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现代豪宅, 大多装有智能报警系统,连接到物业警务室,一旦出现异常,便会立刻派值班人员前往查看。
这个系统的存在, 给来不及报警的刘先生父女带来了一线生机, 然而这一线生机带来的帮手竟然是那个不知所谓的保安, 这让刘先生心里觉得相当失望。
然而刘湘不这么想,她只觉得惊喜,朋友竟然来救他们了,“爸爸, 周行来救我们了, 我们快去给他开门。”
刘先生抱着女儿的手臂累得僵硬,另一只持刀的手压根不敢放松,因为他的太太还在周围对他虎视眈眈。
“不是爸爸不想,大门打不开啊。”
“湘湘……湘湘……”刘太太在天花板上转着圈,发出诡异的呼唤声。
刘湘吓得立刻捂住了嘴,凑到父亲耳边,“爸爸, 你快喊周行, 让他知道我们家里很危险。”
刘先生正为面前的妻子而惊恐, 哪里顾得上别的, “湘湘,我们先得确保自身的安全。”
可是刘湘焦急,她觉得要是周行没得到回答, 便会觉得她家没有危险, 那万一周行走了,她和爸爸妈妈不就没有获救的希望了吗?
“湘湘别闹, ”刘先生作为一个成年人,自然更相信自己的判断,“我们别惹妈妈生气……”
刘太太四肢着地,趴在地上,高高地仰起头,发丝散开,露出一双翻白的眼睛。
刘先生的话说不下去了,他不知道妻子现在听不听得懂话,但他明白一点——妻子眼下的情况,绝不是单纯的生病,毕竟没有谁生个病就能脱离了地心引力的。
那么如果妻子不是生病,难道是闹鬼了吗?
他想起白天傍晚时女儿对他说过的话,不禁心头一震,忙问道:“湘湘,你怎么知道家里有鬼?”
刘湘捂住嘴巴,“是周行告诉我的,我觉得妈妈很奇怪,他说我们家有鬼,爸爸,你还是不相信我们吗?”
刘先生毛骨悚然,无言以对,事实都摆在眼前了,他还能不相信?
他们父女沦落到今天的险境,正是他的傲慢导致。
女儿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告诉他妻子有些奇怪,只是刘先生认为女儿还小,没把她的话当做一回事。
然而事实证明,他所谓的验证根本只起了反作用,即便是今天晚上,仍然是女儿把他叫醒,才能够察觉到妻子的不妙。
他就像恐怖类型片里,那种劝都劝不动,非要以身犯险的傻瓜配角!
要不是面临着性命危机,刘先生一定郑重地向女儿道歉。
这时门外周行又敲了一遍门,“业主你好,请问家里有发生什么事情吗?需要我们的帮忙吗?”
刘先生看了一眼女儿,对上她期盼的眼神,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救命,无论是谁都好,快来救救我们!”
呼救声仿佛耗尽了刘先生所有的力量,他抱着女儿踉跄,后腰靠在了料理台上,靠着冰凉的大理石台面支撑着身体。
他的喊声未落,别墅当中刮起了阵阵阴风,厨房的顶灯在滋啦作响,橱柜震荡,水龙头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好似某种怪兽的低吼。
果然妻子被呼救声给激怒了!
刘先生心惊胆战,他幻想着门外那保安有足够的智谋,能够体会他呼救声中包含的绝望,无论报警或怎么都好,希望他能召集足够多的人来,合力打破窗户,或者将门撞开。
反正希望那保安能弄出巨大的动静来,他能够趁胡乱抱着女儿逃出生天。
然而,他期盼的一切都没有发生,门外的人没有再回答,也并未继续敲门,像是没听到刘先生的回应。
完了……
刘先生如坠冰窟,那保安一定是走了,该死的,这些人领着业主的工资,怎么可以消极怠工?!
保安走了……那他和女儿怎么办?
难道……难道今夜要死……
恍惚间,刘先生眼角余光瞥见了一道身影。
心里一惊,刘先生赶紧稳稳神仔细去看,厨房门口站了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青年,正是傍晚时和湘湘聊天的周行!
刘先生失声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周行歪头,看向着厨房当中奇特的景象,道:“请问,到底是哪一位业主需要帮助?”
看到制服保安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中还沾着血渍的刀上,刘先生慌了神。
“当然是我和我女儿,我老婆现在有点奇怪……”
周行转头看向刘太太,她的白色睡裙像是巨大飞蛾的翅膀,带着她飘然上了天花板,倒吊在天花板上四处爬动,并向他爬了过来,正笼罩在他的头顶。
刘先生不禁担忧提点:“小心……”
周行深以为然:“是啊,这太危险了,业主女士,请你快下来。”
刘先生:“……”
“周行,我爸爸是让你小心。”刘湘小声解释。
“哦,谢谢业主。”周行点头致意,“可是,业主女士也需要提醒啊。”
刘太太对他的提醒似乎感到不悦,尖叫一声,双脚蹬住天花板发力,野兽般向下扑过来。
小心——刘先生紧张得张大嘴却发不出声音。
然而周行抬高了双手,以慢打快,刚好接住刘太太的双手,像是拿起一个泡沫雕像,周行把刘太太轻拿轻放,使她安稳的双脚着地,站直身体。
“太危险了,业主女士。”
刘先生:“……”
刘太太僵持了半晌,等周行终于松开手,她再次张牙舞爪想要袭击,周行只好又跟她握了握手,并解释道:“业主女士,我是来查看你家中警报触动的原因,请让我好好工作。”
他是一名专业的保安,没有太多时间跟业主玩耍。
“……你、你、你怎么做到的!”刘先生激动地浑身发颤,说话都哆嗦,他刚才跟妻子抢女儿的时候,根本就撼不动妻子的怪力,若不是手里有刀差点就……
刘湘从爸爸的怀里滑下来,几步跑到周行身边,担忧地仰脸看着刘太太,问:“妈妈她是不是被鬼给迷惑了?”
周行歪头,“没有吧。”
“那妈妈为什么变得这么奇怪?”刘湘好不容易找到可以倾诉的人,“她一直在喊我的名字,还能挂在天花板上,这不是鬼让她做的吗?”
刘湘小脑袋瓜思考着。
周行眨了眨眼,“可这是你爸爸做的啊。”
刘湘瞪大了杏眼,慢慢转头望向父亲,眸中满是不可置信和受伤,“爸爸?”
刘先生打呼冤枉:“可别胡说,这怎么可能是我做的?湘湘,你别听他的,他是污蔑爸爸……”
“可是爸爸的话都不对,周行的话才是真的。”刘湘低落地道。
刘先生张口结舌,活像被当面甩了一巴掌,这话他无法反驳,相比一个外人保安,他这个做父亲的反倒是从来不相信女儿的话。
让湘湘一个小小的孩子,独自面对每夜重复的诡异景象,妈妈变得异常恐怖,爸爸却始终不相信她,湘湘该是多么的无助和煎熬!
刘先生丢开刀,蹲下身来,平视着女儿,“湘湘,是爸爸的错,爸爸跟你道歉。”
望着爸爸满脸的愧疚,刘湘想说没关系,可扔记挂着周行说的话,扭头看向周行,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些启示。
周行一愣,虽然没明白刘湘表情的含义,但他感受到某种驱使他说话的冲动。周行指着刘先生的手腕,道:“你们家的鬼就在那儿。”
什么?
父女俩低头看,那是刘先生前段时间在拍卖会上拍下的一块古董手表,因是心头好,所以这段时间常常带着,连睡觉都不取。
“这……这是鬼?”刘先生哆嗦着取下手表,扔到一旁,表情狰狞,愤怒不堪。
刘先生对古董表的爱好不说人尽皆知,但身边亲戚的朋友几乎都知道,像这块表就是一位朋友得到了消息,特地约他去的拍卖场,现在看来那朋友是何居心到底难说。
手表落地发出声音,同时刘太太像是断了电,软软倒地。
这下,周行的话更有说服力了,刘先生恨不得立即就把表扔到南极去,可又不敢再去碰它。
反而是周行,上前捡起了手表,拍了拍并未沾上的尘土,眼睛亮亮的问:“这就不要了?那我可以捡走吗?”
“呃……当然可以。”刘先生赶紧回答。
周行肉眼可见的变开心,“那业主先生,还有别的需要吗?”
刘先生试探着说:“我家还有别的……鬼吗?”
周行环视四周,摇头:“没有。”
“那太好了!”刘先生喜道,“感谢周先生的救命之恩!”
刘湘徒劳无功地扶起母亲,“谢谢你啊,周行。”
“湘湘没礼貌,要叫叔叔。”刘先生小心翼翼看周行的脸色,教训自己女儿道。
刘湘噘嘴,“不,我和周行是朋友,是吧?周行。”
“嗯。”周行点头。
这位周行先生倒是宽容,没把湘湘的亲近当作冒犯。
刘先生这么想着,对周行的评价再次拔高。
现在他由衷的庆幸,买到了三号别墅并及时搬了过来,否则他的妻子,女儿连同自己,一家三口说不定都要被这块表给害死了。
“周先生,那我老婆她不会有事吧?”刘先生忐忑不安的问。
闻言,周行的神色变得严肃。
刘先生的心悬了起来,莫不是他的妻子被鬼附身之后,会留下什么严重的后遗症吗?
“业主先生,”周行郑重道,“请不要再让业主女士爬天花板了,这很危险。”
刘先生:“……”
告诫完业主,周行满意地回了保安值班室,今天也是优秀的保安呢!
第 52 章
值完夜班, 周行完成交接,慢慢从门岗走回到39号别墅,清晨的空气越发冰冷,此时已经深冬。
最近几天天气预报总是会预报有雪, 天色总是昏昏沉沉, 不知什么时候就要飘雪。
周行回到39号别墅的时候, 周珵刚好端出最后一道煎鸡蛋。
“星星下班啦,快去洗手刷牙,待会儿要补眠吗?”
周行摇头,他完全不困。
大哥这几日都在忙, 而他自己的排班也在不断变化, 两人接近48个小时没有见面了,比起补觉,他更想和大哥在一起。
刚坐下,周珵便将搅拌降温的粥碗推过来,勺子的长柄放在周行顺手的位置。
对面的田秀琴隐晦的白了一眼,夹着菜往周珵碗里送,“阳阳……小珵, 你多关心关心自己, 周行是个成年人了, 能照顾好自己的, 你别太操心了。”
周珵礼貌道:“谢谢,这是我们的习惯。”
田秀琴的笑容僵了一下,对儿子的客气感到很失落, 她在桌子底下踢了王元生一脚, 希望老公能替自己说句话,然而王元生的心思根本没在这上面, 他只是盯着周行的制服,心里在想着,该怎么样让周行辞掉保安的工作。
“大哥,我有礼物。”周行掏制服口袋。
周珵微愣,他早已习惯了星星会时不时的带礼物,那些礼物都是大多是用鬼做成的,只是他没想到,星星在别墅区做个保安都能遇见鬼。
“星星真棒,大哥很期待。”周珵哄着弟弟。
田秀芹不禁埋怨:“什么东西这么神神秘秘的,非要在饭桌上讲。”
一个靠小珵养活的保安,能送出什么好的礼物来,还偏要当着他们夫妻俩的面显摆!
周行的双手在周珵面前展开,露出里面那块古董表,百达翡丽,暗金色表盘,黑色表带,表盘设计透着年代感。周行抓起兄长的右手,把表扣在手腕上。
王远生先是不经意瞥了一眼,他与田秀琴想法差不多,觉得周行必然不会送出什么好东西,可这一眼就牢牢吸住了他的注意力,他眉头皱起,语气焦灼:“你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怎么了?”田秀琴见丈夫的状态不对,也跟着看过去,她多年关注奢品,对这个牌子的表自然不陌生,顿时生起气来:“不是我说,周行啊,送礼物量力而为,你买了个假表让小珵怎么戴?”
看清表的瞬间,周珵很意外,但以他对周行的了解,这表肯定不是假的,至于周行怎么得到的,必然有特别的原因。
“星星的心意就是最珍贵的礼物,”周珵面无表情看了两夫妻一眼,转头对周行微笑,“星星真棒,表我很喜欢,是你做的吗?”
周珵虽这么问,却已料定了不是,星星从未做出过带有具体品牌的东西。
“我捡到的。”周行答道。
捡来的?王元生怎么可能会相信,“这表要是真的,值800万,谁会扔掉这么贵的表?”
听到这里,田秀琴终于知道丈夫的表情为何那样凝重,她猛地站起身来,俯身想要抢过周行手里的东西,“你是不是抢别人的了?还是偷别人的?”
周珵一把抓住田秀琴伸过来的手,眸底暗沉得可怕。
田秀琴又急又气,王元生看向周行的目光带着谴责,本该平静的早餐桌,暗流涌动。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佣人从厨房里出来,请示王元生夫妻的意思,看到饭桌上的这一幕不由得愣神。
“去开门。”王元生不悦道。
佣人忙低头去了,周珵松开田秀琴的小臂,收敛情绪,对着夫妻俩一字一顿道:“星星是我弟弟。”
王元生田秀琴一时无言。很快佣人领着客人进来,王元生立刻起身相迎,笑容满面地招呼道:“刘总!”
刘先生一手牵着女儿,一手端着个用极细的竹丝编织而成的小筐,筐的四周露出垫底的餐巾,里面摆满了手工曲奇。
“王总,打扰了。”刘先生彬彬有礼道。
他连夜把妻子、女儿送到医院检查身体,直到清晨才回来,又派人去调查拍卖场和给他消息的朋友,忙完了最紧要的事情后,立刻到物业中心去找周行。
得知周行下班了,便想要通讯地址,被告知周行就住在别墅区39号。
刘先生意外,又不是那么意外,想想也是,周行这样的高人,一定不可能只是个普通的保安。
但这样一来,他的谢礼就得好好斟酌了。
所以他先带着妻子亲手烤的饼干登门拜访,想跟周行搭上关系后再从长计议酬谢一事。
王元生怎么会知道其中缘由,他以为刘总是来拜访自己的,毕竟他大小是个实业家,想必刘总也同自己一样,想要拓展一下商路。为了避免让一身保安制服的周行暴露于人前,他主动请刘总父女俩到会客厅就坐,并给田秀琴使眼色,让她哄着小女孩。
“刘总,”王元生笑呵呵,以商场前辈的姿态道:“你可是年轻有为,我早就想跟你聊聊了……”
刘先生笑容以待,“王总客气了,我作为晚辈,早就该来拜访了,可惜搬家后一直琐事缠身,没有机会。”
王元生立刻发觉刘先生的态度相当的热切,心下得意于自己的商界地位,就连新兴科技企业的新贵都给足了面子,“咱们都是邻居,以后商场上也能互相照应,多来往有好处。”
“您说的对,我们一家多亏了您公子的援手,我今天是特地来感谢的……”刘先生松开女儿的手,刘湘迫不及待地跑掉,绕过田秀琴,冲向吃饭的周行。
王元生愣在原地,看着刘总的小女儿给周行握手,顿时感到一股羞辱感,刘总主动上门,他的女儿还认识周行,那岂不是早就知道他王元生家里出了个保安?
“刘总,这是什么意思?”王元生口气不太好。
是上门来嘲笑他的吗?
“您别见怪,”刘先生歉然道,“周先生救了我们一家三口,都说大恩不言谢,我哪能真的不谢?是我去物业中心打听的,贸然来打扰,失礼了。我女儿湘湘很崇拜周先生,您能培养出这么了不起的儿子,真让人羡慕。”
“你们见过他?”王元生心道不妙,找补道:“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刚认的养子,这孩子不怎么听话,你说我也没有亏待他,怎么就非要干那个破保安,是不是引起了什么误会?”
周珵本来看着刘湘和周行说话,此时收敛了笑容,想要说话,不料有人先他一步。
刘湘插着腰,圆圆的脸上写满了愤怒,“伯伯,老师没有教过你,职业不分贵贱吗?”
被一个小女孩当面顶撞,王元生面上挂不住,却碍于对方的父亲是他想搭上的商业新贵不好发作,便道:“刘总你看,孩子是父母债,有的时候就是叫人为难,小孩子家懂些什么,我这都是为了他好。”
在他想来,刘总肯定是赞成他说的话,然而刘先生却道:“一天以前,我也跟您一个想法,可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有的时候,孩子他们的想法并没有错,是我们大人太过傲慢了。”
被女儿顶撞完,又被父亲当面教育,王元生更觉得丢脸,语气一时说不上好。“刘总,咱们考虑事情要全面。”
“我不是看不起保安,你说这孩子做个保安,不挣几个钱,还养成一些坏习惯,这不刚才我们就在说,他不知从哪弄来了一块表,非要说是自己捡的,那表那么贵,就算是咱们,怎么可能平白扔掉上千万的表?我看他肯定是跟那些底层的人沾染上了坏毛病。”
“您一定是误会了,那块表是我的……”刘先生立刻解释道。
田秀琴不等他说完,宛如抓到了周行的小辫子,大声道:“我就知道!刘总是不是来要回手表的?我老公说的太对了,他就是不听话。”
她对周珵道:“小珵,快把表还给刘先生!”
“不用那表给他,千万不要还给我!”刘先生慌忙道,接着又条件反射的看向周珵手腕上戴着的表,脸色大变,“这表不能戴!周先生您快让他摘下来吧,弄不好要人命啊!”
周珵倒不怕这表会伤害到自己,但刘先生话里提到伤害家人,这可就令他不得不担心了。
“星星,这表对你有影响吗?”
周行摇头,“没有,它力气小。”
这表里的鬼会操纵佩戴者最亲近的人,每当手表转到夜里的某个时刻,里面的鬼就会出来。
对周行来说,那操纵的力道比挠痒痒更轻。
刘先生敏锐地看出了周行的“家庭关系”——周行对王元生夫妇的话充耳不闻,根本不在意,全部注意力都在这个兄长周珵身上。
“还是周先生厉害,这表可把我们一家害苦了……”刘先生从妻子嗜睡讲起,一直讲到昨夜至凌晨的惊险,感叹周行出现得多么及时,又是多么强大。
“爸爸和我是来感谢你们的。”刘湘小大人似的鞠躬。
周行想了想道:“不客气。”
刘湘兴奋,“我们是好朋友,对吧!”
“嗯。”
王元生夫妻俩已然失神,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周行这个区区保安竟然有这样神奇的本事!
他们本能的怀疑,可刘总是货真价实的本尊,总不可能配合周行演戏给他们看吧……
第 53 章
这个乡下来的土小子, 而且脑子不怎么好使,真有一身神奇的本事?
田秀琴迟疑,偷偷用胳膊肘躲碰了碰王元生,希望从丈夫那里获得一些启示。
王元生没有余裕关注她, 正在担心, 周行真有刘总所说的那么大能力的话, 自己和妻子这些日子以来对他的冷待,是否已经惹怒了周行,否则,周行怎么会“刻意”隐瞒这些事情呢?
“你可不要跟我开玩笑, 刘总。”王元生强笑道。
刘先生不理会夫妻俩的眉眼官司, 反而还想趁机添一把火,“王总您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看您对周先生在咱们这里做保安好像不是很满意?这样,要是您有什么不方便的话,我高薪聘请周先生到我们公司去当保安,怎么样?”
错不了,周行就是故意隐瞒了!王元生心里咯噔一下,姓刘的竟然开始挑拨他们家庭关系了, 还想把周行给挖走, 想必周行确有大本事。
王元生心里打鼓, 拿眼偷瞧周行, 看他还是那副呆呆的样子,捉摸不透,心里七上八下, 这是故意装出来的吧?
为什么要装成傻子?是想测试自己夫妻会如何对待他吗?
想到这里, 王元生在心里埋怨周珵,这种事情为什么不早跟爸妈说?
事到如今, 他只能尽力去补救了,也希望他们并没有真正地惹怒到周行。
“刘总这是哪里话说的?我自己的儿子我还能嫌弃他不成?在咱们小区做保安多好,像我们这样的家庭也不指望孩子挣钱,他能干个自己喜欢的工作才最重要,你说是不是?”
“没错。”刘先生表面上应承着,语气却带着遗憾,这老家伙果然反应快,既然没可能把周行请到自己公司,只好说出了请求。
“今天来拜访,一则是感谢周行先生的援手,邀请您有空到我们家去做客,二来呢,就是希望周行先生能再帮我一个忙,我必然重谢。”刘先生在最后两个字加重了读音。
王元生一听大喜,要是能让姓刘的欠下个人情,拓宽生意一事就好办多了,忙不迭地替周行答应下来。
“刘总这么客气,有什么说一声就行了。”
刘先生倒是比王元生的脑筋清楚得多,他看得出来周行并不在意王元生,便没接话,只看着周行,等待着本人的回应。
“刘总客气,”周珵开口,“我弟弟一贯热心肠,如果你有需要,他必然愿意帮忙,只是我担心他的安全,能不能请刘先生先把事情说清楚,看看星星到底能不能帮得上忙。”
刘先生大约明白过来了,眼前这位周珵才是周行的话事人,忙开始解释。
他想请周行帮的忙,自然与古董表有关。
刘先生这个人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把玩一些古董表,然而古董表相当难得,能保存完好的、品相极佳的更少见,他一直留意着市场上的古董表。
一个月前,他的合作伙伴商易之告诉他,拍卖行最近要拍卖一只古董百达翡丽,刘先生大喜,便特地抽出时间去参加拍卖。在拍卖现场,刘先生一眼便喜欢上了这只表,拍卖师还讲述了表的背景,这只表是如何陪伴着第一任主人发迹,又是如何辗转流传至今,还称这只表为幸运表,刘先生当即花大价钱拍下。
没想到这表没有带来幸运,反而带来了灾厄。
如今事情告一段落后,刘先生仔细想想才发觉,商易之会告诉他古董表拍卖的消息这件事就透着古怪。
首先,商易之是个十足的技术狂人,对时尚、奢侈品、收藏品都漠不关心;其次,两人的关系亦敌亦友,有合作也有竞争,只能说是在势均力敌,惺惺相惜,但还没有好到特意去帮自己留意心头好的地步。
只是当时他得到表的惊喜冲昏了头脑,没有深入去思考其中的违和之处。
现在,他迫切的希望知道,这位合作伙伴究竟是无意还是有心,所以希望周行能陪他一起去看看究竟。
这任务并不危险,周珵自然不会干涉,把选择权交给了周行,周行在刘湘这个朋友的邀请下,答应了刘先生的请求,和父女俩一起来到环宇科技。
寰宇科技是为了探路风头正劲的人工智能产业而成立的新公司,由刘先生和商易之各出一笔资金,聘用了一大批该行业的年轻人,共同推进人工智能的研究。商易之目前就住在这里,夜以继日的攻克技术难题。
刘先生作为合伙人之一,一路绿灯,带着周行来到环宇科技的研究中心,这里工作的一群年轻人最多不超过30岁。
有人注意到刘先生的到来,才招呼各自忙碌的同事们来跟刘先生打声招呼。
“刘总好!”
“你们忙,我来找商易之。”刘先生摁压手掌示意他们继续工作。
“商总在演示厅。”年轻职员给指了方向,三人不多做停留,径自前往演示厅。那是个中型会议室改造而成的房间,一面墙上是巨大的显示屏,商易之就坐在会议桌上摆弄着一台手持终端。
商易之与刘先生年纪不相上下,一身干练的黑衣黑裤,啪啪啪地敲着终端,显示屏播放的视频立刻产生变化,一只小猫正在屏幕当中来回跳跃,这是偶尔某一帧小猫的耳朵会突然消失,十分掉san。
刘先生低声询问周行,商易之身边有无异常,周行摇头,表示并无异常。
他分心往门口看了一眼,立刻道:“老刘,你来得正好,快看这段视频,算力不够,很难在同样的赛道上追赶sora……”
商易之张口就是工作上的事,刘先生打断了他,“你先等等,我有重要的事情想问你。”
商易之停了下来,看向刘先生,目光落到后面的人身上,不由得皱起了眉,“老刘,你怎么把孩子都带来了?这是工作的场合。”说着,他把手里的终端扔到了会议桌上,重重的响声昭示他的不满。
“我说过,做技术的人,就不应该早早成家,全是拖累,你一个堂堂老总,竟然还要带孩子上班,这像话吗?”
“商易之!”刘先生冷喝,抢回场面的控制权。
刘先生盯着商易之的眼睛,“告诉我,前段时间拍卖会上的那块表消息,你从哪得来的?”
商易之定定地注视了刘先生好一会儿,突然露出了个笑容,漫步走到自己的办公桌边,坐到老板椅上,以慵懒的姿势问道:“怎么?那表你不喜欢吗?”
“别转移话题,回答我,关于那块表你都知道多少?”
商易之饶有兴趣,“看来真的起效了,怎么你有遇到什么怪事吗?”
刘总脸色大变,他不敢相信商易之竟然是在了解内情的前提下给他推荐表,“为什么?我以为你把我当朋友!”
商易之一脸理所当然:“我当然把你当朋友,不然怎么会让你去买。”
“你什么意思?”刘先生糊涂了。
“我听说那块表有神奇的作用,可以让一个人摆脱家庭负累,专注事业,正想问你戴上之后有什么感觉?”
刘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知道商易之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怒气阵阵涌上头脑,一个跨步上前,揪起商易之的衣领,一拳就砸了上去。
可惜,他毕竟是个常年坐办公室的人,拳头没有多大的力量,商易之吃痛偏头,脸上并没有出现大的伤口,他挥开刘先生的手:“干什么打人?”
刘先生怒不可遏,“我打你都是轻的,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了我老婆和女儿!”
商易之明显怔了一下,但旋即又变得漫不经心:“这么严重,你老婆孩子还好吗?”
浑不吝的态度气得刘先生直冒青筋,他指着商易之的鼻子道:“不用你管!你就告诉我,到底是谁给你的消息!”
商易之两手一摊,光棍道:“我忘了。”
刘先生气得说不出话来。
“恐怕你忘了也得给我想起来。”演示厅里突然响起第四个人的声音,众人循声望去,耿全亮刚好推门而入,身后带着他的助手王俊杰。
“商总、刘总,他们说是什么调查所,我拦不住……”青年职员在后面焦急道。
耿全亮对着房间中众人亮起了证件,“调查所执行公务,请你们配合。”
商易之对着门口的职员挥了挥手,让他们出去把门带上,才道:“你们找我什么事儿?”
耿全亮的目光扫过商易之、刘先生还有刘湘,最后目光落在了周行身上,“你怎么在这里?”
“我陪我的朋友来做事。”周行乖乖回答道。
耿全亮的目光在商易之和刘先生之间游移,猜测到底哪位是周行的朋友,只到成年人腰高的刘湘举起了手:“叔叔,是我,我才是周行的朋友。”
耿全亮:“……”
他决定还是先办正事,对商易之道:“我们在调查一件大案嫌疑人时,得到目击者证言,说曾看到你和嫌疑人在某场宴会上秘密接头,商易之,我现在问你,这个人你认识吗?”
耿全亮身后的王俊杰配合地亮出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年轻人满脸阴鸷。
商易之盯着照片看了两眼,“没什么印象。”
“你最好还有印象,这个人背着数条人命,如果没有正当的理由,我可视你为他的同伙。”
刘先生大惊失色,“商易之,你怎么会跟罪犯有交集?”
“我没那个时间去谋杀别人。”商易之带着淡淡的傲慢,“如你所说,我是在宴会上见过这个人,那我只能想到一个时间点。”
“一个半月前的慈善晚宴,我就是在那里听说了古董表拍卖的消息,那天的晚宴很无聊,我到角落里透气,便听到有人在聊天,提起了一块神奇的手表,每一任主人得到它后,都会在事业上有重大突破,我觉得很有意思,就记下了,至于说话的人长什么样,我并不关心。”
商易之对刘先生点头:“我觉得这样这块表非常适合你,就告诉你这个消息了。”刘先生为之气结。
耿全亮一脸怪异,“你们有仇?这一听就害人的东西还让他买,迫不及待让他死?”
刘先生重重地哼了一声,他本以为两人是朋友,但看商易之的举动,更像仇人。
“我只是想让他好好上班,他分给家庭的时间太多了,这对我们的研究进度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商易之认真地道。
耿全亮大开眼界,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所以说,你是明知道这块表会害死他的家人,还敢推荐给他?”
商易之有些不耐烦:“我并不认为这块表会有什么效果,它只是一个传说,即便老刘家里发生了什么状况,也不排除是巧合。这算犯罪了吗?我愿意接受制裁,只要你们别再耽误我的时间。”
耿全亮一时也拿他没有好的办法,而且,他有更重要的任务,有关处罚事宜稍后再说。
“我先问你,除了这块表之外,你还从这个人那里得到别的消息吗?”
“重申一次,我不是他的同伙。”商易之冷脸,“我只是偶然听到了他们聊天,这表本来也是他们自己要买,是老刘比他们出钱更高而已。”
“们?另一个人长什么样子?”
“没看。”
“那他们还聊了什么?”
商易之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关于设计、测试……还有找人之类的。”
设计、测试?
耿全亮满头雾水,这都什么跟什么……
从商易之这里得不到更多的线索,耿全亮把后续事件处理任务交给王俊杰,自己则拉着周行到一边,问道:“你哥最近忙不忙?”
周行点头又摇头。
耿全亮无奈,“看不懂,转告你哥,我从嫌疑人身上得到了当年事件的新线索,申请重启调查已经通过,问他要不要一起走一趟。”
第 54 章
回程的途中, 刘湘难掩兴奋,追问父亲:“爸爸,坏叔叔会被抓起来吗?”
刘先生心下惋惜,给出了肯定答案。
起初怒火上头时, 他一度认为商易之之所以会伤害自己, 是因为对自己有所怨恨, 而经过那一场对峙,他明白了,原来是商易之这个人的脑回路异于常人。
即便如此,商易之所做过的事情不会磨灭, 仍然会受到惩罚。在这一点上面, 刘先生并不会因为商易之的出发点而宽宥对于妻子女儿产生的伤害。
“会的,湘湘,叔叔会被抓起来去接受他应得的惩罚。”
刘湘满意点头,“是呢,我觉得也应该,因为叔叔对妈妈造成了伤害,他不应该这么做。我读过的故事里面就写过, 人不应该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强加给别人。”
刘先生心情复杂, 此时此刻, 他终于不得不把女儿当成是一个平等的人, 而非属于自己的孩子。
商易之的所思所想所为,恰似一面镜子,让他照见自身的傲慢无礼。就如同商易之的行为对他来说是种伤害, 他之前的想法也给孩子造成了真实的伤害。
“湘湘, 爸爸这次真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刘先生向女儿承诺, “以后我和妈妈会认真对待你的想法,尊重你的意见,也欢迎你监督爸爸,好吗?”
刘湘大度地摆手,“好吧,原谅你了。”
刘先生莞尔一笑,与女儿拉钩约定,刘湘从父亲这里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便去关心自己的朋友,因为她看到周行投过来的羡慕眼神。
“周行,你在想什么?”刘湘凑过去,盯着周行的眼睛问,周行不答,她便不动。
很少有人这么一心一意地等待着周行的回答,偶尔有人会问他在想什么,也只是用一副很无语的表情对待他。
周行脱口而出:“我也想去。”
刘湘愣了一下:“去哪儿?”
“耿队长让我大哥一起去调查20年前的案件,我也想去。”
“那你就去啊。”
“可大哥不让我去。”周行有点迷茫,大哥总是瞒着他很多事情,总是说他长大了就自然而然懂得,可周行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才会到来,他等得很不开心。
“所以你是不是很担心?大人们就是这样,总以为我们什么都不懂,就像我爸爸一样。”
刘先生:“……”
刘湘接着道:“这时候就要想办法了呀。”
“什么办法?”
“哭、闹、撒泼打滚。”刘湘兴奋建议,她有个同学一旦被老师请家长挨教训,就会来上一套,立刻就赢了。
周行呆了呆:“可以这样吗?”
“周先生千万别当真!湘湘,”刘先生无奈至极,“你怎么可以教周先生这么乱七八糟的招数……”实在太离谱了!
“爸爸,你刚才还说会尊重我的意见。”刘湘控诉。
刘先生无言以对,狼狈道:“这不算……”
“唉,你们大人总是说一套做一套,我都习惯了。”刘湘叹息,托着下巴对周行说:“那你就只能像我一样,一遍一遍地说明自己的想法,希望你大哥别跟我爸一样水泥脑袋。”
“湘湘!”刘先生深感丢脸地低吼。
大哥会明白吗?
看见大哥身上有伤口,就会胸口闷闷的……
被大哥摸着头说星星以后就懂了,就希望第二天睁开眼睛都到了以后……
想时时刻刻地陪在大哥身边,确保他的安全……
希望和大哥靠得更近一点的种种感受,都可以向大哥说明白吗?
周行不知道,他拒绝了刘家父女送他,一个人回到了39号别墅,一进门,就看见会客厅坐着的两人。
罕见的,王元生夫妻俩白天都在,桌上放着缤纷的果盘,田秀琴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水果,那块哈密瓜已经被戳烂,而王元生则正在看着一本书,时不时地抬头望向门口。
一抬头看见周行进来,王元生立刻丢下书站了起来,笑容和煦,“周行回来啦。”
周行察觉到与往日的一丝不同,但他又说不出来,呆呆地点头,“嗯,大哥呢?”
话音刚落,周珵从楼上下来,“星星。”周行抬脚就朝楼梯方向走去。
王元生使了个眼色,田秀琴立刻道:“这都中午了,饭菜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小珵你也下来吃饭,咱们边吃边聊。”
周珵看了两人几秒,并未拒绝。
佣人阿姨把饭菜端上了餐桌,这回都是些中式特色菜,清蒸鱼、白灼虾之类的,还有周珵时常给周行做的糖醋排骨。
周珵给弟弟夹了菜,两人刚吃几口,王元生就迫不及待地开口道:“周行,今天你跟刘总去干什么了?刘总对你印象怎么样?他有没有问你需要什么?”
周行扒着米饭眨了眨眼,慢吞吞道:“去抓了一个人,不知道,没有。”
王元生愣了半天,才明白这是周行对每个问题的回答,他有些不悦,但还是挂起笑容,以长辈的姿态道:“周行,你还年轻,阅历不深,像刘总他在国内电子科技产业的地位举足轻重。”
“你救了他太太的性命,刘总一定会好好报答你,一旦他给了你许诺,一定得回来让我给你参谋参谋,因为你还不懂得这许诺的价值,明白吗?”
王元生反复叮嘱:“你要是想要衣服、手机、电脑,哪怕是车,可以直接跟我说,我来给你买。”
周行并未如何反应,周珵放下了碗筷,骨瓷碗磕在饭桌上发出一声脆响,周珵就这么目光沉沉地盯着王远生,直到王元生讪讪地辩解:“小珵,别误会,我只是想帮周行争取最大的利益。”
周珵扯了扯嘴角,“恐怕他并不需要,星星喜欢助人为乐,不强求对方的回报。”
“你这孩子,怎么不明白爸爸的苦心……”王元生急了,可看周珵的冷脸,王元生知道此事不宜再往下说,“好好好,我不说了,吃饭吧,先吃饭。”
“大哥,”周行拽了拽周珵的衣角。
“怎么了星星?”周珵表情立刻变得温柔。
“我遇到了耿队长,他让我转告你,当年事件有新线索,申请重启调查已经通过,问你要不要一起去。”周行如实复述。
周珵面现惊讶,旋即道:“我知道了,待会儿我会给他回电话,谢谢星星。”
周行依然执着地望着周珵,“大哥,我也要去。”
还没等周珵回答,王元生又来插嘴。
“什么当年案件?什么重启调查?”王元生有些焦急,又有些生气,“小珵,咱们一家人都团聚了,你还掺和那些事干什么呢?”
周珵淡淡道:“我二弟是当年绑架案的受害人受害者之一,关于当年事件的真相,我还有一些疑问。”
王元生啪的一声拍下筷子:“我不同意!”
“这是我的私事,没有必要征求谁的同意。”
“你怎么说话的?我是你的父亲!”
周珵没有正面反驳,而是道:“无论是谁,一个人不该干涉另一个成年人的决定,不是吗?”
“胡闹!”王元生震怒,“小珵,我不知道你都在想些什么,我和你妈辛苦这么多年创下的这偌大家业,将来都要交到你的手中,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辞掉你那不入流的演员工作,好好地回到公司实习,日后好带领公司继续往前走。而且我有些话不得不说……”
“小珵,从你搬到家里来到现在,我和你妈日日关心,处处忍让,到底是有什么样的心结,让你始终不能接受我们?”王元生看着他的目光沉痛又失望,像是被周珵的冷漠伤透了心,“咱们是一家人,血浓于水,你难道恨我们吗?”
周珵拿起餐巾擦了擦嘴,“我自幼被周爷爷抚养长大,和两个弟弟相依为命,他们才是我最亲近的人。所以当年的事情我必须查清楚,对你们造成了伤害,我很抱歉,但我并不会因此改变我的决定。”
王元生怒气冲冲上了楼,田秀芹期期艾艾,劝说周珵去认个错,被周珵直接拒绝,因此也憋着一肚子气走了。
家中的气氛因此跌落冰点,但也因此,周珵不能让周行独自留在这个家里——刚跟王元生夫妻闹翻,周珵怕他们把气撒在周行身上。
次日一早,周珵带着周行前去与耿全亮会合,一同去往当年邪修飞云杀害七十多名少男少女的废弃工厂。
路上,耿全亮对周珵讲了最近这段时间的进展。
他们对所有检验出来的非亲生幸存者进行了询问,没有问出更多的线索,不排除有人像邵心怡那样刻意隐瞒,只不过,调查所没有权限做更多的审讯,毕竟,除了孟茹和邵心怡以外,他们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其他人也知情。
“话说回来,有几个是肯定不知情的,就像那个黎岫,他显然真的认为自己是黎家夫妇俩的亲生儿子。”耿全亮咂咂嘴,“他甚至比他父母还不能接受现实。”
从冒名顶替的子女们这里得不到线索,调查所就从孟茹豢养的邪修那里入手,倒是找到了几个类似的修士,商易之的消息来源,就是那几个修士中的一个。
“他们嘴很硬,我们请了微表情专家才得到一点线索,他们都对当年飞云的案子有心理波动。但飞云当年出没的地点当中,有明确痕迹的,也就那座废弃工厂。”
终于,一行人来到了当年的废弃工厂,裸露的钢架、破碎的墙体,宛如巨型野兽的尸骨蹲踞在荒野中。
第 55 章
这座屠宰厂建设于六七十年代, 规模并不大,主要承担附近县乡农户们养殖的牲畜屠宰,后来在改革浪潮中逐渐没落,城镇化进程又让这里的位置变得偏远, 没有开发的价值。后来三十多年前被飞云给当做了杀人现场, 就更不可能动迁, 所以,直至今日,工厂还是以前的旧模样。
周围曾经拉过警戒线,随着时光流逝, 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没有补充的原因也很简单,如此偏僻的位置,一般不会有外人过来,附近几公里内的村里人更不会来——当年的案件虽然没有对外播报,可附近的人是瞒不住的,目击者早就将看到的场面给几个村子散播完了,衍生出来的恐怖故事可以止小儿夜啼。
耿全亮的车到达屠宰场的时候, 调查所已经有人到了, 他们将附近的小路清理出来, 让后来人更方便地找到入口。
离厂有段距离, 车就不能往里走了,松软的地面很容易让车轮陷进去,耿全亮王俊杰、周珵周行四人下了车, 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厂房走。
幸好最近气温下降, 地面被冻得坚实许多,又有枯黄的草被, 几人倒是没有像先来者那样沾了厚厚一脚泥。
工厂是旧式的青砖盖就,许多砖块已经散落,墙体有许多豁口,顶棚更是跟筛子似的到处破洞,露出里面搭建顶棚的钢筋。
大铁门生了锈,底下的滑轮印下深深的痕迹,开门的轨迹上洒着许多锈渣。
厂房内部的水泥地面盖着厚厚一层土,人走在上面留下许多散乱的脚印。
耿全亮边走边介绍,“我也是第一次到现场,之前都是在所里档案里见过图片,大约就是这几个位置,当年挂了很多……尸体。”
他指着厂房里安装着的一些机器,固定在半空中的索道和铁钩,铁质发黑发暗,让人不由自主地猜疑那黑色到底是什么。
厂房里充斥着浓重的土腥味,还有一些潮湿阴凉处经常会有的一种霉菌味道,大概是得益于上方顶棚的破洞,空气并不憋闷。
四人在厂房里行走,头顶都是一个个悬吊着的铁钩,像是走在生长铁钩的树林。
耿全亮的脸色极其难看,王俊杰更是一脸惨白。
周珵略微一想,便明白了原因——看过案发现场照片,此时来到这里,肯定是会不由自主地联想。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多么可怕的景象,让两位调查所的工作人员都如此难以忍受。
“这些钩子上……”耿全亮舔了舔干涩的唇,“当时挂着孩子们的尸体,铁钩扎进颈椎里,血顺着往下流,在底下滴一大片……”
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果然每个铁钩正下方都有一片不规则黑色痕迹,在尘土的覆盖下,模糊不清。
“这次来目的是?”周珵扫视厂房中的一切,死寂、荒芜,代表着死亡的屠杀机器。
耿全亮定了定神,“主要是找找当年有没有遗漏的线索,毕竟当年的查案手段粗糙简陋,现在更加精细一些,也能上点高科技手段。”
他压低了声音:“归根结底,是在人证那边迟迟没有突破。”
周珵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在一旁等待着他们的忙碌。
调查所的人手用一种黑色的薄膜遮住顶棚上的窟窿,然后在厂房里大量喷洒一种名为鲁米诺的试剂,最后打开了紫外线灯,厂房景象大变。
在过量紫色射线下,所有的物品呈现一种昏暗的失真状态,只有一种东西泛着荧光,
血迹。
大量的血迹,有喷射状的,给屠宰台喷上一层大大小小的波点,有链状的,像是边移动边滴撒,还有大片水洼状的,最后汇集到一片巨大的水洼中。
周珵恍惚了一瞬,心底五味杂陈,若是当年绑架案的犯人像这般炮制,二十年就会重复一次这样的惨案。
幸好……幸好。
周行拉住了周珵的衣角,“大哥?”
周珵反手牵住弟弟的手,“大哥没事……”
耿全亮擦着汗走过来,“当年查案的时候没有这样的条件,都用肉眼看,大概忽略了很多血迹。”
周珵用目光描绘着地面上的纹路,那血液形成一个巨大的玄妙图像,“这图案的用途?”
“说是飞云修炼进入了邪路,为了吸取孩子们的魂魄来练功。”耿全亮回答,“我查了相关档案,这个说法从来没有出现在任何一份里面,但当年的前辈们是这么说的。”
周珵感到意外,“阵法的用途,你们至今还不清楚?”
耿全亮尴尬:“也不能说不清楚,就是没书面记录而已,当年调查所刚刚成立,很多档案记录都不规范不全面,而且当时玄门难打交道,又对飞云之事会莫若深……”
“你的意思是,当年调查所是个草台班子,现在比以前好多了,是吧?”周珵扯了扯嘴角,“我看不见得。”
耿全亮更尴尬了,摸着鼻子掩饰,“起码现在档案记录有更多的细节。”
“这次你们能确定阵法的用途了?”
“肯定能!”耿全亮受不了周珵的质疑,斩钉截铁道:“我们调查所三十多年来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关于阵法,我们培养了好几位精通的人,即便不能像玄门高手那样自如使用,甄别用途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周珵姑且信了,“人呢?”
耿全亮转头问王俊杰,“总部什么时候来人?”
“队长,总部说已经在路上了,很快就到。”
既然如此,几人也不急于这一时,耿全亮领着几人在厂房里到处走动,试图发现更多细节。
不多时,现场调查员将临摹好的阵法缩略图制作了出来,搬出一张折叠桌,将近一平米的图纸平铺在上面。
几人过来看,那阵法在图纸上显示出全貌,似方似圆,中间线条穿插,形成许多夹角,四个方位上还有一个像是古字体的图案。
图像风格古朴,类似很多出土文物上会有的那种。
可惜,几人都看不懂这阵法,只好等着总部派的人来到,将近半小时后,那人终于姗姗来迟。
远远看见下车的人,耿全亮忍不住爆了个粗口,面对周珵询问的目光,耿全亮晦气道:“所里有七个专家,怎么就偏偏是孙原。”
“你们有过节?”周珵挑眉。
耿全亮哼了一声,“我可不背这锅,是你弟跟他有过节。”
周珵愣了,转头看周行,他一脸放空,早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
“星星?”
周行回神,“大哥?”
“上回你在蓝台综艺里遇到危险,我带着周行去救你,在半山腰的时候被人拦住了,周行二话不说把人打了,人到现在还不能走路呢。”
“挨打的孙双奇就是孙原的侄子。”
周珵哑口无言,“……要不,我们回避一下?”
耿全亮望着前方,“晚啦。”
一身黑色唐装的干瘦老头来到跟前,撩起眼皮瞥了耿全亮一眼,“耿队长,行动真快,也不等等老家伙。”
“是我的错,前辈见谅。”耿全亮利落地认错,引着孙原往里走,“前辈,里面已经把阵法临摹出来了,就等您到了。”
他心心念念盼望孙原直接进去看图,什么都别问,更别生出什么幺蛾子。
然而,孙原背着手慢慢走,走过周珵兄弟后,忽然转过身来,问道:“这两位是?”
耿全亮脸颊抽搐了一下,“……是案件相关者。”并不主动介绍两人的姓名。
孙原微微一笑,“我看着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耿全亮僵住,难道孙双奇把周行的长相跟他说了?该死的,大男人还告状,真厚脸皮。
周珵坦然自若,道:“我是个演员,可能在电视剧里见过吧。”
孙原恍然大悟,“哦,我说呢。”
这一茬儿算是揭了过去,孙原不再关心周家兄弟,进入厂房后,仔仔细细看了地面的血迹,又对照着图纸上的缩略图,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叹了一声,立即引来所有人的注意,“唉,当年的侦查果然……”
耿全亮忍不住问:“孙前辈,到底怎么样?这阵法的作用是什么?”
孙原干瘦的脸微微绷紧,“这阵法的具体作用我还要研究,但有一点我能确定。”
众人有些失望,但还是打起精神来听。
“它肯定不是用来吸取魂魄修炼!”
耿全亮久久怔愣,周珵神色莫名。
这个结论,意味着当年对案件的判断全盘出错,飞云弄这么多人并不是要修炼,而是有别的企图。
“玄门!”耿全亮咬牙切齿,目露凶光。
孙原瞥了他一眼,似乎对年轻人的愤怒并不太认同,只是冷静地盯着图纸,用手指去描摹。
周珵看着两人截然不同的表现,不由握紧了周行的手。
他不像耿全亮那般直线思维,并且对调查所有着深厚感情,他是个外人,更能站在客观的角度去看待此事。
所以,他更能察觉到,在这件事当中,调查所的不作为已经超越了普通限度,都不能说是实力所限或者经验不足之类,就是明晃晃的包庇和隐瞒!
至于包庇了谁,隐瞒了什么,只有更多的调查才能得知。
眼下,最要紧的,是弄清楚这个孙前辈,到底是什么用意。
周珵目光扫过孙原,他一副认真推演图纸的模样,但周珵可不会上当。
这个孙原,一定知道是谁揍了他侄子。
那么,他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第 56 章
周珵不着痕迹地提防着孙原, 这老头表面不显露对星星的恶意,八成是准备暗中动什么手脚,保险起见,还是离他远一些为好。
而孙原是调查所专门派来的见识渊博的前辈, 不光能辨认阵法, 耿全亮本着人尽其用的原则, 自然也要请他看看屠宰厂中的其他细节,便领着他在工厂里转悠起来。
这厂房足足有二三百米长,看遍每一处要花费不少时间。
周珵拉着弟弟跟在王俊杰和技术人员队伍最后,能不起眼最好, 只是走着走着, 周行的脚步越来越慢。
“星星?”周珵停下来问。
周行一向是家中体力最好的人,若三兄弟一起走,周行肯定是坚持到最后的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大哥?”周行顿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双目失神,一副困顿模样,“我困了。”
周珵心头一跳, 上一次星星说困, 还是在沾染了艳鬼之后, 难道又……
环视四周, 周珵暂时没发现什么异常,但他仍旧坚定认为,不能再留在厂房里面了。
必须立刻离开此地!
周珵牵着周行加快速度, 很快赶上耿全亮, “耿队长,咱们已经在这儿待了好几个小时, 不如出去休息一下,我弟弟感觉到不舒服。”
耿队长想说这关键时刻忍一忍,对上周珵暗示的目光,猛然一惊,到嘴边的话变了:“……说得也是,大家都需要休息一会儿了。”
“我看不必吧,”孙原背着手,慢悠悠道:“仅仅是排查现场,又不是跟怨灵斗法,咱们的调查员不是那么娇气的人。”
耿全亮道:“还是有必要,现在做的是精细活儿,休息是为了更好地集中注意力嘛。”
孙原瞥了耿全亮一眼,似乎被说服了,“好吧。”
耿全亮微微放下了心,转身让大家先出去透口气喝点水,才凑到周珵跟前,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
“星星的状态不正常,厂房里可能有古怪。”周珵言简意赅。
耿全亮盯着周行,见他昏昏欲睡,满眼迷蒙,眉头皱了起来,“可这厂房三十年前就被玄门的人做过法事,不太可能形成怨灵。”
周珵思索,“会不会有别的……”
尖叫与骚动打断了他的话,是那些准备出去休息的工作人员推搡着退了回来。
耿全亮上前:“吵吵什么?怎么回事?”
“怨灵出现了!”
“耿队,怨灵堵住了门口!”
调查员们七嘴八舌地道,他们当中有一半多是单纯的技术人员,缺乏战斗能力,也几乎不上一线,没有直面怨灵的经验,乍一见,反应比普通人强不了几分。
耿全亮也很为这些技术人员担心,立刻让王俊杰领着有战斗能力的队员站在外围,把技术人员保护起来。
“孙前辈,您也当心。”
孙原不慌不忙,站进了保护圈里。
耿全亮这才询问起刚才的怨灵,“什么样的怨灵?”
正面看清了的有三个人,其余都是被他们的喊声吓到,慌乱间只看到一道影子,然而这三人的说法并不一致。
“是个穿校服的小姑娘,扎着马尾辫,肚皮敞开……”
“不是啊,我看见是个男学生,脖子里有个大窟窿。”
“……我怎么看到的全身是血,分不清男女。”
耿全亮疑惑,“难道还有能变幻样貌的怨灵?我还没见过,孙前辈,您有印象吗?”
孙原沉吟,“所里记录得没有。”
“那这究竟是什么怨灵……”耿全亮摩挲着下巴猜测。
孙原道:“要说形象跟学生沾边,这里当年死了那么多学生,还死得那么惨烈,肯定怨念很大,最有可能形成怨灵……”
保护圈内的技术人员面面相觑,一个个紧张不已,他们看过太多的怨灵害人后的现场了,当然不愿自己遭受那般杀戮,只希望武力调查员们能好好保护他们。
外圈的王俊杰等队员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听着身后的说话声,不由得幻想起将要对付的怨灵有多么棘手。
“来了!”有人惊呼。
周珵用目光搜寻,没有看到怨灵的形体,而那出声者身边的人无疑都看到了,纷纷掏出符咒戒备。
“是血人!”
“当真,好多血……”
周珵眼前一晃,看见了众人口中的怨灵,果然是个浸满了鲜血的身影,黏稠的红色液体沿着发丝滴落,面部、衣服全都被厚厚的红色掩盖,竟真的难以区分性别。
“它来了!它过来了!”
恐惧的呼声中,那血色身影一步一步挪过来,外围的调查员以王俊杰为首,赶紧驱动符咒,向怨灵攻击。
然而那黄符去势凶猛,却像无头苍蝇歪七扭八,好不容易附着上了攻击对象,红色怨灵却奇迹般消失不见,符咒轻飘飘地落了地。
调查员们慌了,耿全亮神色紧绷,挤开人群来到王俊杰身边,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符咒查看。
“符咒没问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耿全亮大惑不解。
不等他请教孙原,又有人惊呼:“出现了!在这边!”
这次怨灵出现在相反方向,同样的被厚厚红色血液覆盖的身影摇摇晃晃地靠近。
技术人员惊慌大喊,调查员们急忙变换方向,朝怨灵丢符咒,得到相同的结果——怨灵不见了,符咒扑了个空。
耿全亮挤到孙原身边,“前辈,您看这是怎么回事?”
老头干瘦的脸上满是凝重,“情况不明,小心为上。”
孙原都不清楚……耿全亮扣紧了符咒,目光警惕地望向四周,“大家集中到一起,保持冷静,如果怨灵再出现,单人出手,符咒省着点用。”
要是打持久战,浪费可是大忌!
耿全亮下完命令,慢慢移动到周珵身边,“怎么样?”
“没有好转,这里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周珵神色晦暗,将周行护在怀里。
周行脑袋靠在兄长肩头,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但嘴里不停说着:“好香……”
“星星?”周珵哄道,“告诉大哥,什么东西好香?”
“好香……”
得不到答案,周行的状态也迟迟不见转好,周珵向耿全亮建议道:“还是先想办法出去为好。”
耿全亮点头,“我也是一样的看法。”
待在厂房里,就得一直警戒着可能出现的怨灵,每个队员身上带的符咒有限,总有用完的时候,要是在那之前还不能找出对付血色怨灵的办法,他们都要被困死在这里。
倒不如,依仗着人多符咒多,一起冲出去。
“又来了!快看!”
血色怨灵果然又出现,这次靠得更近一些,厚厚的血渍下,它的脸似乎更加清晰了。
直面它的调查员面色发白,紧张得嘴唇颤抖,还是强撑着把符咒给甩了出去。
“没用的……”不知谁发出绝望的声音,“我们打不到它……它马上就能杀死我们……”
这话就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血色怨灵速度陡然加快,眨眼间便冲刺到调查员跟前,一片血色中,黑色大嘴张开,那名调查员顿时倒地不起。
“啊——”人群散开,各自逃跑。
耿全亮大吼:“不要乱跑,集中!给我集中!”
队伍一旦乱起来,慌忙逃命的人一时半会儿怎么听得进去?血色怨灵追着落单的人,很快收割了数条人命。
周珵一边带着周行转移,一边观察着血色怨灵的轨迹,发现它选择袭击对象没什么规律。
明明有的人离它更近,它却偏舍近求远。
这是为什么?
忽然一声巨响,是耿全亮朝天开了一枪,枪响声在空旷的厂房中回荡,所有忙于逃命的人都被巨响镇住。
血色怨灵消失了。
周珵心中闪过一丝明悟,还来不及细想,耿全亮扬声道:“都给我冷静点!身为调查所的人,你们像什么样子!我看你们都欠练!”
“现在给我集合站好,列好队,跟我冲出去!”
耿全亮的话给众人安上了主心骨,队伍重新整合,武力调查员站外围,做好戒备,就等耿全亮一声令下。
这时,孙原却突然开口道:“你有十足的把握?就敢带着所有人跟你冒险?”
耿全亮眼神猛然锐利,“孙前辈,现在不是唱反调的时候。”
孙原道:“我只是不愿看到你的轻率害死他们。这厂房里出过几十条人命,你敢说就生出这么一只怨灵?”
“那我们更要快点出去!”
“说得轻巧,要是激怒了怨灵,一口气冒出几十只,你怎么办?”孙原反问。
他的话音刚落,厂房四周阴风涌动,血色怨灵悄然出现,紧接着它不远处出现了身穿校服的男女学生,一个被开膛破肚,一个脖子动脉破裂。
队伍响起绝望的惊叫。
怨灵不断增加,直至密密麻麻站了一片,猛地看得上去,竟像是一个高中班级的学生。
这下,怨灵的数量与活人快要一样多了。
调查所的人全然惊呆,甚至提不起一丝自保的力气,就连耿全亮都接近绝望了。
“孙老先生,调查所派你来灭口吗?我们大家今天是不是都要死在你手里?”周珵表情淡然地问。
此时恰逢厂房内一片寂静,周珵的声音不大,刚好让每个人都能清楚地听到。
孙原面皮一紧,阴沉地瞪着周珵。
周珵微微调整姿势,让周行靠得更舒服一些。
“我说得不对吗?这些,不都是你引导出来的?”周珵指着那一片怨灵问道。
耿全亮大为震惊:“周珵,你这话什么意思?怨灵怎么会跟孙前辈有关?”
第 57 章
周珵扫视着在场的每个人, 他们的表情惊惧加上错愕,显得面部十分扭曲。
“大家冷静一些就能察觉到,我们在厂房内好几个小时,并不曾有怨灵出现, 怎么偏偏孙前辈一来, 怨灵就出现了?”
众人面露思索, 相互对视。
不错,正如这人所说,上午忙活了一上午,就没见到一丝怨气, 更没有怨灵的出现, 下午怎么就不一样了?
下午比起上午,不就多出来那么一个人么。
孙原并不慌张,而是傲然负手,冷哼道:“巧言令色!颠倒黑白!”
耿全亮一边戒备着怨灵们的动静,一边低声对周珵道:“周珵,你可悠着点,孙原是我们调查所的高层之一, 得罪了他, 以后他肯定要报复回来。”
“无妨。”星星打人的事, 已经把孙原给得罪死了, 今日这一遭,说不准就是冲着他们兄弟俩来的!
“小子,”孙原冷漠地撩起眼皮, “我年纪大了, 可脾气不比年轻的时候好多少,你可不要蹬鼻子上脸。”
周珵眼底幽暗, “前辈这话算是一种肯定吗?”
耿全亮赶紧帮腔:“孙前辈,咱们调查所就有义务打消案件相关者的合理怀疑。”
孙原冷哼,“耿全亮,你比老家伙还糊涂了不成,在调查所学习这么多年,你可曾听说过怨灵的形成跟我们调查所的人有关的?”
“前辈,还别说,孙双奇受伤那天发生的事,您老听说过了没?”耿全亮道,“那位可是已经上了榜的前辈吧,我就亲眼看到他能够驱使不下于十只怨灵。”
“你……”孙原噎了一下,众目睽睽之下难以下台,只能道:“好吧,就算你见过,但老家伙我可不会炼化怨灵,更不可能让这些怨灵听我驱使。”
周珵微微一笑,“你是没办法让怨灵听你驱使,但却能通过语言操纵我们的潜意识,让我们产生怨灵来袭的幻觉。”
厂房中一片哗然,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王俊杰为代表,大声质问:“什么意思?幻觉是怎么回事?”
耿全亮皱着眉头盯着那一大片怨灵,如此逼真竟是幻觉?
周珵望着孙原,老头的面色越发阴沉,“自然是幻觉,否则符咒怎会落空?”
“每一次当孙前辈说出某种可能性,立刻就会应验,未免过于巧合了。”
“当血色怨灵破坏了队伍,一个一个追击大家的时候,我发现了一种奇特现象,那怨灵并非谁离得近就伤害谁,而是谁最慌张谁就会中招。这表明,怨灵的行动与我们内心的恐惧程度息息相关。”
周珵的一通分析,让众人陷入了怀疑当中,但越回想,越发印证,很快大家都觉得周珵说得是对的。
质疑的目光集中在孙原身上。
孙原干瘪的嘴咧开,“这都是你的猜测,你怎么证明?”
星星就是最好的人证——也正是周行的表现,让周珵发现了幻象之下的现实。
周行很少表现出颓靡困顿,而且,只要周珵身处有怨灵的场合,周行绝不可能不管不问独自犯困。
除非,在周行眼中,这一切怨灵都不存在,周珵也没有面对任何危险!
但这话周珵不能说。
周珵于是道:“很简单,只要我去打破这些怨灵的幻象就好了。”
最佳的证明的方法,就是有人靠着过硬的心理素质与怨灵们接触而毫发无伤,这样的话大家内心的恐惧就会消散,幻象自然破解。
耿全亮急了,“周珵,你胆子也太大了,万一猜错了呢?”
岂不是要横死在他们面前?
周珵示意耿全亮去看孙原,老头的面色漆黑,显然没料到周珵会如此大胆,“我有十成的把握。”
耿全亮想要劝,又觉得孙原的表现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说明了结果。
周珵又道:“星星都没反应,那些怨灵肯定没危险。”
耿全亮盯着昏昏欲睡的周行,不得不认同周珵的话,“好吧,那我去。”
周珵唯一挑眉,拒绝了:“还是我去吧,你去的说服力没有我去强。”
耿全亮好歹是调查所的人,是大家眼中有制服怨灵的能力,一个没有经受任何训练的常人去做,才更能取信。
周珵牵着弟弟的手,径直冲着那一片外表恐怖的男女学生们走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尖上,他们大气都不敢喘,瞪大了双眼看着,一秒都不愿错过。
这个人到底是聪明有底气,还是无脑作死,与怨灵碰触的瞬间就会得出结果。
走到了那群外貌可怖的学生们跟前,正面就是全身血渍的红色怨灵,周珵抬眸,望着这群十六七岁孩子稚嫩的脸庞,不禁想起当年的自己,带着淡淡怜惜道:“你们受苦了。”
周珵抬手,到学生们头顶的高度,落在了血色怨灵的头上,手掌沾染了黏腻的血液,周珵不以为意,顺着头发的纹路,慢慢抚摸。
那血色怨灵身影渐淡,直至消失不见,紧接着身边的其他学生们一个跟着一个消失。
周珵转身,张开手掌,上面没有一滴血渍,对着孙原微笑:“看来是我猜对了。”
孙原发出两声笑,笑声嘶哑,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好小子,有胆量。”
周珵:“过奖。”
事情已经得到了证实,众人不禁对孙原怒目而视,耿全亮逼近,质问道:“孙原,你用了什么不堪的手段?真的想要害死我们所有人吗?你在隐瞒什么?”
“我?”孙原怪笑道,“这可不是我做的,我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耿全亮皱眉:“别想狡辩!”
“用不着!老家伙来之前,这里已经有了引魂香,就在试剂当中,你们沾染了引魂香,不出十日就会引来怨灵袭击,身首异处,我只是加快了这个进程,放了点催化剂,把引魂香改成了天幻香,让一些该死的人赶紧死,其他的人或可逃过一劫,没想到啊,现在调查所的新人还没有两个平头百姓胆子大!”孙原对眼下的结果极为不满,忍不住唾弃调查员的素质。
耿全亮暗暗攥紧了拳头,冷声对王俊杰吩咐:“去看看喷洒的试剂里有没有引魂香。”
王俊杰领命而去,不一会儿过来汇报,“耿队,经过查验,确实有引魂香的味道。”
孙原漫不经心,“老家伙说得没错吧?耿全亮,你们这些人,是调查所想让你们死,我反倒是想救你们。”
“……是谁?”耿全亮双目赤红,全是被背叛的恨意,“到底是谁想让我死?还连累了这么多人!”
“年轻人安分守己不好么?折腾太多,总有人看不惯,至于是谁,老家伙哪能知道。”孙原不甚在意。
周珵思索着孙原的话,靠在肩膀上的周行忽然挺直了身体,蒙眬的睡眼突然清醒。
“怎么了星星?”周珵惊讶。
周行慢慢转头,盯着厂房里的一切慢慢看,“有鬼来了。”
周珵眉头一跳,提高声音提醒耿全亮:“耿队,有危险,小心。”
耿全亮立刻戒备起来,并吆喝着让所有人打起精神,而孙原则不屑。
“一惊一乍,天幻香只有唤起恐惧的功效,只要心如止水,不会有危险。”孙原微哂。
耿全亮给他忠告:“孙原,周行的直觉很准,你还是多——”
噗嗤——
白色骨质尖刺从孙原胸口破出,血花四处迸射,刺痛了耿全亮的眼睛。
孙原慢慢低头,怔怔看着胸口晕染扩散的血迹,似乎不能相信自己就这么被轻而易举地捅穿了。
老头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具白森森的骨架,以常人的骨骼结构为底,各个关节处生长着许多额外的骨头,骨茬儿尖锐,锋利似刀。
穿过孙原胸口的那根,就是骨架人手腕处延伸出的一尺多长的骨刀。
骨头人僵硬收刀,孙原从刀锋处滑落,胸口血流涓涓,像个破败的风箱摔在地上。
贯穿伤加撕裂,眼看是活不成了。
耿全亮的后半句提醒,再无说的必要,吞回胸腔化作怒焰,疾速发射符咒,并甩出一根特制的甩棍。
黄色符纸自动索敌,贴附到骨头人身上,发出滋滋的灼烧声,骨头人吃痛,用手刀去刮。
一记重击落在骨头人颈椎骨,甩棍与骨头碰撞,发出金戈之声,巨大的反震力下,耿全亮的手抖了抖。
骨头人当即挥舞起双臂,毫无章法,但有效地驱逐了近身的敌人。
颈椎不行,耿全亮换了个位置继续打击。
调查员们很快参与进战斗,一时间,半空中处处飞着符咒。
“大哥,这两个鬼身上有熟悉的味道。”周行吸了吸鼻子。
周珵讶然,“熟悉?星星还记得在哪儿闻过吗?”
“二哥家?”周行不怎么确定地回答。
周珵心中一沉,“星星,能抓住它吗?”
闻言,周行眼睛一亮,“能!”
大量符咒落在骨头架子上,几乎每根骨头上都贴满,骨头人活动间冒出大量恶臭白烟,调查员们被熏得干呕,只能先退开。
耿全亮小臂打战,右手几乎握不住武器,便褪下半边夹克,用袖子将右手缠紧,以防武器掉落。
骨头人空洞的眼眶中,两点火苗燃起,改变了行动模式,再不毫无章法地挥舞。
当当当
骨头人拉开昭示,与耿全亮连续兵刃相接,几招逼退耿全亮,紧接着,每根骨头上的符咒燃起火焰,很快全部烧成灰烬,只在骨头表面留下一些斑驳痕迹。
骨刀一甩,骨头人直冲耿全亮面门,刀锋对着其胸口,眼看就要刺穿,偌大目标倏地消失了。
骨头人身后,耿全亮被周行扔下,狼狈地滚了几圈。
周行歪头,对着转过身来的骨头人说:“大哥喜欢你,你有哪里很可爱吗?”
第 58 章
周行是在诚恳发问, 在他眼中白骨与普通人也没有什么区别,大哥喜欢这个白骨,必然有其中的道理,从来没有一个鬼让大哥主动提起想要捉起来。
但白骨人自然不可能回答他。
空洞的眼眶中的火焰微闪, 白骨人甩着刀冲向竹行, 其速度之快宛如离弦之箭, 然而它快周行比它更快。
肉眼难以观测到的速度下,周行已然闪到另外一侧,变成了白骨人背后的站位,白骨人迅速手臂后摆, 刀锋旋转, 在半空中划起一道圆满的弧线,锋利的刀风似乎要撕裂空间。
不见周行慌张,他俯身闪过刀尖,抬手捏住骨刀的刀背。
白骨人挣了两下,骨刀在周行指间纹丝不动,眼眶中的火焰爆燃,发出哔啵之声。
刹那间, 骨刀发生变化, 刀背变作刀锋, 刀锋化作刀背, 白骨人向着反方向用力,猛然一拉,刀向着周行的手收割。
这意料之外的变故惊骇众人, 耿全亮大吼:“小心!”
眼看那锋锐的刀锋即将划开周行的虎口, 周行不自觉地增加指尖的力道。
嘎巴一声,骨刀应声碎裂, 前半段化作碎片四散开来。
旁观的众人顿时惊呆,想要冲上去救援的耿全亮更是愣在原地。
“啊,断了,”周行后知后觉,“对不起哦。”
白骨人那两排牙齿上下磕磕碰碰,不知是否在愤怒,眼眶中的火苗像是风中残烛,飘忽晃动。
白骨人爆发一记鞭腿,直扫周城周行面门。
周行微微后仰,躲闪幅度只有毫厘之差,若是正常情况,应该能刚好闪过白骨人的这一踢。
呲——
伴随着一声微不可闻的摩擦,白骨人的脚后跟突然伸出一根骨刺,将这一记鞭腿的扫踢范围扩展一尺有余。
尖锐的骨刺正对着周行的双眼,这一扫,怕不是要踢瞎了周行。
“不——”耿全亮目眦欲裂。
就在那根突然出现的骨刺即将戳进柔软眼球的瞬间,众人只听见脆响,那是骨头撞击到坚硬的东西,发出的断裂之声。
定睛一看,竟然是周行的手掌伸到脸旁,抵住了骨刺的袭击。
周行反手抓住骨刺,往前一搡。
一道白光闪过,白骨人像是被发射了出去,然而这颗异形的炮弹刚飞出不远,就被拦住了去势。
屠宰厂上方垂下来的金属钩恰好勾到了白骨人的左眼眼眶,它被挂在挂钩上跟着惯性荡秋千。
本该惊险的场面,因这过于无厘头的发展变得可笑。
外表看起来恐怖又诡异的白骨人,像只被穿起来的蚂蚱,在半空中胡乱挣扎,像是某种丧系的儿童玩具。
调查员们:“……”
白骨人挣扎了片刻,另一个眼眶中的火苗突然暴涨,白骨人似乎是接收到了某种信号,手背再次生长出骨刀往自己头顶上一扫,金属钩被砍断,白骨人终于摆脱了钳制,安稳落地。
周行有点不开心,闷闷不乐地问:“你一打就碎,真不结实。”
“星星,把他头骨里的火焰熄灭。”周珵提醒道。
周行恍然大悟。
白骨人抢先甩开骨刀劈向周行,周行脚下猛然发力,身形瞬间消失。
哐当当
白骨人像是被一枚炮弹击中,重重砸落,在它胸口上踩着的,赫然是周行的右脚。
白骨人挥起双手的骨刀,交叉前推,向周行的右腿绞杀。
周行轻飘飘地迈出左脚,这一脚便将白骨人左右手上的骨刀同时踩下,白骨人挣扎不得。
站在白骨人身上,像是踩着一个滑雪用的骨质滑板,周行屈膝,手指残忍地伸向白骨人的眼眶,那里面的火苗像是等待发掘的奖券,周行伸手一抠,火苗竟被他抠了出来。
周珵终于紧张,“星星快放下,烫手吗?”
周行甩了甩手,那火苗渐渐熄灭了,露出其燃烧的核心,竟然是一个小小的玉符。
哗啦啦,白骨人瞬间散架。
周行站在了一堆白骨当中,呆呆地捏着手里花生豆大小的玉符,眼里渐渐浮现委屈,“大哥,怎么办,它坏掉了。”
“没关系,大哥没觉得它可爱。”周珵走上前去,把弟弟从一堆骨头当中解放出来,接过小玉符,递给耿全亮,让他看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耿全亮接过来仔细端详,“头一次见,我得拿回去分析了才知道。”
“耿队长,你作为调查所的中层,头一次见的东西有点多吧?”周成意味深长地道。
耿全亮闻言,瞬间面黑如锅底。
孙原这么说他,现在周珵又刻意戳他的痛处——孙原!
耿全亮忽然想起,赶紧先去查看孙原的状况,可惜经过这半天工夫,人都已经凉透了。
耿全亮无可奈何,挥手叫来王俊杰等人给收拾尸体。
“咦,这是什么?”
孙原的尸体被移开后,耿全亮发现地面的血迹当中有个奇怪的图案,他换了个站位,发现那是两个潦草的血字。
看位置,应当是孙原临死时用手指蘸血所留,笔画错位,但能分辨得出。
“典命,什么意思?”周珵问。
从字面上来理解就是卖命,但孙原写下这个词到底代表什么意思?
耿全亮摇头:“我得查了才知道。”
此时,距离屠宰厂两公里远的一处民房当中,盘腿在朱砂符阵中央的男人突然喷出一口鲜血,面前的巴掌大的玉符应声而碎,化成齑粉。
“失败了,好个周行,果然不一般……”
“下次一定除了你……”
屠宰厂之行,调查所赔上了几条人命,其中还有孙原这样举足轻重的人,却只得到了一副用途不明的阵法,和意义不明的“典命”二字。
接下来,耿全亮只能兵分两路,自己回总部汇报情况,外加调查“典命”二字,以及找出调查所里的叛徒。让王俊杰带着一批调查员去走访那些小小年纪就夭折的受害者们。
周珵本来想要跟随第二队一起行动,然而王家夫妇和周胜同时打来夺命连环电话,周珵只好带着周行先赶回京市。
先回了京郊别墅,这一趟回来,周珵除了想知道王家夫妻又想了什么馊主意以外,还打算收拾行李搬出王家。
即便是破坏计划,打草惊蛇,他也不能再让星星住在王元生家里受一丝委屈。
不料,他们回到39号别墅时,竟然看到周胜和王家夫妻坐在客厅聊天。
即便是恢复了聂家大少爷的身份,周胜依然是那副朴素的模样,头发根根直竖,就像他倔强脾气的具现,还是牛仔裤,休闲装,一点儿没有富家子弟的样子。
王元生夫妻显然是消息灵通之人,早就知道周胜已然成为聂家的一分子,此时对待这位客人的态度不能说是谄媚,也异常殷勤。
周胜皮笑肉不笑地敷衍几句,田秀琴脸上就笑开了一朵花。
“小胜。”周行看到二哥,相当开心地道。
周胜站起身,大步流星来到周行跟前,捏着周行的腮帮子狠狠拉扯,咬牙切齿道:“你们终于回来了,让我等得好苦。”
这夫妻俩比一百只鸭子还要聒噪!
周珵捏着他的手腕强迫他放开手,“有话好好说,来找我们有什么事?”
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不能单独打电话说,而非要当着王元生这对奇葩夫妻的面讲。
周胜双手插进裤兜,以一种不关己事的态度道:“聂老爷子让我来问问,你们要不要一起回老家祭拜爷爷?”
“……祭拜爷爷?”周珵眼底翻涌,“是谁提议的?”
“聂老爷子说是他的主意,但实际上嘛,”周胜努努嘴,“应该是之前放下的饵儿钓着鱼了。”
周珵低低地笑了几声,“很好,什么时候?”
“下周出发。”
两人交换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周珵点头,“我会收拾好,一起出发。”
“哎呀,小珵啊,你这多失礼!”王元生夫妻不甘寂寞,你一言我一语地表达想法。
“祭祖是要准备好多东西的啊,怎么可以都交给聂老爷子?”
“就是啊,聂老爷子上了年纪,不要让他老人家操那么多心了,等闲小事就交给我们来办好了……”
“周少,我们夫妻也去,感谢周老对小珵的养育之恩,放心吧,我们一定准备最好的香烛和贡品。”
周胜不耐烦地翻个白眼,“啊,行,你们看着办。”
两个人竭尽全力地表现着自己,自以为深藏着的窃喜都要从眼里溢出来了,这两个人,还真是……
周珵无声叹息,罢了,他与这对夫妻的关系也是时候画上句号了。
周胜走后,周珵也不欲多理会这两人,告知他们明日要参加电影的首映礼,因此要与周行外出住宿。
王元生又想旧事重提,让周珵改变职业,可想想下周祭祖的事,还是更想攀上聂家这艘大船,便忍住了真心话,挤出笑容道:“那挺好,电影上映了是好事,你们去吧,千万别忘了正事。”
周珵垂眸,“嗯,你们也做好准备。”
准备好迎接真相。
京郊别墅区外,闫昊的车早已等在附近,看到兄弟二人出来,闫昊立刻打开车门,兴奋地道:“老大,我可想死你了!”
第 59 章
闫昊特地找了辆保姆车来接两人, 一上车就递给了周珵一个文件袋。
“周珵大哥,这是林杰让我交给你的,说是你之前让他查的东西有了结果。”
周珵接过,道了一声谢, 关上车门, 就打开档案袋抽出里面的东西慢慢阅读起来。
“周行老大, 这么久不见我想死你了……”闫昊兴冲冲地凑到周行面前,安全带都被他拉到了尽头,追着问:“你想我了吗?”
周行想了想,虽然这段时间没有想起来闫昊老板, 但老板问起了, 就点头吧。
“说话,就好好说话,”周珵一目十行地看着资料,“不要黏黏糊糊。”
“诶——”闫昊贱兮兮地揶揄,“周珵大哥,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少废话,说正事。”
“好嘞。”闫昊一秒端正表情, 拿出闫导的姿态, 公事公办道:“明天下午6点场首映, 我们会提前找来了一些影视博主和自媒体号, 到时候会有一些针对性的提问,具体问题的范围和类型一会儿我发给你,先准备好答案……”
首映礼选在了某个大型商场的电影院, 闫昊中午就接周珵去做了造型, 才带着两人来到首映礼现场。
电影院的入口处已经被贴上了巨型海报,还放着角色立牌。
周珵的角色立牌一身民国长衫, 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露出额头,眉眼颜值的优势显露无遗。
盯着那人形立牌,周行产生了一种陌生感,明明长着最熟悉的大哥的脸,却知道这人不是他大哥,周行难以形容这种感觉。
原本闫昊给周行准备是最佳观影位,第五排中央,而周珵要上前面去与观众互动,那样的话,周行就只能自己坐了。
周行不愿意,闫昊只好把位置调整到了第二排,让周珵既可以和弟弟挨着,又不耽误随时上台。
电影时长95分钟,悬疑效果拉满,是闫昊挖掘了新昌洋房的往事和佟家兄弟阋墙之事相结合,亲手编写的剧本。
龙标过后,周行身边的两个空位的主人终于姗姗来迟,是一对情侣,男人端着饮料,走在前面开路,向每个座位上的人道歉,身后跟着身穿迪奥套装的卷发女人,一直在玩手机。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声音听上去有些耳熟,周行抬头,刚好对上一张熟悉的脸,是曾在京郊别墅区大门开车捎过他一程的健身教练,叫……叫什么来着?
周行想不起来,只好沉默。
健身教练也看清了周行的脸,脚步顿了一下,很快恢复正常,落座时还挨着周行坐,让女伴坐在了自己旁边。
电影剧情刚开始,是战争过后,一位中年富商举家回归故乡,搬进了当年的老宅,新昌洋房。
富商带着妻子孩子祭拜了祖坟,在新昌洋房开启落叶归根的生活,可富商的家人每晚都会做梦,梦到同一个年轻人在新昌洋房生活的点点滴滴。
妻子和孩子觉得奇异,富商却说自己没有梦见,与此同时,洋房里不断发生怪事。
二楼阳台上掉落的花盆,半夜响起的钟声,还有不经意间撞见的陌生人影……所有人都觉得新昌洋房闹鬼了。
富商一开始并不相信,因为新昌洋房是他从小长大的家,怎么可能会闹鬼,于是坚决要查清真相,随着调查,一本尘封多年的相册浮出水面。
原来大家梦里的年轻人就是富商的弟弟,而富商曾说过弟弟生下来就带病,没长大成人就死了。
富商的躲闪态度引起孩子们怀疑,洋房中的鬼魂也越闹越烈,很快把一家人逼到了绝路。面对一家人的生死关头,富商终于不得不承认,是他故意抛弃了弟弟。
当年富商的父母先一步去国外避难,让富商带着弟弟一起去国外。而富商却因担心家财会被病弱的弟弟花光,便骗弟弟说,过几天回来接他,又对父母痛哭说弟弟死在了轮船上。
可怜的弟弟就这样一个人在新昌洋房等待着永远不会来接他的家人们,孤独地死在了新昌洋房……
富商对着鬼魂忏悔自己的过错,终于唤回弟弟的神志。
周珵饰演的鬼魂弟弟用一种怀念、痛恨、不忍种种情绪掺杂的目光看着哥哥,又看向哥哥的孩子,最后望向困死他的新昌洋房,似乎解开了所有心结,慢慢消失了。
周行怔怔地望着屏幕上消散的周珵的脸,手中的爆米花桶被捏烂,呼吸渐渐急促。
“……大哥,我疼。”周行喃喃道。
周珵愣了,星星平日里对影视不怎么感兴趣,没想到看他演的电影会如此投入,周珵忙伸手揽住周行的肩,小声哄道:“星星,看我,大哥在呢,那些都是假的……”
反手握住大哥的手,周行感受着皮肤的热度,被挖空的胸口逐渐填满。
这时,有人把周珵喊走,准备结束后上台互动。
周行盯着空荡荡的掌心,握了握拳,不怎么满意。
电影放映结束,灯光大亮,主持人上台发言,调侃看哭了的观众。
周行转头,果然见许多人在抹眼泪,包括健身教练的女伴,她怕弄花精致的妆,用一张折叠着的纸巾慢慢地吸走眼泪。
健身教练手忙脚乱地劝着:“别哭了,电影都是演的,看到你哭我的心就像刀割一样疼……”
“闭嘴!”卷发女人并不觉得多感动,“不要打扰我的内心世界。”
台上主持人把主创团队请上台,以闫昊为首,周珵以及一干演员排成一排,逐个自我介绍,到了周珵时,刚举起话筒,现场就响起巨大声浪。
“好帅!”
“周珵,我爱你!”
卷发女人也举起手机,一边对着台上的人拍,一边兴奋不已地道:“不枉我托人弄来第二排的票,果然是欣赏帅哥的最佳座位!”
周珵仅仅是一身印着节目组logo的黑T恤,依然在一众演员中好看得醒目,“我是饰演弟弟的周珵,希望大家能够喜欢这部电影。”
底下的观众们尖叫声阵阵,卷发女人满脸姨母笑:“啊,真帅!好,我决定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新的老公!”
女人的宣言,让健身教练的脸色变得僵硬,然而他绝不敢在女孩面前表现出自己的不满。
健身教练嘬了嘬腮,发出一声轻微不可闻的气声,以隐晦表达着自己的不屑,他扫视周围,被身后大部分人的尖叫吵的头疼,只有身旁这个小伙子仍在呆呆地啃着爆米花,不由泛起了一点恶趣味,用肩膀撞了撞周行。
“兄弟,你约的人放你鸽子了?”他用下巴挪了挪周行身边的空位。没想到有钱人家的小开也有约不来的女生,看来,有钱也比不上长了一张好脸,健身教练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颇为满意。
看到女神为周珵欢呼雀跃,也不觉得郁闷了,因为他觉得,在场的应该有比他更郁闷的人,于是他安慰这个人:“兄弟别伤心,你虽然长得没我帅,但还是看得过去的,你得好好投资自己。”
“像我一样健身,看我的肌肉,”他一手握拳屈臂,一手拍着隆起的肱二头肌,“等你像我这样练出一身腱子肉,充满了男人味,再去约女生,一约一个准。”
周行啃了一口爆米花,慢吞吞道:“你说得对。”
健身教练心中一阵舒爽,瞧,有钱又能怎么样?还是要看个人魅力。
卷发女人终于放下手机,对健身教练的话感到一言难尽。
“小弟,答应我好吗?你可千万不要听他的话,不要学得一身油腻。”
健身教练委屈:“亲爱的,你嫌弃我油腻?”
“我说了,你生气吗?”卷发女人假笑,她这个教练的业务能力还是可以的,并且是个合格的拎包男仆,情绪价值也能拉满。
唯一的缺点,就是太没有自知之明了!蠢的有点可笑,当然,比起那些对她虎视眈眈,恨不得将她财产榨干抹尽的豺狼们,这家伙愚蠢的有那么一点可爱,勉强可以忍受,闲时用来解闷儿还是不错的。
不过,那也不意味着,她看见有小奶狗受到这男人这套油腻理论的洗礼时,还能够保持淡定,苍天在上,千万不要再给这世间增加一个油腻男了。
“姐姐告诉你,小弟,吸引女人没有什么技巧,就一个字,帅!”卷发女人指着台上的周珵,“你要长得跟他一样,不用健身,姐姐养你!”
健身教练憋红了脸,“亲爱的,别开玩笑了……演员没什么好人,他们为了红什么都做过,你一定嫌他们不干净。”
周行不啃爆米花了,“不许你说他坏话!”
卷发女人乐了,“小弟,你还护上了?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当大粉儿?”
健身教练眼看自己的鸭子要飞了,气急败坏道:“我就说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周行皱眉,“有关系,他是我大哥。”
健身教练“哈”了一声,他又不是不知道周行是富家公子哥,台上那个演员听说只是个乡村来的农民工,八竿子打不着,怎么认的大哥!
“你长得跟他一点都不像,他要是你大哥,我喊他爷爷!”健身教练不受控制地提高了声音。
他的声音响彻前两排,旁边座位上的人纷纷投来目光,台上正在回答观众问题的闫昊停了下来,用一种看勇士的眼神看着健身教练。
周珵神情复杂,举起话筒,“这位先生,即便你对我弟弟有什么不满,也不能改变我们兄弟之间的关系,再说,我还不想当爷爷,谢谢。”
第 60 章
首映礼上出现了一些小插曲, 但不影响首映的成功,并且给电影增添了一部分笑料,电影口碑立刻在社交媒体上火爆起来。
“很久没见过长相这么正的男演员了!”
“终于不用再看资本家的丑孩子了!太感动了,内娱的春天终于到来了。”
“有些人不必太乐观, 他说不定又是一个资本家的孩子呢?”
“别逗了, 周珵的家世背景已经被扒干扒净了, 根本没有隐藏的余地。”
“没错,他就是个单纯的农村孩子,大概可能也许有那么一点玄学背景。”
“是在搞笑吗?玄学?”
“你们好好补补课就知道了……”
“我想起来了,貌似有个人自称他邻居的人爆料, 说周珵家老人是搞封建迷信的!”
“谁家好人的邻居会出来爆料?”
“白长那么帅了, 肯定有问题,我先观望……”
某论坛的一个帖子再次翻红,这次更是乘着电影宣传的东风,不断被搬运到不同的平台,关于周珵身世的猜测开始逐渐离奇……
无论网上引发了多大的浪潮,都好似与周家人无关。因为首映礼过后的几天周珵都在忙着祭祖的准备,而周行对此一无所知, 因为他的手机, 不能上网。
闫昊硬拉着周行在家里蹲点看数据, 自己兴奋得像坐过山车, 周行却在发呆。
“老大,你怎么了?”周行的反常终于到了闫昊这么迟钝的人都不得不发觉的程度。
“我……不开心。”
闫昊无语,“嗯……看得出来。关键你为什么不开心啊?”
周行回答:“因为电影。”
“……老大, ”闫昊哽咽了, “我拍的电影已经烂到……你看完都觉得不开心的程度了吗?”
不会吧,明明网上评价很好, 他还很窃喜来着。
周行摇头:“我不喜欢大哥死掉。”
那画面总是会浮现在他眼前,周行吃饭吃不出味道,也不想动弹,总担心大哥会像电影一样消失。
“我明白了,你太入戏了!”闫昊断言,“老大,你肯定是电影看太少,代入太深,这有办法解决,咱们两个今天先浅看十部,脱个敏。”
闫昊立下豪情壮志,正要去找电影,便碰见周珵回来,要把周行接走,一起回老家祭祖。
闫昊如遭雷击,“你们背着我做了那么多……那我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周行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回答。周珵揽住弟弟的肩膀,“别看,会变傻。”
是这样吗!
周行震惊,赶紧跟着大哥离开,以免被闫昊带傻了。
玩笑归玩笑,闫昊其实想一起去的,但电影刚上映,需要做的工作很多,闫昊要留在京市主持大局,没时间跟他们一起回乡。
从京市到周家村,需要乘飞机到省会,然后转高铁到最近的城市,然后再乘车到村里。
当然也可以直接开车过去,就像耿全亮那样,只不过有点费人,聂老爷子年事已高,肯定不能糟这老罪。
聂家的飞机直接把众人送到江口市,然后聂家开动两辆房车,一家人和众多保镖一起开往周家村。
王元生夫妻俩开着豪车跟在后面,再加上周珵兄弟,耿全亮为代表的调查所两辆车,组成了浩浩荡荡的一支车队。
这趟回乡,聂家早就跟周家村的村长打过招呼了,刚一进城就有村里的车前来接应,一路开道,领着车队回到村子里。车队停满了周家村的文化小广场。
周家村还是老样子,七十多户宅院错落着,新的新,旧的旧,此时将近年关,很多打工人都回了乡,四五百口人差不多聚齐了80%,比上次耿全亮来的时候判若两村。
“聂老先生,我代表全村欢迎你来周家村!”周村长红光满面,一身新衣,老远就伸手去握手,他身后站着几位村里有头有脸的村人,其中就有影视基地搞器材租赁的周大海。
聂老爷子一手拄着拐杖,在聂司恒搀扶下,走出房车,山中湿冷的空气一入口,忍不住咳了几声。他同周村长握手,“谢谢周村长,我们这些人打扰了,感谢你们村子养育了我们家孩子。”
周村长笑开了花,引着聂老爷子往旁边的公共活动室走,“哪里哪里,您太客气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请,咱们先去村里的活动室喝口水歇歇脚……”
而他身后的周家村人也纷纷来到王元生夫妻和耿全亮等人身边,各自寒暄着,热情招呼。
聂园园有些怕生,躲在周胜身后,没被周家村人看到,暂时躲过一劫。然而她身体极度虚弱,裹得很厚实,下车都困难,还是周胜扶着她的肩膀,带着她走。
一走平稳,她立刻往旁边躲一步,声音透过口罩,客气地说:“谢谢二哥。”
周胜薄唇拉平,冷淡地“嗯”了一声,聂园园走到前面后,才忍不住狠狠耙了两下头发。
“小胜?”周行认真讲述经验,“头痒,要及时洗头。”
周胜咬牙切齿,狠狠拉扯周行的脸颊,“我谢谢你啊!”
“怎么每次见你都在欺负周行?”耿全亮玩笑道。
周珵捏着周胜的手腕,让他松手。周胜翻了个白眼,把气撒在耿全亮身上,“你们跟来干什么?别人家事还要插一脚?”
“目前,聂司恒是我们重点监控的对象,他要出京,我们肯定要派人跟着。”耿全亮解释。
“要六个人跟?”周珵嗤笑。
耿全亮面不改色:“人多,更保险。”
这一趟,他带队,五个手下都是精兵强将,就为了防范聂司恒有所行动。
周胜哼了一声,不再多说,踱步出去了。
众人跟着周村长的脚步来到村里的活动室,这是周珵三兄弟离家后才修建的,他们也是第一次来。聂家的保镖和耿全亮的五个手下,已经分散开来,查看活动室内外环境。
活动室约莫五六十平,会议桌占了一大半,来客们围坐在会议桌旁,周村长打着官腔介绍着周家村的情况。
都是些场面交谈,聂老爷子和王元生这样的商人显然已经习以为常,正色听着,不停点头。
周家兄弟找了个不怎么显眼的位置坐着,耿全亮同他们待在一处,悄悄用目光探究着聂老爷子身边的聂司恒。
聂司恒依然是谦和有礼的模样,金丝眼镜给他增添一丝文质彬彬,似乎身边的变化并没有打击到他一丝一毫。
“你们查到了什么?”周珵低声问。
耿全亮扫视室内,看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聂老爷子和周村长的交谈上,压低声音道:“有一些,关于聂司恒。”
二十年前特大绑架案所涉及的47个孩子中,共有11个是被调包过的,这11个家庭所拥有的财富放在一起,可以顶上一个欧洲小国了,其中以聂家最为突出。
这不免让调查所怀疑,始作俑者有个极大的阴谋,因此调查的主要精力放在了这11个孩子身上,想弄清楚他们背负着什么样的任务。
然而经过细致的走访调查,调查所发现这些孩子,并未执行什么任务,他们只是单纯作为富豪家的孩子,享受着更好的物质生活。
就像黎岫,若不是调查所揭露真相,他仍会坚信自己就是黎导夫妇的亲生儿子,还会努力演戏,试图成为像父母一样的人,他的终点充其量也就是知名艺术家而已。
归根结底只是出名而已,他们费尽周折偷天换日有什么好处呢?就想得到一点名利吗?
这些名利对普通人来说可望而不可即,可对任何一位修行者来说,都不值一提,他们有底气站在富豪名人的头上。
直到他们查完了11个人的所有经历,不得不承认,没有任何一个人把家里的钱拿出去或者动用家族势力去做一些违背他们身份该做的事,除了走极端的孟茹。
这也是一直以来没有人发现孩子不对劲的原因。
绑架47个孩子,用36个孩子打掩护,难道仅仅是贪图这11个家庭的钱吗?
所有人都不愿相信,于是调查所把矛头转向了这11个孩子的真实身份。
可话说回来了,在没有一点线索的情况下,找寻11个凭空出现的孩子的身世,无疑大海捞针。
还是耿全亮带着队员们头脑风暴的时候。有个南方的队员开玩笑地说“孟茹喊那个邪修为达达,在他们家乡话里就是爸爸的意思”,一语惊醒梦中人,耿全亮便将在孟茹别墅里逮捕的那名邪修的DNA与梦茹的进行了比对,神奇的结果出现了,那人与孟茹有99.99%概率是亲子关系。
一个和孟茹看上去年轻不相上下的年轻男人,竟然是孟茹的亲生父亲!
看到这个结果,耿全亮再回想熬夜查案的劳累,突然觉得自己犯傻了!
这11个孩子很可能都是修行者的后代,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让孩子冒名顶替其他人的身份,但修行者人数才多少,用穷举法一一排除,调查所也做得到啊!
“所以,问题出在了哪儿?”周珵问,若是耿全亮的方法能够成功,聂司恒早被调查所控制了,怎么还会巴巴地派人来监视。
“我立刻就把这个发现上报了,所长当场就拍板决定给所有修行者进行DNA采样,”耿全亮压抑着激动,调查所终究是坚守底线的,“问题是玄门,头发、血液这些对他们来说是要命的东西,一直都严防死守,根本不愿意提供。”
“所以,查清聂司恒的真实身份,就差最后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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