泪,正要再说什么, 看到他颈上那个银链,惊讶道:“大哥你换风格了?”
江昼没理他。
从踏上这座岛起, 林爹的表情就不对了,他拿出纸笔来唰唰唰写完给儿子看,然后由林霄来跟江昼交涉。
林霄快走两步跟上江昼,小声道:“大哥。”
“嗯。”
“我爹让我问你,为什么带我们来这里,难道云家又恢复和‘阁’里的来往了?”
江昼说:“我不是,云家人。”
“那你信里跟我说……”
江昼:“骗你的。”
林霄这才想起大哥隐藏在他记忆深处的另一个身份,声音更小了,说:“我记得,你是八方域人。”
江昼点头。
林霄跟他商量:“我是无所谓,大哥,能不能别让我爹知道?他年纪大了,可能会害怕。”
江昼正要说话,身后负责送林家父子来的几个八方域人就开口了:
“嘿!仙洲就是不一样,我一吸全是仙气儿,脑子都通了,真是比八方域好哈!”
“就是,等咱们打下仙洲,天天出门大喘气儿!”
林爹:“?”
他惊恐地回头看了几眼,快步走上前跟儿子并肩,连字都顾不上写了,抓着林霄手臂艰难嘀咕了几句,责怪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这个人是八方域人。
林霄压低声音跟他说:“我原先是怕你对人家有偏见,胡大哥人真的挺好的,我认识的几个八方域人也都不错。”
“人、人不错,他把我们抓、抓、抓来?”
林霄握住他的手,“爹你别抖,胡大哥不会杀我们的,他找我们来,肯定是因为我们有用。”
说着,他试探着问江昼:“是吧胡大哥?”
“嗯。”
林霄松了很大一口气,“大哥你放心,我爹他给五大派干了那么多年,该懂的不该懂的都知道不少,你尽管说,我们能办的一定尽力!”
林爹打了一下他的手,恨铁不成钢道:“谁尽力,你、尽力?”
“爹,你是爹啊!当然是你尽力了!”
林爹沉下脸看他,“你……想帮这群八、八八方域人,毁了仙洲?”
“毁……”林霄看向江昼,犹疑道,“大哥,你不会吧?”
江昼被他父子俩吵得烦,冷声道:“会。”
“但是你不是喜欢季云琅吗?他可是仙洲人!”
这话一出,林爹大惊,身后几个八方域人也大惊。
江昼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这么多人知道了心思,这种感觉很奇妙,他不觉得林霄烦了,耐心回道:“嗯。”
又补充,“很喜欢他。”
林霄点头,“我知道的,大哥,我知道的……”
何止是“很喜欢”,冲动的大哥,直白的大哥,季云琅喂他下了毒的酒他都喝,这怎么不算是爱得死去活来呢?
“那,大哥,”林霄劝他,“你想毁灭仙洲的话,季云琅肯定是不会同意的,他家就在这里,你愿不愿意为了他——”
江昼拔出刀架到他脖子上,林霄一惊,嗓音骤然变了调“——对不起大哥,我不说了!”
林爹也惊,“你别、别冲动,先说让我干什么,别伤、伤伤害我儿子!”
已经走到了“阁”的最外围,再往里就会被人察觉,江昼止步,问林爹,“八方域名单,你会用,对吗?”
林爹连忙点头,“会,我会。”
江昼不出声了,林爹站在他身边急得直搓手,生怕他的大刀砍掉儿子脑袋。
等风洵布置好自己身上所有的炸弹返回,发现和江昼汇合的地方多了好几个人,他问江昼:“你做什么?”
江昼把林霄推给那几个八方域人,带风洵和林爹往旁边走了几步,拿出那卷老名单,展开,露出了上面仅剩的两个亮金光的名字。
江昼点上风洵的名字,对林爹说:“月隐日。”
月隐日是人为,月隐日当天,八方域人的狂暴也是人为,江昼需要知道他是怎么操作,让八方域人每到那段时间都变得杀意勃发。
他和风洵在八方域,发现真正野心勃勃想要闯入仙洲、占领仙洲的八方域人只有一半,剩下那批人已经在八方域里种起了菜,松起了土,甚至圈起围栏养上了鸡鸭鹅,过去防身保命用的兵器,早就不知道放到哪个角落里吃起了灰。
去不了仙洲,困在这种蛮荒之地,只因为得到了一点仙洲来的好处,就完全打消了闯出去的念头,一群笨蛋,这么愿意被圈养起来?
江昼本来很气愤,又觉得可笑,想找到第一个干这种事的人好好收拾一顿,顺带要骂几句,问来问去,知道了他们的土壤、种子、鸡鸭鹅蛋都是季云琅送来的,瞬间不出声了。
风洵当时在他旁边,跟他说,查清楚了,可以开骂了,尽情骂。
江昼不理他。
骂谁,骂季云琅吗?
徒弟年纪这么小,做什么事都带着一点纯真和可爱,他能有什么错呢?
既然这群人不愿意出去,那江昼就找法子帮他们出去,月隐日的八方域人身体不由自己,心自然也不由自己。
快了,等拿到新名单,人为激起八方域人的怒火和战意,速战速决打下了仙洲,江昼就可以放下心里的一切,抱着徒弟甜甜蜜蜜过日子,到时候他就再也不会让季云琅伤心难过了。
林爹站在名单前,犹豫了很久,不敢动作。
考虑到面前两位都是八方域人,而且五大派做这种事的确缺德,他怕自己真那么做了,会激怒他们。
眼看江昼等得不耐烦了,林爹拿出纸笔来,给他写了操作方法,然后又写:做这个,需要用到仙洲的灵力。
他摊开自己两手,给江昼看掌心那点微弱的灵光,写道:我们林家本来就都是凡人,靠我厚着脸皮往上凑才结了仙缘,现在少了清霄门的依仗,我难以修炼,跟我儿子两个人身上早就没多少灵了。
言外之意:我弄不了,但是可以告诉你方法,你自己弄,可你们八方域人都是没有灵力的,要不你就算了吧。
下一瞬,就见江昼掌心溢出了灵光。
“?”-
那边在忙,这边林霄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了吃的,往地上一坐,跟这几个八方域人分而食之,成功打入了内部。
那几人感叹道:“难怪这个新老大这么有魄力,连骨龙都驯服得了,原来跟领主是那种关系啊。”
“话又说回来,领主竟然喜欢这种类型,真是看不出来。”
“就是!抛开很能打不说,这个新老大有什么好?领主为什么喜欢他不喜欢我?”
众人大惊,看向发声的那人。
那人黑脸微红,“嘿嘿”两声,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领主以前给我吃过一个饼,又软又香,就跟领主的脸一样,又……”
林霄及时捂住了他的嘴,语重心长劝道:“有些话,一辈子藏在心里就好。”
“还有,你们领主不喜欢他的,”林霄指指江昼的方向,压低声音,“胡大哥他是单恋。”
被捂嘴那八方域人问:“什么是单恋?”
林霄摇摇头,不准备跟他解释。
这时,林爹两眼怔怔走了过来,林霄急忙扶他坐下,问他怎么了。
林爹凑到他耳边问:“为、为为什么,这个姓胡的八、八方域人,会用清霄门的功法?”
林霄眼睛惊讶地瞪大,在爹旁边蹲下,悄声道:“他确实一直有灵力,但是爹你怎么能看出来是清霄门的功法?”
林爹皱眉,“我让你在清清、清霄门修习,你连这都看不出来,成天干什么吃、吃了?”
林霄不想跟他聊这个,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行行,我不说了,反正我这么多年天天给人拎包,啥也没学会。”
江昼刚到,就听见他这句,说:“确实,你这个年纪,不行。”
明明是同龄人,却跟季云琅差远了。
林霄低下头不说话了。
江昼跟林爹说:“试过了,没问题。新名单的操作,也是一样?”
林爹叹了口气,想起是自己主动让儿子给他的消息,说新名单在蓬莱岛,心里带着负罪感,问:“你拿到、新名单了?”
江昼看看天,“快了。到时有需要,还找你。”
言外之意:你们父子就哪儿也别想去,乖乖留下吧。
这时,天边传来“咕咕”两声,林霄猛然站起身:“这不是我家鸽子的声音吗?”
江昼远远看到一个飞来的影子,说:“现在是我的了。”
“我说家里怎么少了一只,”林霄恍然大悟,“我上次给你传完信,你根本没还给我!”
新名单马上要送过来了,江昼心情很好,难得有闲心回复他:“是鸽子自己喝醉,飞不动,落到我屋顶。”
又补充:“我重新驯化过,现在它,是我的了。”
林霄敢怒不敢言,一屁股坐下,嘀咕道:“鸽子哪会喝酒啊……”
“我的鸽子,会。”
会喝酒的鸽子飞近了,江昼刚要伸手去接,却在看清它时一怔。
这鸽子毛发沾满血污,形容凄惨,像是刚从什么战场上拼死逃出来的样子,它腿上绕着一团灵光,里面模模糊糊地护着什么东西,此刻正拼命地闪动。
他感应得到,这是季云琅的灵。
江昼心下疑惑,他把用鸽子传信的方法教给了云姝,等着她送新名单过来,现在鸽子身上为什么会出现季云琅的灵?
他抬手挥开那团灵光,去拿里面的东西,不等拿出来,先沾到一手湿润。
触感很黏,很凉,摸形状是条链子。
灵气完全消散的瞬间,鲜红的血液便滴滴答答地从半空往下落,江昼看清手心这条像是在血水里浸过的银链,只觉心口一紧,脑子嗡得一声响,抓鸽子的手松力,任由它扑腾腾飞到了林霄身边。
林霄也看清了,惊道:“大哥!这是……”
江昼握紧手里的银链,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要离开,风洵这时走近了,揉着酸痛的肩膀拦住他,“去哪儿?”
风洵今天一整晚没歇,先是负重满身炸弹上岛,再是气喘吁吁沿着外圈布置炸弹,再加上江昼刚才拿他做月隐日的试验,成功后又把他揍趴到地上,他忍了很久,就为了江昼嘴里那个今晚就能开干的大计。
先“轰”一声炸开这个地方,再利用新名单,在最愤怒、杀意最高涨的时候放出所有八方域人,正式向五大派宣战。
江昼跟他保证的时候十分自信,说自己在仙洲这么多年,了解五大派,他们打不过自己亲手造出的八方域人,真到了那种时候,要么求人,要么等死。
风洵听完这话,又看他今晚做事像模像样,心里不禁想,江昼这个人,虽然平时不靠谱,偶尔还会因为自己的感情问题抛弃一切,但是真要到了这种正正经经的大事上,还是十分拎得清的。
然后江昼就走了。
留给他一句冷冰冰的,“炸弹拆了,带回去。”
风洵没错过他手心紧握的那条链子,江昼又去处理他的感、情、问、题了。
他站在原地,看着前方那个疾步离开越行越远的身影,满脑子江昼那句“炸弹拆了,带回去”。
谁去拆?
谁来带?
谁哼哧哼哧一晚上白干,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良久,风洵冷笑一声,什么也没说,转过身去拆炸弹-
蓬莱岛。
季云琅持剑站在炭炭身边,已经跟它并肩作战了整个后半夜,红衣碎裂染血,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
炭炭一边怒目提防那群八方域人,一边心疼地舔季云琅,不停“喵呜喵呜”让他躲起来,自己一只猫可以应付他们。
季云琅垂下眼捏捏黑虎的耳朵,轻声问:“你为什么不把他们全吃了?”
炭炭打得很保守,谁冲上来了它才会袭击,轻易不杀人,季云琅早就注意到了这点,他说:“琥生告诉我,你在八方域特别厉害,吃人不眨眼,现在怎么一直受欺负?”
炭炭晃晃脑袋,不出声。
季云琅揪掉它几团毛毛收起来,“我问你,你是不是只有跟着江昼,才会那样杀人?”
炭炭想了想,点点脑袋,“喵喵~”
不那样的话,江昼不喜欢它。
一只这么壮硕的黑虎竟然学小猫夹嗓子,对面有八方域人嘲笑它,炭炭凶恶地龇起牙,巨吼一声,吼了回去。
季云琅附下身,凑到它圆圆胖胖的耳朵旁边,低声嘱咐了几句,让它从现在开始放开了打,越激烈越好,要伤人,要见血,又说,“我一会儿受伤,别管。”
“喵喵喵!”炭炭当即要拒绝。
结果下一刻,就有柔软的唇轻轻印上了它的右耳,它眼睛一亮,两边圆耳朵都跟着翘了翘,然后听到季云琅说:“相信我。”
炭炭变成了一只粉扑扑的大黑虎,猛地向前跳到中央,一声冲天的虎啸,一爪下去,惊呆了面前这群一晚上只伤不死的八方域人。
季云琅看向从刚才起就阴沉着脸站在后方的萨孤蛮,提了提剑,攻向他。
萨孤蛮早就想跟他一战,见他攻来,举起兵器迎击。
从前忌惮着骨龙,萨孤蛮没机会杀他,现在大好时机,萨孤蛮莽着劲儿想要他的命。
季云琅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江昼赶到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大混战的场面,炭炭和季云琅都杀出了满身的血,而他们对抗的,是江昼亲自从八方域放出来,又指定到蓬莱岛上的那批人。
季云琅一边对战萨孤蛮,一边被四五个八方域人围攻,已然不敌,左右两侧的人借机制住了他,下一瞬,就见萨孤蛮高扬起兵器,狠狠斩向了他的脑袋。
江昼拔刀扔去,挡住萨孤蛮的袭击,一跃跳到战场中央,接刀斩掉了萨孤蛮一只手臂。
以此同时,只听得身后一阵响动,季云琅挣脱束缚,抹了左右两人的脖子,似乎是闻到了锁灵链的气息,他皱了皱眉,看向前方,眼神空洞,茫然道:“师尊?”
正对上他的视线,江昼瞳孔骤缩,季云琅脸部上方,双眼位置横亘了一道深重的血痕,鲜血顺着脸流淌而下,暗紫的眼底洇了一片血红。
季云琅被毁了脸,也毁了眼,他看不见了。
所以对着胡夜的脸,叫了师尊。
季云琅闻出锁灵链的气息,确定了是他,突然松手扔了剑,向前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了他。
身后有人见他丢了剑,立刻要攻来,被飞跃来的黑虎一爪拍到了地上。
江昼不回头,提刀向后一扔,刚刚捂着胳膊躲远的萨孤蛮脑袋瞬间被砍掉,咕噜噜落了地。
江昼没去捡刀,揽上季云琅的腰飞身离开战场,季云琅伤口的血已经全流到他衣服上,浸透布料,黏上肌肤。
“师尊,”季云琅紧抱着他,问,“我们去哪儿?”
江昼不出声,回应季云琅的只有耳边的风声和明显急促、慌张的呼吸声。
江昼不知道去哪儿,他的脑子已经思考不了这些了。
季云琅说:“回家吧。”
江昼朝家的方向去,季云琅全身都是伤,每个伤口都在流血,家里有药,有床,他要给季云琅包扎,喂他喝药。
然而等他带着季云琅赶到家,看到的只有破损的大门和被洗劫一空的宅院,开满花的树被砍成半截倒在地上,他给季云琅做的秋千被劈得稀烂,所有的门窗都被砸坏,房间里面空空荡荡,连个茶杯都没留下。
院子的正中央,斜摔着他用来插花的那个花瓶,季云琅给他送的那枝花离开水已经枯萎了,被一把八方域最常见的兵器狠狠穿透,扎进地里。
那把兵器直直立在院中央,恶毒又嚣张地宣告着胜利。
他一直不出声,季云琅问:“怎么了?”
然后从他怀里出来,看不见也站不稳,摇摇晃晃的,启步要往院里走,“到家了吗?”
江昼抓住他的手腕,又把他带回了怀里。
季云琅不解,但是已经没有力气再从他怀里挣开了,脑袋搭在他肩头,用很虚弱的声音说:“身上很疼,我想躺一下,师尊,我们不进家门吗?”
听江昼不出声,季云琅又自顾自地把脸埋到他颈窝,开口给他道歉。
“你让我在家等,我没有,让我去劫亲,我也没劫成,云家突然多了很多守卫,我藏不下去了,只能下山,刚下山就碰到了那群八方域人,萨孤蛮早就想杀我了,我和炭炭脱不开身,跟他们打了很久……可是我明明守住通道了,他们怎么会全跑出来呢?”
听耳边江昼的呼吸重了,季云琅停了一下,突然猛咳一声,呕出一大口鲜血,全浇到了江昼身上,捂着胸口痛苦道:“师尊,我……我是不是很没用?你让我做什么都……咳咳……做不好,还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我要是再也看不见了,你还要我吗?我……咳咳咳……”
他边说边咳血,江昼从现身开始就没有出声说过一句话,季云琅垂下眼,眼尾倏地落下两滴血泪,“师尊是不想理我了吗?我……咳咳……”
江昼终于有了动静,抬手抹掉他嘴角咳出的血,动作僵硬地给自己换了脸,变成师尊的模样,轻声说:“不回家了。”
声音在颤,擦血的手也在颤,江昼在究极的慌乱中连人带脑子彻底停住了。
季云琅每吐出一口血,那点鲜红就会落在他心口,一点一点染红他的眼睛,击溃他的神经。
等终于协调好了自己的肢体,江昼抱住他,呼吸很急,重复道:“不回家了。你还想,去哪儿?”
“……”
季云琅本来还想咳口大的,但是师尊突然抱他这一下抖得实在太厉害了,他不敢再往外吐血,生生压了回去,然后安抚似的拍了拍江昼的背。
季云琅感觉到了江昼的异样,他知道师尊很难受,在心疼他,他也同样心疼江昼,但还是开口,用伤后极其虚弱的声音说:“身上很疼,师尊,为什么不回家了?我想回家。”
他坚持问了,江昼就要答,先是模棱两可地说:“回家,没用,要给你治伤。”
“回家不能治伤吗?家里什么都有,你会把我治好的。”
“没有,”江昼说,“家里什么,都没了。”
“什么意思?”季云琅问。
江昼:“家,被人搬空,全砸了。”
“是那群八方域人干的?”
“嗯。”
季云琅垂下眼,不再追问。
江昼带他转了个身,要往别处去,想避开他的伤口抱起来他,却对着满身的血痕无从下手。
江昼正拼命从自己早就变得恍惚的脑子里想办法,就见季云琅抬了眼,眼眶红红的,眼角流出血泪,目无焦距地望向他的眼睛,自责道:“我没有看好那群人,让他们来了仙洲,还毁了和你的家,师尊,你不要生气,也别因为这个离开我,我会再找一个新家……我……咳咳……我也会想办法看好他们,不让他们再来仙洲……咳咳咳……”
他捂着胸口咳血,语无伦次地哄着江昼,向他保证着未来,仿佛生怕江昼因为这个而厌弃他、离开他。
最后抬起那双湿红的眼睛,盯着他,一字一顿,说:“都怪我。”
江昼瞳孔剧烈收缩,脑袋在那个瞬间“轰”得一声炸了开,强烈的心虚感笼罩住他,身体怔然站在原地,眼却不受控制地偏开,想要去躲季云琅的视线。
即便他知道,季云琅已经看不见他了。
第046章 偷偷
季云琅失血过多, 有些晕,又靠回到江昼身上。
他没有完全失明,但也差不多了,看什么都是一团模糊的影, 毕竟跟萨孤蛮打架那几下都是真砍, 眼上这道伤, 他是迎面对上的。
季云琅看不清江昼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的慌乱和不知所措,因此他叹了口气,抱住江昼的腰主动开口道:“师尊, 找个地方,给我治治伤。”
“好。”江昼很快回应了他, 但其实并不知道要去哪儿,还是季云琅给他报了一个地址, 说:“仙洲有个地方,叫梅庐,里面住了不少医修,师尊知道吗?”
江昼:“不知道。”
他只在清霄门结识过几个医修, 那是因为季云琅小时候打架偶尔受重伤, 江昼给他喂药喂不好, 只能去找别人。
“那过去吧。”季云琅说。
江昼还是想抱起他,季云琅笑了笑说:“不用, 我能站稳。”
其实他站不稳, 不然也不会整个人靠到江昼身上就起不来,等了一会儿, 忽然感觉手背软软的,被一个毛绒绒的大脑袋蹭了蹭。
炭炭回来了, 背着一刀双剑一共三把兵器送到江昼手里,江昼收起兵器,抱起季云琅,坐上了黑虎的背,然后拍拍它的脑袋,指了个方向。
黑虎“喵喵”一声,狂奔而去,背上两人稳稳当当地坐着,季云琅侧身靠在江昼怀里,想睡了,闭上眼说:“我今天才知道,原来炭炭不是小猫。”
“嗯。”
江昼见他困了,从乾坤袋里掏出软绵绵的垫子给他枕到脑后,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说:“睡吧。”
“……”
季云琅觉得江昼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不能再绕弯,于是他主动开口道:“师尊,我要是现在睡了,会不会醒不过来?”
他不说,江昼没意识,说了,才终于开始怕,抽掉垫子,收好,“那你,别睡了。”
季云琅笑:“好啊,那你亲我,亲了我就不睡。”
江昼皱了皱眉,没动。
这种时候了,还想着亲?
他没反应,也不来亲,季云琅呼吸重了几分,脑袋一歪,又昏昏欲睡:“好困……”
接着就感觉有发丝垂落在脸边,江昼低下头,碰上了他的唇。
季云琅满意了,仰头去回吻,微张开嘴,一只手臂勾上他的脖颈把他往下拉。
江昼怕亲得狠了他喘不过气,不敢太凶,季云琅却和他越挨越近,刚才虚弱到只能躺下的身体一点点坐了起来,变成了双臂环抱住他,吻得急了,肢体动作也大,身上已经凝固的伤又开始往外渗血,江昼鼻间除了季云琅的气息外就是一阵又一阵浓郁的血腥气。
季云琅一定很疼,他想,疼成这样了,都还能有反应,真是年轻的小徒弟。
放在平时,江昼会好好和他亲热一番,但是现在徒弟这么热情,他却兴致全无,在季云琅的手要往他衣服里探时,江昼出手阻挡,然后结束了这个突然变激烈的吻。
季云琅微微喘息着,抱紧他不愿意松开,不让亲嘴唇了,就吻他的耳朵,“师尊,我好想你……从今天开始,我一天也不会和你分开。”
季云琅搂紧他,半个身子压上了他的腿,看不清,只能从江昼的脸颊开始吻,顺着寻到了唇,湿湿热热的,又碰在一起,轻轻蹭了几下,季云琅声音很柔,说出的话却让江昼微微睁大了眼。
“今天开始,我每天都要和你亲,一天没亲,”他说,“我就去死。”
江昼抱住他,当即回道:“有时候,不在一起,亲不到。”
季云琅吻他的动作一顿,霎时冷了脸,推开他,变出自己的乾坤袋往他怀里倾倒。
噼里啪啦一顿响后,江昼眼前多出了大小不一的刀具绳索、散发着诡异气息的五颜六色的小瓷瓶、奇怪的药粉、长满倒刺的长鞭、微型的狼牙棒……不少触目惊心的刑具过后,倒出来一盏叶子做成的灯,小叶笼中依然闪烁着幽绿的萤火光芒。
季云琅看不清,以为自己倒出的全是能杀人的东西,随手捡起一个威胁江昼:“师尊,看见了吗?我要是想死,随时都能。从现在起,我每天都等你来亲,一天不亲,我立即死。”
江昼感觉徒弟是因为失血过多,刚才亲得厉害,又缺了氧,脑子有些不清楚了。
他很后悔,刚才不该和季云琅那样大亲特亲,亲一小下就可以了,徒弟拎不清,他当师尊的也拎不清吗?
他拿下季云琅手里那个毫无威慑力的、亮晶晶的小叶笼,接过他的乾坤袋,把倒出来的东西一个一个装回去,身体前倾碰了碰他的唇,抛开脑子里的一切想法,哄道:“那每天都亲,你别死。”
季云琅笑了,弯起的嘴角都甜甜的,说:“好。”
江昼看着他弯起的嘴角,觉得可爱,像小孩子,紧接着又向上看到他脸上的伤,向下看到他身上的血,不觉得可爱了,心里很难受,小孩子才不会受这么重的伤,季云琅一定很疼。
炭炭急速往梅庐的方向赶,路上江昼只能从两人的乾坤袋里翻,翻出些药品绷带之类的东西,先给季云琅简单处理伤口。
大部分药品都是从季云琅乾坤袋里翻出来的,江昼托着他一只手臂,边给他上药边问:“你经常,带这么多药出门?”
“对啊,我从小就天天伤,天天需要用药,师尊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江昼被他全身大大小小触目惊心的伤口弄得心疼不已,注意力全在伤口上,边撒药边随口回道,“你爱打架。”
季云琅突然挣脱手臂,打掉了他手里的药,阴着脸问:“什么意思?师尊说这话,是觉得都是我的错?小时候在清霄门他们骂我,我才打架,后来在八方域,他们要杀我,我才会接着打,比起责怪我,师尊怎么不问问你自己,为什么……”
药粉洒落,全落到了炭炭的绒毛上,炭炭痒,小幅度抖了抖身体,带得伤重的季云琅一个没坐稳,还沉着脸骂他呢,下一刻就扑进了他怀里。
江昼顺势搂抱住他,在他要接着骂之前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季云琅冷笑,要从他怀里出来,手刚抵上他胸膛,就听江昼开口,“当年,送你去八方域。”
季云琅一怔,瞬间不动了,呼吸都缓下来,生怕听不清江昼接下来要说什么。
然后就没声音了。
他等不及了,问:“什么?”
江昼还不出声。
季云琅最后给他一次机会,一字一顿清晰地问:“当年送我去八方域,然后呢?师尊想说什么?”
又等了很久,仍旧没声音。
季云琅刚热了一点的心慢慢凉了下来,他不需要江昼说别的,他只要江昼哄他,跟他道歉,说当年虽然那么做了,但是师尊还是爱你的,心疼你的,只要江昼说了,他就能完全把心里这个坎儿过去。
他爱江昼,江昼想让他做什么都行,但是江昼不能对他冷漠、对把他送到八方域受苦这件事无所谓。
江昼到底懂不懂?
心彻底凉了,他冷着脸,用了力,要推开江昼,手却突然被握住,有温热的指尖点上了他掌心,一笔一划,痒痒的。
江昼给他写了三个字:等一下。
季云琅动作一顿,没从他怀里出去,说不出为什么,心口向外,又散发出了融融的暖意。
江昼是在哄他,知道他等得不耐烦了,主动来安抚他。
这也让他注意到另一个从没细想过的事情。
胡夜,是不太会说话的。
他原先只当是江昼为了伪装,故意给“胡夜”这个身份一个奇怪的特征,可今天,江昼从看到他满身的伤开始,整个人就陷入了明显的慌乱中,脑子更笨了,动作也不协调,甚至连出口的话都不加修饰,让那些停顿方式奇怪的字全都一个个蹦了出来。
所以胡夜不是装的,江昼也不太会说话?
他脑子想着事,一直沉默,江昼好像很怕他细想下去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急忙从乾坤袋里掏出糖来,喂了他一颗,然后季云琅就成功被他转移了注意,皱了皱眉说:“我不喜欢吃这个。”
江昼说不出话,就拍拍他的脑袋,继续拿出药来给他处理伤口。
等炭炭带他们到梅庐时,季云琅身上几乎所有的血都被止住了,只有眼睛上的伤江昼不敢动。
梅庐位于山郊野外,四处分布着很多房屋,再向前是远山广阔,脚下有溪水潺潺,季云琅呼吸到这里的新鲜空气,听到耳边的流水声,心情好了很多,问江昼:“师尊,你觉得这里好吗?”
江昼抱他下了虎背,没有闲心去赏四周的景,要先带他去找医修看伤。
季云琅说:“东面山脚,最有钱的那家,他家屋顶上有颗大珍珠。”
江昼抬眸去看,一众简朴的小木屋中,的确有一个建筑鹤立鸡群,在这种山清水秀的地方盖起窜天的高楼,楼顶尖还托着一颗巨大的明珠,像是由什么特殊材料制成,纯白剔透,向外散着点点灵光,从外形来看,毫不亚于五大派里那些昂贵的宝器。
知道他看见了,季云琅笑,“他做那个大珍珠,一半的钱都是我出的。”
江昼本来没懂是什么意思,直到他带着季云琅到了那座建筑的门口,守门侍童一见到季云琅就像见到了一锭行走的金元宝,见他伤成这样,更是两眼放光,招呼来三五个人把他请进楼,自己连滚带爬跑进去找主人。
刚一进楼,就闻到空气中浅淡的药香,炭炭已经变成了小猫咪,站在江昼肩头,此刻正好奇地四处看,“喵喵”两声请示江昼之后跳了下去,哒哒哒跑去了别的地方。
这群人动作很麻利,带他们到了楼里最好的病房,让季云琅躺下后,好几个侍童进进出出为他端上药,熏上香,又有几人站到床边,动作熟练地要为他脱下衣服。
江昼不太情愿了,阻止他们说,“我来。”
面前的侍童是一群半大的少年,男孩女孩都有,听他这话,不约而同冷了脸,叉起腰,扬起脑袋,甚至嘴角撇下去的弧度、瞪人时眼睛睁大的范围都一样,异口同声道:“你懂医吗?把病人伤口撕坏怎么办?”
“……”
这些侍童穿着打扮整齐,站得整齐,甚至动作、声音也都整整齐齐,要不是脸不一样,江昼真的要怀疑自己的眼睛。
考虑到季云琅的伤和衣料早就黏在了一起,他放弃了,后撤几步,让开路说:“轻点。”
侍童再次异口同声答:“知道。”
“……”
季云琅从躺到床榻上起就没出过声了,闭着眼睛昏昏欲睡,江昼闻出了床头的香不太对,一个侍童瞥了他一眼,答:“这个催眠,另一个是止疼用的,不然这么多伤,你想让他疼死吗?”
这次只有一个小孩在说话,江昼心中惊讶,原来他们不是一个模子做出来的假孩子。
另一个侍童拿着金光闪闪的大剪刀为季云琅剪掉伤口处黏连的衣料,目不转睛说:“我们不是假人。”
“……”
江昼默默在一旁看他们为季云琅的伤口做护理,把他刚给徒弟包扎的那些全部拆掉,重新细致地处理了一遍。
江昼看不出什么区别,他觉得自己包扎得很好。
离他最近的一个侍童说:“你包扎的,要么太紧,要么太松,要么忘撒药,要么撒了很多药但是全撒到了伤口外,还有,以后不要同一处伤用两种药,这样不会好得更快,只会让他更疼。”
“……”
江昼离他们远了很多。
他还什么也没说,这群小孩是会读心吗?
这群侍童给季云琅做好简单的处理,清理掉血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见江昼一直在旁边看着不离开,一人过来领他出门,“家眷去换衣服,你身上这么脏,不要靠近他。”
这几个小孩说话语气一直不好,江昼本来不喜欢,但是一听“家眷”两字,他心里就舒坦了,决定原谅他们。
他换好衣服回来,屋里已经没人了,床头燃着香,季云琅乖乖躺在床上睡着,眼上蒙了一层白纱。
侍童把他送到门口,嘱咐道:“桌上有药,用灵气盖着,等他醒了再去拨开灵气喂给他喝,你自己不要动,否则药会凉掉。”
江昼点头,问:“他的眼睛……”
“这要等我家主人来看。”侍童仰头看了他一眼,转身要走,嘀咕道,“这么多年,终于有人陪他来治伤了。”
江昼揪住他领子,把他往回拽,接着问:“他以前,经常来?”
“不是,”侍童把自己领子从他手上夺回来,捋平,“他快死的时候才会来。”
侍童离开了,江昼进房,坐到床边等季云琅醒。
等了很久,一直没动静,季云琅蒙着眼睛,他也分不清楚徒弟到底睁眼没有。
这里的床很大,内侧还有很多空间,预想他可能还要睡很久,江昼也上了榻,一只手臂虚虚搂住他,脑袋挨得很近,顺势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原本他亲完就闭上眼准备睡,忽然见季云琅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弯曲了一下,那种极力想忍,却实在忍不住的笑溢了出来。
这下江昼就知道,他已经醒了。
他支起身要去端药来,季云琅躺着不动,说:“别去,不想喝。”
江昼问:“因为很苦?”
“你怎么知道?”
江昼又躺回去,“闻到了。”
季云琅脑袋朝他的方向靠了靠,抱怨道:“他们家,所有的药都很苦,喝起来还没完,一碗接一碗。”
江昼想了想,说:“那先休息,睡醒再喝。”
“睡醒也不想喝。”
江昼轻轻捏了捏他的脸,“你又不是,小孩子。”
季云琅小时候生病不想喝药,就瞒着江昼偷偷往花盆里倒,苦得不少花草都变了异,长成歪瓜裂枣的模样。
后来被江昼逮住过一次,不情不愿认了错,就再也没敢倒过药,甚至生病的次数都少了。
季云琅似乎也想到了小时候不喝药的事,嘴角轻轻勾起,说:“师尊,你离近一点,我跟你说个事。”
江昼把脑袋挪过去,跟他互相缠着头发,蹭着耳朵,然后听季云琅说:“我从小到大,没生过病。”
江昼觉得他可爱,在为小时候的自己找补,无情击破道:“你有段日子,经常生病。”
“那都是装的,所以我不喝药。”季云琅偏过头,唇靠近他耳边,轻声说,“那样你才会留在观海峰陪我,不去找云晏。有一回,我说头特别疼,又不知道为什么,你生怕我晚上疼得厉害没人管,在我床上陪我睡了一整晚。”
“当天半夜,我趁你睡熟了,”季云琅停顿,紧接着朝他耳朵上啾了一下,愉快道,“亲了你十下。”
“……”
江昼记不清了,问:“那时候,你多大?”
季云琅也记不清,他很早就开始喜欢江昼了,一直以来也只有江昼,于是他让江昼脸再近些,准备再次连亲他十下,刷新这段记忆,让它变成二十四岁这年发生的事。
然而才亲到第五下,江昼就突然捂住了他的嘴。
季云琅不满,正要说话,就听见床边一道清润的男声传来:“在我家床上做这种事,得加钱。”
他抬起手臂,扯过被子把江昼整个人盖住,“没钱。”
江昼从被子里钻出来,向徒弟证实自己的经济实力,淡声说:“有钱。”
季云琅又把他往被子里盖,小声说:“藏好,我才亲了一半,不给人看。”
他这么说了,那江昼也要盖他,当即旁若无人地跟他抢起被子互相蒙脑袋,季云琅身上有伤,抢不过他,最终一起被蒙了进去。
季云琅在被子底下叫他,“师尊。”
江昼脑袋就在他旁边,“嗯。”
“这里是人家的地盘,我们都藏进来了,谁去跟外面那个人交涉呢?”
江昼想了想,也有理,说:“我去。”
季云琅:“好。”
江昼掀开被子,把自己的脑袋露出来,准备财大气粗地跟那人聊聊价钱,却发现床边已经空无一人。
于是他又心满意足地把自己蒙回去,脑袋凑到季云琅脸边,说:“他走了。”
言外之意,可以接着把剩下的五口亲完了。
季云琅却不亲他了,回:“好。”
然后说:“那聊聊吧,八方域。”
第047章 喂药
他不提“八方域”, 江昼就真的忘了。
原本在炭炭背上是要跟季云琅解释的,后来他让徒弟等一下,就等到了现在。
江昼把被子扯下来,不再盖着两人的脑袋, 把季云琅刚才被他蒙脑袋弄乱的头发往旁边拨了拨, 但是不敢碰他眼上那个纱布, 收回手说:“我当时觉得,你十七岁,很厉害了。”
季云琅没出声,江昼的手轻轻握上他的手, 温热的掌心包裹住他的指尖,“我让你去八方域, 是因为,你父母。”
“嗯。”
“我小时候, ”江昼说,“和他们住在一起,亲眼看他们,打开了通道。”
季云琅的手指在他掌心动了动, “八方域到仙洲的通道?”
江昼原本想点头, 想到徒弟看不见, 他说:“对。”
季云琅语气淡淡,问:“师尊从小住在八方域, 你喜欢哪里吗?”
“不喜欢。”
没有人会喜欢八方域, 江昼尤其,因为他比所有人都懒, 不爱思考,不爱讲话, 也不爱打架,他喜欢过不用被任何人打扰的安稳平静的生活,八方域是他最讨厌的地方。
“所以你来了仙洲。”季云琅手指在他掌心轻轻地动,弄得江昼痒痒的。
季云琅问:“你既然不喜欢八方域,为什么还要送我过去?你真的没想过我会死在那里?”
江昼从前听他嘴上总挂着“死”字只是心里不舒服,现在再听,整个人都慌,他握紧季云琅的手,嘴里的话从过去的“你不会死”变成了“你不要死”。
他答非所问,像在搪塞,弄得季云琅既生气又想笑,重复了一遍问题,“你送我去八方域,有没有想过,我可能会死在那里?”
江昼实话实说:“没有。”不等季云琅接话,他就继续道,“你很厉害,我亲自教的,不会死。”
“这是在说你自己厉害。”
江昼:“没有。”
季云琅仍旧觉得他在搪塞,换了个说法,接着道:“那就当我不会死。但是我从到八方域第一天起,就不停受折磨,很多时候都打不过他们,被他们抓起来,像一只待宰的小羊羔一样玩弄,我每次逃跑,都要拼出半条命。师尊,你在八方域住过那么久,我会遭受什么,你不清楚?”
江昼说:“清楚。”
欺负过季云琅的人,但凡他找得到的,都杀掉了,但还有很多漏网之鱼在,季云琅不说是谁,他也从来不知道。
季云琅不说话了,是对他的回答不满意,江昼又补充:“可以把他们,全杀了。”
“我才不杀,我早就忘了他们是谁。”
江昼不解:“你不恨他们?”
季云琅闻言偏过了头,白纱下的眼睛睁开来看他,“我只恨你,师尊。”
这个江昼一直知道,但是真的从徒弟嘴里说出来,又让他觉得难受,下意识回道:“那你,别恨我。”
“我这么多年一直恨你,哪能说不恨就不恨?”
江昼把自己整个人挪近,脑袋凑过去,朝他唇角亲了一口,坚持道:“别恨。”
季云琅漠然偏过脸,“就恨。你对我这么坏,也不心疼我,以前是,现在也是,我会恨你一辈子。”
他的脸偏到了外侧,江昼再想靠亲亲来哄他,就只能越过他下床,趴到床边来亲。
季云琅听到了他的动静,在他刚刚下床之际脑袋一偏,又把脸偏了回去。
“……”
江昼再想亲,就得躺回去,想都不用想,等他躺回去了,季云琅又会再偏回来。
这就意味着季云琅不是想凭这个跟他亲近,徒弟这个样子,需要他从别的方面来哄。
季云琅现在露给他的只有一个耳朵,江昼趴在床边,伸出手指,轻轻戳上他柔软的耳垂,说:“你受伤,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心疼。”
季云琅的脸偏回来点了,江昼的手可以摸到他脸颊,挨近蹭了蹭,接着说:“我以后守着你,再也不让你受伤,你别,恨我。”
“守着我,”季云琅开口了,“每天都在我身边?”
“嗯。”江昼补充,“还每天都亲,所以你也别死。”
江昼愿意跟他说这么多哄人的话,季云琅心情好一点了,唇角都上扬,脸彻底偏了回来,变成最方便被亲到的样子。
江昼却还没说完,直接在床边坐下,握上他的手,轻声道:“八方域的通道,是你父母,亲手打开,他们的血和灵,和你一样。”
“所以你需要我像他们一样,进到八方域,再次打开那里的通道。”
江昼微微诧异,“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聪明,不像你这么笨。”
季云琅看不清江昼,只能动动手指,回握住他的手。
他一直不愿意跟江昼提八方域,是因为不想再和师尊聊起不愉快的事,他们的关系现在很好很甜蜜,很多事季云琅自己心里不舒服几下就算了,他不想再跟江昼吵架。
但是江昼现在主动提了,还来哄他,那季云琅就想多问一些,他开口,正要询问江昼,这样利用他,心里到底有没有愧疚过,就感觉手被抓起来,江昼在他掌心落下一个吻,轻声说:“那时候,我一直念着你,以为你很快,会出来,找我。但是后来,我们关系变得,很不好。”
“我早该哄你的,”他说,“对不起,云琅,我以后都会,”
季云琅正静静听着,就发现他又没声了。
看来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对江昼的心理和生理都是一个考验。
其实说到这里就够了,季云琅早在很久之前就不恨他了,现在他越讲,季云琅越爱他。
此刻他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把江昼拽到身上来亲吻,然后脱掉他的衣服,分开他的腿,不知道身上这些伤受不受得住,好想要江昼。
床头的催眠止疼香很好用,伤口的疼痛已经全部止住,相应的,季云琅浑身也没了力气,可他脑子活跃,想,这么久没做了,让江昼自己来的话,他会愿意吗?
他脑子里正充斥着那些色/情旖旎的想法,就忽然感觉手心一痒,江昼又在给他写字。
估计又要让他等一下了。
季云琅可以等,反正他再也不会和江昼分开,来日方长,没说完的话可以留到以后慢慢说。
可江昼这回没让他“等一下”,而是坚持补完自己的话,他刚才说到“我以后都会”,然后在季云琅手上一笔一划写:
——对你好。
季云琅手指蜷了蜷,从他手上挣脱,然后淡定地提起被子,挡住了自己的脸。
再然后就没动静了,江昼隔着被子,戳了戳他,想问,你是不是开心,偷偷藏起来笑了,还想跟他说,在师尊面前不用藏,你还受着伤,被子闷久了缺氧。
说不出话了,就只能靠行动,江昼上手把他的被子拉下来,让他露出脸来,准备亲亲一个人躲起来笑的小徒弟,然后就发现他眼上那层白纱洇了血泪,变得鲜红湿润。
哭了。
江昼还没来得及慌,就听季云琅呼吸沉重地开口,“师尊,去找人,眼……好疼。”
不等江昼反应,人就自己来了,一人风风火火闯进房,“眼怎么了?你哭了?抹了药谁让你哭的,想变瞎子?”
还是之前那个来收钱的男子,不过他第一次来的时候穿着简单,是楼里统一的素衫,这回再来,已然换了一套金光逼人的外袍,一顶足以亮瞎人眼的金冠,怀里还抱着一只耀眼夺目的金小……什么金小猫,这是炭炭!
他给炭炭染了一身金毛!
江昼倏然起身,不等动作,那人就把金小猫往他怀里一塞,用灵气涤净手,坐到床边,上手给季云琅拆眼上的白纱,边拆还边不忘问:“谈情说爱都能流眼泪,怎么,在吵架?当然,我就问问,并不关心,你不用回答我。吵架也好亲嘴也好,多换了一次药,就得加钱。”
季云琅:“没钱。”
江昼抱着金小猫,站在旁边财大气粗道:“有。”
季云琅叹了口气,又说了一声,“没钱。”
江昼:“……”
都说了师尊有,还想着用霸王药,贫穷又自卑的小徒弟,好可怜。
那人正重新给他上药,闻言把药碗一放,嗓音霎时由清润的年轻男子音变得嘶哑,“有完没完?我上回就告诉你,我改姓了,我现在姓金!不姓梅!不要叫梅乾!叫我金乾!”
季云琅:“哦。”
“……”
江昼抱着金小猫,默默转过了身。
他把金炭炭举到眼前,盯着它,用眼神无声询问:怎么回事?
炭炭眼珠还是黑色,全身却都被亮金色的染料染过,一抖毛毛还往下掉闪闪的金粉,见江昼问了,它委屈地喵喵两声,恶狠狠瞪了眼床边那个金光闪闪的人。
炭炭是好脾气小猫,第一次这么讨厌一个人,江昼掌心溢出灵光,正要给它洗干净,让它重新变回小黑猫,身后突然传来声音:“那边那位,礼貌一点,别动我的金金。”
炭炭气愤地龇起牙,朝他吼了一声:“喵!”
听到声音,季云琅疑惑,问金乾:“你养猫了?”
“嗯,招财小金猫,吉祥得很。”金乾得意。
“你这猫的声音,”季云琅嘀咕,“有点耳熟啊。”
金乾不以为意,“天底下小猫都是一个声音。”
“哦。”季云琅接着问,“长什么样子,可爱吗?”
“可爱,很富贵的小胖猫。”
“养多久了?”
金乾为他蒙纱布的动作一顿,随即自然道:“没多久,路上刚捡的,它很喜欢我,缠着要跟我回家。”
不远处炭炭又发出一声愤怒的喵喵。
金乾为季云琅处理好眼睛,捂住心口,两眼放光,搓搓手就要去抱自己的金金,“听,它叫得多甜呐!”
过去前还不忘叮嘱季云琅,“别再哭了,药一天一换,越哭越疼。”
“好,”他这么好心,季云琅也好心,问他,“你会养猫吗,用不用我教教你?”
“不用,”金乾摆摆手,已经站起了身,“我现在要带我的金金去噶掉它那个罪恶的小蛋蛋,这样它才是一只纯粹的招财小猫咪。”
江昼:?
炭炭:?
季云琅:“去吧。”
金乾路过江昼,朝他伸手,要接过自己的金金,炭炭气得全身的毛毛都抖了起来,不停往下飘落金粉,江昼想了想,把猫递给他,说:“它有些凶,小心。”
炭炭不配合,一直挣扎,交接小猫时两人的手不可避免碰到了一起,触碰到江昼肌肤的瞬间,金乾动作一顿,抬头看向他,“你……”
炭炭突然来了一整套喵喵拳,五六爪连呼到他脸上,“喵”一声跳下去就跑,金乾顾不上江昼了,拔腿去追。
江昼站在原地拍自己手上的金粉。
“师尊。”季云琅叫他。
江昼走近,看他眼上重新处理好的伤,问:“还疼吗?”
“疼。”
季云琅等江昼来哄,江昼直接折返回桌前端来了药。
闻到苦药味越来越近,季云琅改口:“不疼了。”
江昼动作很轻地把他上身扶起来,让他靠进怀里,第一口药已经喂到了他嘴边,温声说:“张嘴。”
季云琅偏过头。
江昼不悦地皱起眉,“你伤得很重,喝药。”
季云琅实在不想喝,又怕江昼急了强喂给他,低下头说:“我伤重是我咎由自取,怪我没本事,看不好八方域里那群人,师尊不要管我了。”
这话一出,江昼态度就和缓了,放下装满苦药的碗,抱住他温柔道:“不怪你。”
季云琅顺势往他怀里靠,面上恹恹,“师尊不用安慰我,你要是讨厌我了,可以直接说,是我没本事,做不好师尊交代的事。”
“不讨厌你,”江昼吻他脸颊,哄道,“喜欢你。”
季云琅唇挑了挑,“真的?”
江昼用行动回应他,唇向下吻到了他侧颈,手圈在他腰上,手指绕着缠住他的衣带慢慢拽开,避开重伤的地方,撩拨抚摸,在他耳边问:“想不想做?”
季云琅缠在白纱下的眼睛直接亮了。
他正愁不知道怎么跟江昼开口,师尊自己就想要了,看样子还会很热情,太久没和江昼好好亲热,季云琅激动得心跳都快了。
他仍然低着头靠在江昼怀里,却微微分了腿,方便江昼去摸,然后表现出一副自己也不是很急的样子,善解人意道:“师尊愿意吗?”
“师尊什么时候,”江昼捏了他一下,“不愿意?”
唇和手在游走撩火,嗓音温柔缱绻,就响在耳畔。
然而江昼抱着他又亲又哄撩拨了半天,季云琅心潮一下比一下澎湃,身体却从头到脚无比冷静,终于,澎湃的心潮也慢慢静了下来,他又叫江昼。
江昼:“嗯。”
“你去把床头的香掐了。”
江昼不解,“为什么?”
季云琅不太想说,忍了忍,还是开口:“点着香,我不太舒服。”
江昼理解道:“因为你,受伤了。”
“不是,”季云琅又催他,“去把香掐了。”
江昼不去,“那是止疼用的,掐了,你伤口疼。”
“我不疼,师尊,你快去。”
季云琅真的有些急了,江昼都这样撩拨了,他还没有反应,这让他很挫败也很惋惜。
江昼仍然不去,收回手,帮他把衣服穿好,理得整齐,再次端来药碗,用灵力加热,舀了一勺喂到他嘴边,说:“喝。”
“……”
又回到喝药了,季云琅问:“为什么?”
“你想做吗?”江昼问。
“想啊,”季云琅不跟他装了,是真的急,“你把香掐了,我们立刻……”
江昼把一小勺药怼进他嘴里,低下头,吻掉他嘴角的药液,“你伤重,不喝药,又要掐香,”屁股没伤,江昼托着把他抱坐到腿上,第二勺药又怼进嘴里,“还想亲热,身体吃不消。”
季云琅是真讨厌这种药,第二口刚进来就想吐,江昼又来吻他,这回吻得深了些,捏着他的下巴,逼他把药全咽下去,结束后问:“边亲边喝,还是我灌你?”
江昼问出这话,自己心里直接给出了答案,这还用选?可爱的小徒弟,边喝药边和师尊亲,就算嘴里苦,心里也是甜甜的,他都不用等季云琅的答案,当即就要喂上第三口,亲上第三下。
然后就听季云琅说:“你灌我吧。”
“?”
季云琅被苦得干呕,一想到要把这么苦的东西分成几十口,每喝一口还要亲好大一会儿,不停回味那种苦涩,他就想死。
他又重复:“反正我自己也喝不下,你灌吧,师尊。”
江昼端着药沉默了。
叛逆的小徒弟,不同寻常的小徒弟,真让师尊意外。
他只想着亲,提前根本没有做好灌季云琅的准备,突然开灌,他是灌不来的。
他还想争取一下,垂眸,强硬地捏起徒弟两边脸,提醒道:“灌的话,我先,不心疼你。”
言外之意,不管你一会儿苦到还是呛到,师尊都不会停下的!现在选另一种更加温和甜蜜的喝药方式还来得及!
季云琅:“快灌。”
“……”
考虑到季云琅的身体情况,万一真的呛到,震裂了伤,咳出了泪,那他就又要遭罪了,江昼最终也没灌,端着药又磨了半晌。
直到季云琅不耐烦了,托着他的手主动把药一饮而尽,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这么闹一通,他累,季云琅也累,还险些影响到他们的感情,好在终于把药喝完了,他把碗放到床头,想到刚才那场失败的调/情,季云琅心里肯定不舒服,得先在口头哄哄。
不等他开口,门又被人推开,一个侍童端着一碗药进来,放到桌上,提醒道:“到时辰了,喝药。”
“……”
季云琅冷笑,“我说了,在这喝药,一碗接一碗。”
江昼不说话,心道,那是因为你不愿意喝,生生拖到下一碗端上来才把上一碗喝完。
侍童本来送完药准备出去了,不经意往床上一瞥,看到江昼把人抱坐在腿上的姿态,视线陡然锋利,拔高嗓音呵斥道:“伤成这样,你们在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喂药。
江昼问心无愧,淡定地把徒弟从腿上抱下来,让他在床上躺好,侍童却不放过他,走近劈头盖脸一顿教训,给他列举了很多会不小心把伤者弄死的情况,嘱咐道:“以后别这样了。”
被小孩教训,江昼不愿意听,低着头走神,在被子底下捏季云琅的手,还是季云琅回道:“好的,他知道了。”侍童这才离开了。
季云琅眼睛看不见都知道江昼现在是什么样子,故意逗他,问:“师尊不听人家讲,怎么好好照顾我?”
“我对你的身体,很熟悉,”江昼还在捏着他的手玩,冷淡道,“不用他们讲。”
叽叽喳喳,吵死了。
季云琅笑,“困了。”然后拍拍床内侧,让他上来一起睡。
江昼看了眼桌上刚端来的药,本来想说,喝完吧,但是连喝两碗,季云琅折腾,他也折腾。
他上了床,脑袋又和徒弟挨到一起,闭上了眼。
还是等下一碗端上来前再喝吧。
第048章 相好
一觉睡得熟, 金乾过来给季云琅换药时,江昼正揽着季云琅,脑袋靠在他脸边,两人谁也没醒。
季云琅睡梦中感觉身上不对, 稍微清醒点了, 抬手一摸, 在胸口摸到一只不属于江昼的手,问题是再往下摸,这只手覆盖下的,又的确是江昼的手。
他疑惑, 把那只陌生的手抓住丢开,心满意足地摸上搭在胸口的师尊的手, 闭上眼又要睡去,紧接着听到耳边响起一句:“谈情说爱抱着睡觉, 药也不喝,挺惬意啊。”
“当然了,”季云琅回,“第一次在你这里这么舒坦。”
金乾抱着胳膊在一边, 看着床上搂抱在一起的两人, 嘲讽道:“他离你再近点, 能把半个身子的血给你压出来。”
季云琅闻言,抬起自己有些僵硬的胳膊, 把江昼又往身边揽了揽, 顺便扯过被子盖住他。
金乾问:“什么人?”
季云琅不告诉他,“他不管是什么人, 都不是你趁我们睡觉,进来偷偷摸他手的理由。”
“别把我讲得那么猥琐, ”金乾坐到床边,给他换药,又问,“第一次见你带人来,很喜欢?”
“嗯。”
“喜欢到什么程度?”
这个问题很抽象,季云琅不答,金乾问得更具体了些,“他死的话,你会不会跟他一起死?”
继宋扬后,季云琅再次听到有人把“江昼”和“死”两个字联系到一起,说这话的还是梅庐最顶尖的医修,他心里有些慌了,把江昼的手从自己胸口抓出来,压到被子上,说:“梅神医,你再摸摸。”
金乾不动,季云琅改口,“金神医。”
金乾“嗯”了一声,掌心聚起灵光,又覆上江昼的手。
季云琅看不见,只在良久后,听到上方传来的一声长叹。
“……”
“什么意思?”季云琅问,“该准备后事了?”
金乾不说话,回了他第二声长叹。
然后收回手,转身离开了。
“……”
江昼睡着觉感觉喘不过气,睁眼才发现被徒弟紧紧搂在了怀里,点着香,季云琅现在虽然不疼,但是身上的伤都是实打实的,抱这么紧,江昼已经看到一些伤处渗出了浅红的血迹。
“云琅,别抱这么紧。”
江昼想让他松一些,季云琅不,手臂收得更紧,声音压得很低,在他耳边,“江昼,你要是敢死,我也不活。”
“?”
江昼把自己一只胳膊抽出来,去摸他额头,摸不出来,又拿自己额头去碰,随后疑惑,“没发热。”
他以为季云琅又想到了什么不高兴的事,先安抚性地摸摸他头发,然后用了些力,强行把他双臂从自己身上拿了下去。
季云琅又说:“师尊,你别死。”
江昼看着他身上渗出越来越多的血迹,回:“这话应该,我对你说。”
谁一副快死的样子,心里没数吗?
江昼避开季云琅再次的拥抱,好一阵亲亲摸摸把他哄在了床榻上,然后下床去找那群凶凶的小孩,让他们来给季云琅重新处理一下伤。
又被好几个小孩同时瞪了好几眼,还有几个叽叽喳喳开始教训他,江昼面无波澜,指指床上,“快去。”
几个小孩异口同声道:“哼!”
江昼总觉得他们会读心,很可怕,不愿意离得太近,就坐在房间中央的桌子旁,遥遥关注着季云琅。
这时,听到门外“喵喵”两声,金乾抱着金炭炭走了进来,却没往季云琅在的床边去,反而坐到桌前,和江昼面对面。
江昼见到炭炭,下意识先往下看,炭炭害羞地捂住,金乾惋惜道:“我这里的医修,还不够格给老虎噶蛋蛋,所以让金金逃过一劫了。”
江昼瞥了眼他满手抓痕和脸上那个明显是被大老虎扇出的超级大爪印,从他手里接过小猫,指尖飞出灵光,把金炭炭洗得干干净净,让它变回黑小猫,然后说:“他叫炭炭。”
不叫金金。
炭炭骄傲地跳上江昼肩头,昂着脑袋蔑视面前这个金光闪闪的人类。
金乾:“好吧,没有缘分的小猫咪。”
说完小猫,他面色转瞬变得凝重,指着床榻的方向,压低嗓音跟江昼说:“这位家眷,有些话我就直说了,他的眼睛,不太乐观,严重的话……”
他顿了顿,挨近江昼,放轻声音,“可能会失明。”
江昼搭在桌上的手一紧。
“怎么算严重?”他问。
金乾摇摇头,叹气,“我说多了你也不懂,总之治得好就恢复,治不好就失明。”
江昼改口,问道:“那应该怎么治?”
“这个呢,我就开门见山,云琅也是我们的老顾客了,我这里一向是给多少钱,出多少力,”金乾边说边去摸小猫头,微笑,“上不封顶。”
江昼想了想,问:“你这里,有没有,大一点的房间?”
“?”
几个侍童给季云琅重新处理好伤口,又叮嘱他几句,一先一后出去了,季云琅叫了江昼几声,没人应,只有炭炭“喵喵”着跑过来,跳上床,蹭了蹭他的手心。
季云琅反手拍拍他脑袋,“金金?”
“喵喵!”炭炭生气了,季云琅又改口,“是炭炭。”
炭炭点点小脑袋,低下头,往他手腕一道浅浅的划痕处舔了舔。
季云琅原先为骗江昼过来,割了手腕,让锁灵链染上血,后来去找炭炭并肩作战,被看见了,炭炭急得拿脑袋狠狠拱了他的腰。
季云琅当时伸手过去想让它给舔舔,黑虎吼了他一声,偏过头,全身的毛毛都在告诉他:不舔!等着被江昼看见吧!
季云琅说:“好吧,那我一会儿就一不小心死掉,死前什么也不说,只告诉江昼四个字。”
黑虎耳朵动了动。
他捏捏黑虎耳朵,一字一顿道:“小心炭炭。”
“喵!”炭炭一惊,急忙转过头来舔舔,把他手腕的血止住,伤疤消淡。
季云琅不满意,“消得干净些。”
炭炭拒绝了,用脑袋把他拱开,继续凶狠地对峙面前那些八方域人。
季云琅只能作罢,把袖子撸下来,对炭炭说:“不要跟我耍你那些小猫心机,这么浅的伤痕,江昼根本注意不到,你有本事说人话,去告诉他。”
炭炭撇过脑袋,不想理他。
结果这么久过去,两人形影不离黏在一起,江昼还真的没注意到他手腕上那个很浅的疤。
炭炭现在又来舔舔,把原先留下的伤疤消得一干二净,季云琅身上其他地方的伤口太深太重,就算是神医小猫也无能为力,只能先让他慢慢养,等快养好的时候炭炭再来帮他痊愈。
季云琅手臂抬起,轻轻摸小猫,问:“江昼骂你没有?”
炭炭摇头,“喵喵~”
江昼留下炭炭保护季云琅,是因为他清楚炭炭的能力,现在变成这样,换正常人早就应该怀疑,然后从这只小猫查起,看它为什么突然变弱,连一个人都护不住。
好在江昼并不算个正常人,没办法在担心徒弟之余再关心其他事情,基本上就是季云琅说什么他信什么。
季云琅把小猫抱到脸边,保证道:“没事,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我的伤,想不通别的,你别害怕。”
炭炭才不怕,自信地喵了两声,甩着长尾巴去扫季云琅的脸。
季云琅问:“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去找他,急一点,让他以为我出事了,这样他就会赶紧回来。”
炭炭才不帮他骗人,闭着小嘴不出声,就当没听见。
季云琅已经学会拿捏小猫了,把它抱近轻声哄:“那我亲你一下,你帮帮我,好不好?”
炭炭听到这话,直接从他手上挣脱,跳下床,头也不回地出门了,走之前还回头,特别凶地朝他“喵”了一声,表示自己很不高兴。
季云琅莫名其妙,它不是很喜欢被亲亲吗?小动物的心思果然难以捉摸,还是江昼简单。
想到江昼,他唇角又不自觉带上笑,师尊突然离开,留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待这么久,等回来了,他就又有机会闹,他一闹,江昼就要来哄,江昼最近总是哄他,不顾自己讲话不顺溜也要说些好听的来让他开心。
真是笨死了,脑子笨,嘴也笨,季云琅现在一想到他,心里就甜滋滋,又想,他的伤一辈子不好,江昼就要这样守着他,哄他一辈子,这种方法确实比从前那样要好用多了,他不该让江昼恨他、怕他,就是该想尽办法让江昼喜欢他,心疼他,然后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
季云琅盘算着一会儿怎么闹,要把握好度,不能让江昼太慌,也不能让他不慌,最好能磕磕绊绊逼出几句告白的话,再让他保证会和自己永远在一起,然后……季云琅想了想,然后再亲一下,就不闹了,他又不是真的怪江昼,自然也不想让师尊心里不舒服太久。
然而他等了很久,久到都睡了个回笼觉,江昼还不回来。
季云琅一个人躺得既无聊又烦躁,连小猫也不来陪他,心思逐渐变了,这下就不是小闹,等江昼回来,他要大闹,然后怎么哄都不理,一口也不亲,让江昼难受一整晚。
他在屋里想着,炭炭一只小猫坐在屋外生闷气,满脑袋都是季云琅要靠“亲亲”来跟它做交易,上次也是,亲它根本不是因为喜欢它,是想利用它!
他们人怎么这么坏,小猫就不会这样,小猫亲谁一定是因为喜欢谁,它以前觉得季云琅是弟弟,那肯定也是小猫,所以季云琅第一次亲它,它非常开心,第二次亲它,它同样非常开心,现在季云琅要第三次亲它了,它的小脑袋瓜却突然通透了。
第一次是因为要和江昼通信,第二次是想让它帮着骗江昼,第三次是要它帮忙找江昼!
弟弟根本不喜欢小猫,他就喜欢江昼,就连亲小猫也是为了江昼!
炭炭要气坏了,小爪子在地上乱踩,突然感觉身上一轻,金乾不知道何时走到了门口,抱起它就激动地一通乱亲,嘴里念叨着,“黑色金金也是金金~亲亲金金~真是招财进宝的好小猫~”
炭炭连着十几巴掌拍他脸上,跳下去气冲冲跑远了。
有病的人!
季云琅听到屋外有动静,紧接着有人开门进来,他皱起眉,问:“他人呢?”
金乾惊讶,“你看不见,我还以为你会把我认成他。”
“不会,”季云琅说,“我认得清他。”
“是闻得清吧。”金乾走近,拽来一个椅子,坐到了他旁边。
“你那个相好,他今天得晚点回来。”
“为什么?”
“因为我跟他说,”金乾调整了一下他眼上纱布的位置,“你要瞎了,想救你,就用他的眼来换。”
“你……”季云琅停了停,“你们学医的这么骗人,不怕遭雷劈?”
“不想知道他什么反应?”不需要他回答,金乾自顾自接上,感叹道,“那真是毫不犹豫,当机立断,问我什么时候安排换眼,他随时都行。而且他身上的钱……堆满了我整个大厅还往外溢,我差点淹死在里面,半个时辰前刚爬出来。说真的,这样的相好你哪里找的?”
季云琅只听重点,语气凝重,“你收他那么多钱?”
“人家要给,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就说了一句‘钱越多,治疗越到位’,他就要把家底掏空给我,结果快把我淹死了,他家底都还没空。”
“能有这种财力的……”金乾放低声音,问,“五大派的人?”
“钱确实是在五大派赚的。”
至于别的,季云琅不说。
两人沉默,不久,季云琅问:“他人呢?真送去挖眼了?”
金乾:“嗯。”
“那我现在就挖你两只眼珠,等他回来,给他换上。”
金乾叹气,“真的没想到,你这种三天一小伤五天一大伤,十天就要鬼门关走一趟的人,竟然有时间谈情说爱,而且还这么会谈,真好,真有钱,真般配。碰到这样一个愿意为你花钱的男人,就……”
季云琅不耐烦了,不想跟他继续聊下去,问:“他在哪?”
“换眼啊,我和他说越早越好,现在最好,他就进去了。”
季云琅冷笑,“信不信我把屋顶的珠子拆下来塞你嘴里?”
他脾气不好,金乾不敢跟他开太久玩笑,解释道:“我是替你考验他的真心,他爱你,我才有必要救他性命,我骗他去检查了。话说在前面,我们家一向收多少钱出多少力,这你知道的,他这个情况,”金乾叹了口气,“那一屋子钱,都不一定够。”
季云琅最听不得医修只叹气不说话,“别打哑谜。”
金乾摇摇头,起身离开,留给他一句,“等我查出来吧。”
“……”
他越这样,季云琅心里越乱,差点就要强撑着下床去找江昼。
刚坐起身,江昼就进来了。
第049章 好笨
锁灵链一靠近, 季云琅就感应得到上面的气息。
他开口:“师尊,过来。”
江昼刚进门就见他自己坐起来了,本来也要过去,路过桌子时顺手端了药。
他原本以为又要多磨几句, 心里已经酝酿好了说辞, 没想到季云琅这次什么也没说, 接过药碗就喝,神情平静,毫不抗拒,江昼在一旁看着, 心里满意,坚强的小徒弟, 乖乖的小徒弟,就算怕苦也知道坚持喝药。
刚喝完, 江昼就往他嘴里塞了颗糖,想给他喝完苦药之后来自师尊的一点小甜蜜,紧接着就见季云琅毫不犹豫把糖吐进药碗,脸上终于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
这么苦的药可以喝, 师尊的糖不能吃?
季云琅把碗递回给他, 无声表示:喝药已经够恶心了, 你不要让我的恶心一阵接一阵。
江昼放下碗,正要问他为什么起来, 手腕就突然被攥住, 季云琅把他往下拽。
其实这点力道根本拽不下他,但江昼还是顺着他的力往下倒, 半个身子都扑到了他身上。
江昼一手撑在床边避免压到他,脸和他离得很近, 问:“怎么了?”
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又乖又凶。
季云琅白纱下的双眼紧盯着他,又重复了刚醒来时说过的话,“江昼,你要是敢死,我也不活。”
江昼莫名其妙,他为什么要死?
他脑袋向前,碰了碰季云琅的额头,确认他真的没有发热,然后在他身边坐好,伸出双手捧起他的脸颊,轻声说:“我不死。”
“你说不死就不死吗?要是趁我不注意,突然死了怎么办?”
“?”
“这又是你的新手段,你想靠这个离开我,那你这些天跟我说过的话都是假的?你根本不喜欢我,也不想跟我一直在一起,哪天突然死了,又留我一个人……你别碰我!”
季云琅语气很差,越说越气,一把抓下他的手甩开,显然已经毫无缘由地怪上了他。
“……”
江昼盯着自己刚被甩开的两只手看。
以“你是不是会死”开局,以“你不喜欢我”结束,毫无道理,胡言乱语,颇有一种没架吵也要找架吵的意思。
换了其他人敢这么找事,江昼早就不忍了。
但是徒弟还小,受伤之后神志不清醒,喜欢乱想,江昼理解,握上他的手,耐心道:“我喜欢你,也不会死……”死字还没说完,季云琅就第二次甩开了他的手。
“……”
这让江昼回忆起这五年来在宅子里,季云琅无数次毫无理由的生气。
每当江昼觉得最近甜蜜了,融洽了,徒弟总能找到新问题来跟他闹。
吃得少了,闹,一口一个“你就这么讨厌我,连我做的饭也不愿意吃”,讲得江昼无地自容,看着剩下的几口菜,觉得自己是个浪费徒弟心意的罪人。
既然这样,那下顿他就吃多点,全吃完,没想到他吃多了季云琅闹得更凶,“这么多你吃得完吗?肚子不会不舒服?吃不完也不直说,就硬要吃,你就这么烦我,为了应付我连自己的身体也不顾?”
江昼那时的确烦了,一放筷子就起身,越过季云琅出门,他得去院子里冷静冷静。
刚走到门口,就感觉身后一阵风,季云琅跟过来了。
江昼当时想,徒弟肯定是要把他拽回来往床上一摔,然后借着那股莫名其妙的怒火来跟他亲热。
通常亲热完之后,两人就又变得融洽了,这样也行。
他脚步停了。
不过并没有等到被拽进房,反而是后背遭了重重一推,季云琅把他推出去,嘭得一声关上了门。
“……”
那种烦躁感和无力感困扰了江昼好几年,他始终想不通问题出在哪里,季云琅很小的时候也闹腾,有时候乖,有时候坏,脾气很奇怪,但好在年纪小,江昼可以拿捏他,现在不行了,越长大越不得了,每天拿捏着师尊过日子。
江昼实在想不通,也不说话了,又怕坐着不出声让季云琅觉得他走了,心里更生气,于是又往徒弟的位置挪了挪,跟他腿碰上腿,表示自己还在。
季云琅一个人冷着脸沉默了好久,见江昼一直干坐着没动静,就伸出手来,往他腿上拍了一下。
江昼也往他腿上拍了一下,轻轻的,拍上就没收回去,顺势搭在了上面。
仍旧没人说话,良久,季云琅开口,问:“你不哄我了?”
“哄过了。”
“就哄一下?”
“两下。”江昼说,“都被你拒绝了。”
季云琅低下头,“那你就不知道再哄第三下?”
“好。”他这样就是不闹了,江昼握上他的手,凑近在他脸颊亲了一口。
季云琅问:“你烦我吗?”
江昼烦,季云琅沉默多久,他就烦了多久,不过他不说。
他回道:“不烦。你不开心,要告诉我。”
季云琅闻言一顿,又垮了脸,把自己手从他掌心抽出来,“师尊自己有事都不告诉我,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江昼:“……”
又开始了。
刚好了一点又要闹,江昼面色已经不太对了,季云琅看不见,自顾自地开口:“我问你,早上这么久不在,你去干嘛了?说会一直陪着我,还不是一声不吭就往外跑,我看你就是烦我唔……”
太烦人,太无理取闹。
如果面前是别的人,江昼会恶狠狠地揍,但是面前是季云琅,他就只能恶狠狠地亲。
他扣住季云琅的后脑,一手托着他的腰,强行压着他躺回了床上,然后扯过被子来蒙上两人,断断续续亲了好一会儿,他一松口季云琅就骂,季云琅一骂他就亲,用行动无声表示,师尊都把你亲到喘不过气了,还觉得师尊不喜欢你吗?
亲了特别久,把季云琅亲得彻底没了脾气,跟他黏黏糊糊地躲在被子底下,抱在一起,嘴就没歇过。
最上头的时候,两人都想,这辈子就这样不要分开了。
后来是怎么分开的,侍童来送药,看到床上被子里蠕动的一团,惊恐地大喝一声,一嗓子给他俩喝清醒了。
不久前刚处理好的伤又被抱着滚出了斑斑血迹,这回不是江昼一个人犯错,季云琅也跟着闹腾,侍童跑出去搬救兵,叫了五六个侍童一起进来,叉着腰站在床边,异口同声骂他俩。
金乾闻声赶来,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一看他俩躲在被子里不好意思出来,急忙赶走床边几个叽叽喳喳的侍童,自己走过去一把掀开被子,看着两人满身满床的血印子,发出了一声惊讶的,“哇哦”。
紧接着问:“二位这样,是准备好合葬了?”
“没有,”季云琅又把被子扯回来,盖住江昼,“吵了个架。”
“吵得挺凶吧?”
“嗯。”
金乾点头,从自己怀里拿出金算盘,“什么也别说了,加钱吧。”
季云琅问:“加多少?”
“有多少加多少,”金乾算好数,给他记了笔账,意有所指道,“这种时候了,还心疼那点钱?”
然后拍了拍他垂在身侧的手,转身离开,边走边嘀咕:“小年轻,真烧钱……”
江昼被季云琅按在怀里,蒙在被子底下,好多次想把脑袋露出来,问问那个人什么时候治季云琅的眼睛。
今天检查完,那些人直接让他回来了,说还要评估一下他眼睛的质量,看能不能换。
“师尊,”等人全走了,季云琅才让他露头,又问,“你会死吗?”
江昼:“……”
哄了这么久,兜兜转转又回来了!
他非要这样,江昼也不客气,语气带上些责怪,问:“知不知道,你要瞎了?”
季云琅没什么反应,“哦。”
“……”
江昼说:“我很担心,早上去找他们,治你的眼睛,不是故意,一声不响离开。”
季云琅迅速回道:“但是你想一声不响给我换眼,等我眼睛好了,你反而瞎了,你觉得这样我会高兴?”
江昼惊诧,“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是笨蛋,我不是。”季云琅抬手摸到他的脸,揪起一边脸颊重重捏,“我要是不问,你是不是不准备让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师尊,我需要换眼,找谁不能换,又不是非要找你,你瞎了我就不要你了,况且你是那种愿意为了别人奉献自己眼睛的人?”
江昼不是。
他想了想,把脸往季云琅的方向靠近,说:“你总觉得,我不够喜欢你。”
“所以呢,换个眼就能证明你喜欢我了?”
“不知道,”江昼垂眸,盯着他刚被亲得红润的唇,“我每次哄你,只能亲,亲完,你不生气了,但是根本没哄好,下次还,翻旧账。”
他把唇贴上去,又亲了一口,然后把脑袋窝到被子里,用十分微小的声音说:“跟以前一样。”
季云琅:“……”
委屈上了。
一整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说之前还专门来亲他一口,仿佛生怕他会因为这话生气。
季云琅去掀被子,江昼按得很紧,就是不让他掀。
于是季云琅也寻了个空隙钻进去,他眼上有伤,江昼顾及他的脑袋,手松了松,一不小心就又在被子里跟他面对面了。
视线昏暗,江昼本来没关系,反正看不见他,就当他没有在自己面前,后来季云琅从乾坤袋里掏出一盏绿荧荧的小叶灯,拎到两人之间,让江昼彻底看清了他的脸。
他摘下了眼上的纱布,鼻梁上横亘的疤痕已经结痂,上面敷了药,那双紫色的眼睛映着萤火的绿光,注视着他。
四目相对,江昼又安慰自己,没事,虽然这么看,徒弟这双眼睛亮晶晶的,但季云琅是看不见自己的,只要看不见,他就不慌。
紧接着就听季云琅开口,“师尊,我不会瞎。”季云琅向前,脸和他离得很近,那盏绿色的小灯亮在两人之间,他轻声说,“这么近,我能看清你。”
江昼瞳孔瞬间放大,问:“真的?”
“嗯。”季云琅离他更近了,额头相互抵上,“所以,我的眼睛会慢慢恢复好,不会瞎,也不需要你给我换眼珠,更不需要……”
季云琅伸手抱住他,声音放得很轻,像是叹息,“更不需要你通过这种方式来证明喜欢我。”
他总跟江昼闹,逼着他来哄,只是因为想让师尊回应他,不是需要江昼付出什么。
喜欢江昼这么多年,他已经过了太久得不到回应的日子,只要江昼给的回应到位了,他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所以他要求江昼每天亲他,想着法子逼江昼嘴里说出那些告白的、哄人的话,他必须要听江昼不停重复对他的喜欢,就算说不出话也要努力说,这样他才能安心,否则一有点什么风吹草动,他就又会觉得江昼不喜欢他,或者说,不够喜欢他。
他已经长大了,自己什么都会做,养一个师尊来谈情说爱自然不在话下,他什么也不需要江昼做,只要江昼热情,嘴甜,把心里对他的喜欢全部说出来。
“师尊。”他又叫江昼,“你说实话,我一直跟你生气,你是不是早就烦我了?”
江昼说:“没有。”
“你有,”季云琅弹了弹小叶灯,让叶子去撞江昼的脸,“我逼着你说那么多奇怪的话,一点也不像个仙师的样子,你以前从来不说,现在肯定一边说,一边觉得烦,但是想到要哄我,又没办法,只能一边烦,一边说,对不对?”
“不对。”
江昼很不喜欢这种什么都被徒弟看透的感觉,他堂堂师尊,谈个情说个爱难道还要被小小徒弟拿捏吗?
季云琅笑,又弹了下小叶灯,去撞他的脸,“没事,师尊,你说实话,我不生气,”想到他脑子和嘴都笨笨的,季云琅逐字逐句教他,“你就说,虽然心里总是嫌我烦,觉得我无理取闹,但是实在太喜欢我,所以只能一边心烦,一边喜欢,你对我的烦,绝对不会影响你对我的喜欢。”
江昼:“……”
这话,怪长的。
几番权衡,他语气放轻,温柔道:“喜欢你,不烦。”
然后略显紧张地盯着季云琅,心中呐喊:够了!这就够了!这话不好听吗?不要再闹了!为师堂堂师尊,需要你小小徒弟来教怎么谈情说爱吗?烦死……
他及时在心中住嘴。
然后告诉自己,不烦,徒弟不烦,他这么喜欢季云琅,怎么会觉得他烦呢?
季云琅一直盯着他,问:“你真的不说?”
江昼面色平静,看向他的目光却浓情蜜意,抬手摸摸他脑袋,轻声说:“真的不烦,我喜欢你,愿意哄你。”
恍惚间好像见季云琅冷笑了一下,那嘴角上扬的弧度仿佛在无声问他:你装什么呢,江昼?
不等江昼细品,那笑就变得柔和,季云琅说:“好,那我以后,”他停顿,凑上前来亲亲江昼的嘴角,笑容更大,语气甜甜,“就不跟师尊客气了~”
“?——?——?——”
江昼心中万马奔腾,面上平和温柔:“嗯。”
他搂住徒弟,补充,“跟师尊,不用客气。”
这样一来,以后季云琅就可以在他面前“合理”地无理取闹了,江昼会说的话就那些,哄人的法子用来用去也都快不好意思用了,再想应付季云琅,就要去学新的。
他瞬间觉得自己牺牲很大,但谁让他是师尊呢?他就是应该包容徒弟。
希望季云琅以后闹的次数少一些,生气的原因更清楚明了一些,不要让他猜,不然烦都烦……
不,季云琅不烦,他以后不能再觉得徒弟烦了,不然日子根本没办法过。
给自己的感情生活定好了基调,江昼眼神逐渐坚定,季云琅就躺在他怀里,静静看他一个人在脑子里想。
他这个距离,是真的能看清江昼,江仙师长了一张十分矜贵漂亮的脸,就算在用那双笨脑子发呆,别人也只会觉得他在决策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譬如现在,江昼心里指不定怎么难受,怎么别扭,嘴上却要装得尽在掌控,说……
“云琅,”江昼开口叫他,两人抱着,离得很近,轻易就能对上脸,江昼问他,“你会不会,一直,喜欢师尊?”
“会啊,”季云琅看着他,勾起唇,“我这辈子都只喜欢你一个。”
“嗯。”江昼满意,确认道,“只有我一个?”
“没错。你为什么这么问?”
江昼提起两人之间那个绿荧荧的小叶灯,问:“这个,哪里来的?”
季云琅顿了顿,平静道:“别人送的,怎么了?”
“什么人?”
季云琅思索,江昼等他回答。
刚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和徒弟互诉衷肠,让这个胡夜送的绿油油的灯挡在中间干嘛?季云琅说喜欢的时候、笑的时候,到底是对着他,还是对着这盏绿、油、油的小灯?
季云琅终于开口了,说:“普通朋友,不太熟,都快忘了长什么样了,怎么了?”
江昼骤然松了一口气,又问:“男的,还是女的?”
季云琅微笑:“忘了。”
江昼:“好。”太好了。
季云琅最后跟他强调,“师尊,我真的只喜欢你,不喜欢别的人。”
江昼:“嗯。”
他听得很开心,想来亲季云琅,季云琅却突然掀开被子,躺回到床上,把刚摘下来的白纱放到一边,闭上眼说:“但是你真的……”
江昼:“什么?”
季云琅:“好笨。”
“……”
江昼冷下脸,“喜欢我,为什么还骂我?”
摘了纱布,外面的亮光刺得眼睛疼,季云琅抬手挡眼,随口道:“因为就算你是笨蛋,我也喜欢你,我骂你,和我喜欢你不冲突,你明白吗?”
江昼不说话,因为莫名其妙被徒弟骂,他心里不舒服,越过季云琅下床,出门去找人来重新给他包扎眼睛。
脚步声渐远,门打开又关上,季云琅一个人挡着眼躺在床上,又骂。
“笨死了。”
第050章 罚你
梅庐休养了几日, 季云琅的伤时好时坏,总要侍童来重新包扎。
原因是两人经常把持不住滚到一起,你亲亲我,我啾啾你, 点着止疼香, 季云琅身上不疼, 很多时候都肆无忌惮。
江昼总是一边想着制止他、教育他,一边在他蹭过来讨要亲亲时把持不住,有一回甚至抵不过徒弟软磨硬泡,悄悄掐了床头的香, 让他的身体“好用”些,吻在一起互相摸摸蹭蹭, 闹了整个前半夜。
季云琅伤口疼,身上又爽, 直到出的声音变了调,江昼才意识到刚刚他腰腹紧绷又松懈的瞬间,腰上的伤,全裂了。
他手心湿, 不光是让季云琅舒服了, 也让他疼够呛, 沾的除了那些东西,剩下的全是血。
于是后半夜江昼心如止水, 先是不顾徒弟的纠缠点上香, 接着熟练地帮他把渗血的伤口重新包扎好,最后给他系好衣带, 让他别折腾了,快歇。
季云琅需要重新包扎的次数太多, 几天前,江昼直接去找那群侍童学习了如何规范正确地包扎伤口,表示以后情况不太严重的话就不来找他们了。
接着就被一群小孩瞪着眼骂了一下午,让他少欺负伤患,还说他是他们见过最不负责任的家眷。
炭炭当时就站在这群小孩中间,扬着脑袋跟着一起“喵喵喵喵”,它也谴责江昼,怎么天天把季云琅身体弄坏。
江昼没跟他们解释,小孩和小猫都不会懂,大人的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身不由已。
比如现在,他前半夜已经在徒弟的软磨硬泡下让他舒服过了,后半夜又赶紧给他处理好伤口,并且决定未来一段时间都要学会忍耐,不能再这样把伤口弄开。
但是季云琅不满意,江昼刚才和他抱着亲热,两人互相摸摸对方,他全身心投入,江昼却表现得心不在焉,明显是在应付他,想让他赶紧舒服了完事。
到头来也真的是他先完事,然后江昼就不声不响冷静下来,下床去忙忙碌碌为他点香包扎,简直把“敷衍”两个大字贴到了脑门上。
季云琅缠他那么久让他掐香,又不是想这样匆匆了事,况且这么久了,江昼一次都不来,他真的不想要?
住在蓬莱岛的时候,江昼明明每天都想要,季云琅回想起那时喉咙被撞得发酸的感觉,脑海里也跟着浮现起江昼动情时泛红的眼,急促的喘息和微微上扬的、愉悦的嘴角,那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原来江昼那么想要他。
他今晚找江昼亲热,不是因为自己有多想要,他只是想看江昼动情时的模样,想让他舒服一下,江昼现在这样做,不是本末倒置了?
想着他就搂上江昼,脑袋搭上他肩头,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江昼难得严肃,当即拒绝他,捏起他的脸问他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你是伤患,师尊不能……”这么欺负你。
季云琅握上他的手腕,偏过头,顺势吻他掌心,隔着白纱注视他的眼睛,轻声引诱:“我只是身上有伤,嘴和舌头都没伤,师尊,你要不要……”
不等他说完,江昼就抓起被子把他整个一蒙,冷淡道:“不要。”
季云琅在被子里扯他衣服,坚持道:“你要。”
江昼还记得上次把徒弟抱起来用嘴,季云琅脸红红,跟他说“师尊以后别这样了”,他当时就觉得季云琅在害羞,心里一直盘算着下次再找个机会逗一逗他,让徒弟亲口说出“喜欢”来。
后来季云琅受伤,江昼不敢那么做,就先搁置了,反正只用手心稍微玩弄的小徒弟也很可爱。
只是可爱的后果太严重,身上的伤口遭不住。
江昼从刚才起就决定未来要按着季云琅大歇几天,让他做一个清心寡欲的病人。
只是他脑子里一直思索该怎么让季云琅这个病人清心寡欲,忘了自己,现在这个病人来引诱他了,边扯他的衣服边问他想不想要。
江昼在被子底下躲他:“……真不要,你好好,休息。”
季云琅神色黯然,问:“师尊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江昼跟他强调,“只是现在,不想要。”
“那还是不喜欢,喜欢怎么可能会有不想要的时候?”
季云琅收回扯他衣服的手,规规矩矩躺好,嘴上念叨,“我知道,从前在宅子里老是欺负你,师尊委曲求全,从没喜欢过。你心里本来就不舒服,现在自然不愿意被我碰,一碰就会想起曾经的伤痛,我知道的。”
江昼回道:“没有伤痛,一直喜欢。”
季云琅自嘲一笑,偏过脑袋。
“……”
他不这样江昼还意识不到,季云琅养伤不能下地,在床上躺得无聊死了,每天要找他闹腾,恰好今天还没闹过,这是来借题发挥了。
他挨近,隔着被子搂住季云琅,把他整个带进怀里,温声道:“真的,没有不喜欢,等……”
再过一段日子,你伤好些了,为师再跟你亲热。
卡住了。
季云琅问:“等什么?”
江昼不说话。
季云琅接上,“我知道了,等师尊酝酿一下,找好感觉,就……”他把自己脑袋偏过来,跟江昼对上脸,“就来让我帮你,对不对?要等多久,半个时辰够吗?”说着,他嘴角含笑,凑近往江昼脸颊亲了一口,“好,那说好了,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再亲热,到时候师尊叫得舒服了,我就相信,你是真的喜欢。”
江昼:“……”
谁跟你说好了!
后来两人生生耗了半个时辰,外面天蒙蒙亮,季云琅也不睡觉,没事就来蹭蹭他,在他耳边说些不荤不素的话。
热情的小徒弟,别看点上香后自己不行了,倒一直十分亢奋地想让师尊行一行。
江昼怎么也不愿意让徒弟带着伤来给自己弄那些,后来被逼无奈,只得抓来床头一大把催眠香点燃,仗着季云琅蒙着眼看不见,放鼻子底下让他闻,生生把他催入眠了。
确保徒弟完全睡熟,外面天已经大亮,江昼下床,给季云琅盖好被子,出门去找人。
季云琅说过自己的眼睛不会瞎,江昼当时应了声,过后又来找金乾询问。
他很讨厌主动找人交流,但是事关徒弟的身体健康,聊就聊几句吧。
金乾震惊,“他连这都跟你说?”
江昼问:“什么意思?”
“没事没事,”金乾摆摆手,“他的眼睛看起来的确是有好转的趋势,但谁也不知道会不会突然恶化,况且他是病人,我是医师,你是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江昼:“听你的。”
“好。”金乾领他去检查,提醒道,“所以你的眼睛还是要时刻准备着,他这回伤得重,在我这边养伤的时间不会短,我可能每隔三五天就要找你一趟,到时还需要你配合我们检查。”
江昼点头,想了想,问:“他养伤,需要多久?”
金乾不给他确切时间,只说,“照你们现在这个养法,天天把伤口弄裂,那还真不好说,光换伤药的钱都花一大笔了。”
江昼回道:“伤口,以后会注意,钱,不够还有。”
金乾看他的眼神带上几分赞赏,“一掷千金,怪不得他喜欢你。过去他看伤,都是一个人来,我这边刚给他保住命,他就急匆匆走了,好像总有什么事在赶着他,这还是他第一次带人来我这里长住,看来是找到了愿意让他停留的人,”金乾靠近他,放低声音,八卦道,“他脾气那么不好,你怎么拿下他的,方便透露一下吗?”
江昼思索片刻,答:“关你,”
他停顿。
金乾:“啊?”
他补全:“什么事?”
“……”
金乾终于听出他讲话不太对,医修诊断病情就不饶弯子了,带他七拐八拐上了高楼最顶层,带进一间房,拿出一本书说:“第一页,你念一下”
江昼不想念,甚至想掀了桌子揍这个金乾,但这是为季云琅治伤的医修,江昼暂时还需要跟他好好相处。
于是他拿起书,开始念。
过了良久,前半页终于念完,江昼停下来喝了口水,金乾靠着窗户打了个哈欠,然后两人面面相觑,江昼又拿起书,字正腔圆地念出后半页的第一个字,然后卡住。
等第二个字的间隙,金乾说:“可以了。”
江昼顺手拿起旁边的纸,给他写:才读了一半。
“够了够了。”金乾连连摆手,带他下楼。
听季云琅这个相好念书,金乾总感觉背上凉飕飕,尤其是对方卡顿的时候,总觉得背后冷汗直冒,有种命不久矣的预感。
后来才发现,这位有钱的相好读书每卡顿一下,看他的眼神就会多一分杀气,紧接着这份杀气就会被按捺住,从“立刻杀”变成“容后再杀”,就差直接告诉他:听我读书听得爽吗?你知道了这么多,等治好季云琅的伤,第一件事就是取你狗命。
金乾带他下到楼底,让他去检查身体,检查完顺便折返过来端季云琅的药。
江昼点头,突然想起什么,提醒他:“换眼的事,你以后,别跟他提。”
“明白,无私奉献,不想让爱人知道,你这种家眷,我这里见过很多。”
“不是,”江昼微皱起眉,看起来有些苦恼,“他会生气。”
金乾想了想,答应他,感叹道:“我就说他脾气不好吧……”
江昼:“关你什么事?”
“……”
江昼检查完顺路回来端药,发现这回侍童递给他两碗药,一碗发黑,一碗发红。
平时季云琅只用喝黑的那碗,现在莫名其妙多了一碗,江昼心里一慌,问:“他的伤,恶化了?”
说完就开始后悔这几天的行为,徒弟不懂事师尊也不懂吗?季云琅都伤成那样了,还老是抱着亲亲滚滚,看,滚得更严重了吧,一顿都得喝两碗药了。
“不是。”侍童摇头,指指红色那碗,“我家主人说,这个给你喝,从今天开始,你要和房里那个病人一起喝药。”
江昼松了口气,没问原因,总归是有益于季云琅的身体,点头,“好。”
侍童又补充道:“我家主人还说,以后你们的药都要趁热喝,不能再拖了,还有,”侍童左右看了看,似乎有点不太好意思,招招手让他弯下腰,在他耳朵边轻声说,“你们各自喝完药之后,半个时辰内最好不要亲嘴,否则药性会互相蹿,对身体不好的。”
江昼点头。
他端两碗药回去时已经是下午,季云琅快睡醒了,留在桌上的那碗药还没喝。
通常情况下,江昼该放着新药,哄着徒弟先喝完旧药,然后等下一碗来了,再喝桌上的新药。
现在不行了,他得让季云琅把旧药新药一起喝了。
除了喝这两碗药外,江昼今天凌晨没如季云琅的愿跟他亲热,还把他催睡着了,而且一会儿自己也得喝药,喝完了还不能亲。
不能亲就意味着不能哄,这无异于在惹完季云琅之后火上浇油,浇完油还丧失了灭火的能力,这桩桩件件合在一起,等徒弟睡醒,江昼就要一起面对。
这么多现成的借题发挥的机会,季云琅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江昼站在桌边思索了很久才想出对策,先端起自己那碗药喝完,然后走到床边,估摸着季云琅睡得差不多了,手指抚摸上他的嘴唇,指尖沿着唇瓣摩挲,然后微微施力,向里探。
季云琅是被手指夹弄着舌头玩醒的,那动作很不对,时而深入,时而抽离,绕着他的舌尖打转,弄得他嘴唇水润润的。
“师尊……唔……”
舌头被夹住了,讲话就含糊不清,季云琅刚醒,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靠坐在江昼怀里的。
听他出声,江昼问:“醒了?”
江昼离他很近,说话间吐出的气息就喷洒在他耳后,季云琅微微仰起头,上半身靠上他的胸膛,舌头抵着手指往外推,想吐出来。
江昼不让他如愿,两指干脆夹住他舌头不动了,季云琅只得含糊地问:“……怎么了?”
江昼语气有些冷,似乎是不太高兴,脑袋搭上他肩膀,开口:“我们说好,你让师尊舒服,结果自己先睡着,睡了一天。”
“我……”江昼夹他舌头的力道松了,季云琅得以顺畅说话,疑惑道,“我明明一直在跟你讲话,为什么会突然睡着?”
听他这样说,江昼语气更加不爽,另一只手捏起他的下巴,“你在问谁?”
“师尊因为这个生气了?”
“嗯。”
季云琅想了想,认错道:“那确实是我不好,没让师尊舒服,你别生气,先放开我,我们现在也可以唔……”
那两根手指来势汹汹,今天就跟他的舌头和嘴唇过不去了,季云琅被搅得嘴和脑子都乱,江昼在他耳边冷冷道:“不用了,反正你只顾睡觉,不在意师尊。”
“……”
季云琅没话说了,任由江昼捏着他的舌头玩,时间长了嘴张得有点酸,呼吸也变得困难,江昼嫌弃他不主动,问:“你真的,喜欢师尊?”
季云琅回话艰难,含糊道:“喜欢。”
“那舔舔。”江昼把手指拿出来,抵到他唇边。
江昼一开口,季云琅就乖乖听话,顺便亲了亲他的指尖。
季云琅嘴酸了,不想继续被他的手指玩弄,偏过头来想亲。
江昼不满意他的态度,放低声音,强调道:“我很生气,云琅。”
季云琅顿了顿,抬起手来抓住他的手腕,解放自己的嘴,偏过头轻声说:“那我给你舔舔别的,哄哄你。”
“不用,”江昼冷着脸,强调,“等了一天,没兴致了。”
不等季云琅开口,他又接上,“师尊这么喜欢你,那么,期待,你为什么睡着?”
季云琅:“……”
季云琅:“因为我是伤患,师尊,身子比较虚弱,很容易就突然睡着。”
他在江昼怀里挪了挪身体,唇恰好凑到他耳边,“是我不对,你是师尊,大度一些,我现在帮你,好不好?”
他话里带了笑意,整个人都很开心,心里想,江昼一定很想要,竟然还会因为这个跟他生气,他一会儿一定让师尊舒服。
紧接着江昼就回道:“不好,我不大度。”
“……”
“那师尊,”季云琅问他,“想怎么样?”
江昼说:“罚你。”
这话说的,不正不经。
季云琅唇角几乎在瞬间不受控制地上扬,心跳都开始扑通扑通,他呼吸有些急切,低声问:“师尊要怎么罚?”
江昼语气森冷,捏起他的脸迫使他抬头,端起药碗怼到他嘴边,“罚你,连喝两碗药。”
“……?”
没反应过来,喝完了一碗,下一碗立刻怼到嘴边,季云琅正琢磨着有哪里不对劲,江昼就从身后咬了咬他的耳垂,一手圈在他腰上,轻声说:“云琅,张嘴。”
氛围营造到位了,就很容易让人感觉自己在做什么不正经的事,季云琅本意是要拒绝,一个没留神,就被灌下了第二碗苦药。
江昼满意地摸摸他满是药汤的小腹,原本想亲亲他的脸,夸一句“真乖”,想到自己还在跟徒弟生气,这是在罚他,态度的转变需要一个合理的过渡,于是他故作冷淡道:“还算听话,为师,原谅你了。”
好了,过渡完成,他立刻要凑上去亲亲徒弟脸颊,夸他真乖,季云琅突然捂住他的嘴,抓起放在床头的一大把没烧完的催眠香,放到鼻子下闻了闻,问:“这是什么,师尊?”
江昼:“……”
江昼:“不知道。”
【请收藏【魔蝎小说】moxiexs.com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