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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影是傅向隅挑的。


    几十年前的片子修复重映, 又是在工作日,影厅内的入座率并不算高,这个场次只有稀稀落落的几对年轻小情侣和零星几个年轻人。


    两人的位置在中后排,正中央的位置。


    秋池一开始还以为他会选一个偏僻一点的座位, 毕竟傅向隅每次来找他, 大多是为了解决生理需求。


    这次突然约自己出来看电影, 秋池想当然的以为, 这人可能想玩点不一样的……


    中学时有些同学之间会互相传阅各类猎奇小说和露|骨杂志, 秋池当时有位同桌就经常偷着看,甚至是废寝忘食地看,最后还拉着秋池一块看。


    秋池当时光看目录就觉得脸红耳赤, 什么偏僻小树林、电影院后排、露天游泳池……总之就是不能在正经的地方干那些不正经的事。


    但他不太喜欢这样, 而且据说影院里的红外监控很高清, 还有工作人员在监控后边时时盯着。


    所以秋池甚至已经提前想好了拒绝的说辞。


    但荧幕上的影片已经播放了很久,傅向隅一直都很安静,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随着影片渐入佳境,秋池原本紧张的情绪也慢慢缓和了下来, 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影片吸引了。


    故事走向高|潮的时候,傅向隅忽然偏头看向了坐在自己隔壁的那个人, Beta瞳孔里正倒映着五彩斑斓的光, 他似乎看得很认真。


    傅向隅没想到秋池会哭。


    这个人哭得很安静,眼泪在下眼睑上汇成很大的一滴泪珠,过了一会儿才又很安静地跌落下去。


    似乎是想要掩盖“掉眼泪”这件事, 秋池悄无声息地把头往旁边偏了偏。


    他以为傅向隅并没有发现。


    很小的时候他就这样,会被影视作品里很微小的一点情节触动, 然后就会控制不住地掉眼泪。


    秋池完全没想到傅向隅会突然伸手过来。Alpha先是只手捧过他半张脸,然后用指腹在他眼角上蹭了蹭。


    秋池有点不好意思, 被傅向隅蹭过的眼角有些发烫,他感觉自己这样好像有点丢脸,于是很小声地说了句:“没事。”


    全场寂静无声,只剩下电影台词和那偶尔才有的、一两声很轻微的抽泣声。


    电影是傅向隅随便选的,因为场次时间合适,所以就挑了这部,没想到剧情会这么压抑。


    拾掇好情绪后,秋池忍不住又继续沉浸在了电影剧情里。故事的推进节奏慢慢开始快起来,正当那荧幕中的主角面临着重大抉择之迹,秋池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背被什么东西很轻地碰了一下。


    他偏过头,看见傅向隅的手指正贴着他的手背。


    秋池的心跳一下就乱了。


    与此同时,电影里所有的台词、念白,甚至是音效都消失了。


    傅向隅凑到他耳边,很轻地问:“要牵吗?”


    秋池的手动了一下,随即Alpha的那只手很自然地握住了他。


    傅向隅的体温要比他略高一些,秋池感觉自己的每一根手指都被他不轻不重地捏过,指尖上时不时传来酥麻的痒意。


    最后十指交扣,变成了一个紧密贴合的姿势。


    心跳始终保持着高频跳动的状态,于是秋池再也无法把这种感觉用任何借口推脱掉。


    他知道这样不对,可又舍不得松开傅向隅的手。


    回过神来的时候,电影已经接近尾声,后面一小段剧情秋池几乎没看进去,但影片的结局是场沉默的悲剧。


    秋池看着荧幕上滚动的片尾字幕,有些愣神,也有几分恍惚。


    要散场了。影院里的灯光慢慢亮了起来,不知道是谁先松开的手,等到有人站起来离场时,两人的手已经各自收了回去。


    刚才掌心里的温度和膨胀的心跳,都像是一场转瞬即逝的幻觉。


    已经很晚了。


    这个商场离都兰有些远,十几公里的距离,大约要二十分钟左右才能到学校。


    秋池一直很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上,他也不玩手机,只是静静地看着车窗外的城市街景。


    一直等到傅向隅把车子停下等来红灯,秋池的脸才朝他那边偏了偏,然后小声开口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请你吃顿饭吧……就今晚那个地方。”


    傅向隅闻言似乎没什么反应,他不说话,秋池心里就有点七上八下的。


    一开始的时候这个人就对自己说过,不希望自己“主动来找”,他在心里有些纠结地想,请吃饭这件事算是他“主动去找”吗?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交易”的界限似乎开始变得模糊了,傅向隅来找自己,不全都是为了做|爱和泄|欲,有时候只是吃一顿午饭,抱着他睡上几十分钟的午觉。


    甚至是像今天这样,到外面餐厅吃饭,一起进影院看电影,就好像是……在约会一样。


    那些没有“性”存在的场景,也被包含在“交易”里吗?秋池一直没有问,傅向隅也没有说。


    “换个地方吧。”傅向隅终于回答。


    “……好。”


    “最近期末有点忙,”傅向隅又道,“不然等暑假?”


    秋池:“暑假你不回家吗?”


    “不想回。”


    “好,那就等暑假吧。”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傅向隅说暑假不想回的时候,秋池心里竟隐隐有些开心。


    车子开进北区大门,一路驶过林荫小道。


    这个点学校里还有不少学生,夜跑的夜跑,散步的散步。


    段鑫烨此时才刚从校外烧烤摊上吃完宵夜回来,他喝得有点多,一手架在彭烁肩膀上,一手勾着许亦杨的脖子,三个人勾肩搭背的,像只大螃蟹一样左右晃。


    “还是垃圾食品好吃点,”彭烁一脸幸福地打了个饱嗝,“明晚我请客,去吃刚高珂推荐的那家私房菜,你们明晚都来吧?”


    许亦杨:“得了吧彭烁,一学期我都胖十斤了,我都怕这暑假回去被我爸妈送去减肥训练营。”


    “许亦杨你肯定是猪八戒转世,天天在一块吃,怎么我和叶子没胖,就你胖了?”


    “你他妈的!”


    两人一边闲磕牙,一边把挤在中间的段鑫烨挤来撞去,段鑫烨忍无可忍,怒叫了一下:“他妈的你俩聊天就聊天,老往我身上挤,这么大条路呢!”


    正说着,他看见一辆长得挺眼熟的车子从旁边缓缓驶过。


    看见车牌号的时候,段鑫烨下意识朝车屁股喊了一声:“向隅!”


    秋池刚刚一直在看窗外,所以他第一眼就看见了段鑫烨,他对这三人并没有那么熟悉,反应过来后,才下意识地往下低头躲了躲。


    傅向隅注意到他的动作:“怎么了?”


    “好像是你舍友……”


    说完秋池才想到,车里没开内灯,段鑫烨他们应该看不见自己。


    傅向隅其实隔着十来米就看见那三个傻缺了,但懒得绕道走,而且也没必要。


    “没事,”他说,“外面看不清。”


    车子开到道路尽头,然后拐弯开进了那一片静谧非常的旧舍区,车窗外飘来一阵阵蝉鸣声。


    秋池已经在这里度过了好几个夏天,可直到今天,他才发觉这里的蝉鸣声有些聒噪,起起伏伏的旋律,托着他心跳声一起上下。


    车子在花坛边停下。


    车门开锁的声音就像是一个信号,秋池没有着急下车,而是转头看向驾驶座上的人。


    然后很小声地问:“电影票根……能送给我吗?”


    “我想收藏。”


    傅向隅估计这人应该有什么收集癖,就像是他爱捡那些形状特别的树叶花朵做成书签那样。


    于是他从口袋里翻出了那两张有点皱的电影票根,递给了秋池。


    “谢谢。”说话时Beta眼里闪动着几分雀跃神色。


    傅向隅忍不住道:“我记得热敏纸好像没法长期保存。”


    秋池闻言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应该有办法吧,我回去上网查一查。”


    “我走了,”秋池把那两张票根收好,然后才道,“……再见。”


    他今天心情似乎很好,傅向隅注意到他的尾音有点上扬,眼睛也亮亮的。


    于是傅向隅脱口对这人说:“亲一下。”


    秋池愣了愣,然后才慢吞吞地凑过去,在傅向隅的唇上碰了一下。


    说是一下,就真的只有一下。


    Alpha似乎有点不满,伸手捏住他下半张脸:“就这样?”


    秋池有点不懂他的意思,于是小声问:“那要、要做吗?”


    傅向隅不说话。


    秋池感觉自己可能理解错了,于是他抓住傅向隅的手腕,重新又凑上去,吻了一下他的唇角,然后学着傅向隅平时的样子,抵开他抿紧的唇缝,很小心地舔了一下他的上颚。


    Alpha的舌尖很快也攀了上来,两人亲密无间地吻在一起,令人脸红心跳的水声在狭小的车内显得分外刺耳。


    唇分之际,傅向隅忽然有点后悔,欲|火已然被这个吻完全地挑起来了,可他明天一早就得去研究所做定期复检,无法使用抑制剂,信息素最好也不能有太大的变动。


    于是傅向隅只好低头在这人的额头上又吻了吻:“下次见。”


    “晚安。”


    秋池有点头重脚轻地下了车。


    他一路走回家,到家的第一件事,是小跑着来到窗边,悄悄看了眼傅向隅车停的方向。


    傅向隅刚要开车掉头,忽然看见二楼那冒出个探出窗户的脑袋,离得有点远,傅向隅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两人视线相交的那一刻,傅向隅看见那颗脑袋又慢吞吞地缩回到了窗户里,他无意识地笑了笑,然后才掉过头,把车开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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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秋池每天最期待的事变成了下班之后能在家里看见傅向隅。


    以前一个人的时候,秋池从没觉得自己的宿舍冷清过,可傅向隅的出现让“一个人待在宿舍里”这件事变得有些难熬。


    他做菜的手艺越来越好,现在下厨已经不需要再看菜谱。


    这个宿舍里属于傅向隅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盥洗室里的牙杯、牙刷, 以及窗外楼下平台上晾晒的毛巾、枕套, 一切都是成双成对的。


    秋池总是会想起傅向隅。


    工作的时候、喂猫的时候, 甚至是做家务、洗澡、看书……


    可这种未知的悸动里同时也带着很深的恐惧感。


    他开始害怕傅向隅某一天忽然就不再出现了。毕竟他们之间只有交易关系, 傅向隅随时都可能“玩”腻,而这场交易也随时都有可能结束。


    每一次见面的时候秋池都会想,今天会不会是最后一次。


    等这个人一离开, 他就又要回到他黯淡无光的生活里去了。


    每次想到这个, 秋池悸动的心都会冷下来一点。可等下一次再见到傅向隅, 他又会忍不住再次坠入其中。


    暑假开始后,傅向隅偶尔会过来他这里住,有时候会待一两天,有时则是三五天。


    学生离校后, 秋池的工作内容也清闲了许多,只偶尔会被领班叫去做些杂工。


    傅向隅很怕热, 他在的时候, 空调的温度总被调的很低。有时候两个人会一起挤在这张小床上,睡一整个下午,什么都不做。


    睡醒之后, 如果时间已经很晚了,秋池就会系上围裙到厨房里去准备晚饭, 很快傅向隅就会被厨房里“滋啦”的声响吵醒,紧接着就会闻到一股吊人胃口的饭菜香味。


    他们在很多地方做|爱。


    车座、床、书桌、浴室, 还有那间三平米不到的逼仄厨房。


    秋池做的菜越来越合他胃口,身体也越来越媚顺。


    傅向隅有时候会有一刹那的恍惚,觉得一直这样下去其实也还不错。


    可研究所的监测仪器和复检结果显示,他的信息素水平始终处于很危险的状态,暂时的稳定只是假象。


    每一次无法被“完全满足”的发热期过后,身体里的信息素就会往完全失控的边缘滑动一点。


    直到完全决堤崩溃的那一天,不仅是他自己,甚至是身边的人,都会有危险。


    研究所那边早已经对此商讨出了应对方案,如果直到那时他的命定之番都还没有出现,那就只能将他关进完全密闭的“安全屋”内。以傅家的权势,想找几个高匹配度的Omega“志愿者”进“安全屋”并不是什么难事。


    按照研究所的观点,就连和他高匹配度Omega的信息素,对他来说也只是饮鸩止渴,只能相对地延缓他变成“怪物”的时间,却无法治好他。


    所以这个Beta不会,也不可能是他的解药。


    *


    临近开学的时候。


    两人约好在一个距离首都两百多公里外的滨海小城见面。


    秋池提前在网上看了很多攻略,又提早订了一套价位还算适中的民宿,据说在二楼阳台就可以看见沙滩和海面。


    因为很早就在想“请客”的事,之前临近期末时,秋池接了很多代做代写的单子,除了那些有技术限制的没法做之外,其他单子秋池几乎是来者不拒。


    刚好那段时间傅向隅来找他的频率也低,秋池为了在规定期限内完成单子,有时候一熬就熬到凌晨三四点。不过都兰的大部分学生都不在乎价格,给钱给的很痛快,最后算下来那小半个月大概赚了有三四千块。


    再加上平时攒下来的工资,多少也凑出了一点钱来。


    不知道为什么,秋池不太想拿傅向隅打给他的那些钱来请客。那张卡里的钱他至今也没怎么动过,只给妈妈寄回去了一些。


    他好久没去查余额了,可能已经攒够了,但他故意不去想这个。


    路上有点堵。


    傅向隅看着秋池从那个灰扑扑的旧书包里掏出水和饮料,问他要哪个。


    傅向隅说要矿泉水,于是这个Beta就殷勤地拧开盖,把瓶口送到他嘴边。


    就着秋池的手喝水的时候,傅向隅看见他的眼睛又变得很亮。他发现秋池最近好像变得很容易快乐,一些在他看来很莫名其妙的事,都会让他心情变得很好。


    每次秋池用这种眼神看他的时候,他都会被挑起欲|望。


    但现在他们在高速公路上,什么都没法做。


    下午快两点的时候两人才到的民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海腥味。民宿老板是个戴草帽的老伯,皮肤晒得黝黑,人很精瘦,也很热情,还问他们需不需要自己帮忙拎行李。


    两人没带太多东西,把随身的那些物品拿进屋后,就去了民宿老板推荐的一家海鲜大排档。


    这个点没什么人,老板和一众店员也都懒洋洋的。店里卖的都是新鲜海货,装在充氧的透明玻璃缸里,现捞现做,也没有菜单可选、口味可挑,做成什么样全凭老板高兴。


    傅向隅还是人生第一次来这种饭店,桌上铺着块一次性的塑料红桌布,随着旁边那个巨大电扇的摇头转向,塑料布也时不时地飞扬起来。


    好在店内卫生整体还算干净,而且这一排全是差不多风格的海鲜大排档,挑也没什么好挑的。


    秋池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好几台大电扇一起运行的动静实在太吵,秋池不得不凑到傅向隅耳边讲话:“你觉得这里……可以吗?”


    这一片区还没有商业化完全,周围也没什么星级饭店。晚上秋池定了一家看着挺上档次的海景餐厅,那家餐厅生意非常火爆,二楼露台上的位置还得靠抢,秋池去看的时候平台显示二楼的座位已经被预定完了。


    本来想退而求其次选个室内的,结果当天晚上平台上又多出几个座位来,秋池马上就花钱预定了。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店家在做饥饿营销,但能订到座,秋池还是挺开心的。


    不过稍微算算账,秋池感觉连吃两顿高档餐厅的话,还是有点儿负担不起,中午干脆就随便找家店先凑合一下。


    “要不换家店再看看?”秋池又问。


    傅向隅其实并不大看重口腹之欲,虽然这种地方,如果是他自己一个人的话,肯定不会走进来。


    傅向隅不想让他难堪,于是说:“挺好的。”


    秋池知道这里的环境对于傅向隅来说,肯定很不怎样,毕竟他之前带自己去的都是高档饭店。那种没有傅向隅,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走进去的地方。


    他心里很愧疚,可自己就这么大的能力,好像也送不起傅向隅其他更好的。


    秋池想说,等以后自己攒够钱,再请他吃更好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怎么还穿这件衣服?”傅向隅忽然问,秋池身上还是那件白色竖条衬衣,一整个夏天,就那几件旧衣服来回换,“没买点新的吗?”


    秋池摇摇头:“够换洗就好了。”


    过了会儿,他又小声问:“是不是不好看啊?”


    因为之前穿这件的时候被傅向隅夸过,所以秋池后来穿它穿得很勤,他以为傅向隅是喜欢的。


    傅向隅其实很早就想问了,自己陆陆续续已经给他打了不少钱,可这人却依然活得很俭省。但相处这么久,傅向隅也没见他有什么不良嗜好。


    烟酒不沾,也没有赌瘾,连游戏都不玩。他不过去的时候,这个人甚至连吃饭都能凑合,傅向隅实在想不到他把那些钱都花在了哪里。


    “你现在还很缺钱吗?”


    秋池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自己这个,迟疑了一会儿,才说:“……还好。”


    “那为什么不对自己好点?”傅向隅问他,“我给你的钱,你有用吗?”


    秋池闻言一愣:“我想攒着……”


    “买房?还是想买车?”


    傅向隅看见这人摇摇头,然后说:“我想攒下来给我妈妈……做手术。”


    他从未和傅向隅提起过母亲的现状,傅向隅也是现在才意识到,这个人之前和自己说的,都是“以前”的事。


    “什么病?”


    服务员已经把菜端上来了,两人之间的交谈氛围忽然被打断。秋池沉默了半分钟,然后才低低地:“是尿毒症。”


    “那时候她一个人要打好几份工,回来还要指导我的功课,医生说她可能是劳累过度,”秋池的声音低低的,“很早之前她就有点不舒服了,但因为怕要花钱,就一直拖着没去医院看。”


    傅向隅并没有安慰人的经验,他只是很安静地看着秋池,等他继续往下说。


    “后来她的精神状态也变得很差,这个也需要按时吃药和定期复查。”秋池解释说,“所以那些钱我想攒下来,要是哪天能等到肾源的话,就不用再发愁钱的问题了。”


    说完这些,秋池又故作轻松地朝着傅向隅一笑:“……所以真的很谢谢你。向隅。”


    “如果以后你还需要我的话……”


    “怎么,”傅向隅打断他,“你要为我两肋插刀吗?”


    他说的是玩笑话,只是想缓解一下氛围。


    可秋池却很认真地:“我会的。”


    傅向隅有点怕他这种认真,那双眼里有些怯懦,却又直勾勾的,全是不掺假的东西。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警觉,事态好像已经变得不受自己掌控了。这个Beta算是他的什么?情人还是炮|友?他们之间本该只需要有交易关系,可现在他却陪着这个Beta坐在这家连餐椅都掉漆的大排档里。


    傅向隅又开始觉得烦躁,风扇声嗡嗡噪噪的,听得人很心烦。


    “不需要。”傅向隅说。


    秋池看着傅向隅的表情忽而变得冷,气氛好像更糟了,他有点后悔自己刚刚多说了那句多余的话。


    菜很快就上齐了。


    没人说话,秋池埋头剥了一整碗虾,然后小心翼翼地推到了傅向隅面前。


    这个人喜欢吃海鲜,但不喜欢弄脏手,所以每次做这些带壳类的菜,秋池都会提前帮他把肉挑好。


    见Alpha并没有把那只小碗推回来,秋池提起来的心才稍稍落下去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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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向隅好像有点不高兴了。


    下午两个人哪里都没去, 一直待在民宿里。秋池看他兴致不高,也不好意思问他要不要出去逛逛。


    傅向隅不理他,他不知道要做什么。从楼下种满花的院子里绕了一圈回来,做贼一样拍了几张照片, 然后喜提一腿的蚊子包。


    Alpha在楼上卧室里睡午觉, 窗帘紧闭着, 房间里很黑。秋池摸索着走到床边, 傅向隅的脸侧向床沿, 看起来睡得很熟。


    秋池盯着黑暗中那张只剩下大致轮廓的脸看了很久,他很少像这样盯着傅向隅看过,每次视线相交超过三秒, 他就会不自觉地错开眼。


    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俯身, 一直贴近到Alpha的唇角上方, 几乎只剩毫米的距离,秋池闭上眼,可最终却没有勇气吻下去。


    他小心翼翼地从另一侧爬上床,然后慢慢朝着傅向隅贴过去, 最后在离他还有一点距离的地方停下了。


    这张床太大了。


    所以秋池没法像在宿舍里那样,“名正言顺”地和这个人紧紧依偎着。


    秋池没什么睡意, 上|床也只是想跟傅向隅一起躺着。他盯着傅向隅的背, 很安静地想,如果自己是个Omega就好了,至少可以闻出他现在是什么心情, 是不是很讨厌自己。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背对着他的人忽然翻了个身, 因为离得很近,所以秋池感到自己像是被他抱住了。


    “吵死了, ”秋池听见他说,“上|床就上|床,干嘛跟蚯蚓一样挪?”


    “抱歉……”


    秋池的小臂抵在傅向隅怀里,他很快就感觉到了从Alpha身上传递过来的体温。


    “你是不是……生气了?”秋池忽然说。


    傅向隅闭着眼,但秋池感觉他应该在听。


    “刚刚我说的话,是不是让你感觉有负担了?”秋池小声反思道,“我不会纠缠的,如果你说结束了,我会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傅向隅一直不说话,这种冷漠的态度令秋池感到有些害怕。


    于是他又说:“如果你不喜欢这里,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向隅。”


    “闭嘴。”傅向隅忽然抓住了他的脸,愤怒的吻疾风骤雨般落下来,然后他吻住了秋池的唇,像是恨不得将他吞进肚子里。


    最后还不解气似的,又把人整个地翻了过来,他掐着秋池的前颈,另一只手找到Beta腺体的位置,指腹压在上面很重地搓了搓。


    这里还留着四五天以前自己在上面留下的牙印,已经很浅了,就连残留在里面的信息素也被代谢排出。


    敏|感的部位被这样粗暴地对待,秋池忍不住颤抖起来,背脊微微绷紧,发出无意识的叫声。


    傅向隅低下头,照着那个刚刚愈合的咬痕再次咬下去,他咬得很深,浓缩的信息素畅通无阻地进入了Beta的身体。


    秋池感觉自己的后颈处在烧,他像是被那股格外粘稠的花香灌|满了,连呼吸之间都像有傅向隅的味道。


    标记的动作已经完成了,可傅向隅并没有离开。


    他没有从这个Beta身上得到信息素的反馈,微弱的橙子味被他的信息素压制的几乎消失掉了,标记是无效的,于是他本能地继续往Beta的身体里注入更多的信息素。


    太多了。


    秋池痛苦地绷紧了脚背,眼泪不受控制地溢出,像即将要溺死了一样,大张着嘴,连喘|息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完成。


    等傅向隅回过神来的时候,这人已经完全湿透了,脸上布满了透明的液体,连衣领都湿掉了。


    傅向隅下床拉开了床帘,窗户也被打开,咸湿的海风吹进来,可床上的人依然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秋池?”傅向隅用手抹掉他脸上的眼泪和涎水,声音变得紧张。


    指尖有些颤抖,傅向隅发现自己好像感觉不到他的呼吸了。于是他只能俯下身将耳朵贴在秋池的心口上,心跳声很激烈,下一秒,这人的胸口忽然猛烈起伏了一下。


    傅向隅忍不住抱住他。


    听见这个Beta说“结束了”,说什么“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傅向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火,理智瞬间被陡然升高的信息素撞碎。刚刚那一刻,他只想将这个人完全占为己有。


    秋池无意识地抓着傅向隅卡在他胸前的手腕,大脑里还是一片空白,一直到傅向隅凑过来吻他的眼角,秋池的眼珠才转动了一下。


    他也有点后怕,刚才Alpha持续不断的标记行为就像是一场酷刑,大概是因为这段时间经常被咬,他的耐受度已经提高了,于是只能被迫清醒地承受着这样的痛苦。


    “你现在……”秋池有气无力地问,“还生我的气吗?”


    这个Beta大概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面临着什么,死里逃生,第一句话竟然是关心他还生不生气。


    傅向隅没说话,只是在他湿掉的脸颊上吻了吻。


    过了一会儿,他才低声问了句:“疼吗?”


    “还行。”秋池把掌心贴在Alpha的手背上,“我能去洗个澡吗?”


    傅向隅这才松开他。


    拿好换洗的衣服后,秋池又小声问:“晚上我定了餐厅,你还……想去吗?”


    “嗯。”


    洗完澡出来后,傅向隅发现秋池的脸有点红,问他有没有不舒服,秋池摇摇头:“可能天气太热了,有点中暑。”


    傍晚出门的时候气温降低了几度,夕阳转瞬即逝,只剩下几缕玫瑰色的云雾,以及一大片海涛蓝色的云彩和天空。


    露台上快坐满了,几乎都是一块来的小情侣。


    秋池把菜单递给傅向隅:“你点吧。”


    “有预算吗?”


    秋池摇摇头:“我有带够钱,没关系。”


    傅向隅也没太和他客气,点了两个人的分量,选酒饮的时候他迟疑了一下,只点了瓶百元的干白,度数不高,但和海鲜很搭。


    云很好看,不远处的海滩上潮水涨落,推出一层层白色的浪花。


    很多人都拿着手机在拍照,秋池也忍不住拿手机四处拍了一圈,最后偷偷把镜头对准了傅向隅。


    手机镜头有些畸变,屏幕里的傅向隅似乎没有肉眼看到的好看,秋池悄悄切到了录像界面,镜头瞬间拉近,他看见傅向隅忽然看向镜头:“在拍我吗?”


    秋池的手抖了一下,有些做贼心虚地放下了手机。


    下午才刚闹过不愉快,秋池犹豫了一下,没有承认自己的偷拍行为,他低着眼,有点磕巴地说:“没有、我拍风景呢。”


    “好看吗?”


    “嗯。”


    到底是有格调的餐厅,送上来的菜品摆盘精美,分量比下午的海鲜大排档少了至少一半,但价格却贵了好几倍。


    傅向隅尝了几口,然后看向秋池:“我能评价吗?”


    秋池点点头。


    “没下午那家海鲜大排档做的好吃。”傅向隅说的很小声。


    秋池忍不住笑了笑:“我也觉得。”


    他心里刚刚其实也这么想的,但没好意思说,来这里吃的其实就是一个环境和氛围,只要傅向隅满意,他就不觉得亏。


    “不过云很漂亮。”秋池说。


    傅向隅给他的酒杯里加了一点酒:“酒也不错。”


    两人相视一笑。


    好像没什么可笑的,但秋池莫名感觉自己的心又膨胀了起来,被一种很莫名其妙的幸福感塞得满满当当。


    可这种幸福感里又带着一点隐隐约约的失落。


    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次,可他也没法像保存树叶、花朵那样,把当下的感觉像做塑封书签一样封存起来。


    饭后他们来到最近的一片海滩散步,秋池的脸还是有点红,傅向隅忍不住用手搓了搓他的脸颊。


    可能是因为高浓度的Alpha信息素还滞留在他身体里,短时间内无法被代谢掉,秋池的皮肤摸起来有点烫。


    头其实一直都有点晕,但秋池没有告诉傅向隅。


    他们并肩走在海浪边上,海风微微凉,风里带着几分咸湿的粘腻感。


    两只垂落的手随着走路的动作,时不时轻轻蹭在一起。过了一会儿,傅向隅忽然把手伸了过来,秋池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就抓住了他的手。


    两只手有些僵硬地贴在了一起,秋池的心跳得很快,头也更晕了。


    他们沿着沙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和人谈过吗?”傅向隅忽然问,“以前。”


    秋池摇摇头。


    “没人追你吗?”


    秋池想了想,念中学时好像收到过几封情书,但他没有打开看过,那时候他心里只有读书、刷题、稳定排名,从小他的目标就是首都大学,没有变过。


    “可能有一两个吧,”秋池迟疑道,“我那时候像个书呆子,不怎么受欢迎。”


    傅向隅:“你成绩很好?”


    “还可以。”


    “后来大学学的什么专业?”还是闲谈的语气。


    秋池犹豫了一下,然后说:“……生物工程。”


    傅向隅感觉自己牵住的那只手在微微地抖,于是他把那只手握得更紧。


    “能和我说说吗?”他问,“发生了什么?”


    傅向隅肯定知道了什么,秋池心跳很乱,可这件事他已经不想再提:“可以不说吗?”


    傅向隅:“我想知道。”


    “他们说你是强|奸|犯……”Alpha又说。


    秋池不想被他误解,头还是晕,他心里忽然生出几分委屈来,过了一会儿,他才小声辩驳:“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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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全国顶尖的高等学府, 都兰的录取分数线历年以来都位居全国榜首。


    但因为都兰对Beta的招收名额有限,所以每年针对Beta的最低分数线都要比另两类人种的高出30分左右,因此能被成功录取的Beta几乎都是每一省份考生中的佼佼者。


    秋池现在对高考前的那段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只记得每天三点一线, 黑板上逐天减少的倒计时天数、刷不完的卷子、一抽屉的空笔芯……


    印象里他似乎从来都没有请过假。他没有发热期, 不用定期去医院检查腺体和信息素的发育情况, 也不用接种长效抑制剂, 更不会有服用或注射抑制发热药物的副作用。


    就算发烧, 他也会戴个很厚的口罩坐在学校里。


    秋池从来没有停下来休息过,哪怕只有一天。


    所以他理所应当地考上了这座顶尖学府,因为成绩优异, 每年秋池都能申请到最高档的奖学金和助学金。只要顺利从这个学校毕业, 他就可以实现阶级跃迁, 从几乎仅由AO人种占有的资源里分得一小块蛋糕。


    可就在大一下的时候,母亲在工位上忽然晕倒,被同事送去医院后,查出了尿毒症, 无法再继续工作。


    这个由两个人组成的小家顿时失去了最主要的收入来源,而且每个月的治疗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当初为了让秋池能尽量享受到好的教育资源, 妈妈把大部分工资全都花在了替他找课外辅导班上, 家里几乎没剩下什么存款,就连住的房子都是租来的。


    房租、水电、学费、生活费和治疗费,所有的经济压力都落在了秋池一个人的肩膀上, 仅凭一学期才发放一次的奖助学金,显然是完全不够的。


    期间他尝试了好几份兼职, 但工资都不太高,而且经常会和上课时间起冲突。


    课业不能落下, 他得继续争取每一学期的奖学金,可是能配合他上课时间的校内兼职时薪很低,时薪高一些的兼职又都需要整块的空闲时间。


    好在中介不久后就给他推荐了都兰附近的一家高级会所,做夜班侍应生。虽然偶尔会有喝得醉醺醺的客人黏上来动手动脚,但这份工作的确是他所能找到的兼职里工资最高的,而且工作时间和他的上课时间也不冲突。


    秋池的运气还不错,每次遇到难缠的客人,都能被他成功敷衍应付过去。


    那天晚上他和往常一样,被安排去给包厢内的客人送酒。


    秋池照例先敲了敲门,不轻不重地提醒:“先生,你们点的酒到了。”


    说完后等了几秒,然后才推门走进去。


    包厢内的灯光很昏暗,音响里放着震得人头皮发麻的重金属音乐,秋池俯身把托盘放下,然后把酒杯摆好。


    起身的时候包厢内的氛围灯忽然变亮,秋池余光看见沙发上躺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似乎正被另一个人紧紧压制着。


    秋池记得包厢内的两名客人都是Alpha,他在这里已经兼职了大半年,知道这家会所也在提供“理疗服务”,很多“理疗”从业者甚至是和他一个年纪的大学生。


    可余光里那个被压制住的“侍应生”挣扎幅度很大,摇滚乐里时不时夹杂着几声刺耳的哭叫,包厢里的气氛似乎也有些不同寻常。


    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样,那他现在的处境也很危险。他不打算做任何询问,第一反应就是先离开这个包厢,至于后续到底是要去告知经理,还是直接报警处理,这些都是他顺利离开之后的事。


    于是他眼观鼻、鼻观心,放稳酒杯后就打算直接转身离开。


    可就在他转身的同时,其中一个Alpha忽然朝他走了过来,并伸手按住了他的肩:“你是Omega?C等还是D等?”


    秋池忙道:“我是Beta,先生。”


    Alpha看向他的后颈,那里平坦干净,会所里的气味很杂乱,就算是最低等的Omega,也不敢任由自己后颈上空荡荡的出现在这里。


    “Beta吗?”


    “我好像见过你。”醉醺醺的语气。


    秋池低下脸:“您记错了。”


    看他一副老实又懦弱的样子,Alpha笑了笑,然后从皮夹里抽出几张最大面额的纸钞,叠好了,塞到他胸前的口袋里:“你嘴严不严呢?”


    沙发上,那个看起来像Omega的青年已经完全被剥干净了,哭叫声和咒骂声混杂着起伏的音乐,越来越刺耳。


    见他不回答,Alpha干脆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掰向沙发的方向:“我问你,看见什么了吗?”


    Alpha声音很冷,毒蛇一般攀附上来,秋池忍不住握紧了拳头,但下一秒还是露出了一个略带谄媚的笑:“我什么都没看见,先生,谢谢您的‘小费’。”


    “祝你们玩得愉快。”


    会所内的职工都接受过培训,一切以客户的利益为重,只要不在会所内闹出人命来,爱怎么玩怎么玩,他们不会出手干涉。


    Alpha似乎很满意他的表态,他认识这家会所的老板,知道他不会让自己的职工多嘴。


    正当他准备松开按在秋池肩上的手,要放他离开的时候,沙发上被压制的Omega忽然挣扎着弓起身子,然后无助地朝他们这边望了过来。


    看见秋池的第一眼,姜翌就像忽然抓住了救命稻草,惊恐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秋池?!”


    那声音简直像是从肺腑里发出的,他朝着秋池的方向大喊道:“救我!求你救救我!他们是强|奸|犯,我不是自愿的!我是被他们骗来的唔……”


    姜翌的嘴被捂住,两个Alpha的视线忽然同时落在了秋池的身上。


    秋池感觉自己的小臂被人狠狠攥住了,他明白自己可能走不了了。


    玻璃茶几上有只被暴力拆卸下来的手环,极短的时间里,秋池猜到那应该是Omega的东西,因为天生处于弱势地位,Omega的手环上一般都设有紧急报警键,只要摁下去就会自动锁定地址。


    “原来你们认识啊?”Alpha阴冷地笑笑,“刚刚怎么没说呢小哥,是不是想出去之后再报警?”


    秋池没犹豫,眼疾手快地拽住Alpha的小臂,使了巧劲将他整个人往地上掼去。


    Alpha有些微醺,也有点轻视了这个Beta,没任何防备地被他重重掼到了地上。


    趁着Alpha摔懵之际,秋池立即抓起桌上的那只手环,迅速打开保险扣,然后连摁了几下报警键。


    不知道有没有成功,但很快秋池就感觉手腕一麻,那只手环被另一个Alpha打飞了出去。


    紧接着后脑上“砰”的一声巨响,秋池感觉自己似乎是被酒瓶之类的东西砸中了,高等级Alpha的体能远胜于他们这样的普通人,秋池很快就被两个Alpha踹翻在地上。


    有只皮鞋踩在他后颈上,碾地他抬不起头来,秋池听见其中一个Alpha居高临下的咒骂:“妈的臭|婊|子,居然敢打我。”


    另一个Alpha似乎是酒劲上头,大着舌头说:“裘哥,我看这Beta屁股也挺翘的,不如一块办了算了。”


    话落两个Alpha相视一笑。


    秋池被扯着衣领从地上拽了起来,其中一个Alpha上来就打了他两巴掌,又不解气地抖了抖手掌,正打算再给他来两下时,把秋池从地上拎起来的那个男人忽然开口:“先去看看那个手环。”


    于是那个Alpha便弯腰去捡地上的那只手环,才看了一眼,男人就怒骂一声:“艹,裘哥,这贱|货报警了!”


    两人很快对视了一眼。沙发上的Omega被他们下了药,现在已然神志不清了。


    虽然两人都还算家境显赫,但强|奸Omega这种事,要是直接被警察抓到,也免不了麻烦。


    这种事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被称作“裘哥”的那个Alpha看起来很冷静,他思考了几分钟,然后对另一个人说:“你去叫经理过来,他会处理好现场。”


    包厢内的摇滚乐被Alpha关掉了,外面似乎传来了几声隐隐约约的警笛声。


    “来不及了裘哥,”这人面上露出几分慌乱,“警察估计已经到了。我们怎么办?”


    没有人说话,只有沙发上被捆住的姜翌正在发出哼哼唧唧的难耐叫声。


    姓裘的Alpha皱起眉,忽然一把薅起秋池的头发,没有丝毫犹豫,拽着他的头就狠狠砸在了玻璃茶几上。


    玻璃茶几“砰”的一声碎掉了。


    Beta的脸上全是血,倒在一堆玻璃渣里挣动了两下,然后就完全不动了。


    另一个Alpha突然有些害怕:“裘、裘哥,他会不会死?”


    “怕什么,死了更好。”


    ……


    秋池并没有描述太多细节,可他能感觉到傅向隅握住他的那只手越来越紧。


    那次秋池在医院里躺了很久。


    结果已经显而易见,那两个Alpha颠倒黑白,控诉秋池企图强|奸同校同学,而他们见义勇为,救人过程中失手把秋池打晕了,这才阻止了这场悲剧。


    对了,还有“证据”。


    检测报告里显示Omega的腺体上留下的牙印的确是属于他的,警方甚至还从他的员工更衣柜里找到了促发|情的违禁药物。


    妈妈一直在为他四处奔走,他们想尽了一切办法联系上那个Omega,得到的消息却是姜翌全家都已经出了国。


    受害者拒绝出庭作证,而秋池百口莫辩。


    对方的律师找到秋池,劝他认罪,反正是未遂,受害者也出具了谅解书,不打算追究他的责任,他们会给他一笔钱,然后尽量为他争取保释。


    秋池始终沉默不语。


    在法庭上,他一直否认自己的“罪行”。


    他要求察看会所当晚的监控,他是去那个房间送酒的,不仅是监控,会所内的调酒师和同事都可以证明,自己根本没有作案时间;其次,那个包厢也是两个Alpha订的,他不可能蠢到进到客人订的房间里去强|奸那个Omega;最后,他每一笔收入、支出都会事无巨细地罗列成电子账单,只要仔细核对,就知道他根本拿不出这么大一笔钱去黑市购买违禁药物。


    他的思路很清晰,一条条罗列出来的,都直指对方漏洞百出的谎言。


    可是他们却告诉他,会所内的监控丢失了那段时间的数据,调酒师和同事也否认了他的说辞;会所提供的营业数据里显示,当晚这个包厢根本就没人定;甚至最后还有一个同事站出来作证,说自己曾经私下借给秋池三千块钱,是现金,因为是熟人所以也没有打欠条。


    可秋池根本不记得自己在会所里有跟他说过什么话。


    那一年秋池才不到20岁。一直以来,受到的教育都告诉他,法律是最平等的、是捍卫公平最有力的武器,他也以为自己丰富的学识足以让他有力举起这个武器。


    可但他第一次试图举起“武器”时,这个社会比法律更具“优先级”的“潜规则”却将他狠狠地踩到了脚底下。


    太可笑了。


    一审的判决结果下来后,秋池依然不肯认,继续提出上诉。


    那段时间里,妈妈一直在四处奔走,试图替他找到证明清白的证据,但很可惜,她什么也没有找到。


    于是她开始跟踪那两个Alpha,看见他们开着豪车,依然频繁出入于高档会所与各种娱乐场所之间,他们继续在学校上学、继续花天酒地。


    这两个罪犯的未来无限光明,可她的孩子的人生却被毁掉了。


    律师告诉她,二审的判决结果大概率还是会维持原判。


    那天妈妈从家里拿了一把刀,一直走到那两个Alpha面前,她只想要这两个真正的罪犯为她孩子的人生“偿命”。


    可她太弱小了,又生了很久的病,锋利的刀尖只在其中一个Alpha的腰上浅浅的划开了一道,然后她就被另一个人踢翻在地。


    从律师那里听说母亲将被以“故意伤人罪”起诉的时候,秋池心急如焚,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律师却朝他推过去一张伤情鉴定书,上面显示他妈妈把那个Alpha捅成了轻伤。


    彼时的秋池还不知道那张鉴定书是伪造的。但他第一时间还是提出要和母亲进行通讯。


    可律师告诉他,母亲已经被逮捕了,现在身在专为两类特殊人种建设的看守所里,无法满足他的通讯需求。


    二审开庭的前一天晚上,校长秘书来见他,对方语气和缓温柔,微笑着对他说:“小秋,你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发生这样的事,我们也很遗憾。”


    秋池没说话。


    “我是代我们校长过来看看你的,”他继续说,“你母亲故意捅伤我校学生这件事,对方家属其实也是不欲追究的,主要还是看你的态度。”


    校长助理完全漠视了他的抗拒与冷漠,他仍然保持着风度翩翩的微笑:“出于人道主义,叔叔建议你还是再好好想想,只要说出‘真相’,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为你争取缓刑。”


    “而且你妈妈现在身体这么羸弱,要是真的被判刑,在监狱里也是很难吃得消的。”他说,“你这么年轻,又是个聪明孩子,应该会懂得变通的道理,是不是?”


    ……


    第二天在法庭上,秋池终于“认罪”。


    离开看守所后,他的整个人生天翻地覆。被学校开除、找不到工作、妈妈的病也越来越严重……


    他本来离那个“很好的人生”只剩一步之遥了。在出事之前,甚至有个很喜欢他的专业课老师和他说过,如果他有意向的话,自己可以为他保留一个学硕名额。


    只要一切顺利,他一毕业就可以进到研究所工作。


    可这场变故把这一切全毁了。


    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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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来后我一直没找到工作……我只有高中毕业证书, 学历达不到那些‘好工作’的门槛,但大部分服务业也都不肯要一个存在性犯罪记录的职工。多的是找不到工作的求职者,他们没必要为我承担这个‘风险’。”


    “后来我回学校宿舍收拾东西的时候,校长秘书问我想不想留在学校, 他可以给我安排一个校工的职位。”


    秋池知道他们提出这一建议并不是因为突然的良心发现, 而是怕他走投无路之下会做出什么过激举动, 比如像他母亲那样, 突然朝着那两个Alpha掏出一把刀子。


    而且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 也更“安全”一些。


    秋池一开始并不想接受,可那个醒目的“性犯罪烙痕”就像是附骨之疽般长在他的个人履历上,科技的进步让每一个人的过去都变得一览无余, 对方只需要用手环扫描一下他的证件, 就能看到那个耻辱的红印。


    他现在就连一个稍微稳定一点的兼职都找不到。


    可是人总要活下去, 他还有生病的妈妈要养。


    短暂的犹豫过后,秋池终于还是接受了校方“施舍”给自己的这个职位。


    傅向隅偏头看向秋池,说话间,他们已经从偏僻的沙滩走到了一处海滩露营地, 有好几拨人都围在升起的篝火附近,嬉笑着碰杯, 一片欢声笑语。


    沙滩上的人越来越多, 可两人的手却并没有松开。


    “我妈一直想证明给那个男人看,她希望我能争气,希望我能考上最好的大学, ”秋池的声音很轻,“我刚考上那会儿, 那个男人还提着礼物来过我们家,但我妈妈没让他进门。”


    那天大概是妈妈最高兴的一天, 因为秋池看见她脸上满是扬眉吐气的喜悦。


    “这件事之后,我妈妈的精神就不太好了。”秋池说,“她可能有点恨我,恨我那么轻易地就认了‘罪’,甚至还留在了那个学校里当校工。”


    傅向隅终于开口:“又不是你的错。”


    秋池摇摇头。


    事情发生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处在无法接受的颓靡状态里。他很难过,但他知道妈妈的难过绝不会在他之下。


    说话间,有几个年轻人从车后备箱里搬出了几箱烟花,在沙滩上一个接一个地码好。


    傅向隅拉着秋池退到后边,引线很快被点燃了,因为离得很近,所以两人脚下的震动特别明显。


    烟花一朵接着一朵,在深蓝色的海天之间开出绚烂的颜色,盛放之后转瞬又凋落。秋池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烟花,他把脑袋仰的很高,刚才叙述时的委屈和难过好像都没有了。


    海风撩动着秋池垂在额前的头发,他的眼睛被闪烁的花火照映得忽明忽暗,傅向隅注意到他的睫毛是向下的,不短、但也没那么长。


    “秋池。”他忽然叫他。


    秋池下意识偏过头,烟花很响,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傅向隅看着他的眼睛,这双眼里正盛放着如火般的金屑,他那样真诚地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可傅向隅却沉默了。


    “没事。”秋池听见傅向隅说,“就想叫叫你。”


    ……


    一整个暑假,段鑫烨不是在家里打游戏,就是和朋友在外面鬼混,过得是昼夜颠倒、神仙一样的日子。


    开学前一周,段鑫烨本来和彭烁他们约好了去首都附近的一个度假村玩一玩,结果临行前两天,却被小姨拽到了这里来。


    小姨一家本来约好了在孩子开学前来这里度假,结果他那个工作狂姨夫临时有事,又不放心自己的妻子小孩,于是看起来很闲的段鑫烨便在小姨和小表妹的炮轰下,被抓来这里当扛行李的工具人。


    虽然他看着有些不靠谱,但到底是个高等级Alpha,只要往那一站,一般也不会有不长眼的过来找事。


    这两天段鑫烨都快无聊死了,因为要开车接送这两个祖宗,他酒也不能喝,游戏刚打一半,就要被这两人抓去当人形手机支架,给拍了半天照还得挨骂。


    段鑫烨觉得自己这几天,过得真是生不如死的日子,于是每天就在群里骂爹骂娘。


    刚刚看见有人要放烟花,那两祖宗又把手机塞他手里了,他站在一处人工搭建的亭台上,很敷衍地给这对母女拍了几张照片。


    拍到一半,段鑫烨瞳孔骤然一缩——他突然在照片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连忙朝着照片里的方向看去,烟花把这一片天空照得很亮。他跟傅向隅从小就认识,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可能认错人。


    段鑫烨现在真是恨不得拿个望远镜来,仔仔细细地看,可惜他没有带。


    两人转身往堤坝上走的时候,傅向隅旁边那人的脸在段鑫烨眼中晃了一晃,他像是做贼一样,下意识就往下一蹲,躲在了扶手后面。


    等回过神来后,他才小声叫道:“艹!”


    天呐。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站在傅向隅旁边的那个人就是那个他一直看不爽的校工,那个有案底的强|奸|犯……


    而且两人举止亲昵,好像还牵着手。


    他之所以被很巧合地跟傅向隅安排在了同一间宿舍,就是因为傅向隅的病,傅统帅让他要“多照顾向隅”,段鑫烨虽然看着有点傻,但这种话还是听得懂的。


    他是希望自己看着傅向隅,之前傅统帅百忙之中还给他来过两通电话,询问他傅向隅的近况。


    但现在这种情况……段鑫烨拿着自己的手机,很纠结,他觉得自己应该告诉傅统帅,但又不太敢打那个电话。


    可要是不打这个电话,他心里又实在憋得慌,蹲在地上想了半天,他终于还是把刚刚拍下的那张照片发给了秦蔚。


    秦蔚的电话马上就打了过来:“这照片你是p的还是真的?”


    “我哪有那技术?”段鑫烨压着声音说,“再说我就算要p,也不可能异想天开把他俩p一块啊!”


    “我就说之前怎么看见向隅把车往那个方向开呢,我们宿舍明明在另一边,我还以为他闲着没事故意想在学校里兜风玩呢……”


    段鑫烨滔滔不绝:“他妈的可真牛逼傅向隅,他俩处多久了啊,跟咱俩一点都没说。”


    秦蔚稍微比他要冷静一些:“跟你个傻缺大嘴巴说,他是想让你帮忙开场新闻发布会吗?”


    “你妈的你才傻缺,你才大嘴巴!”


    “总之这事你先别跟别人说,”秦蔚道,“你就假装什么都没看见,懂吗?”


    段鑫烨哀叫一声:“我跟谁说我?我第一时间就告诉你了,到时候他要是想杀我俩灭口,你必须先替我挡挡……唉这么大个八卦我得憋着,憋一秒都给我憋得七窍生烟了快。”


    *


    晚上民宿老板拿了半颗冰镇西瓜过来,说是自己家里刚切的,还很贴心地给了两人一人一把小铁勺。


    洗完澡后两人坐在露台上看星星,风里隐约传来海浪的声音。


    秋池抱着西瓜和傅向隅并排坐在一起,他把正中心的那块挖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抵到了傅向隅嘴边。


    “你吃吧,”傅向隅说,“我不怎么吃西瓜。”


    秋池于是把那一大块最甜的果肉塞进了嘴里,是脆甜的,又凉又冰。


    他接连挖了好几勺,傅向隅看他吃得津津有味,终于也凑过去,说:“尝一口。”


    秋池愣了愣,擓了勺不带籽的喂给他,傅向隅嚼了几口,咽了才评价:“不好吃。”


    “那你……还要吗?”


    傅向隅朝他欺近,低声说:“我想吃橙子。”


    秋池的脸还是红,他有些头晕,眼前Alpha的脸越来越近,等到傅向隅行将碰上他湿润的唇瓣时,秋池忽然感觉鼻子很痒。


    他忍不住低头用手掌蹭了一下,却蹭了一手的血。


    秋池怔住了,傅向隅也愣了一下。


    回过神来后,秋池连忙低头捏住鼻子,傅向隅则回房间给他拿了包纸。


    没过几分钟血就止住了。


    傅向隅伸手碰了碰他的脸,还是有些烫手:“是不是中暑了?”


    秋池摇摇头。


    虽然这个Beta坚称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但傅向隅还是把人拉去了附近的一家小诊所。


    诊所内几乎都是海鲜过敏以及急性胃肠炎的游客,秋池一进来就被一个护士打扮的大姨拉去验血。


    报告单很快就出来了。


    坐诊的老大爷先是推了推厚重的老花眼镜,对着报告单看了一会儿,然后说:“你血液里信息素的浓度很高啊,是发热期到了吗?”


    旁边的傅向隅回答:“他是Beta。”


    老大爷看了眼傅向隅,又眯起眼看了看秋池,心下了然:“Beta天然消化不了这么高浓度的信息素,所以我建议尽量还是不要发生标记行为。又没什么作用,而且你这高等级的信息素一下把人家腺体功能都弄紊乱了,当然会难受了。”


    大爷给开了一板退烧药和一盒降温贴,又叮嘱他回去以后要多喝水,好好休息。


    回到民宿时,傅向隅看见院门口的把手上挂着一个外卖袋,他转身看了眼跟在他后面的秋池:“你点的吗?”


    秋池点点头。然后小声说:“今天是我生日。”


    刚刚洗澡前他就在网上下好了订单,有点晚了,附近的好几家蛋糕店都只接受预定,好在还有一两家点还开着,并且还在接单。


    “怎么没说?”


    秋池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道:“出来玩我已经很开心了。而且我也点了蛋糕。”


    他已经好几年都不过生日了。印象里大多数的生日都在工作日,但妈妈每次都会给他买一块小蛋糕,晚自习下课后已经很晚了,可妈妈总在客厅里等着他。


    蛋糕是在床头柜上拆开的,秋池在那个巴掌大的蛋糕上插了七根蜡烛。傅向隅跟他一块点燃了蜡烛。


    “你二十七了?”Alpha的语气略微有些惊讶。


    “是啊。”被傅向隅这么一问,秋池才猛然发觉时间过得真的有点快,他的人生好像被暂停在了二十岁的那一天,没有再往前走。


    一晃竟然已经过去七年了。


    秋池将双手合十,许了特别久的愿望。


    傅向隅没有催,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猜这个Beta想要的东西大概有很多,所以他打算等秋池睁开眼的时候,就满足他的其中一个心愿。


    秋池睁开眼的时候,嘴唇上突然被人抹了一小坨奶油,他忍不住舔了一下。是甜的。


    “不知道你今天过生日,也没有准备礼物,”傅向隅说,“这样,满足你一个愿望,你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告诉我。”


    秋池脑门上还贴着刚才在车里傅向隅给他贴上的退热贴,闻言有些怔怔然。


    “……什么都可以吗?”


    傅向隅笑了笑:“但也别太过分。”


    秋池也傻笑了一声,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然后他看着那个蛋糕,想了很久。


    在这一块空白的沉默里,傅向隅甚至思考了一下自己的零花钱够不够全款买下首都的一套房。如果秋池想要的话,他也会尽量满足他的愿望。


    秋池磨蹭了很久,才终于开口道:“我就想……要是有天你不想再来找我了,可以和我告个别吗?”


    “什么意思?”


    “就是,”秋池解释道,“如果我们的交易要结束了,我想你能提前一点告诉我。“


    “……可以吗?”


    傅向隅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说:“我尽量。”


    “谢谢你。”


    “还有其他的吗?”


    秋池没怎么犹豫就摇了摇头。


    “你已经给我很多了,”秋池有些词穷,停顿了一下,然后说,“你是个特别好的人,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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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向隅忍不住又吻了他, 这个吻带着奶油的甜香气,他不怎么爱吃甜食,任何甜点吃一口就觉得腻了。


    但这个吻不一样。


    秋池主动地捧住他的脸,掌心、指尖, 灼烫的体温。他把贴在后颈上的阻隔贴扯下来, 傅向隅很快就在他身上闻到了一股属于自己的鸢尾香气。


    心口忽然变得饱胀、充盈, 还有一点浅淡的酸。


    秋池吻了吻他的下巴, 小声问:“可以抱你吗?”


    傅向隅张开手臂, 秋池小心翼翼地贴上去,把下巴搁在他的肩颈处,然后偏头凑在他腺体的位置上嗅了嗅, 上面只有浴液留下的皂香味。


    这上面有许多针孔, 有的已经很淡了, 秋池忍不住在他的伤口处贴了一下。


    柔软的唇瓣和灼热的呼吸陡然贴近这一敏|感处,傅向隅下意识地抓紧了秋池的后背,嗓音有些发哑:“别碰那里……”


    秋池有点晕乎乎地,闻言轻轻地往那里吹了口气, 他感觉到傅向隅的脊背瞬间绷紧了,像只被人拍了屁股的野兽。


    他有点生气地拽开身上的Beta, 语气有点凶:“找|操呢是不是?”


    这个Beta不仅发烧了, 鼻血还毁了一件上衣,现在只能穿着他带来的衣服,医嘱说让好好休息, 傅向隅今晚本来打算放过他的。


    可秋池的眼睛亮亮的,沾着一丁点湿润的水汽:“你腺体的病……能治好吗?”


    傅向隅被他一句话问得没脾气了:“治不好。”他很坦然。


    “除非这世上突然出现一个跟我匹配度达到100%的Omega, ”傅向隅的语气带着几分微妙的嘲讽,“但迄今为止被发现的命定之番有几对?”


    秋池没太关注这方面的新闻, 他们Beta之间并不存在信息素匹配度。但他对“命定之番”这一名词还算有所耳闻,还在念小学中学的时候,就有许多Omega沉迷于那样的偶像剧,并坚信未来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命定之人”。


    据说“命定之番”只有亿分之一的概率,实际可能还要更低一些。


    秋池好像有些难过:“那怎么办啊?”


    傅向隅看他一副严肃的样子,就觉得有点想笑。腺体功能紊乱通常也会带来体内激素的失衡,体现在这个Beta身上,大概就是变得有些脆弱和柔软。


    不过傅向隅并不讨厌他这样子。


    “不知道。”傅向隅把这个忽然变得多愁善感的人塞进了被子里,然后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可能没办法,所以睡觉吧。”


    Beta今晚抱起来很烫,灯已经熄掉,卧室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傅向隅似乎已经睡熟了,呼吸变得很浅。秋池今晚一直都晕乎乎的,脑袋也有些发胀,很困了,但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的体温越来越高,欲|望也越来越强烈。以前他从来没有这样过。


    秋池一直忍到傅向隅的呼吸变缓变轻,才偷偷地把手放下去。


    Alpha就躺在他旁边,十厘米不到的距离,秋池不敢有什么大动作,连按耐不住的气喘声都很矜持。


    出不来。怎么都出不来。


    秋池难得有些烦躁脾气,傅向隅的信息素就像是毒|品一样,那是秋池前二十六年从未“感知”到过的气味。


    秋池觉得自己的精神可能已经被那股鸢尾花的香气给标记了。虽然以前偶尔也……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每次都只差一点点。


    身体已经湿透了,秋池忍不住将手探向身后,直到那只手突然被人从后面抓住。


    Alpha朝他贴了过来,睡意未退的音调,明知故问:“在做什么?”


    秋池顿时不敢再动:“没什么。”


    “有点……睡不着。”秋池的心跳得飞快,有些心虚地解释,“是不是吵到你了唔……”


    傅向隅将头埋在他后颈处,然后毫无征兆地、突然整个地抓住了他。


    这个人的腺体很烫,伤口处隐隐渗出了几分橙子香气,很淡,夹杂在血腥气里。


    傅向隅忍不住把手指搅进他唇缝,秋池没有任何抗拒,反而咬住了他越探越深的指节。


    ……


    这一次秋池很快就出来了。


    结束后傅向隅松开他:“现在能好好睡了吗?”


    秋池没说话。


    傅向隅单手撑床,越过他开了一盏壁灯,他想下楼到车里拿一针抑制剂,不然他估计自己也没法睡了。


    壁灯的光线很弱,傅向隅看见秋池的脸已经红透了,带粉的薄红色一直延伸进宽大的睡衣领口。傅向隅伸手摸了摸他脑门,睡前新换上去的那副退热贴又变暖了。


    Beta的眼神有些迷离,胡乱往他身上扯了扯,抓住了他的衣服:“你能不能再……”


    傅向隅的喉头滚动了一下,这是秋池第一次向自己主动要求,可他只是碰了碰他的鼻尖:“等烧退了。”


    “这次不算交易。”秋池很小声地说,“我不要钱。”


    傅向隅动摇了,不是因为钱,而是因为这个人现在的姿态,实在是……


    “我好难受……向隅。”


    妈的。


    傅向隅彻底忍不住了。


    *


    九月,开学季。


    段鑫烨拉着一个行李箱走进宿舍,看见坐在沙发上看书的傅向隅,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干巴巴地“嗨”了一声。


    傅向隅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这么早回?”


    “明天不是就开学了,”段鑫烨有点郁闷,“什么意思,嫌我烦啊?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挺有自知之明。”傅向隅评价,“一会儿把你那老鼠窝收拾一下,之前我路过都听见老鼠叫了。”


    段鑫烨睁大了眼:“我去,真的假的?”


    “要不要叫灭鼠队啊艹,不是,我上哪儿找灭鼠队啊?”


    傅向隅有点阴损地笑笑:“真有老鼠我能把它塞你嘴里,注意点个人卫生吧段同学。”


    段鑫烨反应过来,“哼哼”地叫了两声:“又不让你住,我就爱拿脏衣服铺地毯,管得着吗你?”


    他心里自觉拿住了傅向隅的把柄,因此连话也反驳的很硬气。


    嫌我脏?你还和扫垃圾的谈恋爱呢你!


    但硬气了没几秒,段鑫烨又有点尴尬地把话锋一转,问他:“怎么还看起书了?”


    傅向隅把书签夹进纸页:“随便看看。”


    “你暑假就在学校待着,一直没回啊?”


    傅向隅“嗯”了一声。


    段鑫烨把行李箱推回到卧室里:“放假有去哪里玩吗?我跟秦蔚一暑假好像都没怎么见到你人。”


    “没去。”傅向隅说,“外面热死了。”


    “也是。”段鑫烨有点刻意地笑笑。


    顿了顿,又问:“你那病咋样了啊?”


    傅向隅忽然朝他看了过来,眼神有些怪异:“问这个干嘛?”


    “有人和你说什么了?”


    段鑫烨此人向来没心没肺,除非有人恰好提起,才会跟着附和着问问傅向隅的病,否则他那鹌鹑蛋大的脑子自己想不起这个来。


    被他这样盯着,段鑫烨顿时感觉自己心虚的连手都没地儿放了,差点就要和盘托出,好在他最后还是忍住了:“傅叔叔前两天打电话和我问你呢,打听你近况啥的,我说我离校了,我俩也不待在一块,我哪知道。”


    这事倒是真的,段鑫烨说话的时候表情很自然,因此傅向隅并没有再起疑。


    两人紧接着又聊了几句,段鑫烨没敢再乱说话,把话锋转到了秦蔚身上:“你看秦蔚那朋友圈了没有?”


    “没看。”傅向隅随口接,“又换人了?”


    “被你猜准了,”段鑫烨挺嫌弃地说,“这次换了个女孩儿,等级好像还挺高的,据说还是个挺有名的模特。”


    “照这样浪下去他迟早让人给阉了。上次那个小O你还记得吧?死活不愿意分,软硬不吃,给钱都打发不走,上次在路上碰见,上来脸就给秦蔚挠花了,连我都差点被他挠一跟头。”


    傅向隅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那最后怎么解决的?”


    “还能怎么解决,你那好兄弟又爆金币了呗,这世上就没钱不能解决的事儿,如果有,那就是给的还不够多。”


    ……


    晚上段鑫烨提着大包小包下楼丢垃圾。


    丢完垃圾还得去校内商超买点生活用品,段鑫烨本来想叫隔壁彭烁一块,没想到隔壁那两货都还没来,据说打算每天起一大早赶回来上早十。


    刚下楼段鑫烨就看见了秋池。


    因为刚开学,所以宿舍楼下的这片垃圾箱很快就满到溢出来了。初秋气温稍降,可还是热,这几堆垃圾要是不尽快处理掉,放一晚上就该臭了。


    段鑫烨走过去的时候,秋池正跟另几个校工一起清理垃圾箱周围的垃圾袋。


    看见段鑫烨手里的垃圾,秋池下意识伸出手:“给我吧。”


    段鑫烨没跟别人一样递过去,秋池俯身把旁边的一袋垃圾丢进清理车,然后才抬起头:“同学你好,垃圾箱已经满了,我们正在清理……”


    看见段鑫烨的脸,秋池很明显愣了一下。这人不知道又发的什么疯,表情怪异地盯着自己,一副吃了屎的样子。


    秋池以为他凑过来又要没事找事地冷嘲热讽,于是冷漠道:“有事吗?”


    没想到这次段鑫烨憋了半天,却只憋出一句:“……没事。”


    说完他就把手里的几袋垃圾顺手丢进了垃圾清理车,走的时候秋池看见那个男的还偷偷回头往这边看了好几眼。


    有病。


    秋池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这阵子才刚开学,他实在有点忙。


    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秋池的心跳又变快了,虽然猜到了可能是傅向隅发来的消息,但他现在正带着加厚的□□手套,没法用手机。


    好几个人一起,那堆垃圾很快就被清理干净了。


    把清理用具收回杂物间的时候,秋池听见有人抱怨:“刚上班就加班,大晚上的过来倒垃圾,也没给个加班费什么的。”


    “知足吧,咱们这学校工资已经给的算高了。”


    秋池很快地收拾好工具,然后脱掉厚重的手套。


    屏幕上果然是傅向隅发来的消息:「去买蛋糕了吗?」


    「昨天才刚买过。」


    「今天不想吃?」


    秋池删删改改,然后才点了发送:「也不能天天吃,我怕得糖尿病……」


    「好吧。」


    「在干什么?」


    「加班。」


    过了一会儿,秋池又发过去一条消息:「刚刚在你们宿舍楼下清理垃圾。」


    「还在吗?」


    「嗯。」


    「等一下我。」


    「和你一起回家。」


    秋池的目光落在“回家”两个字上,心口处有些麻痒,又有种温水淌过的感觉。


    傅向隅很快就下来了,两人钻进林荫小道,然后Alpha突然低下头吻了他。


    秋池没敢动,心跳得特别快,他惊诧于这个人的大胆,这里是学生宿舍楼下,随时都可能被傅向隅的熟人撞见。


    好在傅向隅并没有吻很长时间:“好久没看到你了。”


    秋池想了想,小声说:“才三天吧。”


    “不长吗?”


    秋池很轻地笑:“很长。”


    紧接着他顿了顿,然后说:“下次还是不要在这边那、那样,有点不安全。”


    的确很“危险”,学校里的大部分师生都认识他,就算完全不熟,对方也可能记得他的脸。


    可刚刚那一刻,傅向隅忽然有点不想再藏着掖着了。既然不可能找到命定之番,那跟Beta还是Omega在一块,对傅向隅来说,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可我就想亲,”傅向隅说,“不行吗?”


    当然没什么不可以,学校里多的是找个角落就能亲上的小情侣,十几二十岁的年纪,年轻的肉|体,张扬又热烈的灵魂,一个对视就会情难自禁。


    可这个人大概忘记了,他们并不是那样的关系。他也不是和他一样的学生。


    但秋池也不打算戳破,在Alpha亲口说出“结束”以前,他希望他们能一直开开心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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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逐渐转凉。


    首都今年下第一场雪的时候, 秋池刚洗干净手从厨房里出来,雪粒砸在书桌前的窗户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秋池拉开窗,又探出去一只手, 落在掌心里的雪粒顷刻间便化成了水。


    这几天气温骤降, 但到底才刚入冬, 气温不算很低, 所以这场小雪飘得半融不化, 更像是雨夹雪。


    秋池对着外面拍了两张照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太暗,不能怎么能拍得清, 于是秋池干脆录了个几秒的视频。


    他把视频反复看了几遍, 然后才发给傅向隅:「外面下雪了。」


    “什么时候过来……”后一句话还没来得及发送过去, 门口处就忽然响起了钥匙插入门锁的声响。


    房门向内打开,傅向隅走进来,换上了属于自己的那双毛绒拖鞋。


    “做好饭了?”他抬头看向朝这边小跑着过来的秋池。


    “还有一道小炒。”现在天气冷了,他怕太早炒好一会儿就放凉了。


    说完他又低头看向傅向隅手里提的蛋糕, 有些怔楞:“怎么忽然买蛋糕啊?”


    “庆祝我今天十九了。”傅向隅冲他一笑。


    Alpha的发梢看上去有些微湿,像是冒雨来的。


    秋池刚要伸手去接蛋糕, 闻言有些惊讶:“怎么不告诉我?”


    傅向隅只告诉他今晚会过来吃饭, 没说其他的,所以秋池只做了一桌家常菜。


    “怕你破费,”他说, “一会儿家里还有一场,七点走, 得回去做做样子。”


    这会儿已经五点半了,想到傅向隅待不了多久了, 秋池心里就有点小失落。


    他把那块蛋糕拿进厨房,然后打开冰箱,给傅向隅带来的蛋糕腾了个位置。


    秋池今天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高领毛衣,是傅向隅之前买给他的一堆衣服里的其中一件。


    那天从海边回来后,傅向隅说要补给他生日礼物,送了他一张校门口蛋糕店的充值卡和很多件衣服,春夏秋冬都有,尺码也都刚好合适。


    都是秋池看不懂的牌子,他怕被人问,所以一般就在家里穿穿,或者穿在工作服里面。


    傅向隅没过一会儿也走进来了,这人先是轻车熟路地俯下身子从后面抱住他,然后贴着他的脸颊,很腻歪地:“晚上想和你睡。”


    “那结束后……要过来吗?”


    “可能来不及,一会儿估计要喝酒。”


    “还是少喝点……”


    傅向隅不说话,只亲了亲他的嘴角。


    Alpha一直抱着他,害得他分神了好几次,锅里的豆角炒肉也糊了一点,炒焦的干辣椒呛得两人一前一后地开始咳嗽。


    秋池连忙把火关掉,傅向隅则抵在他背后笑。


    秋池很小声地说他:“傻子。”


    两人一块把厨房里做好的菜端到了外面,坐下的时候傅向隅偏头望向窗外的雪,忽然提起:“去年今天我是在你家睡的,还记得吗?”


    秋池愣了一下,过了几秒才想起来,他轻笑一声:“那天原来是你生日啊。其实本来没想带你回我家的,但你当时一直扯着我的手,一点都掰不开。”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那时候……你好像有点伤心。为什么?”


    傅向隅沉默了几秒,然后才道:“那天是我母亲的忌日,我刚成年,也刚知道他被埋在那里。”


    “确实有点难过。”


    说到这里他忽然很轻地笑:”还好碰上一个特别好心的小伙子把我捡回家。”


    秋池被他的语气逗笑了。


    可这笑容只有片刻,默了会儿他忍不住又问:“你的病……是不是因为……”


    “都有吧。”傅向隅坦然道,“我还没来得及出生他就断气了,那时候离我的预产期好像还有一个多月。”


    “我的信息素无法被评级,听说刚出生那会儿,我爸完全不管我,你知道我们这两类人种,无论是在胚胎期还是幼儿期,都需要父母双方的信息素抚慰才会有安全感。”


    秋池点点头,他有听说过这个。


    “检查出有问题的时候,腺体的发育已经不可逆了。他那时候才开始有点紧张。”


    傅向隅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并不是在谈论自己,而是在讲另一个与他完全无关的人。


    可他越是这样,秋池心里的紧涩感便愈盛,他看着傅向隅,有种想要抱住他的冲动。


    “干嘛,”傅向隅注意到他的眼眶有些泛红,于是笑着逗他说,“这么心疼我?”


    秋池没说话。


    “别哭,池哥。”


    秋池的眼睛睁大了一点:“我没哭。”


    “而且好怪啊……别叫我那个。”


    “那叫你什么?不让叫哥,那要叫你宝宝吗?”


    “宝宝?”


    秋池起身过来捂住了他的嘴。


    这人几乎是从座椅上跳起来的,傅向隅盯着他变红的脸和耳廓,笑了。


    Beta的反应很好玩,弄得他再一次福至心灵,想到了一些更肉麻的昵称。


    可下一秒,秋池却红着脸凑过来,然后在他的脑门上亲了一下:“生日快乐啊。”


    他似乎有点词穷:“又长大一岁了。”


    这话有点像是在哄小孩,傅向隅有点不太高兴,他拉开秋池压在他下半张脸上的手,追问:“没了?”


    “祝福呢?”


    “希望、”秋池想了挺久,然后才很真诚地说,“希望你开心。”


    “病也能变好。”


    虽然傅向隅几乎不会和他提起自己的病,但秋池看得见,Alpha腺体上的针眼越来越密,进入发热期的时候,这个人就会变得有点吓人。在强效抑制剂起效之前,他完全无法沟通,总会弄得他很疼。


    不过每次只要紧紧抱住Alpha,他似乎就会恢复一点意识,变得不那么凶。


    傅向隅是真的有点害怕秋池这样的眼神,太真了,弄得他有点舍不得“欺负”他。


    他憋了会儿,却只轻轻揽住这个人的后腰,然后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你也开心。”


    虽然这一桌都是家常菜,但每一道都很合傅向隅的胃口,他吃了一碗饭,秋池还想再去给他添。


    “不要了。”


    “切蛋糕吧。”


    秋池刚把厨房里的蛋糕搬出来,傅向隅腕上的手环就响了,是秦蔚打来的,傅向隅对着提着蛋糕朝自己走过来的Beta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秋池于是很安静地在他面前坐下。


    对面的声音特别乱:“怎么还不过来?到底谁过生日啊,一群人全跑过来问我你在哪儿,我酒都替你喝了十来杯了。”


    “马上到。”傅向隅说。


    “赶紧的啊,你到哪儿了?”


    “宿舍楼下。”


    秦蔚骂了句娘。


    通话挂断后,秋池恂恂地看向傅向隅:“要走了吗?”


    “嗯,”傅向隅说,“等我吹完蜡烛。”


    秋池于是赶紧伸手去拆那个蛋糕,配的蜡烛是数字的,他把数字“1”和“9”从包装盒里拆出来,然后端端正正地插在了蛋糕上。


    两朵火苗摇曳着明亮。


    傅向隅闭上眼睛,他从来不对着蜡烛许愿,每次被众人围将着在蛋糕前,那半分钟的沉默,傅向隅的脑海里总是一片空白。


    他没什么愿望。也不相信在心里没什么诚意地默念一下,愿望就会被实现。


    可这一次闭上眼,他脑海中却徒然浮现出了秋池的脸……


    一直这样下去吧,他忍不住想。


    分别时的吻是奶油味的。


    傅向隅有点舍不得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想起自己刚才淋了点雨,发型有点乱了,于是他说:“不然我洗个头再走吧。也不差这一会儿了。”


    秋池于是转身去给他拿毛巾。


    浴室里很快便响起了水声,秋池拿着毛巾站在门口,过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问他:“……明天你还过来吗?”


    水声太大了,傅向隅有点没听清。


    他关掉花洒,问:“什么?”


    秋池:“没什么。”


    几秒种后,浴室门忽然被打开了,秋池有些惊愕地后退一步。Alpha完全赤|裸着,浑身都湿漉漉的滴着水。


    “你……”


    不等秋池说完,傅向隅便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秋池躲闪不及,被他一把拽进怀里,衣服也给蹭湿了。


    “刚说什么了?”


    秋池小声:“我就随便说说,没事。”


    傅向隅好像有点生气,挺用力地掐住他的脸,捏地他的嘴撅起来:“你每次都这样。”


    “再说一次会要了你的命吗?”


    “到底说什么了?”傅向隅追问。


    秋池只好低着眼重复:“就是想问问你,明天还过来吗……”


    空气突然安静了几秒。


    傅向隅反应挺冷淡的:“不是很想来。”


    他瞥见了秋池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可这人却仍要装模作样地说:“知道了。”


    “你快洗吧,”秋池说,“一会儿该着凉了。”


    傅向隅忍不住用湿润的指腹蹭了蹭他眉头上的那颗小痣,面色放缓,忽然又改了口:“会来。”


    秋池抬头看他。


    “突然又想来了。”


    秋池看见他脸上带笑,是在逗他的意思。


    “以后不许再趁我洗澡的时候‘蚊子叫’,”傅向隅报复似地搓了搓他的脸,“冻死我了。”


    秋池赶紧把人推回浴室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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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家主宅。


    傅向隅才刚到, 就被一群人围将着拥进了会客厅,有人开玩笑说:“咱们傅少怎么比统帅还忙?来半天了都见不到你人。”


    手里被塞了一杯西柚汁混调的开胃酒,傅向隅抿了一口,然后随口敷衍:“学校临时有事。”


    “什么事弄到这么晚啊?”有人说, “我记得秦蔚跟你都是都兰的吧, 今晚刚好裘少也在, 早知道让他打个电话跟那边说一下了。”


    紧接着又有人笑着接口:“我记得都兰好像就他家开的吧?哪个老师不长眼让我们傅少‘留堂’了?赶紧叫裘哥打电话过去‘教育教育’!”


    说话间, 那个被称作“裘哥”的Alpha走上前来, 朝傅向隅伸出手,笑笑:“裘彦明。我们之前应该见过的。”


    傅向隅对此人没什么印象,但那位校长膝下只有一儿一女, 于是他轻描淡写地:“是吗?”


    “好像在新闻上见过你, ‘见义勇为模范青年’。”


    裘彦明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尴尬:“都多久之前的新闻了, 傅少怎么还关注这个。那时候年纪小,热血上头就动手了,新闻都写得太夸大其词了。


    “什么见义勇为啊?我怎么没听说过?”旁边有人问。


    裘彦明敷衍着应了两句。伸出去的手没人回应,于是他挺尴尬地又把手收了回去。


    段鑫烨端着酒在旁边站了半天, 愣是没挤进去,他看了眼裘彦明, 然后用手肘怼了一下秦蔚:“那人谁啊?好像没见过。”


    这人平时跟他们不是一个圈里的, 而且看着年纪挺大了。秦蔚低声说:“都兰那个老校长的儿子吧,听说是老来得子,所以特别宠。”


    “我去, 他呀。”段鑫烨虽然没怎么见过他本人,但私底下听说过不少和这人有关的八卦, 这人的“花”不像秦蔚那样,崇尚一个你情我愿、好聚好散。


    明明前好几年就已经结婚生子, 但还是不安分,有几次都闹上新闻了,也亏得他家有钱有势,才能压得下来。


    “之前怎么没见他来过?”段鑫烨小声问。


    秦蔚把这个大嘴巴拉到一边,好在会客厅内人多,挺闹的,被议论的本人并没注意到段鑫烨。


    “他爸马上要退休了吧,”秦蔚低声,“之前招惹了那么多人,怕遭报应呗,估计特意叫他过来巴结巴结傅叔叔。”


    “下次有什么等人走了再说,人就站旁边你也逼逼赖赖。”


    段鑫烨还有点不服气:“我管他。”


    过了会儿,段鑫烨又听见秦蔚小小声问他:“向隅是不是还谈着呢,跟那个Beta?”


    段鑫烨愣了一下:“他跟你说的?”


    “怎么可能。”


    这事两人一开始估摸着傅向隅也就是想玩玩,虽然打小就玩在一块,但他们很默契的,彼此都不插手对方的私生活。秦蔚以己度人,认为傅向隅之所以跟那个校工在一块,可能也就是为了方便解决生理需求,玩不了两个月估计就得分了。


    毕竟都在学校里,而且那Beta长得也还可以,不磕碜。


    不过身份上的确有点拿不出手,为了避免傅向隅尴尬,所以两人直到现在,都很好心的一个字没跟他提。


    “那你干嘛忽然说这个?”段鑫烨问。


    秦蔚看了眼傅向隅那边,然后才说:“刚他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我闻到他洗发水味了。”


    段鑫烨目光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你没事闻这个干嘛?你是同性恋啊?”


    秦蔚感觉自己跟这个傻缺的脑回路可能有壁,好好的八卦,结果聊得他直冒火。


    “我鼻子灵不行吗?”秦蔚低声骂道,他自诩风月场上过,细节这块还是拿捏得很准的,不然也不能有那么多跟他处过的都对他念念不忘,“反正他平时用的肯定不是这款洗发水,头发也是刚洗过的。”


    段鑫烨还是听不懂:“那能说明什么?说明今天他换了款洗发水洗头?”


    “艹,”秦蔚骂他,“明天我请你去医院测测智商好不好?你怎么考上大学的?是不是让你爸偷着给买分了?”


    “你俩用那洗发水平时十年八年都不换的,每天都那个无聊的味,我一闻就闻出来了。”


    “而且刚我打电话问他的时候,他是不是说在‘宿舍楼下了’?结果又等了快一个小时才过来,他平时很少迟到吧?就算迟到也不会迟到这么久。过来的时候洗了头,可能还洗了澡,洗发水的味道还和平时不一样,这天气至于出那么多汗吗?肯定是刚从谁床上下来的啊!”


    他说了这么一堆,段鑫烨才有点回过味来。


    “所以你去问问他呗,”秦蔚怂恿他,“旁敲侧击一下。”


    段鑫烨果断拒绝:“我不要。要去你去,我跟他不熟。”


    ……


    太喧闹了。


    一人接一句的祝福声像蝉声一样,傅向隅被围在一个很大的蛋糕前,顶灯被熄掉了,只剩下几盏昏暗的氛围灯。


    九只直筒蜡烛一块被点燃,场面看起来像是要发射火箭。等到烟花行将燃尽的时候,站在傅向隅身后的傅霁忽然伸手搭住了他的肩膀。


    傅向隅回过头,看见这个男人不带什么感情地朝着自己笑了笑:“长大了。”


    一眨眼,他已经长得和傅霁一样高了,甚至还要更高一点。


    “一会儿来我书房一趟,”他保持着那个属于长辈的慈爱的笑容,“爸爸有话要跟你谈谈。”


    吹过“蜡烛”后,宴会逐渐开始收尾,客人们也陆陆续续地回去了,最后客厅里就剩下秦蔚和段鑫烨两个人。


    段鑫烨看起来已经明显有了几分醉意,躺在沙发上朝他招了招手:“不是说今晚上通宵打游戏吗?你要去哪儿?”


    “我爸找我。”他说。


    段鑫烨“哦”了一声。


    傅霁的书房在三楼,这一层做了专门的隔音处理,一切大小响动都被隔绝在外,安静得有些可怕。


    傅向隅敲响了书房的门。


    “进。”


    傅霁放下了手里的咖啡,他站在巨大的拱形落地窗前,夜很静,从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见庄园内的那处人工湖。


    “最近学习还好吗?”


    “就那样。”


    傅霁转过身,没什么表情地看向他:“昨天我去了趟研究所,他们告诉我一个喜讯,和你有关的。”


    “想着刚好今天你生日,就当做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了,所以他们应该还没跟你说。”


    傅向隅光是听见他的声音,就有些莫名的烦躁:“是什么,又有新药了?”


    傅霁笑了笑:“是能根治你的病的‘药’。”


    “恭喜我们小隅,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命定之番’。”


    傅向隅猛地怔住了。


    “很突然是吧,”傅霁说,“之前这个小朋友都在国外生活,在腺体发育成熟以前就去了国外,所以国内的信息素库里没有他的采样。最近他刚好回国待了几个月,又刚好生病,医院系统上传了他的信息素采样,结果和你的信息素百分百匹配。”


    “怎么不说话?”


    傅向隅:“没有,只是确实感觉有点突然。”


    顿了顿,又开口问:“年龄合适吗?”


    “当然。”傅霁说,“那孩子今年十九,比你要大几个月。配对结果出来的时候就已经通知他家里人了,那孩子似乎对你也挺感兴趣的。”


    “不过他应该还有两个月才能完成学业,在那之前你们可以先加上联系方式,相互熟悉一下。”


    傅霁伸手拍在他肩上,然后微笑着说:“两个月,该断的都断干净,别到时候闹到人家面前去,弄得不好看。”


    “好了,去和你的朋友们玩吧。”


    直到走出那间书房,傅向隅才慢慢开始回过味来。


    傅霁什么都知道。


    就像在看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要他不出格,乖乖待在他预定好的框架内,傅霁就还是那个表面上的“慈父”。


    两个月……


    他该怎么和秋池说。


    傅向隅心乱如麻,刚下楼梯,迎面就扑过来一束礼花,弄得他满身都是亮片。


    秦蔚往他手里塞了一块滑雪单板:“刚出的联名限量款,还有配套的护具和同款双板,放你家客厅里了。等放假了咱三一块去滑雪。”


    段鑫烨不甘示弱:“我给你买了只机械大蜘蛛,我在店里看过,爬得特快,晚上还会自己回仓充电。”


    秦蔚挺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傅向隅拍了拍身上的亮片,跟着两人一块去了楼下的游戏区。小时候他们经常在这儿聚,两人都喜欢上他家来玩,因为傅统帅十天有九天都不在,没大人管,玩得也格外尽兴。


    “他看起来是不是有点不高兴?”段鑫烨撞了撞秦蔚的小臂,自以为挺小声地逼逼赖赖,“干嘛都不说话?”


    秦蔚早看出来了,就是没找到时机问,此时刚好借着段鑫烨的话开口:“向隅,傅叔叔刚跟你说什么了?”


    傅向隅心里挺烦,靠在皮面软沙发上点了根烟:“……研究所那边找到了我的‘命定之番’。”


    “那不是很好,”秦蔚闻言也有些惊讶,“不是说只要跟‘命定之番’相互标记,你的病就有可能被治好吗?”


    “而且‘命定之番’那么罕见,你运气是真好。”


    段鑫烨也忍不住问:“那人男的女的啊,漂亮吗?有照片吗?”


    傅向隅挺冷淡地:“没见过。”


    “放心吧。能跟你百分百匹配的,肯定也是个顶级Omega,”段鑫烨打了个酒嗝,语气里隐隐有些羡慕意味,“100%什么概念?你俩只要一对上眼,一辈子眼里就没别人了。”


    他父母亲的匹配度不算高,记忆里两个人经常吵架闹离婚,后来母亲患癌离世,段父一滴眼泪没掉,转眼就娶了新老婆。


    “你就别多愁善感了,”段鑫烨酒劲上头,越说越起劲,“再怎么不济,这人肯定也比那个校工强吧……”


    他话音未落,傅向隅就猛地抬头朝他看了过来。


    段鑫烨被他盯得脊背发寒,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他反倒理直气壮地提高了音量,用玩笑的语气:“跟那种人也就随便玩玩还行,他一个Beta应该也没脸缠着你吧?给点钱打发掉就行了……”


    没来得及把话说完,段鑫烨便被无端开始愤怒的傅向隅一把抓住了衣领:“你告诉我爸的?”


    “我没说,我一个字都没说!”段鑫烨很大声地囔,“我就告诉了秦蔚一个,多仗义!你都不知道傅叔问我的时候我有多心虚。”


    他囔完了自己还觉得挺委屈,段鑫烨平时对朋友都挺仗义的,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傅向隅这事真是憋掉了他一条命,为了“保住”好友的脸面,他愣是跟彭烁他们都没提。


    傅向隅看他那副又怂又委屈的样子,看也不是他说的,这人脸上挂不住事,要真是他漏给傅霁的,这会儿估计已经心虚地给他下跪了。


    于是傅向隅松开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天我陪我小姨和表妹开学旅行……我先声明一下,离首都最近的就那片海滨景点,我可没有跟踪你,”他说,“而且你俩就那么光明正大地在海滩上拉手,我想看不见都很难。”


    傅向隅转头看向秦蔚。


    秦蔚忙道:“我怎么可能说,之前叶子和我说这事的时候,我还提醒他别乱说呢。”


    见他这幅样子,秦蔚的眼神微微变了,他试探着问:“你不会对那个Beta真上心了?”


    “应该不会吧?”他又找补地笑了笑。


    可傅向隅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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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向隅已经很久不在这边过夜了。


    他躺在小时候睡过的床上, 躺了很久都没能酝酿出睡意来。


    接近零点的时候,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弹出一条消息来,傅向隅看见屏幕上秋池的头像, 手比脑子更快一步, 一下就点了进去。


    「你休息了吗?」


    傅向隅点开他之前发来的那条视频, 还没完全暗下去的天色里飘过几颗盐粒大的雪, 在路灯的暖光下细微的闪烁着。


    他仿佛能透过这个短暂的视频听见Beta的呼吸声。


    秋池紧接着又发了张照片过来, 照片里是他那张小床,铺了层淡紫色的床单,没什么花纹, 但看着很柔软。


    「我买了套稍微大点的被子, 这样以后一起盖就不会冷了。」


    傅向隅不知道该怎么回, 犹豫了片刻,索性关掉了聊天界面。


    ……


    洗完澡的秋池躺在刚铺上新床单的小床上,发完那几条消息后,他又忍不住点进去看了好几次。


    以往傅向隅每次都回得很快, 但这次却一直都没有回。


    秋池猜测他可能是喝多了酒,已经睡着了。


    因为每天都要早起清扫责任区的枯枝落叶, 秋池现在也很困了, 他抓着手机又等了会儿,没等到傅向隅的回复,于是打开手机, 在输入框里打下了“晚安”两个字。


    第二天秋池刚好休息,于是起了个大早, 到离这儿最近的农贸市场买了一堆菜。


    昨晚他就提前列好了清单,挑的都是平时不大舍得买的食材, 没想到刚到宿舍不久,就接到了傅向隅打来的电话。


    秋池赶紧把手里提的食材都搁在了厨房台面上,然后飞快地接起电话:“喂?”


    没什么铺垫,傅向隅开门见山道:“今天有事,就不过去了。”


    秋池愣了一下,看了眼台面上刚买回来的菜,小声地说了句:“好。”


    “……那明天呢?”


    “看看吧。”


    秋池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他敏锐地察觉到傅向隅的语气似乎有些敷衍,也有些冷淡,于是就没有再开口。


    挂断电话后,他把刚买好的那些菜放进冰箱里码好。


    可能是太忙了吧,他想。


    这之后傅向隅一连小半月都没再过来。


    秋池发给他那些消息,他好像也都看不到。有时候会挑着回一两条,但秋池能感觉到他好像没什么热情,一直都是很敷衍的态度。


    于是秋池开始反思自己的话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十一月下旬的时候,首都下了场大雪。


    秋池在学校里碰到过傅向隅好几次,有几次两人离得有点远,傅向隅似乎没看到他,除了在那间逼仄的职工宿舍里,Alpha大概在哪里都是众星捧月的。


    很早之前,他好像就已经无法抑制住自己看向傅向隅的目光了。


    秋池见过他站在礼堂上发言、领奖,也见过他被同样光鲜亮丽的同龄人簇拥在其中。那个年轻的Alpha就像是站在另一个世界里,而他则藏在众人看不到的角落之中,心里既骄傲又难过。


    隔很远他就看见傅向隅了。


    这人身旁站着一个棕头发的女孩,秋池知道她,傅向隅的同班同学,和彭烁那群人也玩得很好。


    两人似乎正在讨论着什么,秋池手里拿着铲雪的工具,刚刚领班在群里通知他去处理天桥阶梯那块的积雪,他急急忙忙地赶过来,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傅向隅。


    和傅向隅擦肩而过的时候,秋池悄悄地看了他一眼,可这个人却好像没看见他一样,熟视无睹地从他旁边经过,连一个眼神都没有。


    这么近的距离,他不可能没看到自己。


    之前的每一次“偶遇”,傅向隅的目光都会短暂地停留在他身上,直到秋池也抬眼悄悄回应他的目光。


    秋池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他觉得这场交易可能就快“结束”了,可傅向隅还没有跟他提起这个词,他本能地保留着最后一丝幻想。


    万一不是呢?


    那天傅向隅从他家离开的时候,两人并没有闹矛盾,Alpha也没有不高兴,那天晚上他还冒雨跑出去买了礼物。


    可傅向隅从那天之后再没来过。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是不是不该问他那个问题,不该在他洗澡的时候开口,不该和蚊子一样小声地说话……


    是不是莫名其妙的就被他讨厌了。


    *


    十二月初,都兰建校三百年庆典。


    庆典当天校方邀请了上千名校友,报名的志愿者有点不够,策划小组于是从校工里抽调了一批人员负责现场布置和物料发放。


    当天秋池推了好几车矿泉水送到礼堂,又跟其他人一起把水一箱一箱地卸下来。


    其中一位负责人进来看了眼,然后点了秋池和另两个校工:“麻烦你们三位把矿泉水拆开,然后在礼堂的那些空桌上摆放好。”


    “每桌都要?”


    “是的。时间有点来不及了,每人就各负责两列吧,剩下的我再去喊人。”


    秋池来回搬了几趟,才刚摆到一半有余的时候,被邀请过来的校友和学生代表就已经陆续开始入场了。


    秋池在这些人里看见了傅向隅,他只用余光往那个方向匆匆瞥了一眼,然后就低下头,继续专心地摆放那些矿泉水。


    再次折回到那间临时仓库搬水的时候,刚走出去没多远,秋池就被一个从拐角那儿突然冒出来的男人很重地撞了一下。


    秋池手里的一箱矿泉水差点没拿稳,虽然是对方先撞到的他,但他还是下意识地说了句:“抱歉……”


    秋池听见那人很轻蔑地嗤笑了一声。


    他抬眼看向对方,看见那人脸上露出了一个恶劣的笑:“你没长眼吗?“


    秋池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张脸。


    下一秒,裘彦明也从那个拐角处走了出来,他笑了笑,随即不轻不重地训斥道:“你干嘛呢耿迪,一把年纪了还欺负同学?”


    “我哪欺负他了,”耿迪理直气壮地,“明明这么宽的走道,他非撞我身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裘彦明则从另一侧堵住秋池的去路,语气很轻松,像是熟人碰面:“好久不见啊,小秋同学。”


    “在学校里扫垃圾的感觉怎么样?”他笑得古怪,“挺宾至如归的吧?毕竟这才是你们Beta应该干的事儿。”


    耿迪则在后面挺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背:“本来就不该收他们这些垃圾,要不是教育部有规定,必须收几个Beta做做样子,这些下等人怎么可能考的进来。”


    说到这里他忽然一顿,直勾勾地盯着秋池的眼睛:“令堂应该还健在吧?”


    秋池终于抬头瞪了他一眼。


    耿迪笑起来,又看向裘彦明,有点不甘心地说:“妈的当初那疯婆子在我腰上拉了道这么长的口子,缝了二十来针,没让那疯婆子坐牢真是便宜她了。”


    当初好在被刀刺伤的不是裘彦明,否则那起案子到最后也不会被高高拿起、轻轻放下,都兰这位老校长爱子如命,哪怕是蹭破太子爷一块皮,那都得拿“命”来偿。


    “干嘛呢,这样瞪着我,”耿迪像是发现了什么特别有趣的事儿,“是不是特想打我?坐牢还没坐够呢?”


    秋池一直在克制着心头的愤怒和火气,抱着矿泉水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可就算出手,他也打不过这两个Alpha,反而还会为此丢掉唯一一份稳定的工作。


    说话间,裘彦明忽然伸手扯开他的口罩,秋池厌恶地往后躲了一下,却撞在了耿迪身上。


    “我最近在追蓝茵,”裘彦明啧一声,“那小|婊|子还挺装的,老来欲迎还拒那一套。”


    “听人说你俩以前处过啊?一起去图书馆,整的还挺浪漫,”他极轻蔑地睨了秋池一眼,“她怎么能看上你啊,不是你死缠烂打吧?”


    秋池一直没说话。


    听见裘彦明提起蓝茵,秋池猜到这人很可能是在她那里吃了瘪,有气没处撒,又刚好看到了自己,所以才特意找过来找茬泻火。


    耿迪又从后面推了他一把:“我们裘哥问你话呢,哑巴啦?”


    蓝茵是他大学同学,一个B级Omega,两人在学业上都很上进,经常组队一起完成作业,每次配合得也都很默契。


    一样的人生目标让两人有了许多的共同话题,大概是互相对对方都有些欣赏意味,那段时间他跟蓝茵确实走得很近,两人还玩笑着说以后说不定可以选到同一个导师。


    一直到他出事。


    蓝茵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避开他,甚至很积极地在帮他找律师,可是当时没有哪一家首都律所敢接手他的案子,而且秋池家里也拿不出那些钱去聘请好律师。她为秋池感到愤愤不平,甚至上网发布了一些愤慨言论。


    后来大概是被辅导员警告了,在校方的不断施压下,蓝茵把那些帖子都删除了。秋池不想连累她,后来蓝茵来找过他几回,他都没怎么给回应。


    自那之后两个人也没有再联系了。


    ……


    礼堂内。


    傅向隅听见有个负责人问校工说:“负责这两排的那小哥人呢?”


    那校工想了想,说:“刚好像看见有两个人去找他,可能有什么事吧。”


    “那行,”这会儿入场的人越来越多,负责人忙得焦头烂额,也没空去管那个突然消失的校工,“那就麻烦叔你们几个了,咱顺便把剩的那点也帮忙摆了吧,要有什么急事就提前说一声,我这一双眼睛也看不过来是不是?”


    傅向隅犹豫了几秒,随即忽然起身。


    旁边的秦蔚看了他一眼:“你去哪?”


    “洗手间。”


    傅向隅从拐角那儿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秋池被那两个Alpha夹在中间,裘彦明似乎伸手在秋池的臀部上抓了一把,嘴里在说什么话傅向隅根本没听清楚。


    因为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裘彦明旁边,这人看见他,有些意外,张了张嘴似乎想跟他打招呼:“傅……”


    然而没等他说完这个音节,傅向隅迎面就是一拳。


    他没怎么和人打过架,几乎没有近身搏斗的经验,毕竟从小到大根本没人惹他,就算是烦到他的人,也不需要他亲自动手解决。


    落在裘彦明拳脚毫无章法,但每一拳都是实打实的,这人一时间被压在地上打懵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秋池看见傅向隅后颈上的阻隔贴被他自己扯开了,来自于顶级Alpha信息素的绝对压制,让眼前刚刚还嚣张得不行的两个Alpha都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只有秋池完全不受影响。他上前试图拽住傅向隅的肩膀,拽不动,于是又去扯他的小臂。


    倒在地上的那个Alpha鼻血已经流了满脸,可秋池根本拉不住傅向隅。


    等级相当的Alpha信息素只会激发对方强烈的争斗欲,但傅向隅的信息素等级已经超过了传统评定Alpha等级的最高区间。


    被他压在地上打的那个Alpha在信息素的绝对压制下,毫无反抗能力,甚至已经开始不自觉地抽搐,身下也有腥|臊的黄色液体在白色的瓷砖地板上缓缓洇开。


    秋池很怕他弄出人命来,他有些手足无措,此时去叫人来无疑会把事情闹得更大。


    于是他只好跪在地上,用尽全力抱住他:“求你了向隅……”


    “别这样。”


    Alpha在他怀里挣扎,接连几次挣脱,可秋池却锲而不舍地又抱住他。


    终于,傅向隅好像冷静了下来。秋池赶忙伸手去探地上那个Alpha的鼻息,虽然他做梦都想让裘彦明死,但决不能是因为傅向隅。


    他不想让傅向隅被自己牵连。


    可傅向隅却抓住了他的手腕,厌恶的口吻:“没死。脏死了,别乱碰。”


    刚刚傅向隅的信息素迅速蔓延开来,耿迪下意识地就跑开了几米,但现在仍是全身难受,他捂住疼痛难耐的后颈,心有余悸地看着傅向隅。


    “你是哪一级的学生,你知道……”


    傅向隅回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耿迪瞬间住了嘴。


    Alpha之间的信息素等级分明,耿迪发自本能地畏惧着这个拥有着超出常理的高等级信息素的同类。


    傅向隅从裘彦明身上站起来,又用鞋底踩了踩他的脸,可惜他的鞋底太干净了,并没有在这人脸上留下什么痕迹。


    秋池看见傅向隅挺冷漠地给秦蔚打了个电话,也没多说什么,就让他“出来一下。”


    秦蔚刚一靠近这里,就忍不住捏紧了鼻子,暴躁地骂道:“快把你那味道收收傅向隅,他妈的里面那么多人,你发什么疯?”


    那个被摘到一半的阻隔贴不知道还管不管用,但有总比没有好,秋池小心翼翼地替傅向隅把它又给粘回去了。


    秦蔚看了瘫软在地上满脸是血的裘彦明一眼,又瞥了眼秋池,最后才看向傅向隅:“不是……


    “这你打的?”


    “嗯,”傅向隅轻飘飘地说,“麻烦你帮我处理一下。”


    秦蔚:“?”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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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礼堂这边离校内停车场很近。


    秋池被傅向隅一路拉着拽上车, 车门刚关上,Alpha的身体就抵向了他,并用一种很可怕的眼神盯着他:“他刚碰你了?”


    秋池下意识否认:“没……”


    “除了这里,还有哪儿?”身下的软肉被狠狠地拧了一下, 秋池忍不住推了他一把, 可惜没能将人成功推开。


    “……就那里, 其他没了。你别生气。”


    Beta身上眼下全是那两个Alpha的味道, 两种难闻的气味混杂在一起, 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不是他的错,可傅向隅还是有点恨他。


    这人的身体可以容纳所有人的信息素,无论是Alpha还是Omega, 不只有他一个人可以占有他。


    所有人都可以觊觎他的东西。


    和他断掉之后, 他还可以去找其他人, 那张破铁床上会有其他人挤上去,也会有其他人“尝”到他的味道。


    那股独一无二的、他曾经以为只属于他的橙子味,也会变成别人的。


    光是想想他就觉得自己快疯了。


    他忍不住又吻了秋池,两人很快就拥吻在一块, 熟悉的呼吸、熟悉的节奏,所有情欲顷刻间便被挑起。


    可最后两人并没有做下去。因为傅向隅忽然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秋池仍然习惯性地贴上去, 亲昵地舔了舔他的喉结, 紧接着又向上吻住Alpha的下唇,他抬眼观察着傅向隅的反应,但这人并没有像从前那样激烈地回吻过来, 眼底甚至透出几分冷漠。


    于是秋池有点尴尬地缓慢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片刻后。


    傅向隅启动了车子,然后两人就这么一路沉默着开回到了旧舍区。


    Alpha一直很沉默, 途中秋池尝试着开了几个话头,可傅向隅都没有接。


    他有种预感, 傅向隅大概是要跟他“告别”了。


    回到宿舍后,秋池找出一个塑料小药箱,他不再试图说话,而是很安静地抓住傅向隅的手,替他处理了一下指骨上的轻微挫伤。


    傅向隅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发顶,那一小圈长得很规整的发旋,垂下去的眼睫,最后是藏在眉毛里的那颗小痣……刻意回避了很久的情感又开始汹涌。


    他说不出口。


    怎么才能断干净?一辈子都不再和这个Beta见面吗?傅向隅觉得自己可能做不到。


    秋池把药盒收好,放回到原处。傅向隅默默注视着这人的背影,正要开口的时候,秋池忽然从床头柜里拿出来一个很小的绒布盒,然后小心翼翼地塞到他手里。


    “生日礼物。”他说,“本来想第二天就补给你的,但你一直没有来。”


    傅向隅打开那个盒子,里面装着一对紫色的袖扣,不是特别贵的牌子,可也不便宜。


    秋池挺小声地说:“感觉它的颜色有点像你……”


    傅向隅一直没反应,秋池盯着他的眼,问:“是不是……不喜欢啊?”


    “挺好看的。”傅向隅终于说,“谢谢。”


    秋池很少看见他情绪这么低落的时候,他想安慰这个Alpha,但不知道这个人现在还需不需要自己的触碰。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坐到傅向隅身边。


    “最近是不是特别忙啊?”


    秋池很小心地贴过去,两人的肩膀于是轻轻地碰在了一块,Alpha似乎对他的亲近并没有产生任何抵触。


    两人之间的氛围恍惚间又回到了之前的样子。


    傅向隅答了声“嗯”。


    “难怪你好久都不来了。”


    “向隅,”秋池忽然偏过脸,两人的视线相接,近在咫尺的距离,傅向隅发现他的眼睛好像有点红,“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傅向隅哽了一下,几乎是脱口而出:“没有。”


    “为什么这么想?”


    秋池没说话。


    傅向隅舍不得看他这样子。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明明就坐在自己身边,可他仍然会生出一种类似于“想念”的情绪。


    下一刻,他忽然转身很用力地抱住秋池,吻他的额头,吻他藏在眉毛里的那颗小痣。


    秋池也搂住了他的背,两人抱在一起很久,他才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问:“你以后还来吗?”


    “来。”


    傅向隅直到最后也没说出那句话。


    *


    回到宿舍时已经是晚上了。


    刚走进宿舍,傅向隅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秦蔚,这人正跟段鑫烨一人叼着根烟,弄得整个客厅里都烟熏雾缭、乌烟瘴气的。


    听见开门声,秦蔚一脸怒气地看向他:“傅向隅!”


    他连珠炮似地一口气道:“把烂摊子丢给我,还一整天都不接电话,你打的人,我还得替你跟人赔礼道歉,我是你奴才么我?”


    “下次请你吃饭,”傅向隅说,“我不太会处理这些。”


    秦蔚瞪了瞪眼:“……我难道就是什么天生的奴才命吗?”


    傅向隅走过来,段鑫烨很自觉地给他让开一个空座,他刚坐下,秦蔚就闻到了他头发上那股有点儿陌生的洗发水味。


    “人有事吗?”


    “没多大事儿,说是鼻骨骨折、软组织挫伤,而且还被你那信息素冲懵了,不过送医及时,应该不至于留下后遗症,”秦蔚掐了烟:“你走后没多久,救护车就过来把人送医院了,后来保卫处的人还过来了,消杀了半天才把你那股味道处理掉。”


    “那姓裘的也知道要脸,就说跟你发生了一点小摩擦,不过那老校长还是心疼得不行,傍晚给你爸打了通电话,你爸也没说什么,就让你找个时间去医院给人赔个礼道个歉。”


    段鑫烨在旁边一脸八卦的样子:“不是,到底为啥打人啊?我长这么大都没听说过你动手打人。不过那个姓裘的我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他长得一脸贱样,一看就是个傻逼。我这第六感,果然还是挺牛的。”


    说完他还很骄傲地仰了一下头。


    两人很默契地都没搭理他。


    “碍着统帅的面,这事他们肯定也不敢怎么样。不过他爸虽然快退休了,但这么多年第一学府校长的位置肯定也没白坐,手里头多多少少捏着点高官的把柄,就算是统帅,也不可能一点面儿都不给他留。”


    秦蔚顿了顿,还是有点不理解:“但就为了这么一个Beta,你真是有点……反正我是真不理解。”


    他一直游戏人生,对上过的每个男女朋友都有过一丁点真心,但每次就算爱,也爱得很有限。他只图新鲜感,从来不留恋,也不吃回头草,很难理解像傅向隅这样的人,会放不下那个平平无奇的Beta。


    那种劣等基因,甚至连信息素都散不出来,更谈不上有多漂亮,世界上多的是比他娇比他软的Omega。


    “你就是见得太少,也没碰过Omega,”秦蔚比他俩都年长两岁,挺严肃地以一个过来人的口吻劝告傅向隅,“你知道那种高度契合的‘快感’吗?之前我碰到过一个匹配度89%的,真是他一个眼神过来,你就能化成水。”


    那人也是他谈过最久的一个。


    “真的,”秦蔚继续对他说,“我说真心话,要断就趁早断了,不然到时候你跟那个‘命定之番’一下看对眼相互标记了,你让人家怎么办?”


    秦蔚这人除了太花,但在外风评倒还不错,原因无他,无非是他从来不劈腿,对待每个情人都温柔又贴心,且出手阔绰,要断的时候完全不拖泥带水。


    傅向隅从段鑫烨那抢了根烟,点燃了夹在指缝里。


    命定之番就像是一个魔咒,只要两个人见过一次面,他们就会不约而同地一辈子追随着对方的信息素。


    就像连体婴一样,一方离开后,另一方也很快就会死亡。


    傅向隅最近翻阅了很多资料和研究报告,越看越觉得毛骨悚然,无论他爱不爱那个人,他都会被那种“生物本能”驱使着,只要标记成功,就永远都离不开那个Omega。


    哪怕那个Omega有可能治好他的病,可治好以后呢?他依然是不自由的。


    “如果不见面呢?”傅向隅突然问。


    秦蔚不可思议地看向他:“那你的病怎么办?”


    傅向隅没说话。


    “而且傅叔只是现在懒得管,你要真为了那个Beta不去见那个命定之番,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你想过没有?”


    傅向隅当然想过,每天晚上都在想。


    可他舍不得断。


    他痛恨自己只有十九岁。天真又可笑,以为什么事都可以被自己掌控在手中。


    一开始他以为这不过只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那样单薄的关系,只要他开口叫停,这场交易随时都可以被结束。


    他以为自己可以只泄|欲、不动情,所以才肆无忌惮地贪恋着那股橙子香气。


    傅向隅根本没想到最后自己会这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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