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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81章 重逢的那一日


    “乌衣今日, 可否与太宰同睡一榻?”


    “不可!”不等刘非回答,梁错已然断然拒绝。


    乔乌衣连忙道:“太宰,乌衣今日谈判, 为大梁争取到了如此广博的地盘,难道不该赏赐?赏罚分明, 才会令更多的人慕名归顺,难道不是么?”


    梁错道:“都是甚么歪理邪说?你当朕的太宰是甚么人,凭你这一点点小小的功劳,便想……”


    想跟朕的刘非睡?


    乔乌衣讨价还价道:“只要太宰应允, 乌衣愿赠送一座金矿。”


    “金矿?”刘非眼睛亮起来,金矿啊, 放在现代都很值钱,更不要说在金银钴金属开采短缺的古代了。


    乔乌衣觉得有门儿,侃侃而谈的道:“无错, 这座金矿就在乌衣名下,产量丰富, 取之不竭,便是按照每年最大的开采力度, 也还能开个至少五十年!”


    梁错连忙道:“金矿而已, 朕也有能开采百年的金矿。”


    乔乌衣却摇头道:“陛下的金矿,纵使能开采百年,那也是国有, 陛下身为大梁的一国之君,才可以拥有这座境况,而乌衣不同, 乌衣的金矿是私有,无论乌衣是甚么人, 金矿都是乌衣的。”


    他说完,财大气粗的又道:“若太宰觉得不够,乌衣愿意再送一座丹砂矿。”


    刘非惊讶的道:“你还有丹砂矿?”


    乔乌衣十足“谦虚”的道:“让太宰见笑了,其实乌衣的金矿与丹砂矿并不多,也就各有那么七八九十座矿坑。”


    刘非道:“七八九十座还不多?”


    乔乌衣道:“除了这些,乌衣手下最多的是玉矿脉。”


    古人爱玉,金矿固然值钱,但是没有丹砂矿值钱,而丹砂矿又没有玉矿值钱,毕竟倘或开采出一块好玉,一年都不用再开张。


    乔乌衣微笑:“太宰也是爱玉之人?不如……乌衣也送太宰一座玉矿脉,太宰若是闲下来,自己随便开几块玉石顽顽?”


    刘非的眼睛越来越明亮,他虽不爱玉,但是爱钱,这世上合该没有哪个成年人不爱钱罢?


    梁错连忙抓住刘非,低声道:“你想也别想。”


    刘非压低了声音,道:“陛下,乔乌衣他……不能人道啊,难道陛下忘了么?”


    乔乌衣经受过切肤之痛,之前在北燕一直贴着胡须,那都是伪装的,为了掩饰自己的残缺。


    刘非振振有词的道:“他本就不能做甚么,再者说了,就那小身板儿,也做不了甚么,不如陛下便应允下来,让臣……”


    不等刘非说完,梁错又是绝然的道:“想都别想。”


    “太宰?”乔乌衣催促道:“太宰可考虑好了?”


    “考虑好了。”梁错皮笑肉不笑的走过来,一把拎着乔乌衣的衣领子。


    乔乌衣身材瘦弱,几乎被梁错拎起来,道:“陛下,这是作何?”


    梁错道:“乔卿会盟辛苦了,朕送你出去,回去好生歇息。”


    梁错亲自打起帐帘子,把乔乌衣扔了出去,乔乌衣差点摔了一个踉跄,道:“陛下,你这是卸磨杀驴么?”


    梁错挑唇一笑:“倘或乔卿真的是驴,朕不介意吃一顿驴肉胡饼。”


    乔乌衣:“……”


    会盟条款已然谈妥,剩下的便是双方签订盟约,盖上印信了。


    第二日一大早,梁错带领着北梁的使团,燕然带领着北燕的使团,双方聚首在会盟大营之中,准备签订盟书。


    燕然脸色显然不好,阴测测的看着梁错与刘非,道:“阴险之人。”


    乔乌衣站起来,道:“燕主,你这般打趣陛下,陛下大人大量或许不介意,但你若这般诽谤太宰,乌衣不介意再杀杀价。”


    梁错:“……”为何可以说朕,不可以说太宰?


    燕然的脸色更差,显然被乔乌衣抓住了很多小辫子,完全不好开口,只能咬咬嘴唇,一副憋屈到内伤的模样。


    咚!


    燕然将印信盖在盟书上,道:“如此,你们可满意了?”


    梁错微笑着也盖上“大梁之宝”的印信,道:“多谢燕主的慷慨大方。”


    盟书一式两份,双方交换盖印,各自保存下来。


    燕然冷笑了一声,道:“梁主,太宰,朕奉劝你们一句,乔乌衣可并非甚么善类,他往日里帮助朕也是尽心竭力,不留余地,今日还不是倒戈他人?你们可不要步了朕的后尘,到时候后悔呢。”


    刘非微笑道:“多谢燕主的好意提醒,但不会有这么一日的,昨日乔卿还说要送非金矿丹砂矿玉矿脉呢。”


    燕然听得一梗,乔乌衣甚么时候这么大方了,“哼”了一声。


    方国大司徒走上前来,躬身赔笑道:“诸位,再过些日子,便是老臣的独女出嫁的日子,老臣厚着脸皮,想邀请陛下与燕主,多逗留几日,赏脸参加老臣独女的喜宴,也好让老臣一尽地主之谊,款待诸位贵客。”


    刘非多看了大司徒一眼,他可没有忘记,大司徒是晁青云的仇人,刘非与晁青云结为兄弟,自然要为大哥的事情尽心尽力。


    大司徒在方国如鱼得水,过得简直不要太逍遥自在,还总是欺负自己养的“小狗”,便是方国国君兹丕黑父,若是不将大司徒撸下来,刘非也很难安心的离开方国。


    刘非拱手道:“陛下,既然大司徒盛情邀请,陛下不如便卖个面子,多逗留两日?”


    梁错知晓他的意思,大司徒专政,在方国肆无忌惮,此次难得来方国一趟,必然要拔掉这个毒瘤再走,才能更加安心。


    梁错笑道:“既是喜宴,朕自然要沾沾喜气,如此也好,正好朕还未欣赏够方国的风土人情。”


    大司徒大喜,连连道:“多谢陛下赏脸!多谢太宰赏脸!”


    刘非挑眉,似乎发现了甚么,仔细去看大司徒,道:“大司徒这脸面……好似被甚么人扇了一巴掌?”


    大司徒一僵,讪讪的捂着自己的脸颊,道:“没有没有,是老臣年岁大了,老眼昏花,不小心……不小心撞在门框上了。”


    “哦?”刘非挑眉道:“是撞在门框上了么,怎么好似是手指印?”


    大司徒干笑:“太宰您……您看错了,的确是撞门框上了。”


    众人打算参加完喜宴再行离开,于是便移驾方国的宫殿下榻。


    方国的地盘子,还没有北梁最大的城镇大,从会盟营地到方国的都城,不过一日路程。


    大司徒准备了辒辌车,十足奢靡,请梁错和燕然各自上车,往方国的都城而去。


    梁错坐入辒辌车,特意让方思去请刘非过来,虽路途不算太远,但还是需要整整一日,刘非身子骨羸弱,颠簸一日肯定吃不消,这辒辌车便不一样,冬暖夏凉,铺着软毯,还能躺着卧着,舒适自在的很。


    刘非很快过来参乘,刚上了车,梁错还未来得及说话,眼神突然一变,道:“朕传太宰参乘,你跟着来做甚么?”


    跟着一同上车的,还有乔乌衣!


    乔乌衣微笑道:“陛下有所不知,如今乌衣乃是太宰的……贴、身随侍。”


    乔乌衣还强调了“贴身”二字。


    刘非身边只有方思一个侍从,因着俸禄有限,刘非又不怎么擅长赚钱经营,因此每个月几乎将粮俸花得干干净净,府中也没有几个下人,的确是缺少一些侍奉的人。


    但这侍奉的,怎么能是乔乌衣呢?


    乔乌衣一脸柔顺的道:“乌衣留在太宰身边侍奉,定当尽心竭力。”


    梁错冷笑一声,道:“堂堂北燕前太宰,怎么能做一个小小的随侍呢?岂不是委屈埋汰了你?刘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刘非也没想让乔乌衣给自己做随侍,按照乔乌衣这能力,自然是要做大司农了。


    司农并非只是管理农业,税收、商业等等,都是大司农的管辖范围。乔乌衣经商头脑如此厉害,让他做大司农,管理北梁的各个产业,效果必然不错。


    乔乌衣道:“陛下言重了,能跟随太宰,乌衣便是端茶倒水,也心甘情愿。”


    梁错:“……”杠上了。


    乔乌衣对刘非道:“太宰,乌衣在方国逗留过一段时日,因此方国的风土人情,还与朝廷构造,还是清楚一二的,这一路上枯燥乏味,不如让乌衣为太宰说说,解解闷儿也好。”


    刘非点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


    梁错:“……”有甚么道理?都是歪理。


    刘非想要撸掉大司徒,但他也是头一次来方国,并不熟悉方国的朝庭结构,如果乔乌衣可以帮忙他们解说,岂不是事半功倍?


    刘非道:“那你且先说一说,那个大司徒罢。”


    乔乌衣应声,道:“想必太宰也知晓,这大司徒并非方国本地人,而是从北梁前来的移民。”


    大司徒乃是北梁人,还是曲陵人,与晁青云同乡。


    当年晁家乃是曲陵有名的大户人家,家底丰厚,晁青云的母亲更是有名的美人。


    大司徒与北梁的外戚沾亲带故,他家中有人看中了晁青云的母亲,大司徒不知制止,甚至纵容,为了斩草除根,将晁青云一家满门尽灭。


    后来大司徒因着做多了坏事,臭了名声,干脆带着自己所有的财币,来到方国,捐了一个官,从此平步青云,各种树立党派,拉拢朝局。


    乔乌衣道:“如今大司徒的党派,在朝廷中占据了十之七八。”


    刘非挑眉道:“这么多?”


    乔乌衣笑道:“方国的朝廷,不比大梁,大司徒也就在这里坐坐土皇帝,他也知晓自己若是出了方国,连根草芥都不是。”


    方国和北梁的一个城镇一般大,内部也比较逼仄,加之他们崇尚中原文化,大司徒一入方国,又肯使钱,便成为了最为“前卫”之人,很多人趋之若鹜,追随着大司徒的脚步。


    方国的国君兹丕黑父,这些年已然变成了方国的“吉祥物”,只要大司徒出席朝参,便没有兹丕黑父说话的份儿,其他人也都默认,大司徒的印信,比方国国君的印信还要有权威,大司徒欢心的话,便给兹丕黑父一些好脸色,大司徒不欢心的话,便随意打骂兹丕黑父。


    梁错冷声道:“这个大司徒,将方国弄的乌烟瘴气,君不君,臣不臣。”


    后来乔乌衣进入了方国,成为了兹丕黑父的背后之人,用自己的财力支持,兹丕黑父这才勉强继续坐在国君之位上,没有被大司徒鱼肉。


    兹丕黑父或许很没有骨气,身为一国之君,却做了乔乌衣的走狗,甚至很惧怕乔乌衣,但若是兹丕黑父不做乔乌衣的走狗,在大司徒眼里,他便是一盘狗肉,随时皆可烹之。


    做走狗,还是做一盘狗肉,兹丕黑父总要做出选择。


    刘非眯了眯眼目,道:“倘或拔出大司徒这个毒瘤,便是拔除了方国朝廷十之七八的根基,如此一来,陛下便可轻而易举的,将方国彻底收归,方国便不再是方国,而是大梁的方邑。”


    如今的方国,乃是附属国,倘或彻底收服,便是大梁的一个城池。


    刘非又道:“再者,若收服方国,便不需要蒲长风驻兵,五万大军便可尽数回归,也能解决陛下的心头之患,不是么?”


    梁错日前说的好听,他信任蒲长风,但梁错秉性多疑,对谁都留一丝不信,一半的虎符还在蒲长风手中,这些年来蒲长风与五万大军朝夕相处,早就培养出了感情,即使不需要虎符,那些士兵也会听他的,终究是个隐患。


    梁错沉吟道:“收归方国,的确百利而无害,但兹丕乃是方国的正统宗族,兹丕黑父能同意么?”


    刘非挑眉,道:“同不同意,问问兹丕公不就知晓了?”


    梁错眼皮一跳,问本人?


    正好是用午膳的时辰,扈行的大部队停顿下来,扎下临时营帐,刘非让方思请兹丕黑父过来用膳。


    兹丕黑父很快便到了,还是戴着他那张金面具,恭恭敬敬的作礼,道:“拜见陛下,拜见太宰。”


    他侧目看到乔乌衣,下意识有些惧怕,微微后退了半步。


    刘非道:“兹丕公,请入座罢。”


    兹丕黑父再次谢过,这才坐在席上。


    刘非开门见山的道:“不瞒兹丕公,其实今日请兹丕公前来用膳,是有一事商量,想听听兹丕公的意见。”


    “我……?”兹丕黑父指了指自己,他显然是自卑的,朝局中没有人听自己的意见,他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辞,难免有些震惊。


    刘非道:“陛下想要将方国,收归为方邑,不知兹丕公意下如何?”


    兹丕黑父因着头戴面具,所以根本看不出表情变化,仍然垂着头,分明身材高大,却有些局促,道:“收……收归之后,会有甚么变化?”


    乔乌衣忍不住冷笑一声,道:“收归之后,便不再有你这个国君了。”


    兹丕黑父吓了一跳,看了一眼乔乌衣,快速低下头去。


    刘非道:“兹丕公不必担心,即使方国变成方邑,兹丕公仍然是一等公爵,陛下会保留兹丕公的爵位,只是……兹丕公便不再拥有封地,而是住在大梁的丹阳城呢……巧了,非所住的太宰府旁边,便有一座空置的府邸,陛下可将此府邸,赏赐给兹丕公,作为公爵府,兹丕公意下如何?”


    兹丕黑父抬起头来,一双眼睛藏在面具之后,却忍不住晶晶发亮,道:“那……我可以与太宰住在一起?”


    梁错忍不住打断,哆哆敲了敲案几,道:“不是住在一起,是住在隔壁。”


    刘非道:“差不多这个意思。”


    兹丕黑父使劲点头,道:“臣愿意!”


    梁错大吃一惊,道:“兹丕公可要想好,收归方国之后,方国便不再是兹丕宗室的所有物,而是大梁的一个城邑。”


    兹丕黑父并不在意那些,还是道:“臣想好了,臣愿意!只要能让臣跟着太宰,臣做甚么……做甚么都愿意。”


    梁错:“……”朕的心窍,真的好酸。


    刘非一笑,道:“作为回礼,陛下也会帮助兹丕公,首先拔除大司徒这个毒瘤,从今往后,兹丕公便不必再惧怕。”


    兹丕黑父似乎很是感动,声音哽咽的道:“多谢太宰。”


    刘非道:“饭菜都冷了,咱们也不要只顾着说话谈天,来,用膳罢。”


    该谈的都谈完了,接下来便是用膳,在酒桌上促进一下感情。


    “太宰。”乔乌衣站起身来,给刘非夹了一块鱼肉,道:“太宰喜欢食鱼,乌衣为太宰布膳罢。”


    刘非道:“你怎知我喜欢食鱼?”


    乔乌衣一笑,道:“太宰的事情,乌衣怎可能不知?无论是吃穿用度,还是秉性习惯,只要是太宰喜欢的,乌衣心中清晰的很。”


    一块鱼肉送进口中,梁错只觉这鱼肉软绵绵的,却十足咯人,一点子也不好吃。


    兹丕黑父看了看自己的案几,盯着那盘鱼肉,当即站起身来,将整个承槃端起来,放在刘非案几上。


    刘非有些诧异,道:“兹丕公,你这是……?”


    兹丕黑父诚恳的道:“太宰既然喜欢,我的便全都给太宰!”


    梁错:“……”一个两个,都是马屁精不成?


    乔乌衣给刘非布膳,但凡是刘非喜欢的,兹丕黑父都会把自己的给刘非,巧了,刘非不怎么挑食,兹丕黑父几乎把自己的案几搬空。


    梁错实在忍无可忍,“啪!”将筷箸拍在案几上,道:“刘卿胃口不大,食不了这么多,朕来代劳罢。”


    于是,乔乌衣夹的,兹丕黑父送的,全都被梁错风卷残云的吃了个干净。


    刘非眼皮轻微跳动,道:“陛下……是不是食得太多了?”


    梁错撑得胃里顶得慌,但为了不让刘非吃乔乌衣和兹丕黑父的饭菜,梁错也是拼了,道:“不知怎么的,今日朕的胃口十足好,还觉得有些不够吃……”嗝!


    险些打出饱嗝,那便太丢人了!


    当日晚上进了方国的宫殿,刚下榻下来,梁错便不行了,有点蔫蔫儿的,没平日里看起来那么精神。


    刘非奇怪的道:“陛下可是病了?”


    梁错捂着自己的胃部,小可怜儿一般。


    刘非赶紧扶着他躺在榻上,道:“陛下歇息一会子,臣去请医士来。”


    梁错点点头,还是那副小可怜的模样。


    很快刘非便回来了,不只是他回来,还带着兹丕黑父。


    梁错一看到兹丕黑父,便想到那一承槃的鱼肉,登时有一种反胃的感觉,险些吐出来,胃更疼了。


    梁错虚弱的道:“你把他叫来做甚么?”给朕添堵么?


    刘非道:“兹丕公医术了得,难道陛下忘了么?”


    兹丕黑父会医术,不过在方国的国人眼里,是巫术罢了,他曾经帮助乔乌衣配了两副毒药,竟轻而易举的毒死了刘耹与赵主,可见手段之高明。


    刘非道:“兹丕公,劳烦你给陛下请脉了。”


    兹丕黑父点点头,按住梁错的脉搏,稍微等了一会子,便收回手来。


    刘非道:“陛下害了甚么病?可诊断出来了?”


    兹丕黑父道:“太宰不必担心,只是食重罢了。”


    “食重?”刘非挑眉。


    梁错:“……”丢死人了!


    兹丕黑父道:“臣为陛下开一方药,吃了便好,这几日少食一些,细心调理,陛下底子强壮,并没有大事。”


    刘非点点头,道:“劳烦兹丕公了。”


    兹丕黑父赶紧摇头,虽戴着金面具,但能看出他的赧然。


    梁错躺在榻上,真的很想敲敲兹丕黑父的面具,这么大个头,如何做到羞赧的?


    兹丕黑父开了药,是成药的药丸,都不需煎药,吃了便可以。


    刘非拉住他,似乎有悄悄话要说,拉着兹丕黑父来到角落,故意避开了梁错,道:“兹丕公,可否调出一种药,能令人浑身酸软,却不失去意识?”


    刘非手里有一瓶兹丕黑父调制的药水,只需要一两滴,瞬间便可令人失去意识,陷入昏迷之中,刘非已然在梁错的身上试过了。


    好用是好用的,只是……


    梁错没有意识,少了一点点乐趣。若是能叫人全身无力,却不失去意识,岂不是更有趣儿?刘非很想看看梁错的表情变化。


    兹丕黑父道:“太宰所说,臣有成药,名唤绕指柔。”


    “绕指柔?”刘非笑起来:“名字都如此动听。”


    兹丕黑父也不问刘非用在何处,道:“臣这就去为太宰取来。”


    刘非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辛苦你了。”


    兹丕黑父又是一阵羞赧,捂住自己的面具,生怕面具掉下来似的,赶紧埋头跑了。


    刘非回到内殿,梁错正翘着脖子,抻着头,似乎想要偷听刘非与兹丕黑父的对话。刘非知晓梁错武艺好,所以故意压低了声音,梁错甚么也没听见。


    梁错见他进来,道:“你与兹丕公都说了甚么?”


    刘非道:“没甚么,兹丕公只是叮嘱臣,要看着陛下用药。”


    梁错将信将疑,乖乖躺下来,刘非把药丸拿出,道:“陛下,快用药罢,食了药睡一觉,明日便不难受了。”


    梁错撇头,道:“不食,太苦了。”


    刘非劝说道:“不食药怎么能好?”


    “不食不食,”梁错摇头道:“尤其是兹丕黑父送来的药,谁知里面是不是加了黄连?朕不食。”


    刘非无奈的道:“甚么加了黄连,不过是山楂丸罢了,促进消化,如何能苦?”


    无错,兹丕黑父给梁错开的药,正是助消化的大山楂丸,怪不得有成药。


    梁错挑眉笑起来,道:“朕撒娇,不可人么?”


    刘非:“……”


    梁错又道:“不好看么?”


    刘非:“……”


    梁错第三次开口:“刘卿不喜欢么?”


    刘非没有说话,将山楂丸取出,并不放入梁错口中,而是自衔在唇上,倾身过去搂住梁错的肩背,顶开梁错的唇舌,将药丸渡了过去。


    梁错含住药丸,立刻像是推球一样,又推回刘非口中,刘非微微蹙眉,更加努力的抱紧梁错,又将药丸推了回去,如此一来二去,二人的吐息都变得紊乱了不少。


    “好酸……”刘非直起身子,用手背蹭了蹭嘴唇。


    梁错笑道:“这便酸了?朕每日都比这酸上十倍,不,百倍!”


    刘非:“……”


    梁错用了药,刘非让他早些歇息,为了让梁错安安静静的歇息,刘非特意没有留在这里过夜,准备去自己下榻的大殿歇息。


    他走出来,心中有些奇怪,兹丕黑父去取绕指柔,怎么去了这么半天,听说绕指柔是成药,也无需现成配药,不知是否遇到了甚么事情。


    “太宰!太宰!”迎面跑来一人,那人风风火火拉住刘非,道:“太宰,快跟我来!”


    是梁翕之。


    刘非被梁翕之拉着往前跑了两步,很快便遇到了晁青云。


    晁青云面色阴沉,站在草丛之后,定定的看着甚么。


    刘非顺着他的目光一看,是大司徒!


    何止是大司徒,还有久去不回的兹丕黑父。


    大司徒揪着兹丕黑父的衣袍,不让他离开,态度十足恶劣,可以说得上是嚣张,恶狠狠的道:“这两日你倒是和梁主走得很近嘛!不要以为自己攀上了高枝儿!你还真以为自己攀上了高枝儿啊?”


    大司徒的脸面还肿着,淤青的手印愈发的明显,绝对不是撞在门框上那么简单。


    大司徒似乎想要泄愤,越说越来气,狠狠踹了兹丕黑父好几脚,谩骂道:“你以为自己是个甚么东西?丑陋成这样,你不会以为梁主和太宰真的看得起你罢?一个面有残疾的废人,我让你做国君,你便该感恩戴德了!呸!”


    说着,又要去踹兹丕黑父。


    兹丕黑父缩着肩膀,双手护在身前,整个人佝偻着,似乎在保护甚么东西,是一个……


    小药瓶?


    刘非眼眸一动,他仔细保护的,难道是自己让他去取的绕指柔?


    梁翕之道:“这个大司徒,我从未见过殴打国君的臣子!也太嚣张了!”


    其实殴打国君的臣子,在历史上是屡见不鲜的,例如春秋时期,便有一位将军因为打了败仗,被国君奚落了几句,竟然一拳打在国君的脑袋上,把国君给打死了,只不过这样的臣子不值得歌颂,所以没有太多人知晓罢了。


    大司徒便是这样猖狂的人。


    刘非眯了眯眼目,大步走出去,道:“这么夜了,何人喧哗?”


    大司徒还想殴打兹丕黑父,没料到这么晚了,竟然有人经过此地,他一看是刘非,吓了一大跳,哈哈赔笑道:“太宰,这么晚了,您还没休息?”


    刘非冷淡的道:“是要休息,却好似听到了猪叫声。”


    “猪叫?”大司徒奇怪,道:“这深宫之中,怎么会有猪……”


    不等大司徒说完,刘非做出倾听的动作,道:“你听,又在叫呢。”


    梁翕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猪叫!”


    大司徒这才恍然,猪叫说的是自己?当即脸色铁青,但不敢执拗。


    刘非道:“非一向睡眠浅,听不得猪叫。”


    大司徒尴尬赔笑,道:“太宰您听错了,并没有猪叫。”


    “是么?”刘非道:“方才我可听到,那只猪对兹丕公狂叫不止,十足不恭敬,既然不是猪叫,难道是大司徒?”


    刘非脸色一变,道:“大司徒,你身为方国的百官之首,可知以下犯上,对国君不恭敬,是甚么罪名?”


    大司徒咕咚一声跪在地上,显然是看人下菜碟,磕头道:“太宰!太宰饶命啊,老臣……老臣方才醉酒,一时糊涂,所以……所以……”


    “哦?”刘非道:“那大司徒可说说,律法中,可有醉酒便免除刑罚的条目?”


    大司徒脸色更是难看,颤巍巍的支支吾吾。


    梁翕之一副狐假虎威的模样,道:“说啊!”


    大司徒颤抖了一下,道:“没……没有。”


    刘非道:“你既知没有,为何要为自己狡辩?身为大司徒,合该与百官起表率作用,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太宰……”大司徒磕头道:“老臣知错了,便饶了老臣这次罢?”


    刘非转头看向兹丕黑父,道:“兹丕公你是当事人,你可愿意饶他这次?”


    兹丕黑父紧紧抱着怀中的瓶子,一时没能开口。


    大司徒狠狠瞪着兹丕黑父,满脸都是威胁,道:“君上,您倒是说话啊!说话啊!”


    兹丕黑父吓得后退了两步,险些跌在地上,刘非伸手扶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无妨,今日非在此,兹丕公尽管畅所欲言。”


    兹丕黑父凝视着刘非,闷闷的嗓音从金面具下透露出来,道:“大司徒……以下犯上,罪加一等。”


    “你说甚么?!”大司徒险些从地上窜起来,指着兹丕黑父。


    刘非一把擒住大司徒的手指,轻轻一掰,大司徒虽不会武艺,但他身材肥胖,想要挣扎,梁翕之已然上前,一把扣住他的肩膀,迫使他重新跪在地上,如此两边较劲,大司徒的手指仿佛要断了一般。


    “啊啊啊——”大司徒惨叫:“手指……手指要断了……断了……”


    刘非幽幽一笑:“大司徒生着手指,难道是为了指点国君的么?”


    “不不不,”大司徒颤抖的道:“老臣不敢了!”


    刘非终于松开手,道:“以下犯上,杖责三十。”


    他说着,看向晁青云,道:“劳烦青云先生,负责杖责。”


    晁青云诧异的看向刘非,刘非对他点点头。


    要知晓,大司徒可是晁青云的仇家,这会子让晁青云来负责执行,不就是让晁青云公报私仇,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抱冤么?


    晁青云的眼神瞬间狠戾起来,道:“是,太宰。”


    刘非拉过兹丕黑父站在一边,梁翕之亲自押解着大司徒,让他动弹不得,晁青云开始行刑。


    “一!”


    “哎呦——”


    “二!”


    “啊——别打了!”


    “三!”


    “太宰饶命啊!饶命啊,老臣再也不用敢了!”


    随着每一下杖责,大司徒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果然是猪叫。


    刘非站在一边看戏,眼中平静,完全没有“虐待老人”的负罪感。


    “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梁翕之数着数。


    眼看最后一下,第三十下杖责落在大司徒身上,大司徒本狠狠松了一口气,别看他上了年纪,但皮糙肉厚,平日里养尊处优,身子骨竟然十足硬朗,三十板子打下来,并没有昏死,也没有要了他的老命。


    梁翕之挑眉,笑眯眯的道:“二十九……”


    嘭!


    “二十九——”


    嘭!


    “二十九!”


    晁青云又打了三下,早就超过了三十杖责,梁翕之却还是喊:“二十九……”


    大司徒瞪着眼睛,道:“怎么……怎么还是二十九,三十杖责已毕!”


    “闭嘴!”梁翕之道:“你数还是我数?你一个挨板子的,你数得对么?难不成,你是怀疑我堂堂曲陵侯,不会数数儿?”


    梁翕之呵斥完,又道:“二十九……还是二十九!”


    “啊!”


    “救命!”


    “别打了,太宰饶命啊……”


    因着梁翕之一直数二十九,刘非也听糊涂了,不知到底打了多少下,总之肯定比二十九多出很多——很多——


    “嗬!!”大司徒一声惊呼,突然眼睛翻白,头一歪,晕倒了过去。


    刘非挑眉:“打死了?”


    梁翕之探了探鼻息,道:“差一点。”


    刘非叹息道:“可惜了,把他丢在这里,走罢。”


    “好嘞!”梁翕之拍拍手,把人一丢,对晁青云道:“今儿个过瘾了罢?”


    刘非眯眼道:“开胃菜而已。”


    兹丕黑父将怀中的瓶子交给刘非,道:“太宰要的,幸亏……幸亏没有碎掉。”


    兹丕黑父刚才努力保护的,果然是这个小瓷瓶。


    刘非道:“那老东西若是再欺负你,立刻来找非,可知晓了?”


    兹丕黑父点点头。


    刘非又道:“兹丕公既然跟着非,从今往后,便不该受一点欺凌。”


    兹丕黑父十足感动,使劲点头,道:“多谢太宰。”


    梁错本已经歇息了,突听隐隐约约的惨叫声,鬼夜哭一般传来,不由皱眉,起身道:“甚么声音,大半夜的,何人鬼叫?”


    寺人进来回答道:“回禀陛下,是……是大司徒。”


    “大司徒?”梁错道:“一把年纪,三更半夜这么大精神头?”


    寺人尴尬的道:“回禀陛下,大司徒不知如何得罪了太宰,太宰正令晁大夫打大司徒的板子。”


    梁错听了微微挑眉,道:“是刘非?”


    “回陛下的话,”寺人道:“是太宰,已然打了二十九个板子,大司徒一把年纪,怕是……要不要小臣前去阻拦?”


    梁错却挥手道:“不必,太宰自有分寸。”


    寺人:“……”


    *


    刘非回了下榻的宫殿,躺在榻上,手中摆弄着绕指柔。


    “绕指柔……”刘非露出一抹清浅的微笑:“改天试试效果。”


    刘非的眼皮沉重,慢慢闭上眼目,陷入了昏沉的睡梦之中。


    【哗啦——】


    是金属的碰撞声,好似是锁链。


    刘非只觉手脚沉重,脖颈也发闷,慢慢睁开双眼,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上。


    【刘非的手腕上,脚腕上,缠绕着沉重的铁索,一身囚衣代替了太宰的官袍。】


    这是怎么回事?梦?自己是在预示之梦中。


    【“刘非。”】


    熟悉的嗓音,是梁错。


    【梁错一身黑色的帝王之袍,头戴冕旒,眯着一双狠戾阴鸷的狼目,幽幽的凝视而来,“嗤——”抽出腰间的佩剑,剑尖直指刘非的眉心。】


    【“你骗的朕好惨。”梁错幽幽的道。】


    【“如此戏耍朕于股掌之中,很有意思罢,”梁错笃定的道:“北燕四皇子。”】


    【嗤——!!】


    【利刃袭来,一下刺穿了刘非单薄的胸膛,鲜血伴随着麻木的疼痛,顺着血槽,疯狂涌出,不停的滴落。】


    【滴答——】


    【滴答……】


    疼痛。


    真实的疼痛。


    刘非捂住自己的心口,憋闷的感觉让他喘不过气。


    “很疼罢?”


    耳畔有人在说话。


    冷漠的梁错,染血的长剑突然消失不见,面前的梦境突然扭曲变形,一下子陷入黑暗之中。


    就在这无边的黑暗中,一个素衣之人静静的端坐着,他似乎在自斟自饮,但手头根本没有酒壶,亦没有羽觞耳杯。


    素衣之人优雅的端起了看不见的耳杯,隔着润白的白玉面具,轻轻的抿了一口,随即看向刘非,道:“很疼罢?”


    刘非奇怪的看向那素衣之人,分明是预示之梦,而眼前这人,不像是梦境之中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梦中,甚至……


    甚至他还在与自己对话。


    素衣之人仿佛一潭止水,淡淡的道:“自然很痛,因着这些疼痛,都是未来必然将会发生的,不可避免。”


    刘非眯起眼目,素衣之人显然知晓甚么。


    按理来说,预示之梦的事情,刘非从未告诉过旁人,就是连梁错,他也没有告知分毫,纵使拥有重生金手指的穿越者刘耹,也不知刘非的本事,除了刘非本人,合该没有第二个人知晓才对。


    可眼前这个素衣之人,他好像知道甚么……


    素衣之人继续道:“一旦你的身份暴露,梁错便会杀了你,无论他多么不舍,在江山与你之间,他只会选择江山,因为……”


    他虽然戴着面具,但刘非听到他的笑声,如此薄凉,仿佛一股清冷的山泉。


    “因为,”素衣之人道:“你只是书中……可有可无的炮灰。”


    刘非沉声道:“你是谁?”


    素衣之人放下看不见的羽觞耳杯,理了理自己的衣袍,完全没有回答刘非的意思,幽幽的自说自话,道:“我们还会见面的,我很期待……重逢的那一日,刘非。”


    第082章 被迫手拉手


    刘非慢慢睁开双眼, 没有焦距的凝视着黑夜,脑海中还盘旋着方才的预示之梦。


    素衣之人的样子,清晰的浮现出来。


    “唔……”刘非闷哼一声, 只觉得胸口剧痛,下意识抬手压住自己的前胸。


    这个位置, 是方才在梦境中,被梁错一剑刺穿的地方。


    刘非连忙低头查看,拨开衣襟,他露出自己的前胸, 胸膛上甚么也没有,别说是血痕, 便是连一点点红色的印记也没有。


    但这个地方,若隐若现的疼痛,时而清晰, 时而缥缈。


    刘非深吸了两口气,翻了个身, 闭上眼睛,打算继续睡觉, 只不过刘非闭上双眼, 方才的预示之梦一直在眼前晃动,不断的重复。


    天亮之时,刘非这才勉强重新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的浅眠着。


    “郎主……郎主……”


    似乎是方思的唤声。


    刘非困顿的睁开双眼,果然是方思,捧着衣裳站在他前面。


    刘非揉了揉眼目, 道:“几时了?”


    方思回话道:“郎主,快正午了。”


    刘非一愣, 正午?自己又睡了这么长时间?


    方思道:“郎主可要起身?陛下令人来看过好几次了,若是郎主起身,便请郎主过去一道用朝食。”


    “朝食?”刘非问道。


    方思道:“陛下派人来请之时,的确是早晨,因此是朝食。”


    如今已然到了正午,刘非不知梁错用没用朝食,干脆起了身,准备去找梁错一趟。


    刘非梳洗完毕,方思捧着衣裳,请刘非伸手穿上,刘非这么一抬手,牵扯到了前胸的位置,突然“嘶!”倒抽一口冷气。


    “郎主?”方思焦急的看着他,道:“郎主可是哪里疼痛?”


    刘非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胸口,是胸口疼痛,昨夜预示之梦中被贯穿的位置,又开始隐隐作疼。


    刘非面色凝重,微微摇头,道:“无妨。”


    方思继续给刘非更衣,更衣整齐之后,刘非便往梁错下榻的宫殿而去。


    刘非进入宫殿,便看到殿中的案几上摆着一系列的吃食,看模样的确是朝食。


    “刘卿?”梁错放下手中的文书,道:“你来了。”


    他说着,对身边的寺人道:“去把朝食热一热,午膳也一并端上来。”


    刘非道:“陛下没用朝食么?”


    梁错笑了笑,道:“朕想与你一同用膳,又不知你何时睡醒,干脆便等了等。”


    他拉着刘非坐下来,道:“看来这一路上累着你了,今日歇息了这么久?”


    刘非并非是路上累坏了,而是昨夜被梦魇惊醒,一直清醒了大半夜,清晨才重新睡下去,因而回笼觉一直睡到了这个时辰。


    刘非凝视着梁错,分明是一模一样的容貌,眼前的梁错对自己关心备至,而预示之梦中的梁错,对自己冷漠绝然。


    梁错道:“怎么了?为何如此看着朕?”


    刘非摇摇头,梁错笑道:“是不是觉得朕……愈发好看了?”


    刘非险些被梁错逗笑了,梁错恐怕是最在意自己容貌的国君了,这天底下,再也没有比梁错更喜欢比美之人,不过这天底下,也再没有比梁错更加俊美之人。


    寺人将膳食端上来,很快便退了下去,让刘非与梁错单独用膳。


    梁错亲自给刘非布膳,感叹道:“只有咱们二人用膳真好。”


    他似乎是想到了那日里兹丕黑父和乔乌衣都在的时候,两个人争先恐后的给刘非夹菜,害得梁错一吃醋,便吃多了。


    “这个滋味儿不错。”梁错给刘非夹了一些,道:“尝尝看。”


    刘非点点头,拿起筷箸,刚要将吃食放入口中,突然“唔……”到抽一口冷气,又是那熟悉的疼痛,刘非手中的筷箸一抖,直接掉落在地上,发出啪嚓一声脆响。


    “刘非?”梁错连忙扶住他,道:“怎么了?”


    刘非的胸口刺痛了一下,仿佛是幻觉,那种刺痛很快消失,缓缓摇了摇头。


    梁错见他一直按着胸口道:“可是胸疼?”


    刘非道:“也不知怎么回事。”


    梁错关心的道:“怪不得精神不好,原是病了,朕这就叫医士来给你看看。”


    梁错让寺人去叫随行的医士,医士很快来给刘非诊治,但是并没有看出甚么不妥,只是身子羸弱了一些,需要仔细调养。


    医士正在开药方,寺人走进来,有些迟疑的道:“陛下……”


    “何事?”梁错道。


    寺人道:“回禀陛下,是这样的,方才大司徒府遣人过来,说是想请陛下身边的医士,前去为大司徒疗伤。”


    “疗伤?”梁错挑眉。


    刘非一听,瞬间明白过来,他的胸口已然不疼了,便笑出声来,道:“看来昨夜被打的很惨。”


    梁错昨夜刚要睡着,便听到外面杀猪一般的喊声,是大司徒挨板子的声音,他听说是刘非在教训大司徒,便没有理会,继续睡觉。


    昨日大司徒被打得昏迷过去,刘非没有搭理他,让梁翕之把大司徒丢在原地,大家施施然便离开了。


    今日清晨,宫门开启,方国的宫役开始活动,结果便看到了兀自昏迷在地上的大司徒,这才把大司徒抬走,抬回了大司徒府。


    要知晓,方国是没有医士的,他们这里都是巫者,巫者除了做法之外,兼具给人治病,但是方国比较迷信,巫者一般都会先做法再治病,大司徒的伤势很严重,加之年事已高,根本受不得做法的折腾。


    再有,大司徒本是北梁人,正八经的中原人,所以他本人是不信甚么巫师的,于是腆着脸让人来宫中,请梁错派遣一个医士,给自己疗伤。


    刘非道:“看来大司徒伤得的确很重。”


    梁错道:“要不要派人给他治病?死了倒也清闲,免得咱们麻烦。”


    刘非沉吟了一番,道:“大司徒的党派占据整个方国朝廷,若是他突然暴毙,或许会闹出甚么事端。”


    其实梁错也有考虑过,毕竟大司徒的党派树大根深,想要拔出大司徒的党派,不只杀了大司徒便可以,还要给他一个合理的罪名,如此一来,他的党派便永无翻身之日。


    刘非眯起眼道:“大司徒受伤如此严重,陛下,用过午膳之后,去看看大司徒罢?”


    梁错挑眉,道:“好啊,闲着也是闲着。”


    二人悠闲的用过了午膳,这才带着医士往大司徒府而去。


    大司徒的府邸奢华无比,竟是比方国的宫殿还要奢靡,一走进门,是一堵纯金的影壁。


    刘非见过很多影壁,但是从未见过这般土豪的影壁,金灿灿的泛着光芒,似乎生怕旁人不知他家有钱一般。


    刘非走过去,伸手敲了敲,又仔细摸了摸。


    大司徒府的家宰着急的厉害,毕竟大司徒奄奄一息,正等着医士救命呢,结果医士迟迟不来,好不容易来了,刘非还在这里左顾右盼。


    “好大一块金子。”刘非感叹。


    说完,眼睛突然雪亮起来,又看向其他地方,饶有兴致的仿佛在逛花园。


    “这……这……”大司徒府的家宰焦急不已,又不好催促,只能道:“若是太宰看得上,若不然……小人做主,送给太宰了。”


    刘非微笑,道:“哦?你能做主么?”


    “能!能!”家宰连连点头,道:“陛下与太宰能亲自来一趟,大司徒府蓬荜生辉,我家郎主虽卧病在床,但若是看到太宰喜欢,必然会割爱的。”


    刘非点点头,手指着那座金色的影壁,道:“那个我要了。”


    家宰目瞪口呆:“啊?!”


    刘非笑意温柔,却怎么看都有些狠呆呆的,道:“整面砸下来,给本相抬回去,哦是了……轻点砸,上面的花纹本相也喜欢。”


    家宰忍不住擦汗,但是为了医士,仍然赔笑道:“是、是……太宰喜欢便好,喜欢便好。”


    刘非一路往里走,一路指指点点,这个喜欢,那个也喜欢,从花草树木,到假山喷泉,或者摆件木柜,全都抬走、带走、抗走!


    好不容易走到了大司徒的卧房门口,家宰的汗水流得已然要虚脱,赶紧推开门,道:“陛下,太宰,请、请!”


    梁错没见过大司徒的惨状,走进去一看,不由皱了皱眉,用手扇风,一股子血腥气,难闻极了。


    只见大司徒趴在榻上,背上血糊糊的一片,因着一晚上没人管,衣裳黏在伤口上,旁人也不敢贸然掀开,以免掀开了伤口。


    梁错稍微有些洁癖,嫌弃的厉害。


    大司徒虚弱的趴在榻上,听到有人走进来的声音,睁眼看了一下,这一看仿佛一条胖头鱼似的挣蹦起来。


    刘非微笑道:“大司徒,陛下来看你了。”


    大司徒疼痛的说不出话来,连瞪人的力气都没有。


    刘非幽幽的道:“只是挨了二十九个板子,本相已然手下留情,没成想大司徒如此养尊处优,竟伤成这样?若不是大司徒对国君不敬,非真是不忍心责打大司徒,唉——也是被逼无奈。”


    二十九?


    大司徒一听,又开始挣蹦起来,甚么二十九,单单第二十九板子,就打了不下十记!


    大司徒疼痛的说不出话来,挤眉弄眼的。


    刘非道:“陛下,看来大司徒已然知错了,便令医士给他疗伤罢。”


    梁错点点头,还是保持着用手扇风的动作,蹙眉道:“医伤罢。”


    医士得到了应允,赶紧上前查看,明眼人一眼便看出来,哪里是二十九板子,四十九都不是这个程度,血糊糊的一片,衣裳还全都黏在伤口上,十足难对付。


    医士道:“请大司徒忍耐一二,小臣需先将大司徒的衣裳剥离开来。”


    “啊——!!”大司徒惨叫连连。


    医士顶着巨大的压力,听着大司徒的吼声,动作麻利的将衣裳全部剪开,终于露出了里面血糊糊的伤口。


    梁错还是捂着鼻子,挑眉低声道:“谁下的手?这么大劲儿。”


    刘非低声回答道:“青云先生。”


    浪错道:“怪不得。”


    一般的侍卫行刑,也不会下这么大力气,尤其对方还是方国的大司徒,更需要掂量掂量力度。但晁青云便不一样了,他与大司徒有血海深仇,自然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


    “啊!!!轻……轻些!”


    “疼啊!!啊……啊!!!”


    “嗬……”


    大司徒突然头一歪,没了声音。


    刘非道:“死了?”


    医士连忙道:“没死没死!太宰,大司徒只是疼晕了过去。”


    刘非点点头,面容有些可惜,道:“医士,上药罢。”


    医士从药囊中拿出伤药,刚要给大司徒上药,刘非阻止道:“医士,不是这瓶,先用非这瓶,是不是更好?”


    刘非变戏法一般,从袖袋中拿出一只小瓷瓶,递给医士,医士迷茫的接过来,打开盖子,闻了闻味道,一脸的不解,都是一些白色的颗粒,竟迟疑的舔了一下。


    “这……”医士满脸尴尬。


    刘非道:“大司徒伤势严重,加之年事已高,还是先用本相这滋补的伤药,厚厚的敷上,再用医士的伤药巩固,医士你看如何?”


    家宰一脸迷茫,看向医士,医士支支吾吾的道:“也……也好,太宰体恤下官,是……是臣子们的福气。”


    刘非笑道:“谁说不是呢?”


    医士仿佛顶着巨大的压力,颤巍巍的将那些白色的颗粒撒在大司徒的背上。


    “嗬……”大司徒突然抽搐了一下,猛地睁开眼睛,双眼好似铜铃一般。


    刘非笑道:“你看,本相的伤药有奇效,大司徒这不是醒了么?”


    “啊呀——!!!”大司徒又爆发出惨叫:“疼!!好疼啊!疼死我了!!”


    “啊啊啊!怎么会如此疼……”


    “嗬!!”


    他叫着,头一歪,咕咚又晕了过去。


    众人看的面面相觑,被大司徒惨叫的后背发麻,梁错嫌弃极了,低声问刘非,道:“你的药是甚么名堂?叫这老东西,仿佛中了邪一般。”


    刘非抿着嘴唇,显然是在忍耐笑意,道:“盐巴。”


    梁错恍然大悟,伤口上撒盐?


    亏得刘非能想得出来,这简直是极致的酷刑了罢!


    刘非振振有词的道:“大司徒的伤口一晚上都未处理,总要清理消毒一番才是,臣这剂药虽然猛烈了一些,但的确有奇效。”


    医士请示道:“太宰,不知……不知可否为大司徒,继续上药了?”


    刘非点点头,道:“那便劳烦医士了。”


    “不不不,”医士连忙道:“不劳烦!不劳烦!”


    刘非戏耍过大司徒,顽得尽兴欢心,这才与梁错回了方国的宫殿。


    刚一回宫,梁错眼皮狂跳,脑仁生疼,兹丕黑父和乔乌衣这两个狗皮膏药,又贴了过来,似乎早就在等刘非了。


    乔乌衣道:“听说太宰方才去了大司徒府?”


    兹丕黑父嗫嚅的道:“大司徒没……没有难为太宰罢。”


    梁错:“……”朕还在这里呢,这两个人简直完全无视了朕。


    刘非道:“他想难为非,还差着点手段。”


    刘非又道:“二位来得正好,非有事需要你们去办。”


    乔乌衣立刻道:“太宰有事尽管吩咐便是。”


    兹丕黑父也有些跃跃欲试,似乎觉得自己被刘非需要,是很欢心之事。


    刘非道:“非想知晓大司徒府邸每个月的开销,每一笔开销,每一笔名录,都要清清楚楚的那种。”


    梁错了然的道:“你想抓住大司徒的把柄?”


    刘非轻笑:“大司徒的府邸如此奢华,臣不信他没有贪赃枉法,只要抓住他的把柄,便可用这个由头,趁机扳倒整个大司徒党派。”


    乔乌衣不屑的道:“这种小事儿,太宰交给乌衣便可,兹丕公还是老老实实的呆着罢。”


    兹丕黑父缩了缩脖子,很怕乔乌衣,垂下头来不敢出声。


    刘非走过去,拉住乔乌衣的手掌,乔乌衣一愣,随即兴奋起来,目光灼灼然的看着刘非。


    刘非又拉起兹丕黑父的手掌,兹丕黑父虽戴着面具,但梁错可以肯定,他绝对脸红了,又是那种羞赧的模样,人高马大的,总是一副羞人的样子,做给谁看?


    刘非一手拉着一个,然后两手交叠,乔乌衣与兹丕黑父的手掌自然而然的便搭在了一起。


    兹丕黑父狠狠一抖,似乎很是惧怕,乔乌衣则是有些嫌弃。


    刘非微笑道:“你们都是新入朝之人,日后与非同朝为官,自当好好相处,要做好朋友,听清了没有?”


    兹丕黑父不敢出声,乔乌衣是不愿出声,两个人被迫手拉手。


    刘非的笑意扩大,又问了一遍:“听清了没有?”


    乔乌衣:“……哦。”


    兹丕黑父:“是,太宰。”


    梁错:“……”


    *


    梁错的积食好了不少,他身子底强壮,不消一日便生龙活虎起来,今日便留了刘非一起在殿中歇息。


    刘非躺在梁错怀中,枕着他的胸口,感觉真人果然比等身抱枕要强得多,迷迷糊糊便陷入了睡梦之中……


    【哗——】


    是倒水的声音,水流清澈悦耳,仿佛丝竹之音,不停的敲击在羽觞耳杯之中。


    梦境中一片黑暗,唯独有一处亮光,那素衣之人端坐在亮光之中,又在自斟自饮。刘非的耳畔分明有水流之声,那素衣之人的面前,却没有任何杯盏器皿。


    素衣之人慢慢抬起头来,脸上戴着那张润白的白玉面具,他微微将手一推,似乎将一只无形的耳杯推到了刘非面前,请刘非用茶。


    刘非戒备的凝视着对方。


    素衣之人的嗓音还是那般平板且空洞,道:“刘非,为何不听我的?一旦梁错知晓你的真实身份,定会杀了你,你……还不知回头么?”


    刘非平静的道:“是么?若梁错知晓我北燕皇子的身边,便会杀了我,那非……便让他一辈子不知晓,岂不简单?”


    第083章 真面目


    乔乌衣与兹丕黑父去查大司徒府的每月开销名录, 他二人一个爪牙遍布方国,一个是方国的国君,想要查询大司徒的开销名录, 简直是轻而易举之事。


    第二日一大早,二人便到了大殿门口。


    乔乌衣和兹丕黑父争先恐后的将自己的查询结果交给刘非, 刘非展开来阅览,又将名录交给梁错,道:“陛下请过目。”


    梁错只看了一眼,蹙眉道:“这般多的粮食开销?”


    大司徒府邸奢华, 仆役众多,按理来说, 花销肯定是不少的,但是大司徒府的粮食花销,实在是太大了, 大到离谱的程度。


    梁错沉声道:“这般大开销,怕是在……”


    “豢养私兵。”刘非接口。


    梁错点点头, 道:“与朕想到一处去了。”


    刘非本以为,查一查大司徒的开销, 就可以抓住大司徒贪污的把柄, 没想到竟查出来更大的把柄,道:“这么多粮食开销,绝不是府上仆役的花销, 必然是豢养了私兵。”


    豢养私兵是被明令禁止的,无论是方国,还是北梁, 所有的兵马权都上交国有,像大司徒这样的, 顶多养几个家丁打手,还是不可以手持兵械的那种,如是在府邸中查出了兵械或者甲胄,便是谋逆的大罪,不只是斩首,还要连累九族。


    兹丕黑父揪着自己的袖袍,低声道:“臣……臣未察觉,不知大司徒何时豢养的私兵。”


    乔乌衣不屑的一笑,道:“你整日里被大司徒捏咕,能察觉甚么?他便是在你头上豢养私兵,你也不敢执拗一声。”


    兹丕黑父有些不服气,但抬头看了乔乌衣一眼,立刻惧怕的垂下头去,低声道:“你不是也没有察觉么?”


    “你说甚么?”乔乌衣质问:“你现在胆子硬了,竟敢与我顶嘴叫板?”


    兹丕黑父白白生了高大的个子,吓得连退了好几步,差点跌在地上。


    刘非揉了揉额角,道:“二位,非昨日说甚么来着?”


    乔乌衣与兹丕黑父瞬间没了声音,刘非又道:“要做好朋友,好朋友是不可以吵架的。”


    刘非抬起手来,用自己的左手握住了右手,演示给二人看,道:“便罚二位手拉手一整日,到今日歇息才可松手。”


    乔乌衣不甘,道:“可是……”


    “嗯?”刘非发出一个单音,轻飘飘的道:“看来你们想手拉手到明日早晨,也好,那今夜歇息也手拉手罢,同塌而眠,正好促进感情。”


    兹丕黑父嗫嚅的道:“臣刚才没有说话……”


    刘非道:“一人犯过,二人同罪。”


    兹丕黑父和乔乌衣不情不愿,但还是手拉手站好。


    “哈哈哈!”梁错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两个狗皮膏药一直粘着刘非,梁错本还有些吃味儿,但如今看到他二人窘迫的模样,梁错心底里酸爽的厉害,抚掌道:“二位手拉手的模样,真真儿是妙啊。”


    乔乌衣:“……”


    兹丕黑父:“……”


    大司徒很有可能在私底下豢养兵马,这么多人马,这么大动静,不只是兹丕黑父,便是连乔乌衣也没有发现,这就很古怪了。


    刘非让二人继续监视大司徒的动向,但凡大司徒府运送粮食,便令人悄悄跟上去,如此一来,必然可以发现私兵囤积的具体位置。


    没过两日,乔乌衣便来禀报,大司徒府开始运送粮食了。


    刘非打算亲眼看一看,便与梁错一道出了宫,兹丕黑父带人暗中跟着粮队,见到他们前来,立刻迎上去。


    此时天色已然黑的透彻,四处荒凉的厉害。


    刘非道:“粮队在何处?”


    兹丕黑父指了指前面,道:“还在往前运送呢。”


    梁错蹙眉:“还在前进?再往前,岂不是出了方国的地界,这是要进入北燕么?”


    大司徒难不成没有豢养私兵,而是与北燕勾连,将这些粮食偷偷运送给北燕?


    梁错这般想着,又觉得不对劲儿,若是燕然与大司徒有所勾连,那么会盟之时,二人为何不里应外合,燕然在会盟上吃了大亏,最后只拿到了南赵一点点的地盘,按照燕然那锱铢必较的性子,合该不可能。


    “快看!”乔乌衣低声道:“有人来了。”


    踏踏踏……


    是马蹄的响声,一队人马飞而来,很快与大司徒府的粮队接头。


    众人躲藏在暗处,刘非轻声道:“可是北燕人?”


    梁错摇头道:“没有统一的服饰,更像是马匪。”


    “马匪?”刘非蹙眉,大司徒总不能出钱去豢养马匪罢?


    梁错又道:“但若是马匪,他们的配备太过精良了一些。”


    因着天色太暗,刘非看不清楚,梁错便充当了他的耳目,解释道:“大司徒府的人在和那些人交涉粮食……”


    顿了顿,梁错蹙眉道:“粮食被运送出方国的国界了。”


    出了方国,可就是北燕的地界了,大司徒府的粮队运送出去之后,赶着空车又开始连夜折返。


    兹丕黑父道:“到底是甚么人?”


    刘非挑唇一笑,道:“到底是甚么人,问问便知晓了。


    “问问?”兹丕黑父不解的道:“太宰想……想怎么问?”


    刘非指了指运送的队伍,道:“把走在最后的人抓过来,不要弄出响声。”


    梁错挑眉道:“这个倒是简单。”


    梁错从小便习武,又久经沙场,武艺自然不在话下,他让众人等着,身形一动,悄无声息的消失在黑夜之中。


    很快,不消一炷香时分,梁错便折返回来,“咚!”一声将人扔在地上,送粮人昏迷着,并没有被震醒。


    刘非突然抬手,解开自己的蹀躞,又开始抽衣带。


    “刘非!”梁错压住他的手掌,道:“你做甚么?”


    刘非忽然要脱衣裳,乔乌衣目光灼灼然,兹丕黑父又是那副羞赧不好意思的模样,梁错眼皮狂跳,若是被二人看到,朕岂不是吃了大亏?


    刘非一本正经的道:“用衣裳蒙住他的脸,以免看到咱们的长相。”


    梁错狠狠松了一口气,原是如此,他指着乔乌衣道:“你脱。”


    乔乌衣撇嘴道:“为何是我?”


    梁错有理有据,道:“刘非身子羸弱,这边境风大,万一害了风邪如何是好?”


    乔乌衣一听也是,若是刘非病了,自己也要心疼的,但他并没有脱掉自己的衣裳,转头看向兹丕黑父,突然上手去扒兹丕黑父的衣裳。


    “你做、做甚么?”兹丕黑父吓得连连后退,按住自己的衣襟,仿佛是被恶霸强抢的良民一般。


    乔乌衣言简意赅的道:“你脱!”


    兹丕黑父连声道:“我、我自己来。”


    乔乌衣这才松手,盯着兹丕黑父道:“快些,别磨蹭,脱个衣裳而已,慢慢吞吞的。”


    兹丕黑父在众人的注视下,不情不愿的将外袍脱下来,幸亏他戴着面具,不然真的要羞愤而死。


    刘非将兹丕黑父的外袍罩在送粮人的头上,一系带子,便充当了一个麻袋,随即对梁错道:“把他倒挂在树上。”


    梁错伸手一提,轻而易举的将送粮人挂起来。


    “啊——”送粮人大喊一声,因为失重的不适感,他终于醒了过来。


    送粮人的脑袋被蒙着,便算是醒了也甚么都看不到,惊恐的大叫:“怎么回事?!谁?!放我下来……你们可知我是甚么人!?我可是大司徒府的人!”


    刘非冷笑:“是么?你承认便好,大司徒府的人,乘着黑夜,偷偷摸摸将大批的粮食送出国境。”


    送粮人大吃一惊,瞬间闭口不言。


    刘非道:“你们的粮食,送给了甚么人?”


    送粮人似乎打定主意闭口不言,道:“我甚么也不会说,你们死了这条心罢!”


    刘非轻笑,道:“好硬气,然……我想看看你另外一个地方,是不是也如此硬气。”


    梁错眼皮一跳,他总觉得是自己想歪了。


    事实证明,梁错并没有想歪……


    刘非抽出一把匕首,匕首的尖端顺着送粮人的腿侧慢慢推移。


    “啊!”送粮人惨叫一声,道:“你做、做甚么!?”


    刘非笑道:“我说过了,看看你这个地方,是不是也一般硬气。”


    说罢,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现在许多人啊,还是嘴上把式厉害,轮到真刀真枪的,便成了软蛋,我倒要看看,是你的这个地方硬气,还是我的刀子更硬气一些?”


    “啊——”送粮人又是惨叫一声,道:“不、不要!!”


    刘非道:“咦?这么快便喊不要了,我还未开始。”


    梁错:“……”不知为何,后背涔涔发凉。


    刘非故意将匕首往前送,道:“我再问你一遍,也是最后一遍,你若是不回答,以后也不必是大司徒府的人,进宫做寺人得了。”


    刘非幽幽的道:“你们把粮食,送到何处去,送给甚么人?”


    “我、我说!”送粮人十足没有骨气,在刘非面前便是个软蛋,颤声道:“鄋瞒!是鄋瞒!”


    梁错眼神一暗,众人对视了一眼,不是北燕,而是鄋瞒。


    刘非打了一个眼色,让梁错把送粮人打晕,送粮人受了惊吓,还在尖叫,瞬间昏厥过去,倒挂在树上一动不动。


    梁错沉声道:“竟是鄋瞒。”


    刘非道:“看来大司徒比非想象中,要聪敏一些,懂得投机取巧。”


    大司徒并没有豢养私兵,也没有勾连燕然,事实证明燕然是清白的,大司徒结交的是鄋瞒人。


    鄋瞒是夹在北梁与北燕中间的狄人,和方国一样,都并非中原人士,只不过方国崇尚中原的文化,一直习学和参考中原的各种制度,而鄋瞒则是保持着游牧的特点,根本没有一定的国土范围,不停的游走。


    鄋瞒人兵强马壮,若不是因着制度落后,自我封闭,恐怕会是一个劲敌。


    刘非道:“大司徒并没有豢养私兵,而是用这些粮食勾连鄋瞒,鄋瞒的兵力,可比豢养私兵要强壮的多,看来他还挺聪敏。”


    梁错道:“他勾结鄋瞒,必然另有图谋,而如今大司徒借着喜宴的名头,将朕与燕然都留在方国之内,朕不由得多想。”


    兹丕黑父低声道:“他难道……难道想造反?”


    乔乌衣冷笑:“自不量力。”


    距离大司徒的独女喜宴还有几日,众人回去之后,便分头行动,仔细的彻查此事。


    回到宫中已然天明,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刘非只觉身子骨酸软,实在无力,倒在榻上便睡了过去。


    这次刘非并没有在梦中看到那个奇怪的素衣之人,但预示之梦还是如约而至……


    【奢华的屋舍。】


    【描金的窗棂。】


    【双耳芙蓉石香炉,燃烧着袅袅的烟气……】


    【隔着屋舍大门,刘非能清晰的听到道喜之声。】


    这里是……刘非环视四周,到处挂着红绸,合该是大司徒独女的喜宴,而这间屋舍,合该是供贵客休息的屋舍。


    刘非站起身来,不知怎么的,眼前发黑,脑海中涌起一股眩晕之感,紧跟着天旋地转。


    【嘭——】


    【刘非浑身酸软,不可抑制的跌倒在地上。】


    【吱呀——】


    【伴随着一声轻响,几个黑衣人悄然推开舍门,架起刘非绵软的身子,低声道:“得手了,带走!”】


    【“有了刘非做人质,不怕他梁主不就范!”】


    刘非睁开双眼,恍然从预示之梦中苏醒过来。


    他的眼神中划过一丝狠戾,大司徒要在喜宴上耍手段,欲图掳劫自己来威胁梁错……


    刘非睡醒之后,便去找梁错,他刚进了大殿,便见到乔乌衣和兹丕黑父都在,三人满色凝重,似是有甚么事。


    嘭!!


    梁错狠狠一拍案几,呵斥道:“岂有此理,这个大司徒!”


    刘非走进去,道:“陛下,出了何事?”


    梁错道:“你来得正好,乔乌衣,你来说说。”


    乔乌衣昨日回来之后,便让人去细查大司徒,果不其然,查出了一些动静。


    乔乌衣愤然的道:“这个大司徒,手脚不干净,他似乎买通了一些死士,想要在喜宴之日,掳劫太宰,来威胁陛下。”


    果然。


    刘非并不惊讶,因着他在预示之梦中早已看到了这个场面,想必那些黑衣人便是大司徒买通的死士。


    梁错冷声道:“这个大司徒,朕非要剁了他的手脚。”


    兹丕黑父道:“太宰,喜宴……喜宴有诈,还是不要参加了。”


    刘非却道:“不,大司徒如此精心谋算,便算我不参加喜宴,他还会想其他对策,与其防不胜防,不如咱们做最后的黄雀。”


    兹丕黑父迟疑道:“太宰的意思是……?”


    刘非微笑:“将计就计。”


    *


    喜宴当日。


    方国的百官之首大司徒嫁女,邀请了北梁的天子梁错,与北燕的天子燕然参宴,这是何等的荣光,今日来道喜之人数不胜数,大司徒府邸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梁错与刘非刚到大司徒府邸门口,大司徒便亲自前来迎接,卑躬屈膝的道:“拜见天子,拜见太宰!”


    刘非微笑道:“大司徒,伤势好些了么?”


    大司徒面色僵硬,道:“好、好多了,多谢太宰挂心。”


    刘非温和的道:“大司徒,那日并非我故意为难大司徒,大司徒的做法实在有失偏颇,本相也是为了秉公办事,希望大司徒千万勿要介怀,记恨了本相才是呢。”


    大司徒咬牙切齿的道:“怎么、怎么会呢?太宰也是为了老臣好。”


    他说着,连忙道:“陛下,太宰,距离开宴还有些时候,老臣特意准备了安静的屋舍,请天子与太宰下榻歇息,请,请……”


    刘非挑唇一笑,来了,这不就来了么?


    梁错幽幽的道:“哦?大司徒真是有心了。”


    “不敢不敢,”大司徒道:“请。”


    大司徒给梁错和刘非分别安排了屋舍,二人仿佛甚么也不知情一般,进入了屋舍之中。


    大司徒专门跟着刘非进入屋舍,道:“太宰若有甚么需要的,有甚么吩咐,尽管知会下人。”


    刘非深知,大司徒在这里跟自己客套,其实是为了确认自己进入了屋舍,好一会子派死士来掳劫,他却装作不知情,微笑道:“有劳大司徒了。”


    大司徒再三赔笑,这才退出了屋舍,还贴心的帮刘非关上了舍门。


    等大司徒离开,刘非静等了一会子,立刻离开屋舍,梁错生怕刘非出事儿,前来迎他,拉着刘非进了自己的屋舍,将门关闭,这才松了口气,道:“无事罢?”


    刘非摇摇头,道:“为了麻痹大司徒,一会子便劳烦陛下独自前去燕饮了。”


    嘭——


    就在二人说话间,不远处的屋舍传来一声轻响,梁错推开户牖往外看去,便看到几个黑影钻入那间屋舍,紧跟着又是“嘭!”的轻响。


    随即梁翕之与晁青云从屋舍中走出来,对梁错这个方向打了个手势。


    梁错点点头,对刘非道:“死士都抓住了。”


    刘非道:“燕饮马上便要开始,陛下快去罢。”


    梁错再三叮嘱,道:“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一定要仔细。”


    刘非点头道:“陛下放心,臣哪里也不去,就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


    梁错这才离开了屋舍,道:“朕走了。”


    刘非掩上舍门,走回屋舍中坐下,打算静等一会子。梁翕之和晁青云已然扣住了死士,死士不可能给大司徒通风报信,大司徒那面自然而然的认为谋划成功,便会与梁错狮子大开口,露出他的庐山真面目……


    梁错按照计划,独自来到宴席之上,还专门对乔乌衣问道:“可看到太宰了?”


    乔乌衣像模像样的摇头,道:“没有。”


    大司徒就在一边招待宾客,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忍不住偷偷发笑。


    喜宴马上便要开始,众人落座下来,唯独刘非的席位空荡荡的。


    大司徒走到最上首,并没有请新郎与新妇出来,而是一个人站在台上,道:“今日这场喜宴,多谢梁主、燕主与诸位贵客赏脸,老夫不胜感激,只不过……”


    大司徒话锋一转,道:“今日并非是老夫女儿的喜宴,而是老夫的喜宴。”


    梁翕之大声道:“怎么?大司徒你怕是看上了自己的女婿,所以想要截自己闺女的糊不成?”


    众人一听,均是哈哈大笑起来。


    大司徒脸色一僵,耐着性子道:“老夫所说的喜宴,并非是结亲的喜宴,而是……老夫成为方国国君的喜宴!”


    众人瞬间哗然,全部看向兹丕黑父。


    “大司徒疯了么?还没醉酒,便说胡话!”


    “是啊,兹丕公还在这里呢!”


    “兹丕公再不济,也是方国的正宗,大司徒不要命了?”


    大司徒并不在乎众人的非议,走到梁错面前,道:“今日天子在场,兹丕公昏庸无道,面有残疾,如何配做方国的一国之君?还请天子册封老臣为方国国君,顺、应、天、意!”


    梁错挑眉道:“哦?你说兹丕公昏庸,他不配做国君,那你便配了么?”


    大司徒的脸色更加难看,道:“老臣兢兢业业,为我大梁忠心耿耿,如何不配?老臣怕是最匹配方国公爵之人,陛下,还请下旨,册封!”


    梁错道:“若朕……不同意呢?”


    大司徒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道:“陛下若是不同意……恐怕便再也见不到太宰了。”


    众人又开始哗然:“大司徒说的甚么意思?”


    “甚么叫再也见不到太宰了?”


    “难不成……”


    大司徒倒是大大方方,道:“太宰为何迟迟不到宴席?无错!老臣的人此时已经将太宰单独请走吃宴,倘或陛下不信,大可以派人去查看,看看太宰还在不舍中!”


    梁错冷笑一声,道:“大司徒,你这话的意思,是劫持了太宰,在威胁于朕了?”


    大司徒狡辩道:“哪里是劫持,陛下,老臣只是请太宰单独喝茶吃宴罢了。”


    他说着,话锋一转,道:“但陛下可要快一些做决断,听说太宰身子羸弱,若是一不小心,发生甚么意外,也是有的。”


    嘭!!!


    梁错狠狠一拍案几,沙哑的道:“朕看你,是打算造反。”


    大司徒不屑的道:“陛下难道不在乎太宰的安危了么?”


    梁错冷笑一声,道:“北宁侯。”


    赵舒行上前,道:“臣在。”


    梁错道:“去把太宰请出来。”


    “是。”赵舒行应声,抬步走出宴席。


    大司徒十拿九稳,并没有任何阻拦,任由赵舒行离开。


    刘非留在屋舍中静等,他走到户牖之畔,往外看了一眼,时辰差不多了,也不知大司徒有没有在众人面前露出嘴脸。


    刘非的掌心微微有些刺辣,低头一看,是窗棂的花纹略微磕掉了一角,刘非方才没有注意,手掌正好按在了那个地方。


    金色的窗棂。


    繁复的花纹……


    刘非微微皱眉,死死凝视着角落被磕掉的地方,这窗户不起眼的破损,竟然和预示之梦中一模一样?


    他立刻回过头去,果然看到案几边角摆着一只双耳芙蓉石香炉,此时正冒着袅袅的烟气。


    咯噔!


    刘非心头一突,这里才是预示之梦中的屋舍!


    他猛然醒悟过来,一股无力席卷而来,眼前发黑,不断的眩晕,咕咚一声跌倒在地上。


    吱呀——


    舍门被人推开,和梦境中一般无二,几个黑影死士走进来,将酸软无力的刘非驾起。


    “主公所料不虚,这个刘非,还真是难对付。”


    “别那么多废话,得手了,带走!”


    “有了刘非做人质,不怕他梁主不就范!”


    刘非根本无法反抗,快速被吸入黑暗之中,陷入了昏迷……


    “陛下!”赵舒行疾步赶回宴席。


    梁错看了一眼他身后,蹙眉道:“太宰呢?”


    赵舒行微微摇头,低声道:“陛下,太宰不见了。”


    “甚么叫不见了?”梁错追问。


    “哈哈哈!”大司徒大笑起来,道:“让老夫来告诉陛下罢!太宰不见的意思便是,已然被老夫请走喝茶吃宴,陛下若是下旨册封老夫为方国国君,太宰便可安然无恙。”


    梁错一双狼目阴鸷,冷声道:“若朕……不同意。”


    大司徒阴测测的发笑:“陛下若执意不肯,也不知太宰还能坚持多久,说不准,便会暴毙而亡?啊呀,太宰那样羸弱的身子骨儿,老夫亦是……心疼啊!”


    *


    “北梁的太宰,竟是个美人儿?”


    隐隐约约之间,刘非似乎听到有人在自己耳畔说话。


    “生得可真是好看。”


    “咱们鄋瞒,怎的没有这般美貌的人物?”


    刘非浑身无力绵软,用尽全力,这才勉强睁开眼目,他的眼神没有焦距,“那东西”距离又近,刘非眼前一片昏花,仿佛是一堵古铜色的墙壁,晃来晃去。


    “醒了?”


    刘非深吸了两口气,镇定心神,这才看清楚眼前的景物,并非是甚么古铜色的墙壁,而是一个人!


    那人年纪轻轻,大抵不到二十岁的模样,衣着有些古怪,袒露着两条胳膊,和半面胸口,肤色是光润的古铜色,肌肉流畅,散发着一股野性。


    对方似乎有些口音,说话略微别扭,道:“果然醒了。”


    刘非稍微一动,强烈的束缚感席卷而来,低头一看,果然手脚都被绑着,意识回笼,看来自己是中了圈套,被抓走了。


    四周的环境十足陌生,除了这个年轻男子之外,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类似于打手之人,一身黑衣,抱剑而立,木着一张脸,穿着打扮倒似是中原之人。


    “别看了。” 年轻男子用蹩脚的中原话道:“你已然不在方国界内,千万别想着逃跑。”


    刘非平静的道:“你是谁?”


    年轻男子自豪的挺起胸膛,拍了拍自己胸口,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道:“我乃鄋瞒大王子,淄如!”


    鄋瞒?


    怪不得他说自己不在方国境内,原来已经到了鄋瞒,刘非心想,看来自己昏迷了很长时间,不知梁错如何了。


    刘非还是一副镇定的模样,道:“你为何掳劫于我?”


    淄如笑起来,道:“你是在套我话么?我淄如可没有这么笨,是不会告诉你的!”


    淄如又道:“你长得这么漂亮,我可舍不得伤害你,所以你要乖乖的,别给我惹事儿。”


    刘非挑眉道:“可我觉得,大王子你比较好看。”


    “我?”淄如睁大眼睛,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一脸不敢置信:“你说我、我好看?”


    “当然。”刘非点点头,淡淡的道:“非从不扯谎。大王子器宇轩昂,姿仪矫健,面容端正刚毅,可谓是年轻俊美,尤其是这身材……非从未见过大王子这般健美的肌肉,光洁莹润。”


    “当真?”淄如举了举自己的手臂,被夸赞的沾沾自喜,一时间找不到北,道:“本王子的肌肉,很好看,对罢?”


    刘非温和一笑,道:“若非的双手没有被绑住,真想摸一摸。”


    “你想摸本王子?”淄如爽快的道:“那好办啊,我给你松绑,你摸个够!”


    他说着上前,就要给刘非松绑。


    “咳。”


    便在此时,站在淄如身后的黑衣剑客轻轻咳嗽了一声。


    淄如一僵,连忙拍着自己脑袋,道:“险些被你骗了,你们中原人都好生狡诈,以为本王子是好糊弄的么?本王子才不会与你松绑!”


    刘非稍微有些遗憾,这个淄如看起来很是“单纯”,极其好糊弄,自己随便两句话便能将他绕进去,可是他身后那个黑衣刺客便不好糊弄了,必须想个办法他支走才行。


    刘非想到此处,眼眸微转,突然“嗬——”的倒抽了一口冷气,因着他手脚被绑着,不得动弹,只能尽力将身子蜷缩起来,仿佛在缓解自己的痛苦。


    “你、你怎么了?”淄如惊讶的问。


    刘非佯装气喘,一脸像模像样的虚弱,断断续续的道:“我……我喘不上气来,好……好难过。”


    淄如诧异:“喘不上来气?怎么回事?我也没打你啊。”


    刘非努力的摇晃身子,咕咚一声倒在地上,他的白玉发冠敲在地上,瞬间裂开,一头乌发散落下来,更是显得羸弱不堪。


    刘非喘息道:“心口……心口好疼,我怕是……犯了、犯了心疾……”


    “甚么?”淄如道:“你有心疾?”


    刘非信誓旦旦的道:“正是……好疼,闷……心口发闷……”


    淄如焦急的犹如热锅上的蚂蚁,道:“这可怎么办?你若是死了,我可这么交代啊!”


    刘非眼眸微动,交代?淄如乃是鄋瞒的大王子,他要与何人交代?总不能是大司徒罢?大司徒给鄋瞒运送粮食,说明是大司徒有求于鄋瞒,鄋瞒大王子不该用交代二字,难道……


    他们背后还有人?


    刘非好似愈发的难受,头一歪,突然“昏厥”了过去,一动不动。


    “啊呀!”淄如高喊了一声,手足无措,道:“你怎么了?醒醒啊!醒醒啊!”


    淄如轻轻拍了拍刘非的面颊,也不敢太用力,仿佛刘非是个脆弱的陶瓷娃娃,一碰就裂,道:“这……这可怎么办啊?”


    他连忙看向身后的黑衣剑客,道:“站着干甚么,快去叫医士啊!”


    那黑衣剑客木着脸,似乎有些迟疑。


    淄如焦急的催促道:“他都晕了,你还有甚么好担心的?再说了,我也是会武艺的,他这瘦弱的小身板儿,便算是装晕,我也能将他制住!快啊,你快去啊,万一他真的死了,你也不好交代!”


    黑衣剑客终于动了,快速推开门走了出去,应该是去叫医士了。


    淄如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来来回回的转圈,自言自语的道:“怎么办,你可别死啊!”


    他说着,连忙将刘非放平,可是刘非的双手绑在身后,根本无法平躺下来,淄如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他的绳索割开。


    唰——


    绳索解开的一瞬间,刘非突然睁开双眼,手里似乎握着甚么,猛地一甩。


    哗啦——


    一捧水洒在了淄如脸上,震惊的道:“你……你装的?!”


    他说着,水珠顺着面颊流淌而下,淄如甚至咂咂嘴,甚么滋味儿也没有,就像清水一般。


    “好啊!”淄如活动了一下自己强壮的胳膊,道:“你们中原人,果然狡诈,不过无妨,便算是没有束缚,我看你怎么逃出……”去。


    咕咚!


    淄如话头说到这里,还未走近刘非,突然身子一歪,双腿瞬间无力,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淄如想用双手支撑自己摔倒的身体,结果手臂也瞬间失去力气,仿佛被人抽取了骨头一般,“啪!”一声,脸颊硬生生拍在地上。


    “嘶……”


    刘非咋舌道:“好疼啊。”


    淄如软绵绵的瘫在地上,浑身无力,根本爬不起来,偏偏意识清醒,道:“你……你这是甚么妖法?卑鄙!无耻!你下作!”


    刘非晃了晃手中的小瓶子,瓶子上赫然烧制着“绕指柔”三个字。


    刘非偷笑,从兹丕黑父那里拿来的新药,还未来得及给梁错试试,倒是自投罗网来了一只小白鼠。


    刘非走过去,微笑道:“下作?非还甚么都没做呢,比起掳劫,你们才更加下作罢?”


    刘非拿过淄如的弯刀,轻轻拍了拍他的面颊,道:“让你掳劫我的人,是谁?”


    淄如眼眸一转,他的表情实在太刻意了,道:“当然是方国的大司徒!”


    “哦?”刘非挑眉道:“你这么笨,还学人说瞎话,可不乖哦。”


    淄如似乎抓错了重点,反抗道:“你说甚么?!你说谁笨?!本王子,可是鄋瞒第一聪明之人!鄋瞒第一勇士!文武双全,无人能及!”


    刘非险些笑出声来,道:“罢了,怪不得你们鄋瞒没有甚么大发展。”


    “甚么……”淄如小心翼翼的问:“甚么意思?你这话我没听太懂,你们中原话,都太拗口生涩了,你说明白点。”


    刘非懒得与他多言,干脆站起身来,先离开这里再说。


    “你别走!”淄如努力的在地上蠕动,也只能蠕动,满头大汗,艰难的道:“你先解开我身上的妖术!你别走!”


    刘非根本不理会他,推开门,快速的钻出去。


    “喂!你别走——”淄如大喊着。


    刘非跑出去,很快的,不知为何又退了回来。


    淄如欣喜的道:“你是回来给我解除妖术的么?”


    他说着,便看到刘非并非一个人回来,他慢慢后退,一把长剑抵在刘非的脖颈之上,紧跟着黑衣剑客走了进来。


    淄如看到黑衣剑客,险些喜极而泣:“你终于回来了!”


    黑衣剑客淡淡的看了淄如一眼,眼神中露出一抹无奈。


    紧跟着,还有人走了进来,那人一身素衣,脸上戴着一方白玉面具。


    淄如更是大喜过望,道:“军师!军师你可来了!”


    他连忙控诉:“这个刘非,他太、太狡诈了!竟然装病,我险些着了他的道!”


    黑衣剑客纠正道:“不是险些,已经。”


    “胡说!”淄如不忿的道:“他不是没逃走嘛!”


    刘非的脖子上架着长剑,慢慢向后退回房间,目光凝视着那素衣之人。


    这次并非是预示之梦,而是真真实实的,见到了他本人。


    素衣之人并没有去看聒噪的淄如,而是与刘非静静对视,轻声道:“刘非,我们终是见面了。”


    刘非眯眼道:“是你,大司徒与鄋瞒背后之人,是你?


    素衣之人没有否认,抬起手来,轻轻一摆,道:“绑起来。”


    “是,主公。”黑衣剑客惜字如金,将刘非快速绑起来。


    刘非根本无法反抗,反抗也是徒劳,重新被绑了起来,他垂下目光,似乎在想甚么。


    素衣之人慢悠悠的走进来,闲庭信步的来到刘非跟前,抬起手,纤细修长的食指一勾,竟是将刘非腰间一块不起眼的玉佩,解了下来。


    刘非心头一震,猛然抬头,立刻对上了素衣之人了然的双眼。


    素衣之人的手指勾着玉佩的红缨,微笑道:“这可是贵重之物,不要打碎了才好。”


    那是刘耹曾经的金手指,可以令时光倒流的玉佩!


    刘耹本有三块玉佩,如今只剩下这最后一枚玉佩,刘非方才就在想,大不了砸碎玉佩,时光倒流,重生回三日之前,便像是重新开启副本一样。


    哪知晓……


    竟被素衣之人看穿了。


    刘非眯眼道:“你到底是谁,为何知晓这么多?”


    素衣之人没有回答刘非,而是道:“放心,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让你看清楚,梁错的真正面目罢了。在江山与你之间,他会毫不犹豫的……将你丢弃。”


    第084章 美人计


    “大司徒, ”梁错眯起眼目,眼神阴鸷,道:“你这是要以下犯上么?”


    “老臣不敢!”大司徒笑嘻嘻的, 语气里一点子也没有不敢的意思,道:“老臣也是为了陛下着想, 为了方国着想!陛下您想想看,兹丕黑父面有残疾,便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窝囊废,他怎么配统治方国?如果能效忠陛下?”


    兹丕黑父听着他的言论, 不由自主的垂下头来,因着金面具沉重, 他似乎怕面具掉下来,连忙用手捂住,被大司徒说成这样, 竟是不敢吭一声。


    梁错幽幽的道:“你便配么?”


    大司徒哈哈大笑:“如今老臣配不配,不是陛下您说了算的!”


    他话锋一转, 似乎再也遮不住自己的真实面目,道:“陛下不必着急做决定, 老臣可以等得, 老臣便给陛下两日的时日,只是……也不知太宰那羸弱的身子,到底能不能经受两日, 陛下,您可要快些下决定啊!”


    梁错阴鸷的凝视着大司徒,大司徒挥挥手, 道:“这两日便劳烦陛下,住在老臣的府上罢!”


    他说着, 环视其他人,道:“也劳烦各位贵客们,一同留在府上,静候太宰归来……”


    *


    “你到底……”刘非死死凝视着那素衣面具之人,道:“是谁?”


    素衣之人将玉佩谨慎的收入自己的袖带,道:“总有一日,你会知晓,但不是现在。”


    他说着转身往外走,道:“刘怖,请太宰到屋舍休息。”


    黑衣剑客拱手道:“是,主公。”


    名唤刘怖的黑衣剑客押解着刘非,离开关押的屋舍,鄋瞒大王子淄如还在地上卖力的蠕动着,他虽没有力气,但意识仍在,大喊着:“诶——等等!救我啊!军师!军师你们别走啊……我怎么办!”


    刘怖押解着刘非换了一个屋舍,他们从房间中走出,外面是一个巨大的空场,合该是营地一类的,但是要比方国的会盟营地大得多,四周是一望无垠的草原,围绕着零零星星的帐篷,唯独有几个屋舍竖立着。


    刘非不着痕迹的扫视了一眼四周,这个地方很陌生,看来自己已经进入了鄋瞒的地界。


    “不必看了。”素衣之人似乎完全看透了刘非的心思,淡淡的道:“这里是鄋瞒,你逃不出去。”


    刘非蹙眉看向素衣之人,眼眸微动,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向前撞去,想要将素衣之人的面具撞掉,那素衣之人又是看透了刘非的心思,突然向后撤了一步。


    刘怖反应迅捷,一把抓住刘非的衣领,将人拽回来,素衣之人的面具安安稳稳的戴在他的脸上,纹丝未动。


    刘非有些遗憾,素衣之人微笑:“不必耍小手段,你的那些手段,对我不起作用。”


    他说着,抬起手来,刘怖立刻继续押解着刘非往前走,进了一间屋舍。


    屋舍虽不算太豪华,但是五脏俱全,也算是舒适。


    素衣之人道:“这两日,你便歇在此处。”


    这种待遇,可不是对待俘虏的,刘非感觉到了,这个素衣之人的确古怪,正如他所说的,似乎并不想伤害自己,只是一心想让自己看到梁错的“丑恶嘴脸”。


    刘非干脆道:“我的手被绑得很疼,要不然……你给我解开罢,非不会逃跑的。”


    刘怖看向素衣之人,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素衣之人轻笑了一声,道:“刘非,我说过了,别耍手段,你的那些聪敏,在我面前不管用。”


    他说着,转身离开,最后又撂下一句话:“老实呆着。”


    嘭——


    屋舍大门关闭,素衣之人与那唤作刘怖的剑客全部离开,只剩下刘非一个人。


    刘非叹了口气,蹦到榻边坐下来,好歹歇歇脚。


    过了许久,“嘭——”又是一声,大门被用力推开,门板撞在墙上,险些重新弹回去,可见对方有多用力。


    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他体魄强健,古铜色的皮肤,显然是鄋瞒的大王子淄如。


    淄如乍着胳膊,气势汹汹的走进来,道:“好啊你!可把我害苦了!”


    刘非挑眉,微笑道:“看来这药,大抵只有一个时辰的效果。”


    “你!”淄如指着刘非,道:“你竟不知那妖术的效果?难不成,你在用我做法?”


    刘非点点头,道:“试药,差不多罢。”


    淄如气得胸口不断起伏,道:“你这狡诈的中原人!”


    他说着,笑起来,道:“好啊,那我就不给你水喝,不给你饭食!”


    原来淄如进来,是专门送饭送水的。


    刘非挑眉道:“你不给我水,不给我饭,你也知晓的,非身子如此羸弱,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好歹,你能与那个军师交代么?”


    淄如眼眸转了转,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模样,道:“狡诈的中原人!”


    说完,真的把饭食端过去,放在刘非面前。


    刘非可以肯定了,那个素衣之人果然没想伤害自己,饭菜都是极好的,一点子也不像对待俘虏,没有半丝苛责,而且竟全是自己喜爱的菜色。


    果然……


    刘非眯起眼目,心里想着,这个素衣之人极其了解自己,简直是无所不知。


    刘非道:“你绑着我,我怎么用膳?”


    淄如哈哈一笑,道:“你这个狡诈的中原人,你以为我还会给你松绑么?军师说了,绝对绝对不能给你松绑,你要吃饭,还是要喝水,本王子亲自喂你!”


    他说着走过来,真的拿起用膳的小匕与筷箸,没好气的道:“食哪个?”


    刘非被绑来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直未能饮水,腹中也饥饿,他是不会亏待自己的,道:“吃肉。”


    淄如耐着性子,用小匕将肉分成小块,送到刘非唇边,刘非吃了一口,蹙眉道:“太咸了,饮水。”


    淄如又耐着性子,端起耳杯来,将水饮喂给刘非,刘非抿了一口,道:“咦,太腻口了。”


    水饮并非是茶水,而是酪浆一类,刘非嫌弃的看向淄如。


    淄如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道:“你这个中原人,怎么如此难伺候?本王子可是鄋瞒的大王子,从未如此伺候过人。”


    刘非一笑,道:“即使如此……你帮非将绳索解开,非自己用膳,岂不是更好。”


    淄如哈哈大笑,叉腰道:“你以为我傻呢!我才不会上当!军师说了,绝对绝对不能受你蛊惑,除了给你喂饭喂水,别的一概不听!”


    刘非:“……”这傻孩子,也不算太傻。


    刘非只好乖乖用膳,道:“你口中的军师,到底是甚么人?”


    淄如言简意赅,道:“不知道。”


    刘非又问:“他姓甚名谁?”


    淄如还是道:“不知道。”


    刘非道:“哪里人士?”


    淄如再次道:“不知道。”


    刘非眼皮一跳,道:“你知晓甚么?”


    淄如诚恳的道:“本王子当真甚么都不知道啊!军师就是军师,军师料事如神,帮了本王子许多忙,但是军师从来都不说自己的名字,我们管他叫军师就好了,军师既然不想说,本王子何必多问呢?”


    刘非挑了挑眉,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何这个傻孩子看起来傻兮兮,素衣之人却让他过来喂饭喂水了……


    刘非用了膳食,淄如站起身来,将一个大海碗嘭放在一边,往里面倒满了水,道:“好了,本王子要走了,明日再来看你,松绑是不可能的,晚上你若是渴了,便在这个碗里舔舔。”


    刘非:“……”


    淄如说罢,收拾了东西离开,将舍门关闭,外面还传来锁链的碰撞声,显然是将屋舍上锁了。


    刘非站起身来,蹦到门板边,用肩膀撞了撞门扉,关得死紧,自己又被绑着手脚,绝对是出不去的,于是刘非又跳回来,一下仰躺在榻上。


    “先歇息罢。”闹了一整天,刘非也是累了,他闭上眼目,沉沉的陷入梦乡之中。


    【“放开!!!”】


    【“放开本王子!”】


    【“你们这些卑鄙小人!有种和本王子单挑,使诈算甚么英雄好汉?!”】


    好吵……


    淄如的嗓音穿透力十足,带着一丝丝少年音,辨识度很高,高声大喊着,真实的令刘非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睁开眼目,自己的手脚轻松,没有被捆绑的痕迹,刘非终于笃定,这里是预示之梦,而并非现实。


    刘非环视四周,面前已然不是自己被关押的屋舍,而是一个很大的帐篷,帐篷昏暗,淄如被五花大绑,好像一只待烤的小乳猪,手脚中间还串了一根木棍,整个人吊在帐篷的横梁上,下面堆着火焰,淄如那古铜色健美的肌肉,被火焰映照的亮光光,模样别提多滑稽。


    刘非略微有些惊讶的看向淄如,淄如却没有看到刘非,而是兀自大喊大叫:“放我下来!!卑鄙!卑鄙!”


    他说着,又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是刘非听不懂的语言,合该是鄋瞒本地的语言。


    就在吵闹的淄如旁边,一抹黑影几乎融入昏暗,刘非一眼竟是没能看到他,是那个剑客刘怖。


    刘怖也被捆绑着,不过他的模样便正常许多,只是五花大绑的捆在柱子上,仅此而已。


    【“刘怖!”淄如大喊着:“你不是很厉害嘛!打出去啊!”】


    【刘怖冷漠的侧目,淡淡的道:“倘或不是大王子拖后腿,怖也不至于此。”】


    哗啦哗啦——


    金属的碰撞声将刘非从梦境中拉出来,他迷茫的睁开双眼,紧闭的门缝打开了,梦境中出现的淄如,从大门外走进来,手里捧着朝食和一坛子水。


    淄如道:“怎么还在睡,你这俘虏,竟歇息的如此安稳?本王子倒是头一次见!”


    刘非堪堪醒来,目光还有些迷茫,微微打了一个哈欠,侧目看着淄如。


    淄如出现在了自己的预示之梦中,且是被五花大绑,仿佛一个小乳猪的模样,他身边的剑客刘怖也被绑了起来,合该是被俘虏。


    而那个关押他们的营帐,看起来很是陌生,营帐的制式完全不似中原的建设,反而像是鄋瞒的帐篷包。


    刘非眼眸微动,心中思索起来。


    “别懒床了,快起来,”淄如催促道:“用朝食罢,军师特意嘱咐了,让我给你带一些中原的朝食,怕你吃不惯。”


    刘非顺着他的话问:“你们军师呢?怎么不见他?”


    淄如道:“军师出门去见方国的大司徒了。”


    刘非眯起眼目,那个素衣之人离开了?也就是说,这里只剩下看起来不太聪明,其实也不太傻的傻孩子淄如,还有那个人狠话不多的剑客刘怖。


    淄如道:“想甚么呢?本王子告诉你,不要打歪主意,军师说了,只要我不听你的片汤话,就不会被你诓骗!”


    刘非一笑,道:“看我像是油滑之人么?”


    淄如莫名一愣,呆呆的看着刘非,由衷的感叹道:“好好看哦!”


    随即脸上通红,连忙道:“你你你……你可不要勾引于我!我是不会中你们中原的美、美人计的!”


    刘非:“……”勾引?自己只是笑了一下。


    淄如虎着脸道:“快吃!”


    刘非一面用朝食,一面问道:“方国的大司徒,每个月都给你们送粮食?”


    “那是当然”淄如十足自豪的道:“大司徒与我们,是盟友的干系,每个月,都会送来整整十车的粮食呢!”


    淄如比了个十,满脸的炫耀。


    “十车?”刘非瞬间发现了重点与端倪。


    “是啊!”淄如还是沾沾自喜,道:“十车!那么多粮食,你见过么,那——么多!”


    刘非仔细的回想了一下送粮的车队,虽那时候是黑夜,刘非也没看得太真切,但绝对不止十车那么少,至少十五车,或者更多。


    但淄如说收到了十车粮食,看他自豪的表情,合该不会说谎。


    刘非狐疑的道:“每次都是你亲自接送粮食么?”


    淄如一脸不解,摇头道:“不是啊,是我弟弟。”


    刘非眼眸微动:“弟弟?”


    “怎么了?”淄如更是奇怪。


    刘非道:“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弟弟,或者暗中勾连大司徒,私吞了一部分粮食。”


    倘或是淄如的弟弟自己私吞粮食,这么多数值差,双方很快就会发现,淄如一直被蒙在鼓中,也就是说,起码是大司徒和淄如的弟弟合谋。


    那么……


    刘非心想,那场预示之梦,或许就有迹可循了。


    淄如皱眉道:“你甚么意思?想要挑拨离间不成?逃跑不成,你竟挑拨于我!”


    嘭——


    淄如的话音还未落地,一个士兵慌慌张张的跑进来。


    “不、不好了大王子!”士兵焦急的道:“二、二王子叛变了!”


    “甚么?!”淄如一脸震惊。


    士兵道:“二王子突然带人围攻了王庭!向这边杀过来了,大王子,怎么、怎么办啊!”


    淄如气得满脸通红,拍案而起,唰的抽出腰间弯刀,道:“随我来!”


    一行人走出去的匆忙,竟是忘了关闭屋舍的大门。


    刘非眼眸一亮,快速钻出屋舍,往营地偏僻的地方躲去。


    淄如刚刚走出来,便听到“轰隆——”的巨响,是铺天盖地兵马席卷而来,黑压压的一片,已然将他们的营地包围,撞开辕门,一涌而入。


    营地瞬间陷入了混乱之中,士兵们根本来不及穿介胄,随便抄起兵刃便开始迎战,简直狼狈不堪。


    刘怖抽出佩剑,快速加入战圈,他的武艺要比那些士兵强上百倍,说是以一当十绝不是吹牛,就在刘怖撕开重围之时……


    “放下兵器!否则我便杀了他!”


    刘怖回头一看,淄如已然被俘,脖颈上架着弯刀。


    “放下兵器!”叛军再次重申:“否则……别怪我的刀不长眼睛!”


    淄如义愤填膺的大喊:“刘怖!不要管我,杀了这些叛军!嘶……”


    叛军果然不是闹着顽的,淄如的脖颈瞬间流血,鲜血顺着他古铜色的皮肤滑下。


    刘怖眯了眯眼目,眼神中闪过一丝狠戾,乓——将佩剑扔在脚下。


    叛军一拥而上,将刘怖押解在地上,上了枷锁和镣铐。


    刘非躲在偏僻的帐篷后面,怪不得预示之梦中,刘怖说是淄如拖后腿,原是这般被擒的。


    叛军的动作很快,显然是早有准备,将淄如和刘怖擒拿,又将淄如的士兵押解起来,他们根本不在意营地中的财物与粮草,很快便撤离了。


    刘非看着地上一片狼藉,散落的满处都是兵刃,小心翼翼的从帐篷后面钻出去,反手捡起一把弯刀,开始卖力的割着手腕上的绳子……


    *


    “放开!”


    “放开本王子!!”


    “叛徒!你们这些叛贼!”


    “有本事与本王子决斗!使诈算甚么英雄好汉?!”


    牢营中,与刘非的预示之梦一模一样,淄如被五花大绑,仿佛一只烤乳猪一样吊在横梁之上,身下是一堆火焰,便算他稍微挣扎,掉下来也要被烧死。


    而剑客刘怖被捆在木桩之上,闭着眼目,一脸的平静冷漠。


    “嘘!”刘怖突然睁开眼睛,低声道:“有人来了。”


    沙沙……


    果然是轻微的脚步声,紧跟着是“咚……咚……”两声轻响,合该是守在牢营外面的两个士兵昏倒过去的声音。


    哗啦……


    帐帘子被打起来,一个高挑纤细的身影钻进来,“呲啦——呲啦——”费劲的拖拽着两个昏迷的士兵入内。


    “刘……”淄如大吃一惊,险些叫出“刘非”二字,幸而他还算是有些聪明,没有大喊出声,硬生生把后半个字咽回了嗓子里。


    无错,那身材高挑纤细的男子,正是刘非!


    刘非用兹丕黑父给的那瓶迷药,药倒了两个士兵,将二人丢在一边,拍拍手心,抬起头来看向淄如。


    “噗嗤……”刘非虽在梦境中见过淄如这幅模样,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能让刘非发笑之事,可并不多。


    淄如面色通红,不知是被羞耻的,还是被火烤的,道:“你你你……你笑甚么!不许笑!”


    刘非走过来,站定在淄如面前,“啪啪”竟抬手拍了两下淄如挺翘而饱满的臀部,手感结实,震得手掌直疼。


    “你你……”淄如又变成了结巴,道:“你……你摸、摸我屁股,你下流!”


    刘非微微仰头一脸温柔亲和的道:“下流的人,会来救你么?”


    淄如震惊的道:“你要救我?”


    刘非点点头,淄如瞬间感动不已,道:“你真的是来救我的?快、快放我下去。”


    剑客刘怖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冷淡的道:“他是来谈条件的。”


    淄如一脸迷茫,道:“谈条件?”


    刘怖道:“太宰不会武艺,又不熟悉这里的地势,想必一个人无法回到方国,是来与我们谈条件的,对么?”


    刘非微笑道:“幸好这里有一个聪明人。”


    淄如一听不干了,道:“你甚么意思,一个聪明人?我不聪明嘛?”


    刘怖无奈的道:“你闭嘴。”


    刘非微笑道:“大人谈正经事,傻孩子不要插嘴。”


    淄如:“……”???


    第085章 更加热情


    方国, 大司徒府。


    “郎主,”大司徒府的家宰禀报道:“那个人……又来了。”


    大司徒似乎知晓那个人是谁,眯起一双贪婪的眼目, 道:“还不快请进来?”


    很快,屋舍的门再次打开, 一抹白色的素衣之人走入房中。


    那素衣之人身材高挑修长,脸面上带着润白的白玉面具,看不到一丁点儿容貌,正是鄋瞒大王子口中的军师!


    “主公!”大司徒连忙上前, 恭恭敬敬的作礼,道:“一切正如主公所料, 那个刘非抖机灵,换了屋舍,但最后还是被老夫给抓住了!眼下梁错等人都在府中, 要不了多时,梁错必然会做下决定, 届时……”


    素衣之人幽幽的道:“届时,你便是方国的国君了。”


    大司徒笑道:“还要多谢主公的提拔。”


    他说着, 眼底闪过一丝狠戾, 嘴上却恭敬的道:“主公远道而来,一定疲惫了罢,这样罢, 老夫这就给主公准备屋舍,请主公下榻歇息。”


    家宰已然准备好了屋舍,大司徒殷勤的为素衣之人导路。


    进入屋舍之中, 大司徒退到门边,遮掩着自己脸上诡异的笑容, 道:“主公歇息,那老夫便不叨扰了。”


    他说着,慢慢退出屋舍,体贴的将门关闭,随后使了一个眼色。


    家宰会意,立刻上前,拿来一把大铁锁,夸嚓一声将大门扣上,随即又用锁链绕了三圈。


    大司徒喋喋发笑:“哈哈哈哈!甚么庸狗主公,你不是不让我碰刘非么?我先杀你,再杀刘非,让你们在黄泉之下重逢!”


    说着,将一个火把丢在屋舍门口,屋舍的大门似乎涂抹了甚么易燃之物。


    呼——!!


    一声巨响,火蛇瞬间窜起,攀着门板快速燃烧,将整个屋舍刹那倾吞……


    *


    淄如委屈的瘪着嘴巴,眼神怨毒的盯着刘非与刘怖二人,低声道:“都姓刘了不起啊?”


    刘怖话不多,开门见山的道:“条件几何,太宰开价罢。”


    刘非道:“事到如今,你们也合该发现了,大司徒根本不是真心与你们合作,如今我可以救你们离开这里,甚至可以让整个营地的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晕倒,助你们重新夺回兵权。”


    淄如点头如捣蒜,道:“对对对,他可以,他会妖术,一洒水就可以。”


    上次淄如领教过了,但并非是妖术,而是“绕指柔”,只需要一点点,无论多强壮,武艺多高之人,都会变得手无缚鸡之力,乖乖听话。


    刘非继续道:“你们则要答应非,夺回兵权之后,送非离开此地,回到方国。”


    刘怖眯起眼目,道:“哦?你信我们?便不觉我们会事后反悔?”


    刘非一笑,胸有成竹的道:“别忘了,你们的军师此时去了方国,大司徒心有歹意私心,他与你们根本不是盟友,军师若是与他见面,便是自投罗网,难道你们不担心么?不想进入方国,救出军师么?”


    淄如完全被牵住了鼻子,连连点头道:“对啊!军师!军师去见方国大司徒了,那个卑鄙下作之人,万一对军师不利,合该如何是好?军师已然去了一整天,他不会……不会出事罢!”


    “是呢,”刘非道:“军师的安危,可就在你们的一念之间了,若是去的晚了,说不定……便来不及了。”


    淄如焦急的道:“刘怖,你犹豫甚么呢,答应他!快答应他!军师是你主公,难道你不想救军师嘛!”


    刘怖死死蹙着眉心,沙哑的道:“好,我答应你。”


    刘非轻轻抚掌,道:“如此甚好。”


    他走过去,拔出士兵的弯刀,先给刘怖松绑。


    “快啊,”淄如催促道:“给我松绑!给我松绑!快烤死本王子了!”


    刘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走到火堆旁边,突然抬手,“嗖——”弯刀掷出,一下割断了挑着淄如的木棍。


    淄如无声的大喊,木棍虽然断了,但是他的双手和双脚还被绑着,根本无法正常落地,更何况下面是火堆。


    眼看着淄如便要掉入火堆之中,刘怖身形一动,一把接住淄如。


    “噗嗤……”刘非又笑了,因着淄如小乳猪一般的模样,被刘怖公主抱在怀中,十足的有趣儿,刘非从未有见过这般姿势清奇的公主抱。


    淄如脸上一红,赶紧挣蹦着跳下来,道:“解开!快解开!”


    刘怖干脆利索的割断他的绳索,道:“营地中守卫森严,咱们如何才能翻盘?”


    刘非从怀中掏出一只画着春#宫图的小瓷瓶,递到刘怖手中,道:“这种药,偷偷下在饭菜之中,无色无味,瞬间便会令人昏迷。”


    淄如好奇的凑过去查看,脸红的捂住自己的眼睛,但露出大大指缝偷看,道:“这……这是甚么下流的东西!上面怎么还有……还有……还是两个男人!”


    淄如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又羞耻,又好奇。


    刘怖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将瓷瓶收起来,道:“你们在此等候,我去去便回。”


    淄如自告奋勇:“我随你去,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


    刘怖却道:“大王子留在此处,反而是个照应。”


    说罢,刘怖身形犹如鬼魅,瞬间消失了踪影。


    淄如后知后觉,道:“他……他的话是甚么意思?他是不是嫌弃我?”


    刘非一笑,道:“大王子冰雪聪明,现在才听出来?”


    淄如跺脚道:“这个刘怖!再见到军师,我要告状!刘怖护卫不利,还三番两次的羞辱本王子!”


    刘非找了个地方坐下,悠闲的等着刘怖回来。


    也就一会子的功夫,牢营的帐帘子打起,刘怖从外面走进来。


    刘非挑眉道:“成了?”


    刘怖点点头,道:“成了。”


    于是三个人坐在一起等候,刘怖甚至从怀中拿出三张胡饼,一人分一张。


    淄如嫌弃的道:“怎么只有饼,没有肉?”


    刘怖道:“吃,一会子还要连夜赶路。”


    他们要从鄋瞒赶往方国,若是动作太慢,素衣之人很可能着了大司徒的道,因此需要连夜赶路,至于刘非,他也想要早些回到方国去。


    淄如啃着干巴巴的胡饼,伸着脖子艰难的咽下去,便在此时,突听“咕咚——”“咚——”“啪嚓!”的声响。


    刘非了然一笑,道:“看来药效起作用了。”


    淄如支棱着耳朵,道:“外面的人昏倒了?”


    刘怖谨慎的打起帐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如今正是士兵用膳的时候,接二连三的士兵突然倒地,瞬间失去意识,后面的士兵发现,已然来不及。


    刘怖道:“走,去释放俘虏。”


    刘怖与淄如都会武艺,分头行动去释放俘虏,刘非不会武艺,干脆继续留在这里啃胡饼,等着他们重新夺回主导权与兵权。


    刘非啃了半张胡饼,啃得腮帮子微微发酸,营帐里已然混乱起来,合该是俘虏的士兵被释放,反扑的声音,兵器交接,叮叮当当,刘非听的有些发困,打了个哈欠。


    哗啦——


    帐帘子打起,淄如从外面大步走进来,他还是光裸着两条胳膊,露着半个胸膛,不同的是,古铜色的皮肤上飞溅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淄如喘着粗气,道:“好了。”


    刘非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道:“真慢。”


    淄如一听,震惊的道:“这还慢?”


    刘非走出牢营,果然看到整个营地已经被淄如的兵马控制住,叛军全都被五花大绑的押解着。


    刘非道:“点上一队最为精良的兵马,咱们入方国。”


    淄如按照刘非的意思,将自己精锐的亲信点了一队,然后又安排了部下守住营地,看押这些叛军,跨上高头骏马,扬起手来,朗声道:“出兵!”


    *


    “陛下,”大司徒阴测测的发笑:“考虑的如何?”


    梁错眯起眼目,没有立刻说话。


    大司徒道:“老臣已然给了陛下两日考虑,陛下竟还迟迟未下决断,难道……太宰在陛下的心中,竟如此没有分量,这……这与传闻不服啊?”


    “哦是了!”大司徒的表情更加奸猾,道:“陛下怕是没有见到太宰的信物,所以不肯相信?若不然这样,老臣让人传令下去,割掉太宰的一根手指,给陛下送过来,可好?”


    “你敢!”梁错终于开口了。


    大司徒哈哈大笑,道:“若不然,老臣找几个人,好好招待招待太宰?太宰那模样,哎呦,无论是身段儿,还是样貌,可都是咱们大梁顶尖儿的,真是我见犹怜呢!”


    梁错的双手攥拳,指节嘎巴作响,眼神阴鸷到了极点。


    大司徒摆了摆手,家宰立刻上前,竟拿出了一卷圣旨,上面写满了文字,似乎就等着梁错用印。


    大司徒道:“陛下,册封老臣为方国国君的诏书已经拟好,只需要陛下用印便好,陛下可不要……给脸不要脸!”


    梁错眯起双目,道:“朕还便是这执拧的性子,你又如何?”


    “难道陛下,”大司徒恶狠狠的道:“真的不怕老夫好好招待太宰么?”


    梁错道:“大司徒心里合该清楚,只有太宰好好儿的,你们手中才握着人质,若是你敢对太宰不利,朕大不了鱼死网破,最后……你可甚么也得不到。”


    大司徒愤恨的跺脚,道:“好啊!好!老夫既然不能难为太宰,那好啊,梁错,你便亲自跪在老夫的面前!”


    “来人啊!”大司徒呵斥,道:“给我压住他,让他下跪!!”


    大司徒看起来疯了一般,指挥着身边的仆役打手,仔细一看,那些仆役打手的面容有些异域的模样,因着方国也并非中土国家,所以并没有人怀疑这些仆役和打手。


    这些仆役,分明是鄋瞒的士兵伪装而成。


    踏踏踏——


    有人闲庭信步的走入大司徒府,嗓音清澈仿佛泉水,幽幽的道:“谁这么大口气,牛皮都吹爆了。”


    大司徒浑身一震,猛地回头去看,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满脸都是惊怖之色,颤抖的道:“刘、刘非?!怎么是你?你怎么会……”


    刘非光明正大的走进来,甚至没有人阻拦,梁错见到刘非,狠狠送了一口气。


    大司徒连忙道:“愣着做甚么?!抓住他!给我抓住他!!”


    大司徒身边的鄋瞒士兵刚要动作,又有人走了进来,那人挺拔轩昂,朗声道:“本王子在此,谁敢造次?”


    是鄋瞒大王子淄如!


    淄如大步拦在刘非面前,瞪着那些鄋瞒士兵。


    鄋瞒士兵大惊失色,连忙跪在地上,拱手道:“拜见大王子!”


    淄如指着大司徒,道:“此人背信弃义,已然是我鄋瞒的敌人,拿下!”


    这几个鄋瞒士兵,显然不知大司徒勾结叛军一事,如今见到了他们的大王子,自然是听大王子的命令,而不是听大司徒的命令。


    “是,大王子!”


    鄋瞒士兵立刻上前,一把擒住大司徒,淄如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咚一声巨响,大司徒惨叫一声直愣愣跪倒。


    淄如咚咚给了大司徒两拳,咒骂道:“叛贼!卑鄙,竟敢欺瞒本王子!戏耍本王子,该打!打死你!”


    大司徒的家宰一看,大事不好,趁着众人没有注意他,想要转身溜走。


    唰——


    一把银光闪闪的宝剑横在家宰脖颈之上。


    是刘怖。


    刘怖阴沉着一张脸,沙哑的道:“军师何在?”


    淄如这才想起来,道:“对啊,军师何在!”


    家宰颤巍巍,指着后院的方向,道:“在后……后面……”


    众人顺着家宰的指向,不知是不是错觉,后院的地方竟隐隐冒出灰黑色的烟雾,烟雾腾腾而起,不停的向天空窜去。


    “怎么回事?”刘非蹙眉。


    家宰颤抖的道:“着……着火了。”


    “甚么?!”淄如大吃一惊:“军师是不是在里面?!”


    家宰不敢隐瞒,道:“是……是大司徒把军师关在房中,放了一把火,小人……小人甚么也不知情啊!不知情啊!”


    淄如气的一拳打在家宰鼻子上,呵斥道:“快带路!”


    众人立刻赶到后院,大司徒府的后院着火,火势扩散开来,因着距离前面很远,后院也没有家丁,一直都没有被人发现。


    此时客舍已然被大火包围,火蛇吞吐,浓烟弥补。


    刘非眼眸一震,道:“快救火!”


    大司徒府的家丁,还有淄如带来的士兵立刻取水扑火,可是大司徒故意想要杀死素衣之人,所以后院根本没有准备水源,平日里防火的大水缸,此时也是空空荡荡的,一滴水都没有,想要取水,必然要去前院,大司徒府如此宏大,一来一回根本来不及。


    “哈哈哈!!!”


    “哈哈!!”


    大司徒显然知晓自己被抓,翻盘无望,疯癫的大笑:“烧啊!烧!我就是死,也要拉一个垫背!!


    刘非心窍发紧,有一种窒息的感觉,脑海一热,便要冲进火海中救人。


    “刘非!”梁错一把搂住刘非,刘非身子瘦弱,被梁错拦腰抱了回来,道:“你疯了?火势这般大,你进去做甚么?!”


    刘非目光晃动,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心焦,这么冲动,显然不像平日里的自己,但刘非心底里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死,不能让他死……


    刘非恍惚的道:“不能让他死。”


    梁错根本不知他们口中的“军师”是谁,从头到尾,也没见过素衣之人一面,但他看到刘非这个模样,心头一震,眯了眯眼目。


    这个时候几个鄋瞒士兵费劲的从前院抬来了一桶水,但也只是一桶,根本扑不灭如此大火。


    梁错一把拎起木桶,“哗啦——”一声将水浇在自己身上,退下外袍,用湿润的外袍捂住自己的口鼻,突然冲入了火海之中。


    刘非心窍一阵,呆呆的看着梁错的背影。


    淄如大喊:“他怎么进去了!太危险了!”


    刘怖抢过旁边的水桶,用剩下的水同样将自己打湿,也一头扎进了火海之中。


    “啊!”淄如大喊:“刘怖!你们疯了,怎么都进去了!”


    梁错与刘怖冲入火海,里面一片浓烟,几乎不辨东南西北,屋舍显然涂抹了易燃之物,燃烧的十足剧烈。


    “咳……咳咳……”梁错咳嗽着,眯着眼目,压低身子,快速穿梭在屋舍中,努力的寻找,但一个人影也没看到。


    梁错冲入内间,快速的寻找了一圈,正好与刘怖碰头,道:“里面无人。”


    他一说话,立刻被浓烟呛得咳嗽。


    刘怖找过了外间,外间同样无人,火势越来越大,头顶的横梁和砖瓦已经经受不住,噼里啪啦的向下坠落。


    刘怖沙哑的道:“先出去!”


    二人刚要折返,嘭一声巨响,横梁砸下来一半,正好掉在梁错身后。


    梁错向前一扑,躲避开砸下的横梁,刚要抽身离开,突然像是看到了甚么,眯起眼目,竟折返了回去。


    一抹白色……


    是玉佩。


    梁错记得很清楚,这是刘非的玉佩,之前刘非一直让祁湛暗地里寻找,虽看起来成色不佳,也不是如何值钱,但刘非十足喜爱这枚玉佩,也十足看重。


    刘非的玉佩,怎么会在这里?


    玉佩被压在着火的横梁之下,梁错冲过去,一把捡起地上的玉佩,火焰窜到他的袖袍之上,快速的燃烧,梁错使劲抖了两下,火势太大根本扑不灭,他干脆一缩手退掉仅有的内袍,抓紧玉佩冲了出来。


    “快走!”刘怖喊着。


    刘非心急如焚,淄如一直指挥着士兵取水,突然大喊着:“出来了!出来了!”


    是梁错与刘怖,刘怖搀扶着梁错,二人从火海中钻了出来。


    刘非和淄如快速迎上去,梁错的外袍本就打湿用来捂住口鼻,如今内袍被烧,也把内袍脱了下来,这下子变成了赤着膀子。


    他的面颊、肩膀漆黑一片,熏了不少浓烟,手背通红,掌心里紧紧握着一物,塞在刘非手中。


    刘非低头一看,玉佩。


    是自己被俘虏之时,素衣之人拿走的玉佩。


    淄如焦急的道:“军师呢?”


    刘怖摇头,淄如更是焦急:“摇头甚么意思!没救了嘛!”


    梁错咳嗽着道:“里面无人。”


    “无人?”刘非惊讶。


    梁错道:“的确无人,只有这枚玉佩掉在地上。”


    刘非狠狠松了一口气,无人,也就是说素衣之人并不在火海之中,或许早就走了,但为何要将玉佩留下?难道是走的太匆忙,所以意外掉落了玉佩?


    刘非管不得那么多,连忙道:“医士!!”


    梁错的手背烧伤了,看起来还颇为严重,兹丕黑父连忙冲过来,道:“让我看看!”


    屋舍焚烧的差不多,火势渐渐转小,最后被扑灭,刘非走入废墟之中,里里外外的看了一圈,果然无人,便算是烧焦,也总要有个尸体,素衣之人好似不翼而飞,不知去向。


    淄如狠狠松了一口气,道:“看来军师不在这里,太好了,没事便好。”


    刘非眯了眯眼目,似乎想到了甚么,低声对刚刚包扎完伤口的梁错说了两句话,梁错会意,点点头。


    梁错慢悠悠的活动着自己的手臂,突然发难,佩剑架在淄如的脖颈之上。


    “嗬!”淄如倒抽一口冷气,刘怖立刻反应,但已然来不及。


    淄如大喊道:“这是甚么意思?”


    刘非微笑道:“大王子,咱们的合作干系已经结束,你的身份如此特殊,辛苦你忍耐一下,非会给你安排最合适的屋舍。”


    “最合适的屋舍?”淄如道:“那是甚么?”


    刘非幽幽的道:“圄犴。”


    淄如恍然大悟,道:“你这是要卸磨杀驴么?”


    刘非道:“若果大王子是驴子的话。”


    他说着,转头看向刘怖,道:“可不要轻举妄动,我们陛下残暴是出了名儿的,小心你一动,陛下的佩剑,白刃进去,红刃出来。”


    刘怖眯了眯眼睛,刘非道:“扔下兵刃。”


    刘怖稍微迟疑,刘非重复道:“扔下兵刃。”


    淄如反抗道:“刘非!你……你下流,先是摸我屁股,现在又阴险于我!”


    梁错一听,甚么情况?为何还有摸屁股一说?甚么时候发生的事情,朕怎么不知情?


    刘怖似乎觉得头疼,无奈之下,将佩剑扔在地上。


    刘非微笑道:“这就对了,都押起来,要轻轻的,毕竟二位都是我大梁的贵客。”


    士兵上前,将淄如和刘怖押解起来,因为鄋瞒的大王子落在了刘非手中,那些鄋瞒士兵也不敢轻举妄动,乖乖的被俘虏起来。


    “刘非。”梁错好不容易找到了空隙,紧紧握着刘非的手,道:“你没事罢?有没有受伤,还有……”摸屁股是怎么回事?


    不等梁错问完,突然有人挤了过来,是乔乌衣和兹丕黑父。


    大家都被大司徒控制住,如今大司徒已经被抓住,众人自然而然被放了出来,两个人一左一右挤过来,愣是把梁错给挤出去老远。


    “太宰!”乔乌衣焦急的道:“你没事罢?可有受伤?瘦了,那个千刀万剐的大司徒,我要将他阉成一片一片的!”


    兹丕黑父也关心的道:“太宰可有受伤?让兹丕看看罢。”


    刘非一笑,道:“无妨,我并未受伤,倒是兹丕公与乌衣,辛苦你们了。”


    梁错:“……”朕也很辛苦。


    “咳!”梁错咳嗽了一声,端起帝王的架子,一本正经的道:“旁的事情押后,既然刘卿无事,咱们即刻提审大司徒。”


    刘非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冰冷,道:“是,陛下。”


    众人进入大司徒府正堂坐下,士兵押解着大司徒入内,按着他的肩膀,将人按倒在地上。


    刘非幽幽的道:“真真儿是对不住,令你很失望罢,非没有死,你们口中的军师,也没有死。”


    “不……不可能……”大司徒摇头,自言自语的道:“我……我分明把他关在屋舍里,还上了锁,怎么会……怎么会……”


    他的脸色慌乱,很快变成了恐惧,连连磕头道:“陛下!陛下饶命啊!老臣是被鄋瞒的军师蛊惑,这才犯下了滔天大错!老臣……老臣是中了鄋瞒人的妖术!是妖术!”


    梁错冷笑,道:“是么?方才不是还要拉个垫背的,这么快便是被蛊惑了?”


    “老臣,老臣……”大司徒哭诉道:“请陛下看在这些年来,老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子上,饶了老臣罢!老臣愿意……愿意捐出全部的家产!全部!”


    刘非挑眉,道:“你难道比乔乌衣还富有?”


    大司徒虽然富有奢靡,但他那是靠搜刮民脂民膏所得,而乔乌衣富有,是因着他善于经商,这两个人是有本质差别的。


    大司徒嗓音一梗,刘非道:“你既然没有乔乌衣富有,留你何用?再者……”


    刘非看向一旁的晁青云,道:“你既然提起了你的苦劳,那些旧账,也是时候清算一下了。”


    晁青云走出来,冷声道:“大司徒怕是贵人多忘事,已然忘了当年曲陵的晁氏了罢。”


    “晁……”大司徒迷茫:“晁氏?”


    或许是他做的亏心事太多了,所有一时间想不起来,但他死死盯着晁青云的容貌,似乎缓缓想起了甚么,晁青云的面容,和他的母亲有几分相似。


    “你——”大司徒瞪着晁青云,道:“是你?!你是晁家那个……”


    “是我。”晁青云沙哑的道:“大司徒害我一家满门,逍遥快活这么多年,也该清算了。”


    “不不!”大司徒使劲摇头:“别杀我!别杀我!”


    兹丕黑父似乎下定了甚么决心,突然走上来,双膝跪在地上,双手颤抖的摘了自己的面具,放在地上,磕了两次头。


    兹丕黑父道:“陛下,臣有罪!臣领导方国无方,御下不严,致使大司徒以下犯上,犯下如此滔天大罪!臣不配治理方国,还请陛下收归方国,将国为邑,臣愿为陛下,永世为臣。”


    众人哗然,看向兹丕黑父窃窃私语:“兹丕公竟然自请削去国号?”


    “兹丕公这是要做甚么?”


    “你还看不出来么?兹丕公若是不自请,出了这么大档子事儿,陛下也会削去方国的国号的。”


    兹丕黑父早就知晓梁错想要收归方国,他没有太多的野心,只要能跟着刘非便好,如今正好是最佳时机,兹丕黑父主动请求削去国号,一来面子好看,二来也不必梁错太过费心,简直是一举两得。


    梁错满意的多看了兹丕黑父一眼,道:“兹丕公言重了,不过……既然是兹丕公的意思,朕也不好勉强。”


    他说着,站起身来,朗声道:“传朕诏令,从今日起,削方国为方邑,收归大梁管辖,兹丕黑父公爵封号不变,随朕扈行,不日返京。”


    “陛下英明——”


    大堂中所有人匍匐在地,山呼跪拜。


    梁错点点头,幽幽的道:“至于罪臣大司徒……”


    他转头对晁青云道:“便交给晁卿来处置。”


    晁青云眼目赤红,抱拳沙哑的道:“青云,谢陛下恩典。”


    “陛下!”大司徒大喊着:“陛下饶命啊!饶命啊!晁青云他一定会……会公报私仇,报复于臣的!陛下开恩啊!”


    刘非挑眉笑道:“大司徒你还看不出么?陛下便是有意让青云先生,报复于你。”


    晁青云押解着大司徒离开,众人便启程离开大司徒府,回了方国的宫殿。


    回宫之后,医士重新给梁错包扎好伤口,刘非担心的道:“陛下的伤势如何?”


    医士恭敬的道:“回太宰的话,陛下的伤势虽严重,但幸得兹丕公及时处置,接下来只要仔细将养,按时涂抹伤药,并无大碍。”


    刘非道:“可会留下伤疤?”


    医士道:“太宰放心,养伤期间饮食清淡,多加注意,不会留下伤疤。”


    刘非这才松了一口气,点点头,让医士留下伤药离开。


    梁错顾不得自己的伤势,握住刘非的手,道:“你可有事?你失踪这两日,吓坏朕了。”


    刘非摇头,道:“无妨……嘶!”


    他刚这么说,只觉得被梁错握着的手腕刺痛,梁错撩开他的袖袍一看,刘非白皙纤细的腕子上都是血痕。


    刘非被淄如绑了一整天,虽然绑的不是很紧,但是刘非皮肤娇气,自然会留下痕迹。


    梁错赶紧用医士留下的伤药,给刘非涂抹了手腕和脚腕,蹙眉道:“谁干的?把你伤成这个样子?”


    刘非眨眨眼睛,道:“那个鄋瞒的大王子。”


    梁错气愤的道:“是那个二百五?”


    古时二百五十两银子为半封,半封半疯,自然而然演变成了二百五这个词眼。


    二百五?刘非轻笑,用这个词来形容淄如,也挺合适。


    梁错心中酸溜溜,道:“你竟还笑得出来?朕听那个二百五说,你还摸过他的屁股?”


    刘非强调道:“不是摸,是打。”


    梁错的酸劲儿没有得到缓解,甚至还沸腾了起来,简直要冒泡儿。


    刘非挑眉道:“陛下……也想让臣打你屁股?”


    梁错:“……”朕到底该说想,还是不想呢?


    刘非的眼神愈发明亮,道:“也不是不可。”


    他说着,跃跃欲试的伸出手,伸向梁错的股部。


    梁错头皮发麻,一把抓住刘非的手,避免碰到他的伤处,道:“刘卿胆子真是愈发的大了,还想打朕?”


    刘非分辨道:“臣不敢打陛下,也不想打陛下,只是想轻轻的打一打陛下的……唔!”


    不等他说完,梁错实在听不下去了,刘非的野心真是愈发的膨胀了,他还真的想打朕的屁股,于是梁错干脆先发制人吻下去,堵住刘非的唇舌,让他说不出这惊世骇俗之话。


    刘非当即被吻得浑身绵软,仰躺在软榻之上,眼神迷离,透露着一丝慵懒妩媚,梁错两日未见刘非,心窍躁动,方要渐入佳境。


    刘非突然伸手拦住梁错,道:“陛下,臣还想去圄犴一趟。”


    “去圄犴?”梁错道:“大司徒的事情,晁青云会处置,饶不了他的,你便不必去了。”


    刘非摇头,道:“臣并非想去见大司徒。”


    “那你想去见谁?”梁错问到这里,恍然大悟道:“你要去见那个屁股?”


    刘非:“……?”


    方才淄如的代名词还是二百五,如今已然变成了屁股,实在是不文雅。


    刘非忍着笑意,道:“臣的确想要见一见淄如王子。”


    梁错心中醋意更甚,道:“刘卿你可是觉得……他胸大?”


    淄如年纪轻轻,身材健美,尤其是那古铜的肤色,更是显得野性十足。不过淄如最大的特点在于他的手臂,臂上的肌肉流畅而矫健,袒露着两条胳膊的时候,简直风光无限,特别引人注目。


    不过说实在的,淄如王子的胸肌,和梁错还是差着等级的,梁错任然立于不败之地。


    刘非道:“陛下误会了,臣是想去问一问,关于军师一事。”


    “军师……”梁错眯起眼目。


    方国圄犴。


    淄如和刘怖分别被关押在两个牢房,背对背,彼此谁也看不到谁,而淄如正对着的牢房,正巧是大司徒的牢房。


    晁青云在牢房中,淄如虽看不真切,但能听到大司徒的惨叫,时不时还伴随着“呲——”一声,似乎是喷血的声音。


    当啷——


    紧跟着一个发黑的铁钩子从牢门中被扔了出来,在地上一划,正好滑到了淄如的牢房门口。


    淄如探着脖子一看,吓得睁大眼睛,道:“刘怖!刘怖!你在嘛?你在嘛!”


    刘怖的嗓音嗯了一声,道:“我在。”


    淄如道:“你们中原人好可怕!这都是甚么刑具,怎么还有……还有钩子?他们不会要对本王子用刑罢?都怪那个狡诈的刘非!生得那么好看,竟这般狡诈,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你们中原话怎么说?翻脸比翻书还快!”


    “呵呵……”


    一声轻笑代替了刘怖的回答,有人走了过来,轻轻踢了一脚地上带血的铁钩子,幽幽的道:“淄如王子,背地里编排于人,便不怕被非听见么?”


    淄如见鬼一般瞪着眼睛看着来人,结结巴巴道:“刘、刘非?!”


    刘非站定在牢房门口,身后还跟着梁错,梁错戒备的凝视着淄如。


    淄如颤抖的道:“你……你来做甚么?我警告你哦,我可是鄋瞒的大王子!”


    刘非微笑,道:“自然,你是鄋瞒的大王子,非自然不能像对待方国大司徒那般对待与你,必是更加……热情。”


    淄如吓得后退了好几步,道:“你你你……你别过来。”


    刘非吓唬够了淄如,道:“非有两句话,想问一问淄如王子,倘或王子具实作答,知无不言,非自然不会难为于大王子。”


    淄如颤声道:“你……要问甚么?”


    刘非眯起眼目,道:“军师到底是甚么人?”


    淄如道:“我不知啊!之前你就问过,我也回答过!”


    梁错冷笑,道:“看来淄如王子是个硬骨头,需得上刑了!”


    淄如连忙道:“刘怖!刘怖你救我啊!军师让你保护我的!”


    刘非一笑,道:“王子放心,刘怖如今也是自身难保,你便算是喊破喉咙,他也救不得你。”


    他说着,沉声道:“非再问你一遍,军师到底是何人?”


    淄如委屈极了,哭丧着一张脸,道:“我、我真的不知!他就是军师,有一天他突然就来了,帮了我很多忙,我也没问那么多!”


    刘非道:“他如何对我的事情,知之甚详?”


    淄如还是道:“不知道不知道,我甚么也不知道,军师总是料事如神,所以他说甚么,我做甚么,仅此而已!”


    若这话是旁人所说,大司徒所说,刘非肯定不相信,但这两日相处下来,淄如分明是个傻孩子,虽不至于蠢钝,但太过单纯,这几句话倒是可信。


    “哦对了……”淄如突然想起了甚么,道:“倒是有些奇怪,军师他……他好像受过伤,合该是很重的伤,但凡阴天下雨,都会有些不舒服。”


    “受伤?”刘非追问道:“伤在何处?”


    淄如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位置,笃定的道:“胸前,是剑伤!伤口非常深,合该是被人当胸刺穿的!”


    说到此处,淄如面色微微发红,竟是有些个羞赧,低声支支吾吾的道:“军师沐浴之时……我、我偷偷看到的。”


    胸口……


    剑伤……


    刘非心窍一动,抬起手来,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胸口。军师的伤处,竟然和自己在梦中,被梁错刺伤的地方……一模一样。


    第086章 双宿双飞


    “刘非……”


    “刘非?”


    梁错唤了两声, 刘非这才醒过神来,道:“怎么了,陛下?”


    梁错奇怪的道:“你识得这个军师?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刘非摇摇头, 按理来说是不识得的,但王子淄如的话, 令刘非有些在意,一时走了神竟不自知。


    淄如抓住牢门的栅栏,道:“你们放了我罢!刘非,要不是我举兵帮你进入方国, 你现在肯定回不来,你怎么能如此恩将仇报呢!”


    刘非挑眉, 道:“王子此言差矣,若不是我救你于危难,此时的王子, 已然变成了烤小猪。”


    梁错问道:“甚么烤小猪?”


    刘非道:“就是……”


    “不!”淄如连忙伸手,大喊着道:“不许说!”


    被五花大绑俘虏, 实在太丢人了,淄如不想让任何人知晓这件事情, 尤其是狡诈的中原人!


    淄如又道:“那我们也算是有些交情的, 不是嘛?你难道不记得了,我还亲自给你准备你爱吃的吃食,我还亲自喂你饭菜, 我还亲自给你铺床!”


    梁错一听,都甚么跟甚么?喂饭?铺床?哼,你怎么不上天呢?


    梁错冷笑一声, 道:“看来王子是觉得圄犴的待遇不好?这样罢,来人……”


    牢卒很快走过来, 恭敬的道“:陛下,请您吩咐。”


    梁错道:“给王子最美味丰盛的饭菜,再给王子用稻草铺个软榻,务必要令王子,宾至如归……”


    “诶?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淄如着急的差点跳脚。


    刘非看着他登时笑了出来,似乎觉得很有意思,并非是假笑,也不是冷笑,笑容十足的真实,不知王子淄如是不是有甚么本事,总是能将刘非逗笑。


    梁错心中更是醋心,刘非笑得这般开心?


    “哦是了,”梁错补充道:“少给王子点肉食。”


    他说着,用审视的眼神上下打量淄如,嫌弃的道:“一身腱子肉,瘦点好,免得逃跑。”


    其实梁错并不是怕他逃跑,而是因着淄如的身材太过健美,还有一身润光光的古铜色皮肤,梁错危机意识很强,自然不能让自己被这个异域王子给比下去。


    淄如气愤的道:“喂!你们这是甚么待客之道?喂啊……”


    刘非笑过之后,已然不搭理他,转身来到刘怖的牢房之前,道:“刘怖。”


    刘怖站定在牢房中,完全没有王子淄如的咋呼,平静而冷漠的凝视着刘非,双手抱臂胸前,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刘非道:“看来相对比起王子,你与军师的干系,更加亲近一些了?”


    刘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言不发,仿佛是一尊雕像。


    刘非问道:“军师是何人?”


    刘怖仍然一言不发。


    梁错走过来,冷笑道:“硬骨头朕见得多了,看来你也想试试圄犴的刑室。”


    刘怖还是一言不发,一脸冷漠,似乎根本不怕用刑。


    刘非挑眉,道:“用刑多没意思。”


    梁错看向他,道:“哦?依刘卿的意思……?”


    刘非笑起来,道:“明日一早,将刘怖挂在城楼之上,万箭穿心,我倒要看看,与你关系不错的军师,会不会来救你?”


    刘怖终于动了,淡淡的道:“死了这条心罢。”


    “不试试,怎么知晓?”刘非道:“你才应该放心,说不定……你在临死之前,会见到军师的。”


    刘非说完,转身离开圄犴。


    他走出圄犴,微微蹙了蹙眉,方才近距离的观察了刘怖,不知怎么的,总觉得这个刘怖的面容,有些子眼熟,分明以前没有见过,但还是觉得有些眼熟。


    二人回了下榻的大殿,梁错道:“你真的要将刘怖万箭穿心?那个军师会来么?”


    刘非笑起来,道:“当然不是。”


    “你在吓唬他?”梁错挑眉。


    刘非道:“那个军师不知到底何许人也,但他好似很是了解我,了解我的为人,甚至是一举一动……既然他这么了解我,便合该知道,我一定不会杀刘怖,这是个陷阱,他不会来的。”


    刘非这个人虽性子乖张了一点点,但也不是草菅人命之徒,刘怖帮他回到方国,刘非与他也没有甚么太大的仇怨,所以是不会杀他的,之所以说要将他挂在墙头万箭穿心,其实是为了吓唬吓唬刘怖。


    刘非又道:“臣的目的,并不是引出军师,而是告诉刘怖,他想要逃跑……只剩下今晚的时间了。”


    梁错似乎想到了甚么,笑起来,道:“你想放了刘怖,让他给你引路?”


    刘非点点头,道:“无错。”


    刘非告诉刘怖,明日便会杀了他,所以刘怖逃跑的时间只能是今晚,然后再不经意放松牢狱的警惕和守卫,刘怖便可以逃出。


    他这般在意军师,大司徒府又刚刚经过一场火灾,刘怖肯定要去确认军师的安全,倘或刘非悄悄跟在他后面,便一定可以见到军师。


    梁错笑道:“还是你聪敏,朕这就去吩咐牢卒,让他们不经意的放松警惕。”


    刘非点头道:“刘怖武艺高强,不需要放松太多警惕,免得他起疑心,对比起王子淄如,刘怖还是难对付一些的。”


    梁错道:“放心,朕知晓怎么做。”


    梁错亲自去了一趟圄犴,很快折返回来,道:“一切全都安排妥当。”


    刘非坐在殿中的案几前,亲自倒了一耳杯的茶水,推到梁错目前,微笑道:“陛下辛苦了。”


    梁错顺手接过羽觞耳杯,端起,刚要将茶水入口,突然想起了甚么,狐疑的看向耳杯中的茶水,道:“刘非,这茶水不会……”


    不会又下药了罢?


    上次刘非主动给自己倒水,便没有甚么好事儿,水中下了兹丕黑父研制的迷药,如今刘非又主动给自己倒水,梁错简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刘非歪头一笑,将一样东西从袖袋中拿出,哒一声轻响,大大方方的放置在案几上。


    是一只小瓷瓶,小瓷瓶上烧制着——绕指柔,三个字。


    梁错拿起小瓷瓶端相,道:“绕指柔……这是甚么东西?”


    刘非十足坦然的道:“不瞒陛下,这是兹丕公新研制出来的……迷药。”


    梁错:“……”又是迷药,又!又!


    刘非微笑:“这绕指柔,比之之前的迷药不同,可令人浑身酸软无力,但是不会令人失去意识。”


    梁错眼皮一跳,看向自己的耳杯,也就是说,羽觞耳杯中果然有东西?


    刘非振振有词的道:“陛下不是埋怨,上次……陛下没有意识,不知自己如何好用么?”


    梁错眼皮从跳一下,变成了狂跳不止,忍不住伸手按了按,道:“你想做甚么?”


    刘非一脸温文尔雅,温柔有礼的道:“请陛下尽饮此杯。”


    梁错差点笑出声来,道:“朕都知晓这杯中下了迷药,还会尽饮?”


    刘非仍然保持着一脸微笑,道:“陛下有所不知,其实这绕指柔,是臣专门向兹丕公讨要,为陛下量身定制的,天下只此一瓶。”


    梁错干笑:“还是为朕量身定制的?那真是要多谢刘卿了?”


    刘非一本正经的道:“陛下不必客气。”


    梁错:“……”


    刘非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不过可惜……这绕指柔已经被用过了,当时臣被掳走,情急之下,对王子淄如用过绕指柔。”


    梁错道:“那个烤小猪?”


    刘非点点头,眨了眨眼睛,看着梁错的表情。


    梁错眼眸微动,刘非对烤小猪用过了绕指柔,用来做甚么?一想到这里,梁错的心窍酸涩的厉害,咕嘟咕嘟的冒泡。


    刘非了然的一笑,道:“陛下想想看,这绕指柔,分明是臣特意为陛下准备的,而如今,却被王子淄如抢了先机,先被试用,难道陛下……便不觉得难受么?”


    梁错是挺难受的。


    刘非又道:“难道陛下便不觉得不甘心么?”


    梁错是挺不甘心的。


    刘非用纤细的手掌撑着案几,慢慢来到梁错的耳畔,轻声道:“请陛下尽饮此杯,让臣……伏侍陛下。”


    梆梆!


    梁错清晰的听到了自己心窍狂跳的声音,这都是甚么歪理邪说,但莫名的,便激起了梁错奇怪的好胜心,分明是刘非特意给朕准备的药,王子淄如凭甚么先用了去?


    梁错脑袋一热,端起羽觞耳杯,猛地一饮而尽。


    饮罢之后……


    突然有些后悔。


    一股酸软无力的感觉,突然席卷而来,梁错用手臂撑住案几,但很快手臂也变得酸软,直接倒在了席上。


    偏偏意识十足清醒,甚至也不妨碍言辞与思考。


    刘非笑得甜蜜,道:“陛下,感觉如何?”


    梁错后悔极了,道:“朕……朕现在浑身无力。”


    刘非的笑容更加甜蜜,慢慢凑近梁错,纤细的指尖一挑,吧嗒一声,蹀躞掉在地上,没有了蹀躞的固定,衣带倏然散落,繁复的黑色衣袍也跟着片片剥落。


    “刘非你……你别乱来。”梁错总觉得刘非的眼神过于灼热。


    刘非欣赏着眼前的美景,道:“陛下日前昏睡过去,不知自己如何好用,今日……臣便为陛下展示一番,请陛下看好。”


    梁错心头狂跳,听着刘非的话,看着他慢慢靠近,心窍更是如擂鼓一般,一股燥热窜上来,偏偏他根本无法抬起一根手指,完全是躺在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刘非压低了声音,道:“陛下是偏爱臣衣冠整齐,还是偏爱臣一丝#不挂?”


    梁错嗓子发紧,沙哑的说不出话来。


    刘非道:“既然陛下不说,那臣便按照自己的偏好来了?”


    刘非衣冠整齐,只是将束发的玉冠摘下,黑色的鬓发犹如瀑布一般散落,垂在梁错快速起伏的胸膛,发丝的瘙痒,一直麻痒到梁错的心窍最深处。


    刘非轻声道:“陛下,你流汗了。”他说着,掌心撑在梁错的胸膛上,慢慢跨上去,幽幽的道:“先从……哪里顽呢?”


    *


    夜色深沉。


    方国的圄犴牢房突然发出咔的一声,一扇牢门竟轻轻的打开了。


    刘怖从里面轻声走出,不惊动任何人。


    “你!?”隔壁牢房之人却偏偏看到了他。


    王子淄如震惊的睁大眼睛,道:“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刘怖没有说话,只是对王子淄如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淄如连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对他点点头,又开始挤眉弄眼,对刘怖不停招手,示意刘怖来救自己。


    刘怖似乎有些无奈,按理来说,逃走不该带着这个拖油瓶,每次都是淄如拖后腿坏大事。别看淄如身强体健,体形健美,一身都是腱子肉,但他的武艺只是稀松平常罢了。


    但军师之前强调过,让自己保护淄如的安全,刘怖微微蹙眉,还是认命的上前,将牢房的铁链砍断,打开牢门。


    淄如欣喜的手舞足蹈:“太好了,太好了!我们可以逃走了,快快!快走!”


    二人从圄犴跑出来,一路十足谨慎,小心翼翼的离开了方国的宫殿。


    方国的宫殿并没有大梁或者大燕的宫殿那般守卫森严,整个宫中的禁卫军加起来,也不过才五百人,更何况,梁错专门吩咐过,今夜的守卫不需要太严格。


    二人顺利的逃出,淄如狠狠松了一口气,道:“太好了!咱们跑出来了!”


    他说着,似乎想到了甚么,道:“军师到底在何处?他不是应该在大司徒府么?可……可大司徒府都烧成那样了,也没看到军师。”


    刘怖蹙起眉头,脸色严肃,转身便走。


    “喂!”淄如追赶上去,道:“你去何处啊!去哪里!等等我!”


    刘怖也不解释,大步往前走,淄如怕惊动了坊间的巡逻士兵,只好捂着嘴巴乖乖的跟上去。


    二人七拐八拐,并没有离开方国的都城,很快绕到了一个偏僻冷清的小院前。


    刘怖没有敲门,熟门熟路的推开小院的院门,直接走了进去。


    “喂……”淄如低声道:“你怎么不请自入?这是谁家,咱们会不会被打出来?”


    刘怖面无表情的翻了一个白眼,根本没有回答,直接无视了淄如,快速走进内院。


    小院子宽阔却凋零,地上布满了落叶,看起来并没有人居住,也无人经常打理。


    便在这幽深的黑夜之中,一抹素色的人影,仿佛鬼魅一般,独自坐在庭院的深处,悠闲自在的饮茶。


    淄如睁大眼目,震惊的道:“军师?!”


    那人一身素色衣袍,脸上带着润白的白玉面具,举手投足优雅大方,正是淄如口中的军师。


    刘怖大步冲过去,道:“义父,你没事罢?”


    素衣之人道:“我很好,倒是辛苦你了。”


    刘怖摇头道:“义父没事便好。”


    素衣之人又道:“你们是如何逃脱的?”


    “说起这个!”淄如侃侃而谈,道:“那可就太惊险了!军师你可不知,那个刘非,别看长得那么好看,但太过狡诈了,我们刚帮他入了方国,他简直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翻脸……”


    不等他说完,刘怖似乎觉得他的话太多,打断道:“刘非想要明日将我城头问斩,引出义父,我趁着圄犴守卫松懈,便直接逃了出来。”


    刘怖果然话不多,总结的精确到位。


    素衣之人却在此时皱了皱眉头,道:“刘非要将你城头问斩?”


    淄如点头如捣蒜,道:“是啊!是啊!中原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哦,蛇蝎美人!对对!蛇蝎美人!刘非好狠的心呢!”


    素衣之人却道:“不好,是陷阱。”


    踏踏踏——


    他的话音刚落,小院子的大门发出轰隆一声巨响,门板直接被撞掉,黑甲士兵快速涌入,瞬间将他们包围在内。


    刘非走在最前面,微笑道:“的确是陷阱,想要见到你,可真不容易。”


    “义父!”刘怖抽出佩剑,道:“你先走,我来断后。”


    素衣之人却抬起手来,示意刘怖不要动手,他越过刘怖,慢慢往前走,站定在刘非面前,幽幽的道:“你想见我……又何必这么麻烦呢?”


    梁错指挥着兵马从后面走进来,他看到那军师与刘非距离如此之近,下意识戒备,手掌扣紧腰间的佩剑,沉肩提肘,随时准备出鞘。


    另外一方面,也不知那素衣之人是否有意,总觉得他与刘非之间的气息,实在太过暗昧不明了。


    素衣之人轻笑,道:“你若是想见我,随时都可以来见,不如……你离开梁错,我们离开这里,从此双宿双飞,如何?”


    梁错冷声道:“方国的兵马已经将此处里外包围,你们插翅难飞,束手就擒罢。”


    淄如紧张的道:“怎么办,怎么办?!我就说刘非是蛇蝎美人罢!他是故意放咱们离开的,中原那句话怎么说……投、投……”


    刘怖眯眼道:“投石问路。”


    淄如嫌弃的道:“甚么投石,是投桃问路!你怎么那么没文化?”


    刘怖:“……”


    刘非本不想笑的,在如此箭靶怒张的气愤之下,淄如偏偏要逗他笑。


    素衣之人轻声道:“如何?刘非,跟我走罢。”


    他说着,伸出手掌。


    刘非眯了眯眼目,同样伸出手掌,慢慢的将自己的掌心放在素衣之人的手心里。便在二人掌心触碰的那一刹那,刘非突然发难,一把抓住素衣之人的手腕,将人往前一拽。


    啪!


    与此同时,另外一手扣住他的白玉面具。


    刘非唇角一挑,道:“让非来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


    咔哒……


    一声微不可为的轻响,白玉面具应声脱落……


    第087章 护你周全


    白玉面具脱落……


    呼——


    一股香甜的酸梅清香突然扑面而来, 刘非猛地下意识屏住呼吸,但已然来不及。


    眼前一片迷茫,甚么也看不清晰, 眼皮沉重异常,顷刻陷入了昏迷之中……


    【洪水。】


    【难民。】


    【哀嚎……】


    刘非清楚自己陷入了预示之梦中, 四周的画面如此清晰明了。


    【一个身材瘦小的小娃娃蹲在破败墙角,他缩着肩膀,蜷着膝盖,不停的颤抖, 麻木而冰冷的眼神,向前看着, 他目光所及的地方是一群难民。】


    【那些难民同样蹲在墙角,蜷缩着肩膀与膝盖取暖,他们的目光同样麻木冰冷, 却掺杂着一丝面临极限的贪婪,随时随地走向崩溃……】


    【沙沙……】


    【那些难民动了, 他们站起身来,佝偻着瘦骨嶙峋的身躯, 摇摇晃晃、步履蹒跚, 一步一步的向小娃娃逼近,手里攥着一根绳索,一块脏兮兮却锋利的破陶片。】


    【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难民盯着小娃娃的眼神更加贪婪,他们并不似看着自己的同类,而似是看到了一块可以吃拆的肥肉……】


    刘非蹙起眉头, 他虽没见过人吃人的场面,但书上读过, 古时候若是灾祸发生,难民们或许“折骨而炊”“易子而食”……


    【踏踏——】


    【伴随着轻微的跫音,一抹素色的人影行走在昏暗的天地之间,他一身白衣,与难民们格格不入,仿佛是一道刺目的光华,令所有的污秽自行惭愧。】


    是他!


    那个素衣之人,刘怖口中的义父,淄如口中的军师!


    【素衣之人站定在小娃娃面前,他的突然出现,打断了那些难民的行动,难民们逡巡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期待着素衣之人的离开,期待着自己丰盛的晚餐。】


    【小娃娃抬起头来,仰视着素衣之人,眼神麻木,不带一丝波澜。】


    【“孩子。”素衣之人开口了,他慢慢伸出手掌,纤细白皙的手掌,轻声道:“愿意与我走么?”】


    【小娃娃麻木的眼神闪现出一丝奇怪,歪头看着素衣之人。】


    【素衣之人没有嫌弃他脏兮兮的手掌,轻柔的拉住小娃娃的手,将他从地上抱起来,道:“从今往后,你便做我的义子,我姓刘,为你取名……刘怖。”】


    【素衣之人抱着小男孩,慢慢向远处走去,身形越来越遥远,越来越缥缈……】


    就在刘非即将看不到之时,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素衣之人突然转过身来,深深的与自己对视了一眼……


    “刘非?”


    “刘非……”


    “怎么还不醒!朕养你们这些医士,都是做甚么吃的!”


    刘非隐约间听到了梁错的声音,艰难的从预示之梦中挣扎了出来,慢慢睁开眼目……


    “刘非?”梁错立刻注意到了他,连忙道:“你醒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刘非环视四周,已然不是那个安静的小院,这里分明是下榻的方国宫殿,喃喃的道:“军师……”


    梁错握着他的掌心,黑着脸道:“他逃跑了。”


    刘非堪堪醒来,反应还有些慢,道:“逃跑……”


    他缓慢的转动眼眸,对了,自己掀开素衣之人的面具,一股香甜的滋味突然喷出来,合该是迷药一类的东西,刘非瞬间陷入了昏迷,药效之强,让他根本没有机会看清对方的脸面。


    随后刘非便陷入了预示之梦中,梦到了……


    小小的刘怖。


    梦到了素衣之人收刘怖为义子的场面。


    刘非眼神波动,按照刘怖如今的年纪,还有梦中二人的年龄差距,如今的刘怖看起来二十有余,那么素衣之人起码四五十岁,可看素衣之人裸露出来的手掌,虽苍白了一些,但皮肤并没有太多褶皱,也应该是二十几岁的模样,如何能是养父?


    还有……


    分明是预示之梦,但刘非在梦境中,看到的是刘怖的过去,且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说不定有二十年那么久,又怎么能算是预示之梦呢?


    “嘶……”刘非的胸口处又传来那种钝疼的错觉。


    梁错关心的道:“哪里不舒服?”


    刘非摇摇头,虚弱无力的道:“很累……”


    梁错道:“没事,再睡一会子,医士检查过了,等你睡醒便没事了。”


    刘非实在太困了,又沉沉的陷入梦境之中,这次并没有做梦,饱饱的睡了一觉,等他醒来,阳光十足灿烂,看起来已然是正午了。


    “你醒了?”梁错就在他身边,道:“好些了么?”


    刘非点点头,道:“那个军师……”


    梁错知晓他要问甚么,道:“那个军师狡诈的厉害,他用了迷烟,你当时便昏迷了过去,他趁机逃跑了,不过刘怖和淄如二人还是被抓了回来。”


    刘非追问道:“陛下可看到那军师的容貌了?”


    梁错摇头,道:“并没有,那迷烟十足厉害,当时挨近的人全部昏厥,朕已然问过,没有一人看清那个军师的容貌。”


    刘非轻声道:“可惜了……”


    正说话间,跫音大作,一堆人冲进大殿,都是听说刘非醒了,前来探看情况的。


    乔乌衣道:“太宰,你没事罢?”


    刘非还未回答,兹丕黑父道:“太宰,让兹丕给你诊诊脉。”


    梁错瞬间被挤到了后面,看着这一屋子的人,一个个对刘非嘘寒问暖,殷勤备至,且这一屋子的人,不是美,便是俊,要不然便是十足富有,令梁错醋心的一波又一波。


    兹丕黑父给梁错诊脉,松了口气,道:“太宰放心,这迷烟对身子并没有害处,实在是万幸。”


    刘非想起素衣之人说过的话,他不想伤害自己,或许……素衣之人说的是真话。


    刘非眼眸微动,道:“兹丕公,你上次给我的药水,好用是好用,但是用起来有些子麻烦。”


    梁错听他提起迷药,饶是平日里脸皮厚,此时也有些挂不住,不由想起了昨夜,自己中了绕指柔之后,被刘非夸赞“好用”的场面。


    刘非的表情却十足镇定,一点子也没有羞赧与不好意思,竟还与兹丕黑父讨论起药效来。


    兹丕黑父诚恳的道:“不知太宰觉得如何麻烦?兹丕这就去改良。”


    刘非道:“药水要下在茶饮中,或者泼出去,实在费力,不知有没有烟雾状的,就似那军师用的,只要稍微吸入,不需要费力下药。”


    兹丕黑父一拍手,道:“是啊,兹丕怎么没想到,若是做成了烟雾,必然更方便下药。”


    他说着点点头,十足受教的道:“太宰不会武艺,若是被歹人牵制,十足危险,兹丕若能把迷药改良成烟雾,便更方便太宰使用,兹丕这就去改良!”


    说完,一溜烟飞奔而去。


    梁错:“……”总觉自己又要遭殃了。


    兹丕黑父离开,还有许多人关心刘非,梁错实在忍无可忍,以刘非需要歇息的由头,将所有人赶了出去。


    一时间大殿终于清净下来,梁错给他盖上被子,道:“再休息一会子。”


    刘非睡了许久,此时已然养足精神,并睡不着,道:“陛下准备如何处置王子淄如?总是关着他,也不是法子。”


    梁错道:“他终究是鄋瞒的王子,朕需要考虑考虑。”


    刘非笑道:“陛下,不如咱们以王子淄如做筹码,与鄋瞒会盟,订立友邦盟约。”


    梁错哂笑一声,道:“鄋瞒?鄋瞒王如此好战,怎么可能与朕订立友邦盟约?”


    鄋瞒是游牧民族,十足野性好战,他们没有固定的城池,加之他们不会耕种,畜牧需要看牧草的精良程度,这一片的牧草吃完,就要移动到其他地方去,因此总是需要开拓新鲜的地盘,这也就促使了鄋瞒更加好战。


    刘非道:“陛下有所不知,这鄋瞒的内部,出现了问题。”


    “问题?”梁错挑眉。


    刘非将淄如的弟弟暗中勾结方国大司徒,背叛淄如的事情说了一遍。


    刘非道:“如今鄋瞒的内部出现了问题,淄如又在咱们手中,说不定真的可以会盟和谈。”


    梁错沉思道:“若如你所说,也不是全无可能。”


    二人也不着急,第二日这才去圄犴见淄如。


    淄如还是被关在之前的牢房中,看到刘非,气愤的跳起来,跺脚大喊道:“你这蛇蝎美人,竟然用我投桃问路,你实在太狡诈了!”


    “噗嗤……”刘非笑出声来。


    刘非的面容白皙,平日里不见多少血色,仿佛冰雪一般料峭,但一笑起来,染上丝丝的红晕,便如春风一般温暖,沁人心脾。


    淄如一时间竟是看呆了,痴痴的感叹道:“果然……蛇蝎美人,也是美人啊!”


    梁错不屑的纠正道:“投石问路。”


    淄如道:“投桃!桃!”


    梁错道:“投石问路。”


    淄如道:“你还是大梁的天子呢,真没学问!”


    梁错:“……”


    梁错实在懒得与淄如纠结,道:“如今你落在朕的手上,朕要你亲笔写一封移书,遣人送去给你们的鄋瞒王,让他来与朕和谈,签订友邦盟约,起码十年之内,再不开战。”


    淄如瞪着眼睛,道:“我为甚么要写遗书!?你们要杀了我么,让我写遗书,杀了我还要和我的君父会盟?!你们中原人都这么狠心嘛!?”


    梁错头疼欲裂,揉着额角道:“移书,是移。”


    “对啊,”淄如道:“遗书!”


    刘非好心解释,道:“是移动的移,并非遗言的遗。”


    “呼——!”淄如狠狠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说道:“早说嘛!吓死我了!”


    梁错忍不住狠狠翻了一个白眼,自己和这个鄋瞒王子,绝对犯冲。


    淄如哼了一声,道:“你们想要我的亲笔信,做梦!你们抓了我,还想要挟我的君父会盟,我们鄋瞒,都是铮铮铁骨的好儿郎,只知作战,绝不会盟!”


    刘非挑眉道:“王子你可要考虑清楚,你的弟亲作乱造反,不知眼下如何,你们的鄋瞒内部已然内讧,如今若是不与我们会盟,大梁的铁骑踏过去,你们有多少胜算?”


    “我……我……”淄如本想犟嘴的,但话到口头,愣是说不出来,结结巴巴。


    有多少胜算?根本没有胜算!


    刘非温柔的微笑道:“非也是为王子考虑着想,不如请王子亲笔手书一封,大梁与鄋瞒合作,十年之内互不进犯,如此一来,鄋瞒也可以专心应对内乱,不是么?”


    淄如眼眸转动,他似乎在思考,显然动摇了。


    刘非又道:“若是两方休战,也能造福百姓,王子如此仁义善良,难道想看到血流成河,尸积如山的场面么?”


    “当然……”淄如低声道:“我当然不想。”


    看得出来,淄如的性子虽大大咧咧,但没多少坏心眼儿,典型的清澈且愚蠢,骨子里并不好战。


    淄如试探的道:“你们……你们真的打算休战,不悔是甚么诡计罢?”


    刘非微笑:“王子你怎么会如此想呢?非甚么时候骗过王子?”


    淄如看到刘非的笑意,脑子一热,完全忘了见第一面的时候,就被刘非下绕指柔的事情了。


    淄如点头道:“好罢,我写信!”


    梁错让人拿来小羊皮,淄如在小羊皮上写了书信,请鄋瞒王,也就是淄如的君父答应会盟。


    刘非又放了一个鄋瞒的士兵,让他带着淄如的亲笔移书,赶往鄋瞒王庭送信。


    接下来,便是静等着鄋瞒回信便好,淄如乃是鄋瞒王的大王子,鄋瞒虽不讲究甚么长幼有序,但淄如在鄋瞒还是很得民心的,鄋瞒王对他器重有嘉,必然不会弃淄如于不顾。


    二人从圄犴回来,便看到兹丕黑父在殿中。


    兹丕黑父迎上来,道:“太宰,新的迷药做好了!”


    梁错:“……”


    兹丕黑父动作麻利,一晚上竟将刘非想要的烟雾形迷药研制出来。


    兹丕黑父将一个小盒子交给刘非,道:“太宰需要之时,是需要轻轻一按此物,盖子打开,药粉便会喷出,因着时日有限,兹丕如今研制出来的迷药,只是普通迷药的效果,若是需要绕指柔的效果,还需要再等两日。”


    刘非摆弄着手中的小盒子,道:“这便很好,多谢兹丕公。”


    他说着,嗅了嗅鼻子,似乎闻到了一点点味道,托起小盒子轻轻扇风,想要仔细问一问这味道。


    小盒子虽然是密闭的,但是仍然能闻到其中的香味,一股清香,有点类似于……


    酸梅的香甜。


    “这味道……”刘非脑海中一闪,道:“这香气,怎么和那军师所用的迷香一模一样?”


    刘非当时闻到了香甜的酸梅味,瞬间便失去了意识,绝对不可能闻错,这个味道很独特,并非是常见的檀香味道。


    兹丕黑父奇怪的道:“这……这是兹丕昨夜才研制出来的迷香,味道也是独一无二的,怎会有人也用这酸梅制香?竟和兹丕想到一处去了?”


    刘非眯了眯眼目,总觉得不是巧合那么简单。


    刘非将迷香收起来,兹丕黑父又拿出一副袖箭,道:“太宰,这副袖箭上啐了麻散,只要被袖箭刮破一点皮,即使是一头老虎,也会瞬间麻痹,太宰用此防身,再好不过了。”


    刘非接过袖箭,他不知如何穿戴,兹丕黑父便手把手教他穿戴,因着袖箭要藏在袖袍之下,免不得撩起袖子,露出手臂,兹丕黑父看到刘非白皙细腻的手臂,赶紧低下头,即使戴着面具,梁错都知道他肯定脸红了。


    梁错心中酸溜溜,大步上前,横叉在二人中间,假笑的道:“兹丕公,便劳烦你了,朕可以帮刘卿穿戴袖箭。”


    兹丕黑父略微有些遗憾,但他惧怕梁错,还是老老实实的拱手告退了。


    刘非摆弄着袖箭和迷香的小盒子,一下子收了两个小顽意,简直爱不释手。


    梁错眼皮狂跳,道:“这么危险的东西,还是不要摆弄了。”


    刘非幽幽一笑,道:“不知这迷香效果如何。”


    梁错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刘非目光灼灼的凝视着自己,他连忙向后退了两步,道:“刘非,你要做甚么?”


    刘非长身而起,慢慢向梁错逼近,梁错很没骨气的后退、再后退。


    咚!


    梁错的后背已经抵到大殿的墙壁,再无路可退。


    刘非那纤细高挑的身子,柔若无骨的依偎进梁错怀中,梁错一时心神摇动,吐息急促,一把搂住他的腰肢,完全应了那句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刘非微笑的抬起头来,道:“陛下,是昏睡过去好,还是绕指柔更好?”


    梁错眼皮狂跳,道:“非要选一个么?”


    刘非点点头。


    梁错思考再三,沙哑的道:“绕指柔。”


    刘非道:“看来陛下也很喜欢,乐在其中呢。”


    梁错:“……”乐在其中的,分明是刘非……


    淄如的亲笔移书送出去,很快便得到了回应,鄋瞒王同意会盟,敲定了会盟的地点,就在方国与鄋瞒交界之地。


    会盟大军押解着鄋瞒王子淄如,还有刘怖,便浩浩荡荡的往边界而去,准备参加会盟。


    一行人来到方国的边界,便看到有人已经在等待迎接。


    淄如认识此人,是鄋瞒王身边的近臣,十足受鄋瞒王的器重。


    那鄋瞒的臣子十分谦恭,道:“梁主,实在是对不住,我王身子欠佳,本欲今日赶到,却因着身体不适,拖累了行程,最晚明日也会赶到,还请梁主与诸位入营歇息。”


    淄如一听,焦急的道:“君父的老毛病又犯了?”


    那臣子道:“回禀大王子,正是啊,这些日子变天,王上本就害了咳嗽,听说了二王子叛变之事,急火攻心,一下子病倒了,因此拖累了行程。”


    淄如不太会说谎,刘非看着淄如的表情,显然鄋瞒王旧疾缠身,平日里身子骨应该便不好,如今迟到,怕不是甚么诡计。


    梁错公式化的微笑,道:“使臣太客气了,既然鄋瞒王身子不适,朕自然等得。”


    “多谢梁主!多谢梁主!”使臣千恩万谢,把众人请入营地。


    梁错低声吩咐道:“叫将士们严格戒备。”


    梁翕之点点头,道:“放心罢,陛下。”


    虽使臣看起来说的是真话,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这里是方国的边界,再往前一点,便是鄋瞒的地盘子,还是要小心戒备,以备不时之需才是。


    梁军入驻营地,兵马安排开来,加强守卫。


    天色昏暗下来,众人用了晚膳,就准备早些休息,若是明日鄋瞒王到了,便开始谈判,速战速决。


    因着这里是会盟营地,事事都需要提防,梁错不放心刘非一个人歇息,便把他叫到御营大帐中,也好有个照应。


    一路车马劳顿,刘非的身子微微有些吃不消,窝在梁错的怀中,闭上眼目很快便睡着了。


    “呜——”


    “呜……”


    好似是风声,又像是哭声。


    刘非睡得本就很浅,立时被吵醒过来,把头扎在梁错的怀中,想要继续睡觉。


    梁错也听到了,那声音很奇怪,说是风声或者哭声,更像是野兽的叫声。


    这里乃是荒郊野岭,有个把野兽都是常事儿,营地中点着篝火,野兽怕火,尤其这里这么多人,野兽一般是不会主动袭击的,只是稍微吵了一些。


    刘非在梁错的胸口蹭了蹭脸颊,准备继续睡觉,就在此时,突听“哒哒哒”的声音。


    仿佛是马蹄在不停的敲击地面的声音。


    刘非再一次被吵醒,紧跟着,便听到营帐外面有些混乱,有人大喊着:“马匹受惊了,快拉住!”


    哒哒哒——


    果然,马蹄的声音更是响亮。


    “怎么回事?!”


    “马匹受惊了!”


    “快拦住!拦住!别让它挣脱!”


    轰隆——


    一声巨响,似乎是甚么坍塌的声音。


    刘非彻底被吵醒,梁错蹙眉道:“朕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梁错下了榻,打起帐帘子往外看去,便看到营地中灯火通明,已然惊动了不少人,马厩中的马匹不知为何突然受惊,躁动不已,疯狂的挣脱了缰绳,因为拉力太大的缘故,马厩竟然轰然倒塌了。


    “快拦住!”骑奴大喊着。


    马厩坍塌,马匹四处奔跑,完全不似平日里的温顺,要知晓这些马匹都是千挑万选,不说千里良驹,但也都是上等的骏马,今日却似乎中了邪一般。


    其中有一头马匹,竟是疯狂的冲向御营大帐。


    哐——


    马匹冲过来,一头撞在营帐上,横冲直撞,将帐帘子瞬间撕扯下来,还在不断的往里冲撞。


    梁错正在帐帘子附近,眼目一眯,快速后撤一步,向后掠去,身形一动,扑向还未反应过来的刘非,将他扑下软榻。


    轰隆——


    一声巨响,马匹直接撞翻软榻,仍然不停留,将营帐撕扯开一个口子,继续往前冲撞。


    刘非被扑倒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眼前一黑,营帐的承重柱断裂,顶棚轰然砸下来,梁错一把抱住刘非,下意识弓起后背,将刘非严严密密的保护在身下。


    尘土飞扬,呛得刘非不能呼吸。


    “陛下?”刘非甚么也看不清楚,只能听到耳边的嘈杂混乱之声,心跳飞快,慌张的道:“陛下!你可有受伤?”


    过了片刻,梁错终于回答了他,嗓音有些沙哑,道:“朕无事。”


    梁错拉住刘非,二人小心翼翼的从废墟之下钻出来,借着外面的灯火,刘非看的清楚,梁错虽说自己无事,但手被被刮伤,袖袍撕裂了,手上全是鲜血。


    “不好了!是……是野兽!!”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


    紧跟着,所有人都听到了野兽的嚎叫。


    无数明亮的眼睛,从黑暗中钻出来,是狼!


    一头、两头、三头……数不胜数,少说也有几十头,接二连三地向他们逼近。


    梁错沙哑的道:“快把篝火点起来!”


    营地中本就点着篝火,士兵们听到命令,立刻又点篝火,将所有的篝火全部点亮,可是那些野狼,仿佛根本不知惧怕,不断的向前逼近,甚至整齐有素的缩紧包围,将“猎物”圈在中间。


    梁错紧紧握着刘非的手,道:“跟在朕身边,不要离开。”


    刘非点点头,便听到“啊!!!”一声,有人在惨叫,野狼扑过来,似乎触动了甚么机括,向他们的营地攻击而来。


    营地再次陷入混乱之中,被狼群冲的四散。


    这些狼群显然有问题,梁错想要刘非上马,往方国境内去,但营地里的马匹早早受惊,似乎知道狼群会来一样,此时一匹也不剩下,几乎断掉了他们后路。


    “这边……这边也有狼群!”


    “老虎……快看,是老虎……”


    “这边也有……”


    不只是狼群,还有其他野兽,不断的向营地席卷而来。


    梁错眯起眼目,不由得多想,听说鄋瞒人懂得驯兽,难道是鄋瞒的陷阱?


    他拉住刘非,道:“走!”


    营地显然被动了手脚,绝对不能再此地久留。


    “快,撤离!撤离!”士兵们大喊着,但想要从野兽群中撤离,根本不是简单之事。


    梁错带着刘非往外跑,眼看着便要脱离混乱的营地,黑暗中突然一动,刘非下意识大喊:“当心!!”


    呼——


    黑影夹杂着劲风席卷而来,是一头灰狼,张开血盆大口,咬向二人。


    梁错眼眸一眯,下意识推开刘非,刘非摔倒在地上,疼得浑身发木,根本爬不起来,便见梁错一下踹在灰狼的腹上,将灰狼踹翻出去。


    那灰狼再次袭来,张开血盆大口,咚一声将梁错扑在地上,疯狂的撕咬,梁错双手一分,钳住灰狼的嘴巴,迫使野狼无法合嘴。


    刘非心惊肉跳,大喊道:“梁错!”


    梁错手臂本就受伤,因着用力,鲜血滚滚而下,沙哑的道:“走!快走!”


    刘非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心窍快速的悸动,这样的梁错,会如同梦境中那般,用剑尖刺穿自己的胸膛么?


    “走啊!”梁错眼目充血,显然是用尽了全力,他身边没有兵器,手掌已然被野狼锋利的牙齿刮破,嘶吼着催促着刘非离开。


    嗤——!!


    便在此时,一抹银光闪现,瞬间撕破黑夜,那野狼挣蹦了一下,咕咚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刘非狠狠松了一口气,快速跑过去扶住梁错,看向黑暗之中,有人走了过来,是刘怖!


    刘怖手中执剑,剑锋染血,面容冷酷不见一丝波澜。


    梁错沙哑的道:“为何救朕?”


    刘怖嗓音冷淡,道:“不是救你,是救他。”


    说着,目光看向刘非。


    刘非眯了眯眼目,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


    刘怖似乎看懂了他的疑惑,解释道:“义父让我护你周全。”


    又是那个素衣之人,果然,刘非心想,他不但不想伤害自己,还要保护自己。


    “刘怖!刘怖——”


    一道喊声传来,淄如满头热汗,踉跄的冲着他们跑来,喘着粗气道:“刘怖!我可算是追上你了!”


    梁错戒备的将刘非护在身后,冷声道:“你们鄋瞒真是好计谋,将朕的人马引过来,然后用野兽袭击,果然是虎狼之国,阴险狡诈。


    淄如道:“你这人!虽我鄋瞒之中,的确有人懂得驯兽之力,可我不懂啊!不是我干的,而且……而且我君父很疼我的!我还在你们手上,他怎会令野兽袭击营地,难道不怕把我一同咬死嘛?”


    梁错冷声道:“不是你是谁?”


    淄如目光一动,道:“我弟弟好像就会驯兽之力。”


    刘非一阵头疼,道:“王子在离开兵营之前,如何处置二王子了?”


    淄如嗫嚅的道:“我……我没处置他啊,我把他关起来了……难不成还要杀了他啊,他可是我亲弟弟!”


    梁错被他的言辞逗笑了,道:“眼下好了,你的亲弟弟,怕是要杀了你!”


    淄如抿了抿嘴唇,垂头丧气的道:“那现在怎么办?”


    会盟大营被冲散了,营中显然被动了手脚,不然那些野兽也不会精准的袭击他们,现在回去无非自投罗网。


    梁错沙哑的道:“折返回方国。”


    “不可。”刘怖出言阻止。


    梁错道:“为何?如今方国就在身后,折返回去,便能得到方国的兵力支撑。”


    刘怖平静的道:“义父说了,此时折返,路上必有二王子设下的埋伏,无异于自投罗网。”


    “义父?”刘非似乎抓住了重点,道:“你甚么时候见过你的义父?”


    刘怖闭口不言,不相干的话似乎一句也不想透露。


    这个素衣之人还真是神出鬼没。


    淄如连忙道:“军师一向料事如神,他既然这样说了,肯定没错,咱们不能回方国,太危险了!”


    梁错蹙起眉头,道:“一个藏头露尾的军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他的话能信么?”


    刘怖道:“信不信,随你,我只负责跟着刘非,护他周全。”


    刘非沉吟片刻,开口道:“我信他。”


    梁错:“……”


    刘非道:“他若是真想害我,本有几次机会可以对我下手,但他都手下留情了。”


    大司徒想杀刘非,若是他和素衣之人一拍即合,也不必对素衣之人下狠手。素衣之人抓住刘非之后,并没有苛待刘非,甚至上次的迷烟,也只是单纯的迷药,对身体无害。


    若是对方真的想下手,刘非此时怕已然不在人世。


    刘非道:“我相信他不会伤害我。”


    梁错心窍酸溜溜,虽然但是,素衣之人除了古怪了一些,的确没有对刘非不利过,合该没有道理骗他们。


    淄如一拍手掌,道:“是了,既然后面有埋伏,咱们便往前走!”


    他指着前方辽阔的草原,道:“我识得前面的路,再往前走,骑马一日便可抵达君父的王庭,届时咱们与君父的大军汇合,便不怕叛军了!”


    梁错黑着脸,道:“骑马一日,那咱们这里没有马匹,步行需要几日?”


    淄如一阵尴尬,挠了挠后脑勺,迟疑道:“额这个……我没步行走过,或许两……三天?”


    众人无奈,刘非道:“也只有如此了,陛下意下如何?”


    梁错仔细思索,若是路上能遇到被冲散的军队,便再合适不过,点头道:“便如此罢。”


    刘非看向刘怖,刘怖抱臂道:“你去哪里,我便跟到哪里。”


    刘非点点头,道:“即是如此,那便承夜赶路罢。”


    梁错的伤口需要包扎,但眼下的条件不行,只能简单包扎止血,梁错并非甚么娇气之人,上战场杀敌经常会遇到这种事,反而安慰刘非道:“朕无事,只是一些小伤,你没受伤便好。”


    刘非心头又升起那股悸动的感觉,不知素衣之人为何笃定自己会被梁错厌弃,但起码从眼下看来,梁错为了自己,连性命都豁出去了。


    众人乘着黑夜赶路,离开方国的地界之后,平原变得辽阔,简直望山跑死马,从天黑走到天色蒙蒙发亮,仿佛在原地踱步一般。


    刘非累的双腿沉重,身子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当心。”刘怖一把扶住刘非,刘非身子绵软,直接倒在了刘怖怀中。


    梁错一看,赶紧把刘非扶到自己怀中,道:“太累了?朕背你走。”


    梁错将刘非背在背上,刘非实在太累,眼皮也很沉重,那是预示之梦的感觉,很熟悉,根本无法抗拒,很快陷入了梦境之中。


    【“淄如死了没有?”】


    【“回二王子的话,还未找到大王子的尸首。”】


    【“废物!放出了那么多野兽,竟还没将淄如撕碎,都是废物!”】


    【“报——二王子,王上的病情加重了,可要请医士医看?”】


    【“不必,这老货活得也够久了,便让他等死罢。”】


    刘非先是听到了交谈之声,随即眼前出现了画面,辽阔的草原,一片营帐首尾相连的驻扎在一起,合该是淄如口中的王庭。


    而二王子的兵马,竟已经进入王庭,甚至控制了整个王庭,不给鄋瞒王医治病痛。


    【“通向方国的必经之路已经安排好了死士,王庭也被我控制,淄如不管是退,还是进,都将是我的刀下亡魂!”】


    【“传扬下去,便说大王子淄如,遭到北梁暗害,已然惨死敌手,尸骨无存!在王庭召开议会,将所有的部落长全部召回,趁着老货还活着,让他将王位传给我……从此,我便是名正言顺的鄋瞒王!”】


    【“是,二王子!”】


    “唔……”刘非从梦境中慢慢苏醒过来,他能感觉到轻微的颠簸,自己还趴在梁错的背上,天色已然大亮了。


    “你醒了?”梁错回头道:“感觉如何?”


    刘非点点头,道:“好多了。”


    淄如走的满头大汗,这一路没有水源,他嘴唇干涸,古铜色的皮肤因着出汗,被阳光一照,更是润光光的好看。


    刘非凝视着淄如,若是在平日里,他一定是在看淄如优越的肌肉,但此时,刘非脑海中回忆的都是方才的预示之梦。


    鄋瞒王病重,被二王子囚禁,整个王庭都在二王子的掌控之中,很快还会传出大王子淄如被北梁杀害的假消息,他们若是贸然继续前进,同样会进入二王子的圈套,得不偿失。


    淄如有气无力,像一条脱水的鱼,道:“太……太累了,我走不动了,走了一晚上,咱们休息会儿罢!”


    梁错见刘非一直认真的看着淄如,酸溜溜的道:“歇息甚么歇息?才走了一晚上,你看着壮实的跟头牛似的,白长那么多腱子肉,大王子竟如此中看不中用。”


    淄如据理力争,道:“有肉怎么了,你不也满身都是肉!我就是累啊,要不然……刘怖你也背我罢!”


    黎怖一脸冷淡:“不背。”


    “为何为何?”淄如道:“军师也让你保护我,现在本王子极其需要保护!”


    刘怖还是一脸冷淡,抱臂道:“不背。”


    刘非眼眸微动,他不能告诉大家,自己做梦看到二王子占据了王庭,现在过去便是自投罗网,需要从长计议。这话说出来,怕是没有人会相信,还要追问刘非是如何得知,届时又需要一番麻烦的解释。


    刘非抿了抿嘴唇,不能贸然往前走,必须拖延一下时机。


    于是突然柔弱不堪的道:“陛下,非突然好晕,还是觉得疲累,能不能停下来歇息一会儿?”


    梁错一听,紧张得将刘非立刻放下来,与方才对待淄如的态度,简直天差地别,道:“你不舒服?怎么不早说,当然要歇息,感觉如何,万勿累垮了身子。”


    淄如:“……”???


    第088章 自投罗网


    “喂!”淄如不满的道:“你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梁错一本正经的道:“朕方才说甚么了?”


    淄如拽着刘怖的袖子, 道:“你说,他刚才是不是嫌弃我来着?”


    刘怖无奈的看了一眼淄如,梁错道:“这倒是无错, 朕的确嫌弃你。”


    “你……”淄如气的原地跺脚。


    梁错则是扶着刘非,道:“没事罢, 咱们去那边坐会子,那面有些阴凉。”


    刘非点点头,仿佛一个柔弱的小可怜,被梁错搀扶着来到阴凉底下。因着条件简陋, 梁错用袖袍给他扇风,道:“好些没有?”


    刘非本就无事, 只是想要拖延时机而已,如果继续往前走,便是自投罗网, 谁知鄋瞒的二王子会在哪里设下伏兵?


    淄如也凑过来,道:“刘非, 你没事罢?”


    刘非摇头道:“无妨,歇息下来便觉得好了许多。”


    “那便好!”淄如道:“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 等到了王庭, 咱们安顿下来,我教你骑马如何?我们鄋瞒人,骑术都很高, 骑马可以强身健体,我……”


    不等他说完,梁错已然把淄如挤开, 道:“让刘非安静一会子。”


    淄如:“……”


    淄如委屈的蹲在一边地上,抱着膝盖, 抠着地上的绿草。


    他老实了一会儿,道:“太渴了,咱们没有带水么?”


    他说着,环视四周道:“我知道这前面有条河,若不然,我去打点水来罢。”


    刘非微微蹙眉,道:“小心一些。”


    毕竟不知埋伏会设在甚么地方。


    淄如不知埋伏的事情,摆摆手道:“放心,这里已经进入了鄋瞒,这地方我熟悉的紧,前面的确有条河,我去给大家打水喝,你们等着。”


    他转头看向刘怖,道:“哎,你跟我一起去。”


    刘怖抱剑而立,站在阴影之下,根本不坐下来休息,十足的警戒,道:“不去。”


    淄如瞪着眼睛道:“为甚么不去?”


    刘怖道:“我要留下来保护刘非。”


    淄如气愤的道:“那我打回水来你可别喝!”说完气哼哼的转头走人。


    刘非有些担心淄如,淄如一向大咧咧,没甚么防备心,虽他是最熟悉鄋瞒之人,可他并不知二王子已经攻占了王庭。


    稍微等了一会子,刘非道:“淄如怎么还不回来?”


    梁错道:“无妨,谁知那小子又跑去哪里野了,左右咱们也要休息,再等一会子。”


    梁错刚说完,刘怖沉声道:“来了。”


    刘非还以为淄如回来了,刘怖则是补充道:“很多人,还有马蹄声。”


    “甚么?”梁错立刻戒备,伸手将刘非拦在身后。


    踏踏踏——


    果然是马蹄声,伴随着脚步声,人数不少,总得有几百人,大规模向他们这边移动过来,因着天色明亮,能看到天边一片黄沙,绿色的草原激起尘土,快速卷来。


    刘非眯眼,心说是伏兵?


    但仔细一看,领头骑马的,竟然是淄如。


    淄如一马当先,手里还攥着一个皮子水囊,朝他们挥手。


    淄如奔到跟前,翻身下马,将水囊塞给刘非,道:“快饮水,渴了罢?”


    刘非迟疑道:“王子,那些人是……?”


    淄如回头看着好几百号人,登时板起脸来,道:“说到这个,我便生气!真真儿太令人生气了。”


    那好几百号人赶到,全都翻身下马,仔细一看,不只是有壮丁,还有老幼并着妇孺,男男女女的,服侍也零散,看起来不像是伏兵,而是……


    牧民。


    淄如道:“这都是我在治下的牧民。”


    鄋瞒王有好几个儿子,儿子们都有各自统治的部落,部落里除了士兵勇士之外,自然有自己的家眷,而这些家眷都以畜牧为生,便是牧民。


    那些牧民说起这些便觉得悲伤,控诉道:“二王子竟反叛了王上,造反了!”


    “是啊,二王子围攻了王庭,鄋瞒王被囚禁,现在整个王庭,都被二王子霸占了去!”


    “我听说二王子还设下了埋伏,专门等着大王子自投罗网呢!大王子,您可不能去王庭啊!”


    刘非一听,这下子好了,在此处遇到了牧民,也不需要自己解释,淄如便可以认清楚他那弟弟的真实面目了。


    牧民们是淄如的治下子民,二王子造反,抓了许多人,这些人为了不被抓住,被迫迁徙,一直来到了边境附近,这才与刘非他们会面。


    淄如沉声道:“没想到我一时仁慈,竟变成了今日这幅模样!这下……这下可怎么办……也不知君父怎么样了……”


    牧民焦急的道:“大王子,如今二王子还散播了大王子被北梁人残杀的消息!”


    梁错蹙眉道:“残杀?”


    牧民道:“正是啊!二王子想要挑起与北梁的争斗,王庭听说大王子被残杀,气愤不已,一个个想要进军北梁,只可惜王上病重,无法领兵,所以……所以二王子便提出,让鄋瞒王退位于他的提议……大王子您也知晓,咱们鄋瞒都是仰慕强力的……”


    牧民说的十足隐晦,其实就是慕强,鄋瞒是马背上的民族,崇尚力量,鄋瞒王年轻之时,也是最为英勇之人,如今年岁大了,又经常患病,二王子早就对鄋瞒王不瞒,现在他故意挑起战争,借此机会,打算架空鄋瞒王,推举自己为新王。


    淄如在鄋瞒深受尊敬,许多不知情的人听说了淄如的死讯,悲伤愤怒,一时被二王子利用,全都应和二王子上位的事情,希望二王子能带领他们复仇。


    牧民道:“再过两日……便是二王子召开王庭朝议的日子,到时候,王上便会被迫退位了,怎么办啊大王子!”


    淄如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拍手道:“如今咱们有了马匹,我现在,立时,便杀到王庭,揭穿老二的诡计!”


    “不可。”刘非制止道。


    “为何?”淄如道:“只要我出现在王庭,老二的诡计便会不攻自破,鄋瞒与北梁,也不会因此开战,这不是好事儿么?”


    “不可啊不可啊!”牧民们大喊:“大王子,二王子阴险狡诈,完全没有大王子您这样堂堂正正,这一路上,肯定设下了埋伏,便等着大王子您回去呢,咱们这里虽然有几百号人,但……大多都是牧民,和老幼妇孺,真正的勇士都被关押了起来,如何保护得大王子的周全,根本不是王庭勇士的对手。”


    淄如气愤的道:“这也不可,那也不可!那……那怎么办!君父被囚禁,马上还要开战,我……我却甚么也做不得,我真是个废物!”


    刘非抬起手,轻轻的拍了拍淄如的肩膀,安慰道:“大王子不必焦心,非倒是有一计。”


    淄如抬起头来,他本垂头丧气的蹲在地上,这样从下往上看着刘非,只觉得刘非突然高大伟岸起来,甚至迎着光芒,刘非的身上散发着夺目的圣光。


    淄如眼睛亮晶晶的道:“刘非,你有法子?快说快说!”


    刘非平静的道:“二王子既然传播大王子的死讯,便不会让大王子在王庭现身,这一路上,必然都是二王子的伏兵,危机重重,只凭借咱们这些人,恐怕很难突围,不然……请他们主动前来。”


    淄如迷茫的歪了歪头,道:“甚么意思,我……我听不懂。”


    刘非解释道:“二王子的伏兵在暗处,我们不好对付,但若是将这些伏兵,甚至二王子本人,亲自引过来,引到咱们的地盘来,提前设下埋伏,那不好对付的,便是我们了。”


    “可是……”淄如道:“老二马上就要在王庭召开朝议了,如何能让他离开王庭,把他引来呢?”


    刘非眯了眯眼睛,道:“非可以主动自投罗网,成为他们的俘虏,假意投降,引他们前来。”


    “不可!”梁错断然拒绝,道:“太危险了!”


    淄如点点头,道:“是啊,太危险了,刘非你又不会武艺,老二心狠手辣的,万一……”


    他说着,连忙又道:“让别人去假意投降也可罢?”


    他说着看向刘怖和梁错,虽有些不厚道,但刘怖与梁错都是武艺的好手。


    刘非缺摇头,道:“诸位细想,在场之中,只有非的身份最适合投降。”


    梁错身为一国之君,若是自投罗网,这个故事直接走入大结局,北梁国灭,还有甚么反转的机会?


    至于刘怖。


    刘怖只是军师的养子,一个剑客,除此之外并没有太过高贵的身份,若是沦为俘虏,很可能直接被杀。


    刘非笃定的道:“唯独非的身份特殊,二王子的人抓到我,也不会立时杀了我,而是想尽法子,从非的身上榨干好处,不是么?”


    一时间众人都无言以对,因着刘非说的都对,道理大家都懂,可是刘非身材纤细,又是个文臣,若是落入鄋瞒人之手,实在太令人担心了。


    刘非道:“没有时间了,非去作为诱饵,将二王子与他的人马引过来,虽然王庭朝议在即,但二王子若是听说大王子你的下落,一定会因着不安,而主动一探究竟,届时二王子离开王庭,便是大王子你最好的机会,到时候进入王庭,在朝议上现身,让他的诡计不攻自破。”


    淄如抿着嘴唇,沙哑的道:“好……好罢,但你一定要小心才是!”


    刘怖言简意赅的道:“我听刘非的。”


    梁错蹙着眉头,沉默不语。


    刘非道:“届时咱们兵分两路,刘怖你负责护送淄如王子悄悄回到王庭,我来引导二王子进去圈套,至于陛下……麻烦陛下在此处,带领这些牧民,设下奇门遁甲之阵法……非能否从二王子手中脱险,便看陛下了。”


    梁错的眉头蹙得更紧,沙哑的道:“朕不会令你出事。”


    刘非对梁错温柔一笑,道:“臣……相信陛下。”


    时间紧迫,两日之后便是王庭议会,从这里赶到王庭,需要一整日的时间,快马加鞭也需要小一日。


    梁错指挥牧民设下奇门遁甲之阵,刘非跨上马匹,轻轻一抖缰绳,策马向前,很快消失在草原之上。


    淄如和刘怖也上了马,准备在刘非和梁错的掩护之下,前往王庭,淄如担心的道:“不知刘非会不会有事。”


    刘怖幽幽的道:“放心,义父不会让他出事的……”


    *


    “杀——!!”


    刘非骑马向前,走了也就半日,突听四周喊声震天,一队兵马突然冲出来,快速向自己围攻,看装饰合该是鄋瞒人无疑。


    来了。


    刘非知晓他们是二王子的人马,却装作不知情,大喊着:“是甚么人!放肆!”


    鄋瞒士兵冲过来,快速将刘非从马上拽下来,将他扣押,道:“带走!”


    “放开我!”刘非故意一路大喊,十分嚣张的道:“你们这些野人!放开本相!你们可知本相是甚么人?!本相乃是大梁的天官大冢宰!得罪了本相,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士兵们一听,似乎都被刘非的身份唬住了,连忙道:“快去,禀报二王子!”


    刘非唇角微挑,继续大喊大叫。


    正如刘非所料,鄋瞒二王子听说了刘非的身份,果然亲自前来。


    二王子走到刘非身前仔细端详,道:“这便是北梁的宰相?竟是如此年轻?”


    刘非一脸嚣张的道:“快放了本相,否则本相叫你们好看!”


    “哈哈哈!!”二王子大笑:“你们北梁的人,都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不成?落入我的手中,你便别想活着回去了!”


    刘非此时装作一脸害怕,连忙道:“别……别,你们要做甚么?”


    二王子不屑的道:“梁人果然都是窝囊废!”


    刘非犹如柳条一般瑟瑟发抖,道:“不要杀我……不要……我……对对,我手里有对你们有利的消息!”


    二王子不信,刘非道:“我知晓大王子淄如的下落!”


    “甚么?!”二王子果然被唬住了,立刻上前,焦急的道:“淄如?!他人在何处?你竟知晓淄如的下落!”


    刘非信誓旦旦的道:“我们的营地被野兽袭击了,当时淄如就在我身边,我们是一起逃出来的,我可以带你去找淄如,你不要伤害我!”


    “二王子……”亲信走上前来,低声道:“小心有诈,中原人都十足狡诈,他们的话,不足为信。”


    二王子心中却十足忐忑,马上便是王庭朝议的日子,若是临时出现了岔子,那么一切都白费了,绝不能让淄如活着。


    二王子眼中闪现出狠戾,幽幽的道:“你当真……知晓淄如的下落?”


    刘非使劲点头,他本就生得纤细柔弱,此时更是一脸无害,道:“正是,淄如被野兽袭击,受了重伤,此时行动不便,也正是因着如此,我才一个人前来寻找吃食与水源,不然……不然也不会落在你们手中。”


    二王子抓住了重点,道:“他行动不便,受了重伤?”


    刘非点点头道:“千真万确,不要伤害我,我可以带你们去找淄如,我与他非亲非故的,总不能为了他,让自己受苦罢!”


    二王子心中蠢蠢欲动,淄如受了重伤,这个时候合该给他致命一击,让他再也无法翻盘。


    他想到此处,眼神贪婪而狠戾,道:“立刻带路,带我去见淄如,你若是敢耍滑头……”


    刘非蜷缩着单薄的肩膀,轻声道:“不敢,非不敢……”


    亲信劝说道:“二王子,马上便是王庭朝议,您若是离开,万一赶不及回来可如何是好?”


    但二王子心里横着一根刺,必须要扒掉淄如这根刺才觉得舒坦,道:“你留下来,若是王庭朝议之时,本王子还未回来,你便拖延时机,可知晓了?”


    亲信没有法子,道:“是,二王子。”


    二王子对刘非道:“立刻带路,否则……我便杀了你!”


    刘非被吓得更是筛糠一般颤抖,眼圈通红,好像随时能落下泪来,瑟瑟发抖的道:“我……我带路。”


    二王子不敢耽误,生怕赶不及王庭朝议,将刘非的双手绑住,一提他的衣领,把刘非放在自己的马背之上,亲自带着刘非骑马飞奔而出,道:“带路!”


    刘非似乎被吓哭了,哽咽的道:“是,是……”


    二王子一行人,因着要赶路,也不能带太多的人马,考虑到淄如只有一个人,于是二王子带了一百精良骑兵,快马加鞭的赶路。


    “还有多远?”


    “到了没有!”


    “不要与本王子耍滑头,否则……”


    二王子一路都在威胁刘非,似乎很享受刘非眼圈殷红,神情惧怕的模样,他一把捏住刘非的面颊,上下打量着刘非的容貌,道:“本王子还以为北梁的宰相,合该是个老态龙钟的老货,没成想竟是个美人儿啊?”


    刘非装作挣扎,想要将自己的面颊从二王子的手中挣扎出来,可是他双手被绑,力气又没有二王子大,只能被迫仰着头,一脸柔弱又不甘心的被二王子打量着。


    二王子哈哈大笑,道:“美人儿,你若是听话,我才舍不得杀你,等抓到了淄如,你便跟着本王子,届时我若做了鄋瞒王,也少不得你的好处。”


    刘非挑了挑眉,正好看到地上的一堆石头,乍一看好似是随意堆砌的石头,但仔细一看,那些石头的摆放,与梁错去拜访晁青云茅舍之时,简直一模一样,显然是梁错在提示刘非,前面便是奇门遁甲的阵法。


    刘非幽幽一笑,道:“那便……要看看二王子有多大本事了。”


    第089章 修罗场


    二王子没有听出刘非的话外音, 还以为刘非在与自己调情。


    他一把搂住刘非的细腰,笑道:“美人儿,瞧你这勾人的模样, 你是如何年纪轻轻便做上北梁宰相之位的?莫不是用的这样的本事罢?”


    刘非一笑,道:“二王子, 非的本事很多,您说的哪一件?”


    二王子被刘非的笑容迷得晕头转向,刚要继续调情,便听到士兵道:“二王子, 不、不好了!”


    二王子呵斥道:“鬼叫甚么?!”


    那士兵一脸恐惧,道:“二王子, 咱们好像……好像鬼打墙了!”


    “甚么?”二王子一脸不可置信,这里是鄋瞒,虽然靠近边界, 但他们总是迁徙,这地盘子走得再熟悉不过, 怎么会鬼打墙?


    “真的……真的是鬼打墙!方才这个地方,已经走过两遍了!”


    就在二王子沉迷调情之情, 他们已然前前后后在这个地盘子里兜了两圈, 地上除了怪石,就是怪石,能区分路线的, 也就是这些怪石,仿佛永远也走不出,一直在原地打转。


    “怎么回事?!”二王子想要去查看。


    嗖——!!


    一声空鸣。


    是冷箭!


    冷箭突然射来, 二王子大喊一声,向侧面一扑, 他抓住刘非的衣领子,将刘非一同带下马背,惊慌大喊:“是谁!?谁放冷箭?”


    踏踏踏——


    与此同时,四周突然涌起嘈杂的脚步声与马蹄声,竟然是伏兵!


    二王子大吃一惊,后知后觉的道:“中计了!”


    他说着,赶紧揪住刘非,道:“你敢骗我?!”


    梁错带着早就埋伏好的牧民走出来,阴冷的凝视着二王子,道:“你们带来的人马,已经全部困在奇门遁甲之阵中,想必二王子并不懂得奇门遁甲的数术,放下兵器,投降不杀。”


    士兵们面面相觑,他们不知甚么是奇门遁甲,这举动这妖法诡异的厉害,竟是能迷惑心智,别说是队形了,军心已然被冲散。


    二王子呵斥道:“谁也不许投降!谁也不许!!”


    他一把扼住刘非的脖颈,威胁道:“后退!都后退!否则我杀了他!”


    梁错眼神狠戾,道:“朕劝你不要如此。”


    “朕?!”二王子恍然惊觉,道:“你……你是北梁的梁主?!”


    “好!你们合伙诓骗于我!便是想要将我骗入陷阱!”二王子狠狠扼住刘非的脖颈,威胁道:“后退!谁也别过来!否则……梁主你也不想让这个娇滴滴的美人儿,死于非命罢!”


    刘非被掐着脖颈,竟轻笑了一声,道:“二王子若是夸赞非好看,那非当之无愧,只是……你若觉得非娇滴滴,那便……大错特错了。”


    二王子不信,毕竟刘非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纤细柔弱,自己一只手就能折断他犹如仙鹤一般的脖颈,刚要呵斥,突听……


    噗——


    刘非双手被绑住,但是并不妨碍他的手指活动,他仅仅一按,一股浓烟突然冒出来,带着香甜的酸梅味道,二王子不知那是迷烟,甚至多吸了两口。


    “嗬……”不消眨眼的功夫,二王子身子一软,犹如烂泥一般,咕咚,直接滚在刘非的脚边,昏厥了过去。


    刘非早就想试试兹丕黑父新研制出来的迷烟了,他在见到二王子之前,特意将提神醒脑的药丸压在舌头下面,便是为了药倒二王子。


    士兵们本就慌乱,二王子还突然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一时间更是混乱。


    梁错立时道:“全部俘虏!”


    牧民们冲上去,他们虽然不是正规军,但是人数众多,加之士兵们犹如无头苍蝇,没有章法,真的被俘虏了起来。


    梁错大步跑过去,用佩剑割断刘非手腕上的绳子,连忙上下检查刘非,道:“无事罢?”


    刘非摇摇头,道:“没事。”


    他这一摇头,梁错便看清了,刘非白皙的脖颈上有一块掐痕,便是方才二王子掐的,气得梁错咚咚两脚,踢在二王子的腰眼上,二王子险些从昏迷中疼醒过来。


    梁错亲自将二王子五花大绑,然后又补上两脚。


    刘非凝视着那些俘虏,露出一抹幽幽的笑容,道:“接下来……扒下他们的衣裳,伪装成鄋瞒军,咱们光明正大的去参加王庭朝议罢。”


    *


    王庭朝议如期举行,二王子一直迟迟未归,各个部落的长老已经入席,若是再拖延下去,唯恐会引起怀疑。


    “朝议怎么还不开始?”


    “就是,二王子人呢?”


    “二王子把咱们召集过来,怎么却不见人影?”


    亲信硬着头皮走上来,道:“各位!各位!”


    长老们听到声音,慢慢安静下来。


    亲信道:“我要向各位宣布一件悲痛之事,二王子因着不忍心,所以暂时回避,未能露面。”


    他说着,让人将一个大盒子端上来,放在营帐的正中间,面色悲戚的道:“诸位也知晓,大王子惨遭北梁毒手,而这个盒子中,装的……便是大王子的首级!”


    “甚么!”


    “大王子的首级……”


    “竟是首级……”


    亲信亲自打开盒子,“嗬——”在场的长老们倒抽一口冷气,只见盒子中冒着血水,一颗血粼粼的头颅仰面躺着。


    只是这颗脑袋被野兽啃食的不成模样,皮肉都不完整,如何能看出是不是大王子淄如,简直面目全非。


    “这……这是大王子?!”


    “大王子的首级,为何会如此?!”


    亲信故意煽动众人,道:“北梁人卑劣可恶,他们不只是杀了大王子,还将大王子的尸首曝尸荒野,等我找到大王子的尸身之时……只有……只有这么一颗头颅,没有被野兽分食了!”


    “北梁可恶!!”


    “北梁卑劣至极!!我鄋瞒,与北梁势不两立!”


    “为大王子报仇!报仇——”


    一时间山呼声震天,响彻了整个王庭。


    所有人悲愤交加,大喊着让北梁偿命,有人道:“速速请二王子出来,共同商讨讨伐北梁一事!”


    “是啊!”


    “快请二王子!”


    亲信面色尴尬至极,他难道是不想请二王子出来?而是二王子离开之后,至今都没有消息,他已然拖延不住时间。


    “二王子来不了,本王子却回来了!”


    一声穿透力十足的嗓音传来,众人齐刷刷的回头去看,只见一身材高大,古铜色皮肤,满身肌肉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那年轻男子风尘仆仆,正是及时赶到的鄋瞒大王子淄如!


    刘怖护送淄如一路前往王庭,这一路上,二人需要躲避伏兵,因此花费了不少时间,所幸赶上了王庭朝议。


    “大、大王子……?!”


    “怎么回事,竟是大王子?”


    “大王子不是被梁人杀死了么!?”


    “大王子在这里,那这颗脑袋是谁的?”


    淄如大步走进来,板着脸道:“本王子尚在,是谁妖言惑众?!”


    亲信大吃一惊,他没想到,等不来二王子,竟等来了大王子。


    亲信急中生智,大吼道:“大王子已然被梁人杀死了,你……你是哪里来的假货!来人啊!此人是假物,快把他抓住!”


    二王子留了一队精锐的士兵在王庭,那些士兵听到声音,立刻执着弯刀冲入营帐,一个个对准淄如。


    刘怖刷的抽出佩剑,横剑身前,森然的凝视着那些士兵。


    淄如嗓子干涩,提着一口气,朗声道:“诸位长老,我是不是大王子,你们一眼便可以分辨,此人妖言惑众,还在朝议大帐安排兵马,其心可诛!”


    亲信一头冷汗,干脆破罐子破摔,道:“快!把这个假物拿下!拿下啊!”


    淄如咬着下嘴唇,道:“刘怖,这么多人,你有几成把握?”


    刘怖淡淡的道:“没有把握。”


    淄如差点大喊出声来,一脸不敢置信的瞪着刘怖,没有把握他还这么镇定,害得淄如差点吓信了他的邪!


    踏踏踏——


    是马蹄声。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又有一拨人冲入营帐,将二王子的士兵团团包围,是淄如治下的牧民!


    伴随着清闲的脚步声,刘非与梁错走入王庭大帐。


    淄如见到二人,仿佛见到了亲人,大喊着:“刘非!!”


    咕咚!


    梁错手臂往前一送,将一个五花大绑之人丢在地上,是二王子无疑!


    刘非道:“二王子叛上作乱,囚禁鄋瞒王,伏杀大王子,栽赃陷害北梁,在朝议设下伏兵,其心可诛。”


    长老们瞬间哗然起来:“大王子没有死……”


    “怪不得一直不见王上,原是被二王子软禁了?”


    “咱们险些被愚弄!实在太可恶了!”


    刘非很狠踹了一脚被五花大绑的二王子,威胁道:“不想让你们二王子人头落地,便全部放下兵械,否则……”


    “啊!”二王子被踹得惨叫。


    士兵们面面相觑,都没了主见,干脆真的将兵器扔在地上,弃械投降。


    “哈哈哈哈!!”二王子痛呼着,突然大笑出声,仿佛疯了一般,道:“哈哈!你们的鄋瞒王中毒了!中毒了!他中了我的毒!!但是你们放心,我就算是死,也不会给他解毒,我会拉着他一起死!!我也不亏!”


    淄如气愤的道:“他也是你君父,你怎能如此猪狗不如!”


    二王子还是哈哈大笑,道:“一起死!!一起死——!”


    刘非道:“大王子先不必焦急,令人彻查二王子的住所,看看有没有解药。”


    淄如点点头道:“好!我这就去下令。”


    众人控制住王庭,将二王子的叛军全部抓获,便见到了被囚禁的鄋瞒王,鄋瞒王果然仍在生病,气息奄奄的躺在榻上,已然陷入了昏迷不醒的境况。


    刘怖带人去搜查了二王子的住所,他的整个部落翻得底朝天,还是没有找到相关的解药。


    淄如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刘非似乎像想到了甚么,道:“还请大王子下令,派人寻找我大梁走散的使团,兹丕公深谙医术,若是能找到兹丕公,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


    “对对!”淄如道:“我怎么给忘了呢!”


    如今王庭都在淄如的掌控之中,他下令去寻人,第二日便传来了消息,走散的使团已然找到,兹丕黑父等人正在往王庭赶来。


    众人在王庭汇合,刘非立刻带着兹丕黑父去给鄋瞒王诊治。


    淄如焦心的道:“怎么样,兹丕公,能不能医?能不能啊,你倒是说啊!”


    刘怖拦住淄如,道:“大王子,冷静一些。”


    淄如道:“你让我怎么冷静,君父到底怎么样,不会……不会没有希望了罢?”


    兹丕黑父摇摇头,淄如身子一软,险些跪在地上,被刘怖一把扶住,淄如那一身腱子肉,若是换做刘非,一定扶不住他。


    “摇头……摇头是甚么意思?”淄如失魂落魄的道。


    兹丕黑父戴着金面具,他做事有些温吞,又摇了摇头,这才开口道:“没事。”


    “没……”淄如还以为没救了,竟然是没事。


    “没事?!”淄如震惊的目瞪口呆:“当真没事?”


    兹丕黑父道:“只是普通之毒,很好解的,难道……鄋瞒的医师解不了这种毒么?”


    兹丕黑父说的很真诚,一时令淄如都有些怀疑,难道鄋瞒王中的毒,真的……很好解么?


    兹丕黑父留下药方,道:“按这个药,吃上三天,余毒必清,只是鄋瞒王年事已高,恢复起来恐怕需要些时日。”


    淄如狠狠的松了一口气,一把抱住刘非,道:“没事了!君父没事了!”


    梁错眼皮狂跳,走上前去拉开淄如,道:“给鄋瞒王医病的是兹丕公,你去抱兹丕公好了。”


    淄如:“……”


    兹丕黑父:“……”


    吃了第一副药之后,鄋瞒王便醒来了,兹丕黑父的医术果然超群,只是一直呆在方国,险些被埋没了才华。


    等三天之后,身子骨恢复了七八成,完全可以下地行走,甚至精神头也不错。


    鄋瞒王为了感激众人的鼎力相助,特意设下了燕饮,准备款待北梁一行人。


    宴席便设在王庭,一到了黄昏,王庭点亮篝火,灯火连成一片,犹如白昼一般壮观。


    鄋瞒王十足客气,亲自引着众人入席,道:“梁主,请!太宰,请!”


    梁错端着一脸帝王的架子,道:“鄋瞒王,请。”


    众人互相推让,这才坐了下来,鄋瞒王亲自敬酒,先是敬了梁错一杯,随即又走到刘非面前,笑眯眯的打量刘非,道:“这三日,我常听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提起梁太宰,若不是太宰,也不知我这儿子,还要在甚么地方受苦,也不知我们一家还能不能团聚,来,我敬太宰一杯。”


    刘非站起身来,道:“鄋瞒王言重了。”


    “一点也不言重!”淄如站起来,道:“刘非,这一路上多亏了你,若不是你以身犯险,主动去做诱饵,我也无法回到王庭,你……你待我实在太好了!”


    梁错心中泛着酸意,淄如这么一说,好似刘非的所作所为,全是为了淄如一般,但当时的情况,若是无法突破困境,对梁错和刘非也有不利。


    淄如越说越是感动,又倒了一杯酒,咕咚咕咚自己仰头饮尽,深吸了两口,仿佛在壮胆子一般,挺胸抬头,声如洪钟的道:“刘非!我淄如心仪于你!”


    “咳……”刘非还在饮酒,险些被突如其来的表白呛到。


    淄如古铜色的皮肤满面通红,鼓足一股底气,再次声如洪钟的道:“我淄如心仪于你,刘非!你可愿留下,留在鄋瞒,与我常伴左右!”


    嘎巴——


    梁错的关节发出清脆的响声,几乎已然按捺不住心中的酸意,皮笑肉不笑的道:“看来王子是醉了。”


    “没有!”淄如大义凛然的道:“我没有醉!刘非,我喜欢你,我说的是真心话,你们中原话怎么说来着……肺……肺片之言?”


    刘怖忍不住冷声纠正道:“肺腑之言。”


    “啊呀总之!”淄如道:“就是那个意思,我是真心实意喜欢你,想要你留下来,刘非,你可愿留下来?”


    梁错的骨节又在嘎巴作响,道:“鄋瞒王,大王子饮醉了,你不管管?”


    鄋瞒王则是哈哈一笑,道:“孩儿大了,我可管不得那么多,淄如有的是主见,我若是多管,往后他会埋怨我的。”


    鄋瞒王好似一个开明的家长,但其实他也有自己的想法。


    刘非行事果决,与他柔弱的外表不一样,作风雷厉风行,又有手段,若是能留在鄋瞒,必然能够帮助鄋瞒壮大发展,因此鄋瞒王也是存有私心,才不阻止自己的儿子“示爱”。


    淄如眼巴巴的看着刘非,道:“刘非,你可也心仪于我?”


    刘非张了张口,不等他回答,“嘭!”一声震动,梁错突然拍案而起。


    梁错走过来,他与淄如都是少年高壮的体格,但梁错还是高了一些,用自己的身高碾压淄如,居高临下,皮笑肉不笑的道:“朕听说,你们鄋瞒崇尚力量,你可愿与朕比试,若你输了,便是配不上朕的太宰。”


    淄如立刻昂起头来,雄赳赳气昂昂的道:“好!比试!我鄋瞒的好儿郎,从来不畏惧比试!为了刘非,我接受梁主你的挑战!”


    梁错挑眉:“勇气可嘉。”


    兹丕黑父咬了咬手指,低声道:“太宰,陛下要与鄋瞒王自比试,这……这可如何是好?要不要前去阻止?”


    乔乌衣在一旁,啃着果子道:“阻止甚么,多有趣儿,正好没有祝酒的节目。”


    刘非笑眯眯的道:“嗯,下饭,挺好的。”


    兹丕黑父:“……”


    刘非并没有阻止,甚至饶有兴趣的看着梁错和淄如比试,试想想看,漫天的篝火之下,两个长相与身材都无与伦比的小奶狗,挥汗比试,那场面……果然下饭。


    淄如道:“那便三局两胜,如何?免得我赢了你,胜之不武!”


    梁错轻笑,道:“好啊,随你。”


    淄如指着空场上的箭靶,道:“我们鄋瞒的射艺精湛,梁主,敢不敢与我比试?”


    梁错展袖抬起手来,朗声道:“拿弓来!”


    士兵送上两张劲弓,梁错与淄如分别站在箭靶之前。


    淄如后退了三步,自信的道:“梁主,要不要我让你三步?”


    梁错冷笑,后退了三步,与淄如平齐,随即又后退了三步,道:“那朕……便让你六步。”


    淄如撇了撇嘴巴,再往后退太远了,靶子都看不清晰,淄如没有射中靶心的把握,干脆便不与梁错“装逼”。


    淄如屏气凝神,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抬起劲弓,眯眼,瞄准,铮——


    一箭射出。


    铮——


    与此同时,梁错也放出一箭。


    哆!!


    两只箭靶,只有一支箭矢正中红心,另外一只箭靶上竟然是空的。


    “哈哈哈!”淄如拍手道:“梁主,你脱靶了!”


    无错,梁错前方的箭靶上,是空的,连一根箭毛亦没有。


    梁错挑了挑眉,气定神闲的道:“是么?请淄如王子仔细看一看,射中箭靶的,到底是谁的箭?”


    淄如一脸疑惑,定眼仔细去看,箭靶正中,插着一支红缨箭矢。


    “红、红缨?!”淄如不敢置信,抓起箭筒中,自己的箭矢来看。


    为了区分,淄如的箭矢是白缨,而梁错的箭矢是红缨。


    淄如面前的箭靶,分明插着红缨箭镞,也就是说,梁错的箭矢射在了淄如的箭靶正中,而淄如的箭矢不翼而飞。


    淄如不敢置信,道:“不可能!我绝不会脱靶!”


    他跑过去,距离近了,这才看清楚,原来自己的箭矢被从中间一剖为二,掉在了地上,所以两只箭靶上,只有其中一只上中了箭。


    淄如脸色铁青,道:“你……你故意的!”


    梁错轻笑,道:“王子也没说,要打自己面前的箭靶?”


    无错,梁错便是故意的,射中别人的箭靶,距离更远,看起来更厉害,更何况梁错还让了六步,又将淄如的箭矢一剖为二,简直便是炫技。


    刘非挑了挑眉,轻声道:“好苏,下饭。”


    淄如跺脚道:“好,我服输,但第二局可不是那么简单了!”


    梁错负手而立,清闲的道:“不知王子第二局想要比试甚么?”


    淄如又露出那种自豪的笑容:“比武!咱们不顽那些虚的,直接比武,赤手空拳,不依靠任何假物,你可敢与我比试?”


    他刚说完,刘怖便摇了摇头,还叹了口气,淄如身材虽健壮,但是武艺着实一般,他还以为旁人都与他一样,刘怖见识过梁错的武艺,与野狼博弈尚且不落下风。


    看来刘怖已然提早确认这场比试的赢家。


    “哎呀——”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


    淄如大叫着从台上跌下来,摔了个大马趴不说,还捂着自己的脸,十足委屈的道:“你……你怎么还打脸!”


    梁错阴测测的一笑,心说打得就是你的脸,一身腱子肉,看你以后还怎么勾引朕的刘非。


    梁错面子上却十足“虚伪”,道:“真对不住,朕也没想到大王子如此不堪一击,一时没收住手,大王子,公平切磋,你不会怪罪于朕罢?”


    淄如:“……”


    梁错微笑:“大王子两连败,还需要再比试第三场么?”


    淄如抿着嘴唇,委屈可怜到了极点,三局两胜,比试两场他都败了,便是第三次赢了,那也是输了。


    梁错道:“即是如此,还请淄如王子,遵守约定,以后不要提起不相干之事。”


    淄如犹如行尸走肉一般,从台子上走下来,蹲在角落开始抠土,可怜兮兮,好像随时都会掉眼泪一般。


    刘非想过去安慰他两句,被梁错一把拉住,梁错道:“做甚么去,还想到处留情?”


    刘非道:“这怎么能是到处留情呢?”


    梁错酸溜溜的道:“那淄如看着你的眼睛都拔不出来了。”


    刘非一笑,道:“这不是说明,陛下您的眼光好么?”


    梁错:“……”竟无言以对。


    淄如蹲在地上抠土,刘怖走过来,站在他旁边,淄如抬起头来,道:“还是你好,你是来安慰我的么?”


    刘怖点点头,想了很久,似乎在组织安慰人的言辞,毕竟他是一个剑客,从来没有安慰过人。


    刘怖终于开口了,道:“你与梁主相差甚远,输是意料之中的,技不如人,也没甚么好说的。”


    淄如撇着嘴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道:“你快闭嘴罢!”


    刘非险些被逗笑出来,道:“傻孩子要自闭了。”


    梁错拉住刘非,甚至抱住他的手臂,道:“那也不许你去安慰他,朕就是不许。”


    刘非轻笑,小奶狗是在与自己撒娇么?下饭,极其下饭。


    一场燕饮,梁错彻彻底底的瓦解了“情敌”的自信心,王子淄如仿佛泄了气儿的皮球,一整晚缩在角落,甚至不敢于刘非对视,恨不能在脑门上写着明晃晃的大字——是我配不上刘非!


    梁错心满意足,酒过三巡,便带着刘非回去歇息,过两日还有会盟。


    因着鄋瞒王被刘非等人相救的事情,鄋瞒王十足重情义,答应履行承诺,继续与他们会盟,双方订立十年友好条约,互不进犯,成为友邦。


    众人在王庭修整了两日,今日便是会盟的日子。


    梁错晨起,沐浴穿戴整齐,神清气爽的从营帐中走出来,自从那日在燕饮上狠狠粉碎了淄如的自尊心,淄如仿佛斗败的鹌鹑一般,已经整整三日,没有来“骚扰”刘非了。


    刘非也从营帐中走出来,正好看到淄如路过,打招呼道:“大王子……”


    他刚说到这里,淄如垂着头,飞速从旁边窜过去,似乎躲着刘非一般。


    刘非:“……早。”


    梁错看着落荒而逃的淄如,道:“看来淄如那小子,还有些自知之明。”


    刘非无奈的摇头道:“陛下,淄如好歹是鄋瞒的大王子,又是鄋瞒王器重之人,说不定便是未来的鄋瞒王,陛下不要总是欺负淄如王子。”


    梁错振振有词的道:“朕没欺负他,是他自找的。”


    刘非看了一眼梁错,梁错这才道:“好罢,那朕以后少欺负他。”


    众人进了王庭大营,鄋瞒王已经在等候,笑脸相迎,并没有因着之前比武的事情介怀,道:“来来,梁主快请坐。”


    梁错环视了一下四周,没见到淄如,估摸着淄如还在觉得丢人,所以不愿意抛头露面。


    鄋瞒王道:“请梁主看看这份盟书,可还有甚么更改之处,若是有所不满,大可以提出来,咱们再商议。”


    梁错展开盟书,的确是一份和平盟书,列举了很多条款,例如若有洪水,不得扒开边界,向对方泄洪等等,想得十足周全,最重要的条款,便是十年之内,双方不得以任何形式开战,若有异议,可以采取会盟调停的方式商讨。


    梁错将盟书交给刘非,让刘非再阅读一遍,刘非点点头,低声道:“看来鄋瞒王的确有诚意签订盟书。”


    鄋瞒王笑道:“除了这份盟书,我还想感谢诸位,若不是诸位,我已然被那不孝的儿子毒杀,如今的王庭,也不知是甚么模样。”


    他拿出另外一只卷轴,展开来放在案几上,竟然是一份礼单。


    鄋瞒王微笑:“这份礼单虽然微薄,但乃是我的诚意,送给梁主,不成敬意。”


    礼单上列举着牛羊布匹、骏马良驹,还有各种鄋瞒的珍奇。


    鄋瞒王又拿出另外一卷礼单,放在案几上,推给刘非,道:“太宰多番帮助小儿,这份礼单,乃是我为太宰专门准备的。”


    刘非看向礼单,礼单上并没有牛羊布匹,也没有太值钱的珍奇异宝,都是一些吃食,或者用的东西,还有各种金银打造的器皿。


    刘非挑眉,这些礼物若是接受,也无伤大雅,看来鄋瞒王考虑的很是周全。


    刘非拱手道:“那便多谢鄋瞒王。”


    鄋瞒王哈哈大笑,道:“实不相瞒,太宰这副爽快的性子,真真儿是合我的脾性,我儿淄如,虽不成才,又被我娇惯坏了,但我看得出来,淄如是真心实意心疼太宰的,太宰当真不考虑留下来?或者小住几日,也是无妨的。”


    梁错没想到,都过去三天了,鄋瞒王还在这里等着挖自己墙角呢。


    梁错刚要说话,刘非在案几下拍了拍他的膝盖,示意梁错不要说话。


    刘非噙着淡淡的微笑,道:“鄋瞒王错爱,外臣实在受之有愧,今日乃是谈论国事的会盟,非又怎么能私自谈及自己,影响会盟呢?”


    鄋瞒王听他这么说,无非是拒绝了,而且拒绝的相当委婉,也不算伤了双方的和气与颜面。


    鄋瞒王哈哈一笑,道:“对对,今日是谈论国事的大日子,那咱们谈论国事,不谈论个人。”


    会盟很顺利,双方审阅文书,盖上印信,一式两份保存,便算是盟会成功了。


    梁错离开丹阳城的时日已久,打算快些回去,一来是不放心国内,二来也是想要赶紧甩掉淄如这个大尾巴,只要离开鄋瞒,以后与淄如见面的机会,便等于为零,简直是除去了一个心头大患。


    会盟之后的第二日,梁错便催促着大军准备启程,先返回方国,然后再返回北梁的丹阳城。


    刘非还沉浸在睡梦中,合该是预示之梦。


    【王庭大营。】


    【三座物资大车,气势恢宏。】


    【鄋瞒王亲自送行,满面欢笑。】


    刘非环视着四周,这里是王庭大营,看样子是鄋瞒王送行的场面。


    【鄋瞒王道:“是了,我险些给忘了。”】


    【“我打算再送一个质子,与梁主同行,一同前往丹阳,以表达我鄋瞒的诚意。”】


    质子?


    若是鄋瞒送来质子,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但说起质子,必然是地位高贵之人,在鄋瞒,除了鄋瞒王,便只剩下几个鄋瞒王子了。


    不知……


    刘非心想,是哪个鄋瞒王子来大梁做质子?


    【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影走出来,站定在众人面前……】


    刘非看过去,那人高挑而健壮,一身古铜色的皮肤,因着逆着阳光,鄋瞒的日头又太过强烈,刘非一时没能看清他的面目。


    光线一点点的推移,那质子的面目,也一点点的袒露出来。


    便在刘非即将看清对方之时……


    “刘非……”


    “刘非!”


    “醒醒,该启程了……”


    刘非感觉有人在晃自己,摇着自己的肩头,孜孜不倦,硬生生将他从预示之梦中揪了出来……


    “唔?”刘非迷茫的睁开眼目,是梁错。


    梁错已然起了身,轻轻的晃着他,道:“刘非,醒醒了,等启程之后,你在辒辌车中再歇息,也不迟。”


    一大清早的,天色蒙蒙发亮,刘非揉了揉眼目,茫然的道:“这么早……?”


    梁错着急离开鄋瞒,甩掉淄如这个尾巴,道:“不早了,乖,快些起身,一会子到了车上再睡,朕让方思给你扑了厚厚的软毯,车上睡一样舒坦,好不好?”


    刘非实在没辙,只好爬起来洗漱更衣,等他穿戴整齐,还是迷迷糊糊的。


    刘非有些遗憾,没能看清鄋瞒的质子是谁,不过也无妨,没有甚么太大的妨碍,一会子便会见到。


    鄋瞒王一大早便带着人前来送行,装了满满三辆马车的辎重补给给他们,别说是到方国了,就是一口气到丹阳城,这些物资也是绝对够用的。


    梁错环视了一下送行的人群,没有发现大王子淄如,登时放下心来,很好,终于要甩掉大尾巴了。


    他扶着刘非上车,鄋瞒王似乎想到了甚么,突然道:“是了,我险些给忘了。”


    众人奇怪的看向鄋瞒王,鄋瞒王笑眯眯的道:“咱们双方盟约,梁主又帮助了我们许多,我仔细一想,若是只凭一纸盟书,或许无法彰显我鄋瞒的诚意,所以……我打算再送一个质子,与梁主同行,一同前往丹阳。以表达我鄋瞒,十年之内不犯边境的友好诚意。”


    果然,刘非听到鄋瞒王如此说,一点子也不意外,和他的预示之梦简直一模一样。


    “质子?”梁错奇怪,心中隐隐约约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一般的人,也只能称作人质,甚么样的人才能称作质子?莫非……


    鄋瞒王招手道:“出来罢。”


    一条人影大咧咧走出来,站定在梁错与刘非面前。


    身材高大,挺拔而矫健,一身古铜色的皮肤,在日头的照耀下润光光的,令人移不开眼目。


    不是鄋瞒大王子淄如,还能是谁?


    淄如笑得一脸甜蜜,美滋滋的道:“我便是鄋瞒的质子了!”


    刘非挑眉,原来那出现在自梦境中的鄋瞒质子,便是淄如?倒也是意料之中。


    梁错不好的预感成真了,蹙眉道:“你……?”


    淄如理直气壮,挺胸抬头的道:“无错,我乃是鄋瞒的大王子,论起作质子,我淄如便首当其冲,当之无愧!我便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梁错眼皮狂跳,道:“这成语,是如此用的么?”


    “不重要,”淄如道:“从今日开始,我便跟随你们前往丹阳,十年之内,我都会留在丹阳城,与刘非朝夕相处,日日见面!刘非走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


    梁错还以为自己打碎了淄如的自尊心,成功的让淄如放弃了刘非,哪知淄如压根儿没有自尊心,只是稍微失落了两天,竟是恢复的这般快。


    梁错似乎发现了甚么,转头看向一边抱臂而立,一句话都没说过的刘怖,道:“你呢?你也要跟着我们不成?”


    刘怖还是那副冷漠的模样,道:“义父令我保护刘非周全,如今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毕,刘非走到何处,我便跟到何处。”


    淄如笑着凑近刘非,小声道:“刘非,我跟你去丹阳,你可欢心么?”


    刘非坦然的道:“淄如王子能来丹阳,于大梁与鄋瞒的邦交极为有意,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儿了。”


    淄如听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自动翻译了一番,道:“这么说来你是欢心的了,太好了,我也欢心!”


    梁错:“……”难道只有朕不欢心?


    第090章 小树林偷情


    “哎呀!”淄如欢快的道:“不要傻站着了, 不是说要赶路嘛?快点快点,上车!”


    他说着,自己跑到最前面的辒辌车, 身姿矫健,一个纵身钻入辒辌车, 打着车帘子道:“哎,刘非,你快上车啊!这车真好,又大又舒服, 里面还有冰凌呢,好凉快呀!”


    梁错:“……”这是朕的辒辌车!


    梁错特意让人准备了辒辌车, 这一路从鄋瞒到方国,再从方国到大梁的丹阳城,需要走好几日的路程, 梁错想要与刘非单独相处,自然准备了舒适的辒辌车, 也方便……办事。


    如今多了一个淄如,甚么都毁了!


    刘非微笑道:“陛下, 上车罢。”


    梁错心情不佳, 郁郁的道:“你还挺欢心?”


    刘非挑眉道:“离开丹阳之时,扈行的队伍简单,回到丹阳之时, 扈行的队伍壮阔,臣还要恭喜陛下,纳得贤才。”


    梁错:“……”贤才?朕怎么没看到谁是贤才, 一个个都觊觎我家太宰的美貌。


    “快啊!刘非!”淄如还在催促,频频招手道:“哇, 这里还有毯子,真软!地方这么大,可以躺着打滚儿么?,刘非,咱们一起躺啊!来来!”


    梁错心窍中警铃大震,一把拉住刘非,端起正直的架子,道:“刘卿,你看这风光正好,在咱们大梁,是不容易看到如此规模之草原的,不如这般,刘卿便与朕打马同游,欣赏这辽阔风光,也是不虚此行了。”


    梁错才不会让淄如得逞,你喜欢坐车是罢,那朕就带着刘非骑马。


    梁错翻身上马,将手掌伸向刘非,道:“来。”


    刘非站在马下,微微仰着头,彼时阳光正好,梁错身形本就高大,坐于马背之上,便更显得伟岸宽阔,若是靠在这样的怀中,想必很舒服罢?


    刘非当即伸出手来,握住了梁错的手掌。


    “诶,刘非?”淄如耷拉着眉头,失落道:“你不坐车嘛?坐车多好啊!多舒服。草原有甚么可看的?真的要骑马嘛?那我也与你们一起同骑马!”


    刘非上了马,坐在梁错身前,淄如孜孜不倦的追过来,也骑马跟上,刘怖要一直跟着刘非,便亦骑马跟在后面。


    于是返回丹阳城的扈行队伍浩浩荡荡的上路,刘非的身后多了许多尾巴……


    刘非靠坐在梁错怀中,果然如同预料之中,梁错的胸肌流畅,用力之时犹如铁石,放松之时软如棉花,比真皮沙发还要舒适柔软。


    刘非没骨头一般靠着,时不时歪头欣赏辽阔的草原景致。


    “刘非!刘非!”淄如指着前面,道:“你快看,羊!那是羊群!”


    “那面那面,那是堆放牧草的地方。”


    “快看那边,那边还有,牧民和咱们打招呼呢!”


    淄如虽无法与刘非同乘一匹马,但二人竟还交流起来,刘非顺着淄如所指看这边,看那面,梁错慢慢蹙起眉头,紧紧锁着眉心,表情也不像是吃味儿。


    梁错的吐息略微沙哑,忍耐再三,一把扣住刘非的细腰,在刘非耳畔低声道:“别动。”


    刘非一脸迷茫的回头去看他,还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梁错沙哑的道:“这般蹭来蹭去,你可是故意的?”


    原梁错此时根本顾不得吃味儿,刘非方才跟着淄如的指点,看这面看那边,自然要转头侧身,这一侧身,难免碰到梁错,梁错起初忍耐,后来狐疑,渐渐的感觉到不对劲儿,吐息紊乱沉重,竟起了反应……


    刘非唇角微微挑起,坦然的道:“哦,被陛下发现了。”


    梁错吐息凝滞,哭笑不得的道:“你……”


    梁错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心窍中的躁动,威胁道:“再动便叫你好看。”


    刘非诚恳的发问,道:“如何好看?”


    他说着,还故意看了一眼梁错下面的方向。


    梁错的吐息更是凝滞,瞬间粗哑了不少,但扈行队伍正在向前行进,总不好在众人面前,明目张胆的做小动作罢?


    刘非指着前面,道:“陛下你看,那面有一片小树林。”


    梁错正在专心忍耐,不知刘非为何突然提起小树林。


    刘非笑盈盈的道:“臣听说,许多偷情之人,都喜欢去小树林私会,不知陛下……可愿与臣一起前去小树林?”


    梁错一愣,刘非这是邀请自己?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背着扈行的大部队,去小树林……偷情?


    梁错喉结艰涩的滚动,热汗顺着鬓角滑落下来,一瞬间眼神深沉的犹如一匹恶狼,死死凝视着刘非,仿佛斯时便要将他撕碎。


    梁错沙哑的开口:“全军原地休息。”


    扈行队伍很快原地驻军,不同于梁错的躁动,刘非面色平静,坦然道:“前面树林景致不错,臣与陛下同游。”


    梁错没说话,只是突然催马,快速冲向树林,仿佛并不是游览,而是去打仗。


    “喂!”淄如想要追上去,大喊着:“前面的树林光秃秃的,没甚么好看啊!诶你们等等我啊,我也要去!”


    刘怖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淄如,没有让他像尾巴一样追上去,道:“就在这里等。”


    淄如嘟囔道:“为何不让我过去。”


    过了许久许久,淄如百无聊赖的趴在马背上,数着马鬃毛道:“一千又三十六根……唉——怎么还不回来。”


    刘怖:“……”


    *


    扈行队伍先到了方国,然后补充物资补给,一口气回到了丹阳城。


    此次南伐,自然要论功行赏,众人都得到了相应的褒奖,只是有一件事儿,跟随回来的外来人员实在太多,需要安排屋舍住处,尤其像是北宁侯、兹丕公这样的公爵侯爵,需要府邸安置。


    司徒署的官员前来禀报,道:“陛下,这丹阳城中的空置府邸,只有太宰府毗邻的一空府,依陛下之见,是先请北宁侯搬入,还是先请兹丕公搬入?”


    按理来说,自然是公爵优先,毕兹丕黑父是一等公爵,而赵舒行比他差上一等,乃是次于公爵的侯爵,可兹丕黑父不过是从方国撸下来的公爵,没权没势,而赵舒行乃是天下名士。虽南赵覆灭,但赵舒行的贤明在外,走到哪里都是受人尊敬的。


    梁错一听,眯起眼目,刘非隔壁让谁来住,赵舒行?兹丕黑父?这俩人一个狼,一个狈,赵舒行曾经对刘非正面表白,而兹丕黑父对刘非暗搓搓的仰慕,都是不让人省心的主儿。


    绝对,绝对不能让他们住在刘非隔壁。


    梁错轻咳一声,正色道:“除了北宁侯和兹丕公,乔乌衣往日里也曾是北燕的太宰,如今虽没了太宰的身份地位,但手握人脉,不可小觑,朕若是安排了北宁侯或者兹丕公下榻府邸,难免会惹来乔乌衣的不满。”


    司徒署的官员连连点头,道:“是啊,臣听说,这个乔乌衣秉性骄横,且手段狠辣,若是惹了他不欢心,会不会……”


    梁错要的便是这个效果,干脆道:“这样罢,干脆将他们全部安置在馆驿,等寻到合适的地方,再一并建府,不分先后。”


    司徒署的官员不知梁错的私心,抚掌称赞道:“不愧是陛下!陛下处理得当,不是咱们这些子臣子能比拟的,如此,这些侯爵便不会觉得陛下偏颇,陛下英明,臣真是惭愧啊!”


    梁错唇角一勾,挑起一抹得逞的笑意,是了,朕真是英明,馆驿好啊,馆驿虽也在丹阳城中,但是距离太宰府甚远,朕可真是个大聪明。


    司徒署官员一顿拍马屁,很快退下去办事。


    刘非从政事堂出来,便听得“刘非!刘非!”的喊声,底气十足,精神头十足,辨识度十足,回头一看,果然是淄如。


    不只是淄如,还有赵舒行、兹丕黑父、乔乌衣等等人一道。


    刘非道:“诸位这是去何处?”


    淄如道:“我们正准备去司徒署办理身份呢。”


    他们都是外来之人,并非大梁本地人,更不是丹阳人,头一次入京,自然是要办理身份的,还需要安排下榻的地方。


    淄如道:“诶,司徒署在何处?”


    刘非左右无事,道:“你们随我来罢,非带你们去。”


    众人随着刘非进入司徒署,司徒署的官员一看是太宰来了,赶紧起身相迎,恭敬的说道:“太宰您怎么来了,若是有事儿,您派人支会一声便好,怎么还亲自前来呢?”


    刘非道:“我是来带几位办理身份的。”


    司徒署的官员十足谦恭,道:“嗨,身份早就办理好了,臣刚刚还想着,给几位送过去,谁成想平白让诸位跑一趟,真是对不住对不住。”


    司徒署的官员将身份的名册发给众人。


    淄如道:“那我们下榻在何处?”


    司徒署的官员一阵迟疑,道:“这个……不瞒王子,这……丹阳城中府邸有限,如今没有空置的府邸,不过陛下已经下令司空署,加紧建府,这些日子便委屈各位,先下榻在馆驿。”


    “馆驿?”淄如道:“那要住多久?”


    刘非微微挑眉,自己的太宰府隔壁,就是个空置的府邸,一直没有人居住,按理来说是可以使用的。刘非一下便听出了司徒署的官员在说谎,不过司徒署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欺上瞒下,绝对是梁错授意说谎,因此刘非便没有点破。


    刘非眼眸微动,似乎想到了甚么好主意,微笑道:“诸位,其实非的太宰府中,屋舍多半空置,若是诸位不嫌弃,或许可以搬入太宰府居住。”


    淄如欢心的道:“太宰府?那不是刘非你的府邸么?我当真可以住在你家里么?”


    刘非微笑,道:“王子哪里的话,非说句托大的话,诸位与非都是同生共死之人,如今诸位来到丹阳,非如何能让诸位住在馆驿呢?自然要一尽地主之谊,只是……”


    刘非还有后话,他纤细的眉心微微蹙起,看起来十足为难,道“:只是……别看非身为太宰,但不善于经商理财,家中拮据,除了每月的开销之外,实在无有剩下甚么财币银钱,诸位若是想要下榻在非的府中,需要诸位每月交一点点的……房租。”


    淄如显然没有抓住重点,道:“甚么?你的粮俸这般少么?堂堂一个天官大冢宰,竟这么缺钱使,你们北梁,好古怪哦!”


    司徒署的官员纷纷垂头看着自己鞋尖,听不见听不见,甚么也听不见。


    乔乌衣挑眉,他可是做过北燕太宰之人,一听就知道这绝对是梁错的诡计,馆驿距离刘非的府邸很远,梁错便是不想让他们经常与刘非见面,故意为之。


    乔乌衣轻笑一声,很是慷慨大方的道:“请太宰放心,不就是银钱财币呢?能值得多少?诸位在太宰府中下榻的一应开销、房租,还有太宰府中本身的一应开销,无论是吃穿用度,我乔乌衣,都包了!”


    刘非轻轻抚掌,道:“如此,那非便却之不恭,多谢了。”


    “哦——!”淄如欢心的抚掌道:“可以住在刘非家里,和刘非朝夕相对了!太好了!”


    梁错耍了一个小手段,哪知这小手段竟是被人看穿了,乔乌衣用了一些小钱,干脆让大家都住进了刘非的府邸。


    众人安排好了住处,淄如道:“哎,今日咱们头一次进丹阳城,可不是要好好儿顽乐?乔乌衣你包了我们的房租,今日我便请大家去丹阳城最大的酒楼,吃一顿大的!”


    刘非离开丹阳已久,也是许久未能吃到丹阳的美食了,加之今日公务已然结束,没旁的事情要忙碌,便欣然点点头。


    淄如道:“那走罢走罢!”


    众人打算出宫去吃顿大的,正好遇到了进宫来的屠怀佳。


    屠怀佳看到刘非,十足欣喜,道:“太宰,你回来啦!咦,你这是要去何处?”


    刘非微笑道:“今日散班早,非打算带着诸位去丹阳城逛一逛,再尝尝丹阳城的美味。”


    屠怀佳可算是丹阳城名气最大的小衙内,吃喝顽乐尤其在行,道:“那一定要去春酆楼啊!那里的酒菜,是满丹阳城里最好的,绝找不到第二家能与他们家相比!不过……就是贵了些。”


    淄如财大气粗,道:“不怕贵,本王子请客,吃的就是一个贵字,不贵还不吃呢!”


    刘非以前就听说过春酆楼,但很可惜,他没去过,为甚么呢?因着刘非的粮俸不够去春酆楼糟蹋的,今日有这个机会,自然要去试一试,微笑道:“王子豪气。”


    “好说好说!”淄如被夸赞的晕头转向,咧嘴傻笑。


    屠怀佳跃跃欲试,道:“也带我一个罢,我也想去。”


    屠怀佳一看就很会顽,与淄如简直一见如故,淄如大方的道:“好啊,人多热闹,一起走!”


    屠怀佳似乎想到了甚么,道:“我是进宫来找我哥哥的,能不能带我哥哥一起去?”


    淄如道:“当然可以。”


    “那太好了!”屠怀佳笑道:“你们先过去,我去叫我哥哥,一会子到春酆楼汇合。”


    大家商议好了,便兵分两路出发。


    屠怀佳美滋滋的往路寝而去,屠怀信正在路寝执勤,他走进去,欢快的道:“哥哥!哥哥!”


    梁错无奈的揉了揉额角,旁人进路寝,都是来求见天子的,只有屠怀佳,每次来路寝,都是来见丹阳宫卫尉屠怀信的。


    屠怀信道:“佳儿,不得无礼。”


    梁错道:“朕离开丹阳这么久,你怎么一点子也没变稳重?还这般咋咋呼呼的。”


    屠怀佳笑道:“倒是陛下变得稳重了许多,太宰要去春酆楼吃酒,陛下竟还在这里批看文书,果然十足稳重呢!”


    “春酆楼?”梁错奇怪,道:“甚么吃酒?”


    屠怀佳把之前的事情说了一遍,梁错这才知晓,自己的算盘打得虽然响亮,结果却落空了,他本不想让那些人住在刘非隔壁,现在好了,大家直接住到刘非家里去了,住的更近。他们眼下还要一起去吃酒!


    梁错瞬间坐不住了,将文书一撇,道:“更衣,朕要出宫。”


    众人在春酆楼要了一个最好的雅间,点了最好的酒菜,摆了满满一大桌子。


    淄如道:“诶,屠小衙内怎么还没来?”


    赵舒行最为贴心,道:“或许小衙内不知咱们入了雅间,孤去外面接他。”


    刘非道:“诸位都是头一次到丹阳城,还是非去接小衙内罢,你们坐。”


    刘非站起身来,推开雅间的门走出去,刚要走二楼下去,便看到一抹白色的影子,仿佛梦幻泡影一般,一闪而过,消失在拐角的地方。


    刘非微微蹙眉,白色的身影,十足眼熟。


    他没有下楼,反而追上那抹白色的影子,拐了一个弯。


    嘭!


    刘非追得太急,刚一拐弯,登时撞到了甚么,没能收住,一头撞在对方身上。


    刘非捂着自己的头向后退了两步,仔细一看,道:“是你?”


    正是方才那抹白影。


    白影一声素色的衣衫,脸上戴着润白的白玉面具,不正是刘怖的义父,淄如口中的军师么?


    方才刘非果然没有看错,那素衣之人似乎有意出现,并没有要逃跑的意思,甚至站在拐角处等他,二人这才撞在了一起。


    白玉面具遮挡了素衣之人的脸面,看不出表情,但听得他语气,似乎有些愉悦,道:“见到我如此欣喜,竟这么着急投怀送抱了?”


    刘非嫌弃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到这里来做甚么?”


    素衣之人幽幽的道:“只是想念你了,特意来看看。刘非……你想我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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