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月影岚看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 直到他的背影缩成一个微小的点,这个时候,他才转向东方凤, “是我想的, 那个意思么。”
“恐怕是的。”
东方凤吐出一口气, 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才后知后觉道:“那我们不是白来了么,这样的话, 我们的担心显得很可笑欸。”
“白来就白来, 可笑就可笑吧,这不是挺好的么。”月影岚这么说着, 却露出一个笑容来,总算遇到了一件轻松惬意的事情啊。
“说实话,我真的很害怕那种情况的发生,现在,总算是卸下了一块包袱。仔细想想,我也许是有些杞人忧天了,就算茗少主不喜欢殊少主, 殊少主也不会对他做什么的, 顶多是整天缠着茗少主一刻也不分开嘛。”
东方凤想了想这个场景, 打了个寒颤,“这也叫无所谓么。”
月影岚又道:“再仔细想想, 殊少主对一切应该都是尽在掌握的, 他怎么可能会冒着茗少主与他反目成仇的风险来欺瞒茗少主呢,他肯定早就知道茗少主的心意了。”
他叹息一声, “原来是我们旁观者迷了。当局者才更能体会对方的情感啊。”
东方凤也觉得他是对的。
“是我们一叶障目啊。”
两人纷纷点头。
正在房间里写着成亲流程的濮阳殊却突然打了个冷战,心想是不是有人在咒骂自己, 随即又摇了摇头,咒骂就咒骂吧,自己可从来不关心这个。
相比这无关紧要,更重要的事情……
他伸出手,轻轻的点了一下自己的唇,蜻蜓点水一样的触感又回荡在自己的脑海中。
太柔软的,柔软的像是根本感觉不到对方嘴唇的存在,他猛地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吐出一口气来平复了自己过分躁动的呼吸,便从抽屉里取出两只泥偶来。
左手拿起濮阳殊,右手拿起了苏茗。
他让它们面对面进行对视,随即便操控它们一步步接近对方,两个小人终于在他的操控下接近了彼此,唇瓣相贴。
持续两秒之后,濮阳殊像是烫手一般把这两个小人分开,要把它们重新送回抽屉,送回抽屉的时候还不忘把两人摆成背靠背的模式。
却有一块手帕在无意中被他触摸到,随即便散开来,露出某样东西的一个小角。
濮阳殊脸上的笑意一下子便敛息了,那个东西,正是当年他偷走的……那枚银镯。
他把这枚银镯重新用手帕包了起来,把它转移到一处暗格中,没过一会儿又忍不住把它从暗格中拿了出来。
是不是埋在一个地方更加隐蔽呢。
他一抬头,却从打开的窗户里看见聚灵阵中央的那两棵树,一棵青翠,一棵枯黄,聚灵阵对那棵树还是有点效果的,至少还长了些树干,就是有些歪,看着倒像是往翠绿的树上倚靠了一些。
那棵翠绿的树,这些年长高了不少,但是,好像有些长歪了,往枯黄之树的方向偏移了不少。
这是不是代表了什么,是某种预兆。
不会的,不会是那样的。
树就只是树,能代表什么。
哥哥的树被哥哥砍倒了,不久之后,哥哥就离开了,但是,哥哥不是又回到了自己的身边么。所以,树这种东西,根本代表不了什么,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只是一棵树而已。
马上,自己就要和哥哥成亲了,成亲之后……成亲之后,哥哥就是自己的人了,自己也是哥哥的人,再没有什么东西能把他们分开。
两情相悦。
山盟海誓。
这是,门外出现敲门声。
濮阳殊将银镯塞到自己的怀中,道:“进吧。”
进来的人是月影岚。
“什么事?”
“殊少主,您马上就要成亲了,我不得参谋参谋。”
濮阳殊回身看向月影岚,“哦?你看上去,似乎有些欣悦。还有,你好久……没有这么唤过我了。”
月影岚微微一笑:“茗少主回来了,属下自是欣悦。您不是也很欣悦么,马上就成亲了,是该欢喜一些的……有什么情况,就尽情吩咐属下吧,属下可以向茗少主转达。”
濮阳殊微讶:“你见过他了,你……”
月影岚道:“您不会以为我会反对吧,我怎么会反对呢,茗少主不都答应了么。你们都是两情相悦了,我还怎么反对,我以什么立场反对。”
不过这两个人藏的还真是够深。
他努力的回忆六年前的景象,他们两个人那时候并没有什么猫腻吧。
嘶,好像那个时候也不太对劲来着,但那个时候他们毕竟是一体双魂,所以一点也不明显。迟钝的人,原来是自己啊。
不说别的,就说节日,他们真是什么节都过,你送我这个,我送你这个的,那时候的自己以为他们相依为命相伴而生兄弟竹马亲厚一点在所难免,但是……
全是猫腻啊。
枉费自己这么害怕殊少主做出一些不明智的事情。
不过,茗少主毕竟失忆了啊。
苏茗的言语却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说自己是失忆了不是失智了。
也是,记忆可以丢失,但记忆所带的情感确实不变的,是自己着象了。
两情相悦?濮阳殊无声嗤笑一声。
原来,自己的话语不仅可以骗到哥哥,还可以骗到月影岚。
然后月影岚便说话了,眼神清亮诚恳,带着一种终于想明白的清爽,言语间还有着一些惭愧,一些佩服。
“我总以为,您是一个执念过重,以至着象的人,我总担心,您的性情,会在焚毁别人的时候焚毁自己,现在我才知道,愚蠢的人自始至终只有我。您……很清醒,也很了解茗少主,您与茗少主的情谊,根本不是我们这些人可以猜测涉足。”
月影岚露齿一笑,宛如春风拂面,“需要属下做什么的时候,就呼唤属下吧。属下告退了。”
月影岚春风盎然的走了,只留下濮阳殊在房间里默然。
许久,濮阳殊不可置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头,感觉十分头疼,他是吃错药了么,突然变得这么青春活泼,还有,“他究竟在说什么,什么清醒……”——
“我可以出去逛逛么。这附近,应该是有集市的吧。”
苏茗看着月影岚与东方凤,如此询问。
二人对视一眼,月影岚便对着他点了点头,“有集市是有集市,但是集市鱼龙混杂,毕竟不如王宫。你要是有什么想要的,写在纸上就可以,我亲自去采买,一定不会买到什么假冒伪劣之物。”
东方凤道:“这种东西,你不用担心,我也会跟着去的,保证买回来的东西要质量有质量,要样貌有样貌。”
苏茗算的听出来了他们话语里的意思,“说到底,就是不愿意让我出去,你们就这么害怕,害怕我出现闪失?我又不是什么小孩子了,哪里就脆弱至此。”
月影岚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你还是乖乖呆在这里吧,若是我放你出去,而你出了什么事……我都不敢想他会变成什么样。等你俩成亲住在一块了不就好了么,让他陪你去。反正,我是不可能放你去的,我负责不了。活或许你可以让东方凤带你去。”
东方凤连忙装出一副很忙的样子,上看天,下看地,就是不看苏茗。
苏茗简直无言,“你们,你们真是够了。消遣我?”
东方凤这才看向苏茗,正色道:“我们可没有消遣你,我们提出来的方案,明明十分可行嘛。”
他抿了抿唇,作思考状,“你是想买些什么不能为外人所知的东西么,不然为什么不让别人买,非得自己去买。从实招来。”
月影岚也投来狐疑视线。
“我又不是什么犯人,招来什么。”苏茗侧了侧身子,避开他们探查的眼神,如今,他们正处于一方凉亭,凉亭的四周覆着重叠的帷幕,风一吹,便如波浪一般起伏,柔软而轻盈。
空气中,是玫瑰花香的味道。
“快,从实招来。”
月影岚的目光更有力了。
“……不是他的生日么。”苏茗声若蚊蝇。
说起来,在别人生日的时候为其准备礼物并不是一件羞赧的事情,但苏茗还是迟疑了,不然他也不会打算偷偷的到集市去购买生日礼物。
月影岚:“哦,生日礼物。”
东方凤:“哦,生日礼物。”
“你们,”苏茗伸出一根手指朝着他们晃了晃,正要谴责他们促狭的行为,想了想还是作罢,忍气吞声了起来,毕竟,自己还有求于他们。
“好了,随便你们怎么样,我不是失忆了么,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我一般是怎么给他过生日的,他喜欢什么?”
月影岚一顿,把手支了起来,又把下巴搭到手支起的平台上,“你怎么知道你会给他过生日。”
苏茗踌躇道:“我没给他过过生日?”
“……”那倒没有,你们不仅过生日,是什么节日都过。
在月影岚的讲述中,苏茗终于明白自己会在濮阳殊生日的时候做什么,原来是要给他做一碗长寿面么,还是十年如一日的长寿面。好吧,太夸张了,满打满算他也只做了十碗,一年一碗,一共十年嘛。
“每过一年,你都会在他的碗底多加一颗蛋,第一年是两颗,第二年是三颗……”月影岚喃喃着。
“等等,你,你说什么?”苏茗打断了他,月影岚看他一眼,便重复了自己的话。
“不是让你重复一遍啊,我也不至于这么离谱吧,放那么多颗蛋的话,面还有地方放么。”
“具体我不清楚,但是,面当然是有地方放的,因为相对应的,碗也在逐年加大。”月影岚比划出一个碗的形状,“当年,我也问过您这样的问题啊,您只回答说……”
“回答了什么,别再卖关子了。”
“您说这是他自己要求的。其实,我也不是纯然不解,内心还是有一些眉目的,无非就是殊少主觉得鸡蛋代表您对他的偏爱嘛,每年多加一颗就代表您对他的偏爱与日俱增。”
苏茗默默抚额。他从月影岚说那段话的时候就想到了这大概是出于濮阳殊的要求,他也猜测到濮阳殊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才提出这个要求。
他的目光落在石桌上,有些怅惘,像是要穿透这些年错过的时光,轻抚上濮阳殊的面颊。
东方凤发问,“你在想什么。”
当然是在想濮阳殊。
他幽幽叹息道:“少年啊,你真好懂。”
东方凤则接口道:“早就不是少年啦,哪里有二十几还是少年的。以他的年龄,在这修界自然是卓尔英才,但是,已经不是少年了。”
苏茗却是笑出了声,正色道:“因为在我的心里,他还是从前那个少年。”
月影岚与东方凤都没有get到他的笑点,苏茗也无意与他们解释,只是,自己总算知道在濮阳殊生日的时候自己该做些什么。
“不过,流程还没有准备好么。他打算怎么挑选啊?如果我要送他长寿面作为礼物……那该是什么时候才合适。”
“不知道,是他在准备这些事情。我催促询问一下。”
**
濮阳殊却唤月影岚商议相关事情。
月影岚一进入便看见厚厚一叠文书,打开一看,果然是规划,他却在其中一条上顿住了。
“啊?”
“嗯。”
那是一条粗略一看匪夷所思,仔细一想,还真是濮阳殊风格策划。
意思是说,魔主要挑选伴侣的时候,那些伴侣候选人会在道场上排成一排,他们都戴着面具,穿着相同的喜服,面前该摆着一碗面,一壶酒。
届时,濮阳殊会点评那些面。
面合他心意,他便会挑选相应的那个人做他的伴侣,用一旁的酒壶斟下合衾酒,与其共饮。
“你觉得,这个流程怎么样。”
月影岚:“……”
第82章
挺好的。
一个人在寻思, 如何把自己的长寿面端给他吃。
一个人在琢磨,如何能让那个人做长寿面给自己吃。
真是奇异的默契啊。
“挺好的。真的挺好的。”他说,“所以, 是打算选出候选人, 这, 该怎么选?根据斥候的消息,不少应邀参加宴会的人……身边都带了一些人,看样子是想进献于您。”
“侍君殿全体, 都当做候选吧。他们带上来的那些人, 就让他们报名。别忘了缴纳灵石。”
“是。”
“兵马粮草都没有什么纰漏吧,不少士兵, 都还没有辟谷。这件事情,就劳烦你操心。仙门安分这么些年,又有一些蠢蠢欲动了,看来是需要敲打,监视柯元嘉的人也不要放松,我只是暂时放过他……也是时候剿灭他了。我不想再看见他,更不希望哥哥看见他哪怕一眼。”
气氛一下子变得沉凝了起来。
月影岚应道:“是。”
“他还好吧, 没有要求什么么?他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 想出去玩……想出去玩的话, 你就带着一队兵士跟在他的身边吧。”
濮阳殊这番话说的很勉强。
月影岚有心说,实在不愿意就不要这么勉强了, 强装大度干什么。
“怎么。”
“殊少主, 你真好懂。”
月影岚幽幽的飘走了。
濮阳殊:“……”
这些人真是越来越会打趣自己了,不过, 哥哥回来之后,月影岚似乎就很少再唤他主上了, 而是唤他以前唤的那个称呼。
殊少主,茗少主,听起来就是至亲至爱,不是么。
**
苏茗做了一个梦。
梦里,一会儿是一条被锁链幽囚的龙,一会儿是一条……奄奄一息的蛟龙。
不知不觉中,他的额头已经渗出密密麻麻的细汗,梦魇似乎没有镜头,还有许多意味不明的碎片从自己的脑海中闪过,像是攥紧了他的心,那种痛楚,宛若钢针。
濮阳殊刚刚跳窗进来,便看见这样的一幕,心头不由悚然一惊,他闪身来到苏茗身边,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现他额头冰凉。
“哥哥,哥哥?”
现实与虚幻交织,让他分不清过去现在,辨不清自己的真实身份。
恍惚中,他似是置身于云端,又一瞬,他似又降于地底。
是谁在呼唤他,以他的哪个名字哪个身份呼唤他,呼唤声是这么焦虑,又这么熟悉。
濮阳殊看着陷入梦魇的苏茗,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如何才能唤醒一个做梦的人?如果是别人,濮阳殊自有千种手段,奈何眼前人是苏茗。
他实在没有办法,就只能不住的推着苏茗的肩膀,“哥哥?哥!”
他伸手向苏茗的脸颊,使劲捏了捏,又趴在他的耳边呼喊道:“醒来吧,哥哥,醒过来啊。”
他却没有注意到苏茗已经睁开了眼睛。苏茗只觉浑身疲惫,脑海中流转过的些许的记忆碎片也给不了他太多的讯息。
“好了,我没事。”濮阳殊这才不呼喊了,收回了自己的手,缓缓滑到地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像是某种被淋湿了的小动物。
苏茗伸手触摸上自己的脸颊,发现自己的脸颊发烫,“……你究竟是用了多大的力道啊。”还要感谢这个力道,光凭呼唤可能没办法把他从梦魇中惊醒。
“不会有指印了吧。”苏茗看向眼神低垂的濮阳殊,微笑着说。
“……才没有。我下手可有分寸了。”
他飞快看苏茗一眼,又不知道在想什么了,他当然是在想苏茗究竟梦到了什么,这个梦是否预示他很快就会恢复记忆?一想到这个可能,他就觉得自己的心像是在被细薄的锋刃割开。
“好了,上来吧。我又没有责怪你。如果还有下次,你也用这个办法吧。”
苏茗掀开一半的被子,示意濮阳殊上来,濮阳殊便顺滑的挤了上来,他感受到苏茗的气息萦绕在他的身边,是一种安心的味道。
于是他又往苏茗这里挤了挤,然后八爪鱼一样缠住了苏茗。再看濮阳殊,却发现濮阳殊已经闭上了眼睛,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睫毛却还不安分的颤动着。
苏茗顿了一下,就任凭他缠着自己了。
他试图把自己的手从被子里取出来,取不出,是濮阳殊暗暗的抱住了他这条胳膊。
“好了,别装睡了,我们来聊聊天?”
“哦,要聊聊我们的未来哦。”
“好啊,那就聊聊我们的未来。我们的大魔主要干什么啊。”
濮阳殊一下子睁开了自己的眼睛,“不要用这种哄小孩的口气和我说话,我们,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欸,成亲可不是过家家。”
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他教训了。
苏茗:“我可比你要清楚更多吧,你还教训起我来了。我当然知道成亲不是过家家,如果是过家家才不会成亲。”
濮阳殊:“那你……你知道就好。”
苏茗:“我当然知道,不然我是白痴么。”
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不自在了。
濮阳殊极其缓慢的松开了缠着苏茗的手和脚,慢慢退出一个空间来。
“你想要什么样的身份呢,要不然你当魔主我当侍君好了,反正我们长的这么像。”濮阳殊突然道。
“啊?”苏茗有些跟不上他跳脱的思维了,转了一圈才明白他在说什么,“如果这样的话,我可就成了濮阳殊,你可就成了苏茗,不是很别扭么。”
“倒不如这样说,你我长的这么相像,是因为……因为我是你的替身影子,然后我们两个人日久生情决定成为道侣,生日宴只是一个幌子。不过,直接说生日宴是个幌子似乎也不大好。”
“不行。”濮阳殊拒绝这个提议,“我不想让你成为我的影子。”
“我觉得无所谓。”
“但我觉得有所谓。”
“所以交换身份的事情就更不用想了,我本来也没有什么身份,只是一抹幽魂。我可不想成为一呼百应的魔主啊。身份问题嘛,就让他们自己猜测吧。”
“不过,他们也许会说你自恋。挑道侣选了一张与自己很是相像的脸。”
“我才不管他们怎么说。”
“好好好,不管不管。”
“未来当什么都可以的。”
濮阳殊又道,“只要,你还在我的身边。”
他突然翻了个身,把自己置身于苏茗的上面,两只手从苏茗四散的发间穿过,撑在床上,如此,苏茗便可以清晰的看见他整张脸,尤其能看见他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苏茗几乎记不起他小时候的木讷眼神了。
“哥哥,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的,永远也不会……抛弃我,对么。”
“这种承诺不是都许了好多次么,还要许啊。好啦,不抛弃,不放弃,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忘记要牵住你的手的。”
苏茗又道:“话说回来,你眼睛不舒服么,进了什么东西?你一直眨呀眨的。”
“哥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感觉到了,你在对我施展什么瞳术?很遗憾,对我似乎不怎么奏效,虽然我的修为可能比不上你,但我的神识好像还可以。”
濮阳殊:“……”
“没什么用的东西,收起来吧,如果你想听甜言蜜语,你直接告诉我就可以了。我也会说啊。”
濮阳殊收起了自己的瞳术,看来这种小把戏对哥哥果然是不奏效的,“那,如果我是想做什么,哥哥也会满足我的愿望么。”
苏茗:“……”
自己是不是被反将一军了。
这种时候,先慌的人先输,所以苏茗在心中默念了几句清净经,把所有的杂念都压了下去,感觉自己的心里简直是四大皆空。
他十分闲适的放松了,对自己面对着的濮阳殊道:“你想做什么,说来听听。”
濮阳殊却没有说,俯身咬上他的唇,细细的叼着那一片研磨,像是什么小兽在磨牙,苏茗忍不住唔了一声。
“痛?”
濮阳殊的神色却闪过一抹奇异。
“也没有,就是有点痒。你,你继续?”
濮阳殊却不动了。
他的心已经破碎了,他也看过这样的话本,一般的,被亲吻的那个人不应该是眼神朦胧迷离,软成一滩春水么,可苏茗看上去是这么泰然自若。
苏茗道:“晚安吻都完了,你也该走了吧。”
濮阳殊哼了一声,迅速跳窗走了,居然没有说多余的话。
苏茗则是在他走后的那一瞬间捂住了自己的脸。
天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清心寡欲的。
他一把把被子蒙到自己的头上。
濮阳殊回到自己的宫室,情绪就更是难言,用了三桶冰凉的井水才镇压下自己内心的躁动,曾经止息的某种东西,正以野火燎原一般的速度迅速生发——
幽暗洞穴内,柯元嘉却是另外一番景象,他穿着一身被鲜血濡湿的黑衣,额间发湿漉漉的贴在他的额头上,靠在洞穴上微微喘着气。
洞穴上的荧光苔照在他的脸上,照亮他的神情。他突然一动,却是双手拢上一把苔藓塞到自己口中,苔藓是一种奇异的涩苦味,无论如何咀嚼,怎么也咽不下去。
这么多年,他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濮阳殊,区区一个……又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死,他该死在这里么,他的真身在上界,此地的身体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劣质的容器,发挥不出他的力量。
可是当年自己又是如何保证的?一个人就可以让太子明夙的灵魂消磨至死,再无后患。明夙死了,他的小跟班却还活着,疯狗一样扩充自己的势力。
再说,明夙真的死了么。他仰起头,喉咙一动,硬生生把这些苔藓咽了下去,却有一点光芒扑朔朔的扇动翅膀靠近,留下化作一只千纸鹤停在他的掌心,他微微一抹,千纸鹤便化作了一张信纸。
他看着信纸上传来的消息,压抑喃喃道:“他要成亲?挑选看的过去的顺眼的人来成亲?是要联姻么。”
“亦或者,”他瞳孔微微一缩,“是他回来了。”
如果不是他回来了,濮阳殊怎么会像天下人广发此等告示。
但是,他的心里还存着一些疑虑,如果他回来了,龙墟又怎么会没有一点反应。
**
很快,各个势力都明白了濮阳殊挑选伴侣的标准。总而言之,侍君都在伴侣候选人中,其余人去要报名,报名要交五十万中品灵石的报名费。
比赛项目,不看容貌不看才艺,到时候会有统一的着装统一的面具……
“什么,不看容貌不看才艺,到时候还要戴面具?这怎么挑啊,魔主要是挑到丑八怪怎么办。”
“你懂什么叫缘分,这才是真正的缘分啊。”
“怎么说呢,其实还是看才艺啊,你没看公告上说什么了么,你这个文盲,多读点书吧好么。”
“写的是什么呀,我老眼昏花看不清楚。”
“很简单,就是做面啊。”
“做面……要考的原来是厨艺么,这也太,额,总之怪怪的,你说我也报名怎么样,报名费暂且欠着,正好我和登记的老焰蛮熟的,先把我的名字记下让我去,不是我吹,我们组上可出过食修,我要是让魔主给看上了,天哪……”
“你就想想吧,看看你长的歪瓜裂枣的那样子你。你在外面轮值,是没见过魔主,但我见过魔主啊,那风姿,那气度,除了长的不太高兴以外,没什么缺点,你当魔主的道侣?可别辣眼睛了。”
“怎么说呢,我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啊,只是到了人才济济的魔宫,有些泯然众人,颜值还是可行的啊。到外面采买东西的时候,大姑娘小媳妇见我还脸红呢。”
“你确定她们不是被你殊茗宫之人的身份吓的?”
“否。还给我送花呢好不好,你这人会不会说话……”
第83章
魔主的生日宴, 以如火如荼的态势举办了起来。顾雪卿也回到魔宫,得知事情的始末,得知苏茗失忆, 魔主要成亲, 他几乎在瞬息之间便把两件看似毫不相干的东西联结在了一起。
倒吸一口凉气道:“他想欺瞒……”
却被月影岚与东方凤合力捂住了嘴, “事情呢,是这样那样这样那样的,你懂了么。”
解释完毕, 顾雪卿愣住了, 许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干涩的哦字。这样的结果,当初也不是没有想过, 换句话说,就是因为当初想过,所以才能这么快的接受这个事实。
他突然想起了好多东西。那些东西,他以为自己已经遗忘,但事实却并非如此,那些东西,其实很清晰很清晰的遗留在自己的记忆里。
譬如, 当年, 殿下遭受审判, 被判处百世的刑罚时,自己若肯狠狠心, 也是能够……追随殿下的,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顾雪卿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道:“我要去找他, 把事情的始末都告诉他。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能够重返人间,柯元嘉的那枚东西……但是, 我要帮助他做一件事。”
那就是与他一起前往龙墟。
恢复他原生的力量。
只有这样,才可以面对……天界。
却是月影岚扯住了他,“你要同他说些什么?这么多年来,你是不是隐藏着什么秘密。”
顾雪卿道:“只有殿下才能做到这件事,我也不是故意欺瞒,只是害怕这件事情的泄露会引来意想不到的后果。阴谋背后有更大的阴谋,他必须拿回自己的力量。”
“这些年,我不是一直劝诫濮阳殊不要置柯元嘉于死地么。”
“所以呢。”
“我是在拖延时间。生生世世,弱冠而死……命格上是如此记录的,但是,濮阳殊今年已经二十三岁,这是极限了。就算柯元嘉不死,元神不回归天界,天界众人也该明了这里是出了什么差错。”
月影岚一顿,“又来天界这一套,柯元嘉拿这一套忽悠人……好吧,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知道了,这些事情,虽然是有些匪夷所思,但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可以解释。所以我只能认为你说的是真的。”
“天下修者皆以飞升为一生之愿,我们面对的敌人,却是整个天界么。梦里我都不敢这么想啊,这么些年,我已经很努力的在收拢势力了,但我还是不敢想,如果主上对上天界,该是怎样的情形。”
顾雪卿道:“所以,我要去找殿下了。”
月影岚与东方凤看着他的背影,没有阻拦,过了一会儿,东方凤才喃喃道:“实话说,我感觉很混乱。濮阳殊和苏茗的关系,他们的真实身份,在我的脑海里宛若一团浆糊,这种感觉真不好,尤其顾雪卿这个人还喜欢故弄玄虚,每次问他什么,他就变成一副神棍的样子,惹人厌烦。”
月影岚叹了一口气,走了,“一切都是天意吧。”
“你干什么去。”
“处理公务。你以为我这个统领是白当的么。”——
濮阳殊找到苏茗的时候,苏茗正在盘弄一颗小树,他对那两棵梧桐很在意,正在找寻让那株梧桐变废为好的方法。
所以,那这一株枯败的小树试试手。
试手的结果不错,小树已经焕发了绿叶,还时不时的对他招了招手。
他从一旁的木桶里勺了一些水,缓慢淋到树苗的根部,不由会心一笑,比起用灵力化水,他还是更喜欢这种古朴的方式,然后他觉察到一束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他抬头一看,是一个陌生人。
“你认识我?”
顾雪卿已经知道苏茗失忆的事情,于是并没有什么惊异,只是看着他,他看上去与数千年之前简直别无二致,很快的,顾雪卿便压下自己心头的想法。
“你想重新得到你的力量么,你的力量被封印在归墟。”
真是言简意赅的话语。
苏茗道:“那里,是不是海底?坠着五十条锁链,锁链的尽头,捆缚着……一条龙。”
这是他在没穿越到这里的时候就经常梦到的画面,到这里之后就再也没梦到过,但他本能的知道顾雪卿在说什么。
顾雪卿瞳孔一亮,“你,你恢复……”记忆了。
“没有。”苏茗淡定的说,他想了想顾雪卿的话,却不由自主的迟疑了起来,他说到这个话题的时候,他的心分明悸动一刹,自己好像是十分希望得到这股力量的吧。
恨不得现在就去。
但自己的心中似乎又不全然是期待。好像是一种预告,如果自己去了,将会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这是,一张脸孔却迅疾的从自己脑海中闪过,是濮阳殊的脸,带着幽幽的质询。
他突然打了个冷战,随即挂上歉意的微笑,“时候还没到。”
“时候没到?怎么可能时候没到,你知道这件事情有多重要,就算有银镯的指引,那里也是危险重重啊。”
“银镯。”
顾雪卿啊了一声,“银镯……”
“在濮阳殊手上?”他鬼使神差道。
“额。”顾雪卿动了动自己的嘴唇,却发不出声音来。
苏茗点了点头,应道:“我知道了,谢谢你给我的讯息,不过,我有分寸。”
于是顾雪卿被他气跑了。他早该知道苏茗就是一个这样的性子,无论情况有多紧急,他似乎总是这么风淡云轻,他甚至怀疑,当年他被判处永世刑罚的时候根本没想过要挣脱!
就这么风淡云轻的应好么。
你知不知道,六年前,你的死,与濮阳殊脱不了干系。
是他拿走了你的银镯,又做了那些事,以至于你……
他走了。
苏茗看着他的背影,继续蹲下来侍弄他的小数苗,看来,自己的记忆真是一个大问题。这些天,他不仅忙于种花,也在收集一切的小道消息,听了满肚子的八卦。
世界太复杂啊,恋爱也不好谈。他拨弄了一下绿叶,小叶子便随着他的手指晃荡了一下。说起来,生日宴兼相亲宴上的面该怎么办,自己该怎么做呢。
听说过比武招亲。
没听说过比厨招亲的。
好多人已经开始动作了起来,上天入地的求购新奇的材料,像是什么花什么草什么调味料的。
自己要不要也别出心裁一下呢?自己倒是有问过月影岚,以前的自己会做什么面,但月影岚不肯告诉自己,说。这是濮阳殊的吩咐,让自己自由发挥。
自己应该自由发挥么。
在面里放些咸鱼怎么样,再或者加些幻菇粉,这种幻菇粉对濮阳殊这种修为的人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但它洒在食物上会让吃它的人觉得舌头麻麻的,有一种独特的滋味。
面,还得色香味俱全。
这时,却有一只毛茸茸的毛团凑了过来,正是孟极。这只生物,只有卖萌的功能,时不时的就来找他,像是想和他一起玩,苏茗也乐意陪它玩。
目光状似不经意的扫过四周。
果然在某木栏上看见一只眼神幽怨的鸟。
眼神幽怨的鸟啊。
那次之后,他就再没有说过要一起睡的话,是害羞了吧,毕竟,那一天,苏茗都感受到了一些……
于是他挥了挥手。
乌鸦便扑朔朔的飞了过来,左看看又看看就是不看他,苏茗笑道:“你都没有自己的事情做么。”
乌鸦歪了歪头,“你也没有什么事情做。”
“哪里有,我不是在种树么。而且,我可有一件天大的事情要做啊。”
苏茗取出一些糕点,掰碎,放在自己的掌心,濮阳殊牌乌鸦便开始啄食他的掌心,力道很轻,轻的有些痒,苏茗便用手抚摸起乌鸦,说起来,乌鸦的羽毛似乎比别的任何动物的羽毛都要顺滑。
很快,濮阳殊就吃完了那些糕点。
说实话,他也不是很爱吃这些糕点,一是不饿,二还是不饿,三更是不饿,每一次,苏茗只要一看见他的分身,不管是鸽子乌鸦黄莺麻雀,总要给他投食,他又不好意思……拒绝。
乌鸦牌濮阳殊:“你,能有什么天大的事情。”
如果真有那样的事情,他怎么会不知道,除非是苏茗偷偷的在搞事,就像当年一样。
他可以以鸟的姿态来看苏茗,但他并不会一直看苏茗,虽然他很想这么做,但这样不就是监视了么。
虽然他好想监视。
但他……还是忍住了。
他不希望在这最关键的时候出什么纰漏。
苏茗笑了笑,用手帕擦了擦濮阳殊牌乌鸦的鸟喙,实话说,鸟喙很干净,根本没必要擦,奈何一个愿意擦,一个愿意给他擦。
濮阳殊其实,很依恋这样的接触。
就算,他是以鸟的姿态停留在他的身边。
濮阳殊牌乌鸦享受着苏茗温情脉脉的服务,突然心底咯噔一跳,他该不是把自己当成孟极那样的存在了吧,除了卖萌一无是处的生物。
难以想象乌鸦的表情也能那么丰富。
“你又在想什么。”
“别想用对待孟极的方式对待我,搞的我好像是什么只会卖萌的东西一样。”
苏茗用两只手劫持住乌鸦的鸟头,“卖萌有什么不好,挺好的啊。”
濮阳殊牌乌鸦低下了头,心想,才不好呢,因为我是要保护你的人。
又想,也就是因为你失去记忆了,才说出这样的话,当你知道我对你做过的事情,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么,怕不是要将他扫地出门,自己再怎么可爱也没有用。
乌鸦闷闷道:“别转移话题,你不是说你有什么天大的事情么。”
天知道苏茗如何从一只乌鸦的身上看出闷闷,该说不说濮阳殊真是心绪敏感。
“是啊,你要不要给我一点提示。”
苏茗一本正经道,“我呢,是侍君殿的侍君,到时候要去参加王上的相亲宴,我如何才能讨得王上欢心,拔得头筹,一举夺魁呢。乌鸦大人?”
乌鸦眨巴了眨眼睛,突然抖了抖自己的翅膀,“呃?啊……”
然后他对上苏茗含笑的眼睛,知道了苏茗如今在干什么。
这大概可以被称为调戏。
乌鸦被调戏的飞走了。
苏茗失笑的看着乌鸦的背影,心想自己还是做一碗简单的面吧,不过,“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要戴上面具啊,好像没人和我说我有什么特殊的暗号?乌鸦大人,你可得灵敏一点,不要把我这个内定关系户淘汰出局啊。”
乌鸦濮阳殊的离开却不只是为这,他感觉到,有陌生人触动了苏茗房间的法阵。
他不仅在那里安装了法阵,还安装了留音石,留音石镶嵌在地暖的法阵中伪装成灵石的样子,没有人可以发觉。
侍君殿。
又是紧张的气氛。
他听到一些人的窃窃私语。
“怎么办,我可不想和王上在一起,那太可怕了,我还是把这面做的难吃一些吧,我打算做卤味面。多放一点盐好了,这种重口,王上一定吃不了。”
“你确定王上吃到你齁咸齁咸的面不会把你做成卤水?”
“那我有什么办法,王上如果真的看上我的面,顺带着也看上我怎么办。”
苏茗循着声音望去,只见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
啊?侍君殿还有这样的,自己似乎没见到啊。
“你都这么老了,还担心这个呀。真不明白你当初是怎么混到侍君殿来的,王上是一点也不管啊。”
“这不是要管了么,要侍君殿所有人都去参加王上的生日宴兼相亲宴呢,王上觉得谁的面更好,就选那个人做道侣,听说啊,到时候的流程是那样的,吃面,掀面具,喝酒,牵手,在高台上向天地祷告。老朽年轻的时候可是厨修呢,一手甜点做的出神入化。”
“知道你这个老头子没什么文化是真的。”
“实话说,一定有什么阴谋,王上大张旗鼓……”
第84章
濮阳殊刚刚元神归窍, 便听见月影岚的报告,“柯元嘉已经暗中潜入了殊茗宫。”
很久之前,他们就在柯元嘉的身上留下一个印记, 这个印记可以模糊的显示出他所在的方位, 如今, 这个印记已经停留在殊茗宫所在的方向,可见他已经潜入殊茗宫。
往日,殊茗宫守卫森严,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 魔主娶亲,有很多东西需要置办, 许多东西需要匠人,人员流动一大,混进来也就格外容易些。
濮阳殊想到了苏茗房间法阵被触动一事,不动声色道:“你知道他逃窜到哪里了么。”
“还没有排查到,不知道他意欲何为。但是,只是他一个人的话,能翻起什么风浪呢。”
月影岚说出这句话, 微微一顿, 随即迅速的呸呸呸了三声, 表示自己前面说的这些话都不作数。
君不见话本总写如此桥段,说着不可能, 可能的事情就来了。
“但他不可能……除非他是想下毒, 亦或者拥有什么杀伤力强大的灵器。”
月影岚思索着,“属下去排查了, 您也小心。哦,对了……”
月影岚又道:“他不会找到茗少主, 然后对其不利吧。”
濮阳殊道:“我会保护好他的。此事交由你全权负责。”
月影岚离开了,濮阳殊却依然在思索。
进入苏茗房间的人,应当是柯元嘉无误,但他是如何知道哥哥复生的?他进到哥哥的房间,又是为了什么呢?是想暗算哥哥么,还是想挑拨他和哥哥的关系呢。
这六年,他把柯元嘉打的落花流水,但他并没有为此感到丝毫快意,柯元嘉,柯元嘉,他总是胡扯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说什么前世今生,炫耀着他所不知道的与哥哥相关的事情。
一个声音告诉濮阳殊,他应该立即赶到苏茗的房间,把那个刺客当场捉拿。
哥哥现在并不在自己的房间,而是在园子里侍弄花草,一时半会儿估计不会回房。
所以,他可以在哥哥根本不知道的情况下把柯元嘉捉住。
另一个声音却在濮阳殊耳边回荡。
你究竟在害怕什么,你是害怕他对哥哥出手,亦或者是害怕他告诉哥哥一切都真相?他这么耗费心思混入苏茗的房间,难道是为了刺杀他么。
你应该知道他想做什么吧,他并没有想要刺杀哥哥,他只是想挑拨离间。
如何挑拨离间呢,把你做过的事情告诉哥哥啊,这就是他挑拨离间的方法。
哥哥会知道,你和他从来都不是什么情投意合的爱侣,所有的一切都是谎言都是欺骗。六年前的那棵梧桐树,也是哥哥出于对你失望至极的理由才砍断的。
他也会告诉哥哥,六年前,他是如何在自己的私心下死去,如果自己不拘束哥哥的灵力导致他灵力迟缓流转不开,他一定不会死。
月影岚已经告退了。
濮阳殊却缓缓握住一只杯子,慢慢发力,不到一会儿,杯子居然在重压之下化作一些粉末,如流沙一般消逝在自己的掌心。
然后他去往苏茗的花园,挑了一个不会被苏茗看见的角落,静静的看他做事。
时间很快。
苏茗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却在地面上看见一道长长的影子,顺着影子往后看,果然是濮阳殊,他总是这么神出鬼没。
“怎么了。”苏茗失笑。
濮阳殊却是微微一笑,如今他的笑容已经非常娴熟了,简直是一个让人感到如沐春风的笑,然后他拉起苏茗的手,在他的手心放了一张符咒,是一道唤灵空间符,流转着幽幽的蓝色流光。
“唤灵符。输入灵力,我就可以出现在你的面前。”
苏茗哦了一声,拿起符咒端详了一下,点了点头。
“有距离限制吧。”
“当然。只在距离不远的时候奏效,只能用一次。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可以用唤灵符唤我,就像是想我了啊,想我了啊,或者想我了啊的时候。三息之内,我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挺好的。”苏茗正准备把符咒妥帖的放到怀里,却被他止住了,他握着他的手,把唤灵符按在他的手心,“你还是拿着它回去吧。”
苏茗:……又怎么啦。
苏茗道:“有什么危险的事情会发生么。”
濮阳殊道:“这是我第一次做符。”
哦,所以说,是想让自己带在身边?
“好吧,握在手里就握在手里。”
苏茗要走的时候,却被濮阳殊叫住了。
“怎么了。”
“听月影岚说,有贼人闯入了殊茗宫,你千万小心。”——
苏茗握着唤灵符踏入自己的房间,第一时间感受到不对劲。
一个人,不闪不避,负着手站在苏茗的房间里,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便缓慢的转身,正是柯元嘉。
柯元嘉看着一动不动,眼神警惕的苏茗,说出了自己的猜想,“苏茗,是你吧,你还……记得我么。”
他又自顾自道:“看起来,你是不认识我了。”
虽然不知道,以你的神魂如何经得起诛魂矢,但是看你的失忆的样子,便知那只箭对你神魂的伤害并不弱。
既然你已经失去了记忆,为什么还要来到濮阳殊的身边呢,甚至还要同他成亲,你难道,就是这么一个容易遭受蛊惑的人么。
苏茗道:“我该认识你么。”
真奇怪,他与眼前人分明素昧平生,他却……好吧,听他的言语,大概又是自己以前认识的人,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看来,他们的立场恐怕有些相悖。
“别这么警惕,我可没有试图对你不利,对你不利的,另有他人。”
他看向四周的装饰,红的喜庆,喜庆的刺眼,“你打算和濮阳殊成亲?”
苏茗不动声色道:“也许是,也许不是。我是侍君殿的人,他要挑选侍君殿的人或者报名的人作为他的道侣。”
柯元嘉的眼神逐渐变得有些狐疑,“他们没告诉你你的身份?”
苏茗觉得事情渐渐变得有趣了起来,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对自己表现出一种熟稔的态度。
“……他们说,我曾经是濮阳殊的伴读,与他竹马竹马两情相悦,后来因为某种缘故与他们失散了。”
苏茗发现自己居然十分适合演戏,这样的话语也是张口就来。
柯元嘉一怔,看向表情无辜的苏茗,声音也不由自主的柔和了下来,他喃喃道:“是他在骗你。”
“骗我?”
“是啊,是他们在骗你,最大的骗子就是濮阳殊。他居然欺骗你说,你和他是两情相悦,简直笑话!”
柯元嘉冷笑了一下才意识到苏茗在这里,于是收敛了自己的表情,接着道:“不要相信他们的言语,他们都是一伙的。当年……”
他的表情变幻莫测,“当年,就是他蛊惑你不肯认错,以至于你遭受如此惩罚。若干年后,又是他对你穷追不舍,以至于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堕落。”
“现在,已经是最后了。他马上就要死了,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已经映入天界诸神之眼,他的死期已经到了,但是,你却可以活下去,你可以活下去的,自始至终,不都是他的错么……他作为罪魁祸首,居然到现在还在欺瞒你,还想用这种手段和你成亲!”
苏茗听着他的言语,一边听一边分析,但听着听翻来覆去欺瞒来欺瞒去,他还是不由自主的发声了,“没有人可以欺瞒我到这个地步。”
别的事情也许会有欺瞒,毕竟自己失忆了,他们要是说自己曾经不会养树,养一棵死一棵,估计自己会被他们欺瞒住。
但是这可是成亲啊,不是说他们不能伪造自己的过往,重点是,他之所以答应成亲,不是靠那些有或无的过往,是一种……感觉。所以他所说的欺瞒,从感觉上就不成立。
虽然可能会有一些欺瞒吧。
苏茗不说自己能够看透人心,但是他自认对人心也有那么一点小经验,濮阳殊一定是隐瞒着自己一些东西的,就是不知道他究竟隐瞒了多少。
他们在六年前并没有确立关系,他却骗自己说他们是两情相悦。
梧桐树……算一件。
自己是如何死去的,大概也算是一件。
柯元嘉却对着苏茗的这句话笑了,随即他正色道:“你真的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么。你真的要浑浑噩噩的陪他共赴黄泉么。”
苏茗的心里不由生起一抹烦躁,不知什么时候起,这样的话语,也开始让人烦躁了么,就不能好好活着么,动不动就黄泉黄泉。谁想让他和濮阳殊下黄泉啊?
看着苏茗略略有些冰凉的眼神,柯元嘉愣了一下,就在刚才,他像是被一道急彻的寒流浇了一遍全身,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话语有些艰涩了起来,“你不想吧。”
他的声音已经弱了下来。
苏茗冷冷道:“当然不。你来,只是为了说这些么。”
他来,是为了什么呢。叙旧叙的太久,他几乎忘记自己的初衷。
他看着苏茗,用灵力现出一个小瓶,瓶子里是幽绿色的粉末。他晃了晃这个小瓶,眼神中带了些许蛊惑,“这是龙胆草研磨而成的粉末,对凡人来说是剧毒,触之即死,但濮阳殊修为高绝,喝下这一瓶,也不过是精神恍惚片刻。”
“生日宴上,你把这个下在食物里,让他吃下。我就返还你一个大礼。”
苏茗接过这个瓶子,感觉眼前的人真是……幼稚的可笑,他怎么会觉得自己会做出这种事情?退一万步来说,退到盘古开天辟地的时间,什么人会接受这个瓶子?
他接过这个瓶子,握在自己的掌心,询问道:“什么大礼?”
“你的力量。”柯元嘉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你的力量,被封存在一个地方,唯一能到达那个地方的信物,一枚银镯,在濮阳殊的手中。我将拿到那个信物,交换给你,让你拿回独属于你的力量。”
“你只需要让他吃下粉末。”
苏茗哦了一声,端详起这个小瓶,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这个突如其来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似乎有着许多情报,留着他也未尝不可,至少,从他和他说的这些话中,他就可以分析出不少东西。
而且,他似乎很厌憎濮阳殊。
“你是柯元嘉?”
“啊……”
“这是你猜测的么。”
“你也有许多传言。”
柯元嘉也没想到自己再见苏茗的时候,他已经失去所有记忆,而自己居然能和他如此心平气和的谈话。
“是的,我是柯元嘉。见到我时你有什么别的感触,别的情感么。”
柯元嘉的眼神落到虚空的一点,像是陷入迷惘中,“其实,我们前世的时候……”
还是朋友呢。是朋友转成的仇敌。
苏茗仔细的看了看柯元嘉,摇了摇头,“我失忆了。”
言下之意就是自己对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印象,与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柯元嘉定定的看了他两眼,突然自窗户中翻了出去,身形若燕,敏捷非常。
苏茗随手把那瓶粉末塞到自己的怀里,便放下自己手上的唤灵符,端详片刻想自己该把它放在哪里,要不要挂在自己的脖子上?还是把它装在一个小袋子里,系在自己的手腕上。
自己应该对这个唤灵符表现出重视,这是毋庸置疑的,濮阳殊把它放在自己的手心时,表现的这么扭捏,还说这是他第一次制这种符,如果自己随随便便的把唤灵符扔在一个角落的话,他……估计不会让自己好过的。
他用手指点了点唤灵符,细心的把唤灵符收了起来。
濮阳殊却等待的花儿都要谢了。
他如此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心一点点的下沉,不是都说过了么,遇见危险的陌生人就开启唤灵符,为什么哥哥你……
第85章
他终于按耐不住的去寻了苏茗。
一进房间, 却看见苏茗正把玩着一个护身符一样的东西,绘着精巧的花草。
濮阳殊倚靠在门上,道:“哥哥, 你在玩什么。”
你和那个人, 是说了什么吧, 明明他只是一个偷偷潜入你房间的‘陌生人’,一看就图谋不轨,你为什么不动用我给你的唤灵符, 你和他, 又在房间里聊了什么。
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在咬噬他的心了,所以他掩饰一般露出一个笑容, 走到苏茗身后,把头搭在苏茗的肩膀上,这种触感,这种重量,很像是孟极。
苏茗微微侧头,便看见濮阳殊的脸颊,以及他那近在咫尺的眼睛, 他的眼睫毛很长, 根根分明, 看人的时候微垂眼睫,便显出一点忧悒来, 显得很是清纯。
好端端的, 干嘛做出这样的一副情态。而且,他的这副情态未免也太熟悉了一些。
苏茗于是把装好的唤灵符用两根手指挑起, 挑到濮阳殊的面前,“这就是你给我的唤灵符啊, 我悉心保存。”
濮阳殊一滞,慢吞吞的收回视线,苏茗就感觉到自己肩膀所承受的重量更重了一些。
等待,等待,漫长的等待。
濮阳殊突然道:“哥哥没什么事情么。”
哦。苏茗突然有些恍然大悟了起来。
于是他把濮阳殊的下巴用两只手指撑了起来,强迫他离开自己的肩头,然后苏茗转身面对着他,略略迟疑一下道:“现在可不是晚上,也不是中午。”
迟疑的人变成了濮阳殊。
很快他就知道苏茗为什么这么说了,因为苏茗在他的脸颊上印了一个吻。
濮阳殊:“……”
“怎么了,午安吻。”
这个时候他应该有一点得偿所愿的反应才对啊,怎么是一副懵懵的样子,难道,他说的并不是这件事?
濮阳殊看着苏茗,突然有些气闷。
于是他摔门走了。
好吧,也不算摔门,因为在门在即将以很重的力道关闭时,他又扯了一下门,轻轻的关上了它。
苏茗:“……”
他不由喃喃道:“男人的心,真是海底针啊,这是对我有什么意见?能对我有什么意见,我都这么谨小慎微兢兢业业……了欸。
还没成亲呢,就已经七年之痒了?亦或者,他是觉得我的亲吻太敷衍了像是在亲小孩子。也不能这么说吧。”
他摸了摸自己的唇,摇了摇头,心想濮阳殊大概是患了什么成亲恐惧症,不然无从解释他的喜怒无常。
对了。本来是打算告诉濮阳殊那件事情的,柯元嘉的事情,但是自己给忘了。
还是找个时间告诉月影岚好了,到时候注意安保。
仔细揣摩柯元嘉的意思,他大概是要在那一天发动袭击,不然为什么会让自己给濮阳殊下那种药。
出门的濮阳殊却已经摸到那枚留音珠,那枚留在苏茗房间里的留音珠。
圆润的、半透明的珠子摊在他的手心,像是一滴无瑕的泪——
濮阳殊在珠子内注入力量,留音珠开始发出细微的嘶嘶声,过了一会儿,才有极速的人声传来,濮阳殊适时收拢自己的力量,留音珠的声音就缓慢而清晰的放了出来。
“不要相信他们的言语,他们都是一伙的。当年……”
“当年,就是他蛊惑你不肯认错,以至于你遭受如此惩罚。若干年后,又是他对你穷追不舍……”
“现在,已经是最后了……居然到现在还在欺瞒你,还想用这种手段和你成亲!”
然后他听见苏茗的声音。
“没有人可以欺瞒我到这个地步。”这就是哥哥的回答,这就是哥哥的回答么?他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了,但他却听不出他的情绪,没有愤怒,没有恼火,什么都没有,平静的就像是镜子一样,这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那他怎么还能以如此自然的态度同自己对话,待他如往日一般亲昵,甚至还亲了他的脸颊,说是午安吻。
留音珠里的声音依旧在不停的播放。
“……你真的要浑浑噩噩的陪他共赴黄泉么。”
“当然不。你来,只是为了说这些么。”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已经在濮阳殊的耳边无限的模糊了,恍恍惚惚间,似乎是在谈论什么龙胆草粉末,无害,可让人恍惚片刻,他怎么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一味药材呢?
他的心中突然生起一点仇恨。
这点仇恨引动他的枪缓缓的振动了起来,最终又无力的归于平静。
恨谁?
他把自己的身体抵在桌子上,缓慢的下滑,最终坐在了地上。
光滑的留音珠从他的掌心滑落,迅速的褪去原有的色彩,渐渐风化。
他闭上了眼睛。
是自己……不配么。是这样么。
哥哥,你,你不能这么对待我,不能这么残忍的对待我知道么。
濮阳殊绝对不允许你以这样残忍的方式对待我。
**
与月影岚说明此事的苏茗突然打了个喷嚏。
“怎么了,这里住的不舒服么,是不是被褥不太热,所以着凉了?”
月影岚着急的想要翻看被褥,却被这大红洒金的被褥惹的无从下手,只能摸了摸一旁的被子,还是蛮厚实的,一摸就很厚实。
床褥也很厚实。
于是月影岚的言语拐了个弯,真情实感道:“真厚实,应该很暖和。”
是啊,被褥厚实的让他睡不着。
“好了,你是不是很想笑,想笑就笑吧。或者你有什么见解。”
“容属下禀,属下并不觉得好笑,”月影岚一本正经的看了一下那大红的被子,端正的看向苏茗,斜眼却又瞥了被子一眼,真喜庆。
“怎么了。”
“属下是专程来此地巡逻的。”
苏茗便将此事告诉月影岚,顺便把那个瓶子递给了他,“据他所说,里面是龙胆草的粉末。你检查一下里面放的究竟是什么。”
“好。”月影岚把东西收拢了回去,便离开了。
徒留苏茗一人喃喃道:“莫名其妙打喷嚏,奇怪。”
他抬起自己的袖子,摸了摸自己袖子上的面料,摇了摇头,“我倒也没有糊涂到这个地步。”
*
日子过得很快。明天,就是厨王争霸赛了……啊不是,是夺得濮阳殊之胃的比赛。
很奇怪,这几天都看不见濮阳殊的踪影。难道真被他说中了,濮阳殊患上了成亲恐惧症?
据月影岚来报,他在白天表现的很正常,该处理的公务都处理了,什么事情都没有耽搁。
夜晚的时候就比较沉默,时长抬头望月,偶尔还会喝酒,有的时候坐在两棵梧桐树下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更多的时候鬼鬼祟祟的把自己关在房门里。
月影岚给出了自己的回答,“我也觉得他是太焦虑了,我想开导一下他来着,但他不让我开导,说一点用也没有。”
月影岚表示他是管不了了,这种状态也许会在成亲之后好转,毕竟他焦虑的应该就是成亲。
苏茗觉得他说的对,他应该给濮阳殊更多的空间。
明天成亲。
苏茗的旁边摊着一套喜服,钉着精巧的珠帘。
这么多套喜服,凑起来也不容易,有些喜服是从山下店铺里买的,有些喜服是去外面调来的,还有一些喜服是令店家赶快制作赶制出来,所以每一套喜服都不一样。
他抚摸上这套喜服,在自己的身上比划了一下,心道不知道明天的喜宴会有多乱。
托月影岚去检测的东西也检测出来了,确实如他所说是一味毒药,放到濮阳殊的身上也只能让他片刻恍惚,但他没有说这味药还有一个作用,那就是让人放大人的情绪,让人的心更加暴躁。
这能有什么用。
好像是挺有用的,关键时刻当然要保持冷静,失去冷静便是失去掌控全局的能力,自然而然也就失败了。
此时,他突然一顿。
喜服从腰带出垂缀了几条宽带,宽带上钉着碎宝石与细珍珠,这本没有稀奇,稀奇的是……仔细看那些宝石与珍珠,会发现这些东西布置的很凌乱,不太有美感。
他把宽带翻了个面,看见了宽带上绣着的字,说丑也不至于,那是很端正的绣迹,端正的每一撇每一捺都像是拿尺子量过,但是绣工毕竟摆在那里,有些地方太紧,便有一些褶皱,有些地方太松,便显得有些松垮。
他慢慢读出了那行字,“花好圆月羡比翼。”
只有半句。
于是他又翻开另一条宽带,果然绣着另外半句。
“天长地久卜齐眉。”
这时,有敲门声传来,有一颗脑袋探了进来,却是尹温茂,他看看苏茗又看看喜服,倒吸一口凉气,“你怎么也收到喜服啦,你不是说你那竹马是魔主面前的红人么,魔主连属下的这点面子也不给,要强夺属下的情人么?”
“难道他是觉得,你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你与你竹马的情谊,叫做私相授受?所以已经把你的竹马做掉了?我好几天没看见他的人影了。”
想象力也太丰富了。
“不会是你竹马抛弃你了吧,还是你们两个人吵架了?再怎么吵架也不能拿这种事开玩笑啊,难道他因为你们两个人吵架,所以没把你和他的事说给魔主听。”
苏茗已经把喜服收了起来,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你在想什么呢,不过,真相可能比你想的还要奇诡。”
“什么。”
“我说了,你可不要害怕。而且,我说的都是真的。以前我就说过,只是你不肯信,但这件事真的是真的。”
“啊?”他舔了舔嘴唇,感觉自己可能有一个惊天大瓜要吃,于是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心口。
苏茗说:“你所说的那个竹马,那个说要和我成亲的竹马,其实就是魔主。魔主濮阳殊。除了这个,我们说的都是真的,竹马是真的,情谊也是真的。”
尹温茂已经缓缓风化了。
“那你……我……他,”尹温茂不由自主磕磕绊绊了起来,最后化作欲哭无泪的表情,“你为什么不早点用这么认真的语气和我说话,那样我真的会信,现在你和我这么说我简直要……额,我是不是什么时候触怒了魔主。”
苏茗笑道:“怎么可能,他的脾气那么好,他都没对谁生过气的。就是,你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你可能会觉得我在胡说八道,因为他可是魔主。但是,魔主怎么了呢,魔主怎么了。”
尹温茂:“……”
尹温茂飘一般的离开了,他狐疑的回头看了一眼苏茗,偏了偏头,又回头看了苏茗一眼。
他终于知道苏茗不对劲在哪里了,他好像有些……感觉像是微醺了一般。
但他并没有在苏茗的身上闻到酒味,他的房间里也没有酒啊。
魔主,就是那个戴着面具的人。
自己有得罪过他么。
尹温茂抬头望望天,望望地,突然感觉有些不真实。
这时,他却闻到一缕淡薄的酒气。
他定睛看去,望向那个人,那人头发披散着,戴着面具,身上带着酒气,面具下露出一双似悲非悲的眼睛?
不就是……苏茗的竹马么。哦,苏茗刚刚跟他坦白说这个人其实就是魔主来着。其实他对这个讯息消化的还算不错,因为他知道世事就是这么无常,再说,其实他还是有那么一点预感的。
譬如,魔主从来没说成亲的事情,也从来没过问过侍君殿的事情,苏茗刚来不久,魔主就关注起来侍君殿的装潢,侍君们的吃食……然后开始谈论成亲的事情。
成亲与他们这些侍君有什么关系。
若说魔主是好色之徒,想以成亲名义纳十个八个道侣也就罢了,但他从未踏入侍君殿。
若说他是为了拉拢谁……就更不可能了,他们都说是一些小仙门小家族的弃子,没什么利用价值,若是要联姻,才不应该找他们。
第86章
一切的转折似乎都来自苏茗。
这么一顺, 一些不太通畅的事情好像就变得通畅了起来。
于是他看向濮阳殊。
如果苏茗不和他说他是魔主,他还以为眼前人是在为情失意,自己侍奉的君主要强夺自己的心上人, 多么悲哀。
现在, 他已经知道眼前人就是魔主, 心中却更升微妙感觉。
不是,明天你不就要成亲了么,为什么摆出这么一副为情所困为情所伤的缘故。
“额。”
他没来得及说什么, 濮阳殊便认出了他, 他很明显刚喝了酒,似悲非悲的表情却乍然清明了起来。
他淡淡道:“你刚从他房间出来?”
尹温茂讷讷道:“啊, 是。”
“你是来找他的?他就在房间里。”
濮阳殊垂下眼睛,眼神一下子变得温柔的下来,语气中却带着些恍惚,“是么。”
尹温茂突然明白苏茗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如果眼前人真的是魔主,如果眼前人一直在用这样的姿态对待苏茗,的确是脾气蛮好。
脾气蛮好?这形容词好像也不太对。
他感觉, 眼前人似乎有点……恍惚。
像是喝多了酒一样。
濮阳殊并不觉得自己是恍惚的, 他只是有些醉了, 毕竟,他喝了一些酒, 这些酒本不至于让他变成这个样子, 但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是他自己想醉。
濮阳殊和尹温茂分开了。
尹温茂喃喃道:“真是搞不懂啊,感觉怪怪的。但是, 这不还是两情相悦么。”
他都没有问,既然是两情相悦,为什么弄的这么……麻烦。
他当然不知道事情的原委。
事情的最初,是他濮阳殊想借成亲把失去记忆的哥哥拴在自己身边,但他没有想到失忆的哥哥也可以三言两语套出自己的过去。
他以谎言欺骗苏茗自己与他是两情相悦,又以告帖已经发往各大仙门的理由让成亲继续,为的还是名分,求的是天下人共同见证的这场婚礼。
这样,就算事情败露,他们也有天地共鉴的婚姻。
但他还是侥幸了。
他怎么会以为,自己可以骗得过他。
失忆的他,轻而易举猜测出那么多事情,又怎么猜测不出所谓的“两情相悦”的真实。
这么多天,难道,他一直都在和自己逢场作戏。
明天他们就要成亲了,成亲的宴席上,他会给自己喝下那杯掺了迷药的酒,对么?
***
苏茗悉心的叠好了那摞喜服,又情不自禁的把玩起那枚唤灵符。
这么多天,他其实并不是很着急自己的记忆,他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如流水一般顺畅,只在一些时候有一点微微的滞涩。
濮阳殊。
自己与他的曾经。
自己怎样才能恢复记忆呢。
他复盘过过往的经历,事件断线在六年前的那场事端,他与濮阳殊就是在这场事端后分离,时隔六年,他的魂魄才回到自己的身体。
恢复记忆,应该到熟悉的情景中去。
他并不熟悉殊茗宫,因为殊茗宫是在他“死”之后建立的,他若是想恢复记忆,应该到天都城,那里才是他与濮阳殊生活了十年的地方。
没有熟悉的情景,有熟悉的东西也是好的。
那两棵梧桐就给苏茗很熟悉的感觉,看见那棵残树,苏茗心中既酸且涩。
这两棵树是从天都城移植过来的啊……
除了这两棵树,他与濮阳殊应该还有更多的东西、更多的回忆才是。
但是,他却不曾提及这些,自己说起这个话题,也总是被他轻轻的叉过。
他似乎,并不是很希望自己恢复记忆。
他好像总是没有什么安全感,于是苏茗也不想逼迫他,反正他们马上就要成亲了。
成亲之后,濮阳殊若是再推推诿诿,可就十分不礼貌了。
明天就是他的生日,他准备了长寿面。
这本来是生日礼物的,但是仔细一想,自己都在他生命里缺席了六年,也就是错过了他的六个生日,少给了他六份生日礼物。
明天还是补偿他一些吧。
那棵梧桐树的状况,自己也有在留意,以自己的灵力,大概是很难催动,但他可以在灵力中加入自己的血,他试过,这样的话,对花草树木的生发有奇效。
希望明天不要有什么纰漏。
他可是有好好修炼留存灵力的。
此时,他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正是濮阳殊的步伐。
这么多天了,不来见他,偷偷摸摸的在喜服里绣字,成亲前夜倒是来了?
苏茗打开房门,刚想说些什么,濮阳殊便把自己的头埋在苏茗的肩膀,一手推着苏茗往后靠,一手关上了房门,随即把苏茗一直抵到床边,重重的压了下去。
苏茗只感觉到他的头埋在自己的颈窝里,呼出的气流带着微微的痒意。
“怎么了。”
苏茗顺手撸了一把濮阳殊的头,暗想他的头发养的真是不错,摸起来很好摸很顺滑,便感觉到自己的脖子被舔了一口。
苏茗推了推他,没推动,“……你喝酒了。”
这么近的距离,他当然能闻到濮阳殊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酒味,濮阳殊便用鼻音轻轻的嗯了一声,他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动作,苏茗便以为他是一时……喝酒喝的,想起身来。
“不就是成亲么,有必要这么紧张。”
一般的,这种情况下是不是要给人做个解酒汤?他可没学过这个。
正欲起身,却是不得起身,濮阳殊把整个身体都覆盖在他的身上,让他想起好大只的孟极,但是好大只的孟极并不会给他这种压迫感,他的眼神正带着一种湿漉漉的压迫。
四目相对,苏茗微微咳嗽了一声,刚想说你快点起来吧,我们实在有点太暧昧了,濮阳殊就贴上了他的唇瓣。
苏茗:“……”
然后他感觉到有一只手揽住他的肩膀,而且有下滑的趋势,一直到达他的腰部,贴在了自己的腰间。
濮阳殊的呼吸也开始微微的重了起来,甚至无师自通的学会一些更深入的唇齿交流,苏茗可以品尝到一点点酒的滋味,是桂花的馥郁芬芳。
濮阳殊想,他甚至分不清是酒让自己的头脑晕乎乎的,亦或是这个不带任何挣扎的吻让他觉得晕乎乎。
一吻毕,苏茗便又想起身了,因为他觉得两个人正处于危险的走火的边缘,濮阳殊也注意到了苏茗的动作,却是用一只手按住苏茗的肩膀让他无法挣脱。
“别动!”
放在苏茗腰间的手去解他的腰带,右手依旧按在苏茗肩头,唇齿再度覆盖。
哥哥……你想抛弃我么。
再度抛弃我?还是说,你想杀我?
苏茗:“……”
拜托,他也不是没有感觉的木头啊,被人这么抱着啃,就算是木头也该有一点反应吧。
更何况,实在是有些被蛊惑的感觉。
这个角度,恰能看见濮阳殊低垂的眼睛,苏茗想,其实根本没必要想太多,也不是很大不了嘛。
更何况,眼前的这个人,本来就属于自己。
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让苏茗的心突然变得有些滚烫,其实,一直以来,他对所有的事情都抱着一种可有可无的态度,若是非要说出一个什么东西让他很在意,大概就是他的师父了吧。
教授他灵力,传授他知识……却又莫名其妙失踪的师父。
雷劫降临的时候,自己已经预知到自己抗不过雷劫,但他并没有什么遗憾的感觉,本来,他对生死就没有什么执念,活着是活着,活着好像也不错,死了就死了,死亡是彻底的失去意识,又有什么好怕。
可是,终究该是不一样。
自己从鸢尾宗醒来的时候就觉得不一样,自己明明没有什么格外在意的东西,却在听到濮阳殊名字的时候在意起了濮阳殊,若非如此,自己又怎么会上殊茗宫。
初见。失忆后的初见……他差点就对濮阳殊说我们曾经是不是认识。
果然,他们是认识的,而且有着很深的渊源。
……
……
意乱情迷,成语解释。
意志和情感的扰乱与迷离。
苏茗没想到自己在此刻居然还有余韵来做成语解释。
温热的痛麻感从后脖颈处传来,然后一路蔓延到肩头,拢在一旁的蜿蜒的长发披散在喜被上,黑发,红被,显得格外旖旎。
“哥。”
喷洒在颈窝处的气息让苏茗有些痒,情不自禁偏移了一些,却被人轻轻的咬了一下肩膀,随即,像是怕他生气,又舔了一下。
“哥哥,我们,我们聊一聊以前的事情吧,好么。”
濮阳殊的气息有些乱,很不老实,就和他的手一样,他追忆着自己的曾经,在喃喃自语,像是想把所有想说的话都说出来。
“你不知道,我真的很想很想你。在很早的时候,我就想这么抱着你了,那个时候你还以为形影不离,那个时候我们的树还在,那个时候我们还好好的……”
“我甚至背着你看过那种书,只是你不知道。那书也是我无意中看见的,当天晚上我就做了梦,梦里是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就这样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知道他是谁……”
“第二天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的裤子脏了。你的神色却是如常,还说这是正常的。其实,如果你知道我幻想的是谁,你就不会说出这么一句话了。”
苏茗:“……”
也、也挺正常吧。
不就是看完小黄书之后有了反应,还在梦里给自己找了一个对象么。也挺正常的。
“还有以前的时候,我练枪太过努力,身体疲累的时候,哥哥就会出来替我给这具身体涂药油、按摩,那个时候我就想,有朝一日,哥哥若是拥有了自己的身体,我也要这样给哥哥按摩。”
苏茗差点被濮阳殊的话语带的神游了起来,情不自禁就想起过去的日子他们到底是怎么相处的,然后他就微微绷紧了自己的身体,因为濮阳殊压根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濮阳殊之意不在按摩。
但他已经给自己做好了人物设定,今天,他就是按摩师。
濮阳殊大师的一只手按在了苏茗的腰侧,话语中充满了正直,“哥哥,你的腰哪里痛么。”
“是不是还要再往下一点。”
苏茗没有说话,濮阳殊已经走完了全部的流程。
苏茗不说不想说话,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在这样的情景下,他不想煞风景,所以就只好保持沉默。
说实话,他非常想对濮阳殊说,“就算是做角色扮演,也不要做这样的角色扮演啊,向辛辛苦苦工作的按摩师道歉。”
濮阳殊的声音又适时的响了起来,语气中带着一些朦胧的质问,居然有些强硬,“哥哥,你应该听按摩师的话,放松一点,这样才能……你的腰不是很痛么,我给你按摩一下,才会舒服啊。”
谁的腰痛了?还要有剧情的么。
濮阳殊,你醉起来……真是离谱——
苏茗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他先是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随即便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脖颈的奇怪感觉让他没有了风花雪月的心思,濮阳殊舔咬他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像是一根美味的鸭脖……
够了,不解风情也应该有个度量。
苏茗在心中警告了自己,就看向空荡荡的床铺。
床单已经被撤下来了,不知道被濮阳殊卷去哪里,自己的衣服也不翼而飞,换上了一身新的寝衣。
自己的衣服,是濮阳殊给自己换的?自己就算睡着了,也不应该昏沉到这个地步吧,别人把自己搬来搬去还不醒?
苏茗起身,站在地上,捏了捏自己的手臂,又动了动自己的肩膀,满意的发现并没有什么格外的不适合,毕竟今天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给濮阳殊做面、准备成亲仪式、不出意外柯元嘉还会来捣乱。
他却突然发现了些什么。
第87章
他发现不远处炭盆里似乎燃着什么香料, 还有一些残存布料,他蹲下来仔细辨别了一下,发现那些布料就是衣服和床单, 那些香料, 却是能让人精神放松, 陷入甜睡。
怪不得自己没有醒来。
但是,仔细想想,真是十分奇怪, 早上起来, 换床单也罢,烧衣服也罢, 上面可能是沾染了一些东西,烧掉就……
但是,为什么要给自己用香呢?希望自己多睡一会儿?
算了,他还是不揣度濮阳殊的心意了。
濮阳殊的心,海底的针啊。
他快步走到床边,脱掉自己的寝衣,情不自禁的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痕迹, 好多痕迹已经淡去了, 像是浅浅的印子, 再半个时辰……应该也就尽数消弭了吧。
他拿起一旁案几上的铜镜,照了照自己的脖子, 脖子上还存着几点嫣红, 像是一片柔柔的花瓣。
苏茗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心中居然有些庆幸濮阳殊离开了, 如果他不离开的话,自己要对他说些什么呢。
虽然但是, 昨天发生的事情只能说是他鬼迷心窍,色上心头,今天明明很重要,却在昨晚做这样的事情,难免会分心。
这时,他却突然僵住了。
于是苏茗知道了,有些东西,譬如吻痕,就算不管也会自己消除。
但是有些东西,若是不管的话,就会留在自己身体里。
“算了,木已成舟,就这样吧。”
苏茗很快就调节好了自己的心态,再抚上自己的脖颈,感受到手指触碰到皮肤上的麻酥酥的感觉,他便触电一般收回了手。
好吧,也不算调节好了自己的心态。
苏茗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不期然的想到昨夜最开始的景象,还是那句话,濮阳殊的心,海底的针,昨夜的时候,他没有想太多,只以为濮阳殊是成亲恐惧症才很久不来见他,来见他又是因为他喝了一些酒。
可是,仔细复盘,真的是这样么。
苏茗喃喃道:“他该不会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吧。”
不过,他能胡思乱想些什么——
苏茗果然没有猜错。
濮阳殊脑回路的九曲十八弯,非凡人可以想象。
他默不作声的蹲在一个角落中,把玩着手里的两个泥偶,神情却是辨别不出喜怒,事实上他的情绪也的确不是这二种简单情绪可以概括,他的心简直是一团乱麻,七情六欲要把他整个人都翻覆过来。
于是他一会儿笑了起来,一会儿又严肃了起来,有天使和魔鬼在他的头脑里交战,天使语调平和而喜悦,差点就要放起烟花来祝贺,把濮阳殊说的天花乱坠。
“不要想那么多啦,你不开心么,仔细想一想,他愿意和你做这种事情,一定是喜欢你啦,你难道不了解你的哥哥么,他平生最厌烦矫饰,而且很负责任,他会对你负责的哦。而且,今天,你们就可以成亲……多年的夙愿,终于可以了结了。”
濮阳殊想想看,确实是这样,还没来得及喜悦就被浇灌了一头的凉水,“你不要忘了,你得到的这些,都建立在欺骗的基础上。”
魔鬼桀桀的笑着,像是要把濮阳殊所有的阴暗都拉扯到阳光之下,“你以为这样做就能把他栓到身边么,建立在谎言之上的,只能是谎言。更何况,你只骗了他这一件事么。”
“昨天晚上,你究竟在想什么?生米煮成熟饭,酒后糊涂没有神智?其实,你并没有醉不是么,你只是不敢清醒的面对一切,于是才喝了酒,是,没错,他是愿意和你在一起,但是这能代表什么,他知道你编造的过往都是假的么,什么两情相悦,简直是最大的笑话。”
“你在骗他啊,你还能想出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你只是想把他绑在自己的身边罢了,为了这个结果,你可以不择手段。”
“他是失忆了,但他能一辈子失忆么。你可以猜一猜,猜猜看他若是恢复了记忆该怎么想你……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他还是会离开你的,离开你之前,还会觉得你很恶心。”
“你的自私,你的爱会让他恶心!”
濮阳殊摇了摇头,心道,不会是这样的。
他便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一枚银镯,却不由得想起留音珠里的话,柯元嘉说这里面封存着哥哥的力量。
哥哥来自……天界啊。
他的眼神恍惚一瞬,又是一些奇异的碎片流转到自己的脑海间,他只能捉住一些流影般的残片,随后,他坚定了自己的眼神。
喃喃道:“哥哥,你摆脱不了我的,除非我死。如果你真的恨我,那就杀了我吧……”
他将银镯锁入一个带有重重禁制的盒子,又将盒子放入暗格,希望柯元嘉可以找到这个银镯吧。
哥哥,我可以把你的力量还给你,也可以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你,我更会用自己的一切换取你的仙途永昌,你所需要的……
只是记住我,记住我是你唯一的弟弟,也是你唯一的道侣。
“哥哥,你知道我新近学习到的术法么,我们的契合度很高,所以,我可以毫无障碍的将我的功体传给你,这样,我们也算是永远在一起了吧。”
这个术法,来自梦中的启示。
不知不觉的,他就学会了这个术法,并且有了预感,哥哥是最适合承接他功体的人。
银镯指引归墟的方向,归墟封存着哥哥的力量。
自己身体里的力量……将是哥哥的第二份力量。
他站了起来,走到枪与剑的旁边,抚摸上湛卢银雪剑,这柄剑在六年前便开始自晦,如今已经不像是一柄神兵,灰扑扑的。
“你不知道么,哥哥已经回来了。我本来是打算把你交还给他的,但我并没有这么做……我只希望,他的记忆可以恢复的慢一点,再慢一点。”
剑却猛的嗡鸣一声,濮阳殊微微一讶,掠过剑刃的手指却被割伤了,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场景。
濮阳殊冷笑一声,笑中却带着些心灰意冷,“你也觉得我很可恶是么,是啊,我就是这么可恶的人。”
剑又鸣。
濮阳殊黑脸道:“够了吧,我已经打算把你交还给哥哥了。你是不想见到我么?放心,我马上就死了,你再也见不到我了。”
湛卢饮雪:“……”
湛卢有情,有情却不能言。
“可是,”濮阳殊又叹了一口气,话语几乎微弱不可闻,“但是,我与哥哥在昨夜已经,你懂么。我承认我骗了他许多,做了好多不该做的事情,但是,我和他已经……”
湛卢若是有情有意有口能言,少不得吐槽上那么十一二个时辰,把濮阳殊时常在它身边念叨的言语都还给濮阳殊。
该庆幸它是一柄剑没有耳朵。
该庆幸它是一柄剑说不出什么话。
****
魔域四处,皆是张灯结彩。
许多祝贺之人都在诸位魔兵的牵引下来到了大堂,上菜的上菜,维持秩序的维持秩序,唱歌跳舞活跃气氛的活跃气氛。
当然,八卦的在八卦。
“欸,你听说没有,这是一场相亲宴啊,濮阳殊可真是会享受,收罗了这么多的侍君,还要把所有的侍君都摆出来,挑选一下。有这个必要么。”
“你不懂,侍君只是一个幌子。真相是这样的,联姻嘛联姻,真正的道侣一定要在仙门里选,这些侍君只是魔主给仙门的一个下马威,意思是,联姻对象与这些侍君一般无二。”
“那些传说你听过没有啊。天门什么的。”
“唉呀,水很深,不要乱搅,顺其自然吧。像那个沧月城少城主,前几年不是可风光了么,还说。自己是天界的什么什么转世,唉呀,难说。吃菜吃菜吧。”
“……不过,这是在干什么?”
红灯笼和彩绸布置在整个会场上,连那两棵树也不能幸免。
宾客们的谈笑声与悠扬的乐曲声交织在一起,掩盖了树下镇守魔兵的私语。
“王上居然要我们把彩绸缠在树上。”一位魔兵幽幽道。
另一位魔兵点了点头,“还要我们仔细的看着这两棵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先不说谁会闲着没事对这两棵树下手,既然这么珍惜,又为什么在这里举办宴会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你有没有想过王上为何要对这两棵梧桐另眼相待?”
“这并不是什么灵树,好像也没别的什么作用。”
“所以说,这棵树很珍贵啊。你想,两棵普普通通的树被王上如此看重,能因为什么,就是那个传言啊,此树是王上心上人所赠。故事久远了,缠绵悱恻啊……”
“王上的心爱之人,就这样死在他的怀里,临死之前让王上不要伤心,梧桐树再次焕发生机的时候,就是我归来的时候。啊,多么凄美的故事,不要以为我是瞎编,王上很明显……”
鱼贯而入的队伍正有条不紊的安排着一切。
首先出场的是预备新娘,这些人都穿着喜服,脸上蒙着精美的帷帽,面前则是放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一碗面。
“原来,魔主真的要以此挑选新娘……”
三星门的一位弟子止不住自己贫瘠的言语,他都没想到魔主选拔新娘的方法是真的这么清纯不做作。
“照这样看,那些灵厨才是最应该报名的人,说不定就俘获了魔主的胃进而俘获魔主的心,正道与外道从此和谐相处相亲相爱。”
“比拼的是面,对吧。如果事情真的能那样发展,那碗面也是真的居功甚伟了,应该给面发一个牌匾才是。”
苏茗自然听到了这些言语,此时的他,当然也在预备的队伍里,该说不说,这还真是一个蔚为壮观的场面。
透过帷帽的红纱,苏茗观察着四周,悄声对一旁伪装成普通魔兵的月影岚道,“濮阳殊怎么还不来?”
月影岚摇了摇头,有些苦恼,但是却没有多少担心,“他嘛,总是这个样子,这些天,总显得很焦虑。甚至有些神神叨叨的。”
“今天也是,一夜都没有回寝宫,也没有到书房,不知道去哪里了,清晨天不亮才回来,回来时带着一身酒味,又一脸魂不守舍的样子,脸色奇异,然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允许任何人进去。我就来准备成亲宴的事情了。”
月影岚压低声音道:“……他只是有点焦躁。”
“一身酒味?很浓烈的酒味?”
苏茗微微皱眉,他推开自己门的时候自己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后面就闻不到了,没道理过去一夜之后他身上的酒气越来越浓厚,也就是说他从房间出去以后还喝了酒?
小酒怡情,大酒伤身,当然了,身为修者,自也没必要这么看重。
只是,其中的意味,却有些意味深长。
濮阳殊是什么意思。
不想成亲了?太害羞了?
搞不懂半点。
还有,失魂落魄是什么意思。
他苏茗……也没有强迫他吧?
这种事情,都是情投意合才在一起的吧。
“额。”
月影岚并没有要告濮阳殊的账的意思,他只是觉得有些紧张,就情不自禁说起自己印象最深的事情。
“你知道,他只是有些焦躁……”
“他焦躁,我难道不焦躁么。”
苏茗看向自己面前的那一碗长寿面,突然道:“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中有一种火气。”
“啊?”
苏茗道:“他的心,真是难解。”
月影岚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认可了苏茗的言语,“我也觉得。”
苏茗却透过帷幕看见了一群人,他们看上去是来自山下,神情却带着奇异的拘谨,苏茗道心里微微一动。
月影岚自然也注意到了苏茗的视线,话语在嗓子里微微卡了壳,吐出来的时候就变得有些低哑,“你都忘记了吧,他们来自天都城,是您和主上的家人。”
第88章
“为首者是您的父亲, 濮阳潜。跟在他身边的那两位是您的哥哥,濮阳宣与濮阳昭,旁边都是濮阳家的人。再旁边的, 是您和主上在天都城的师父, 那位稍稍严肃一些的是濮阳同, 教授主上枪法;看起来和蔼的那个是您的师父濮阳雷,教您用剑。”
“主上从天都城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天都,与天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与这些人也再没有什么联系。这一次, 是出于成亲的缘故才把这些人请过来的。”
月影岚思索着自己究竟要给失忆的苏茗说什么比较合适,“总之, 不用担心什么。”
苏茗倒也没有担心什么。
他只是在想柯元嘉的事情,他也许会来,也许不回来,大庭广众之下刺杀魔主,是一个不智的选择,把他给自己的龙胆草粉末当做底牌,就更加不智了。
但是, 如果他真的想杀濮阳殊, 没有什么机会能比现在更好, 各大仙门应邀来此,鱼龙混杂, 混进来容易, 混出去也容易。
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
濮阳潜落了座,看向自己面前精致的蜜饯果盘, 酒樽里的美味琼浆,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之所以来到这里, 只是为了探听一下濮阳殊的想法。
坐在他旁边的濮阳昭却说话了,“父亲,他越来越不把您放在眼里了,既然是成亲……居然让您坐在这种地方!”
他的话语越到最后却越弱,他知道,自己的眼药对濮阳殊毫无用处,他这样反骨的人,压根不觉得这是一件大事,而其余人也不会闲着没事在他的身边说他不尊不孝。
最初的时候,他担心父亲会把天都城的家业交给濮阳殊,现在……
他看了一眼坐在自己旁边的濮阳宣,脸颊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一下,现在的他却不担心濮阳殊,担心起了濮阳宣。
他没有想过,濮阳宣,这样的一个人,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唯唯诺诺他说往东他不敢往西人,居然能逼迫他至此。
而自己的母族,甚至不能给自己一点儿助力!早在三年前,自己的母亲柯梦瑶便因病去世,天都城对沧月城的打压也越发厉害,自己在府内简直举步维艰,父亲对自己越发冷漠的态度更是不用提。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自己的母亲!当年,所有人都以为濮阳殊的缘故向天都城施压,那些势力中,沧月城是跳的最欢的,意图借此从天都城身上撕下利益的肥肉。
所有,这么多年,天都城对沧月城多行打压,每一年的沧天大会几乎都要见血,这是濮阳潜对沧月城的报复。
他也不能说什么,毕竟,他姓的是濮阳,是濮阳家的少主,不属于沧月。
母亲去世了,沧月与天都势同水火,自己的身份反而成了烫手山芋,居然比不上没有母族的濮阳宣。
六年前,濮阳宣便把自己的身份从柯梦瑶底下迁出,把自己归到自己生母的手下,那时他还说他是昏迷了一趟把脑子也昏迷掉了,不曾想自己居然是被濮阳宣摆了一道。
他看向坐在自己旁边的濮阳宣,眼底掠过一道暗光,盘算起了什么,自己也应该尽快动手了,再这样下去,自己的党羽迟早要被濮阳宣剪除干净。
还有那些可恨的墙头草,还有不知廉耻的濮阳宣。
濮阳宣在几年前就向濮阳殊站了队,以濮阳殊的忠实拥泵自居,现在,濮阳殊得势,自然有不少人去巴结濮阳宣,实在是太过荒谬。
濮阳宣感受到有一道视线幽幽的停在自己的身上,带着显露的恶意,他却轻轻一笑,端起一旁的酒樽喝了一口,里面是馥郁的桂花佳酿,喝起来简直唇齿生香。
他想,他也是时候对濮阳昭下手了。
他想,这么多年,自己真的变了好多,他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可以继承天都府,更没想到自己会与濮阳殊……
合作?臣服?被他控制?
濮阳殊,他在心里默默的念了念这个名字,身躯却莫名的抖了抖,像是有一股寒气从自己的心脏处钻了出来。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惧怕着濮阳殊。一个难以用常理来揣测的人。
这样的人,突然说要成亲,实在是让人担忧,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入他的眼。
实话说,濮阳宣不怎么能想象那个场景。
七岁的濮阳殊像个精致的木偶,七岁之后的濮阳殊则总是抽风,十七岁之后的濮阳殊疯的越来越让人迷惑,一直疯到了现在。
作为濮阳殊的眼线,自己的消息总是比旁人灵通一些,他甚至向月影岚旁敲侧击过什么,月影岚却只是幽幽的叹息。
还有,那些语焉不详的传闻也是一个大问题。
有人和濮阳宣抱着同样的想法。
这两个人就是濮阳雷与濮阳同。
濮阳雷:“……我甚至都不知道他要娶谁,难道,他真的要以面决胜负?”
濮阳同:“我想是的。”
两位年岁不小的人立时就抱怨了起来,毕竟,他们已经有六年没见过濮阳殊了,濮阳殊的一切在他们的耳中简直就像是一个传奇,被所有人围攻、出逃、建立自己的势力、逼迫仙门与其和谐共处。
“这么多年,他甚至一封信都没有给我发过,简直是把我这个老头子忘到了天边。他变了,变的真多,以前的时候,他从来不会忘记你我生日的,每一份礼物一看都是精心挑选。”
“是啊,我们的生日礼物全变成了各种各样的灵宝灵药。”濮阳同叹息了一声。
“贵是挺贵的,有价无市啊,好像是某某家族的藏品?”
“还不是一封信都没有。”
二者面面相觑,都叹了一口气。
“他决定成亲了,或许这是一个好兆头?这些年,我听过不少传闻,传闻里都说他的白月光死了,他哪里有什么白月光!”
说着说着,濮阳雷几乎都要吹胡子瞪眼了,痛骂这些人云亦云胡搅蛮缠乱编绯闻的家伙。
濮阳同却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幽幽道:“……这些事情,又怎是我们这些老骨头管的了的。”
随即,他轻声道:“他能从六年前的梦魇中醒来,是一件好事。你和我不都明白么,六年前,死去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濮阳雷像是被哽了一下,“你这个老家伙,倒是很会煽情很会说话,六年前的事情,不都是人云亦云没有定论么。我始终觉得那样的说法简直是……”
他不说话了,因为他看见了濮阳殊。
“是他……”
他用胳膊捣了捣濮阳同,濮阳同便敷衍的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那个人是谁,六年不见,他难道就不认识他了?
他眯起眼睛,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看向濮阳殊。
濮阳殊高了,瘦了,气质也阴郁了不少,长身玉立间,有一种迫人的风度,唯独黑琉璃珠一样的眼睛没有变,依旧沉沉。
他穿着朱红色的喜服,探知到濮阳同的视线,淡淡扫来一眼,便将视线归拢到那些‘新娘’的身上。
宾客的声音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一是因为濮阳殊的脸上不带什么喜色,二是因为……濮阳殊手里拿着的剑,那柄剑,是在座诸位都很熟悉的剑,是湛卢饮雪剑。
濮阳殊,素以枪剑而闻名,但是,从六年前开始,他就再也没有用过剑,由此还引发了一些言论。不管这些言论是什么,婚礼之上,仙门道贺,魔主佩剑,总是给人一种不详的预感。
心思活络者甚至开始思索,成亲婚宴会不会自始至终就是一个谎言,是濮阳殊想借此机会将仙门一网打尽?感觉,很有可能。
落座的宾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究没有一个人站起来质问,枪打出头鸟啊,自己还是静观其变比较合适。于是宾客开始吃起盘子里的水果点心,将自己的视线放在盘子里,而不是放在那柄剑上。
话说回来,这柄剑的制式分明是湛卢饮雪没错,在座的诸位不说对刀剑多有造诣,魔主的兵器,还是仔仔细细做过功课的,制式、花纹、形状……都没错,只是少了一点灵韵,显得有些滞涩。
他们当然不知道湛卢饮雪在苏茗死后便开始自晦。
濮阳殊的眼神便于此刻撞上了戴着帷帽的苏茗,两两目光相接,他蓦然握紧手中的长剑。他们的距离分明只有□□步,他却觉得他们之间像是隔着天涯海角,就算昨天夜晚已经做过最亲密的事情,他依旧觉得苏茗像是一只拢不住的蝴蝶,只是暂时在他的身上停歇,很快就会拍拍翅膀飞走,飞到耀眼的光明之中,把他一个人留在黑暗里。
苏茗低声道:“……我觉得他的眼神怪怪。”
伪装成普通侍卫的月影岚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属下都看的厌烦了,不过,主上嘛,从小就是这样。”
他努力的从自己的脑海里搜寻着形容词,倒真搜罗出几个很适合濮阳殊的,“该说是多愁善感吧……”
放在外面,谁会用这样的形容词来描绘魔主?多愁善感的魔主,想想就让人觉得破碎,但是,苏茗知道,这个形容词来描绘濮阳殊一定很适合。
这是世上最奇诡的婚礼,魔主要以厨艺来选择自己的伴侣。
月影岚悄悄的退开了两步,便见濮阳殊快步来到“伴侣们”的面前,看着他们面前的面,缓缓踱起了步子,虽然说是踱步,步伐却也不慢,任由一道道奇巧的面食从自己的眼中流过。
这样倒是有一点挑选的样子,不然,别人或许会以为这场成亲宴纯粹是内定呢。
很快,濮阳殊就踱到了尹温茂的面前,尹温茂透过帷帽看见濮阳殊,感觉自己哽了一下,随即就给濮阳殊使了一个眼色,示意苏茗在对面第二列。
濮阳殊才不需要他的提醒,就算是闭上眼睛,他也能找到苏茗,他只是依旧有些不知如何面对,才在这里拖延时间。
话虽如此,他还是对尹温茂点了点头,这点头却让关注着他的人屏住了呼吸,下一秒,濮阳殊转身就走。
不是,你在搞人心态啊。
而且,这么多碗面也没见你尝一口,说好的厨艺定胜负呢。
心思活络者又思索了起来。
濮阳纯看着这一幕,微微摇了摇头,便听见濮阳宣略带迟疑的声音,“他究竟在选什么。”
濮阳纯耸了耸自己的肩膀道:“谁知道,你知道的,这些年,他反正是越来越无常。”
濮阳宣终于踱到了苏茗的面前。
月影岚:“……”您终于来了。
濮阳殊想要仔细的辨认一下苏茗的脸,最终却没太敢辨认,只好拿起旁边的玉筷,挑起一根面来。
座位上的人都有些哗然了起来。
“就是这碗面?”
“这碗面……唔,离得这么远,看不清楚啊,究竟有甚么过人之处,一下子就攥住了魔主的……呃,胃?”
苏茗开始漫无边际的发散起了思维,如果这真的是一个美食节目,镜头该给到这碗面上了。碧绿的配菜,雪白的面条,切成片状的蘑菇……俨然一碗长寿面。
今天,还是濮阳殊的生日。
濮阳殊看着这碗熟悉的面条,微微动了动嘴唇,便挑起一根面,放到自己的口边,“生日时吃长寿面,务必要把一碗吃光,而且,其中不能中断,对么。”
苏茗嗯了一下,濮阳殊的问询却接踵而来。
“……你也希望我长命百岁么。”
濮阳殊隔着轻纱向苏茗望过来,年轻的魔主有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当他全心全意注视着你,你只会觉得天地颠倒失色,他黑玉棋子一般的眼睛里印着一种若有似无的……跳动着的东西。
于是苏茗缓缓的把自己的手从袖子里伸了出来,没有去捧他的脸,也没有试图去捏他的颊,而是将手指微微弯曲,扣了扣他的脑门。
苏茗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到了一些来不及掩饰的吸气声。
“哪里有这么诅咒自己的,百岁那得是多短命?”
第89章
苏茗若无其事收回了手。
濮阳殊若无其事开始吃面。
只留下观众在风中凌乱, 怀疑自己是不是眼神出了什么问题,不然怎么会看见魔主和……他刚刚挑选的伴侣打情骂俏?
婚宴。几人欢喜几人愁。
眺望着婚宴的顾雪卿终于不再注视婚宴,而是转身把自己藏到了树后, 一双手却拍上他的肩膀, 他转身, 发现是东方凤。
“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是来巡逻的,留心有没有刺客想借此生事,结果就遇见了你。”
“怎么不见月影岚?这样的日子, 身为大统领的他, 怎么会不在。”
“他在啊,苏茗旁边的那个侍卫就是他啊。”
“……容貌变得那么平平无奇就罢了, 嘴边为什么还有那么一颗大痣。”
顾雪卿默然了。
“媒婆痣嘛。”
顾雪卿回头看了看热闹的场面,微微笑了笑,“媒婆痣啊,怪不得点那么大。不过,他倒是狠的下心,在这样重要的日子扮成这样。”
“喜庆嘛,多喜庆。那□□还是我挑的, 那媒婆痣还是我沾的。”
“哦。”
却有另外一双眼睛盯着场内的景色。
正是……柯元嘉!
红衣的柯元嘉, 掩藏在新娘队伍里伺机而动, 帷帽下的眼睛幽幽掠过一道寒光。
他不动声色的按了按自己的胸口,里面装着他从濮阳殊书房偷盗来的银镯。
或许, 这枚银镯是用不到了。
明夙依旧是这样感情用事, 明明,杀死濮阳殊, 一切就都可以结束,他依旧可以成为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子……但他却不愿意这么做, 是被濮阳殊蛊惑了么。
他扯出一个冰冷嘲讽的笑容。
濮阳殊的面已经吃完了。
接下来就是饮酒,苏茗一边给他斟酒,一边注视着四周,随即给濮阳殊送上一瓢酒。
这是用匏瓜剖成的瓢,用细细的红线系住了柄部,要求新人各拿一瓢饮酒,寓意同甘共苦。
苏茗端起濮阳殊的那一瓢酒,递给濮阳殊,濮阳殊却没有接那瓢酒,手一转,便将湛卢饮雪剑尖朝下,示意苏茗接过此剑。
寓意是,相连红线,唯剑可斩。
如果你想斩断与我的情缘,那就用这柄剑杀了他吧……
用他的血,染红那曾经立誓相许的情丝。
苏茗顿了顿,迟疑的握住了濮阳殊拿剑的手。
濮阳殊:“……”
苏茗:“……”
这大概又是某种特殊的仪式?
就好像前世的某些教徒们在结婚的时候会让新人们把手放在《圣经》上一样?
应该是这样吧,濮阳殊还挺有仪式感的。
于是苏茗维持着这个姿势把瓢递给濮阳殊,濮阳殊便接了瓢,随即,二人将瓢中酒一饮而尽。
瓢中酒的滋味是苦的,似乎要苦到自己的心里去。
这时,苏茗却觉得自己手中的剑微微颤抖了起来,剑柄似乎也有些发热。
“……我的剑?”
虽然是疑问句,但是并没有什么疑问的语调。
濮阳殊凝神看他,道:“是的。”
这时,却有一阵风吹过,吹动面前的梧桐树,梧桐树叶在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风也吹动了梧桐树干上所绑的红绸,被安排好的人在暗处悄悄施法,红绸便骤然倾覆,露出已经被包裹好的红色的花瓣,花瓣纷纷扬扬的倾斜下来,像是下了一场花雨。
世上再没有这样的婚礼,成亲的双方笼罩在漫天花雨之中,两个人的手覆在同一把剑上,像是什么古老的仪式。
此时,暗中窥伺的柯元嘉动了,他一把掀开帷帽,同时,也有四五名“新娘”,四五名“宾客”飞速掀掉自己的伪装,朝着濮阳殊与苏茗欺身而上。
或许,这是唯一的机会。
一旁的月影岚也反应过来,抬手一扯便扯下自己的人皮面具,加入战场。
其实他有想过自己要不要不摘这个面具,说不定能让对手笑到岔气呢……月影岚高声维护起秩序来,示意在场的人不要乱跑,有序离开,一边化出一条藤蔓,就朝袭击者袭去,卷住了那人武器。
尹温茂已经迅速的溜走了,他就说事情不可能这么平稳地发展,总要有一些跌宕起伏,这不就来了么。
观众席也明显乱了起来,急急忙忙赶来的东方凤看着眼前乱象,悄无声息的搭上某人的肩膀。
“朋友,你在干什么。”
那是一个其貌不扬的人,在混乱来临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把桌案上的酒器食器塞到自己的储物袋。
“朋友,我觉得你可以再多装一点。”
“哈哈,我也觉得。不过,你是谁啊?”
“没什么,只是……维持秩序罢了。把你捉到牢里去啊,你这个胆大包天的小贼。”
苏茗已经对上一人,此人身形矮小,一直在宾客席位,出手狠辣,武器乃是一枚奇异的圆铁,经过灵力催动,便化生出八柄依次排列的尖刀,飞到空中便旋转了起来,发出低沉的嗡鸣声。
可是,武器越怪,死的越快,这样的人间真理,为什么不听一下呢。
苏茗看向突然跳出来的柯元嘉,此时的他正在与濮阳殊比拼,看见柯元嘉的脸,苏茗的心头却微微一跳,因为他的脸实在太过苍白,苍白的如纸似鬼,而且还有更苍白的趋势,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吞噬着他的生命力。
与其相对的则是他高强的灵力,大开大合的灵力,居然能与濮阳殊平分秋色,要知道,濮阳殊这些年的进益可是……
两个不合常理的人,在用不合常理的灵力战斗,濮阳殊一转枪尖,便逼出柯元嘉唇边细细一道血线,柯元嘉却不怒反笑,“他这样一个无心之人,竟也会为你筹谋至此。就算他失忆了,忘记了一切,他也不肯在你的酒里下药么。”
“只是龙胆草粉末而已,甚至都不是毒啊……”
他叹息着,看着濮阳殊。
濮阳殊却不为所动,不管他说什么,都阻挡不了他要把他留在这里的决心。
什么龙胆草,什么过去,什么无心之人,他都不想听,但这并不妨碍他回嘴。
“这么多年,从来没人说哥哥是无心之人,他一向待谁都好,你这么义愤填膺,又是为何。是因为你做了恶心的事情吧。还有脸说哥哥是无心之人么。”
柯元嘉的脸颊抽动了一下,“你懂什么!无论我做了什么,他都不肯责怪我,我都没有责怪我,这是一个有心之人能做出来的事情么。”
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濮阳殊却是一下子就听懂了。
按照常理,如果有人做了一个对不起别人的事情,别人却不肯责怪、没有责怪,只能说明二人之间存着深情厚谊。
但是,柯元嘉的话语透漏出的讯息却不是这样。
濮阳殊露出一个蹙眉的表情,“哦,那只能说明,他从未将你放在眼里喽。”
旋即,他又低声道:“你用了什么秘法将自己的实力提升至此,你又要为了这个秘法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就在说话的空档,枪尖已经划过他的胸口,让人惊讶的是,居然没有多少血从自己的胸口流出。
柯元嘉冷冷的笑了一声,“我不会死,我只会回归天界,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他却感受到自己的缓慢失力,随即便有一个盒子从自己的怀里滑落,掉出一枚银色的镯子。是他从濮阳殊书房偷出来的镯子。
柯元嘉猛的跪在地上,吐出一口血,血中还夹杂着一些脏器的碎片,一片恍惚朦胧中,他看见苏茗向他走来,就像千年前那样。
苏茗已经将那个用奇怪武器的人料理了。
“太子……明夙……”他喃喃地说。
苏茗却是先从地上捡起了镯子,镯子带到手腕上的时候,便有记忆的碎片流转而来,穿越、落水、剑阁取剑、梧桐树……
同时,也有一抹金光在他的瞳眸中流转,序序的转动。
他看着柯元嘉,唤了一声“珈原”。
站在一旁抱臂的濮阳殊抿了抿自己的唇角,克制住自己的心情。
柯元嘉的瞳孔却骤然放大了,有一种喜悦在他的眼睛里流转。
“你,终于还是记起……”
“一小部分。”
“我们终将在天界重逢!”
他却看了看濮阳殊,眼睛里流露出森森的恶意,随即又看向苏茗,“我会杀了他的,然后,将你的魂魄再度投入轮回,让轮回消磨你的精神意志,直到湮灭。”
苏茗淡淡地“哦”了一声,“可是,我不允许。”
“而且,我也暂时不会让你死。”
苏茗在他的肩头轻轻一点,便有一点生机注入他的身体,维持住他的状态。
“你死之后,天界的人就回来围剿我们,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只是劳烦你先活一段时间了。”
他嘱托月影岚将柯元嘉押到牢狱里去,又把被俘虏的那几个人也同样投入了天牢,“查一查他们是哪一家的,时至今日还在为柯元嘉卖命,有些东西是他们应得的。”
月影岚看着他,迟疑问道:“你,你恢复记忆了?”
苏茗笑了笑:“你说呢,阿岚。”
他又看向濮阳殊,“你说呢。”
濮阳殊感觉自己浑身都毛都要炸起来了,如果他有毛的话,让他想一想,他究竟在哥哥失忆的时候欺瞒了他什么,说他们是竹马竹马两情相悦,骗哥哥和他成了亲,甚至还趁着醉酒做了一些……才能做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他压根就没有喝醉。
其实,他还有好多话想问,关于哥哥和那个柯元嘉发生的事情,关于他这六年究竟去了哪儿,关于他……
哥哥是生气了么,为什么眉梢不带一点怒火反而笑吟吟的,他怎么会想不到自己对他的欺瞒呢,还是说,哥哥是在笑里藏刀,亦或者生气到连生气都表达不出来了。
如果他真的没有生气,不应该唤自己一声“小殊”或者“阿殊”的么,但是他好久都已经没有这样叫过他,仔细一想,他也只在他七岁那年,刚刚认识的时候才这样唤过他。
他甚至不叫他的名字。对月影岚叫的那么亲密,还阿岚,对自己就只有这么一句。不过他毕竟还愿意和自己说话,脸上甚至还有笑意,或许事情不是很严重。
也或许,他只是为了在人前给自己一个面子,其实心里已经怒火燃燃。但是如果他还愿意在别人面前维系他的面子,就说明他还在意自己,自己若是撒娇卖痴,插科打诨,他很容易就能原谅自己了。
更何况他们已经成亲了,有这么多宾客见证,有这两棵梧桐树见证。
梧桐树……
取掉帷帽的苏茗,已将自己的面容完全显露人前。
这也是苏茗意料当中的事情,自己显露面容是自己的事情,别人的议论、惊疑、讶异是别人的事情。
总会有这么一天的,他们发现魔主在厨神争霸赛上找到的伴侣居然有一张与魔主一般无二的脸,他们更会发现……这两个人的胆子实在很大,大到胆敢违逆天界。
明夙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但他有预感,找到归墟龙骨那日,便是自己记忆恢复之时。
苏茗的记忆却是完全恢复了,连带着那些记忆,那些……
濮阳殊在自己面前死去的记忆,他克制住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掌,克制住自己想拽着他的领口狠狠揍他的冲动,心中越是蕴藏怒火,表现出来的样子却是越发云淡风轻。
在柯元嘉说出他要杀死濮阳殊时的时候,他差点就失去控制了,但他还是强行压下了自己心中的情绪,甚至为他疗伤,因为他要让柯元嘉活着,他的实力还不够,他要从归墟内拿到自己的身体,然后,打上天界。
他一边这么想,一边迈步走向濮阳殊,余光却瞥到了一些人,正是濮阳潜、濮阳宣、濮阳昭等人,他也看见了他和濮阳殊的师父,两位老头如今正吹胡子瞪眼的望着他,眼神中带着不解和惊恐,像是看见濮阳潜出现在宴会中央跳肚皮胡旋舞一样。
他看向了濮阳殊。
第90章
苏茗定定地看着濮阳殊, 在濮阳殊复杂的视线里牵住了他的手,拉着他朝那两棵梧桐树走去。
濮阳殊看看苏茗拉着他的手,又感悟了一下他雄赳赳气昂昂的步伐, 目光从那一柄银剑上划过, 银剑有灵, 感知到主人气息,已经褪去往日尘晦,剑锋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透明的质地, 宛若情人眼泪!此剑也确实是情人眼泪所铸。
是苏茗为千百世孤独无依, 弱冠而死的濮阳殊所流,更是为那个无能为力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之人的自己所流。
很快, 濮阳殊便被苏茗牵引着一步步登上台阶,最终来到两棵梧桐树的面前,濮阳殊觉得自己要僵住了,过去的一幕似乎要在自己的面前重演。
那时候的自己做了错事,被施予这样的惩罚,现在呢,他还要用这样的方式惩罚自己么, 用剑斩梧桐的方式展示与他一剑两断的决心?
不行, 他不允许。
“哥——”
他的手紧紧的攥住了苏茗持剑的手腕。
苏茗:“……”啊?
苏茗却已经将剑尖落在那棵半死梧桐上, 随即便是奇迹的生发,伴随灵力的输入, 梧桐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起来, 半枯的叶子脱落,半死不活的叶子焕发生机, 还有许多嫩枝嫩叶疯狂的生长了起来,甚至带动了“濮阳树”的生长, 两棵树越长越繁茂,枝叶交缠,绿意更浓,等到苏茗停止输送灵气,这两棵梧桐已经繁茂的……宛如一体。
看着苏茗投来的略带疑惑的目光,看着繁茂翠绿重获新生的梧桐树,濮阳殊顿了一下,艰涩道:“你不是恢复记忆了么。既然如此,你也应该知道我是如何骗你的了。”
他的喉咙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咽下去什么刀片,低声道:“既然如此,既然你打算和我两断,为什么还要修复梧桐,为什么还要给我无谓的幻想,难道,你以为,我期望你的宽恕么?你以为,经历过种种的我们还能再回到从前,成为……”
再度成为兄弟。
苏茗以为自己已经算得上是比较木讷的人了,没想到濮阳殊比他还木讷,不,这都不是木讷了,实在是脑回路清奇啊。
于是他没好气地伸出手,弹了他一个脑瓜蹦。濮阳殊一愣,缓缓松开握苏茗的那只手,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随即他就被苏茗没好气地拥在了怀里,苏茗考虑了一下濮阳殊的多疑,甚至怀疑他想把这个拥抱当做背后刺杀,于是率先扔掉了自己的湛卢饮雪剑,剑落在地上发出铿锵一声,便自主浮了起来,不太满意一样的嗡鸣一声之后,无奈的退避了。
“濮阳殊,你好像有点傻。”他说出这样的一句话,又有些不平,“你不仅是自己傻,还觉得我也很傻。”
两个人的心脏都在左边,如此,拥抱的时候是不能做到心心相印的,但是,你难道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听不见对方的心跳,感受不到心动之下的波涛汹涌。
有风拂过,吹拂树叶沙沙作响,也吹拂起了那道道红绸,吹拂起地上洒落的花瓣,在地面上微微打着旋,宛若舞女轻纱的裙摆。
是风动,是叶动,是绸动,亦或者是心动。
濮阳殊手中的龙胆朔寒枪也随之坠地,步了湛卢饮雪的后尘,龙胆朔寒的枪尖渐渐凝起一滴细露,缓缓自枪尖划下。
竟宛若,情人眼泪。
濮阳殊感觉自己好像可能大概也许确实有些傻,不然怎么会在此刻僵硬立于原地无动于衷。
于是他轻轻回拥上苏茗。
恍惚间,所有的梦境碎片似乎在他面前流转而过,这个拥抱,他已经等待千年。
然后他听见苏茗的声音。
“我要去归墟了。”
濮阳殊的手紧了紧,苏茗的后半句话就接踵而至,“和我一起去吧,好么。从今以后,我们两个人,再也不要分开。”
他腕间的银镯微微一烫。
他的视线便投向远方,远方有群山、白云,他的目光投的那样远,像是要看到白云深处,一直看到那琼宇天缺。
濮阳殊道:“……好。”
他又假意试探道:“底下的人都在看我们欸。”
底下确实有不少人冲着他们探头探脑,毕竟,这样的八卦热闹谁不想看。
濮阳殊感觉自己好像已经找到了一些……方法,不过这样的方法还需要试探。
于是濮阳殊如愿得到了更深的一个拥抱。
他想多抱一会儿活着的濮阳殊,其实,那么多世,在濮阳殊生命的最后,都是苏茗在抱他,可是,这怎么能一样呢。
每一次,每一次,苏茗都只能感受到自己怀中的身体慢慢的失去温度。
又怎么能与此刻相提并论。
他要彻底斩断濮阳殊的不详命运。
因为,他曾经承诺过,承诺过要永远保护他的。
只是,他失约了。
失约了太久太久——
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告一段落。
柯元嘉被关在地牢每日以灵丹续命,其余宾客都被遣送下山,濮阳潜濮阳宣濮阳昭很利落的便离开了,濮阳雷与濮阳同这两个老头却争吵着要见苏茗和濮阳殊,结果当然是被回绝。
侍君殿面临解散,大慈大悲的濮阳殊表示……侍君殿是没有了,但你们还是魔宫的人,要为魔宫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侍君殿的人只能听从。
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的生活没有半点变化,唯一的变化大概就是侍君殿的牌匾被拆了,改成了莫名其妙的“人才阁”,意思是住在这里的人都是魔宫的人才。
这便让这些人有些受宠若惊了,毕竟自己只是家族门派的弃子,如果不是因为不受重视,无论如何也不会被送上魔宫,到头来,居然是魔宫承认了自己的价值。
也有好多消息接二连三的传来。
譬如委羽山门的大小姐与一只狐妖成了亲,那只狐妖貌似还是雌的,详情大概是大小姐某一日出门游玩遇见被别人打伤的奄奄一息的狐狸于是将其抱回家中随即日日相处,久久生情。
最会察言观色,最先投靠濮阳殊的魔门妖女不知怎么的心神受创皈依了佛门,开始每日敲木鱼。
沧月城与天都城的争斗终于暂时告一段落,因为大公子与二公子的内斗越演越烈,濮阳潜的态度也很暧昧。
据有心人说,濮阳潜似乎在感慨,自己或许应该在濮阳殊被众人围困的时候拿出一个有力维护的态度,如此,天都肯定能更上一层楼。
当然,最受众人喜欢的还是濮阳殊与苏茗的传闻,这可太有意思了,简直扑朔迷离。
于是众人也编纂出来了好多版本,有些版本居然隐隐约约靠近了真相,不由得让人感慨这些写话本之人的实力真是恐怖如斯。
***
濮阳殊与苏茗躺在一处,把玩着苏茗的头发。说实话,他几乎没有与他这样同床共枕过。
一体双魂的日子自然是不能算了,那一夜也不能算,毕竟自己喝醉了。
自己欺骗哥哥才得以与他同床共枕的那一夜当然也不能算。
如此,掰着手指头一算,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同床共枕。
若教苏茗知道濮阳殊内心所想,他一定要好好教一教濮阳殊算术,哪里有这样数数的?
他把玩够了头发,又去摩挲苏茗的手,像是把玩什么心爱玩具一样从手指摩挲到手掌,又从手掌摩挲到手背,时不时还捏一捏。
苏茗:“……”
感觉自己像一个洋娃娃一样任由他摆布,不过,摆布就摆布吧,明日,他们就要踏上归墟之旅了,灵舟很结实,物资很齐全,他还带了不少储物戒,里面塞满了灵符灵咒。
他们二人的法衣也准备好了。
还缺点什么。
他正思索着,便感觉自己的虎口处被人狠狠地捏了一下,捏人的人当然是濮阳殊,苏茗一下子回过神,便撞上神情颇有些委屈的濮阳殊。
苏茗知道他是在装可怜,奈何自己好像大概也许应该吃这么一套,也就随他去了。
苏茗道:“怎么了。”
濮阳殊一滞,还问他怎么了,明明梧桐树下还那样紧的抱着他,说着甜言蜜语,定下如此让人心醉的誓言,到现在就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还问他怎么了。
“哥哥,你爱我么。我说的可不是兄弟之间的,我说的是道侣……”
“濮阳殊,你又想让我弹你脑瓜蹦了。”
昔日,不敢说出口不能说出口,只是在心里想一想,便能牵动心脉使人心痛的问题,到现在已经能被濮阳殊轻易出口,他的心里甚至怀着一点甜蜜的自得,自己还是蛮聪明的,早就知道哥哥一定会喜欢自己。
他刻意遗忘了过去的让他犹疑,让他辗转反侧的那些猜测。
爱,不爱,爱,不爱……爱。
濮阳殊见自己吸引到了苏茗的注意,便又往他身边挤了挤,把额头凑到苏茗的面前,“哥哥要是想弹,什么时候都可以弹的。”
苏茗用一只手抵住了濮阳殊的额头,“我可没有这种爱好。”
“那哥哥爱好什么,哥哥的爱好是什么,我的爱好就是什么。”
甜言蜜语,成何体统。
若真要论,自己也不差啊。
于是苏茗捏了捏濮阳殊的脸,“我爱好你啊。”
他以为濮阳殊会给出他满意的反应,没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濮阳殊一本正经道:“哥哥爱我,那我也爱我。”
苏茗:“……那你可以一直爱你了。”
濮阳殊听出了他话语的寓意,于是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已经锻炼的和苏茗很像了,或许是真心实意的缘故,便显得格外明朗,好像眉梢眼角都流淌着欣悦。
似乎又有什么在模糊的升温。
濮阳殊看着近在咫尺的苏茗,缓缓的动了,像个毛毛虫一样凑近了苏茗,含住他半片唇瓣,还轻轻的咬了咬。
咬完之后,他才想起自己是要问些什么,于是他慢慢地为自己解释了起来,“上一次,上一次的时候,我……弄痛你了么。”
濮阳殊的眼神灼灼,随即他又解释道,“那一天我的脑子很乱,所以我喝了一点酒,虽然我喝了一点酒,但是我其实还是清醒的。我看过那种画册,所以知道该怎么做,但是,那一晚上回去,我又看了一本册子,那本册子说那里面的东西是要清理的出来的,哥哥,你醒来的时候是不是不舒服……”
濮阳殊并没有什么歪心思,至少此刻他的心里满是歉意,但他却忽略了苏茗的想法,听他如此询问的苏茗觉得自己已经像个开水壶一样从头顶冒起了蒸汽。
于是他含含糊糊道:“……也不痛。”
他想起第一次的所谓的按摩,心中还怀着对玷污按摩这一职业的愧怍,天知道濮阳殊看的是什么样的话本画册!
濮阳殊却秉持着学术的问题要问到底,“那留在里面的东西呢,是不舒服的吧。”
濮阳殊问话时的神态很正直很无辜,让人觉得他是在询问一个很正经的问题,事实上濮阳殊也确实把这个问题当做是很正经的问题,因为这涉及到体验感。
苏茗只能继续含糊道:“……是有一点。”
“下次的时候,我一定不会忘记的。”
濮阳殊依旧摆着他那张无辜清纯的脸。
苏茗:“……不要。我自己来。”
“不,我帮你。”
这时,苏茗却微微一僵,隐忍地闭了闭眼睛,才睁开了眼,“我们明日还要去归墟。”
“是啊,是明日去。”
濮阳殊道:“真正要上战场之前,总是要先热热身的,活动好了,才方便奔赴战场。”
话语倒是挺有道理,就是用错了场合,而且,这种事情,也可以用作热身么。
“那就,一次?”
“上次都……”
自是红烛帐,鸳鸯被,红浪翻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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