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佟少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整整一周都没能好好睡一觉, 无论他身在何处,那个女人都会跟着他,他走她也走,他停下她也停下。
佟上锁住房门缩在床上, 女人就会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可她早已经死了。
佟少亲眼所见, 那个女人从楼上跳下来, 就摔在他面前,甚至说,就是为了死给他看!
死人为什么还会出现?
只有一种可能……
她是鬼!
佟少不敢跟别人说,更不敢向父亲求助, 会被揍死的!他只能保持移动, 不让女鬼近身,却始终找不到办法从女鬼的追踪下逃脱。
佟少痛苦忏悔、声泪俱下的哀求,全都不起作用,那女鬼根本就没有反应,仅仅是一言不发地缠着他。
她想要折磨死我——最后佟少如此认定。
他不想死!
佟少心中升起无限的恶意,世界上那么多人,凭什么就他要死?他家里巨额财富, 无限挥霍的幸福生活还没享受够, 凭什么就要死了!
佟少召集平时围绕在身边的酒肉朋友们, 在会所开了个包厢尽情狂欢。
人影舞动间, 佟少惊喜发现女鬼偶尔会消失片刻,宛若坏掉的电视画面一会儿隐没一会儿现身。
只有要很多人陪着他,那女鬼就无法伤害他。
他欣喜若狂, 大肆撒钱开酒, 让朋友们陪着他,当他忽略了人的玩闹也是需要体力支撑的, 一夜过去,他召集来的朋友们大多撑不住了,纷纷提议散场,下次再约。
那怎么行!
佟少怒火中烧,平时吃喝玩乐巴结着他,他需要这些人的时候怎么就不中用了?
谁都不能走!他一连摔碎了几个酒瓶镇住众人,一番恐吓带威胁成功留下人群,但情况并未因此好转。
渐渐的,女鬼开始长时间的现形,与佟少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刚开始他们之间至少隔着十几个人,两天后,女鬼已经可以坐在他三米之内的位置了。
佟少绝望,佟少发疯,他要拖着所有人一起死!
有人来劝他,他抄起酒瓶给人开了瓢。谁敢断他的活路,他就要谁的命!
直到周胜进来坐在他身边,小声地告诉他,包厢里面好像有鬼。
周胜发现了女鬼的存在!佟少心魂俱震,抓住救命稻草般问他该怎么办。
周胜说:“我没对付鬼的能力,佟少信得过我的话,给我半天时间,我去找高手来救你。不瞒你说,我弟擅长对付鬼物。”
佟少大喜,让他立马就去,自己就在包厢等着,不会再闹事了。
周胜却说:“佟少,我有个要求,只要你答应给我想要的消息,我现在就出发。”
佟少立刻答应,他不怕周胜有条件,相反,这样更让他放心。
周胜走了,很久很久没有回来。
久到佟少怀疑自己被骗了,周胜根本救不了他,佟少出离愤怒,抓起身边的女人,摔掉酒瓶底,用玻璃茬儿顶着她的动脉,他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就在他无比绝望的时刻,周胜回来了,还说请的高手已经到了。
佟少喜极而泣,连声催促他带人进来。
周胜果然进来了,身后领着一个过于年轻的娃娃脸。
没等佟少开口质疑其实力,那年轻男子径直朝女鬼走去,伸手就去抓。
佟少下意识屏住呼吸。
年轻男子的手碰触女鬼,女鬼嘭的一声炸成白色烟雾,消散不见。
周胜问:“解决了?”
周行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道:“……不知道。”
那女鬼像是气球,一碰就炸了。
闫昊探头探脑,跟进来道:“周行老大,这次的鬼我怎么看不见?”
周胜捏捏下巴,“我也是通过摄像头发现她,好像只有佟少自己才看得见。”
周行不管这些,只知道任务解决了,便道:“小胜再见,我回大哥那边。”
周胜握紧双拳,满脸忍耐,最后还是忍不住双手捧住周行的脸,搓圆揉扁,咬着牙道:“叫我二哥!你就一天都不愿意跟我住?”
“小胜,难受。”周行努力发出声音。
闫昊:噫——哥哥和哥哥差别好大哦。
佟少胸口刺痛,这才惊觉自己竟激动到忘了呼吸。
得救了!佟少的脊椎骨顿时垮下来,刚才还能打杀别人的力气一扫而空,有气无力地招手,“快来人,把我扶出去。”
门外的高董忙安排侍应生进来扶人,把包厢内清醒的、昏迷的、醉的不省人事的通通扶出去,该送房间休息的送房间,该送医院看伤的送医院,顺便叫人把房间打扫一下,上锁。
佟少不敢去人少的地方,而是要求去楼上餐厅用餐,强烈邀请周胜和他带回来的两位帮手一起去。
会所的餐厅可以媲美米其林三星,餐桌与餐桌相距不远,但布局讲究,各桌客人能看到彼此模糊的身影,却听不见邻桌谈话声。
这会儿正是下午茶时间,餐厅有不少客人,悠闲地谈话喝茶用甜点,轻音乐营造出一派轻松氛围。
佟少吃了点东西,喝了一碗醒酒汤,有种刚回到现实世界的迷蒙之感,满脸都是被酒色掏空的萎靡气息。
周胜也不客气,在佟少休息的时间里,噼里啪啦给周行点了好几道招牌餐点,他开着四个小时带人过来,三个人都没吃午饭。
佟少终于缓过劲来,慨叹道:“多亏了你,周胜,放心,我会给你们每人包个大红包,金额肯定能让你们满意。”
“不用客气,佟少,你是会所的vip,这忙我们一定会帮,谈钱俗了,人在世上,多个朋友多条路。”
佟少哈哈一笑,中气不足咳了两声,“这话对我胃口,以后你就是我佟家强的朋友,不过,朋友归朋友,也要明算账,我这个人,对朋友一贯大方,你们放手收!另外,我想请这位当我的保镖,价钱随你们开!”
他指着周行,豪气地放话。
周胜摇摇头没作声,周行开口拒绝:“不当,我是保安,不是保镖。”
闫昊眉开眼笑,“就是,我老大是我们剧组的保安。”
佟少不屑道:“保安能挣多少,我给你开五百万一年!”
这么多钱,普通人一辈子才勉强挣到,佟少信心十足,世界上没有用钱买不来的东西,如果有,那就是钱不够。
他预想得到面前三人满脸惊叹的样子。
然而,周胜平静喝水,周行与牛排奋战,闫昊翻了个白眼,“就你出得起五百万?谁没有似的!”
佟少错愕,“那可是五百万!”而且是每年五百万,连大企业高管都很难拿到如此之高的年薪,更别说一个保镖了。
然后,他还被拒绝了?!
周胜一向不喜欢兜圈子,直言自己的目的,“佟少,我弟弟他就只做保安工作,别的不感兴趣。之前我说的要求,还算数吧?”
“算数,你说吧。”佟家强想起答应过的事。
“听说佟少小的时候曾经被绑架过,是真的吗?”周胜开门见山。
佟家强恍然大悟,指着周胜:“我早听说过,会所里有个特别爱听豪门秘辛的客户经理,原来就是你!”
周胜承认,“是我。”
“你问这些干什么?”
周胜不答反问:“佟少方便讲讲吗?”
佟家强不解,救命之恩就拿来换一桩旧闻,傻不傻。不过,他并不如其它受害者那样抗拒提起绑架案,“我那时候刚五岁,具体过程我记不清。”
“没关系,那你还记得从哪儿被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方式绑走的吗?”周胜问道。
“我不记得,但家里人总说,那天保姆陪着我在花园玩,我摔碎了一个玩具,她把我抱到门口,去打扫碎片,前后几分钟,我就被绑了。”
“具体怎么绑的,我记不起来,总觉得好像睡着了一样。”佟家强只记得这么多。
周胜听得认真,继续问道:“那你是怎么被救的?”
“被警察救的吧,我只记得很多孩子,大大小小的都有,吵死人。”佟少烦躁, “那次绑架案还上了新闻,你看新闻就都知道了,何必问我。”
“新闻打码了很多真实信息,而且二十年前的新闻并不好找。我其实是想知道那一次被绑架的都是什么人,那么多孩子,绑匪又是怎么一次性绑走的?”
佟家强冷笑,“还不就是图钱?”
“这一点新闻上倒真的没说,跟我一起被绑架的,都是豪门出身,也有高官的孩子、明星大导演的孩子,反正没有一个普通人。”
“绑匪想得太美了,我们这些人放在一起,他吃得下吗!很快就被抓了,我们也没受什么罪,起码我就没印象。”佟家强轻蔑道。
周胜喝口水,掩饰心中的失望,“你们这些受害者家庭之间,应该还有联络吧?”
佟家强:“除了商界的合作伙伴,早就没联系了,大家身份毕竟不同。”
“商界都是哪几家?”
“这我可不能说。”佟家强摇头,牵扯其中的家庭,有些是他绝不敢招惹的,“怎么着?你也想当一把绑匪,一步登天?没可能性的,你们根本想不到现在豪门的孩子有多少重保护,你还不如给我当保镖,每年都能挣一大笔钱,够你往上爬一个阶级了。”
“不用了,我们兄弟对阶级高低不感兴趣。”
双方都没有得到理想的结果,谈话进行不下去了。
这时,高董亲自带着两个人走了过来。
周胜看见他身后的人,表情立刻变得不自在,低声跟周行串供:“他怎么来了,小呆子,一会儿你就说我找你来救人的,别的不许说。”
闫昊心道糟糕,周珵大哥找来了,全赖自己留的那张字条,这下可说不清,可他那会儿并不知道带走他们的是周二哥啊!
闫昊趴低上半身,佯装自己不存在。
高董兴高采烈,对一桌人道:“佟少,阿胜,还有两位小朋友,今天我们会所蓬荜生辉,又有贵客临门,这位是耿队长和周珵先生。他们是来找你的,阿胜。”
生意人嗅觉最是灵敏,高董知道官方有专管相关案件的机构,却始终没机会搭上线,能挖到周胜,已经是幸运了,没想到周胜竟认识这个机构的人!这下终于有机会结交了。
周胜站起来,让出周行身边的位置,解释道:“当时真的是十万火急,我不是故意瞒着你骗走、呃带走周行的。”
“大哥!”周行语调微微上扬,目光发亮。
周珵心软下来,睨了周胜一眼,“没有下次。”
周胜望天,已经习惯了大哥对小弟的保护过度,但每次实际感受到,还是有种被创的无语。
耿队长拣了个空位坐下,高董也跟着坐下,耿队长调侃道:“你们三兄弟还真有意思,老大不知道老二把老小带走,真要是报警了,不是浪费警力么。打个电话费什么事?”
害他以为周行闫昊真的遇到坏人,差点动用调查所的紧急权限,幸亏在水果店外的监控录像上,周珵看见带走他们的是周家老二。
周胜心道,真打了电话就带不走了。然而他并不争辩,因他还不知道眼前这耿队长的身份,“我当时太着急了,下次注意。”
佟家强想在周胜面前卖个好,主动解围道:“是为了救我,人命关天,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们不要怪周胜了。”
闫昊露出一双死鱼眼,小声嘟囔:“真没眼力见儿,人家兄弟的事,要看你面子?脸真大……”
耿全亮道:“跟人命有关,那我很有兴趣,给我讲讲怎么回事?”
佟家强不知他的身份,以为他是周胜认识的人,便把被女鬼纠缠了好几天的事给讲了一遍。
耿全亮越听越严肃,意味深长地看着佟少,“你很确定那女鬼就是要害你?”
佟家强皮笑肉不笑,“鬼缠人,不就是想要害人?”
“说不定她只是想要见你最后一面,又或是想要托付你一些事?”
“你管得真宽,这些事你去问女鬼好了。”佟家强不耐烦。
“哎你说对了,我还真是得问问女鬼,高董,带我去那个包厢。”耿队长十分较真地道。
佟家强勃然大怒,“你算哪根葱?”
一张盖着钢印的证件怼到他面前,耿全亮道:“超自然调查所三大队,一切与灵异体有关的案件都归我们管。够管这事了吧?”
高董忙打圆场,“佟少,是我没介绍清楚,耿队长属于官方,他是为了案子而来,不是针对你。”
佟少气焰陡降,嘴硬道:“来得迟就算了,还问东问西,到底是来抓鬼还是来抓我……”
耿队长懒得搭理他,这种人耿队长见多了,职业生涯之中遇到的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做贼心虚,那女鬼的产生多半跟他有关,所以才不让提起。
“走吧,带我去包厢。”
高董心里暗暗叫苦,刚刚把包厢封了,以为事情结束到此为止,没承想峰回路转,又说要调查,会所今年不顺畅,是不是该找个风水先生看看……
耿队长刻意走在周珵身边,把对佟少的怀疑道明,“……他多半是个人渣,不过,那女鬼听上去真的蹊跷,不像是个普通灵异体,你有没有什么推测?”
周珵看他一眼,“耿队长,我们真的不懂。”
“你们爷爷都没教过吗?”耿队长不死心地问。
“没有,爷爷不喜欢我们弄这个,星星是自己学会的。”
两人走在高董和佟家强身后,他们后面是周行、闫昊跟周胜。
众人沿着走廊前行,周行脚步慢慢放缓,闫昊走到他身边,“周行老大,你要上厕所吗?我陪你一起去吧。”
闫昊的衣领被提起,周胜道:“你跟他什么关系啊,就敢手牵手上厕所?”
“我不去了,周行老大,我不陪你了。”闫昊笑得比哭还难看。
周胜指着走廊尽头:“去吧,厕所在那边。”说完,拖着闫昊跟上队伍,顺便对回过身等他们的周珵说周行要去洗手间。
周行一个人沿着走廊走到尽头,从洗手间指示牌前经过,走到安全通道门口,拉开门,走进楼梯间。
抽抽鼻子,他闻到了一股怪异的味道,像烧过的蜡烛,循着味道下楼,转过两层楼梯,他再一次看见了包厢里消失不见的女鬼。
“你真的很奇怪,打起来像空气。”周行对女鬼说。
女鬼自然不会回应,只是木然地站在墙角,似乎被周行挡住了去路。
周行好奇,伸手戳了一下,果然这家伙又爆炸了。
挥手扇开面前的白雾,周行看看空无一物的楼梯间,转身返回。
第 22 章
拎着打掉的扶手从安全通道出来, 周行拐了个弯,满眼迷茫。
刚才怎么走的来着?
“你迷路了吗?”一道微哑的嗓音从右侧传来,周行转头去看,是个身穿会所制服的年轻人。
“有需要的话, 我可以帮你带路, 你要去哪儿?”年轻人友好地问。
周行想了想, 依稀记得刚才的谈话:“要去佟少的包厢。”
“佟少的包厢?”年轻人似乎有些纳闷,“你说的应该是多功能娱乐区的包厢吧,我带你去,往这边走。”
周行跟着他, 很快来到地方。
站在门口的周胜见年轻人一起来, 不禁问:“炳文,你怎么跟我们家小弟一道?”
炳文恍然大悟,“胜哥,原来他是你弟,我看他在前面迷路了,帮他带路。”
周胜双手揉搓周行的脸,“又迷路!你就不能好好记住吗?”
“小胜, 难受。”周行艰难地道。
“叫我二哥!”周胜强调, 转头对炳文道:“谢了, 炳文。”李炳文是会所服务生, 为人沉默寡言,有一手开酒的花活儿,佟少就常爱叫他来开酒。
“哪里话, 应该的。”李炳文客套两句便离开了。
周胜接过周行手里的奇怪物品, “这是什么?”看着挺眼熟。
“我把楼梯栏杆打断了。”周行答,“会赔钱吗?”
周胜:“……”
真不知道大哥带着小呆子, 一天要帮他收拾几回残局。
“叫我一句二哥,我帮你处理。”
“谢谢小胜。”
周胜:“……”
包厢里,耿全亮正仔细查找线索,周珵帮忙搭把手,闫昊也跟着凑热闹,主角佟家强反而在一旁干看着。
女鬼都已经化成烟了,他并不乐意继续深究下去,当然,就算查明白,佟家强也不觉得耿队长能拿他怎么样,毕竟他又没犯法。
官方嘛,肯定要讲法。
佟家强老神在在,甚至打算歇一歇,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女鬼的白色身影紧挨着他一同坐下。
佟家强高亢地惨叫一声,像离水的鱼一般,平着弹起来,重重摔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
在场只有周行、周珵、耿全亮三人能看见女鬼的存在。
“救我——”佟家强匍匐着抱住耿全亮的大腿哀求。
耿全亮惊疑不定,这女鬼的气息为什么如此浅淡?他闪电般探指入怀,抽出一张黄色符咒甩向女鬼。
嘭
女鬼炸成白烟。
佟家强惊魂未定,怒火就已按捺不住,破口大骂道:“日你先人的周胜,你他妈骗我!”
本来以为,周胜的弟弟把女鬼给干掉了,他才放松警惕,没想到女鬼还缠着他,亏他还想给周胜那么多钱!
周胜掏掏耳朵,不痛不痒道:“佟少的脸,六月的天,可真是说变就变。”
耿全亮抖抖腿,将佟家强抖开,“闭嘴吧,这是有人要害你,有骂人的空闲不如多想想都跟谁结了仇。”
原来是有人要害他!
佟家强的思绪像是一团乱麻,找不出个头来,他自问不是个好人,跟人结仇是常有的事,想害他的人,光他自己想想,都能从东京拍排到巴黎。
不过,常在他身边出现的仇人,还真不多,好像……
“哎,这个是你的吗?”
耿全亮举着个小东西问,打断了佟家强脑海里闪现的一丝灵光。
“啊?”佟家强小心地上前看仔细,“没见过,不是我的。”
那是一个方块状的深红色布片,用黑色的丝线绣着个扭曲的图案,看久了有种血液凝固的错觉。
耿全亮将布片托在掌心展示,“这应该是一种招魂符,上面黑色的纹路不是丝线,而是头发。”
佟家强、高董俱是一抖,闫昊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个小本本,边听边奋笔疾书。
耿全亮对比了一下道:“头发颜色粗细跟你的差不多。”
佟家强只感觉阵阵凉风穿头皮,双手摩挲发丝,深怕上面沾了什么不该沾的东西。
“能拿到佟少的头发,还做成招魂符提前放在佟少要来的地方,”周程转向高董,“看来是会所的人。”
流年不利,流年不利!
高董心里深感晦气,面上带出震惊,“这、这不会吧?我们会所哪有人会懂得招魂符是什么,今天耿队长说起,我都是头一回听说……”
佟家强神经质地道:“快把你们会所的人都叫来!谁他妈想害我?老子要他的命!”
耿全亮嫌恶地俯视他,“这蠢东西说得不无道理,麻烦高董把跟所有跟包厢有接触的人都喊到一起,我们挨个排查。”
高董无奈同意,叫人把所有负责多功能娱乐区的男女服务生召集到包厢,陆陆续续来了大几十人,个个盘靓条顺,饶是包厢足够大,还是有些不得不站在走廊里。
人到齐后,高董站出来说明叫人过来的原因,询问方块布片是谁放在包厢里的。
大家低声议论,半晌没有人主动承认。
“现在承认算自首,等我把你揪出来,可就没机会了。搞这害人的东西,是杀人未遂!谁有任何线索都要说出来,也为你们自身的安全。”耿全亮以目光逼视众人。
此时佟家强终于捕捉到脑海中那一闪而过的灵光,“是他!一定是他!”佟家强指着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年轻人叫嚷。
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年轻人脸上,周胜闪过一丝讶异,那正是刚为周行带过路的李炳文。
李炳文不安地否认:“不是我,这三天里我不负责这个包厢。”
人群中的小燕一听这话,立即不认了:“负责这个包厢难道就是我放的啦?再说,我记得你大前天换过班。”
“是你,一定是你!”佟家强一口咬定。
“不是我!”李炳文坚决否认。
耿全亮道:“是不是你,一试就知道。”
说着,他拿着招魂符走近李炳文,强硬抓取对方的手,取了一滴血,殷红的血滴在招魂符上,淡淡的阴森气息扩散开来。
女鬼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佟家强身边,不知是不是血液的原因,这回女鬼的身影被所有人看见了,引起包厢内一阵骚动。
“她又来了!又来了!”佟家强屁滚尿流地冲向耿全亮。
耿全亮简直没眼看,甩过去一张符纸将女鬼打散。
“事实就在眼前,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话吗?”耿全亮质问。
李炳文脸上阴一阵晴一阵。
包厢门口,周胜低低咒骂一声,忙掰着周行的脸,左右检查,“刚才他没对你做什么吧?挨着你没有,一个指头也算!”
周珵瞬间明了,拍开周胜的手,“别动手动脚,让星星自己说。”
周行被二哥晃得茫然,两个兄长的表情更紧张了,闫昊急得出声提醒:“周行老大,你刚才上厕所的时候,他有没有对你做奇怪的事?”
“我没去厕所。”周行呆呆道。
“那你去干什么了?”周胜闫昊异口同声问。
“我追那女的,打了一下,楼梯扶手就掉了下来,带回来给了小胜。”周行道。
周胜:“……”那截扶手埋了吧。
“原来如此,星星,之前咱们约定过,迷路了要给哥哥们打电话,你还记得吗?不可以再忘……”周珵循循善诱。
周行点头。
“二哥,周珵大哥真有耐心,”闫昊小声对周胜道,“你们对周行老大的态度完全不一样哎,你就总欺负弟弟。”
“还有,我实在好奇,冒昧问一下,周行老大的脑袋受过伤吗?我感觉他情绪波动很小,记性不太好的样子……”
周胜掰得手指咔咔作响,夸他道:“说话一套一套的,这么会说,你要考研啊?”
闫昊:“……”
懂了,以后会憋住!
包厢内,李炳文沉默许久,呼出长长一口气,突然放弃了挣扎,道:“东西是我放的。”
同事们一片哗然。
佟家强叫道:“我就知道是你,耿队长,快把他抓起来!”
耿全亮烦得不行,对李炳文道:“既然是你,跟我走一趟吧,到所里详细说清楚一切……”
“我这么做是为民除害!佟家强他就是个畜生!”李炳文陡然大声怒叱,“你知道那个女人是怎么死的吗?”
不等众人回答,李炳文吼道:“是被他折磨死的!”
“佟家强看上了她,就暗中整垮了她家的生意,让她爸欠下巨债,她家还不起,佟家强又故意接近她,花钱包养玩弄她,玩腻了以后,就想转手给朋友,那女人不愿意,这个变态禽兽就把她的私密视频发给了她父母。”
“她爸气得中风,她妈推着她爸一起投河了,佟家强的狐朋狗友还拿着视频上门威胁她!”
“她走投无路才跳楼自杀!”李炳文沉痛地道,“她死前,曾经找到我,拜托我在她死后,用她偷偷收集的头发和她死亡时穿的血衣做成招魂符,说就算死了也要报复!”
“我没有罪,是那个女人让我做的!”李炳文把自己的行为正当化
众人听得恻然,不少女生流下同情的眼泪。
小燕:“她好可怜哦,应该让她报仇……”
闫昊强烈表示唾弃:“真是个人渣!”
佟家强环顾众人对他的鄙夷,恫疑虚喝:“看什么看!那女人贪图我的钱,都是她自愿的!她自杀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犯法了吗?我和她家是正常的商业竞争,视频我也只转发给了几个人,并没有超过限制,至于我的朋友威胁她,那跟我无关。耿队长,我没触犯法律,你能抓我?”
“闭!嘴!”耿全亮咬牙切齿。
佟家强得意地笑了,转头对李炳文恨恨道:“你别把自己说得像个圣人一样!”
“别以为没人知道你的底细!你就是老家伙的私生子,存心想要害我,依我看,你就是故意找到那个女人,说不定是你让她跳楼的!”
佟家强抖落出令人震惊的隐私,顺便倒打一耙。
李炳文愣在原地,似乎完全不能接受,“你居然知道?你知道……我也是他的儿子?”
佟家强嘲笑道:“废话!我早就知道了,老家伙管不住□□的事多了,我妈早就把你们母子查了个底朝天。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幻想给我来一场逆袭打脸?笑死了,你第一天往我跟前凑,我就知道你没憋好屁。”
“你知道我是他的儿子,还每次都让我开酒——你故意的?!”李炳文目眦欲裂,扑过去想要打他。
耿队长出手制止,他不想,但不得不做。
佟家强哈哈大笑:“多好玩哇,看着你不情不愿,却又不得不服务我的样子,我就觉得好笑……”
“佟家强,你这个畜生!”李炳文悲愤怒吼。
众人皆对佟家强怒目而视,佟家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嚣张地道:“看不惯我?可你们拿我没有办法,我是合法公民。”
闫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仿佛想要亲身上阵揍这个混蛋一顿,周珵周胜冷眼看着,不发一言。
李炳文举止慢慢冷静下来,眼眸中的怨毒却越烧越旺,他退开两步,耿全亮顺势放开了他。
熟料,李炳文突然掏出家伙什儿,朝佟家强捅去,耿全亮挡住并伸手去夺,没想到李炳文拿的不是刀子,而是电击器。
开关一拨,电流噼啪闪烁,耿队长浑身一僵,直挺挺倒在地上,手脚失控地抖动。
李炳文扔掉电击器,掏出一张剪纸小人,死死盯着佟家强,“你敢耍我?”
佟家强被他电倒人的行为惊吓,偏偏李炳文堵在通向门口的道路上,他想跑跑不掉,只能劝对方:“你冷静,你要伤害的我话,会被抓起来判刑!”
李炳文毫不在意,“我现在已经要被抓了。”
“你想干什么?”佟家强慢慢后退。
“我想你死!”李炳文嘶吼,将手里的纸人狠狠撕碎,刺骨寒意弥漫开来,包厢里的众人瑟瑟发抖。
布料无风自动,黑暗一寸寸侵蚀着空间,中间空地上浮现出一具女性尸体,她的四肢折成人体不该有的角度,脑袋碎了一半,血液和着某种白色的东西淌了一地,在那血泊中,一颗眼珠绝望地瞪着。
尖叫声此起彼伏,人们挤成一团,佟家强最是恐惧,但他每每往人群中挤,都被推搡出来,谁也不想跟他待在一起。
女尸的四肢关节扭动,仿佛化身某种爬行动物,寻定方向,朝着佟家强的位置爬去,女鬼爬得很慢,但无论佟家强怎么闪躲,女鬼都会重新锁定他。
“你疯了!你是个疯子!”佟家强大喊,“谁来救救我,我出钱!周胜,让你弟弟过来救我!”
耿队长倒在地上,含糊地拜托:“周行,先救人。”
周行不确定地看看两个哥哥,谁都没有告诉他该怎么做。
这时佟家强已经急得失去理智,他胡乱抓了一个人,把她当成盾牌挡在身前,被抓的小燕吓得惊声尖叫,被迫与女鬼面对面。
女鬼慢慢接近,小燕绝望。
难道她就会这么窝囊地死去吗……
周行脚下蓄力,身形闪电般移动到女鬼与小燕之间,握拳,屈臂,眼看一拳就要打在女鬼的头顶。
——她好可怜哦。
几分钟前小燕说过的话,忽然在他脑海中回荡,周行动作停住,反手一捞,将小燕从佟家强手里夺回,然后带着小燕回到出发点。
佟家强还没反应过来,女鬼已经爬到他的脚面上,他低头看去,对上一只恐怖的眼睛。
众人惊骇地注视下,佟家强四肢被无形的力道扭转,像是被拆解的炖鸡,鸡腿先被卸下,而后是鸡翅,最后是鸡头。
鲜血喷射,残肢落地。
女鬼并未因此而停手,反而开始了无差别追逐所有人。
众人惊叫着涌向门口,人数太多,出口太窄,眼看就要酿成踩踏事故。
耿全亮的身体终于恢复了控制,他急忙掏出黄色符纸甩向女鬼,然而和之前不同,这回符纸落在女鬼身上,就像是火星子掉在了雪地里,滋的一下没了下文。
李炳文惨然道:“没用的,厉鬼出闸,谁都跑不掉,谁都无法阻止!今天在场所有人都会——”
一阵风从身边吹过。
嗵!
一声巨响,女鬼已经嵌到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李炳文傻眼。
忙着逃命的众人下意识停下来,望向这一幕,不知该作何反应。
周行站在女鬼刚才的位置,慢慢收回拳头,低头看了看指节,点头道:“这回打中你了。”
为了再确认一下手感,他走上前,蓄力,出拳。
轰隆隆——
经过加固和隔音的墙壁出现斗大个窟窿,砖石混凝土碎渣扑簌簌落下来,洞口连接了另外一个包厢,里面的装潢清晰可见。
“啊。”
又碎了……周行怔了下,转头问:“这个,要赔吗?”
第 23 章
一波三折的局势, 让人目不暇接,听到周行的问话,大家才终于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可能!这不可能!”李炳文宛如被雷劈中,不敢置信。
耿全亮第一时间上前检查, 发现女鬼的气息真的消失, 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 他充满惊喜,对周行道:“干得漂亮!”
年轻的服务生们迟迟不能回过神来,耿全亮冲他们挥手,驱赶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该快出去?”
服务生们这才恍然大悟, 欢呼着鱼贯而出, 每个人离开前都会看一眼周行,活泼如小燕,更直接大声道谢。
在场最开心莫过于高董。
本来以为遇上了灵异事件,会所将面临人命官司,幸好阿胜神通广大,找来了精通此道的兄弟来,顺利解决, 还附带搭上了官方的人脉。以为会所从此以后再不用被灵异事件所扰, 谁知贼竟出自内部!还招来凶恶的女鬼, 要害死所有人!
这下, 高董没时间担心会所的未来,连自己都没有未来了。
可谁知,阿胜的兄弟这样厉害, 两拳就把女鬼打成了渣渣!
命保住了, 会所也保住了!
高董喜得冒泡,赶紧让周行放心, “小兄弟说得哪里话?是我这墙不结实,哪能怪得到你呢!”
周胜一脸怪异,墙不结实?这可是加固加厚又加隔音材料的墙!
周行想了想,觉得此话很有道理,主动建议道:“你说得对,下次要建结实的墙,不安全。”
周珵扶额,对高董表示歉意。
高董丝毫不在意,反而附和道:“补墙时我一定跟他们说好,要补结实。小兄弟,在哪里高就啊?”
“在临江影视基地当保安。”周行挺起胸膛。
“保安好啊!”高董深谙聊天的艺术,看周行的表现就知道说什么话讨巧,“周行小兄弟一看就是优秀保安,其实,我们会所特别缺少优秀的保安人才……”
闫昊急了,蹦出来宣示主权:“嘿,周珵老大可是我聘请的人,你想干什么?想要当面挖人?还有没有商业道德!”
“哎呀,我想请周行小兄弟到我们会所来……”高董遗憾不已。
闫昊朝他龇牙,“想得美!”
这边聊得热火朝天,那边耿队长板着脸将李炳文铐上准备带走。
李炳文失魂落魄,对现状久久不能接受,喃喃自语:“不可能的……他明明说过,一旦我撕掉纸人,女鬼就会所向披靡……怎么会……”
耿全亮隐隐约约听到关键词汇,“是谁跟你说的?就是他给你的纸人?”
李炳文满眼通红,不死心地冲着周行控诉:“都是你!是你破坏了我的计划!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能把女鬼给打死了!”
周行诚恳地答道:“挥拳,打,她就没了。”
众人:“……”
李炳文气得喘不上气,憋得喉咙眼儿里呼噜噜响。
耿全亮一巴掌拍他后背上,给他拍通气,“别吵吵了,跟我回所里好好说!”他推着李炳文往外走,对周珵点头示意:“我先把他带回去,回头再去找你。”
周珵道:“这算第一笔交易?”
“放心吧,下次见你,我会带着当年案件的受害者名单。”
耿全亮走后,高董极力挽留,盛情邀请周家兄弟仨和闫昊四人,留下来体验一番会所的各项服务。周珵拒绝了,此时已近傍晚,他们还来得及开车回影视基地。
“谢谢高董的好意,奈何我明天一早有戏份,必须赶回去了。”
高董失落,却也深知分寸,只是让人准备了车送他们:“都辛苦一天了,不能疲劳驾驶,我让司机开车送你们回去,咱们先到楼上稍事休息,吃点饭填填肚子。”
周到的处事令周珵几人无法拒绝,便同意了,离开包厢前,周行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在几人惊讶地注视下,从砖石堆里扒出了一个手指头大小的人形物品。
材质似银非银,像个挂坠,看形态是个穿裙子的小女孩。
“什么东西?”周胜嫌弃地问。
周行道:“礼物。”
上次大哥说了不能捏成指环的形状,这次他做成了别的。
周珵镇定自若地接过,在高董闫昊二人奇特的目光中说:“我很喜欢,谢谢星星。”
……
晚餐餐厅在顶层,高董让厨师精心准备了一大桌子菜,几乎把高端菜品摆成了农村大席,偏他这做法又极度符合周行的喜好,不得不让闫昊叹服。
以前我嗤之以鼻,现在我逐字学习!闫昊暗戳戳想,绝不能让这个高董把周行老大的心给笼络走!
周行吃得开心,周胜则以抽烟为借口,将周珵拉到外面观景台。
点了一根烟叼在嘴里,周胜侧身靠在栏杆,没头没尾地问:“对今天星星的选择,你怎么想?”
周珵两手搭在栏杆上,目光望向远处黑暗中,“星星在慢慢长大,他有了自己的想法,作为哥哥,我很欣慰。”
“欣慰?”周胜勾勾唇角,“在我面前还要装成一副好大哥的模样吗?”
周珵瞥了他一眼,“我不是个好大哥?”
“别跟我玩论迹不论心那套,我还不知道你,从小把星星当成自己的所有物,别不承认。我也算星星的二哥,你愿不愿意让星星跟我住?”
周珵沉默良久,“别逼我,再给我点时间,我会放手让他独立,去追求他的人生,组建幸福家庭……”
到时候,他就作为星星的大哥,在一旁看着他幸福就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胜郁闷地耙了耙头发,“我两只眼睛又不是用来出气儿的,我看得出来你对他感情不一般,可你从来不说!我不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咱们跟星星没有一点血缘关系,而且星星的情况不一般,交给可靠的人比什么都重要!”
周胜深吸一口,吐烟,道:“我相信,若是爷爷还活着,他也不会反对!我搞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以前你总说星星还小,现在你也承认星星长大了,到底还有什么问题?”
周珵握紧栏杆,眉宇间浮现挣扎,“这话题以后我们再说……”
“以后以后以后!”周胜气闷地扔掉烟头,“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以后?我是你弟,是星星的二哥,我难道能眼睁睁看着你蹉跎五年、十年、二十年?星星他迟钝,你就真的感觉不出你对他来说是特殊的吗?”
“他不懂!”周珵加重了声音,“星星他不懂的。小胜,我是引导星星成长的人,星星对我的依赖是生活习惯,不代表任何兄弟以外的任何感情。”
“听你胡扯!星星分不清感情,你可以教他——”
“我不可以!”
周珵重复一遍,“这世上谁都可以教星星爱情,唯独我不行。”
“为什么?”周胜无比费解。
周珵苦笑,“因为星星依赖我,他足够听我的话,只要我提出任何感情的要求,他都会为了满足我要求,而曲解自身的情感。”
周胜想要说什么,双手抬起,却只能徒劳地放下,“行,你清高,我看你能不能忍到死。”
周珵不恼,“我生活得很好,小胜,你不必担心。”
“我吃饱撑的担心你!”
……
众人吃过晚饭,高董准备的车也开到了大堂外,是一辆加长林肯,虽俗套,但坐感舒适,临走前,高董特地给周行送来一张高级VIP会员卡,让以后多来。
周胜要留在会所,只有周珵三人坐上车,赶往影视基地。
路上,闫昊压抑了一整天的兴奋终于有了释放的时机,车内只听得到他滔滔不绝诉说着未来计划。
说新剧本他有了绝妙ideal,要把新昌洋房的传说,和今天佟家强李炳文兄弟阋墙的故事相结合,写成借古讽今的恐怖剧情片。
是的,随着新世界大门向他敞开,他决定转战恐怖片领域了。
还说要成立影视公司,就签周珵大哥一个艺人,全力辅佐周珵大哥在娱乐圈发展,三年当顶流,五年拿影帝。
周珵含笑听着,问道:“你打算开个多大规模的公司?主打什么业务?”
闫昊傻笑:“我的钱都投电影了,但没关系,我爸有啊,我准备回去跟我爸说一声,要个几百万,再把我爸的金牌助理给挖来,让他管理公司,我就给公司当导演……”
“到底是你开公司,还是你爸开公司?”周珵问。
闫昊讪笑想要争辩,周珵的下一句话直接让他目瞪口呆。
“我给你投资两千万,你把公司框架先搭出来,不能只签我自己,还是多签一些有天分的,开公司就要盈利。”
闫昊瞪大眼,“周珵大哥你竟然能随手拿出2000万,周行老大怎么还说你们家很穷!”
难道贫穷的标准已经这么高了吗?那自己还算富二代嘛?闫昊陷入自我怀疑。
周珵很惊讶,不禁担忧地看向周行,懊恼于自己疏忽,看到副卡没有大额消费短信,就以为星星没有用钱的地方,“星星的零用钱不够吗?”
周行从窗外飞逝而过的景物中回过头,“零用钱用不到,我有工资。”
闫昊绷不住了,“周行老大跟我说,周爷爷生病没钱治,还是你辍学打工挣钱给他治病,养家,竟然是骗我的吗?”
周珵眉头微动,“那倒不是,当初确实家里的存款都拿去给爷爷看病,生活费成了问题,不过我工作了一段时间后,找到了些赚钱的窍门,生活便慢慢好了起来。”
这不是简单地好起来吧……
“我以为……毕竟周珵大哥你还在跑龙套当替身……”闫昊不好意思地道。
“哦,这属于我的习惯,从事一个行业之前,我习惯先做好充分的了解,既然决定做演员,我还是得先弄明白演员的处境和娱乐圈的生态。”所以这半年来他才会长时间待在影视基地。
闫昊拜服,他不配当首富的儿子,周珵大哥这样的才配啊!
说归说笑归笑,不拿创业开玩笑,回到影视基地以后,周珵去《天南》剧组拍剩下的戏份,闫昊就按照预想风风火火地忙碌起来。
把老爸的金牌助理林杰给挖来——说是挖,其实就是跟老爸撒泼打滚,硬是赖过来的。
给公司找了好的办公场地——在老爸的产业里找了栋合适的写字楼,租金什么的等公司上市再交。
把人才招聘的公告挂到网上——这倒是切切实实的工作,面试时间都约了,就等周珵老大拍完了《天南》的戏份,全公司的人一起面试。
全公司一共就四个人——公司总经理林杰,公司签约导演闫昊,公司签约艺人周珵,公司保安周行。
若不是在省会城市中心区域的写字楼办公,一定会被人当成皮包公司的吧!
闫昊有首富做后盾,短短几天就把筹备工作完成,刚好周珵大哥替身戏份拍完,三人赶到省会市,同林杰会合,计划用两天的时间,先把公司行管人员招齐。
为此,闫昊特地在附近酒店开了套房给周珵周行住,等着面试结束,公司上了正轨,他们还会回到影视基地继续闫昊电影的拍摄。
面试很顺利,两天面试结束后,人员基本定下来,这边工作告一段落,闫昊提议大家第二天一起出去吃顿当地有名的餐馆,顺便玩一玩,下午再出发回影视基地。
然而震撼的事情发生了,周行拒绝参与,并说自己有约了。
那个周行老大,说他有、约、了!
闫昊往窗外看,是不是下了红雨?什么,没下?那周行老大怎么会如此反常?
周珵猝不及防,眼中飞快闪过错愕,手指节捏得泛白。但他很快掩饰住内心变化,一如既往地笑着问:“有人约星星外出?”
周行点头,“她邀请我去。”
闫昊马上问道:“男的女的?”
“女的。”
“是吗。”周珵垂眸,“那星星要穿得正式点赴约哦。”
周行愣了一下,点头道:“我知道了。”
周珵没有多问,放周珵去休息,自己坐在沙发上,陷入了思考。
闫昊按捺不住,“事情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周珵大哥,你没感觉到不对劲吗?”
“没有什么不对,星星是个成年人,该有自己的交友圈。”周珵不知在回答闫昊的问题,还是在劝自己宽心。
“谁会主动约周行老大啊?”闫昊吐槽,如果世界上还有比铁直男更加不可能被邀约的人,那一定就是周行老大,简直就是块石头啦!
“没什么不可能,星星多可爱。”周珵平静道。
“周珵大哥,我们明天尾随周行老大怎么样?我好想知道是谁约了他,当然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他,万一他被骗了呢?”闫昊瞎出主意。
周珵拒绝了,起身送客,“章导找我回去客串个角色,明天我要回影视基地。你也不许去,我们都别打扰星星。”
闫昊当面答应得挺好,转过天来,就不认账了。
他特地穿了一身不怎么起眼的黑灰搭配,戴了口罩,躲在酒店门口等着。
等了十几分钟后,周行出来了,离开前,周行往闫昊躲藏的位置看了一眼,吓得闫昊以为被发现了,忙俯下身子,半晌后才敢抬头看,周行的背影已经走了挺远。
闫昊连忙跟了上去,一路躲躲藏藏,跟着周行来到附近的大型购物中心。
这里在举办活动,门前小广场有各种尺寸大小的糖果色吉祥物,鲜红的玫瑰花攒成不同造型,门口拉着警戒线,顾客都在排队等着。
周行走到队伍末尾,很快,更多人排在他身后。
闫昊躲在旁边偷看,人家都是情侣、朋友或者拖家带口,就周行老大自己一个人孤零零排着队,看着凄凉无比。
到底是哪个缺德的约了人还迟到?
闫昊义愤填膺,周行老大一身蓝衣服站在人群中,简直可怜得就像是维持秩序的保安呐……
等一下!
闫昊揉揉眼睛,这才注意到周行老大身上穿的什么。
怎么会有人约会时穿保安制服?!
同一时间,有人同样发现了周行异于常人的穿着,上前把他拉出队伍,表情恶劣地拉着他往购物中心侧面方向走。
闫昊紧赶慢赶跑过去,远远看见周行被那人拉着进入商场侧门,闫昊顾不得看周围,跟着他们进了小门。
穿过一条甬道,闫昊来到了购物中心内部,周行早已不见踪影,闫昊只能随便拣了个方向走,希望能找到人问一下。
购物中心各个商铺都在严阵以待客流,导购员们看到闫昊一个人在公共区域溜达,纷纷感到奇怪,不知道谁通知了上司,没一会儿,两名制服保安找到闫昊,不由分说把他带到了治安部。
被问起怎么进来的,闫昊理直气壮地道:“我的朋友被你们的人抓了进来,我才跟来。”
安保主管询问地看向手下保安们,他们纷纷摇头表示并无此事。
“抱歉先生,咱们年度庆典十点钟准时开始,麻烦您先在这里稍等一会儿,或者我送您出去排队。”
“我找人,把人找到我就走。”闫昊强调。
安保主管还想要劝说,身上挂的对讲机响了起来,对方用紧迫的语气让安保主管多派几个保安到行政办公区维持秩序,安保主管不敢耽搁,立刻开始点人,点着点着觉得少,看到门口路过两个保安,忙招手喊了进来。
闫昊瞪大了眼睛。
“你们跟我上楼,剩下的人做好开门准备。”安保主管带着人出门直奔安全通道。
闫昊趁乱也跟了上去,走在保安队伍末尾,问不知为什么出现在队伍中的周行:“周行老大,你在玩cosplay吗?”
周行摇头,不知道那是什么。
闫昊带着哭腔:“那你为什么会突然成为购物中心的保安?是我给得太少了吗?”
周行道:“我在排队,有人过来叫我去巡逻。”
闫昊:“……”
破案了,他就说约会不该穿保安制服!!!
“这太离谱了!你没跟他说你是顾客?”闫昊仍旧无意识跟着队伍走,“老大,约你的人呢?”
他这么一说,周行终于想自己今天的目标,从制服口袋里掏出一张传单递过来。
闫昊打开一看,上面用鎏金字体写着“邀请函”三个大字标题。
——尊敬的客户:
您好!
时光荏苒,转眼间我们已经携手走过了一个辉煌的年头。为了感谢您一直以来的支持与厚爱,我们特别策划了一场盛大的周年庆典活动,诚挚邀请您出席这场难忘的盛宴,到场即有各色礼品等着您!
闫昊的脸皱成表情包,“……别告诉我,就是发传单的邀请你。”
周行指着传单上的奖品图案中的职业玩偶,其中一个穿制服戴帽子的形象,“他们送保安人偶。”
那明明是个特警人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不是女的邀请你吗?”
周行肯定地点头:“是女人给我的。”
很好,原来是女人发的传单。
闫昊像是做了一天数学题般疲惫不堪,“那咱们现在干什么去?”
周行提醒他:“他让我们去办公区维持秩序。”
闫昊狠狠闭眼,累了,毁灭吧。
说话间,队伍已经来到三楼办公区域,这里两拨人正争执不下,安保主管指挥带来的人把双方隔开,以免爆发肢体冲突。
冲突双方都身穿西服打领带,看上去都是商业精英,听他们争吵内容,果然跟购物中心周年庆典有关。
“现在让顾客们进来,就是对他们生命安全不负责任!”一方则大多在40-50岁之间,中气不足,却个个声嘶力竭。
另一方群体稍微年轻些,大多不超过40岁,气势不够,人数来凑,“外面上万顾客等着,不让进来我们怎么解释?你们简直想毁掉购物中心的声誉!”
“事情已经到现在这个地步,活动必须十点钟准时开始!”
“电梯的问题不解决,顾客们进来出了事,购物中心肯定要担责!”
“临时取消活动,我们对外怎么解释?说电梯里闹鬼?你去对着外面的自媒体说,看看他们会怎么评价!”
闫昊的耳朵噌地一下竖起来,他仿佛听到了什么刺激的词汇,电梯闹鬼?
中老年派系坚持取消庆典,中青年派系则强烈反对。
反对派的理由很明确,临时取消活动会让购物中心蒙受损失,况且现在电梯里到底有没有闹鬼,至今存疑,他们认为对家派人搞商战的可能性更大,因此绝对不能让敌人诡计得逞。
取消派则强烈表示他们有人亲眼所见,千真万确,今天取消活动固然会损失一些,但能避免客人在购物中心遭遇不测,长远来看,收益大于损失。不然的话,客人万一在电梯里撞鬼,就算不出人命,传出去也不好听。
双方僵持不下,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很快逼近十点整。
这时,一位身穿职业装的女士匆匆赶到现场,传达董事会的决定:十点钟,周年庆典正常进行。
反对派发出胜利的欢呼,取消派则怒容满面。
职业装女士安抚道:“大家请放心,咱们把直梯全都封锁,让顾客都走扶梯。同时,董事长已经请了相关人士前来处理电梯的事,只是不宜声张,事情很快会得到解决。”
安抚完众人,她点了安保主管到一边,要求每部直梯都要部署两名保安看守,决不能让顾客搭乘,安保主管郑重其事地答应,当着她的面就开始给保安分组。
闫昊抓耳挠腮想要知道更详细的内情,转头一看,周行已经跟搭档往负责的直梯那边去了。
为什么周行老大会如此自然的融入购物中心的保安队伍啊!
闫昊赶忙跟了上去,惹来周行搭档的保安质疑。
“你是我们中心的人吗?我怎么没见过你?”
好问题,闫昊指着周行问:“你见过他?”
那保安泰然一笑:“那当然了,我们中心的保安我都认识,这哥们儿是有点脸生哈,刚来的?”
周行点头,“今天来的。”
保安道:“怪不得,我说我眼生呢。”
闫昊:“……”
“大哥,我问问,你们电梯闹的什么鬼?”闫昊偷偷地问。
保安嗤笑:“你真信啊?”
“是假的?”闫昊大失所望,“闹那么大阵仗,我还以为真的呢!”
“唉,那都是上层争抢权利的手段,不把事闹大,怎么能显得对手犯的错误大?”保安做出一副老气横秋的表情。
“说话回来,这事啊,它也不算假,就有人看见电梯了有个挺吓人的老太太,可世上哪有闹鬼闹到热热闹闹的大商场里的?一听就假,我估计就是有人假扮来吓唬人的,现在不是有人想靠拍短视频爆火吗?那群人什么都干得出来。”
说着,三人到达了分派的直梯,保安上前就摁了下去的按钮。
电梯叮的一下开了门,里面干干净净,明光锃亮。
保安抬脚迈了进去,对着两人示意:“快来啊,一会儿直梯停到一楼,咱们得去一楼守着。”
闫昊有些忐忑,但见周行在,胆气就壮,也跟着上去。
电梯启动,平稳向下,数秒就到了一层,三人从轿厢出来,保安拿出特制的钥匙,将电梯关闭。
此时,已经十点整。
购物中心周年庆典正式开始,音乐声响起,在广阔的商场内回荡,正门处,警戒线被扯开,门口有一排人举着礼花啪啪啪一顿放,顾客们蜂拥而至,人流散入购物中心的各个区域。
周行他们所负责的电梯,其实属于比较偏僻的位置,这边来的客人较少,有想抄近道乘坐直梯的,被保安劝阻,去找扶梯上楼了。
闫昊不知道周行老大的保安扮演游戏还要玩多久,靠在一旁的柱子上打起了哈欠,张开嘴就看见职业装女士领着几个人朝这边来,忙打起精神,目光炯炯地盯着。
职业装女士前边引路,身后为首的是个约莫三十出头的容长脸男人,留着长发,在脑后扎成发髻,身上的衣服类似于道袍,却是分体式的,他的神情是一种目下无尘的淡漠,仿佛任何人任何物都不能被他看在眼里。
男人身后,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上斜挎着布包,头仰得高高的,浑身透着满满的倨傲。
更后面是两个身穿西装的管理者,还有安保主管。
一行人来到电梯前,职业装女士恭恭敬敬地介绍道:“这里就是7号直梯,剩下还有三部,应该这里最清净。”
容长脸男人不作声,身后的倨傲少年发作了:“请我们来之前,都没做功课吗?我师兄最讨厌吵闹,现在马上去清场!”
职业装女士哪有这么大权限,而且这也是不可能达成的要求,她用最谦恭的姿态道歉:“真对不起,两位大师,今天的庆典邀请几天之前就已经发了出去,我们实在没有办法清场。”
“清不了场,我师兄不会出手,你们看着办吧。”
职业装女士被上司要求一定要招待好贵客,却没想到贵客会如此刁难,她既不能清场,还得让两位大师出手,只能低声下气恳求。
“您看这样行不行,我们把这附近的区域围起来,暂时不让客人们过来,保证您视线范围内没有外人,行吗?”职业装女士对其中一名西装管理耳语几句,对方很快按此方法把附近围挡起来。
职业装女士又反复恳求,容长脸男人终于开口,“戎星,别闹了,”
戎星低头,“申良师兄。”
“修行之人,当善待天地万物,就这样吧,取我的罗盘来。”申良背对着他伸出左手,手掌朝上摊开。
戎星赶忙从布袋里掏出罗盘,放在师兄掌心。
申良左手拿住罗盘,右手掐了个指诀,罗盘无声地旋转起来。
职业装女士、西服管理、安保主管全都被这一手给镇住了,旁观时大气都不敢喘。
戎星见状,眼神中透露出嫌弃,太没见识了,师兄还没出手呢。
申良盯着罗盘旋转,而后抬起头,目光如炬,落在紧闭着的电梯门上,“打开。”
安保主管赶忙上前,让保安把门给打开。
申良看着光洁如镜的电梯轿厢内壁,面上淡淡地说:“气息很弱,只是一点残念,我来出手,岂不是杀鸡用牛刀。戎星,你来试试。”
“是,师兄!”戎星许是没有过小试身手的机会,此时竟兴奋异常,从布袋里扒出一把桃木短剑,在电梯门口摆出起手式。
随着他嘴里念着咒语,桃木短剑舞几个招式,剑尖出现了一点火星,他狠狠往下一劈,电梯轿厢中轰的一声,爆发了剧烈的火焰,转瞬即逝,再看电梯轿厢依然明亮如新。
“真是太厉害了!”职业装女士鼓掌赞叹,其他人也跟着鼓掌,搭班的保安用胳膊肘捅捅周行,提醒他跟着做。
周行愣愣地跟着拍手,“太厉害了。”
申良用冰冷的目光扫视众人,众人收手,才看向师弟,“戎星,一点残念,为何灌注如此多的真气?”
戎星脸色不怎么好看,转过身低下头,“师兄,是我没控制住。”
其实他并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灌注的真气根本不足以用出明火,那突然爆出的火焰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应该就是像师兄说的,他不知不觉用力过度了吧?
戎星觉得丢脸,没把实情说出来,而是直接承认了下来。
“也罢,既然你已知错,下次注意。”申良不再追究,用罗盘重新查看一遍,确认没了残存气息,“行了,这电梯已经干净了,带我去下一处。”
职业装女士欣喜道:“太好了,两位大师效率正高,请随我来,接下来我们去8号电梯……”
她带人走后,安保主管也要跟着离开,走前对保安摆手,“电梯可以用了,你们俩跟我去8号电梯区域控场。”
周行和保安搭档跟他们后面,闫昊不知打哪儿溜了出来,“周行老大,这俩人看着挺有一套,什么来头?”
“我不认识。”周行迷茫。
“我以为你们高人和高人之间互相都听说过呢。”闫昊嘿嘿笑着说,把小说里的设定直接套用在了周行老大和那师兄弟身上。
周行回头,看向电梯的方向。
“老大,看什么呢?”闫昊跟着回头看。
“有东西跑出来了。”
闫昊用力看,仔细看,什么都没看到。
周行只是说那么一句,并没有转身回去的意思,而是跟着保安往下一个电梯去了。
在众人都离开后,恢复使用的7号电梯,莫名开始自动开门、关门、开门、关门……
同一时间,远在影视基地的周珵,因为心不在焉,罕见地连续失误了两次。
惊动章导到跟前问:“心里有事?”
周珵并未正面回答,“不好意思,章导,我再来一遍。”
“别别别,我又不是魔鬼,先休息一会儿,我看你需要调节一下心情。”章导随即宣布休息十分钟。
周珵到一旁,拿起手机解锁,看到没有星星发来的信息,又将手机倒扣了回去,几秒后,忍不住拿起,编辑了一条短信想要发给星星,点下发送键的前一刻,还是将手机锁了。
真是丢脸。
前几天在小胜面前说得多有成人之美,真到事情发生了,他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愿放手。
星星的生活中刚出现个意外苗头,自己的心就静不下来。
有朝一日,星星真的带着爱人到他跟前,周珵不敢想象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星星啊,快些长大吧,也慢些长大吧。
第 24 章
正值双休日, 很多小情侣、带孩子的夫妻、手挽手逛街的闺蜜组,甚至有熙熙攘攘一大家子组团来到购物中心。
周年庆典经过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筹备,各方面准备得都很周全,工作人员全部上岗, 即便客流量达到日常的五倍以上, 运转依然顺利, 偶尔有小状况发生,很快就能解决。
一对大学生边走边打闹,男生手贱把女朋友精心卷出来的刘海拨到耳后,露出光洁的脑门, 惹得女友怒嗔, 追着他打,男生几步跑到手扶电梯处,倒打一耙:“不闹了不闹了,电梯上不能追逐打闹。”
女生瞪他,放慢脚步:“你真讨厌!”
后面的中年夫妻见状会心一笑,绕过女生上了电梯。
男生一级一级下着,保持在电梯入口, 哄道:“别生气, 快来, 交通堵塞啦。”
女生哼了一声, 正要登上电梯,听了某种齿轮卡顿的声音,下意识驻足去听, 不料一声巨响震得她耳鸣。
尖锐的耳鸣声中, 她看到电梯进口处的金属踏板掉了,电梯上的人呼啦啦都摔进了踏板下方的黑洞里, 男友想要扒住扶手自救,却也只多支撑了几秒钟而已。
黑洞中,履带慢慢浮了上来,变得湿漉漉,且散发着咸腥味。
熟悉的脸就这么消失在面前的黑洞里,女生恍惚,直到身边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被不知名的人拉到一旁安全地带,她仍久久不能接受眼前发生的一切。
……
在职业装女士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师兄弟二人逐部将电梯查了一遍,此时,就剩下最后的3号直梯,这部检查完,这一趟任务就完成了。
申良依旧让戎星动手,自己在旁压阵。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戎星专心控制力道,确保输送的真气适量,桃木剑在电梯轿厢内横劈竖砍,这次没有闹出火焰爆炸的特效,只有少量火星在剑身外围闪烁。
站在众人后面的周行忽然吸了吸鼻子,自言自语般地道:“血的味道。”
挨着他站的闫昊没有听清,“老大,你说什么?”
周行没有理会他,转身,然后身形瞬间消失。
“卧槽,闪电侠!”闫昊看着,并不打算追上去,主要是也追不上,而且这边两师兄弟的招式怪有意思的,他想看到最后。
“师兄,我做完了。”戎星收功,电梯内的残存气息已经悉数清理。
申良上前大致扫了一眼,“嗯,尚可。”
戎星很开心,努力绷着表情对职业装女士道:“结束了,派车送我们回去。”
这就结束了?职业装女士从头到尾没能看见大师除掉了什么具体的东西,心里始终没底。她不安地询问:“两位大师,真的不用再检查一下吗?”
戎星沉下脸来:“你质疑我们?”
“我绝没有这个意思,我看到两位大师如此辛苦,代表购物中心设宴招待,请两位大师赏脸。”职业装女士立即转了口风。
戎星:“这还差不多。师兄,咱们要不吃过饭再回?”
申良将罗盘递给戎星收好,漫不经心道:“随意。”
戎星对职业装女士说:“我们答应了,找个清幽的地方,我师兄不喜欢吵闹。”
“我一定选合适的地方……”职业装女士连连点头,就在众人因眼下的胜利而喜悦的时候,有人疾跑而来,大声呼叫着经理和安保主管,说四楼手扶电梯出事了。
“大概有二十多个顾客掉了进去,现在电梯已经关停,但我们的救援队怎么都找不到履带下面的人!”报信者说这时满脸恍惚,“事故者的家属,还有很多目睹经过的顾客们都在逼我们救人,可底下什么都没有,我们上哪儿救人!”
职业装女士不愧是坐到管理位置的人,听到报信后,很快从震惊中镇定下来,冷静分析状况,得出一个结论。
这事,还是得交给申良师兄弟才行。
“两位大师,您也都听到了,手扶电梯的事故跟直梯闹鬼脱不了干系,请您二位一同前去看看,那鬼肯定是跑到扶梯害人去了。”
申良从鼻腔中哼了一声,“不知所谓,任务已做完,戎星,我们走。”
戎星迟疑了下,还是听话地答应了一声。
职业装女士急了:“两位大师,事情还没真正解决,怎么能一走了之呢?那些受害者们怎么办?”
申良带着淡淡的不耐:“与我们无关。”
“怎么会无关?您二位收了购物中心的款项,至少得把鬼给彻底除掉才行……”职业装女士急得妆都花了,仍克制情绪,遵守基本的礼貌。
然而,申良云淡风轻:“善款是请我们来清理电梯里的恶灵,不涉及其他。”
职业装女士气得说不出话来,有人替她开了口。
“哇无耻,太无耻了,手扶电梯也是电梯,照你们这么分,钱也得分印刷日期呗?”闫昊忍不住厌恶之情。
申良不悦转头:“哪里来的无礼之辈!”
众人都看向闫昊,除了跟周行临时搭班的保安,没人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跟在后面的。
闫昊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存在哪里奇怪,反而对申良师兄弟冷嘲热讽:“你们俩姿态端的一批,让办正事就溜之大吉,该不会是骗子吧!拿了钱装模作样一通表演,那谁不会啊!”
戎星怒道:“你敢污蔑我师兄?”
“是污蔑吗?我只是说了我看到的事实而已。”闫昊无赖耸肩。
“你!”戎星要发火,被师兄抬手制止,申良扫了一眼闫昊,冷笑:“井底之蛙,今日就让你见识一下我玄门的厉害。带路!”
职业装女士忙为他们引路,路过闫昊时,用口型无声地说了句谢。
闫昊好整以暇跟了上去,心里还嘀咕:真不巧,周行老大不知道去哪儿了……
一行人来到发生事故的手扶电梯,周围已经拉上了警戒线,数位受害者的家属被保安拦在警戒线外哭得不能自已,焦急地等待着救援的结果。
除了他们以外,还有一些举着自拍杆、手机云台的人,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
而购物中心组织的救援队伍,围在手扶电梯踏板的位置,个个愁眉苦脸,不停取放工具、拧螺丝,做着无意义的小动作,缓解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进展的巨大压力。
几人来到噬人的黑洞跟前,此时踏板已经被扔掉一边,露出地下的机械,履带被拆开,能清晰地看到大洞里面除了机器,一无所有。
“人就从这掉进去的,已经查了监控,中间没有任何一个人爬出来,但就是找不到。”维修兼救援队伍的负责人小声汇报情况。
“电梯日常维护很到位,安全盖板触电正常起效,盖板翻起的时候,电梯已经停了,按理说,不会掉进去这么多人,也不太可能受重伤,但现在……”
他的话未完,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现在的状况不能以常理推断。
这时,受害者家属围了过来,抓住为首的职业装女士七嘴八舌地恳求,还有人哭着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人到底掉到哪儿去了,职业装女士温声安抚他们的情绪,承诺一定竭尽全力救人。
申良面上显出不耐,往一旁走了几步,跟家属们拉开距离。
戎星则愣在一旁,他从来没见过如此多的人在一起哭,门派中大多数弟子都像师兄一样心如止水,是修行之人追求的无我境界。
他好奇地盯着这些人,偶然间对上一双美丽却茫然的眼睛,双方都怔了一下,对方走了过来,轻声问:“你认识的人也掉进去了吗?”
戎星紧张了一下,“没有。”
“哦,你真幸运。”女生声音飘忽,眼神木然,“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戎星心说,一看就知道,是怨灵闹的,掉下去的人等于掉进了怨灵的地盘,救不救得出来、救出来是死是活都不一定。
女生转头看向他,“今天天气很好的。”
戎星皱眉,不解话中深意,女生接着说:“我们出来的时候很开心的……”
大颗大颗晶莹的泪珠从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掉落,女生突然失声痛哭:“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戎星的心宛如被烫了一下,手足无措,他从来没有安慰过别人。
“戎星,过来。”申良唤他。
戎星只好回了师兄身边,但他已经看清了那些哭泣的脸,心里莫名有些难受。
职业装女士环视周围,对着远处举手机的人群皱眉:“为什么不疏散人群?”
“真正的顾客已经疏散了,这些都是搞直播拍视频的,根本不听,因为家属吵着说咱们救人动作迟缓,他们就想搞个大新闻!”负责人无奈至极,他倒是想救人,上哪里救,得先把人找到啊!
职业装女士咬牙,“拉消防警报!”
安保主管大惊失色:“不行!上面会喷水,服装区一见水就完了!”
“能比赔十几条人命损失大?现在不是谈钱的时候,去拉警报,先把人群疏散。”职业装女士作出决断。
她心中有个隐隐的担忧,申良师兄弟并不如想象中可靠,万一在一会儿的对战中,怨灵大开杀戒……
安保主管跺跺脚,拿起了对讲机,过了一会儿,商场中警铃大作,水雾弥漫,周围的自媒体博主怕手机进水,赶紧揣起来,找地方躲着。
外围的人群散去,家属们也被劝离洞口位置,职业装女士松了口气,恭敬地请申良出手。
刚才这段时间,申良已经大概扫视了洞口,心中有了数,此时让戎星取出巴掌大的铜铃。
“区区怨灵,也敢在我面前撒野!”申良手持铜铃,真气灌注其中,微一摇晃,铜铃发出声响。
小小的铜铃,声响却如洪钟大吕。
在场的人无不浑身震颤,陡然生出跪下的冲动。
那洞口在悠悠钟声里,原地抖了一抖,像是个活物一般。
职业装女士瞠目,再仔细看去,那洞口竟真的像一张覆盖在履带上方的透明图层,会扭曲、会抖动。
申良晃了第二下,额头渗出点点汗水,戎星担忧地望着。
钟声再次响起,没有第一声那般威势,洞口不再变形,而是平稳下来后,变回难以察觉的状态。
申良再撑不住淡然的表情,阴沉着脸把铜铃扔给戎星,转身要走。
职业装女士不解:“大师,是需要什么吗?”
“我答应为你们清除怨灵,如今出手数次,还动用了本命法器,已经仁至义尽。戎星,我们走!”
戎星看看不远处向他们投来希冀目光的家属们,脚下迟疑。
职业装女士更是觉得不可理喻,“两位适可而止吧!从你们来到这里,有做到一件实实在在的事吗?我们中心花那么多钱请你们来,走个过场就要离开?失踪了二十多个人你们都不在意吗?”
“那跟我们无关。”申良冷淡道。
职业装女士不可抑制地愤怒,“你们收了钱,就该负责!”
戎星咬唇,“师兄……”
申良冷哼一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们修行之人,不可过多干涉红尘俗世中人的命运,戎星,你要牢记在心。”
职业装女士要气疯了,拦在两人跟前:“不许走!”
购物中心一方的人都站出来挡住去路,他们跟职业装女士同样气愤。
申良眼中流露不善,“敢拦我去路!”
局势千钧一发之时,地面洞口忽然产生一丝波动,越来越剧烈,越来越明显。
噗——
众人仿佛听到白棉纸被戳破的声响,循声看去,一只手从洞口探了出来,左摸摸,右摸摸,然后缩了回去。
“这……这是什么?”不知哪个结结巴巴道。
申良戎星师兄弟最为惊疑,一般人看到也就觉得这景象奇特,他们俩可是知道怨灵的封锁不是那么好突破的。
很快,那只手又探了出来,巴住洞口边缘,另一只手将一个人送了上来,满脸是血的迷茫男大趴在洞口不知所措。
“阿南——”不远处的女生哭喊着跑过来,众人这才醒悟,手忙脚乱地把人拉上来。
男生女生哭着抱在一起,诉说着生离死别的感触。
紧接着,又是一个人被推了出来,是个中年男人,不等别人帮他,他自己手脚并用爬出来,转身去拉妻子。
随着一个接一个的人被送上来,家属们哭喊着抱住,周围成了哭声的海洋,众人感动地捂住耳朵。
下一刻,周行从洞口探出头来,呆了一呆,“好多人哦。”
第 25 章
周围都是劫后余生与家人朋友团聚的脱困者, 周行站在电梯口,拿不定主意该往哪边去。
购物中心的人纷纷围了上来,都以为周行是自家职工,向他打听下面是怎么个状况, 人都掉到什么地方去了等等。
“啊呀, 是你啊, 小兄弟,你也掉进去了吗?”曾临时搭班的保安大惊小怪,他记得小兄弟跟他们一起走来着。
周行摇头:“我下去找个东西。”
电梯鬼很有趣,他想捉起来送给大哥。
保安以为他下楼去找东西, 碰巧掉里面了, “瞧你倒霉的,幸好没受伤……”
职业装女士注意到周行身上保安制服,又见其他保安跟他搭话,便问身边的安保主管:“他叫什么名字?”
安保主管盯着周行看了半天,终究还是摇头:“我没印象了,可能是刚上班的新人吧。”
“连手下的名字都记不全,你工作还是不够用心。”
安保主管认错, 同时也纳闷儿, 怎么就对周行的脸和名字一点记忆都没有。
职业装女士上前, 一把握住周行的手:“是你的勇于担当拯救了二十多条生命, 也为购物中心作出了巨大的贡献,我代表中心向你表示感谢和敬意,等事情过去, 我会召开职工大会, 当众表彰!”
周行想要说什么,职业装女士却已经开始忙着安排医疗保障来给脱困者检查身体, 包扎伤口。
脱困者和家人们都围过来向周行表示感谢,周行道:“不客气,这是一名保安应该做的。”
闫昊好不容易挤进人群,就听到周行的话,顿时带上痛苦面具,“老大,你并不是这里的保安。”
周行果断重说一遍:“不客气,这是我作为一名剧组保安应该做的。”
脱困者和家属摸不着头脑,闫昊却十分欣慰,老大终于记得自己的岗位在哪里了。
两人摆脱人群,转身又碰到了申良师兄弟二人。
自打周行送人上来,申良师兄弟就被忽略了个彻底,职业装女士这会儿已经把他们当成骗子看待,不主动追究他们的责任,全是看在是董事会请他们来的份上,要让她再赔笑招待,那是万万不可能!
申良没受过如此冷待,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但他也不会降低身份,同普通人一般见识,他看得懂其中门道,周行能把人给带出来,必然有异于常人之处。他很感兴趣,便屈尊纡贵地主动问起:“你是哪家的弟子?”
周行以为弟子就是弟弟的意思,回答道:“我是周珵的弟弟。”
申良眼中闪过不悦:“你搪塞我?”
难道这个保安竟是邪修?不,不会。
申良很快推翻了猜疑,他从周行身上没有感受到一丝真气,可见这个保安并不是真正的修行之人。
既不是玄门弟子,又非邪修,还能对付怨灵,那么答案只剩下一个,这个保安是调查所的人。
难怪自甘堕落,为普通人站岗巡逻。
申良心中一阵嫌弃,对周行的兴趣大减,想来这个保安只是凑巧一同被卷进了怨灵的空间,才能从内部简单地打通出口。
看着职业装女士为首的购物中心的人对周行倍加吹捧,申良只觉得他们眼皮子浅,根本分不清修为高低。
“戎星,我们走。”申良叫上师弟,准备离开此地。
然而购物中心的手扶电梯向上向下都在同一处,那边挤满了脱困者和亲人朋友,申良不喜吵闹,便朝着另一侧的直梯走去。
目送两人的背影,闫昊郑重道歉,“老大,我之前还把你想象成玄门的天才,简直是猪油蒙心,玄门跟他么一群山顶洞人一样,连你的脚后跟都比不上!”
周行皱着脸,很困扰的样子,“奖品去哪儿领?”
闫昊:“……”
看得出来是真的很想要了,闫昊翻出传单仔细找,果然找到一行小字——活动开始一小时后到一楼服务台即可领取,于是带着周行老大挤过人群从扶梯走下楼。
职业装女士安排好现场,刚松了口气,就对上安保主管惨淡的脸,心里顿时一紧。
“直梯出事了!”安保主管不敢大声,把她拉到一边:“3号梯有人被困在里面,现在监控看得到人……”
职业装女士急道:“结巴了?说啊!”
“跟这边一样,电梯里找不到人。”
职业装女士脸上一片空白,咬舌尖稳住心神,“刚才那个保安呢?把他找来监控室,我先过去看看情况。”
两人分头行动,职业装女士匆匆赶到监控室,一群人挤在监控大屏幕前,中间的保安拿着电话跟电梯里被困的人说着什么。
大屏幕分成许多块,此时3号电梯的监控画面已经被调最大,占据大屏幕的六分之一,能清楚地看到,里面困着申良师兄弟,一个低着头的男人,举着手机或者云台的两男一女,还有老太太带着个小女孩,孩子四五岁的样子。
看见申良二人在,职业装女士多少放心了些。
保安见她来了,把通话调成外放,里面的人正在发牢骚:“到底要多久才能修好?”
“你们商场的设施有够差劲,哪哪都是隐患,这要发出去热度肯定会爆。”举手机的年轻女孩凉凉地说。
保安焦头烂额,职业装女士接过对话,“请大家耐心等候片刻,我们正在加紧抢修。你们身体有没有感到不适?”
这种时候,告诉里面的人实情只会引起他们的恐慌。
“大大的不适,我快呼吸不上来了。”“我也是,胸闷气短,你们快点。”三个自媒体博主吵闹着。
职业装女士看到他们还有心情装模作样,反而欣慰不已,她看到角落里一动不动的男人担忧地问道:“角落里的先生,你还好吗?”
那男人恍若未闻。
“先生?”职业装女士更加忧虑,对自媒体博主道:“这位美女,请你帮忙看一下他的状况好吗?”
电梯里几人相互看看,女博主道:“你在说谁啊?”
“靠在角落里的先生,你正面对着他呀。”
“你故意吓我们是不是?那里没人啊!”女博主生气道。
监控室安静到掉根针都能听见,大家惊恐万状,职业装女士把颤抖的双手按在桌面上,“申良大师,电梯里有几个人?”
申良的表情不太好:“7个。”他虽感受到若有似无的怨气,但看不见电梯里有第8个人的存在。
“你们在说什么啊……恶搞我们是吧?你们商场太不尊重人了,”自媒体博主大声抗议,“录着像呢吧?放我出去!”
职业装女士忙道:“请冷静点,现在情况很复杂……”她看到屏幕上第8个男人动了,紧张得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男人慢慢逼近抗议最大声的自媒体博主,博主本人丝毫未曾察觉。
“躲开!穿运动夹克的你,快点闪开!”职业装女士大急,顾不上礼貌,直接点人。
运动夹克扫视一圈,才确定说的自己,“我?干什……”他一头栽倒,手机屏幕裂成蛛网状。
“喂!”女博主上前推了推,惊骇发现人已经没气了,女博主花容失色,惊声叫道:“死了!他死了!”
电梯里,戎星靠近申良,老太太赶紧将孙女搂进怀里,男女博主后撤几步,与地上的死人拉开距离。
“别往那去!”
扑通——
职业装女士的惊声提醒话音未落,女博主已经步了运动夹克的后尘,一头栽倒在地,没了动静。
“放肆!”申良惊怒非常,让戎星拿出他的铜铃,灌注真气狠狠一晃。
钟声悠悠,整个电梯轿厢都跟着摇晃起来,男博主趴伏在地面,老太太难以支撑,眼看摔倒,戎星伸手扶了一把。
申良的举动像是激怒了电梯鬼,本该是提示电梯到达相应楼层的“叮”声,这会儿竟像警铃般响个不停,频率越来越高,最后到了刺耳的地步。
戎星都忍不住捂住耳朵,挡住无孔不入的魔音。
良久,轿厢中安静了下来,戎星松开手,打量周围,老太太颤颤巍巍,和她的孙女都还活着,男博主涕泪横流,但至少也活得好好的。
戎星大喜,对着申良的背影道:“师兄,是你胜了!”
申良默不作声,戎星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师兄?”
面前的身躯像是断了根的树干,轰然倒塌。
“……师兄?”戎星陷入恍惚。
不行了,这对师兄弟根本指望不上!
职业装女士让人抓紧找来安保主管,问让他找的人找了没有,安保主管满头大汗,说没找到。
“在场的保安我挨个问了一遍,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大家都不认识他。”安保主管匪夷所思道,“我刚才把职工档案都翻了一遍,没有他的资料。”
职业装女士气急:“大活人怎么会凭空消失?到底是不是你手下的保安!”
“还真说不准……”安保主管苦笑。
被他们心急火燎寻找的周行,正在跟闫昊一起在一楼服务台挑选奖品。
是的,自己挑选。
商场乱作一团,顾客都被分流疏散,商场里的工作人员都在各个门口把守着,服务台哪里有人值班,闫昊直接进去,自己动手翻找周行老大想要的人偶。
“老大你看,是不是这个?”闫昊举着个人偶征求周行的意见,却发现周行的身影再一次消失不见。
……
师兄死了!
电梯里,戎星只感受到刺骨的恐惧,那么强大的师兄,怎么会如此草率地死掉?连师兄都不是对手的怨灵,自己难道就能讨得到好吗?
自己也会死!
戎星人生中第一次直面死亡的威胁,直到此时此刻,他才体会到,那些他看不起的普通人在死亡逼近时,为何会崩溃失态。
他抖着手从布袋里翻找生存的机会,可惜里面大多都是刚入门使用的符纸之类,对电梯鬼基本不起作用。
戎星陷入绝境,而电梯广播里,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提醒他们移动位置,躲避电梯鬼。
那算是提醒吗?戎星觉得更像死亡通告。
巴掌大小的电梯,地上横了三具尸体,四个活人要在有限的空间里腾挪,躲避一个看不见的怨灵,难道是件容易的事吗?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男博主在惊恐的状态下一个失误,摔倒了就没再爬起来。
他也死了。
戎星茫然跟着女人的提示,进行着似乎永无止境的闪躲,直到老太太突然叫住他。
老太太把怀里的小姑娘交给戎星,“乖孩子,奶奶走不动了,你帮奶奶看着孙女,她还小呢,别让她看到我死的样子。”
戎星面对老太太那张皱纹里写着和蔼可亲的脸庞,心颤抖着,“不,你一定能活着出去,别交给我,我不行的……”
老太太坚持把孙女递到戎星怀里,“奶奶相信你,你是个好孩子。”
小孩软乎乎的身体抱在怀中,戎星像是托着一捧棉花,不敢有大动作。老太太恋恋不舍地摸了摸孙女的小脸,让戎星抱着她转身,“别看了,吓到你们。”
戎星眼中泛雾,抱着小女孩转身,面对电梯门。
身后老太太刻意蹲坐在角落,以免自己死后尸体会成为孙女活命的绊脚石。几分钟后,老太太没了气息。
戎星眼中的泪终于流了下来,此刻,他无比愤恨自身的无能,为什么没能在平时更努力一点!为什么出来的时候没有带上更多有威力的防身法器!为什么刚开始驱除怨灵的时候不能谨慎一些!
感受到怀中温热的幼苗般的孩子,戎星定了定神,他不能慌,至少,至少让这个孩子活着出去吧,也不枉他修行一场。
戎星谨慎行动,小女孩似乎也懂得处境危险,憋着两泡眼泪,乖乖趴在他怀里。
“快点去左边,它现在往右边去了……”
“退两步,太近了!”
戎星僵硬跟随,紧张之下,两条腿逐渐不听使唤,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住了,抱着小女孩踉跄两步,广播传来尖叫。
完了……
戎星闭上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刺啦——
戎星下意识看去,电梯门裂开了一条缝,两只手掌穿进来,一左一右轻而易举地将两扇电梯门扒开,露出眼熟的脸。
“找到了。“周行道,看见里面的戎星,周行歪头:”你要出来吗?”
戎星鼻子一酸,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周行撑开电梯门,戎星抱着小女孩走出电梯,自己反而走进去,对着电梯面板用力砸了一拳,电梯晃了晃,叮的一声恢复正常。
周行从面板上揭下一片无形的东西,团吧团吧握在手中,才从电梯里出来。
一群从监控室看到电梯门被打开,激动地冲过来,将戎星和小女孩团团围住,还有人进入电梯,查看申良几人还有没有抢救的可能。
小女孩被人接了过去,还有人给戎星披了条毯子,检查他有没有不适反应。
应付了几句,戎星想要向周行道谢,目光逡巡,不见周行,再往远处找,才看见周行的背影已经距离人群很远,静悄悄地转弯,离开了。
戎星无法形容对这一幕的心理感受,他只是想起师兄平时餐风饮露、不染尘泥的做派,还有门派众人追求的不为外物所扰的无我境界,跟眼前这一幕相比,都显得无比庸俗虚伪。
或许,他该重新思考修行的本质了。
……
“老大,我们今天可真有逼格!”回去的路上,闫昊兴奋不已,“危机关头,以人们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救人性命,然后悄悄离开,深藏功与名。perfect!”
“唔。”周行低头摆弄手中的制服人偶,捉来的电梯鬼已经放进人偶里。
闫昊无奈,“老大,那特警不是,那保安人偶就那么招你喜欢?”
周行点头,“像我一样,我要送给大哥,有时候大哥晚上不回来,可以让人偶陪他。”
“哈哈哈哈……”闫昊大笑,“老大,整的好像你们是小情侣似的,周珵大哥不会喜欢这个礼物的,他是个成年男人,要是想干点什么,人偶多碍事。”
岂不是跟当着弟弟的面一个感觉!
想想怪刺激的……闫昊的笑容逐渐变态,赶紧摇摇头,把下流的想法甩出去。
周行不明白:“为什么会碍事?我和大哥一起睡,人偶跟我一样,不会碍事。”
闫昊愣了,没想到两兄弟会睡一起,转念想想周行的不一般,觉得能理解,但是还是提醒一下。
他语重心长道:“老大,周珵大哥的年龄该交女朋友了,将来他会和女朋友住一起……”
“不许!大哥是我的!”周行的表情转为无机质,压迫感十足。
闫昊打了个寒战,不敢再说。
过了一会儿,周行恢复呆呆的模样,摸了摸人偶,“大哥会喜欢。”
这次,闫昊没有反驳。
……
两人回到影视基地落脚的酒店时,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越野,耿全亮单手叉腰在打电话。
“……事情结束八百年才得到消息,让我去干什么?帮他们修电梯吗?”
“别跟我说那么多废话!我就问你,事件怎么会不经过调查所,直接转交了玄门?我们调查所是泥捏的啊?”
耿全亮听着听着更气愤了:“大白天说什么胡话?让我去善后,去找一个解决了灵异事件的保安”
“你在跟我开什么玩笑?有本事解决灵异事件的保安,你介绍给我……”耿全亮看到酒店门口站着的两人,“……认识一个。”
他还真认识一个。
第 26 章
耿全亮对电话那头敷衍几句便挂了, 跟着周行闫昊两人一路进入周珵的房间,逼着闫昊给他讲事情的经过。
“所以你们就在商场当了一天临时保安?”耿全亮崩溃地道,顺便也对周珵的不作为表示不理解:“你就放心让两个笨蛋一起出门?”
周珵才知道星星并非真的去约会,而是想要领取一个保安人偶给自己, 心中一时又酸又甜, 对耿全亮的问题不置可否, “从结果上来看,星星的出现,不是刚好阻止了事态恶化吗?”
“之前把周行藏得严严实实,现在怎么突然不藏了?”耿全亮没好气道。
“现在我有了合作对象, 想必耿队长是有能力阻止影响扩散的。”周珵反将一军。
就知道是这样!
耿全亮懒得理论, “监控还好说,都归商场管辖,我能截下来,自媒体拍摄的视频可就由不得我了。”
抱怨着,耿全亮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本来这一趟给你送名单,带你去调阅具体的案件卷宗, 今天是来不及了, 我得先去给你弟弟善后。”
“这案子当年轰动一时, 牵涉范围广, 绑匪团伙儿策划两年多,一共绑架了47个孩子,”耿全亮道, “你被拐卖的时间点与之相近, 但问题是,当年案子破获得十分迅速, 所有报案的受害家庭,都已经找回了自己的孩子,47个孩子,一个不少。”
“我有一种直觉,我的身世跟这个案件脱不了干系。”周珵第一次听说特大拐卖案时,感觉有一块巨石压在心头,呼吸不畅。他也曾多方查证,事实都显示两个案件并无关联。但感觉做不了假,周珵认为其中还有隐藏的真相,因此坚持调查。
“唉,你好自为之吧。”耿全亮忠告道,“顺便看好你弟弟。”
耿全亮走后,周珵拆开信封,一目十行。
里面的受害者家庭大致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是财经报道会隐晦提及的人物,深居简出的巨商,第二部分是学术界泰斗或从政人员,第三部分是些知名人士,包括艺术家、演艺工作者等。
总之,就如佟家强所说,名单里全都不是普通家庭。
周珵的目光落在名单的第三部分人名中,眼底掠过淡淡遗憾,若是早半个月拿到名单,他也不会跟其中一人失之交臂。
原来黎岫竟是当年案件的受害者之一。
可惜,黎岫已经杀青,如无意外不会再来《天南》剧组,他们之间并不是可以登门拜访的交情,恐怕只有等日后在演员道路上继续前行,才有遇见的可能了。
周行重新看了一遍名单,才联系周胜,告诉他得到名单的消息。
这几年,周胜专门在各种高端俱乐部会所工作,提前建立人脉,到今天,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周珵从思绪中抽离回来,发现耿队长和闫昊已经离开了房间,星星摆弄着手里的制服人偶,坐在一旁等他。
“星星,午饭吃过了吗?”周珵忙关心起弟弟的饮食。
周行点头,把人偶递给他,“给大哥的礼物。”
周珵接过来,人偶穿着藏青色制服,眼睛是两颗黑色的纽扣,却意外有种聚神的观感。
“送给我?”周珵意外,刚刚只听闫昊说星星去购物中心,就是为了这个人偶,没想到转手就送给了他。
“就是要送给大哥。”周行把以人偶代替自己陪伴大哥的说法重复了一遍,还委屈地表示闫昊说大哥不会喜欢。
周珵扶额,“星星,这些话,你都跟闫昊说了?”
“嗯,大哥,你喜欢吗?”周行一定要问出个答案。
周珵单手捂脸,不过他如今在闫昊心目中的形象,大概已经是个变态了吧。
周行耳朵微动,闪电般抓住兄长的手腕,撸起袖子一看,手串只剩下三分之二的数量,红绳挂在皮肤上,珠子都滑落在下半部分。
“星星,我很好,没出事。”周珵条件反射地道,旋即感觉要遭,一句等等还没说出口,人已经被放倒在沙发上。
周行一手按住大哥的腰腹,一手掀开上衣,整个人骑在大哥身上,仔细检查。
他认真的目光像是无形的手,轻轻拂过周珵的胸膛,令胸腔里的心脏狂热跳动,周珵竭力克制,做出保证道:“你看,我真的没事,以后也不会再受伤了。”
周行盯着兄长的脸,似乎在评估承诺的真实性,片刻后,放开了周珵。
恍如无事发生,重新问道:“大哥,礼物你喜欢吗?”
“……喜欢,谢谢星星。”周珵耳根发热。
虽说知道星星对他缺乏边界感,但偶尔,星星过度直接的举动,仍会令他感到心如擂鼓。
周行点头,周行满意,果然大哥喜欢的,闫昊老板说的话并不真。
大哥永远是他的,不会跟别人走。
随后几天,闫昊重新拉起剧组,准备拍摄新出炉的剧本。
耿全亮也给了回话,已经摆平商场那边,拍到周行正脸的监控录像不会外流,那些自媒体号由于距离远,又被消防喷雾打码,拍出来的视频都看不清周行的长相,只看得出是个穿保安制服的。
可是个保安就会穿保安制服,那甚至算不上一个特征。
因此几天后,周行和大哥走在路上,看到路边商店的显示屏播放着新闻,标题“电梯吃人事件何时休”,主持人一本正经地举着话筒描述购物中心电梯安全盖板脱落,导致客人掉进下方的整个经过,高度赞扬了在场见义勇为的无名保安。
随后又轮番播出在事故中丧生者的家属悲痛欲绝的画面,引发观众共情,并质问电梯生产商、购物中心双方责任,还找来专家在演播厅里探讨该如何避免类似事件。
节目最后,幸存者家属们对着镜头向救他们的保安小哥哥表达了感激之情,并希望能当面酬谢,希望有知情人可以提供线索。
周珵仔细看了视频,认为不可能有人从那么糊的视频联想到周行,便不再关心。
至于周行,压根儿没察觉那些感谢是给他的。
只有闫昊兴奋了一阵,可惜无人可聊,便渐渐偃旗息鼓了,转而去忙电影剧本的编写工作。
一个星期以后,闫昊的新电影开机了,周珵主演,开始投入到紧张的拍摄中。
恰逢此时,周胜过来,说已经联系上特大绑架案受害者名单的其中一位。
对方是知名的艺术品经纪人,同时经营着一家画廊,也就是俗称的画商。膝下独生女现年二十六,是二十年前特大绑架案的受害者之一。
周胜通过会所高董的关系,借口要到画廊选几幅画装饰会所,约了明天在画廊见面。
本想找周珵一块去,却发现剧组日程排得环环相扣,周珵根本脱不开身。
周胜决定一个人过去,周珵却怕中间出什么不可控的变故,便让周行陪他一起去。
“不许带他去奇怪的地方,也不许捏他脸,更不能让星星乱吃东西。”周珵叮嘱道。
周胜啧了一声,“你这是给我带帮手,还是给我带个祖宗。”
“别胡说。”周珵轻斥。
周胜对周行吆喝:“走吧,祖宗。”
两人驱车来到江口市重泉画廊,这里是知名的艺术文创区,地处偏僻幽静,周围有网红咖啡屋和甜品店,烘焙的香气挥之不散。
周行一下车就站定了,嗅着甜甜的味道去找。
“哎哎哎小呆子,先办正事。”周胜拎着他的衣领。
周行渴望地舔了舔嘴唇,“小胜,想吃。”
周胜挫败,“行,先去吃。”
两人来到甜品店,周胜点了一桌子甜品,让周行坐下慢慢吃,“吃完了就去对面画廊找我,我先去找人。”
周行点头,周胜才放心离开,出门时与一位儒雅的中老年男人擦肩而过。
儒雅男人到柜台选了甜品,端着找座儿,可是满屋也没几个座,都有人在,还就周行是单人一桌,儒雅男人遂来到周行身边。
“小弟弟,可不可以拼个桌?”
周行抬头,看了男人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儒雅男人以为他认出了自己,便坐下小声说:“别激动,需要的话我们一会儿出去合影。”
周行挖了一勺蛋糕吃掉,“嗯。”
儒雅男人放松下来,“现在的画家都很年轻啊,你有作品吗?先让我看看?”
周行吃着蛋糕,“什么作品?”
“你不是来找我卖画的?”儒雅男人讶然,“那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保安。”周行挺胸道,顺便舔掉嘴边的奶油。
“……”儒雅男人一言难尽,“你认识我吗?”
周行摇头:“不认识。”
儒雅男人老脸一红,没想到自作多情了,大吃一口甜品缓解尴尬。
甜品店的墙边安装有互动显示屏,待机时自动播放最近的热搜短视频,恰好播放到一条购物中心电梯事故相关。
媲美上世纪电影画质的视频中,先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上电梯,忽然一声恐怖片音效,电梯盖板松动,人呼啦啦掉进去。然后是悲凉的音乐,很多人围着救援,家属哭泣绝望。最后,激昂振奋的音乐声中,一只手一次次把人送上来,家属拥抱哭泣。
标题:“全网寻找英雄保安!”
剪辑节奏相当不错,美中不足的是,实在太煳了,除了是个保安,发型、长相都看不清。
儒雅男人不知不觉看完了,还感动了一下,回过神来忍不住吐槽:“现在人总爱大惊小怪,这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吗?剪的还以为他拯救世界了。”
周行想了想,赞同道:“是很简单。”
那只电梯鬼除了比较会藏,没别的本事,不难处理。
儒雅男人没料到周行会这么说,立刻引为同道中人,“小弟弟,你很明智,要知道群体之中,很容易人云亦云,个体被舆论所裹挟,发表不同的看法成了一件困难的事……”
周行吃着蛋糕,耳边是男人滔滔不绝的说话声,大部分听不懂,只零星记住了几句好像很有道理的话。
“……就拿这条视频来说,评论区全都是夸保安是英雄,可他是购物中心保安,这本是他的职责,而且看被救上来的人基本没怎么受伤,说明危险性有限,把他称为英雄属于夸大其词。事故真正给我们的启迪是,提升电梯的安全性,从源头掐灭事故可能,另外追究购物中心安全监管不到位的责任,为什么评论区没有人提?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叙事给带跑了,这何尝不是购物中心想要看到的结果。所以说,人必须有自己的想法……”
周行吃完了,站起来就走,要去画廊找周胜。
儒雅男人还没说过瘾,下意识跟了上去,“你去哪儿?”
周行道:“去画廊找小胜。”
儒雅男人本来也要回画廊,加上好奇小胜是谁,便跟着结了账,推开甜品店的门,紧跑几步。
路上正在慢慢行驶的汽车仿佛突然吃了兴奋剂,在马路上冲刺起来,伴着油门轰鸣声,小汽车朝着儒雅男人撞过来。
儒雅男人连忙退回路边,岂料那小汽车猛地一拐弯,依然朝着他冲来。
车头飞速撞来,儒雅男人都能看到车内司机惊恐的脸。
看小汽车的狠劲,怕不是要把他撞两截……
周行从马路中间回头,一闪身出现在他面前,一手按在汽车引擎盖上,巨大的惯性冲击下,金属引擎盖咔的一声凹进去个手印,车尾高高翘起,重重落下,里面的司机震得七荤八素,推开车门滑了出来。
周行缩回手,后知后觉自己又选了错误的方法,苦恼该怎么赔偿车主。
“撞……手……怎么……”儒雅男人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你的手!快打救护车啊!”
目睹了整场车祸的甜品店店员赶紧回去找手机,儒雅男人上前检查周行的手,“你要不要先躺下?”
周行:“我不困。”
“难道让你躺下睡觉?!你刚才用手拦车了啊!骨头可能碎了,你不要动!”儒雅男人紧张兮兮,想看周行的手,又不敢碰。
周行抬手,双手拍拍,拍掉灰尘,道:“不要大惊小怪,这只是一件简单的事。”
这话听起来好耳熟……
看着车头凹进去的手印,儒雅男人茫然费解。
第 27 章
儒雅男人名叫孟宇辛, 经营画廊已有三十几年,在行业内大有名气,经常会有新锐画家来找他毛遂自荐。
起初他以为甜品店里的小弟弟又是其中一个,没想到人家不认识自己, 他同人家说视频里保安救人是件简单的事, 结果人家不声不响救了他一命, 转头告诉他,确实简单。
真叫人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呢!
“我是对面的画廊的老板孟宇辛,恩人怎么称呼?”孟宇辛自我介绍道。
“我叫周行。”周行有礼貌地道歉:“对不起,打扰你死亡。”
“……谢谢, 虽然我没有想死的意思。”孟宇辛道。
周行目露疑惑, “真的没有吗?”
孟宇辛无言以对,难道最近倒霉到满脸死灰了吗?
这时,司机过来惶恐不安地道歉,不断地说刹车突然失灵,越踩刹车车速越快,方向盘也不听使唤,真的不是故意撞人。孟宇辛表示自己没事, 邀请司机先到画廊休息, 司机连连推辞, 称要等着交警过来。
孟宇辛转身才发现, 他跟司机协商的功夫,周行已经一脚踏进画廊的门了。
不敢再耽搁,孟宇辛抛下车祸现场, 赶紧追了上去。
画廊的装潢很特别, 呈回字形,所有的区域都可以通过一条动线到达, 画廊的办公区设置在钢架结构的挑高加层上,周胜正等在挑高层边缘的休息区,因此,周行很快找到了他。
孟宇辛小跑着进来,刚刚追上周行,秘书就迎了过来,向他介绍说有位周先生在等他。
客人站起来打招呼:“孟先生,我叫周胜,高董让我来拜访。”
孟宇辛稍一点头,暂时没时间搭理,而是追着周行:“恩人,等等我……”
他的恩人同样没时间搭理他,而是对找他的客人道:“小胜,我不小心弄坏了一辆车,要赔钱吗?”
他的客人闻言一脸怀疑人生:“让你老老实实坐着吃东西都能弄坏一辆车?你把车啃了吗?”
于是他喊恩人,恩人喊客人,客人喊他。
“周先生,幸会幸会!”孟宇辛发自内心庆幸,若不是两位客人来到画廊,自己可就死透了,紧接着孟宇辛宽慰恩人:“车不用赔钱,您不找他要赔偿,司机就已经烧高香了。”
周胜对他的热情感到莫名其妙,“您认识我弟弟?”
“这位是您的弟弟,哎呀,您这位兄弟可真不简单啊,刚才我在门外……”孟宇辛刚才命悬一线的惊险历程向周胜道来。
周胜才知道转眼的工夫,小呆子就做了这么大的事情。不过这事做得不错,歪打正着,跟孟宇辛拉近了关系,打探消息就轻松多了。
孟宇辛抒发了好一阵感触,才想起来周胜是专门来画廊找自己,“周先生,这一趟的用意是?”
周胜搬出提前预备好的借口:“是这样,是高董让我到画廊来拜访您,选一批画作,为我们会所增添一些艺术气息。”
孟宇辛欣然:“那太好了,这样,今天我亲自为二位介绍一下我们画廊目前在售的作品。”
孟宇辛领着两人下楼,沿着画廊动线,来到画作悬挂区域,这里安装的是特殊射灯,对准了两侧墙壁上的画作,孟宇辛如数家珍,为周家兄弟讲解每一幅的风格、寓意以及艺术价值。
兄弟二人都听不懂,周胜尚且装出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周行已经开始东张西望。
就在孟宇辛越讲越兴奋时,指着一幅抽象画道:“我女儿小时候特别喜欢这种风格,她五岁的时候就能拿画笔画出很棒的画了,你们不知道,画画特别考验天分,要对色彩有不一般的理解,我女儿小的时候……”
周胜不动声色地问:“您女儿现在已经是成名的画家了吧?”
孟宇辛叹气,“成为有名画家哪有那么容易,我女儿小时候遇到过一次绑架,从那以后,就很难专心致志地投入画画了,现在也还在努力,只是……”
“爸爸。”一个衣着考究的年轻女人进来喊了一声。
她的身后,两个穿工作服的男人搬着一副两米见方的画框。
孟宇辛意外道:“小茹,你来了。”
“爸爸,我来送画。这两位是?”孟茹撩了精心打理的发型,被精致眼妆包裹的眼睛从周胜硬朗的脸扫到牛仔裤里健壮的大腿。
“你来得正好,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是周先生,周胜先生是代表高董来选画的,周行先生是一名保安,特别是周行先生,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刚才要不是他,我就被车撞了!”
保安?
闻言,孟茹看了看周行,什么时候保安都能在画廊买画了?
她懒得应付,转而对孟宇辛表示担忧:“发生什么事了?你出车祸了?”
“没有,刚才有一辆车刹车失灵,差点撞到我。”孟宇辛怕女儿担心,讲述时省略了一大部分。
孟茹面露不满,“故障的车还在路上跑,没有一点公德心!爸爸,你要小心一点啊。”
周胜挑眉,这女儿有点奇怪,她老爸的安危是一句不问,叮嘱也相当不走心。
“我会的,”孟宇辛对女儿的担心很受用,“我刚才跟他们提到你,你小时候就爱画画,筷子都不会拿,就先拿起了画笔……”
“爸爸!”孟茹不悦,“我不喜欢你们总提我小时候,难道我现在还不如五岁的时候优秀吗?”
“呃,爸爸不是那个意思……”孟宇辛懊恼,赶紧给女儿道歉,“爸爸不说了,你别生气。”
“你说过多少遍不会再提,说话算话了吗?”孟茹愤愤道,“为什么你总是对每一个刚遇见的客人说我小时候,到底对现在的我有什么不满!”
“小茹,爸爸真的不是故意的……”
孟茹心灰意冷般抬手拒绝听他说,“爸,我好不容易约到这幅画,你找个显眼的地方挂上,短时间内,我不会过来了。”
“小茹,你别这样……”
孟茹没心情再待下去,让人把画放到仓库,便离开了。
孟宇辛失落不已,片刻后撑起笑容,同周家兄弟解释道:“我女儿以前遇见过一次事故,从那以后,性格就发生了很大的转变……”
说话间,三人走到了油画区。
画廊为了增添意境,会给不同风格画作区域配上相应的装饰,水墨画区设置着古典花架和兰花盆栽,而油画区,则摆放着一具西式盔甲。
孟宇辛从盔甲展示台旁经过,盔甲悄无声息地松动,盔甲手中的大剑朝着他的后颈斩落。
后脑勺被凉风吹拂,孟宇辛条件反射回头看去,只见一道寒光闪过,视野里有长长的剑锋疾速劈砍下来。
孟宇辛瞳孔骤然一缩,等再看清时,大剑已经稳稳悬停在他鼻尖几毫米处。
顺着剑身看去,周行的两根手指捏在剑尖处,歪着头看他。
咚的一声,孟宇辛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蜡白,心脏狂跳,呼吸急促。
周胜忙将他搀起来,让周行把大剑平放到一旁的地上。
“好哦。”周行答应,捏着剑尖的手稍微移动。
嘡啷啷啷……
金属大剑掉在地板上,发出一连串响亮的撞击声。
周行捏着剑尖,茫然地望向二哥,“小胜……”
周胜抹了把脸:“没事,二哥给你赔。”
“周先生这话可是打我的脸,这要让你们赔钱,我睡觉睡一半都给起来给自己俩耳光!”孟宇辛借力站起来,关切道:“周行先生,你的手没事吧?”
周行摇摇头,歉意道:“对不起,打扰你死了。”
孟宇辛:“……”为什么总执着地认为他在寻死啊!
他苦涩解释:“我真的没有寻死的意思,只不过大概这几天名犯太岁,意外不断。”
“孟先生,我弟弟绝不是你想的那种意思,中间可能有什么误会。我看咱们还是找个地方安安稳稳地坐下聊一会儿吧。”
周胜狭长的眼睛微眯,心想,不到一个小时就出两次意外,而且意外发生得都很不自然,看着并不单纯。
孟宇辛将二人带到自己办公室,挥退秘书,亲手泡茶给周家兄弟。
“孟先生,刚才你说你女儿曾经遇到过一次意外事故,我想请问,是二十年前的特大绑架案吗?”
孟宇辛怔忡,“周先生怎么知道?”
“因为我们会所最近也出了一件事,是佟家大少佟家强,你应该听过他,据他所说,他也曾在二十年前遭遇过绑架,而且和他一批被绑架的都是知名人士的子女,所以我猜想,您的女儿也是其中之一?”
孟宇辛长叹一口气,“是啊,当年很多家庭的孩子都被绑走了,我家小茹也是,我的妻子带她去公园玩,一眨眼就不见了。”
“我们报警之后才知道,不光是我们一家,其他还有很多孩子一同消失了,”孟宇辛想起警察局里一群失魂落魄的家长们,“我记得佟先生夫妻,他的公子出事了?”
周胜道:“佟少跟佟先生外面的私生子起了纠纷,那私生子不知从哪儿得到了些诡异手段,竟害得佟少死无全尸。这件事处理得很隐秘,高董费了好大工夫才平息余波,佟先生承受不住丧子之痛,听说中风了。”
正因为他中风瘫在床上,高董的会所才没有被大肆报复。
孟宇辛惊疑不定:“佟少死了?”
周胜刻意误导他:“是的,现在您也总遇到意外,不知道这之间有没有什么关联,毕竟你们两个家庭经历过同一起绑架案。”
“应该不会,”孟宇辛摆手,不以为然道:“那次绑架案侦破得很快,几天之内就抓到了绑架犯,小茹也平安回来,后来也没有发生任何怪事。”
“可惜那次事故终究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
被绑架以前,小茹是个特别爱笑的孩子,而且对画画有着天然的热爱,整天拿着画笔到处乱画,对色彩的把握远超常人。
可被救回来后,她不怎么笑了,虽然也画画,但失去了以前那种热爱,同时画中也少了灵气。
妻子总说小茹像变了个人一样,说得多了,激起了小茹的逆反心理,只要听到类似的话就会同妻子冷战,几天不说话,妻子慢慢地开始疑神疑鬼,甚至怀疑小茹不是他们的女儿,非吵着闹着说要给小茹验DNA。
孟宇辛觉得妻子精神上出了问题,小茹就被绑走了两天,就两天时间,难道他们夫妻俩还能分不清女儿的长相变没变吗?
听到这里,周胜提出疑问:“那孟先生就没想到验个DNA,好让夫人放心?”
“怎么胡来呢,那时候我作为艺术品经纪人,刚才行业展露头角,带女儿去验DNA,万一被拍到,传出去得多难听!”
“可人家都说,母女连心,我觉得,一位母亲怎么会认不出自己女儿呢?”周胜眼睛微眯,心中产生一种怀疑。
“是啊,一个母亲怎么会不认面前的女儿呢。”孟宇辛没听懂周胜话中的深意,“我老婆总说,小茹不是以前的小茹了,孩子还小嘛,遇到绑架案,被吓得狠了,性格有变化那是正常现象。”
“再说了,好好的孩子,怎么能变成另外一个人?就算脸一样,身上的胎记都能一样吗?”孟宇辛摇头轻叹,“那时候,我还以为是我老婆有心结,慢慢就好了,没有做多干涉。”
“唉,我却忽略了,被妈妈这么一闹,成长期的孩子该有多伤心,从那以后,小茹再也没喊过一声妈,跟我也不亲近了。”
“都是我的疏忽,我老婆没有拿到DNA报告,就绝不承认小茹是我们的女儿,整天酗酒,在家里大吵大闹。”
周胜不解:“都到这种地步,你还是没有同意验DNA吗?”
孟宇辛怅然,“不是我不同意,而是另一家抢先一步验了。”
周胜挑眉,“跟你们同样的情况?”
“不是。”孟宇辛看了周胜一眼,“就是佟家,因为佟先生其中一个外遇对象,在媒体上造谣,说佟先生夫妇是商业联姻,大家各玩各的,佟家大少不是佟先生的孩子,佟夫人性格强硬,直接带着儿子去做了DNA检查,证实佟少身份。那时候的新闻,现在应该还看得到。”
周胜有些意外,“因为他们家验了,你就觉得你女儿也没问题。”
“当时是这个想法,但后来我想开了,名声哪比得上家人重要,”孟宇辛唏嘘:“可惜时不待我,我老婆在那么长时间的煎熬中,突发精神分裂,不再等那个结果了。”
多年间,孟宇辛坚持带妻子治疗,然而妻子没能战胜病魔,几年前在家中自杀身亡。
往事不堪回首,孟宇辛提起过往,便一脸苦涩,“在老婆治疗期间,我也曾想过要不要弄一份DNA报告让我老婆宽心,最终还是放弃了,她已经因为这事积怨成疾,我不能让小茹的心再受伤害。”
“我老婆病的时候,我专心陪她治病,她走了之后,我才有机会弥补小茹,现在小茹已经慢慢愿意跟我亲近了。”
周胜沉默地听着,对于孟宇辛三口之家的亲情故事不予置评,将孟夫人的表现记在心里,这一点有必要查证。
但有一点很明显,孟宇辛和佟家强一样,对绑架犯们知之甚少,甚至说没有丝毫关心。
这实在有点反常。
“孟先生,我有个疑问,你对绑架犯难道没有仇恨吗?”
孟宇辛愣了一下,“也有过,但怎么说呢,仇恨一群为了钱什么都干的亡命之徒,丝毫没有意义。看到他们得到应有的法律制裁,已经够了。”
“原来如此。”周胜表示理解。
孟宇辛探身给周家兄弟续茶,不知怎么的,手腕一抖,满壶茶水泼在茶桌上,茶桌里滋滋啦啦冒出电火花,孟宇辛一惊,手掌控制不住地将摁在火花当中。
周胜惊得倏然起身。
周行快一步伸出拳头,朝着茶桌落下,桌面流水带起的火花闪烁两下,灭了。
孟宇辛掌心被热水烫了一下,倒是没有触电,侥幸道:“还好这桌子有漏电保护……”
说着,他点了茶桌按键,一连摁了好几下,茶桌死机一般没有反应。
大概再也不会有反应了。
孟宇辛:“……”
周胜:“……抱歉。”
“周先生说哪里话。”孟宇辛苦笑,“我这是得罪了老天爷吗?这几天就总倒霉,楼梯踩空,吃东西噎到,喝水呛着,今天更是车祸、砍头齐上阵,看来是弄不死我不甘心。”
周行浑然不知茶桌被杀了,正盯着孟宇辛,带着一股浓重的困惑道:“你真的不想死吗?”
“那是当然。”孟宇辛心累,“您为什么总认为我在寻死?”
周行指着他背后,“因为你一直背着鬼啊。”
第 28 章
因为你一直背着鬼啊。
一句话九个字对孟宇辛来说, 如同一道惊雷,劈得他半晌不能动弹。
“周先生你这话什么意思……”孟宇辛强笑,后背阵阵发凉。
周行指着他背后不断冒黑气的怪物,困惑地道:“就是这个鬼啊, 黑色的, 一直在让你去死, 我以为你们是朋友。”
孟宇辛克制不住地回头,身后并没有任何异常,更不用说周行所描述的黑色鬼影。
可他也明白,能徒手截停车辆的周行必然是位高人。
高人说他被鬼缠身, 孟宇辛不得不慎重对待, 何况这几天接连不断遇到的倒霉事,他不敢说就真的完全都是巧合。
毕竟,人总不可能一辈子的倒霉事都集中在三天里发生吧。
“周大师,敢问我该怎么办?”孟宇辛六神无主,不喊恩人了,直接升级成大师。
周行伸手,像是要拂去孟宇辛肩头的灰尘, 却被周胜一把抓住胳膊阻拦下来。
“小胜, 我想要那个。”
大哥的手串需要更多的珠子才行。
“先不要急, ”周胜道, “这是物证,得等事情解决了再抓。”
“孟先生,我们认识有专门处理这类事情的机构, 需不需要帮你联络?”
“那拜托你了。”孟宇辛大喜, 竟然真有这样的机构,他曾在某高端聚会上听说过, 还以为是都市传说呢。
周胜问周珵要来耿全亮的电话,直接打了过去,说了这边的状况。耿全亮气急败坏:“怎么你们兄弟到哪儿哪就出事?”
佟家强李炳文两兄弟的案子还没处理出个章程来,周家人又给他找来新的麻烦!
“少污蔑啊,把我们仨说得跟灾星似的你是能挣着钱?”周胜不开心。
“……你那嘴是刀子吗?一点没你大哥和善。”
“哈!”周胜笑了,“周珵那家伙和善?你眼睛没病吧?要不要配副眼镜试试?”
“我说得不对?”耿全亮反问,周珵起码谦和礼貌,协商时懂得双赢和尊重,周家老二大不一样,一点都不讲究。
“对,对极了!希望你好好记住今天的评价。”
耿全亮没好气地答应到场处理,周胜挂了电话对孟宇辛道:“孟先生,调查所的人一会儿就来。”
孟宇辛连连点头。
“冒昧问一句,孟先生,你女儿跟你的关系,真的如你想象的那样和好了吗?”周胜玩味地问道。
孟宇辛色变,“为什么这么问?”
周胜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你还是把你女儿叫回来吧,被鬼缠上,随时可能丢了姓名,我们兄弟可担不起责任,你起码找个监护人在场。”
孟宇辛陷入纠结,他不想让女儿牵扯进鬼神之事,但保不齐小茹也被人缠上了……
这么一想,孟宇辛的心抖了抖,赶紧打电话让女儿回来。
孟茹本不愿意,架不住父亲语气急促,天塌了一般,只好赶了回来。
她人还没进画廊,不满的声音就响起来,“爸,我跟心怡还有约,叫我回来到底什么事?”
孟宇辛脸色复杂,把女儿喊到身边:“小茹,快来。”
“小茹,这几天你有没有遇到频繁的意外?”孟宇辛首先担忧女儿的安危,如果诅咒是冲着画廊来的,难说女儿会不会被牵连。
孟茹停顿了几秒,“没有,你问这什么意思?”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孟宇辛放下了心,颇有些难以启齿道:“小茹,爸爸可能撞鬼了。”
孟茹露出个无语的表情,“……爸,现在什么年代了,你是不是被电信诈骗了?”
孟宇辛:“不是骗局,我能感觉得到,这几天我不断地碰到小意外,今天上午,我说差点出车祸也是一样……”
孟茹身子僵了一瞬,半晌道:“爸,你可别相信来历不明的人,骗子的花样可多了。”
说着,她狐疑地打量着周胜和周行。
周胜一手插兜,一手冲她招了招,笑得灿烂:“骗子一般不敢长成我这样。”
孟茹皱眉,“你们到底怎么跟我爸胡说的?”
“诶,美女也不能乱咬人啊。”
“你!”孟茹愠怒,“爸,这都是些什么人!粗俗没礼貌,低端职业,他们能买得起画吗!”
“小茹!”孟宇辛厉声喝止。
“爸!”
趁父女争执不下,周胜眯着眼睛端详孟茹的长相。
妆容较浓,看不出眼睛的形状,单从脸型来说,孟茹与孟宇辛不太像,孟茹是下巴较尖的上宽下窄形脸,而孟宇辛则是下颚棱角分明的长方形脸。
可周胜既没见过孟夫人,也不知道孟茹有没有整过容,所以做不得准。
不多时,耿全亮到了,这次算得上火速了,到场后第一时间看到了孟宇辛背后的黑色灵异体,“嚯,个头好大。”
孟宇辛本就在意背上看不见的鬼影,这会儿被耿队长的眼神盯着瞧,非常不自在。
孟茹不悦质问:“你又哪来的?说话好没礼貌!”
一张证件怼到她面前。
“超自然调查所,耿全亮,孟先生,我先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你被人诅咒了。”
孟宇辛悚然而惊,“诅咒?”
听起来相当不妙,“诅咒是什么东西?会危害到我和我的女儿吗?我该怎么办?”
“别着急,诅咒虽然有害,但不是一时半会就要命的,你还能活着,只要我们及时找到诅咒的源头,你就能安然无恙。”
孟宇辛松了口气,“那该怎么找?”
“别着急,你先跟我说说频繁遇到意外是怎么个状况?”
孟宇辛把众人带到宽敞的会客室,把这一天遇到的意外事故一一道来,“这几次都亏了周大师在,不然,我就算有三条命,今天也死光了。”
耿队长点点头,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陷入了沉思,“孟先生遭受的诅咒是比较少见的类型,我得想想。”
孟茹冷哼一声,跟耿全亮唱反调:“爸,这些事都是意外,虽说是过于巧合,但不能认定是被诅咒导致的吧!”
周胜玩味道:“孟小姐,一般人碰到这种事,都是会先问父亲有没有受伤,然后本着宁愿信其有的心态,求人解了诅咒才安心。”
孟茹脸色大变,气愤地冲周胜道:“你什么意思?”
“哦吼,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孟小姐的反应跟平常人不太一样,属于我个人理解。”
孟茹找不到发作的借口,“这是我和我爸之间的事,不需要外人来插嘴!”
周胜摊手,“行吧,我这个外人不便插嘴,耿队长可是调查所的人,官方机构,有执法权,总能管得了吧。”
耿队长办案多年,搭眼一看就知道孟茹肯定心虚,可抓人要凭证据,他还需要从源头查起。
“孟先生,你从什么时候开始遇到各种状况的?”耿队长问道。
孟宇辛仔细想想,他第一次遇到意外,是很小的事情,不过是在下楼梯的时候滑了一下,因此婶乐腿。
“是三天前,从那天下午,我不断地发生各种意外,刚开始都只会手电小伤,直到今天,有了生命危险。”
“那三天前,有没有发生与平常不同的事?”
孟宇辛用力回忆,他每天需要处理的工作量不算大,因此还能记得清楚,“三天前上午,我到画廊之后,就一直工作到下午六点,期间没离开过,也没有发生任何一件特殊事件,连吃饭都是秘书给我买的,哦,除了中午小茹送来一幅画过来。”
耿全亮看了孟茹一眼,“孟小姐送了什么画?”
孟茹语气硬邦邦:“一幅风景油画。”
“送画的理由是什么?”
“我给我爸的画廊送画需要理由吗?”孟茹愤怒爆发,“你把我当成犯人审?”
耿全亮:“那得看证据链。”
“你!”孟茹怒不可遏,冲父亲发脾气:“爸,他们到底是哪个机构的?让他们走!我们报jing,叫jingcha过来查!”
孟宇辛拉着愤怒的女儿,哄道:“小茹,别生气,耿队长没有恶意,就让他们查吧。”
孟茹依然很生气的样子,双手抱胸,撇开脸不理人。
孟宇辛歉意道:“耿队长,有什么需要配合的你跟我说就好。”
耿全亮毫不客气,“那好,请带我们去看看孟小姐送来的油画。”
孟宇辛脸色拉了下来,他实在不觉得诅咒的事跟女儿的画有关系,不过既然耿队长开了口,他也只能带大家去看看。
三天前的画,包括刚才送来的画,都放在仓库中。
父女俩走在前边,三个人跟在后面,周胜和耿全亮交换了个眼神,对于凶手的身份已经心知肚明,缺少的只有实证。
问题是,孟茹为什么要诅咒自己父亲呢?
仓库中精心保存着大量名贵的画作,孟茹送来的两幅画就放在最外边的位置,包装已经被撕去,露出真容。
两幅都是两米见方的尺寸,一副是湖畔密林,一副是原野河流。
即便是不懂画的周胜看来,两幅画充满匠气,构图敷衍,跟画廊里其他画作不在同一水平上。
周行盯着两幅画,鼻子动了动。
“腐烂的气味。”
周胜嫌弃皱眉,耿全亮快步上前,仔细看画,而后用手指在画中的水面扣了一下,捻捻手指,问道:“孟小姐,这画是你画的吗?”
孟茹沉默不语,孟宇辛担忧道:“是她画的,这画怎么了吗?”
“画没怎么,颜料好像是特制的,里面有含冤而死之人的血液。”耿全亮盯着孟茹,逼问道:“用这种颜料画出来画,挂在画廊,孟先生活不过十天。你是故意的?”
孟宇辛心里咯噔一下,“耿队长,不会的,不可能跟小茹有关……”
耿队长无声地望着他,这种关头,除非当事人自己醒悟,旁人谁也不能强迫他接受现实。
类似的事情,耿队长的职业生涯不止一次遇到了。
“小茹可能买颜料时没注意,或者她也不知道后果……”孟宇辛脸颊颤抖着,“小茹,你说话啊,爸爸相信你……”
“无聊!”孟茹不屑道。
孟宇辛仿佛找到了希望,“耿队长,你听到了,我女儿她不懂这些,肯定不是她……”
耿全亮打破他的自欺欺人:“怨恨之血味道刺鼻,她不可能察觉不到。”
孟宇辛的背瞬间佝偻了。
孟茹的高跟鞋鞋跟轻轻点击地面,她似乎不耐烦了,背过身去,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周胜开口:“孟小姐,事关你老父亲的性命,还有心情玩手机呢?”
孟茹狠狠瞪了他一眼,“关你屁事!”
“大概跟我有那么一丢丢相关?”周胜戏谑,突然发难:“小呆子,把她手机抢来!”
孟茹一惊,赶紧护住手机,然而为时已晚,掌心已然空空如也。
周行把手机递给了周胜,屏幕还亮着,孟茹都没来得及锁上。
捏着手机在孟茹面前摇晃,避开她的扑抢,周胜把手机屏幕亮给耿全亮和孟宇辛看。
屏幕上是微信对话页面,编辑框里写着:
被发现
孟茹刚编辑一半,没来得及发。
孟宇辛如遭重击,一脸不可置信,望着女儿,仿佛望着一个完完全全陌生的人。
“小茹……真的是你……你想爸爸死?”孟宇辛艰难地问。
孟茹见事发,面色阴晴不定,终于破罐子破摔,“没错,是我!我在画里掺了死人的血,让你挂在画廊。”
“我想让你赶紧去死!!!”
“为什么?小茹,你为什么要咒我死?你就这么恨爸爸?我做了什么让你怨恨的事吗?”孟宇辛泪如雨下。
他自问对女儿百依百顺,给女儿提供最好的物质条件,用心培养,从来没有慢待过。
“我就希望你去死啊,我讨厌极了你虚伪的样子!每次面对我,你都装出一副好爸爸的模样,背地里却嫌弃我、厌恶我,我讨厌你,一天都不想再看到你那张虚伪的脸!”孟茹的声音凄厉刺耳。
孟宇辛无法接受地道:“就因为我总夸你小时候?可爸爸也是出于对你的爱啊!而且,我从来没有厌恶你、嫌弃你,你是我的女儿,是我一生的骄傲啊!”
“骄傲!”孟茹冷笑,“能画画的我才是你的骄傲!不能画画的我什么也不是!”
“我讨厌画画!”
孟宇辛大受打击,“你说什么……”
耿队长冷酷无情打断了父女二人的倾诉环节,上前把孟茹双手背后铐起来,“暂停一下,有那个时间,我们还是先去把幕后黑手抓出来,以后有的是谈心的机会。”
佟家强死亡事件中,李炳文用的是类似的超自然手段。
李炳文本人没有修为,东西自然是别人提供给他,只可惜等他们撬开李炳文的嘴,得到幕后指使者的藏身之处时,对方早已人去楼空。
这次,孟茹没来得及通风报信,幕后提供者应当还在藏匿的位置,他们得抓住时机,将人控制住。
耿队长问孟茹那人的位置,孟茹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就算我告诉你们,凭你们能拿他怎么样?”
“那是我们该思考的问题,你只要说出他藏在哪儿?”
“藏?”孟茹嗤笑:“就凭你们?哪里值得他藏?!”
孟茹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说出了幕后提供者的位置,那是孟宇辛买给女儿的别墅,没想到被她用来藏匿诅咒师。
除了孟宇辛外,耿队长带着孟茹,周胜、周行一同前去,驱车半个小时来到了孟茹的别墅。
耿队长破门而入,幕后诅咒师正在庭院里打太极拳。
那是个很年轻的男人,看脸之稚嫩,最多十七八岁,一身练功服,眼神却有饱经世事的深沉感。
“清晨喜鹊叫,我道为何,原来是贵客临门。”年轻男人道。
周行歪头,这个人的做派似曾相识,在哪里见过来着,记不得了。
孟茹立即扬声大喊:“达达,他们发现了,要抓我们坐牢,快救救我!”
耿队长任由孟茹如何挣扎,绝不放松。
年轻男人沉下脸,“放开她,你们还有活命的机会。”
孟茹当即抖擞,娇声娇气道:“达达,他们弄的手好痛,你要帮我出气啊!”
“放心吧。”年轻男人应道。
耿队长始终面无表情,该说不说,他还是心里没底。
他看不出对方修为深浅,想必超出自己许多,况且邪修的手段诡异莫测,要是靠他自己对付,连一成把握都没有,这一趟,耿全亮主要把希望寄托在周行身上。
“能对付吗?”耿全亮低声问周行。
周行还没回答,孟茹先大笑起来,“还以为你有厉害,原来指望一个保安吗?”
她尚且记得,父亲介绍时,曾说过这个娃娃脸是个保安。
周行认真回答道:“是的,我在影视基地工作,是一名优秀的保安。”
毕竟,闫昊老板每天都会夸他优秀。
孟茹的笑声近乎猖狂了,她对着练功服青年大喊:“达达,快动手,他们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练功服青年隔那么远,亦能听见耿全亮小声地问话,落寞地道:“没想到,现在阿猫阿狗都敢来我面前撒野,时间过得真快啊。”
说着,他腰马合一,脚下发力,以行云流水的八卦步朝着耿全亮袭来,中途掐一指诀,速度陡然提升到人体难以反应的高度。
眨眼间,他就已经出现在耿全亮的身后,一掌击向其后心。
摧心掌!
练功服青年一掌拍出,心中稳操胜券,这是他的绝技之一,一掌下去,中招者心脏碎裂,药石无罔。
而耿全亮都还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
太差了,实力太差了!
练功服年轻心道,小辈儿如今都懈怠了,连摧心掌不认得,竟然就敢下山独自出任务,简直是顶着送死两个字在阎王面前晃悠。
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挡在了催心章与耿全亮后心中间。
天真!
练功服青年心中好笑,他这一掌岂是用□□能拦得住的?
他毫无收势之意,打算将这只手跟耿全亮的心脏一起打碎。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偏偏这只手,轻飘飘地接下他势大力沉的一掌,他所灌注的真气如泥牛入海,不见一丝反馈。
他的摧心掌落在周行的手背上,手背上的皮都没破。
练功服青年惊疑,收掌并腾挪,落在与四人相距一丈之处。
“竟能毫发无伤地接下我的摧心掌,你是谁?”
“我叫周行,是一名优秀的保安。”周行是个有礼貌的人。
周行?练功服青年咀嚼着这个陌生的名字,“你用的什么招式?”
周行迟疑,回头看向二哥,“小胜?”
周胜打了个哈欠,“随便吧,嗯……你用的玄阶功法八极崩。”
周行点头,对练功服青年说:“我用的玄阶功法八极崩。”
耿全亮:“……”我读的书少,你可不要骗我。
玄阶?八极崩?
练功服青年沉吟,他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小子,你师出何门?”练功服青年想要知道八极崩究竟是哪个门派的绝学。
这一题周行会,“是爷爷教的。”
“你爷爷叫什么名号?”
“爷爷就叫爷爷。”
练功服青年感觉自己被耍了,怒道:“小子,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他双臂运气,练功服无风自动,仿佛被鼓风机给吹了起来,整个人占地面积扩大了两倍。
稚嫩的脸上显现出一种狠戾的杀伐之色,与年轻感极不相称。
耿全亮带着孟茹后退,孟茹不愿,奋力挣扎,要往练功服青年那里扑,边扑还边喊:“识相的你快放开我,等达达把那蠢货保安打死,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练功服青年冷哼一声,一手探出,掌心向上,“我这一招名叫——”
周行飞起一脚踢在他的脸上,练功服青年噗的一声吐出好几颗牙,在空中三百六十度转体,像条死狗一样倒在地上。
孟茹喊了一半,好似突然失去了声音,呆傻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周行蹲在练功服青年身边,用手指戳了戳他:“大哥教过我,打架的时候,不能说废话。”
耿全亮:“……你哥教得挺对。”
第 29 章
耿全亮蹲下来检查, 练功服青年已经被周行踢得休克,完全失去意识,他掏出一副手铐把练功服青年铐起来,将他和孟茹一同塞进车里。
他对周家兄弟道:“这个人大概率是个邪修, 但不排除是玄门人, 我得找玄门的人过来认人。”
“你们说要查当年的绑架案, 我还以为你们多心,现在看来,当年的案子有蹊跷,告诉周珵, 我回所里后, 会调查当年的案子,叫他等我的结果。你们不要轻举妄动了,事情涉及了邪修,很危险。”
“我得先把这俩货送回所里,别墅里没有其他人,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已经叫人开车过来接你们。”
周胜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多久能来?我的车还在画廊放着, 让你的人送我们回画廊, 孟宇辛身上的诅咒我们可以顺便解决。”
耿全亮自然答应, 说大概半个小时, 接应的手下就会来到。
他还提前说来的是个新人,名叫王俊杰,曾经跟他一起出过雅安公寓的任务, 也就是在那次任务中受了伤, 最近刚刚康复归队。
然而,周行盯着天上飘浮的云彩, 仿佛那里有精彩的画面,对王俊杰的名字没有丝毫反应。
半个小时后,王俊杰驱车来到小别墅。
确认了是双方要对接的人,没有多做废话,三人开车赶往画廊,等他们回到画廊,距离离开时已经过去了将近三个小时。
孟宇辛仍维持着他们离开时的姿势,失魂落魄地坐在画廊的楼梯台阶上。
短短三个小时内,他仿佛一下子老了二十岁,原本儒雅沉稳的脸上,现在满是沧桑和悲伤。
女儿想要杀死自己,换作是任何一位父亲,恐怕都很难接受。
孟宇辛目光直愣愣地望着前方,沉浸在过往回忆中,仔细回想着同女儿相处的每一个瞬间,试图找到女儿反常的原因,但越回想,他心里越是痛苦。
他想起孟茹除了要钱以外,从来不给他好脸色,节日生日,也从没给他买过礼物,更不可能像别人家的女儿那样嘘寒问暖,就算偶有几句关心,多是敷衍客套。
只是他的一叶障目,把那些当成了父女感情修复的佐证。
孟茹从来没有正面表示过原谅,也不曾向他表达过亲情,或许,女儿一直都在恨他,他不自知而已。
周胜三人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他仍眼神发直,视若无睹。
直到周胜喊他:“孟先生,孟先生?”
孟宇辛才慢慢回神:“你们回来了……”
他的目光看向周胜身后,耿队长和他女儿都不在,“周先生,你们回来了,小茹她……”
周胜避开这个问题,道:“她被耿队长先带走了,我们来处理你身上的诅咒。”
正如耿全亮所认为的,周胜其实为人相当冷漠,除了他的两个兄弟,根本不愿意对旁人多做关心,他说些礼貌性的问候,只是为了让场面好看些。
孟宇辛终于明白女儿不会回来了,他强打精神,颤巍巍站起来,道:“……我该怎么做?”
周胜的目光看向周行,周行则看着孟宇辛背后越长越大的黑色怪物,周行想了想,道:“你要和画站在一起。”
孟宇辛没有多问,“走吧,我带你们去仓库。”
王俊杰两眼暴突,眼球恨不得掉出来,他看到了什么?
比人还大的诅咒!
队长怎么没提到?难道是没看见吗?该死,他这一趟带的防身用品,不知道够不够保护住四个人。
王俊杰拉开架势,准备战斗,可见双方你问我答,丝毫不受影响,困惑之余,也放松了戒备。
他这才想起,队长在电话里下命令,让他送两位高手到画廊,然后保护孟宇辛的安全,还特地嘱咐他,不要做多余的事,只要孟宇辛没有出事,别的任何事他不要管。
所以,是把诅咒交给姓周的兄弟了吗?
王俊杰没有提出异议,经过上次任务的教训,他那遇事头脑发热的新人病已经痊愈,懂得了三思而后行的道理。
周胜周行再一次来到仓库,两幅画模样大变,画面上显露出一些红褐色泥土样的痕迹,散发出腥臭味。
孟宇辛脸色瞬间灰败,来之前他仍然抱有一丝希望,希望女儿只是被人蒙蔽,上当受骗才会诅咒他,然而现在证据确凿,他找不到为女儿辩护的立足点。
周行看向孟宇辛,从这个人一进来,两幅画就开始冒滚滚黑烟,一股脑儿地融入他背后的怪物体内。
渐渐地,怪物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面部出现了五官的凹凸。
周胜看不见这一幕,孟宇辛倒是感觉肩背沉重,几乎要压垮了他。
周行抬手抓住输送中的黑烟,像缠毛线一般,将无形的黑烟卷成球,随着他的动作,油画上的黑烟和孟宇辛背后的黑色怪物,像是被拆的毛线织物,一层层消失。
最后只剩下周行手里压缩到凝实的黑色团子。
周行不断捏捏捏,黑色团子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周行手一翻转,将其握在手心里,收了起来。
周胜看到周行的动作,挑眉道:“玩好了?”
周行点头。
周胜这才向孟宇辛道:“孟先生,接下来有官方的人贴身保护你,我们兄弟就告辞了。”
王俊杰迟迟没能从刚才那神奇的景象中回过神来。
“今天全仰仗两位,日后有地方用得着我,尽管开口,我绝不推辞。”孟宇辛郑重承诺。
周胜思索片刻,还是道:“孟老板,我觉得你还是和你女儿验个DNA,万一呢,万一她不是你女儿。”
孟宇辛摇头:“算了吧,我知道周先生是好意,但我也想明白了,我是个不称职的父亲,事情闹到今天这个地步,不能全怪我小茹,都是我这个父亲的错……”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周胜扯出个笑容,“那好吧,孟先生,走之前我想向你打听点消息,当年的绑架案的受害家庭中,你还有跟谁有联系吗?”
孟宇辛一怔,不解周胜问此事的用意,但还是如实回答道:“联系倒是有一点,不是我,而是小茹,当年被绑架的孩子中,有个和小茹同龄的小姑娘,她们成了好朋友,直到现在仍然关系不错。”
“是谁?”
“邵心怡。”
……
“邵心怡,我听说过啊,是京圈有名的小公主。”闫昊拍着大腿激动道。
周胜和周行回到新昌洋房,把孟宇辛父女的事情跟周珵详细讲了,闫昊在一旁凑热闹。
周胜说出孟宇辛给的线索时,闫昊立刻就表示自己接触过邵心怡。
“我们是校友,我读的工商管理,她也是,不过,大二的时候她转了专业,去了编导系。”闫昊讲出了解的信息。
“她家是有名的地产商,有钱,上大学的时候,在同校的富二代中是核心人物,好多舔狗围着她转。但她是个颜控,只交长得帅的男朋友,去编导系就是为了多接触演艺圈里的帅哥,前一段还有人爆料,说她看上了那个大热的选秀男歌手季乐山嘛……”
周胜对闫昊刮目相看:“你知道得太多了,也是人家的舔狗之一吧?”
“饶了我吧,那种食人花我可无福消受,看到都起鸡皮疙瘩!”闫昊猛搓手臂。
周珵任由周行坐在旁边把玩他的手,从他手腕上取下手串,解开,“孟茹和她做了那么多年的朋友,孟茹豢养邪修的事,她会知道吗?”
“如果真的是足够好的朋友,多少会知道些内情,我从会所那边问问,有没有她常去地方的线索,实在不行,我换个工作地点。”周胜道,高董的会所终究与京圈没多大交集,他得去京城重新找一份工作了。
周珵沉吟,“不着急,或许我的知名度上来后,见她一面的机会就来了。”
虽说周珵不觉得脸好看有什么值得追捧的,但多数人对他的评价,让他明白自己的脸还不错,邵心怡真的喜欢在娱乐圈找帅哥的话,等他有点知名度,应该会碰上吧。
周胜一脸怪异,“我劝你不要作死,小呆子还在这儿呢。”
周行正在专心致志地串珠子,比夜色更深的柱子穿在红绳上,视觉效果满分。
周珵哭笑不得,“瞎说什么,这跟星星有什么关系,再说,星星他不在意,也不懂的。”
“行,你牛,有本事你就试一试。”周胜给他竖个大拇指,周珵这家伙,对所有的事都摸得门清,想得透彻,除了他自己跟星星的关系。
这难道就是人家说的医者不自医?
这一趟收获很少,周胜把情况说清楚后,就开车回到会所,为下一步做准备,他还是打算辞职换到京城去工作,这样比较有效率,指望周珵出名再去接触邵心怡,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然而,世事就是这样奇妙。
就在他们商量后的第二个星期,仙侠S+制作《天南》发布了预告片和角色片花。
其中除了男女主角、重要配角之外,还有一条周珵饰演的师尊个人片花,30秒。
一身飘逸白衣的周珵在悬崖独酌,月光照拂下,广袖下露出一只玉石雕刻般的手,纤长的手指捏着夜光杯,慢慢送到唇边,这时候,镜头才露出他的优越的侧脸。
慢慢地,镜头平移,师尊的正脸显露出来,清冷仙气的脸,浓密的眉,如点星、如深潭的双眼。
强烈的视觉冲击力,瞬间击穿观众的心防。
师尊的个人片花热度一骑绝尘,碾压男女主角,极短的时间内带着《天南》剧名上了热搜。
章导特地打电话来向周珵报喜,“……都说是意外之喜,我一点都不意外,盯剪辑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一段一定会爆,所以才放出来的嘛,我的眼睛还能不准……”
“是章导拍得好,装造给力。”周珵谦虚道。
闫昊在一旁扒拉着手机,一条一条地读热搜评论给周行听。
“垂死病中惊坐起,笑问帅哥哪里来?”
“这就是娱乐圈的补货速度吗?朕很满意!”
“三分钟内,我要这个男人的全部信息[霸总吐烟圈]。”
“妈呀,帅得我肝颤了一下,这个哪个公司的新人?”
闫昊读着读着就兴奋了,“老大,好机会呀,我这就给大哥整个微博认证,先把热度认领下来,给咱们的电影预预热,多好的免费营销啊。”
周行充耳未闻,只是紧盯着闫昊手机屏幕上播放的师尊片花。
视频中的大哥,熟悉又陌生。
他从没见过这种形象的周珵,熟悉的脸上没了他所熟悉的温暖微笑,导致周行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受。
胸腔里痒痒的,想要伸手进去抓一抓,同时,又有点闷闷的,什么东西不受控制了的感觉。
他忍不住抓起周珵的手,拨弄手串。
正在通话中的周珵低头看了看他,笑着无声问他怎么了。
周行摇摇头。
可是为什么,就算把大哥抓在手里,还是会感觉空空的呢?
影视基地总是对一夜成名的故事最为追捧,很快就有人发现仙侠剧《天南》预告片里火起来的师尊,就是影视基地里小有名气的武戏替身周珵,紧接着又扒出周珵目前正在新昌洋房的剧组拍戏,都跑来围观。
于是几天后,耿全亮赶来找周珵谈话时,就看到新昌洋房里三层外三层围着许多人,想进去都困难。
耿全亮莫名其妙,扒开人墙往里面挤,听了一耳朵被挤的抱怨,还有关于周珵成名的议论。
“我看见了,本人长得还真不赖。”
“我以前跟他一起跑过龙套,我一看他,就知道将来肯定能火……”
耿全亮好不容易挤进最里面,迎面碰上了周行在内的保安队伍的阻拦。
“我是来找你哥的,放我进去。”耿全亮跟周行商量。
“不行,非剧组人员都不能进。”
“你又不是不认识我,我找你哥有正事!”
“认识你,也不能进。”周行可是一名尽职尽责的保安。
耿全亮气得无话可说,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周珵,叫他出来接人。没一会儿,周珵穿着民国长衫出来了,在一片惊呼声中接耿全亮进去里面,顺便把周行也带回去休息。
“星星,累了吗?”周珵把保温杯递给周行,临近冬日,气温下降,该喝温水了。
耿全亮见状更气了,“是我被拦在外面,怎么不倒一杯给我?”
周珵指着桌上的茶壶和纸杯,“耿队长自便,不用客气。”
耿全亮:“……”
无奈,只能自己倒水,耿全亮一口喝光一杯,抹了抹嘴,道:“托你弟的福,我升职了,被升为了江省分部的负责人。”
“恭喜。”周珵道。
“啧!升职了用处并不大,”耿全亮叹口气,“孟茹的案子还没出结果,却被上级移交给了总部。”
“前有佟家强,后有孟茹,我叫人重新调查了当年绑架案的47个受害者家庭,你猜我发现了什么?”耿全亮看向周珵。
周珵稳如泰山,“什么?”
“当年的47个孩子,顺利长大成人的,不到一半。”耿全亮嘲讽地笑,“因为当年案子破获得很顺利,所以没有人再去关注这些人,结果那些孩子们有半数已经去世了。”
周珵摸了摸手腕,“原因?”
“意外。”
耿全亮向后仰,头靠在沙发靠背上,“有的掉河里淹死了,有的车祸、高空坠物、煤气爆炸各种事故死亡,还有两个跟佟家强一样,被卷进了凶杀案,成了被害者。”
“听上去很巧。”
“相当的巧啊……”耿全亮拉长了嗓音,目露凶光:“巧合到令人不敢相信!我向上级打了报告,申请重新调查这些人的死亡,你猜怎么样?”
周珵垂眸:“被驳回了?”
耿全亮惊得直起身:“你怎么知道?!”
“批准了你该换个问法。”周珵随口搪塞。
耿全亮叹道:“你说得对,只是我没想到会被驳回,明明这些人的死一看就不正常。”
“或许你们上级有别的考虑吧。”周珵道。
“我不会放弃,他们不让查,我难道不会私下里查吗!”耿全亮道。
周珵意外:“我以为你会遵从上级意见。”
耿全亮笑了,“我在调查所出生入死,又不是为了升官发财,我可是有信仰的人。”
“失敬。”周珵颔首示意,随即问起:“你打算从哪里着手?”
耿全亮道:“还是先调查那些人的死因,佟家强的死算是死在了灵异体手上,别人也有可能遭遇了灵异体。”
周珵道:“正好,我们打算从幸存的人身边着手,如果发现线索,我们随时联络。”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闫昊很快给周珵弄好了微博号,发布了一组九宫格民国造型写真,附文感谢大家的关注,表明自己正在拍摄新电影,请大家期待。
博文发出后,很快涨了一批粉,当然99%是颜粉,整天在微博上索要美图。
周珵并不着急,又花了半个月把电影戏份杀青,转身去报了一位业内大咖的演技培训班,打算利用电影后期制作的时间,将演技提升到科班水平。
演技培训班在京城,周珵带着周行一起过去,用闫昊的话说,公司给一哥配备的生活助理兼保镖,两个人就是一个团队。
周珵早几年在京城外围买过一个房子,上培训班期间正好能住在那里。安顿下来后,周珵去培训,第一天上课,本想留周行在家休息,结果周行不愿意,一定要跟着,周珵无法,只好带着弟弟一起过去,但因只报了一个人的名,不能把周行带进去,就让他在附近的甜品店等着。
周珵来到大楼十层的培训班场地,已经等了好几个人,很快人就到齐了。周珵意外发现,同班同学中竟有一个之前听说过的人。
选秀歌手季乐山。
被孟茹的名媛闺蜜邵心怡所喜欢的明星帅哥。
周珵心中好笑,还没见到邵心怡本人,倒是先见到了她喜欢的明星。
想要搭话,可惜老师刚好到场,开始上课,这种小班授课,一共不超过十五人,老师能看到每一个人的动静,根本没有机会开小差。
直到临近中午下课,老师走后,众人寒暄几句,各自离开,周珵朝季乐山走了过去,还没到跟前,季乐山率先转身离开了。
周珵一怔,他很少被人这般无视,倒是新鲜。
季乐山匆匆走向电梯,他晚上睡不好,连上课都是晕晕乎乎地听,再没有心情应付无聊人士的搭话,无论是谁。
他摁下负二层,赶在鸭舌帽男人到达前关上了电梯,
周珵:“……”被人避之不及,还真是头一次。
电梯嗡嗡下降,很快到了车库,季乐山深吸一口气,向自己的车走去。
昏暗的地下车库,有限的照明,地面似乎泛着水光,他强忍着睡意走着,朦胧中看到一个古装女子曼妙的身影在前方走着。
古装女人?是没卸妆的演员?
季乐山理智上线了一会儿,定睛看去,哪有什么女人的身影,车库静悄悄,并没有剧组的保姆车。
季乐山暗叹自己瞌睡昏了头,加快脚步,转过柱子就是自己的车。
他摁下钥匙解锁,拉开车门正要上车,眼角余光里看到一个人影,吓得他立刻转身看去。
旁边不多远的车旁靠着一个人,正端着个小蛋糕吃,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你是私生饭吗?”季乐山皱眉质问。
周行摇头,“我是保安。”
原来是大厦保安,季乐山垮下紧绷的肩膀,告诫道:“偷吃东西就换个位置,这里有监控。”
周行歪头看他。
季乐山不再理他,上车发动,车辆慢慢驶过周行身边。
周行盯着远去的车,透过后窗,他能看见后座上坐着的古装女人。
这时,刚下楼来的周珵走近:“看什么呢?怎么不待在甜品店等?”
周行摇头,“大哥,鬼还有粉红色的吗?”
周珵一愣,“大哥不清楚,改天我们问问耿队长吧,星星看见粉色的鬼了吗?”
“嗯,坐着那个人车走了。”周行惋惜,要是捏成珠子一定很漂亮。
第 30 章
深夜, 季乐山躺在床上蠕动。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梦里有个看不清脸的女人在与他缠绵,肌肤滑腻,手臂如水蛇般在他身上游走。
汗水划过脖颈、锁骨, 他呼吸急促, 眉头紧锁。
快醒来!
季乐山对自己呐喊, 可眼皮沉重无比,任由睡意将他拖进深渊。
凌晨,他终于喘着气醒来,四肢绵软, 身体有释放过的轻松, 但更多的是没有得到满足的难耐。
季乐山爬起来灌了一大口冷水,然后去浴室,心中阴云密布。
他到底是怎么了……
一年多前,季乐山在选秀节目中崭露头角,随后签约了长宏娱乐,目前出了几首歌,但市场反应一般。因此公司要求季乐山转型, 向偶像剧市场发展, 奈何季乐山本人对演戏并不感冒, 喜欢做个单纯的歌手, 拒绝了公司。
前段时间的一场颁奖礼上,他应邀上台演唱,吸引了台下贵宾邵心怡的关注。颁奖礼后, 邵心怡多次通过长宏娱乐约见季乐山。
长宏娱乐喜闻乐见, 积极促成会面,希望季乐山能从邵心怡那里给公司拉些资源。
谁知季乐山竟当面拒绝了邵心怡。
公司大怒, 认为季乐山没有认清自身价值,不懂得娱乐圈新人换旧人的速度是多么快,直接表明,如果季乐山不听从指示,等待他的将是无限期雪藏。
经纪人多方周旋,最终与公司达成一致,季乐山选择答应进攻偶像剧市场,公司不再追究拒绝邵心怡之事。
季乐山这才在公司安排下,参加了圈内大佬的演技培训班。
只是,从参加培训班开始,他有了个难以诉说的困扰。
最近,他每天夜里都会做春-梦,湿热,黏腻,充满火热的纠缠,令他身心焦躁,无法沉眠。
换个人或许觉得这是一件不错的体验,但季乐山不是。
他喜欢男人。
虽然他的外形偏锐利,但其实他是下面的那一个。
对别人来说梦寐以求的美梦,对他是种煎熬——任谁夜夜被撩拨,却又不得释放,都会想要骂娘。
夜里无法安眠,白天自然没有精神。
季乐山在课上无法集中注意力,频频犯错,连老师都看不下去了,勒令他出去待着。
他向老师道了歉,推门离开练习室。
从训练室顺着走廊往另一头走,就是休息室,季乐山单手扶着走廊慢慢前行,凉凉的墙面贴着手心,让他好受一些。
这一层所有的区域都是由玻璃隔断,不同于需要隐私的训练室,休息室的是透明玻璃,采光更好,节省灯光。
里面坐着吃盒装草莓的人,不正是昨天在地下车库见过的保安么?
季乐山推门进去,“劝你别在车库偷吃,你就来这里摸鱼?”
周行抬眼看他,原来是粉红色鬼的主人,今天比昨天更红了呢。
季乐山挑了个旁边的位置坐下,“工作这么清闲?每天都有时间到不同的地方偷吃东西?当保安挺舒服啊。”
周行点头:“保安很好。”
季乐山看他呆呆的,不由失笑,“那你也小心点,到处摸鱼,被抓到可能会被炒鱿鱼哦。”
周行想了想,“好的。”
季乐山扯了扯领口,身体里的燥热无法缓解,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多次量体温都正常,并没有发烧。
“你这草莓在附近买的吗?”季乐山喘了口气,对周行手中鲜艳色泽的草莓来了食欲。
“大哥给的。”
“我能吃一个吗?明天我买了请你,你明天还来吗?”季乐山捏起一个草莓,送到唇边轻轻咬下,丰沛的汁水浸润唇肉,唇形突显出来。
周行歪头,这个人快要被鬼染成粉红色了。
季乐山咽下草莓,心里的燥热反倒越烧越旺,他呼出一口热气,把衬衫解开两颗扣子,“才11月,已经开暖气了吗?”
周行沉默不语,季乐山眼神迷蒙地看他,忽然发现眼前这个娃娃脸有着很漂亮的肩颈线条。
脸很可爱,肩宽适中,背部很挺,腰细,腿隐没在桌下,看不清……
季乐山脑子里混沌一片,本能驱使下,他慢慢凑近周行,“小孩,你多大了?”
周行奇怪道:“你的气味变得很难闻。”
季乐山听见他的话,可浆糊般的思维搞不明白含义,“好香,我也喜欢你的气味……”
周行不解:“我没有味道。”
“是吗……”季乐山喃喃着,身体则不断靠近周行,两人几乎肩头挨着肩头。
周行不知道他靠这么近想干什么,也不像攻击的准备动作,于是好奇地等着看。
季乐山视野泛起朦胧粉色,忘记了身在何处,也忘记了自己原本要做什么,只看得见面前的诱人的嘴唇。
一定很好亲……
心里好似有声音这般蛊惑着,季乐山听从了内心的声音,对着周行俯下脸。
忽然身后一股巨大的拉力,将他拽起,季乐山晕晕乎乎地被转过身,攥住领口提了起来,只有脚尖沾地。
“为免误伤,我可不可以问一句,你想对我弟弟做什么?”
周珵面上带着微笑,双眼却一片冰冷。
凛冽的质问唤醒了季乐山的神志,恍然想起刚才自己色魔般的想法和举动,不由得羞耻惭愧至极。
“对不起!是我昏了头了!”
他马上向周珵道歉,还艰难地转过脸向周行本人道歉。
周珵松开手,寒意不减,“季先生,你是个公众人物,希望你有基本的道德底线,不要做不该做的事!”
季乐山嘴里发苦,除了道歉他无话可说,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做出色情狂一样的举动,随便对着一个陌生人发-情。
周珵把周行拉起来,“星星,没有被怎么样吧?”
“被怎么样?”周行不解地问,他到底还是没弄明白那个人想要干什么。
季乐山双手举高表示清白,“没有!绝对没有!我没有碰到他!”
周珵心中的愤怒仍在翻涌不息。
他不敢想象自己若是晚来一步,或者老师晚一刻才放人休息,星星不就被人给……
只要想起刚刚那一幕,周珵就无法克制地想发火。
这种情绪下,不适合与任何人沟通。
周珵把给星星增强安全意识的事提上日程,拉着周行离开休息室,完全把季乐山给忽视掉,找他打听邵心怡的事什么的,完全抛诸脑后。
周行跟着周珵在走廊中前行,还在不舍地回头看,“大哥,我想要他的粉色鬼。”
周珵脚步一顿,半回过身,“粉色鬼跟在刚才那个人身边?”
“嗯,很好看。”
周珵松开周行的手,拿出手机给耿全亮打电话,问他粉色的灵异体是怎么回事。
“这都能让你们碰上!还能是什么,是艳鬼咯,被缠上了会做春-梦,到处发-情,你被缠上了?梦见什么了?”
周珵不理会对方的调侃,挂了电话,有些明白季乐山为什么会如此失态。
可这并不妨碍周珵给周行打预防针:“那是一种让人迷糊的鬼,星星记得,不要随便靠近刚才那人。”
季乐山被艳鬼缠身,一定得严防死守,不能让他接近星星。
“不能捉吗?”周行失望。
“……等明天我再问一下。”周珵懊恼,刚刚忘了问耿队长。没办法,只要跟星星有关,他总会失去平常的镇定。
“星星,要记得,不能让别人对你做亲密举动。”
“像刚才那样?”
“对,那是最亲密的两个人才能做的,明白吗?”周珵解释说。
周行提踵靠过去,在周珵还没反应过来时,用自己的唇印在大哥的唇上,“好。”
轰——
蘑菇云在周珵的脑袋里升腾,周珵僵直,耳根红得几乎滴血,狼狈后退,“星星!”
周行疑惑歪头,“我和大哥是最亲密的人,不对吗?”
咕咚的吞咽声,周珵条件反射看去,季乐山双手握着休息室的门把手,用一种无助的语气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周珵罕见地无言以对:“……不是你想得那样。”
“不不不……我什么都没想……没想。”季乐山头摇得像拨浪鼓。
周珵:“……”
既然知道了失礼的举动不是出自季乐山的本心,周珵对他的敌意减弱,至少愿意冷静地跟对方沟通,“季先生,能聊聊吗?”
季乐山以为周珵想谈相互保密的事,便答应了。
不料,坐下后周珵第一句话就惊得他坐不住。
“季先生,你连续几天做春-梦了?”
“你在说什么……”季乐山强笑,这人为什么会知道他私密之事,变态吗?
“你被艳鬼缠上了,”为了上课期间的安宁,周珵不介意提点对方一句,“我朋友说,艳鬼缠身,会不断做春-梦,到处发-情。”
季乐山第一反应是不相信,可对方精准地说中了他的症状,“你到底是谁?”
他前脚出现不适,这人后脚冒出来提醒,该不会是被设局了吧?
周珵平静道:“我只是个新人演员,如果不是为了避免你骚扰我弟弟,我不会跟你说这些。”
季乐山脸一热,羞愧道:“我那会儿也不受控制。”
周珵扯扯唇角,“所以我希望你控制住自己,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你能帮我?”季乐山满怀希望地问。他已经被春-梦折磨了好几天,也不好意思跟身边人求助,正不知道怎么办。
“我朋友知道。”周珵打电话给耿全亮,放了扩音,言简意赅地说明情况,让耿全亮给点建议。
耿全亮的声音透过话筒有些失真:“艳鬼这种灵异体危害不大,就像迷药,得看你沾了多少。”
“量少,顶多做几次春-梦,容易欲望上头,失身。”
“量多了,就有点危险了,会一直欲求不满,可能精尽人亡。”
季乐山脸色难看,这几天,他可不就是夜夜春-梦不觉么。
“可艳鬼为什么会缠上我呢?”季乐山深感倒霉,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
电话里耿全亮道:“原因有很多种,最常见的是碰到了艳鬼附身的东西,比如古董首饰,这一类最容易撞上艳鬼,还有一种是去了一些不干净的场合,像是一些比较靡乱的酒吧,那些地方容易有痴男怨女的命案。”
季乐山回想这段时间以来自己的动态,古董首饰没有碰过,他不谈女朋友,对那些不感兴趣。
但酒吧之类的场合,被朋友邀请得多了,不得不去几回。
“那这东西该怎么摆脱?”季乐山问出了最迫切的问题,别的什么都好说,但身体不受控制可是大问题。
他是个歌手,要是哪天在街头随便拉人来接吻,那事业算是完蛋了,还会被钉在内娱耻辱榜上,被人嘲讽一辈子。
“周行没法打吗?”耿全亮疑惑,艳鬼不是强大的灵异体,按理说周行该动动手指就能打死了。
周珵道:“如果星星动手,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艳鬼与他们曾遇到过的灵异体不同,万一周行动手,被艳鬼给迷惑了怎么办?难道要帮周行找人纾解吗?
那万万不可能!
耿全亮听懂了周珵的潜台词,不禁语滞:“说不准,要不你们等我回去,把艳鬼封印起来,最多几天。”
周珵季乐山对视一眼,也只能如此了。
挂了电话,季乐山奇异地好受了些,他本来以为自己得了不可言说的病,才会如此欲求不满,结果原来是艳鬼缠身。
有种倒霉又松口气的感觉。
季乐山对周家兄弟道谢:“幸好遇见你们,不然我肯定会在公众场合出丑。”
“客气,季先生对艳鬼的来历有猜测吗?”
季乐山苦笑:“没有,我以前不信这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犯了忌讳。还有最近公司让我去应酬过几次,可能是那时候被缠上的吧。”
周珵则有另外一种猜测,“那季先生最近有没有跟邵心怡小姐接触过?”
季乐山愕然,接着露出无奈的神情,“就连你都听说过吗?”
“那个女人有点颠,她有特殊的癖好,喜欢收集长相好看的男人,就像集邮一样,对男人示好,等男人拜倒在她的魅力之下,就会失去兴趣。”季乐山叹气,“我们公司就让我假装一下,毕竟邵小姐对每个男伴都很大方,给资源,可惜,我是个同性恋,装不出来。”
周珵挑眉,“不理她,她就会放弃?”
“毕竟是邵家千金,身边的男人很多,拒绝过一次就没见过了,估计早把我忘干净了。”季乐山侥幸道。
周珵沉吟。
“怎么,你想跟她拉上关系?”季乐山打量他,心中感叹周珵的脸就算在娱乐圈也是一流水准,“你这样的长相,不愁她不找上门。”
“有些事情想向她了解。”周珵道。
季乐山点头,不知信了没有。
随后两天,季乐山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差,第三天上课时,他的肤色透着一股潮红,眼波流转,不时轻喘,高挑的身形摇摇晃晃,十分不稳当。
周珵见他状态如此之差,不解:“为什么不留在家里休息?”
季乐山神情难堪:“在家我控制不住自己,出来外面还能维持着理智,我比较相信你。”
周珵摇头,“你的情况很不好,还是回去吧。”
季乐山同样发觉状态差得超出自己的预期,于是向老师告假,准备离开,走了没几步脚下一软,跌坐地上,没忍住发出一声轻吟。
满室同学目光怪异地望过去,季乐山羞耻地眼中含泪,周珵暗叹一声,主动提出护送他回去。
季乐山感激不已,老师也觉得有必要,就同意了。
周珵架起季乐山,撑起他一半的重量,先到休息室喊上周行,一起乘电梯来到地下车库,“星星,我去开车,你先扶着季先生,不要让他趴你身上。”
“好。”周行抓住季乐山的上臂,让他稳稳立着。
周珵把车开到电梯处,下车来接过季乐山,季乐山意乱情迷,双臂不自觉地缠上周珵的脖子,朝他送上自己的亲吻,周珵无奈,伸手挡住,三两下将他塞进副驾驶,俯身帮他系上安全带。
做完这一切,周珵转身,看到周行正盯着一个方向,不知在看什么。
“星星?”
周行回头,脸上是平常的表情。
周珵想问他有没有看见刚刚季乐山的举动,又觉得周行不会在意这些,最终只是道:“星星,快上车。”转身上了驾驶座,发动车辆送季乐山回家。
季乐山住在市区的大平层,周珵驱车进入车库,自己把季乐山扶下车,送进电梯摁下相应楼层。
到了季乐山家门口,周珵晃醒他,取出钥匙,拧开门。
“浴室在哪儿?”周珵问道。
季乐山指了指方向,周珵将他架进浴室,扔进浴缸,打开凉水对着季乐山的脸浇了几分钟。
“醒了吗?”周珵一手拎着喷头,站得笔直,周行在他身后好奇地看着。
“……”季乐山心觉凄惨,“谢了。”
“醒了就好,你自己收拾吧,我们回去了。”
周珵确认季乐山反锁了房门,才带着周行回到培训班所在的大厦,好好听完当天的课程。
至于季乐山一个人在家中如何,那不是他要考虑的问题。
第二天,季乐山竟然来上课了。
周珵注意到,季乐山虽然很疲惫,但眼神清明,举止正常,看来是不再受艳鬼的影响了。
果不其然,课间休息时,季乐山走到周珵身边,告诉他昨天夜里没有再做春-梦。
两人到休息室,找周行确认。
周行扫视一圈,“粉红色鬼不见了?”周行吸吸鼻子,虽然粉红色鬼不见了,但味道还有,分不清从哪里传出来的。
季乐山大喜,“太好了!”
周珵挑眉,“发生了什么?”
“呃,”季乐山害羞撇开头,“我男朋友拍戏回来了。”
周珵怔了一下,没想到季乐山竟然有男朋友,这几天见他独自忍受煎熬,还以为他单身,“那恭喜。”
季乐山不好意思极了,“唔,嗯。”
休息结束,两人回到训练室,所有人看他们的目光变了,带着某种令人不适的意味深长。
老师特地在课前提示他们,不要因恋爱影响上课秩序。
两人莫名,有好事的同学偷偷给他们看了手机,原来有营销号爆料两人在地下恋爱,还附有照片实锤。
【季乐山投怀送抱,对象竟是新人演员】
正文洋洋洒洒讲了季乐山入圈以来不曾公开过恋情,连邵小姐的示好都不屑一顾,原来是喜欢男人云云。
被蹲守的狗仔拍的照片,正是季乐山迷糊抱他献吻的景象。
周珵盯着手机里的照片皱眉。
季乐山看后脸色大变,照片看上去过于引人遐思,任谁看了都会往桃色方向猜测,最重要的是,他无从辩解。
总不能说自己被艳鬼缠身,失去理智了吧。
他敢说,网友也不会信啊。
“抱歉!”季乐山诚恳道,“你帮了我,我却连累你闹绯闻。”
“无妨。”周珵摇头,是他自己的疏忽,没有躲避狗仔偷拍的意识,“艳鬼的事,你男朋友知道吗?”
季乐山羞愧,“昨天跟他坦白了。”
“那便好。”周珵点头,他不希望突然冒出一个把他当情敌的男人。
季乐山深吸一口气,“你弟弟那边,需不需要我去解释?”
周珵愣了一下,“我和星星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季乐山宽容地道:“没关系,我懂的。”
周珵叹气,“我觉得你没懂。”
季乐山坚持:“我真懂,说不定他看新闻正生闷气呢,我去跟他解释一下。”
“他不会生气。”周珵道,“他不懂这些的。”
“怎么会呢。”季乐山不以为然,都亲上嘴了,怎么可能还不懂,又怎么会不吃醋呢。
季乐山一得机会就奔向休息室,找周行解释绯闻,周珵迟疑了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带着一丝隐秘的企盼,他想知道星星的想法。
休息室内,周行端着水果切吃,季乐山一溜小跑进来,坐到他身边,迫不及待地问:“周行,你看到新闻了吗?”
周行摇头。
季乐山愣住,一时拿不定主意该不该继续往下说。
但既然新闻爆了,周行早晚会看见,还是提前让他放心才好,季乐山掏出手机给他看照片,“昨天你哥送我回家,在地下车库被拍了,现在新闻爆出了照片,大家以为你哥和我在谈恋爱……”
周行眨眨眼,照片里大哥和季乐山的头交叠在一起,看上去抱得很紧,好像在亲亲。
季乐山小心翼翼问:“你没吃醋吧?”
休息室外,周珵屏住呼吸等待答案。
“吃醋?”周行环顾四周,没有醋,怎么吃?
季乐山解释:“就是你看到这个照片,会不会胸闷、生气,觉得不高兴、不开心?”
周行看了一眼照片,摇头,“不会。”
周珵慢慢靠在玻璃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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