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告白
钟楼内部是蜿蜒的楼梯, 赵知颐本来在认真的爬楼梯,听见孟则的话后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好在孟则及时扶了他一把,“小心。”
赵知颐抓住扶手,几乎是下意识的挣脱了孟则的搀扶, 抿唇道:“谢谢,里面有点暗,我刚刚没看清楚脚下。”
说完他不再理会孟则, 快步向上。
他一点都不想听孟则准备怎么向苏积羽求婚。他们难道是可以一起参谋婚事的关系吗?再怎么样也不应该在他面前说这些吧, 还要把他当工具人给苏积羽挑戒指……什么纯种渣男。
赵知颐越想越暴躁, 一脚踢在墙沿,结果给自己痛的够呛。
孟则:“……好好的你踢墙做什么?”
他按住赵知颐的肩膀, 声音有些无奈:“有没有受伤?我看看。”
他说着蹲下身,扣住赵知颐细瘦的脚踝,吓了赵知颐一跳,后退好几步:“ 你干什么!”
“看你有没有受伤。”孟则回答。
赵知颐:“这上面那么多人……”
说到这里赵知颐才觉得奇怪。这种时候钟楼上肯定人满为患的,怎么他和孟则这一路上来, 一个人都没有遇见?
“没人。”孟则说:“我包场了。”
赵知颐:“……”
赵知颐戳开孟则,道:“我真没事,不用看。马上就要到零点了。出去吧。”
钟楼的看台风声凛冽,赵知颐裹紧围巾,看着下面人山人海, 被冷风一吹, 赵知颐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孟则莫名其妙的发脾气,但他觉得其实孟则能告诉自己准备求婚的细节, 这其实本身就是一种信任,他应该高兴才是。
和主角攻受保持距离友好相处最好拿钱走人,这不就是他一开始的打算么。
赵知颐呼出口浊气,偏头道:“对不起啊,我刚刚反应太大了。”
孟则说:“我只是担心你。”
“我知道……是我自己的问题。”赵知颐趴在栏杆上,手指捏着自己冰凉的耳垂,楼下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一片喜乐祥和的景象,赵知颐却有些提不起精神。
从小到大,他好像就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
当妈妈小心翼翼省吃俭用的存了一点钱要给他买生日礼物时,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想要的。但现在久违的,他生出了想要一些什么的念头。
就像是心脏破了一个空洞,急欲用什么东西去填满,可他面对那个漏风的大洞,根本不知道用什么去填补它,便只能见它被喧嚣猛烈的风将豁口越撕越大,也许要等到被撕成碎片的那一天,他躁动沸腾的血液才会平息。
对面的大屏幕上是新年倒计时,距离零点还有五分钟,赵知颐搓了搓脸,道:“其实你可以不用带我来这里的。”
“为什么?”
赵知颐想说你要是直接带苏积羽过来跟他求婚,他应该也会毫不犹豫的同意的,但此时此刻,苏积羽的名字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便只是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当我没说吧。”
忽然脸颊一热,是孟则捏住了他脸颊上的软肉,“不喜欢这里吗?”
赵知颐含糊不清的说:“没有,很漂亮,就是觉得有点太麻烦了。”
“不麻烦。”孟则捧住赵知颐的脸,看着他的眼睛,“在游乐园的时候不是约好了么,今天要一起要看烟花。”
原来是因为那个约定啊。
赵知颐哦了声,垂着眼皮不想去看孟则的脸。
越看越烦,越看越燥。
“十、九、八、七……”
众人开始看着的大屏幕上的时间倒数,风吹起赵知颐额前的碎发,露出白皙饱满的额头,他假装自己在很认真的看倒计时,跟着大家一起数:“五、四、三、二……”
“咚——”
古朴悠远的钟声响起,大屏幕上的倒计时归零,无数绚烂烟花冲天而起,在幽邃的夜空之中绽开,坠落苍穹若流星。
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
人群欢腾,“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今年的新年愿望可一定要实现!”
赵知颐也在钟声响起的一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如果在钟声里许愿真的灵验的话……那他希望从此后再也不要卷入孟则和苏积羽之间的是是非非,最好从明天开始,就再也不要见到孟则,免得神思不属,心烦意……
赵知颐猛然睁大眼睛。
颊边有温热触感,是孟则靠在他肩头,侧首吻在他唇角。
那么近的距离,他们心跳同拍,呼吸交缠,连体温也似乎融在了一起。
火树银花之间,料峭寒风其中,孟则抱住他的腰,问:“许了什么新年愿望?”
赵知颐呆呆的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但是你……”
“为什么抱我?”
孟则道:“因为想给你看样东西。”
“手伸出来。”
赵知颐的大脑已经成了一锅浆糊,完全无法独立思考,孟则说什么他就做什么,茫然的伸出了自己的手。
孟则握住他修长手指,将之前那枚他们一起选购的戒指戴在他中指上,托着他的手似是欣赏了一会儿,而后垂首在他指节上一吻,道:“我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所以不清楚流程是什么样……你愿意帮我戴上另一枚戒指么?”
赵知颐混乱的甚至想把脑子里的浆糊趁热喝了。
“颐宝?”孟则在他耳边说:“还是说,我其实会错了意,你并不喜欢我?”
喜欢。
这两个字砸在赵知颐的心脏上,将那个哗啦啦漏风的大洞堵了个严严实实。
他喜欢孟则吗?他怎么会喜欢孟则?!孟则和苏积羽才是上天注定的姻缘,他不过是个小小炮灰而已,他怎么能喜欢孟则?他真的……不喜欢孟则吗?
原来那种又酸又涩,又苦又甜,彷徨又喜悦,失落又期许的情绪,叫做喜欢啊。
可他……怎么会喜欢孟则呢。
赵知颐看着手指上的戒指,喃喃道:“这个原来是买给我的吗?”
孟则道:“如果不是买给你,为什么要带你去?”
赵知颐忽然转过身,一把揪住孟则的领口,眯起眼睛审视道:“你是怕你爸给你换一个更麻烦的结婚对象,所以打算用这种方式留住我,省去不必要的麻烦?”
孟则皱眉。
赵知颐自顾自的道:“其实你直接跟我说就可以了,虽然按照我的性格不太喜欢卷入这种麻烦事里,但我们……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嘛,你好好跟我说,我也是会答应的,你真没必要下这么大功夫……”
“赵知颐。”孟则掐住赵知颐的脸,止住了他的声音,“你在说什么?”
赵知颐道:“我在推测你这么做的理由啊,因为你根本不可能喜欢我,我只是跟你协议结婚而已,你喜欢的人……唔!”
孟则捏着他下巴,咬住了他的唇。
赵知颐几乎整个人都被孟则的身影笼罩住,明明看台上风那么大那么凉,他却浑身滚烫,好像立刻就要烧起来了一般。
“冷静一点了吗?”孟则微微松开赵知颐,两人鼻尖抵着鼻尖,那是一个连彼此的眼睫毛都能一一数清楚的距离。
赵知颐整张脸通红,大口大口的喘气。被这么亲了一通,到底谁能冷静啊?
“我喜欢的人是你。”孟则说,“听见了吗,赵知颐,我喜欢你。”
赵知颐呆呆的看着他,他的脸越来越烫越来越烫,忽然刷拉一声从孟则怀里消失,蹲在地上抱住头:“我肯定是在做梦,对……一定是!”
“……”孟则将人拉起来,摸了摸他的脸,“你没有做梦。”
赵知颐:“要是我没有做梦的话你怎么会说喜欢我?!”
孟则:“那是因为我本来就喜欢你。”
赵知颐手脚无措,眼神乱飞,胡说八道:“你不可能喜欢我的,我……我就是你生命里的路人甲,很快就会消失,你连我的名字都没有记住,你怎么会……”
他呆滞的自问:“你怎么会喜欢我呢?”
孟则眸光一沉。之前他就察觉赵知颐身上似乎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现在看来,这秘密还不止一个。
但眼下,并不是问这些的时机。
孟则将人抱进怀里,就像是哄孩子那样轻轻拍打赵知颐的后背,让他慢慢冷静下来,“我为什么不会喜欢你?我以为我的喜欢已经很明显了。”
赵知颐将脸埋在孟则的颈窝里,闷声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愿意说给我听么?”
“……不行。”赵知颐道:“我还是觉得我在做梦。”
孟则失笑,“那你在梦里能答应我的告白么?”
赵知颐迟疑了一瞬。“都做梦了,我答应一下也没什么吧。”他按着左手手指上的有些冰凉的戒指,抿唇说:“我好像……也喜欢你。”
“喂!”骤然的失重感吓了赵知颐一跳,他连忙抱紧孟则的脖颈,“你干什么?!”
孟则将人抱起来放在已在此不知历经了多久风霜雨雪的石台上,单膝跪下,握着他的手,“那能帮我戴戒指么?”
赵知颐看着他手心里的另一枚戒指,拿起来打量了一会儿,“但这个应该是订婚戒指吧,我们都结婚了诶。”
“结婚戒指等以后再选。”孟则说:“你也可以画设计图。”
赵知颐:“……”原主是美术生他可不是,让他搞这种东西,他只会觉得买两瓶可乐把拉环拉下来当戒指也挺好。
“好吧。”赵知颐轻轻咳嗽一声,他垂着眼睫认真的把戒指戴进孟则的手指,想了想,学着孟则的样子在上面落下一吻,重复了一遍之前说的话:“孟则,我也喜欢你。”
孟则猛然按住他后颈,抬头吻上他已经被碾磨的通红的唇。
他半跪在地上,赵知颐坐着,就像是神明垂怜,吻了他忠诚的信徒。
赵知颐本就招架不住孟则那种凶狠的吻法,只是唇瓣之间的厮缠便已经气喘吁吁,孟则按住他下唇,将那殷红的软肉按的凹陷下去,哑声说:“牙齿松开。”
赵知颐缓慢的松开齿关,瞬时便被对方的舌闯进去,如同蛮横无理的盗匪,要将每一个细小的角落都搜寻一遍,赵知颐想要逃离,可按在他后颈的手又让他无法逃离,只能惶然的被细密舔舐敏感的上颚。
那里他平时自己的舌头碰到都会发痒,更何况是别人的舌,赵知颐全身发麻,脚趾都忍不住蜷缩了起来,紧紧揪着孟则背后的衣服,含混的哀求:“别……别舔那里……唔……孟则……求你了!”
孟则一顿,忽然盖住赵知颐的眼睛,道:“用这种声音求我,往往会适得其反。我还以为易感期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了。”
“?!”赵知颐起初还以为自己感觉错了,直到孟则非常下流的顶了他一下。
赵知颐:“……孟则,你是禽兽吗。”
孟则:“本来只打算亲亲你的,所以乖一点。”
他站起身,看着眼睛里有细碎水光的赵知颐,抬手碰了下他纤长的睫毛,啪嗒,眼泪珠子掉了下来,孟则叹口气,“又没真的对你做什么,这就哭了?”
赵知颐其实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落泪了,只是仰头不解的看着孟则,那样子有些清澈的懵懂,偏偏脸上又因为之前的吻而乱七八糟,孟则喉结滚动,抓住赵知颐想要擦眼泪的手,弯腰将那泪迹慢慢舔干净。
午夜的钟声已经响过,钟楼下的人群开始四散,江面上的烟花也了无踪迹,好像那灿烂壮烈的一瞬只是谁的错觉,一切都缥缈无迹,唯有面前人的体温触手可及,心跳犹在耳畔。
孟则扣住赵知颐的下颌,嗓音缓慢而沙哑:“想哭就哭,我不会嘲笑你。”
“我哪有……我那是被风吹的!”
孟则看了他两秒,赵知颐心虚的移开眼睛,孟则忽然脱掉大衣外套,盖在了赵知颐的头顶,赵知颐还没反应过来他这是干什么,孟则也钻了进来。
星月无光,霓虹黯淡,赵知颐眼前一片昏暗,他感觉到孟则又在他眼睫一吻,声音轻缓:“张嘴。”
第42章 结婚证
月明无声, 星辰不言
赵知颐和孟则在人声鼎沸的寂静之处接吻。
这不算漫长的二十年里,他似乎总要考虑很多事情,如何反抗父亲的殴打, 如何安抚母亲的恐慌,怎么挣钱,怎么活着, 无时无刻不在操心这些琐碎又麻烦的事,就连睡梦之中也不得喘息。
但现在,他什么都不愿意再去想。
“冷吗?”孟则摸了摸他的脖颈, “凌晨这里风更大, 我们先下去。”
赵知颐点头, 孟则拉着他的手下楼,赵知颐道:“你说你小时候来过这里?”
“嗯。”孟则说:“很小的时候, 跟我妈一起来的,那时候她还没有生病,带我来这里看日出。凌晨四点我们就来了,结果那天下雨,一整天都没有看见太阳。”
赵知颐莞尔, “没有看天气预报么?”
“这才是让她郁闷的地方,因为天气预报上说那天是晴天。”
赵知颐看着孟则的背影,忽然想,在孟则小时候,他应该以为自己出生在一个非常幸福的家庭吧, 父母感情好, 家境又富裕, 简直像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然而人性世事皆是如此变化无常,比让人永堕黑暗最残忍的是先让他见过光明。
赵知颐不自觉的握紧了孟则的手, 孟则道:“怎么了?脚痛?”
“没有。”赵知颐道:“早就已经不痛了,只是这里灯光很暗,我怕又摔了。”
孟则停住脚步,“那我背你下去?”
赵知颐:“……下楼梯还背人多容易摔跤啊,我可不想跟你双双摔成脑震荡进医院,那样的话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快走啦,我有点饿,想回去煮泡面吃。”
“之前没有吃饱?”
“那家店的味道是还挺不错的,但分量真的好少……”赵知颐一路碎碎念,跟着孟则出来钟楼,比起之前,外面的人已经少了很多,起码可以通行无阻了。
孟则看了眼导航,道:“去你那儿还是我那儿?”
赵知颐:“当然是我那里,你家里有泡面这种东西吗?”
“……”那还真没有。
孟则调了导航,放了舒缓的音乐,“困了的话就先睡一会,到了我会叫你。”
“不困。”赵知颐的手缩在衣服里,手指缓慢摩挲那枚戒指,声音轻轻:“相反,现在很兴奋。”
孟则一顿,倾身在他唇上一吻,赵知颐刚要说什么,咔哒声响,是安全带扣上的声音。
“副驾驶要好好系安全带。”孟则说:“下次记住了?”
赵知颐:“……我觉得你其实是想耍流氓,但我没有证据。”
孟则低笑。
赵知颐的住处离钟楼不算很远,开车半个多小时就到了,孟则刚要下车,忽然手机铃声催命一样响起,他看了眼,是余桃打来的。
余桃虽然有时候挺任性,但也不会大半夜为点小事给哥哥打电话,孟则点了接听,而后脸色一变。
“……”
赵知颐侧过头,迟疑的道:“怎么了吗?我好像听见余桃在哭。”
“没什么。”孟则道:“只不过我不能陪你上去了,有点事要去处理,可以自己回家吗?”
“又不是小孩子。”赵知颐撇嘴,“那我先走了,你先去忙。”
孟则嗯了声,赵知颐拉开车门要下车的时候,忽然孟则倾身扣住他后脖颈,在他唇边一吻,哑声说:“回去吧。”
赵知颐捂住嘴,瞪了孟则一眼,匆匆跑远了。
孟则坐在驾驶座上,耳边是余桃崩溃的的哭声:“哥……求你了……你赶紧回来吧。”
“……爸爸和孟阿姨……都在火场里。”
……
往日里总是格外幽静的孟家老宅今夜却围满了人,灯光闪烁的消防车和警车停在外围,人群对着一片焦黑的豪宅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余桃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明明火已经被扑灭了,孟则的眼睛里却好似还有那冲天的火光在燃烧,一抬手,就会被热浪灼伤,烟尘被风吹起,堵塞他的呼吸道,快要窒息。
“哥……”余桃抓住孟则的衣角,她浑身脏污,白净的脸上全是斑驳泪痕,哭的眼睛通红,比小时候被其他小朋友指着骂是私生女、被联合起来排挤,扑进他怀里时还要委屈,“怎么会这样……哥,怎么会这样啊?!”
孟则无法回答她。
因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是家属吗?”上了年纪的警察询问。
“嗯。”
老警察拍拍他的肩膀,道:“节哀。”
孟则低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警察们对视一眼,老警察斟酌道:“其实这个案子没什么疑点,孟荞,是你母亲吧?”
“她今天晚上从疗养院偷偷离开,来了这里,因为里面的东西都已经烧的差不多了,我们无从得知他们见面期间发生了什么,但法医初步推断,余述恩被人锁在了房间里,确认是烟尘吸入过多窒息而亡。”
孟则手指颤抖,他强行攥紧,语调仍旧平稳:“那我母亲呢?”
“……”老警察低声道:“她就在门外,割腕自杀了。”
“我们这边了解到,你的家庭情况有些复杂,父母分居多年,加之父亲出轨,你母亲可能是骤然发现,无法接受,所以做出了过激行为,本来她就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受到的刺激太大,一时间想不开……”
孟则忽然有些想要呕吐。
五脏六腑都在翻江倒海,疼痛随之而至,眼前出现大片的重影,耳边警察还在询问:“你也清楚,你母亲的病情会有暴力倾向,所以才这些年一直让她留在疗养院里,对吧?”
“……是。”
“我们跟疗养院取得了联系,孟荞罹患精神疾病多年,时有自残行为,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且对你的父亲极为依赖,发病的时候只有你父亲能安抚,且两位的匹配度高达百分之八十,对吧?”
“……是。”
“根据你妹妹的证词,今晚你曾让她离开家自己去外面玩儿。”老警察话锋一转,犀利的双眸紧紧盯着孟则,像是要不错过他脸上所出现的一丝一毫的表情,“为什么你要这样做?按照你们家以往的传统,新年都会在一起过,为什么这次你没有回来,还让你妹妹出去?”
孟则强忍住呕吐的欲望,扯了下唇角,“或许,你可以直接问我,是不是我故意放我母亲回来的?”
老警察并不尴尬,而是道:“你跟父亲的关系非常恶劣,每次去探望母亲你都会受伤,为了母亲,你放弃了出国留学,想必这些年,为了照顾母亲,也很辛苦吧?”
“父亲一直在逼迫你,妄图控制你,母亲浑浑噩噩认不清人,这样的生活,不管是谁都难以忍受。”他步步紧逼,“如果让他们自我了结,你也就解脱了不是吗?”
“警官!”余桃嘶声道:“你怎么可以这样怀疑我哥!?”
她挡在孟则身前,擦了把眼泪道:“你前面说的都是事实,但是我哥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为了孟阿姨,不管我爸怎么逼他,强迫他,他都忍下来了,对他来说,孟阿姨就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他绝对不可能——”
警察道:“长期的压抑之下触底反弹,这是很正常的情况吧。”
他眯起眼睛,视线一直落在孟则脸上,好像非要从他身上看出点什么来,即便是穷凶极恶的罪犯在办案多年的老刑警这样的逼视下都会流露出不自然,孟则却没有丝毫异样。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余桃怒道:“你这样说有证据吗?!”
老警察见她情绪过激,招招手叫了个女警过来,将余桃带走安抚情绪,他掏出烟盒来点了支烟,这才想起问一句:“不介意吧?”
孟则没说话。
“我知道现在不太适合问这些,但根据我们掌握的线索来看,你确实非常的可疑。”老警察吐出口烟雾,“现在可以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了吗,为什么这次没有回来跨年?”
“我想先看看我母亲。”孟则道:“之后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老警察犹豫了一下,道:“我不太建议你看……”
孟则:“我想见她。”
老警察点点头,“行,我带你去。”
他拉起警戒带,带着孟则到了废墟边,两具尸体已经盖上了白布,正准备运回警局做具体的尸检,见家属来了,众人便也就停住了动作,老警察弯腰蹲在其中一具尸体旁边,道:“这就是你母亲,要我帮你……”
“不用。”孟则半跪在地上,抬手慢慢揭开了白布。
火势太大了,白布之下其实只是一具焦尸,面目已经扭曲模糊,无法分辨生前的模样,孟则紧紧地攥着白布,手指在轻微的发抖。
老警察说:“你父亲呢,要看看么。”
“不用。”孟则哑声问:“她死的,痛苦么?”
“应该是很痛苦的。”老警察道:“根据现场痕迹推断,她将余述恩锁在房间里后靠着门板割了腕,血液流失,烟尘密布,无法呼吸也无法逃离。”
孟则低着头,没再开口说话。
“行了,尸体他们要带走了。”老警察说:“现在能跟我聊聊了?”
孟则闭上眼睛,“我没有回来,是因为准备和我的爱人一起跨年。”
“哦,确实,你已经结婚了。”老警察将烟头丢掉,“那昨天孟荞逃离疗养院的事,你准备怎么解释?”
孟则道:“你认为是我故意的?”
“死了人总要调查清楚嘛。”老警察道:“你母亲患有精神疾病,又因为和你父亲的高匹配度,是很容易过激杀人的,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这一点?所以说我一直不建议高匹配度的AO结婚,我们每年要处理的大部分杀人案都是因为高匹配度造成的。”
孟则想起昨天在游乐园门口找到孟荞时,她一直在看摩天轮。
那时候她其实已经回过家了吗?她知道余桃的存在,知道余述恩带着自己的情妇鸠占鹊巢……而她的儿子,知晓一切,却帮着余述恩欺瞒她。
所以她才决意赴死,没有给他留下哪怕一句话。
原来,在疗养院楼下她非要目送他们离开,是因为那时候她就知道,是最后一面了啊。
“我早该想到的。”孟则盖住眼睛,“在余桃告诉我昨天家里进了人,余述恩的保险柜被人动了时。”
老警察立刻问:“保险柜?”
“大概八点的时候,余桃给我电话。”孟则从肺腑里吐出一口焦灼的气,“说余述恩发现自己的保险柜被人开过,丢了东西,在家里大发雷霆,所以我才让她跟朋友出去,不要留在家里给他当出气筒。”
“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东西。”老警察摸了摸下巴,招招手,从痕检员那里拿过一个证物袋,道:“这是在孟荞身上找到的,已经烧的差不多了,但还是可以看出来,是结婚证。”
证物袋里的东西依稀可见暗红色,在夜色里显得无比刺眼。
“好了。”警察说:“跟我们回去做个笔录吧,这里暂时会被封锁起来,等调查完你们才能回来收拾东西。”
说完想起什么,又有些头疼的道:“对了,你赶紧劝劝你妹妹啊,她再哭估计就要晕过去了。”
孟则最后看了眼孟荞的尸体,转身去找余桃。
凌晨的风刺骨生寒,从旷远之地呼啸而来,孟则垂着眸,没人能看清他眸中情绪,也没人知道他拇指一直摁着中指上的那枚铂金戒指。
“我忽然想起来。”老警察又点了根烟,声音混在风声里,传进孟则的耳朵里,“你跟你的Omega也是高匹配度,据说到了百分之八十五?”
孟则脚步顿住,“你想说什么?”
“没见过,有点惊讶。”警察摆摆手,“冷死了,走吧走吧,回警局再聊。”
孟则继续往前走,路边枯枝被雪压断,发出咔嚓一声响,孟则手指陷进掌心,生生攥出了血。
良久,他取下了手指上套着的戒指,将它和鲜血一起揉进掌心里。
第43章 离婚
赵知颐从梦中惊醒时, 看见窗外下起了瓢泼大雨。
干燥的北方冬天少有这样的大雨天,赵知颐揉了揉脑袋,摸过手机一看, 凌晨四点,他也就睡了三个小时不到,大脑却异常的清醒, 毫无睡意。
噩梦中的场景已经模糊不清,残留在赵知颐脑海中的只有那种锥骨的寒凉,现在他仍旧觉得自己好似被裹挟在北风之中, 霜雪满身。
手机屏幕微黯的光在夜里也显得无比刺眼, 赵知颐手指停在孟则的头像上, 犹豫良久,还是给他发了条消息, 问他事情解决了没有。
没有回复。
也是,凌晨四点,应该在睡觉吧。
赵知颐抓抓头发,赤着脚下床,在厨房接了杯水喝, 他坐在沙发上盯着手上的戒指发呆。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忽略了一个细节——他和孟则已经是婚姻关系了,不管是法律上还是事实上,就算要补戒指,孟则也应该补结婚戒指,可这枚戒指, 分明是订婚戒指啊?
孟则并不是那种懂浪漫的恋爱老手, 没必要买这对订婚戒指, 可他为什么……
赵知颐下意识咬住了唇。他将自己放在孟则的角度上思考问题,如果是他的话, 这样做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之前结婚的,和现在订婚的,并不是同一个人,只有那样才需要特意买订婚戒指而不是结婚戒指。
想到这里,赵知颐忽然遍体生寒。
孟则是知道了什么吗?他怀疑了?
难道是喝多了之后他说了什么吗?赵知颐无从得知,他心慌的厉害,握紧手机想要求证,却又开不了口。他要怎么问孟则呢,你知道我不是原来的赵知颐,只是一缕来自异界的亡魂了吗?
但无论孟则怎样回答,赵知颐都有些惶恐。
如果孟则知道了,那这枚戒指是送给他的。
如果孟则不知道,那这枚戒指……又是送给谁的呢?
赵知颐慢慢将脑袋埋进膝盖里,手指紧紧抓住睡衣袖口,将那轻薄的布料抓皱的皱皱巴巴。现如今,他怕孟则知道了他是谁,又怕孟则不知道他是谁。
“……我怎么会忽然想这么多。”赵知颐揪住头发喃喃自语:“以前我哪会这么犹豫,想知道就直接问了啊,就算孟则知道我是穿书的,也没……”
话到此处,他没再继续。
犹豫,是因为害怕。
他害怕孟则喜欢的不是他,将这一切挑明的话,他会失去孟则。
扑通一声,赵知颐倒在沙发上,深吸了两口气,这才打开手机又给孟则发了一条消息:【等你事情处理好,我们能谈谈吗?我有话想要跟你说。】
这条消息仍旧如泥牛入海,甚至接下来将近一周的时间,赵知颐都没有收到孟则的任何音信。这人本来就很忙,经常国内国外的到处飞,失联也不是没有过,赵知颐只当他这次是遇到了麻烦事,可心头的惴惴感却始终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哎呦,小赵你又在发呆。”店员一边收拾剩下的甜品一边说:“你怎么啦,跟丢了魂儿似的,整天都这样。”
“没什么。”赵知颐道:“那我先下班了。”
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店长正跟几个店员闲聊天:“……那么大的火,要不是消防及时赶到,恐怕连骨头架子都没有了,直接烧成一捧灰啦。”
“这么一想住独栋别墅也没什么好哈?周围也没个邻居及时帮忙报警什么的,被人发现的时候整栋房子都已经起火了。”
“你们知不知道,就是有个传闻啊,说这其实是蓄意杀人!”
“这不很明显是蓄意杀人吗?情杀啊情杀!”
“什么呀,我说的可不是这个,说其实这家的儿子故意利用母亲的精神疾病来杀掉他爸的……不过这也是小道消息,警察那边没调查出来有隐情,已经结案了。”
“嚯,也不能排除有这个可能啊,只是唆使的话警察也调查不出来什么啊。”
赵知颐手已经摸到了玻璃门的把手,但不知道为什么一顿,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还以为你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呢。”店长说:“就是跨年夜那晚的事情,一栋独栋别墅起了火,说是因为Alpha出轨,匹配度太高的Omega知道了之后无法忍受,就放了把火,两人全都烧死了。”
赵知颐蹙了下眉,“跟匹配度高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吗?”店长道:“我看你之前天天看ABO生理知识的网课,还以为你很了解呢。AO匹配度高,大部分会一见钟情相守一生,但也有小部分AO会在婚后出轨,因为高匹配度带来的极强独占欲,加上信息素的驱使,AO很可能做出过激行为。”
“每年的类似案件大多都是高匹配度AO搞出来的,所以有些人反而会挺畏惧跟匹配度高的对象结婚,毕竟很可能人身安全不保……喏,就说这次这个纵火杀人案吧,Omega又是精神病又是高匹配度,Buff简直叠满了,就这样Alpha还敢出轨,只能说真是不怕死。”
赵知颐拉开门,“我先走了。”
后面店长还在说:“所以我也建议不要找什么灵魂伴侣,很容易出问题的!”
赵知颐骑车回家,照常做晚饭,饭菜摆上桌的时候他又打开孟则的对话框看了眼,仍旧没有任何回音。
“……怎么回事啊这人。”赵知颐轻啧一声,“刚告白就玩儿失踪,烦死了。”
他将手机丢到一边,刚要吃饭,忽然门铃声响起,赵知颐眼睛一亮——没快递没外卖,那只可能是孟则了!
赵知颐自己都没察觉到心情有多雀跃,慌忙打开门,门外的人身影修长,穿着一件浅灰色大衣,琥珀色的双眸在昏暗的走廊感应灯下也漂亮的出奇。他眼角弯起,笑着说:“看见是我,很失望吗?”
“……没有。”赵知颐道:“你怎么过来了?那天的事……”
苏积羽说:“外面好冷的知颐,我能进去吗?”
“当然。”赵知颐让开身体,道:“进来吧,鞋架上有拖鞋,衣服随便放沙发上就好。”
苏积羽打量了眼这间公寓,除了赵知颐身上清冷的橙花香外,没有任何乱七八糟的Alpha味道,便慢悠悠的坐在了赵知颐对面,“你正在吃晚饭么?”
“嗯,你吃过了么?没吃的话一起。”
“好啊。”苏积羽叹口气,“其实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了,睁开眼就有一大堆事要忙,现在耳边都好像还有幻听,叫我干这个干那个。”
赵知颐给他盛了饭,道:“等忙过这一阵应该就好了。我不太懂你们公司的权力更迭,你赢了吗?”
苏积羽撑着下巴,“算是吧。何霖榕没那么好打发,不过困兽之斗罢了,不足为惧。”说完他忽然又道:“知颐,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你不也没有问我吗。”赵知颐道:“明明答应了你会回去,却失约了。”
“那个啊。”苏积羽垂下眼睫,盖住眸中情绪,声音轻轻:“你没有来找我,肯定是跟孟则离开了嘛,不说我也知道的。”
赵知颐顿了顿,还是没忍住,“我已经好多天联系不上孟则了,他是出国了么?”
“你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
苏积羽慢悠悠将碗里的青菜摆成一条两端弯起的线,那是一个笑容的弧度,他抬起眼睫说:“孟则在忙着办葬礼呢。”
嗒嗒两声,赵知颐手中的筷子掉在了地上,他也顾不得去捡起来,茫然的问:“……谁的葬礼?”
苏积羽说:“他父母的葬礼。”
……
虽然孟荞和余述恩的死因不太光彩,但因为孟家的地位摆在那里,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花圈摆满了殡仪馆,挽联被风拂动,恍惚间像是一场无休无止的大雪落下,盖住了尘世间的一切污浊。竹签混着木粉的香味沉着而黏腻,黄纸在盆中燃烧,橘红色的火焰映亮遗像,上面的女人容貌美丽,笑容温柔,看上去还很年轻。
那是才二十多岁的孟荞,她生病后便不再拍照,留下的照片只有这些,那时候她刚和余述恩在一起,哪怕是黑白遗像,都能让人感觉到幸福。
“听说孟总不肯让父母在同一个灵堂里办葬礼……”客人们窃窃私语:“直接将尸体放在了的另一个灵堂,除了他们家那个私生女,都没人管的。”
“现在孟家掌握在孟则的手里,谁不知道他跟自己亲爹的关系啊,要是还想跟孟则做生意,肯定不能去祭拜啊。”
“再怎么说也是亲爸,死都死了,这样做是不是太绝情了?”
“你没听说吗?就是孟则故意……”
“……那不是余述恩的那个情妇吗?她还好意思来这里?!”
众人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纷纷看向门口刚进来的女人。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裙,没化妆,看上去倒不如往日那般锋锐逼人了,在场认她的人不少,毕竟在余述恩那么多的情妇里,只有她成功住进了孟家,并且给余述恩生了个女儿。
“你来干什么。”孟则漠然道。
高子雅打量孟则一瞬。
他瘦了些,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里全是红血丝,面色也有些憔悴,虽然他从前也惯常面无表情,但是现在看起来,眉眼要阴鸷许多。
“来给孟总上柱香。”高子雅说:“节哀。”
孟则没说话。
高子雅道:“今天来这里的,真心吊唁的人很少,我算是其中一个,难道我连上香的资格都没有吗?”
孟则反问:“你觉得呢。”
“让事情变成这样的可不是我。”高子雅笑了声,“不是我也会有别人,不是吗?”
“孟荞这人挺难得,我没想到你们这样的家庭里也能养出情种。”她耸耸肩,“既然你不同意,那就算了,往后你要是愿意帮余桃两把就帮,不帮就算了,我会照顾她。”
顿了顿,她又说:“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像以前那样对她吧,她很喜欢你。”
孟则淡声道:“余述恩在另外的灵堂。”
“谁说我要去看他了。”高子雅嗤笑,“他那种垃圾……啊,我好像没资格说他,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说完转身离开,留下一群人交头接耳,猜测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赵知颐和苏积羽进来的时候,正和高子雅擦肩而过,高子雅脚步顿住,看向赵知颐的背影,忽然一挑眉:“……孟家还真是尽出情种啊。”
赵知颐没想到下班时同事们口中的杀人纵火案竟然会是发生在孟家的案子。这么多天杳无音讯,要说心里不埋怨孟则是不可能的,但是现在,他看着一身黑衣站在孟荞遗像边的孟则时,什么埋怨都忘了。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孟则没有崩溃就不错了。
“……你怎么来了?”孟则嗓音有种夙夜未眠的沙哑,他按住不停跳动的太阳穴,疲惫又冷漠。
“我带他过来的。”苏积羽搭上赵知颐的肩膀,看着孟则,“你状态似乎不太好,听说你这几天一直没怎么睡,要不去休息会儿?这里我帮你看着。”
孟则冷冷盯着他。
苏积羽轻声说:“毕竟睡不好就容易暴躁,万一吓到人怎么办?”
赵知颐犹豫开口:“孟则,要不然……”
“我看见你的消息了。”孟则深吸了口气,额角青筋毕露,就连信息素都有些控制不住的溢出,他没看赵知颐,而是道:“不是要跟我谈谈么,过来。”
赵知颐觉得孟则状态不太对,跟在他身后到了休息室,砰一声,孟则将门关上,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可以以后再说。”赵知颐抿唇,“你现在真的很需要休息。”
“但我有事要现在就跟你说。”孟则手指攥着门把手,骨骼都几乎在咔嚓作响,他看着赵知颐有些苍白的脸,慢慢说:“赵知颐。”
“我们离婚吧。”
第44章 臆想
赵知颐的大脑有些混沌。
这几个轻飘飘的字却像是一记抡圆了的重锤, 直接砸在他的脑袋上,让他瞬间头晕目眩,无法思考, 耳边全是细碎的嗡鸣声。这感觉他其实很熟悉,在听见医生宣告母亲抢救无效时,也是这样的感觉, 直到将母亲的骨灰安葬,赵知颐才意识到那其实是因为太过痛苦而激起的身体防御机制。
因为有些话,只是想一想, 头都会像是针扎一样痛, 这疼痛再蔓延到四肢百骸, 成为一段足以铭心刻骨的记忆。
“……你说什么?”赵知颐知道自己其实听清楚了,但他就是下意识的又问了一遍。
孟则道:“我说, 我们离婚。”
赵知颐沉默一瞬,若无其事的道:“我可以问问原因么。”
“你说得对。”孟则道:“我跟你告白,是因为余述恩又在给我物色新的结婚对象,我觉得你更好掌控,我妈也喜欢你, 所以想用这种卑劣的方式把你继续留在我身边,但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他没去看赵知颐的表情,继续说:“我会给你一笔钱,算是分手费, 如果你不满意, 可以跟我的律师谈。”
赵知颐道:“你的意思是, 除了办理离婚,我都不会再见到你了, 对吗?”
“……对。”孟则说:“你也看见了,我现在很忙。”
赵知颐哦了声,“我不要分手费,随时可以去办离婚,你什么时候有空跟我说一声就可以了。”
他的反应在孟则的预料之中,因为赵知颐天生就不是死缠烂打的人,倘若别人说了绝情的话,他凑上去多问一句为什么就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那我先走了。”赵知颐语气如常,侧身与他擦肩,往外面走,孟则的手指攥得很紧,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竭力忍耐着没有去抓住赵知颐,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能那样自私。
“对了。”赵知颐停住脚步,转回来道:“东西忘了还给你了。”
他垂眸将手指上的戒指取下,放进了孟则手里,“再见。”
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孟则都没有再说一句话,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抬起头看雪白的吊顶,良久抬手盖住自己的眼睛,两枚戒指纠缠在一起,深深陷进他掌心里。
……
赵知颐给孟荞上了三炷香,苏积羽道:“待会儿就要做遗体最后的告别仪式了,你要参加吗”
“不用了。”赵知颐摇摇头,“我有点累,想要回去休息。今天来送别孟阿姨的人那么多,应该也不差我一个。”
苏积羽揽住他肩膀,“我送你。”
赵知颐想要拒绝,苏积羽却已经不容置疑地带他往外走了,苏积羽也是最近的风云人物,出现在这里还和孟则的Omega形容亲近,难免引起旁人的打量,苏积羽全然不在意,赵知颐也只是沉默地垂着头,一直到了灵堂外面,赵知颐才忽然道:“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苏积羽道:“如果你是想问我流言是不是真的,那我也不太清楚,孟则做得出来这样的事,但我觉得他不会。”
“流言?”
苏积羽哦了声,“原来你不是想问我,是不是孟则利用孟阿姨的病杀了余述恩啊,那你想问什么?”
赵知颐张了张嘴,却又没有发出声音。
苏积羽倾身过来,赵知颐也无知无觉,直到安全带咔嚓一声响,他才回神:“谢谢。”
“想问我的问题呢。”苏积羽说:“不问了么?”
“……不用了。”赵知颐闭上眼睛,“我好累,想回去睡觉。”
苏积羽就没再说什么,发动车子,到了赵知颐家楼下,他道:“我可以去喝杯水么?”
赵知颐打开冰箱,给苏积羽拿了瓶水,他不太有精神,道:“你走的时候帮我把门关上就好。”不等苏积羽回话,他便关上了卧室的门。
“怎么还是跟以前一样,对Alpha一点提防心没有。”苏积羽撑着下巴,慢悠悠看手机上不停弹出来的消息,间或回复一两条。
这一点他倒是没有骗赵知颐,他最近确实忙得不行,否则也不会等到现在才来找赵知颐,何霖榕树大根深,不是那么好拔除的,毕竟砍倒一棵大树容易,将根系复杂的树根拔出来却很难。
太阳西沉,夜幕渐至,夕阳昏黄温暖的光从玻璃窗投进客厅里,将一切事物都染上属于它的颜色,蓝紫色之上是炽烈地橘红,包裹着一轮坠日,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会落下。
苏积羽推开卧室的房门,慢慢走进去,借着不甚明亮的光线看见赵知颐在被窝里蜷缩成一团,那是非常没有安全感的睡姿,手指紧紧抓着被单,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
“睡着了都要掉眼泪啊。”苏积羽抬手将那湿润的痕迹擦去,手指缓缓抚过他纤长的睫毛,自言自语道:“看你这么难过,孟则跟你提离婚了吧?”
他跪在地上,脑袋趴在赵知颐的枕头旁边,这个角度可以清楚看见赵知颐的脸,他小声说:“不过说起来,好像确实是这样,从小到大,孟则都比我有良心一点。”
“如果是我,我才不会选择放手。”
赵知颐当然没有听见他的这些话,苏积羽握住他手指,小声说:“别哭啦,我不是在这里吗。”
“我又不会离开你。”
……
赵知颐醒来的时候有些恍惚,他摇摇晃晃的坐起来,习惯性地想要揉揉眼睛,抬手……没有抬动。
他慢慢转过头,就见自己的左手被人握着,垫在脸颊边上,还能感受到对方清浅的呼吸。
“苏积羽?”赵知颐戳了戳苏积羽的脸颊,“你怎么在这里睡。”
“你醒了啊。”苏积羽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他扑在赵知颐身上,吓了赵知颐一跳:“你干什么??”
苏积羽闭着眼睛用自己的额头贴住赵知颐的额头,“好像没有发烧了。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赵知颐迟疑道:“我昨晚发烧了?”
“对啊,都烧到三十九度了。”苏积羽没怎么睡醒,说话有点黏黏糊糊,跟撒娇似的,“你要是再烧下去我都准备带你去医院了。”
赵知颐把他脑袋推开,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他倒是没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可能是昨天风大,骑小黄车回来的时候冻感冒了,等看见床头柜上放着水盆和毛巾的时候,赵知颐才意识到苏积羽可能照顾了他一晚上。
难怪这么困。
赵知颐拍拍他后脑勺,道:“你睡会儿吧,我去做早饭。”
苏积羽:“叫外卖就好了。”
“我已经没事了。”赵知颐将自己本就乱糟糟的头发抓得更乱,下床出门去洗漱。
他觉得自己现在需要找点事情做,一旦闲下来脑子里就总会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赵知颐进厨房,开冰箱拿了鸡蛋和面条,慢吞吞地煮了两碗番茄煎蛋面,端到桌子上叫苏积羽起床吃饭,苏积羽撑着下巴打量他两眼,“知颐,你心情不太好吗?”
“嗯。”赵知颐道:“最近太冷了。”
“要出去走走散心吗?”苏积羽没有戳穿他这个浅显的谎言,而是提议道:“附近有个冰雕公园,说还挺漂亮的。”
赵知颐摇头,“我还有事。”
“你说要去甜品店上班吗?”苏积羽撇嘴,“我是老板,我给你批带薪假。”
赵知颐笑了笑,“不是。是另外的事。”
他在等孟则联系他离婚。
既然当时狠话放得那么利索,要是孟则一个电话打过来他去不了,没准会让孟则觉得他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赵知颐知道孟则当时的状态不对劲,但既然孟则决定要离婚,那应该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他不想去刨根问底,本来太美好的东西交到他手里就让他有种极端的不真实感,如今要被收回了,他应该松口气才对。
如今再也不用纠结孟则到底知不知道他穿书的事情,命运回到了既定的轨道,他应该按照最开始的打算那样,拿钱离开。
……或许昨天不该那么硬气地拒绝分手费的,毕竟他也真心实意的付出了感情。
“赶紧吃了去上班吧。”赵知颐抬起头对苏积羽道:“你不是很忙吗,不要在我这里耽误时间。”
“我很担心你。”苏积羽说。
赵知颐笑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啊,不就是小感冒吗?我现在已经好了,去吧,碗筷留在这里我来收拾就好了。”
苏积羽歪着脑袋看他,“那你要是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哦?”
赵知颐答应他,才终于把这人送走,赵知颐垂着眼皮收拾碗筷,忽然啪嗒一声,一滴眼泪砸在桌面上,溅碎成无数细小的水花,赵知颐若无其事的将眼泪擦去,沉默地洗碗,再沉默的上班。
孟则的消息来得很快,准确来说,是陈秘书联系的赵知颐,对方还贴心地约在了他休假这天,赵知颐带着身份证来到民政局的时候孟则已经在了,他穿一身黑色的西装,外面套着深灰色的大衣,身材修长,侧脸的线条在雪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森冷。
“赵先生。”陈秘书率先打招呼。
“你好。”
孟则转过头,却没看赵知颐,而是道:“进去吧。”
之前的结婚手续是原主跟孟则办的,赵知颐其实不知道结婚的手续是怎么样,但他现在却挺清楚离婚的手续了,拿着离婚证从民政局出来的时候,孟则道:“今天风很大,我让陈秘书送你回去。”
“不用。”赵知颐退后两步,莞尔:“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他抓着衣服口袋里那本小小的证件,最后对孟则礼貌的一点头,转身向茫茫的雪地里而去。
“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孟则声音有些哑,像是抽了太多烟而导致的。
赵知颐说:“应该不会有。”
他头也不回,很快消失在道路的转角,孟则还是站在原地,谁也看不透他眸中的情绪。
陈秘书看看孟则,又看看雪地上那串赵知颐留下的脚印,心里有些茫然。明明看上去两个人都不想离,这是在干什么呢?难道还真跟传闻的一样,其实两位自始至终都没有感情,如今老董事长死了,孟总便迫不及待要把父亲硬塞给他的Omega踹掉吗?
“孟总。”陈秘书小心翼翼的开口,“现在去哪里?”
孟则收回视线,淡声道:“去周医生那里。”
……
赵知颐没有料到自己这感冒竟然反反复复总不见好,总是白日里没什么事,夜里就发低烧,导致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身心俱疲,没几天看着就跟被妖精吸干了精气似的,店长都担心他死在店里,催他赶紧去医院看看。
没办法,即便再讨厌医院,赵知颐还是不得不去了一趟,医生给开了点药就把赵知颐给打发出来了,穿过走廊的时候忽然有人叫道:“诶!赵知颐?”
赵知颐转过头,就见是一身白大褂的郑医生,他胸前的口袋里插了一排的中性笔,看上去非常的富裕,大步朝赵知颐走过来道:“你怎么来医院了,身体不舒服?”
“感冒反复,医生说不是什么大问题。”赵知颐道:“你还在上班吧,我就不打扰了。”
“我正要下班呢。”郑医生活动了一下腰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道:“最近孟则忙得很,我都好久没见着人了,他还好吗?”
赵知颐顿了顿,说:“我不清楚。”
“哈?你们不是……”
“我们离婚了。”赵知颐道。
郑医生显然才知道这个消息,他愣了好几秒,才皱起眉道:“你提出来的?”
赵知颐:“他。”
“那就更不对劲了。”郑医生满脸不解,“就孟则那个样子,傻子都能看出来很喜欢你,他为什么要跟你离婚?总不能是被夺舍了吧?”
赵知颐拉上口罩,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可能是因为没有那么喜欢吧。”
“怎么可能。”郑医生忽然想到什么,盯着赵知颐道:“之前孟则问过我一个问题。”
赵知颐现在对孟则的事全无兴趣,并不想知道,皱起眉:“我还……”
“他问我,知不知道钟情妄想。”郑医生抱着胳膊道:“他无法确定你对他的好感是真的,还是他的臆想。”
第45章 发情期
赵知颐脚步顿住。
郑医生继续说:“我不是心理方面的专家, 所以给他介绍了一个同学,前不久同学聚会,我两遇上, 他说孟则去找过他。”
赵知颐哦了声。
“我们之前遇到过一个人,他有钟情妄想的表现,所以孟则好奇吧。”赵知颐垂着眼皮, 没什么精神地说:“郑医生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好奇?”郑辛筠有些好笑,“他都要久病成医了,为什么要好奇这些。我当时以为他是病情严重了, 毕竟钟情妄想是精神分裂症状中的一种, 还让他放放手上的工作, 去接受心理辅导。”
赵知颐迟钝的大脑花了好几秒时间才理解了郑辛筠的话,他慢慢抬起头, 看着郑辛筠道:“你刚刚说……久病成医?”
郑辛筠的脸色慢慢变了,他觉得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那个。”郑医生罕见的有点心虚,“余述恩找你跟孟则结婚的时候,没有告诉你孟则的情况吗?”
赵知颐其实一无所知,但他疲惫的面色很好地掩盖了这一点茫然, 让他看上去非常地平静,道:“说过。”
“我就说……要是不跟你说清楚,这不就是骗婚么。”郑辛筠抓了抓头发,“孟则也带你见过孟阿姨,你知道孟家当时为什么要招赘婿吗?”
赵知颐摇头。
“因为遗传性精神疾病。”郑辛筠说:“这种情况, 一般人是不愿意跳火坑的, 但余述恩义无反顾地跳进去了, 还丝毫不嫌弃孟阿姨,加之他们之间的高匹配度, 才会酿成之后的惨案。”
赵知颐呆在了原地。
医院里来来往往都是行色匆匆的人,大多眉头紧皱面露忧愁,行走间带起的风都满溢苦涩的味道,和消毒水混在一起令人几欲作呕,在赵知颐的视线里,那些人逐渐变成看不清的残影,唯有郑医生的声音如闷雷般响在耳畔,震的赵知颐五脏六腑都在颤动。
“所以……”赵知颐听见自己有些干涩的声音,“孟则才不想要孩子吗?”
郑辛筠叹口气,道:“对。”
“虽然他们家的这个遗传概率并不是百分百,就像是孟阿姨的父亲、爷爷,其实都很正常,甚至于孟阿姨年轻时候也是很正常的,但不到犯病的那一天,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那小概率,孟则从小就活在这种惶恐中。”
“就是因为自己饱尝过这种痛苦,孟则才不愿意让另一条生命也承受这样的惊惶吧,但余述恩不一样,他想要的只是一个可以钳制孟氏的工具,这个工具的喜怒哀乐并不重要,这就是孟则和余述恩的最大分歧点之一。”
“你见过孟阿姨犯病时的样子,很可怕吧。”郑辛筠低声道:“她时常会有自残倾向,也会伤害身边的人,对余述恩的依恋更是到了病态的程度。我们抛去余述恩本身是个人渣这一点不谈,其实对爱人来说,这是极其大的负担。”
说到这里,郑辛筠认真的看着赵知颐,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的语气说:“所以看见你出现在孟则身边,我很惊讶,我还以为他会一辈子将自己封锁起来,不靠近任何人,避免同样的惨剧再次发生。”
赵知颐沉默许久,忽然弯起唇角笑了笑,道:“其实你想的没错。”
“他已经开始这样做了。”
……
从医院回去后,赵知颐请了两天病假——老是请假还没被炒鱿鱼真是托了苏积羽是大老板的福 。
虽然不再反复发烧,但赵知颐总是恹恹的打不起精神,好不容易能去上班了,店长都怀疑他是不是偷偷吸毒,赵知颐:“……你看我像是那么有钱的样子吗?”
店长道:“那你就是遇到Alpha妖精了,吸干了你的精血!”
赵知颐抹了把脸,偏头问:“我现在看起来真那么糟糕?”
“这么说吧。”店长一脸严肃,“就算是卧床三年醒来出院的植物人看着都比你有精气神。”他一把揽住赵知颐的肩膀,语气难得正经,“小赵,你跟哥哥说实话,是不是失恋了?”
赵知颐:“这么明显啊。”
“嗨。”店长摆摆手,“我也是年轻过的啊,被前任甩了后还想着跳水里一了百了呢。”
“那你为什么没有跳?”
“这不是路过火锅店那味儿太香了么,我就寻思着死也要做个饱死鬼,吃顿火锅再说,结果吃饱了后就顺路回家睡觉去了,忘了这茬。”店长语重心长地说:“所以啊,眼下你觉得比天塌了还要严重地大事,过段时间再回头看,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
赵知颐:“……不至于,虽然我失恋了,但我没有自虐的爱好,地球离了谁不继续转啊。”
店长满脸怀疑,当赵知颐死鸭子嘴硬,他摸了摸下巴,道:“大家好久没有聚餐了,不如今晚上去吃烤肉吧?这大冷的天气就适合吃烤肉。”
其他店员顿时欢呼雀跃,赵知颐刚想说自己就不去了,店长已经压着他肩膀道:“你,小赵,必须来。”
赵知颐:“……”
知道店长是想借此机会开导开导他,赵知颐也就没有再拒绝,一直闷在家里确实也不是事儿,或许跟大家一起聊聊天会好受些。
下班的时候大家一起去了离甜品店不远的一家烤肉店,这家生意很好,经常要排队等餐,店长跟这家的店长是朋友,提前定了位置,他们才得以一下班就能吃上热乎肉。
赵知颐坐在最外侧,帮大家烤点肉什么的,偶尔插一两句话,看着倒是还挺正常的,店长接完电话回来道:“老板正巧在附近,听说我们在聚餐,要过来看看。”
店员们都很激动,毕竟老板这人又温柔又绅士,还是有钱的优质Alpha,光是看着都觉得养眼。
赵知颐刚拧开一瓶饮料,忽然有人从他手上将饮料瓶接走,自己喝了口,这才垂眸微笑道:“我有点渴,不介意吧?”
苏积羽穿一件米白色的大衣,围着灰色围巾,面容温和,打眼看上去跟大学生似的,非常有亲和力。
众人纷纷问好,赵知颐往里面坐了点给他让位置,“不介意。”
苏积羽顺势坐下,道:“正好在附近谈生意,就过来看看,你们继续,不用在意我。”
说完又轻声问赵知颐:“我听店长说你请了两天病假,感冒好了吗?怎么脸色还是很差。”
“可能是想冬眠了。”赵知颐懒洋洋的说:“身体没什么不舒服的,只是不太有精神。过段时间就好了。”
苏积羽却皱起眉,忽然凑近赵知颐,用自己的额头去贴赵知颐的额头。满桌的人正在聊隔壁店夫妻吵架的八卦,烤肉店里是此起彼伏的笑声,服务员穿梭来往,窗外灯光闪烁,又下了一场厚厚的雪。
就在这极致的热闹之间,苏积羽这个动作轻微细小,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赵知颐却僵了下,伸出一根手指抵着苏积羽的肩膀把他推开,“量体温不会用手吗?上次就想说你了。”
苏积羽:“我刚从外面进来,手很冷,怕冰到你啊,不信你摸。”
说完他在桌子底下握住赵知颐的手,果然把赵知颐冰的一哆嗦,苏积羽莞尔:“看吧。”
“不过你确实没发烧了。”苏积羽有点疑惑,“不然再去医院看看?这样放着不管也不行。”
赵知颐:“如果下次休假之前还没好,就去看看。”
苏积羽:“你明天就休假,我批的。”
“……”赵知颐无语道:“像你这么做生意,迟早得破产。好了,既然这么冷就吃点热的东西。”他夹起烤盘滋滋冒油的牛肉,放进自己还没用过的碗里,推到苏积羽面前:“喏。”
苏积羽看他一眼,赵知颐莫名其妙:“干什么?”
“没什么。”苏积羽拿起筷子,“只是觉得你对我真好。”
赵知颐:“……”
可能缺爱的孩子就是这样吧,别人随手做的一件小事,在他看来都是爱意的具体化。
怪可怜的。
“来来来,知颐。”店长举起酒杯,“为了庆祝你来店里……呃……三个月吧,咱们干一杯!”
赵知颐:“工作三个月有什么值得庆祝的?”
但他还是举起了酒杯,跟店长碰了下,而后一饮而尽。店长哇了声,“以前不知道,原来你酒量这么好啊?”
其实已经开始有点发晕的赵知颐面不改色,“嗯。”
“那我也敬小赵一杯!”另一个店员也道:“希望小赵以后为店里招徕更多的顾客!”
赵知颐:“……你一个打工的干嘛期待有更多的顾客。”但也喝了。
接下来就是大家来回敬酒,赵知颐其实两杯下去就已经麻了,只是面上看着毫无异色,还能口齿清晰的跟人对话,店长端起酒杯还要再灌酒,苏积羽皱眉起身,“他醉了,我先带他回去。”
“啊?”店长惊讶,偏头打量赵知颐的脸,“不能吧,我看着还挺正常的啊?”
苏积羽伸出两根手指在赵知颐面前晃了晃,“知颐,这是几?”
赵知颐看了看,“耶!”
苏积羽轻笑,拍拍他脑袋,店长:“还真喝醉了。要不我送小赵回去吧?老板您不是还有事么?”
“不用。”苏积羽轻轻松松将赵知颐搀了起来,“你们继续玩儿,回家路上小心。”
等两人走了,众人才面面相觑。
“咳,你们看见没?”
“你说老板贴小赵额头?”
“啊……果然大家都看见了。”
“小赵不是已经结婚了吗?就是那个信息素是酒味儿的很凶的Alpha,咱们老板这是看上了有夫之夫吗?”
“哇,老板要做小三啊?”
“别人做小三自甘下贱,老板做小三……我只能说别被发现吧。”
“你们胡说什么呢,没听说小赵失恋了吗?都失恋了老板也不算小三啊……”
……
赵知颐晕晕乎乎地被苏积羽带出了烤肉店,被外面的冷风一吹,他自觉清醒了一些,摆摆手道:“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苏积羽松开手,赵知颐自己走了两步,忽然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雪地里,所幸苏积羽在后面及时扶了一把,才没让赵知颐摔下去。
“看来你不行。”苏积羽笑了声,“好了,别闹了,我送你回去。”
赵知颐眯起眼睛,双手捧住他的脸打量半晌,迟疑地道:“你是谁啊?我不跟陌生人走。”
“喝醉了还挺可爱的。”苏积羽捏捏他的脸颊,“你仔细想想看我是谁?”
赵知颐晃晃脑袋,像是要把喝的酒就这么晃出去,嘴里嘟嘟囔囔还在说些什么,苏积羽侧耳去听:“……我知道了,你是苏积羽嘛……你和孟则要结婚的来着……”
苏积羽:“……”
老实说,苏积羽被恶心了个够呛,并且难得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之前在赵知颐面前演戏太过了,让他喝醉了都还记得这个设定。
他将人塞进车里,到了封闭的狭小空间,赵知颐倒是乖巧了很多,苏积羽握住他的手用指纹解锁了房门,先把人放在沙发上,自己去厨房兑了杯蜂蜜水,出来的时候赵知颐已经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苏积羽拍拍他的背,“知颐,喝点水再睡,解酒的。”
赵知颐迷迷糊糊地坐起来,闭着眼睛就着苏积羽的手喝水,没喝两口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一杯蜂蜜水洒的到处都是,苏积羽却仍旧维持着那个喂水的姿势。
房间里瞬间充斥Omega清甜的信息素味道,比起平时要柔软缠绵地多,丝丝缕缕地直往人骨头缝里钻,苏积羽手背上青筋直跳,他倏地攥紧了自己的衣服。
“对不起。”赵知颐慌乱地给他擦了擦手上沾到的水,郁闷道:“不小心呛到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苏积羽慢慢抬起头,手指扣住了赵知颐的后颈,盯着他的眼睛道:“有事的是你。”
“赵知颐,你发情期到了,自己知道吗?”
第46章 滚出去
赵知颐呆了一下, 而后抓了把头发,“难怪最近一直不舒服。”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翻箱倒柜地找抑制剂, 人看着还挺清醒的——如果他没有反复拉开同一个抽屉翻找的话。
苏积羽深吸了口气,本想让自己冷静一点的,结果大股清甜的橙花香气灌入肺腑, 反而让他血脉鼓动更加厉害。
“我记得就是放在这里的啊……”赵知颐跪在地上翻翻找找,嘴里不停念叨:“去哪里了……好奇怪……”
苏积羽抹了把脸,在赵知颐旁边蹲下, 道:“我来找吧。”
“哦。”赵知颐让开身体, “我记得还有两支的, 蓝色包装。”
他靠得近,说话的时候苏积羽甚至能够感知到热气拂过耳畔, 让他手指有些发僵。他就像是一个年久失修齿轮已经发锈没有润滑剂的机器人那样僵硬地在抽屉里找抑制剂,好在他没喝醉,比赵知颐还是要清醒些的,很快就找到了。
“袖子撩起来。”苏积羽拆开包装,“我给你打。”
赵知颐咽了口唾沫, 默默地远离了他一点,道:“不要这个,我记得还有药的。”
“……”苏积羽道:“针剂的效果是最好的,而且起作用也快,你现在吃药没用。”
整栋公寓里全是赵知颐的信息素味道, 别说是吃药了, 苏积羽甚至怀疑打针有没有用。
“我不想打针。”赵知颐抿紧唇, 迟疑道:“要不……你把我打晕了,再给我打针吧?”
他说完还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毕竟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人,竟然跟小孩子似的怕打针。但赵知颐确实很害怕针头,尤其是针尖扎入皮肤的一瞬间,甚至会让他的心跳停拍,那是童年时候留下的巨大心理阴影。
大学的时候他之所以会选修心理学,就是因为这一点。童年阴影几乎是难以治愈的,即便是长大了,即便已经逃离了那个窒息的环境,他还是会无法控制地惊颤。
“不想打针也可以。”苏积羽将手里的一次性针剂放下,拉开衬衫领口,声音有些哑:“我咬你一口就行了。”
“?!”赵知颐瞪大眼睛。
苏积羽道:“你出现这些症状是因为缺少Alpha的信息素,我咬你一口就好受很多,要试试吗?”
赵知颐到底不是这个世界的土著,他并不觉得咬脖子这件事非常亲密,听苏积羽提出的建议,他竟然还有点心动。
“嗯?知颐?”苏积羽靠在赵知颐肩头,客厅里一片昏暗,赵知颐并不知道他看向自己腺体的眼神是何等炙热疯狂,否则他一定会立刻推开这头凶兽。
“只是一个临时标记。”苏积羽声音轻轻,像是诱哄:“我不会咬疼你的。”
赵知颐摸了摸后颈红肿高热的腺体。
他之前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发情期,但这次的症状格外严重,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要是继续这样下去,估计真得上束缚带捆床上给他扎针了。
“知颐。”苏积羽的声音柔软而无害,从背后抱住赵知颐的腰,蹭了蹭他的脖颈,“你很难受的样子,真的不要我帮忙吗?”
赵知颐犹豫了下,松开捂住后颈的手,偏过头道:“那你轻点。”
“嗯。”苏积羽声音带着一点颤,他抱紧赵知颐,慢慢释放自己的信息素,刚要一口咬上那微微鼓起的腺体——
“呕!”赵知颐浑身一弹,捂住嘴差点直接吐出来,他跪在地上不停地干呕,身体也在发抖,像是要把自己的心肝脾肺全部呕出来,胃里却什么东西都没有。
他在烤肉店本来也就只喝了几杯酒,没吃东西,喉咙和口腔发苦,胃部还在不停痉挛,但最难受的是后颈的腺体,那里烫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疯狂排斥苏积羽的信息素。
“知颐?!”苏积羽吓了一跳,赶紧想要去把人扶起来,赵知颐却飞速地后退了好几步,虚弱道:“你、你别过来,把你的信息素……收起来!”
苏积羽脸色非常难看。
如果赵知颐现在神志清醒的话,就会发现现在的苏积羽和他认知里的那朵小白花简直判若两人。
苏积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五官隐没在黑夜之中,他手指攥紧,“孟则终身标记你了?”
“……没有。”那股让人浑身刺痛的白茶味信息素消散后,赵知颐总算是能正常地喘口气了,他趴在沙发边缘上,擦了把额头上渗出的冷汗,道:“为什么这么问?”
“只有被终身标记的Omega才会对其他Alpha的信息素反应这么大。”苏积羽跪在赵知颐面前,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你这么排斥我的信息素,除了他终身标记你了,我想不到其他的解释。”
虽然跟苏积羽说这种事不太合适,但赵知颐还是硬着头皮道:“真没有,他之前……易感期的时候,没有成结。”
越到最后声音越小,赵知颐简直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
苏积羽皱起眉,伸手摸了摸赵知颐的腺体,赵知颐立刻痛得嘶了声,他忽然想到什么,慌乱去找自己的手机,拨出个号码:“喂?郑医生……很抱歉这么晚还打扰你……”
“没有终身标记,但对其他Alpha的信息素产生剧烈排斥?”郑医生唔了声,“这种情况比较少见,但在你和孟则身上是正常的,毕竟你俩的匹配度真的太高了,你知道信息素这个东西不是人能控制的,加上之前你还因为后遗症对孟则产生过信息素依赖,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也是合理的。”
赵知颐眉头紧皱,道:“那现在打抑制剂有用吗?”
“很抱歉地通知你,按照我的临床经验来看,百分之九十九是没用的。”郑辛筠说:“如果你还没有离婚,我会建议孟则跟你上床,但现在……你得靠自己挨过发情期了,现在医学方面没有更好的手段。”
赵知颐:“……”
苏积羽从他手里拿过手机,道:“一点办法都没有?”
“嗯?”郑辛筠轻啧,“你怎么也在啊。我说没有就是没有啊,难道还骗人吗?”
苏积羽:“庸医。”
郑辛筠:“?!”
郑辛筠怒道:“苏积羽你这个——”
不等郑医生骂完,苏积羽直接挂了电话。
赵知颐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整个人湿淋淋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胡乱捡起地上的抑制剂塞进苏积羽手里,沙哑道:“麻烦你……帮我打一下。”
“郑辛筠说现在打抑制剂没用。”苏积羽沉声道。
“一支不够就打两支!”赵知颐紧紧揪着心口的衣服,“求你了,我现在难受地要死了……你帮我打一下!”
苏积羽握着小小的注射器,却迟迟没有行动,他按住赵知颐的肩膀,温声道:“知颐,你不是害怕打针吗?”
他很熟悉赵知颐那种瑟缩的动作,那绝不是简单的尖锐恐惧或者怕疼。
“既然打抑制剂没用,何必还要勉强自己。”苏积羽抱住赵知颐冰凉的身体,想要将自己的体温传递给他,然而这无济于事,赵知颐浑身凉得像是一具尸体,唯有后颈的腺体滚烫灼人。
“可我……可我很难受……”赵知颐埋在苏积羽怀里,眼泪打湿了他昂贵的衬衣,声音哽咽:“我好像在冰水里,又好像在被火炙烤……我坚持不下去了……”
“你救救我……求你……”
苏积羽侧颈的青筋尽数凸出来,他咬紧后牙,用力将赵知颐勒进怀里,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要就这样将赵知颐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但他做不到。
赵知颐在排斥他,赵知颐在向他求救,可他救不了赵知颐。
苏积羽按着赵知颐的头,将他的哭声都闷进了自己怀里,而后拿过手机,拨通了孟则的电话。
他声音很冷硬:“你现在立刻来赵知颐家一趟,他发情期到了。”
……
办完孟荞的葬礼,孟则整个人疲惫不少,他虽然正式接手了整个孟氏,但因为孟荞和余述恩蹊跷的死因,董事会内部对他的非议不小,外部更是围着无数虎狼,想要趁着孟氏事故频出,涌进来分一杯羹。
“哥。”余桃捏着自己的手指,垂着头说:“我明天就和妈妈一起去国外了。”
孟则并不意外。
高子雅一直很有自己的盘算,如今余述恩死了,她留在国内没有任何好处,这些年从余述恩身上捞到的油水不少,足够她富裕阔绰地过完自己的下半辈子了。
“其实妈妈问过我,想不想留在这里。”余桃不敢去看孟则的表情,局促地道:“我……我很舍不得哥哥,但我知道,我对你来说,就是个累赘。”
“赵知颐说得没错,这些年我一直都在麻烦你,逼迫你,是我太任性了。”
听见那个熟悉的名字,孟则没什么表情的脸才像是一片柳叶落于湖面,泛出了一丝丝细小的涟漪。
“所以我还是决定跟妈妈离开这里。”余桃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可能以后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然后……然后帮我跟赵知颐告别,我也很想跟他当面说谢谢,但我现在一说话就想哭,实在是太丢人了。”
孟则道:“你丢的人还少么。”
“……”余桃嚎啕大哭:“我都这样了你还要嘲笑我,你真的太过分了!”
孟则起身,揉乱她的头发,道:“去国外好好念书。”
余桃抽抽搭搭地说:“对不起,没办法答应你,因为我真的很笨,根本看听不懂老师在讲什么。”
“。”孟则:“那就好好听你妈的话。”
余桃擦了把眼泪,低落地说:“那我走了。”
“嗯。”
嘭一声门关上,孟则看着再一次静下来的客厅,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这个家如此冷清。不出意外的话,它还会一直冷清下去,到他发疯的那一天,到他死亡的那一天。
孟则拉开抽屉,从一堆的瓶瓶罐罐里倒出药吃了,又看了明天的日程表,按理说这会儿他应该洗个澡去睡觉,才能应付明天高强度的会议,但他睡意全无。
明明医生说了这次开的药有安眠成分来着。
孟则就是在这时候接到苏积羽电话的,他霍然站起身,匆匆走出去几步,又意识到什么,手指紧紧地扣住了桌面,道:“……打抑制剂,送他去医院,都可以,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哈。”苏积羽冷笑,“你以为我想给你打电话?要不是因为你们的匹配度太高,他很排斥我的信息素,我早就给他标记了,还用得着你?”
“放心,就这一次,之后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孟则低声道:“我立刻过来。”
车一路飙到了赵知颐所住的小区,孟则急匆匆上楼,赵知颐没换门锁密码,孟则直接打开了门,瞬间就闻见了铺天盖地的信息素味道。
客厅里没开灯,唯有落地窗外的满城霓虹和天边幽冷弦月的光落进来,勾勒出地毯上相拥的两道人影,孟则听见断断续续的哭声,苏积羽一直在轻拍赵知颐的背,算是聊胜于无的安抚。
一般Alpha闻见这么高浓度的Omega的信息素大概会当场发疯,自制力再好也会忍不住放出自己的信息素,但公寓里干干净净,只有清甜的橙花香气——苏积羽没露出自己的信息素哪怕一丝一毫,因为赵知颐会疼。
孟则走到赵知颐旁边,抬起他的脸看了看,已经烧得一片通红了,苏积羽将赵知颐的脑袋按回颈窝里,冷冷道:“赶紧咬一口,咬了就滚。”
房间里出现杜松子酒的凛冽气息,赵知颐紧绷的身体略微放松,显然是得到了信息素的安抚,没有那么难受了,孟则跪在赵知颐身侧,手指慢慢擦过赵知颐的腺体,抬眸冷冷道:“你就在这里一直看着?”
苏积羽理所当然道:“不然呢?”
“现在知颐这个样子,谁知道你还会对他做什么?”苏积羽轻嗤,“都是Alpha,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
孟则:“以己度人。”
他将赵知颐从苏积羽的怀里抱出来,冷淡道:“滚出去。”
第47章 答案
“容我提醒, 你跟知颐已经离婚了。”苏积羽冷声道:“似乎没资格说这种话。”
赵知颐此刻大脑一片混沌,神志不清,根本不知道两人在吵什么, 他只是本能的揪紧了孟则的衣服,想要汲取更多信息素的味道,孟则却还是捂住了他的耳朵, 对苏积羽道:“我放弃他,是希望他能过得更好。”
“苏积羽,他不是你的玩具。”
“我不是——”
孟则道:“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 苏积羽。你只是没有见过赵知颐这样纯良的人, 所以蓄意接近他, 我不适合留在他身边,你同样不适合, 听懂我的意思了么。”
苏积羽重复道:“我不是那种想法。”
“那你要告诉我,你爱上他了?”孟则轻嗤一声,“你这样的人,有心么?”
苏积羽愣住了。
他下意识按住了自己的胸口,隔着皮肉和骨骼,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颗心脏在跳动,但他也清晰的知道,他好像真的不具备孟则说的那种东西。
孟则将赵知颐抱起来,道:“出去。”
苏积羽抿紧唇。
他忽然发现自己无法反驳孟则的话,因为最开始, 他确实是抱着好玩儿的心态接近赵知颐的。
在他那极其复杂的生长环境中, 所有人都各怀鬼胎, 算计来算计去,哪怕是从一个母亲的肚子里降生, 也要将利益掰开了分清了算得明明白白,所以苏积羽从很小的时候起,就知道这人世间不可能有无缘无故的好。
但赵知颐不一样,跟他所见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好像天生不吝啬自己的善良和温柔,也有自己的一套是非观,某些时候,在苏积羽看来,甚至善良的有些好笑。
事到如今,他还是那样的心态么?
就像是阴暗丑陋的,只能生活在下水道里的怪物,观察沐浴在阳光下的人类,只是光落到触角上,都会灼伤全身,他可以披上人类的外皮,他可以忍受刺骨的疼痛,可……
他真的可以站在赵知颐身边吗?
苏积羽垂下头,忽然一拳砸在了墙壁上,手指骨节渗出粘稠的血,可他像是全然感知不到,沉默地拉开门,走出赵知颐的家,在门板合上的刹那,白茶味信息素才疯了般汹涌流泻,他仰起头看着天花板,陷入良久的沉默,唯有信息素疯狂尖锐,蔓延四溢。
……
孟则将赵知颐放在了床上,他本想去给赵知颐倒杯水,怀里的人却紧紧抱着他不愿意松开,孟则只好在床边坐下。
床头灯的光芒不甚明亮,只能堪堪照清楚赵知颐的脸,孟则抬手将他脸上的泪痕擦去,赵知颐便依恋得将脸颊埋进了他掌心,触碰到那柔软的颊肉,孟则手指一颤。
明明前不久才决定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见面的,可意外来得如此之快,让他措手不及,所有的理性都在看见赵知颐痛苦面容的一瞬间灰飞烟灭,谨慎思考过的最好方案也被忘到了九霄云外。
“……赵知颐。”孟则轻声道:“知道我是谁吗?”
赵知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打量了他一会儿,似乎像是没有认出来,便伸手捧住他的脸胡乱揉捏了一通,含混不清地说:“不认识。”
孟则握住他的手,刚要说话,赵知颐又一巴掌打在他脸上,郁闷地道:“骗你的,孟则。”
“……”孟则心口一颤,就像是被注入了一道细小的电流,明明如此微小,却让他全身都有些颤栗,“嗯,是我。”
“你现在还好吗?”
赵知颐:“你觉得我看起来像还好的样子吗?”
他不耐烦的将衣领扯开,道:“赶紧咬一口,等我脑子清醒了再去找你道谢。”
说完又觉得有点委屈:“明明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现在还得我求你,这世上真是没有天理。”
孟则却没动作,而是道:“我要是再给你标记,你对我的信息素依赖只会越来越严重。”
赵知颐跪在床上,揪住他领口,眯起眼睛,“那你现在什么意思,你专门过来就是想在旁边看着我是怎么被发情期折磨死的?”
不知道是不是孟则的错觉,他总觉得赵知颐怨气冲天。
“喂……”赵知颐声音低了下去,“你真就看着我这么难受啊?”
在赵知颐看不见的地方,孟则手背上的青筋已经根根分明的鼓起,眼前人跟他的匹配度高达百分之八十五,还是他的爱人,浑身散发着好闻的信息素味道,邀请他来咬腺体——他真是用了这辈子所有的意志力,才让自己看上去相对平静。
“……我只给你一个浅层的临时标记。”孟则哑声道:“可能会有点痛,忍一下。”
赵知颐将脑袋埋在他肩头,露出白皙的后颈,闷闷地道:“快点。”
他后颈上的腺体充血鼓起,薄薄的一层皮肤看着一碰就破,不断的往外溢出清甜的信息素,将孟则完全包裹住,孟则微微垂头,呼吸喷洒在腺体上,果不其然,他看见赵知颐缩了缩。
看起来毫不在乎,其实还是挺害怕的。
孟则克制着自己心里翻涌而上的欲望,非常小心谨慎地轻轻咬下去,但即便他已经很小心,赵知颐还是瞬间抓紧了他的头发,闷哼一声,痛苦地仰起脖颈像是想要逃离他的牙齿,孟则按住他的后脑勺,让牙齿更深地陷进去。
“好了……可以了!”赵知颐带着哭腔道:“你不是说会很轻吗?你这个骗子。”
孟则道:“没有骗你,真的很轻。”
他安抚的舔了舔那枚牙印,“是你现在太敏感了。”
赵知颐顿了下,然后一拳捶在孟则背上,“你才敏感!”
他坐在孟则腿上,抬起下巴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现在谁顶着我呢,竟然好意思说这种话。”
孟则:“……”
赵知颐晃晃脑袋,以为孟则给了临时标记他应该会清醒一点的,结果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
“我觉得不太对劲。”赵知颐脑袋抵着孟则的胸口,混乱的说:“没什么用,临时标记。”
“腺体还是很难受……”他犹豫了一下,才道:“不过还是有区别的。”
之前他是浑身发冷,唯有腺体滚烫,现在他是全身都和腺体一样烫了。
孟则自然也感知到了他不正常的体温,“要不还是去医院?”
“郑医生说去医院也没用。”赵知颐用自己罢工的大脑努力思考了一会儿,“要不然你再咬深一点。”
孟则喉结动了动,“深度标记的话……”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赵知颐皱起眉,戳戳他心口,“我都没说怎么样,你倒是东想西想的,实在不行的话……”他回想了一下那个名词,“你对我做终身标记,然后我去把标记洗了不就……唔!”
赵知颐瞪大眼睛:“呜呜呜呜!”
孟则捂住他的嘴,神色阴沉道:“别胡说八道。洗标记的技术就算是再成熟,也会要你半条命。别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
他这样子有点吓人,安抚的信息素中也带了警告的意味,赵知颐去掰孟则的手,孟则没动,继续道:“我会想办法,你别乱来,听见没有?”
怎么都掰不开,赵知颐怒了,探出舌尖轻轻舔了下孟则的掌心,孟则顿时触电一般松开手,赵知颐冷着脸道:“不用你管我。”
他想起在殡仪馆那天孟则冰冷的眼神,越想越觉得这个Alpha可真他妈的不是个东西,“你不是都跟我离婚了吗,以什么立场说这种话?”
“……”孟则道:“不能是朋友吗?”
赵知颐脸色更难看了,“我没兴趣跟前夫做朋友。”
他忽然想到什么,趴到床头柜翻翻找找,找出一张卡来,塞进孟则手里,道:“今天就当是我花钱点了个鸭,你要多少随便去刷,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赶紧闭嘴,别叽叽歪歪的,要不是对你有信息素依赖,我早就换人了……你还来?!”
察觉到孟则又想捂他的嘴,赵知颐先发制人,先抓住了孟则的手,孟则脸色也不好,“你想换谁?”
“谁不磨磨唧唧就换谁。”赵知颐将孟则压在枕头上,他觉得自己这样很有气势,但其实他整张脸都成了艳丽的红色,尤其是眼尾混着水光的一抹飞红,更是惊心动魄,唇也被自己咬的乱七八糟,留下浅浅的齿印。
“你不是喜欢用钱解决问题吗。”赵知颐继续说:“还要给我分手费呢,那我也用钱解决问题好了,我全部的积蓄都在这张卡里,够了吗?”
孟则将床单抓成一团皱巴巴的破布,他竭力忍耐,“赵知颐,你根本不知道后果。”
“我知道。”赵知颐说:“我只是发情期到了,不是脑子坏了。”
“我不用你对我负责。如果今晚都熬不过去,谈以后也没意义,你说是吧。”
身体烫的厉害,赵知颐烦躁地脱掉上衣,露出烧得绯红的身体,垂眸看着孟则,“那你的答案呢,孟则。”
卧室里一时间只有两人交错的呼吸声,隐秘之间,刻骨纠缠,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博弈,不论谁胜谁负,都是锥心刻骨。
孟则忽然用力,赵知颐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两人位置顷刻颠倒,孟则深深地看进他眼睛里,赵知颐以为他要说什么,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吻了下来。
明明看着还挺冷静的人,吻却凶狠灼热得不像话,赵知颐甚至有种自己会被吃掉的错觉。
唇舌交缠,信息素错乱,连心跳都重叠,赵知颐急促地喘息,下意识要去推开孟则,孟则将他的手按在了床单上,轻轻吻了下他唇角,赵知颐还有点蒙眬之际,忽然颈后传来尖锐的疼痛,赵知颐的身体瞬间弹起来,发出无声的尖叫。
太痛了……从来没有这样痛过,就像是干涸的湖泊骤然迎来天河倒灌,充盈之后便是无止境的洪灾,赵知颐觉得孟则的信息素不仅仅是注入了他的腺体,更像是破开了他的皮肉,融进血管,淌过四肢百骸。
那是一种整个人都要被吞没的恐怖感觉,可赵知颐只能抱紧施予他这种感觉的人,如抱薪救火,饮鸩止渴。
“放松一点。”孟则在他耳边道:“刚刚不是还很凶吗。”
就算赵知颐现在不那么清醒,也能听出孟则语气里的揶揄,要不是现在他手上没什么力气,他绝对要扇这个神经病一巴掌。
“你要做就赶紧。”赵知颐咬住被单,不去看他的脸,“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多废话。”
孟则就没再说话,只是用手揉了揉他的腺体,刺痛过去后,剩下的便是让人浑身无力的酥麻,被他揉了两下后,酥麻感还加剧了,赵知颐想要骂他的时候,那只手又沿着他脊椎骨头缓慢摩挲,那感觉更加要命,赵知颐闷哼一声,浑身都绷紧了:“你……”
孟则在他凸起的肩胛骨上一吻,而后揽住他的腰,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跪起来。”
赵知颐:“……我没力气,我要是有力气第一件事就是……唔!”
孟则吻住他唇,将剩下的话堵了回去,不听他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窗外又无声无息的落了一场大雪,路灯的灯罩上都盖了薄薄一层,有风吹过,年代久远的灯罩被吹得左右摇晃,发出吱嘎吱嘎的细微声响,雪夜总是分外寒凉,就连天边月色都要清凌几分,人类的城市永远有灯火绵延,比天上的星子还要璀璨。
房间里纠缠的信息素却像是被壁炉火烤化了的蜜,粘稠的融在一起,难辨你我,不可割舍。
事实证明,郑医生说得没错,上床确实是解决赵知颐眼下麻烦的最好方法,他被孟则翻来覆去的折腾一通,虽然身体累的不行,但那种连大脑都在被烈火灼烧的晕眩感褪去不少,起码能够清醒独立、不掺杂其他情绪的思考问题了。
“……我已经好了。”赵知颐艰难地推开孟则,光是这个动作就累得气喘吁吁,“你可以走了。”
孟则搂过他肩膀,“可你身体还是很烫。”
赵知颐:“……你被我搞一顿,你也很烫。”
他想起自己之前做了什么,慌忙将塞给孟则的卡拿回来放回抽屉里,道:“我之前说的话不算数,我按照市价给你,不能你想刷多少就刷多少。”
第48章 五千块
孟则看着他的侧脸, 道:“你还知道市场价?”
赵知颐故作镇定:“当然知道了。”
他非常冷静地拿过手机,非常冷静地打开搜索软件,然后输入“牛郎 市场价”这样的关键词条进行搜索。
搜过结果不尽如人意, 纷繁复杂的各种网页摆在赵知颐面前,他只是稍微清醒了一点的大脑还无法处理这么复杂且繁多的词条,草草总结了一下——陪睡的市场价弹性很大, 具体要看出台的对象自身条件如何,上不封顶,不设下限。
赵知颐抬头看着孟则。
孟则的长相是毫无疑问的俊美, 否则以他反复无常变幻莫测的性格, 是绝对不配当主角攻的, 不说脸,完美的倒三角身材也秒杀网页推送的那些男模精修照, 不过……虽然外在条件过硬,陪睡的另一关键点在于技术,在这方面,他给孟则打零分。
赵知颐自认为非常公正地做出决断——如果孟氏倒闭了,孟则真的要下海挂牌, 一晚上怎么着也得五位数。
“想好价了吗”孟则问。
一下子拿出这么多,赵知颐还是很肉痛的,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高消费,迟疑了一下,道:“咱们都是老熟人了, 能打个折吗?”
“……”孟则说:“可以。”
赵知颐松口气, 狠狠心, 把孟则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然后转了五千块给他。
虽然不知道赵知颐最先确定的价格是多少, 但孟则隐隐约约觉得这个折打的好像有点多。
不过对于赵知颐来说,这已经是天文数字了。
放好手机,赵知颐叹口气,他身上没力气,坐起来都费劲儿,便又躺了回去。虽然不太想承认,但被孟则的信息素包裹着,他觉得很安心。明明是那么凛冽冰冷,还带有攻击性的信息素,却让赵知颐在冬夜里感知到了难以言喻的温暖。
孟则从身后抱住他,赵知颐艰难地睁开眼睛,“……你干什么又抵着我。”
沉默了两三秒后,孟则忽然把他抱起来,赵知颐没骨头似的软软瘫在他身上,打了个哈欠,下一秒听见孟则说:“你给得太多了,我有些惶恐。”
赵知颐:“"
孟则说:“再来一次,这次不收费。”
赵知颐:“……?”
孟则真该听听自己说的是人话还是狗叫。
……
都说人在极端疲惫的情况下是不会做梦的,但赵知颐还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具体梦见了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唯一清晰的就是孟则在黯淡天色里那双同样黯淡的眼睛。
那是在灵堂的休息室里,彼时玻璃窗外的天呈现一种冬季特有的沉重的铅灰色,有风拍打在玻璃上,发出轻轻的楞楞的响声,那时候未曾注意的细节在梦境里一一分明,赵知颐才意识到自己其实从来没有见过孟则那样的眼神。
就好像在强忍着什么,又好像在决意放弃什么,总是冷淡的黑色眼睛都变成了天空一般没什么色彩倾向的灰色。
睁开眼的时候,赵知颐感觉到眼角有什么东西坠落,他下意识抬手去摸,触手温热,是他的眼泪。
“……”赵知颐迟疑地坐起来,又砰一声摔回柔软的床上,他喝酒断片,昨晚上的事大部分记不清楚,但是……
赵知颐手忙脚乱地翻出手机,看见转给孟则的那三个零后,他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孟则值五千块吗?他到底哪里值五千块?他应该等清醒后再对孟则的价值作出评估的,怎么能稀里糊涂的就转了账呢!
赵知颐的脑袋上好像笼罩了一朵小乌云,还在哗啦啦地下雨,他觉得失去了这五千块,他一辈子都不会快乐了。
而且……
孟则身上松松垮垮套着昨天来时穿的那件衬衣,头发有些凌乱,脸上惯常的连微表情都没有,手里端着个白瓷碗,里面是热气腾腾的海鲜粥,是他一大早起来……给饭店打电话熬好了送来,亲自装进碗里的。
赵知颐抿紧唇角。
明明这个人的一件衬衣可能都不止五千块,他竟然好意思真的收钱。
孟则自然也感知到了赵知颐身周缭绕的低气压,上前道:“还是不舒服?”
“哪里都不舒服。”赵知颐态度很差,他学着之前孟则对待他的冷漠语气,撇过脸道:“你还在这里干什么?收了钱不就该走人了么?”
孟则有点惊讶。
他还以为赵知颐昨天喝了酒,会什么都不记得,看来断片也是要分情况的,涉及到金钱,他就记得清清楚楚。
“先吃点东西。”孟则道:“不舒服的话就靠在床上吃,或者我喂你。”
赵知颐漠然从他手上接过碗,自己吃东西,孟则沉默地坐在床边,好一会儿才道:“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海鲜粥的味道很好,赵知颐嘴里叼着个脆甜的虾仁,头也不抬地说:“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没你我昨晚上可能就死了,不过我也付出了相应的报酬,所以就当昨晚上的事情没有发生过,大家以后还是刚离了婚的前任夫妻关系。”
孟则:“……”
赵知颐继续说:“不过有件事得麻烦你。”
孟则立刻道:“你说。”
“你陪我去医院一趟吧,再看看有没有别的解决办法,总不能让你一直陪着我。”赵知颐阴阳怪气地说:“毕竟我们已经离、婚、了。”
而且他也没有那么多钱给孟则,一般来说Omega 的发情期在3-7天,要是这次发情期持续七天,把他腰子噶了他也不可能掏出三万五千块给孟则。
“……好。”孟则道:“你先吃饭,我叫人送身衣服过来。”
赵知颐没再跟他说话,他洗漱完,换了衣服出去时孟则也已经收拾好了,他今天难得地穿了件浅色大衣,整个人看上去也没有那么浓的压迫感了,额前碎发垂下,盖住薄而削长、带着几分凌厉的长眉,温和许多。
赵知颐觉得已经麻烦郑医生挺多了,这次便挂了一个专家号,没去打扰郑医生,否则郑医生一定会一边翻白眼一边说:“啊啊我知道了,我就是你们小情侣play中的一环。”
想想那场面赵知颐就头痛,所以他特意选了一个看上去就很严肃很不苟言笑的老专家。到了他的号,他乖乖进去,将之前的检测报告单交给医生,老专家看了一会儿,扶了扶眼镜,然后打了个电话。
过了大概半分钟,诊室里围了一群人。
“百分之八十五?真的假的?”
“教授都叫我们来看那肯定是真的啊!”
“我平时接触到百分之七十都很少了,百分之八十五的话,他两上辈子肯定都是夫妻。”
“行走的案例啊……”
赵知颐:“……?”
“这个检测报告不是在我们医院做的。”老专家咳嗽一声,道:“所以还得麻烦你们再去做一次检测,放心,结果出的很快,到时候拿单子过来找我就可以了。”
赵知颐点头答应下来,出去的时候还听见医生们窃窃私语:“这么高的匹配度为什么会离婚啊?”
“哎呀,可能小情侣闹情绪,就他们这匹配度,要是不复婚我把头拧下来给你们当球踢。”
赵知颐:“……”
他抬头看向孟则,孟则面色非常的冷静淡然,好像完全没有听见这些话。
做检测花不了多少时间,赵知颐和孟则只是各被抽了一管血,然后就在休息室里等结果,赵知颐也不跟孟则说话,自顾自地玩儿小游戏。
大约半小时后,赵知颐领到了新的检测单,他看不懂这些数据,干脆放弃,直接上楼找老专家。
这时候已经是午休时间了,老教授还尽职尽责得在诊室里等着,赵知颐将检测单递过去,他认认真真地看了好一会儿,越看脸色就越奇怪。
他将单子交给自己带的学生传阅,对赵知颐道:“小朋友,你之前想过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吗?”
赵知颐顶着孟则冷沉的眸光若无其事地说:“我寻思着实在不行,就让他终身标记,然后再去把标记洗掉。”
“嗯……”老教授说:“虽然我不建议这样做,但确实是个可行的办法,但我现在要负责任地告诉你,就算去洗标记,也可能无济于事。”
赵知颐愣了下,“为什么?”
“你们的匹配度太高了。”
赵知颐:“可我之前咨询过,就算是百分之八十五,也可以……”
孟则沉声道:“你还真的问过?”
赵知颐推开他,“我问没问过关你什么事……教授,真的没用吗?”
“要你们的匹配度是百分之八十五,那是可以的。”老教授将其中一张检测单拿出来,放在赵知颐面前,道:“但是根据这张报告单来看,你们的匹配度并不是百分之八十五,而是高达了九十九。”
赵知颐:“……哈?”
“而且这个九十九,是检测室那边给出的一个概念数字。”老教授推了推眼镜,“因为不能下百分之百这样的断定。你们上次的检测不也就是半年以前吗?我看也是非常专业的机构做的鉴定,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数值差距?”
赵知颐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他并不清楚数值的变化是否是因为他占据了这具身体,但这似乎是最简单直接的理由,百分之八十五的结果是孟则跟原主做的,眼前这张检测单,是赵知颐和孟则的匹配度。
“你们都有百分百的匹配度了,还要来问我信息素依赖怎么办?”老教授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直摇头:“你们对彼此都有信息素依赖,那就好好在一起嘛,反正这么高的匹配度,你们也不可能跟别人在一起了,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的大事,凑活凑活过吧啊。”
赵知颐:“不是,教授,我……”
教授拍拍他肩膀,“我知道你们小年轻容易意气用事,但你们分不了,这不是我说的,而是你们的信息素告诉我的。”
“但是……”
“好了,收拾收拾去吃午饭吧,或许你们愿意做我的观察对象么?我从没见过这么高的匹配度,也许你们的案例会对AO信息素领域做出突出贡献……”
孟则握住赵知颐的手腕,道:“抱歉,目前没有,我们先走了。”
他一手拿过报告单一手拉住赵知颐往门外走去,老教授老神在在地道:“看吧,我就说分不了。”
赵知颐挣动手腕,“喂,孟则,你松开我!”
孟则唇角抿紧,下颌弧线也绷得很紧,没理会赵知颐,赵知颐怒道:“你弄疼我了!”
孟则脚步一顿,终于停住。
赵知颐将自己的报告单都拿回来,面无表情地道:“放心,我们已经离婚了,就算现在查出我们有百分百的匹配度,我也不会借此纠缠你。但信息素依赖是不可抗力的因素。”
他思索两秒,“不如这样,我们做个交易……”
“……不。”孟则下意识道。
他和赵知颐的开始就是交易,他已经不想再从赵知颐嘴里听见这两个字了。
“?”赵知颐道:“你至于这么绝情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孟则道:“你说。”
赵知颐抱着胳膊,跟他拉开了一点距离,这才道:“刚刚医生的话你也听见了,不只是我对你有信息素依赖,你对我同样有,既然我发情期这个死样子,那你易感期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嗯。”
“既然这样,我们就互相帮助得了,你帮我度过发情期,我帮你度过易感期,怎么样?”
孟则手指蜷缩了下,道:“这样是你比较吃亏。”
“知道就好。”赵知颐说:“但没办法,我大人有大量,吃点亏就吃点亏吧,反正一个月也就见那么几天,我们还是能保持互不打扰的……”
他盯着孟则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离了婚的朋友关系的,对吧?”
孟则:“……嗯。”
赵知颐忽然冷笑了声,不等孟则探究其深意,赵知颐已经伸出手道:“合作愉快。”
孟则觉得这动作有点眼熟,蓦地想起来他跟赵知颐协议结婚走出民政局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做的,现在赵知颐原封不动的照搬了。
但他还是握住了那只白皙的手。
两只手的碰触极快,赵知颐翻动手腕,掌心向上,对孟则道:“那合作的第一件事。”
“把昨晚我转你的五千块还回来。”
第49章 负分
赵知颐看着手机上新到账的钱, 从早上起就一直憋在肺腑里的气终于吐了出来,他从孟则手里拿过自己的报告单,摆摆手算是告别的意思, 往电梯的方向走。
走了几步发现孟则还跟在自己身后,迟疑道:“我是要从后门那里走,比较好打车, 你车不是停前门那边的么”
孟则说:“我送你。”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不用了。”赵知颐道:“孟总贵人事忙,用不着专门抽时间来送我这个普通朋友, 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了。”
说完一颔首, 转身走掉了。
孟则站在原地, 手指微微蜷缩,像是要抓住什么, 却只有虚无的空气从指缝之间流逝,最后留在手心的,唯有指尖陷入软肉里的疼痛。
和赵知颐的再次交集在意料之外,孟则昨夜还在苦恼如此情况下该怎么跟赵知颐保持距离,但现在看来, 他根本就不用苦恼,因为赵知颐比他要清醒得多,真正做事干净毫不拖泥带水的人,是赵知颐。
分了就是分了,绝不多做纠缠, 哪怕是信息素安抚这样亲密的事, 他也会直接摆在台面上说得清清楚楚, 不留半分暧昧的余地。
这明明就是孟则想要的,可他现在得到了, 并未如想象中那般松口气,沉甸甸压在心脏上的那块石头不仅没有松缓,反而压的更沉,仿佛下一刻就会直接将那柔软的器官砸个稀巴烂,就再也不用考虑这些操蛋的事了。
手机叮铃地响起来,孟则从纷乱的思绪中抽回神智,是陈秘书的电话。今上午本来有个跨国会议,他推到了下午,估计是这会儿还没有找到人,陈秘书怕他再次放鸽子,所以提前确认。
孟则闭了闭眼睛,带着一身旁人打眼看了还以为他刚死了老婆的低气压离开医院,再次投身到繁忙的、好像永远都没有尽头的工作之中。
……
赵知颐把自己的所有报告单整理好放进柜子里,拉开冰箱想要拿瓶水喝时,看见冰箱里被塞得满满当当。
他这几天身体一直不舒服,没心情做饭,很久没去超市买菜了,冰箱早就空空如也,看样子这是孟则塞满的。赵知颐唇角微不可查地往下一撇,拿了瓶纯净水出来。
ABO的世界有一点好,那就是有专门的发情期假,赵知颐盘腿坐在地毯上核算自己的财产,门铃声响起的时候他刚好把零钱罐里的硬币数完,起身去开门,门外的人是拎着保温桶的苏积羽。
苏积羽提起手里的保温桶晃了晃,“我猜你没吃午饭。”
“确实没吃。”赵知颐侧身让他进来,道:“你怎么有空过来?”
苏积羽幽幽道:“昨晚上还是我送你回来的呢,不记得了吗?”
赵知颐还真不记得了,不过看苏积羽的表情……他总觉得昨晚上在孟则来之前,可能还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赵知颐不动声色,主打一个逃避原则,苏积羽不问他就不说,苏积羽一问他就惊讶,假装很认真地在拆保温桶,将里面还热气腾腾的饭菜拿出来。菜色挺家常,红烧排骨、京酱茄子、炸肉丸并一道炝炒青菜。
他将碗筷摆好,苏积羽忽然从背后抱住他,赵知颐刚要将人推开,忽然又听见苏积羽幽怨的声音:“昨晚上你可不是这样的,现在也太无情了吧。”
看来现在开始是要算账了。
赵知颐硬着头皮道:“我昨晚……怎么样你了?”
苏积羽往他腺体上吹了口气,赵知颐立刻闷哼一声,捂住脖子怒道:“不许这样!”
“哦,孟则给你咬疼了吧。”苏积羽说:“不好意思。要是我的话,肯定不会这么凶的。”
赵知颐觉得大事不妙,这话什么意思?苏积羽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啊?
“知颐,你让我帮你做临时标记的事,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赵知颐:“……”
赵知颐如天雷击中,整个人动弹不得,苏积羽那句话在他耳边转来转去,似魔音贯耳。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能吧,我怎么会……”
苏积羽语气安抚:“没事的,你当时很难受,求助我是很正常的事。”
赵知颐:“……那你咬了吗?”
“你猜。”
赵知颐反手拧住他的耳朵,耷拉着眼皮盯着这人皮笑肉不笑地说:“你猜我猜不猜。”
“嘶,好痛的。”苏积羽连忙将自己的耳朵救下来,道:“好吧,我正准备咬呢,你就开始干呕了,对我的信息素非常排斥,我没办法,只能叫孟则过来了。”
原来孟则是苏积羽叫来的,他就说孟则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他家卧室里。
赵知颐故作镇定,拉开椅子坐下,“先吃饭吧,待会儿冷了。”
苏积羽挺乖地坐下,两人都没再说这件事,苏积羽嘟嘟囔囔地骂公司里的老头子不给他面子,下面的员工阳奉阴违媚上欺下,有的部门互相包庇有的部门又你死我活,喋喋不休怨气冲天。
赵知颐边啃排骨边感叹,班这个东西真不是人上的,就算是原著主角受这种作者盖章温柔善良的人只要上班也是分分钟想要毁灭世界。
等吃完饭,赵知颐收碗筷——他是不敢让苏积羽再碰他的碗了,虽然这碗是超市促销打折买的,但也是真金白银买来的,苏积羽这败家子洗一次碎一个,什么家庭能给他这么嚯嚯。
苏积羽斜倚在厨房的透明推拉门边,水波状的玻璃纹路将太阳光反射得更加绚烂,冬日的阳光总是暖洋洋的,今天A城的天空难得不是沉重的铅灰色,变成了水洗般的湛蓝,赵知颐站在阳光和橱柜阴影的交界线上,背部清瘦流畅的线条被镀上了一层柔软的金光。
苏积羽也不知道别人洗碗有什么好看的,但他就是靠在那里看了很久,这才忽然说:“知颐,你跟孟则真的离婚了吗?”
赵知颐一顿,将擦干了水的碗放进消毒柜里,道:“当然是真的,还能假离婚不成?”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赵知颐弯起唇角,露出个看不清情绪的笑意,又重复了一遍,“当然是真的。”
孟则要离婚,难道他还要眼巴巴地凑上去,说,“其实你所担心的我都不在意,我们重新在一起吧”这样的话吗?
活了二十年,赵知颐不管对任何事情都没有执念,他也愿意尊重别人的选择,如果孟则觉得彼此分开会更好,那他也不会死缠烂打地贴上去,又不是哈巴狗。
“好了,你不去上班吗?”赵知颐转过身,道:“我没事了,回去好好工作。”
苏积羽拉长了声音:“一直上班好累的。”
赵知颐走出厨房,随口道:“那就放松一下,劳逸结合也很重要。”
“嗯,你说得对。”苏积羽摸摸下巴,“要不要跟我去滑雪?很好玩的。”
赵知颐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不要,我得上班。”
苏积羽:“我打算重新装修甜品店,要闭店起码一个月,所以你没地方上班。”
“?”赵知颐扭头看着苏积羽,狐疑道:“你不会是……”
“哪有。”苏积羽立刻说:“那装修风格其实早就过时了,店长还跟我反映了好几次漏水的问题,趁这次一并解决好了,只是恰好撞上了而已。”
他拽住赵知颐的衣袖,轻轻晃了晃,就像是小孩子撒娇那样,“知颐,一起去滑雪嘛,好不好?”
仔细想想,自从穿书过来,他不是在考试就是在上班,还真没有出去玩儿过,上辈子活得没有一点属于自己的时间就算了,都死了一次了还这样,那就真该天打五雷轰了。
“行吧。”赵知颐道:“不过要等我发情期结束才行。”
苏积羽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我把手上的工作处理下,安排好了就告诉你。”
赵知颐表示自己知道了,并且再次催促苏积羽去上班,还将洗干净的保温桶塞进他手里,让他又带回去了。
不能去上班,赵知颐就在家里打了一下午游戏,丝毫没有意识到窗外的太阳变为了赤红色,逐渐隐没于地平线,晚霞就像是打翻了的颜料盘,铺洒在名为天空的画卷之上,霞光万道,城市的灯光也接二连三地亮起,玻璃都被染上一层绚烂的橘色的光。
“赵知颐!”门被霍然推开,来人喘息有些急促:“你——”
赵知颐整坐在地毯上,盖着毛茸茸的小毯子,拿着手柄戴着耳机在打游戏。
孟则僵在原地,而后猛地抬手抹了把脸,低声道:“怎么不接电话?”
赵知颐把耳机拽下来,拿过一旁的手机,就见上面有三十多个未接来电,还有十几条消息,都来自孟则。
“没听见铃声。”赵知颐头也不抬,翻看孟则给他发的消息,大概六点的时候,孟则问他今晚需不需要过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得到了足够多的信息素,早上又一直和孟则在一起,赵知颐今天的状态还算不错,他站起来给孟则倒了杯水,“不好意思。”
“……不用道歉。”孟则哑声道:“下次记得接电话,我还以为你在家里出什么事了。”
赵知颐道:“如果有事我会给你打电话的,又不是小孩子了。”
孟则从他手上接过水杯,两人的手指一触即分,那或许不到一秒的时间,赵知颐还是感受到了他指间冰冷的温度。他身上还有外面霜风的气息,有些逼人,赵知颐便退后了两步,道:“我去做晚饭。”
说完不再理会孟则,自己进了厨房。
孟则端着马克杯,良久才吐出口气。明明下班后打开门就能看见心上人,心中涌现出的情绪应该叫做幸福,可此刻,他只觉孤独。
他和赵知颐的关系,似乎退回到了刚刚认识……不,或许连刚刚认识那会儿也不如了,明明赵知颐还是会对他笑,说话也温声和气,但孟则能感受到,赵知颐离他越来越远了。
赵知颐发情期这几天过得挺混乱,好在这次发作时间只有三天,腺体那种不正常的高热褪去后,赵知颐非常干净利索地改了房门密码,并且通知孟则不用再来了。
收到消息的时候孟则甚至有种自己是被包养的小白脸的错觉。
他将手机反面扣下,十指交叉,手肘抵着桌面,撑住了额头。
良久,他拉开抽屉吃了药,企图以此平复自己的心绪,哪怕他其实很清楚这无济于事。
赵知颐没功夫想七想八,他在收拾东西准备去跟苏积羽滑雪。
这种比较奢侈的运动他还没有体会过,还是很好奇的,苏积羽靠在旁边看他收拾行李,道:“那边很冷的,衣服要带厚一点。你想去山顶看日出吗?雪山上的日出很震撼。”
赵知颐点头,整个人都钻进了衣柜里翻翻找找,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多厚的衣服才行?”
苏积羽起身,也钻进了衣柜,赵知颐吓一跳:“喂?”
“不是你问我么,我语言表达能力匮乏,决定亲自来看看。”苏积羽说。
衣柜里黑沉沉的,全是淡淡的橙花香气,苏积羽身上的白茶香气侵入进来,两种香混在一起,让赵知颐想到了橙子茶……待会儿去泡一壶喝好了。
苏积羽抬起手臂,在挂着的的外套里翻了翻,道:“就这些了吗?”
“昂。”赵知颐本来也没多少衣服,他觉得这样和苏积羽一起挤在狭窄的空间里皮肤贴着皮肤挺奇怪的,不自在的扭了扭,额角也被闷出了一点细汗,道:“你先出去。”
苏积羽:“你这衣服不行,扛不住山上的风,我带你出去买一件。”
赵知颐:“你先出去。”
苏积羽不仅没出去,反而将他一扑,两人一起倒在柔软的衣物上,赵知颐闷哼一声,柜门也发出吱嘎一声。
柜子里太暗,赵知颐看不清苏积羽脸上的表情,但就是莫名觉得他在笑,于是一把抓住他脑后的头发,怒道:“笑什么笑,赶紧起来,知不知道自己多重啊,等会儿柜子压塌了!”
苏积羽闷笑道:“赔你一个新的。”
赵知颐:“我数一二三……”
苏积羽知道他真要生气了,用手肘撑起上半身,刚要起来,忽然想到什么,他俯身在赵知颐的肩头留下很轻很轻的一个吻,而后若无其事的起身,对赵知颐伸出手:“我拉你。”
“你是小学生吗?”赵知颐打开他的手,自己爬起来,看着被搞得乱糟糟的衣柜,额角青筋跳了跳。
“等会儿我帮你收拾好。”苏积羽拿了件外套裹住赵知颐,“现在我们出去买衣服吧?”
赵知颐冷笑:“如果做家务可以评分,那么我给你打负分。”
苏积羽:“……”
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会在做家务这种事上遭遇人生最大滑铁卢。
第50章 温泉
赵知颐最终还是跟苏积羽一起出了门。
他住的小区不远处就有个大型商场, 走路就能到,赵知颐裹着围巾在寒凉的冬夜里深吸了口气,感觉肺腑都像是结了一层薄冰, 稍微用点力,冰片就会碎成尖锐的凶器,将柔软的内脏扎个千疮百孔。
“……喂, 我刚才就想说了。”赵知颐蹙着眉头说:“你干嘛一直走在我前面啊?这样我不好看路的。”
“你不用看路。”苏积羽声音轻快,“跟在我后面就好了,我又不会让你摔倒。而且, 这样不是都把风给挡住了么。”
赵知颐:“……”
赵知颐没忍住笑了, 戳戳他后背:“你是挡风玻璃还是防风被啊。”
"都可以。"苏积羽说:“你想我是什么那就是什么。”
赵知颐一顿, 总觉得这话似乎别有他意,但他来不及仔细思索, 脚步一顿,“嗯?”
“怎么了知颐?”苏积羽也停住脚步,“还是太冷了吗?那要不要我牵着你?”
“不是。”赵知颐神情若有所思,唔了一声,“刚刚好像看见了一个眼熟的人。”
高档住宅区绿化很好, 哪怕是冬日里也不算多萧条,他们不远处就是一片小型不落叶绿植,花园路灯不高,灯光晕黄,围着些不知名的小飞虫, 刚刚那里好像站了个人。而且赵知颐总觉得, 那身形很像是孟则。
……应该是眼花吧, 将虫子飞舞的形态看成了人?
赵知颐仔细看了看周围,都没再看见那道修长身影, 便收回视线,道:“好像是我看错了,走吧。”
苏积羽:“要喝杯热奶茶吗?我请你。”
赵知颐:“我要黑糖珍珠的。”
两人说着话远去,男人靠在凹凸不平的树干上,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垂眸点了支烟,尼古丁混着焦油在肺里卷过一遭,留下微微的刺痛,并不明显,却让他觉得无比烦躁。
今天有个会议拖了不少时间,下班时天已经黑透了,他有些疲惫,等回过神来时,车已经停在赵知颐家的小区停车场了。其实他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过来,但看见赵知颐和苏积羽有说有笑形容亲密地从门口出来时,他承认,那一瞬间他脑子里划过了很多暴虐的想法。
孟则不知道那是因为愤怒,还是他的病确实在越来越严重,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他就会变成第二个孟荞,又或许,他强行再次介入赵知颐的人生,在他某次犯病时,赵知颐会变成第二个余述恩。
“……”孟则将还剩一半的烟摁灭在垃圾桶沙盘里,脸色很冷。
这寒凉的冬天……到底什么时候才会过去?
……
第二天赵知颐是被门铃声吵醒的。
他半睁着眼睛去开门,门外苏积羽已经收拾妥帖,提起手里的塑料袋:“我带了早餐,吃完正好出发。”
赵知颐迷迷糊糊点头,洗漱,出来坐在餐桌边,喝了口温热的豆浆,才算是清醒了点。
苏积羽撑着下巴看他:“你昨晚没睡好吗?怎么这么困?”
赵知颐揉揉眼下的乌青,怨气冲天,“做噩梦了。”
“梦见什么了?”
“……”赵知颐说:“梦见有人蹲在我家门口唱小白菜地里黄,说我是个负心汉,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
“哦。”苏积羽挑起眉,“那我大概知道是谁了。”
他忽然凑近赵知颐,看着他的眼睛,“如果他真这么做,你会给他开门吗?”
“不会。”赵知颐漠然地道:“又不是无家可回。”
说完后他才意识到,其实现在那个人,已经没有所谓的“家”了。如果说将有家人的地方定义为家,那么现在孟荞余述恩身死,余桃跟着高子雅前往异国他乡,他是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了。
吃过早饭,两人出发。苏积羽选了个温泉山庄,赵知颐听店长说过这地方,据说消费非常的高昂,一杯白开水都能卖上三位数。
因为晚上没有睡好,赵知颐在车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等睁眼的时候已经看见雪山了,雪白的山峰在阳光下熠熠生光,山巅是清冷的白,山脚还有一层枯黄,那是光秃秃的树木,头顶的天空是一望无垠的蓝,那种清透的蓝色在城市里是绝对见不到的,就连云都要白上几分。
赵知颐将车窗打开一条小缝,立刻被迅猛的风吹得唔了一声,苏积羽伸手盖住他的脸,笑着道:“这风刮在脸上很疼的。”
“你手不疼吗?”赵知颐从他指缝间看出去,金色的阳光为山峰绵延起伏的轮廓镀上一层圣洁的边界线,耳边呼啸的风声里似乎捎带着旷远雪山的来信,空气中有冷雪的冰凉气息。
“我皮糙肉厚啊。”苏积羽靠在赵知颐肩头,“今天晚上先去泡温泉,坐车太累了,先休息一下。”
赵知颐点头,把苏积羽的手扒拉下来,一看果然被风吹得通红了,便捂在自己手里搓了搓,“暖和点没?”
“嗯。”
赵知颐摸了摸,觉得还是冷,便顺手揣进了自己的衣兜里,苏积羽的手指动了动,轻声道:“知颐,你觉得我……”
明明是能随意问出口的话,此刻苏积羽却莫名地有些踌躇。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苏积羽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也会面对这样的情绪。
“什么?”赵知颐侧头问。
“……我是Alpha诶,”苏积羽说:“你这样别人会误会我们的关系的。”
赵知颐:“你在我眼里跟Omega没区别。”
苏积羽:“……”
夜路赶多了总会撞见鬼,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戏演多了总是要翻车的,苏积羽没想到自己性别认知障碍的设定让赵知颐记得这么牢,他根本就没有把他当作一个真正的Alpha看待。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和赵知颐靠得如此之近,肆无忌惮地感受他的体温,毫无保留的接受他的关心。
“想什么呢?”赵知颐在苏积羽脑袋上敲了敲。
“没什么。”苏积羽闭上眼睛,笑着道:“平时想的事情太多了,现在就想放空大脑发呆,什么都不要想。”
他抱住赵知颐的腰,轻轻蹭了蹭赵知颐的脖颈,那动作带有的强烈依恋,可能苏积羽自己都没有察觉。
赵知颐垂眸看着苏积羽干净漂亮的侧脸,他闭上眼睛的样子显得格外乖巧,就如不远处山巅那一捧最洁净的雪,那是最接近太阳的地方,在太阳的炙热与雪山的冰冷中诞生的纯洁,分外瞩目。
苏积羽大概是把他当成苏沉舟了吧。
毕竟小时候苏沉舟就总是保护他,其实苏积羽骨子里就是个幼稚的小孩子,他只想要蜷缩在谁的羽翼下等待救赎,不愿意踏出哪怕一步。
想到这里,赵知颐摸了摸苏积羽柔软的头发,在心里轻轻叹口气——这可怜的崽。
到了温泉山庄,随便吃了点东西,赵知颐换了身衣服准备去泡温泉,服务生在前面引路,介绍各个池子不同的作用,赵知颐漫不经心地听着,穿过长长的、因为常年雾气氤氲而潮湿的木质走廊,到了转角处时前面的服务生似乎说了什么,赵知颐没怎么听清,刚要抬头,忽然“嘭”的一声,他撞上了一堵肉墙。
“抱歉!”赵知颐捂住额头赶紧道歉,“没撞疼你吧?”
“……”对方顿了好几秒,才说:“没事。”
“……?”赵知颐觉得这声音实在是耳熟,迅速抬头,就见“肉墙”身材高大,身上穿了件藏蓝色的浴袍,领口松松垮垮,露出坚实的胸肌和隐隐约约排列整齐的腹肌,这是一具非常完美的、充满了爆发力的男性躯体,更别说这躯体的主人还生了一张五官深邃立体、冷淡而俊美的脸,注定了他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赵知颐后退了两步,“孟则?”
“嗯。”
赵知颐以为自己没睡醒,面无表情地在自己手臂上掐了一般,疼得差点飙泪,显然,这并不是在做梦。
“你怎么在这里?”
孟则语气稀松平常:“客户约了这里谈生意。”
赵知颐一想也是,孟则本来就天南海北的飞来飞去,出现在这里也并不奇怪。
“没撞疼你吧?”
“没有。”孟则道。
赵知颐点点头,绕过他继续往前走,孟则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赵知颐不解地看向他,孟则道:“Omega的池子在那边。”
“苏积羽约了单独的池子。”赵知颐道:“我跟他一起。”
赵知颐明显感觉到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手收紧了。
“……他是Alpha。”孟则说。
赵知颐偏偏头,“那又怎么了?法律规定了Alpha和Omega不能在同一个池子里泡温泉?”
孟则抿紧唇角。
“可以松开了吗。”赵知颐说:“我要走了。”
孟则想到什么,慢慢松开手,“抱歉。”
赵知颐没再说话,转身就走。
苏积羽选了个挺大的池子,除了他俩里面就没别人了,苏积羽已经泡在了池子里,旁边竟然还有一排黄色小鸭子,苏积羽正用修长的指尖拨弄它们。
“你还喜欢玩儿这个?”赵知颐把自己埋进有些烫的水里,舒了口气,划拉着到了苏积羽旁边,拿起一只打量:“不过已经好旧了,是你小时候的吗?”
苏积羽点头,“是小时候收到的生日礼物……一般不给别人玩儿的。”
赵知颐将小鸭子放在大鸭子背上,道:“我小时候也想有这种小鸭子玩儿来着,但我后来释然了。”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我家没浴缸呗。”赵知颐在苏积羽脑门上弹了一下,“就算有鸭子也玩儿不了。”
苏积羽将鸭子全部拨到他面前,“给你玩儿。”
“幼不幼稚啊你……”赵知颐刚说到这里,忽然皱起眉,“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啊?”苏积羽摸摸下巴,“除了温泉水的硫磺味,就是你的信息素了,难道我的信息素溢出来了?”
赵知颐摇摇头,“不是……像是酒。”
他刚说到这里,门就被敲响了,外面响起服务生的声音:“抱歉打扰两位,刚刚隔壁有位客人信息素失控了,可能会让两位感到不舒服,但我们已经控制住情况了,请不要担心。”
赵知颐终于闻出来了,“这不是……”
苏积羽捂住口鼻,脸色很难看:“孟则在这里?他发什么神经,搞出这么大动静!”
Omega发情期的信息素可能会引得其他Omega一起发情,Alpha对同类的信息素却非常排斥,基因等级足够高的话,甚至会让其他Alpha产生腿软、晕眩、呕吐、抽搐、昏厥等症状,因此在面对高阶Alpha的信息素时,最好的办法就是避让——
以上内容节选自赵知颐学习的网课《你需要知道的ABO生理知识之Alpha信息素篇》第4章第18页。
“你先离开这里吧。”赵知颐道:“估计他就在附近,信息素的味道才会这么浓。”
苏积羽咬住后牙,非常想直接用自己的信息素也糊孟则那傻逼一脸,但赵知颐抓住了他的胳膊,推了推,“去外面待一会儿,不然很难受的。”
“……”苏积羽只能裹上浴袍,沉着脸离开了隔间。
赵知颐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小鸭子,有点想不通孟则这是怎么了,一般来说只有易感期才会控制不住信息素啊,算算时间,现在也不是孟则的易感期。
想起服务生说的“隔壁的客人”,赵知颐看向竹墙,孟则就在这扇墙后面?
他对孟则的信息素倒是没什么感觉,迟疑了一下,还是到了岸边,拉了拉竹墙上的那道小门——拉得动,竟然没锁。
赵知颐推开一道缝隙,往里边看了看,除了雾气氤氲的温泉池子,也没见着人,难道孟则已经走了?
刚想到这里,忽然小门被一道猛力拉开,赵知颐猝不及防,整个人都随着那股子拉力扑了出去,扑通一声,他掉进了隔壁的池子里。
一抬头,就对上孟则黑沉沉的眼睛,他收回拉门的手,抱着胳膊,良久,说:“你偷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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