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1章
棠娘定定地盯着傅明宇看了一会儿。
说真的,她也觉得与他的重逢……实在是太梦幻、太不可思议了。
大海那么大,偏偏她和他都到了蛇岛附近。
让她更加没有想到的是,她和他一见面,就……
真是荒唐、惊艳又刺激。
棠娘也一直疑心自己活在梦里。
经过两天的沉淀……
她终于接受了事实。
一切都是真的。
当初炙热如火的少年郎,已经成长为从容沉静的成熟男人。
也不对。
老去的只是他的头发而已。
事实上,他肌体有力,正属于男人最好的时候……
同时,他又还保持着少年的羞涩感。
就比如现在吧,他看着她笑,面庞泛红,纯白如雪的发丝俏皮地垂在他额头上……衬得他俊美的五容有种妖异的美感。
让人怦然心动。
棠娘并不知道,她看向傅明宇的眼神已经染上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欲色。
落在傅明宇眼里——
他也看到了慵懒而又绝美的爱人。
身体自然而然起了反应。
再加上小金枝先前说了一句“阿爹晚上你和阿娘睡这个屋”……
傅明宇脑子里灵光一闪:
——棠娘爱酒,也正好这些年来,他知道她爱酒,但他不怎么爱喝酒,也不会辩识什么酒好,倒是当初随口问过栀栀一句,然后听她说可以多囤一点儿茅台酒。于是他几乎每个月都会囤上两三瓶,这些年来,隔壁的空屋子里的地窖那儿,已经囤积了三四百瓶茅台酒了。
他可千万不让能她知道这个秘密!
首先是喝酒须克制,千万不能让她酗酒。
其次,在现阶段她还没有完全接受她的情况下,他用酒灌醉她……也是一种情趣吧?
就这样,两人各怀心思,却又全都没有表露出来。
又过了一会儿,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棠娘叫醒了女儿,一家三口起身换了衣裳,去了食堂那儿。
双岛上大部分人已经等在这儿了。
辫子爷爷拉着棠娘的手,嚎啕大哭,“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我们还是命好……还能活到你来!胡大、胡二和独眼龙他们……年纪大了熬不过去,没等着你回来他们就……喂大鱼去了哇!”
棠娘眼圈儿一红。
她性格清冷,生老病死又是正常轮回,虽然也难过,但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辫子爷爷倒也知晓,并没有指望棠娘说些什么出来。
他指着傅明宇,对棠娘说道:“这些年你不在岛上,我们这些老兄弟……可全都指着他啊!棠娘啊,你瞅瞅我们这屋子……起得多好哇!现在我们基本上都是两个老家伙住一个屋,每个老家伙都有床,明宇怕我们睡不好,养了猪笼草来驱蚊……”
“每一层楼都有厕所,他又怕我们这些老家伙脚下没力会摔伤,厕所里的每个坑位都装了扶手,实在行动不便的,再做一把屁股可以镂空的椅子!上厕所都比过去舒服!”
“吃饭就更加不用说了,我们这些老家伙属于‘退休’的,吃住全免!他们年轻一点的,来食堂吃饭是要花钱买的!我们吃得还特别特别好,顿顿都有肉有米饭!外面很多人羡慕我们的!”
棠娘看了傅明宇一眼。
傅明宇咧着嘴笑。
其他人也你一言、我一语地向棠娘说道:
“棠娘你还不晓得吧?明宇在每年的三月一号,都会去镇上的医院,把医生请来给我们做体检,哪个人有什么毛病,全都写一个本子里,然后个个月帮我们拿点药回来……”
“那食堂里也会配合给我们做养生的药膳!棠娘你晓得吧原来吃章鱼可以治肝病!水母头可以治哮喘!海带治缺钙……”
“棠娘,我们老了但我们个个月还有退休工资拿……一个月五块钱!比不得他们做工的,但我们包吃包住包看病,一个月还能领五块钱……真的很好很好了!”
……
棠娘不爱说话,但大家说的这些,还是让她十分高兴。
她笑得眼儿弯弯,神采飞扬。
这时辫子爷爷又说道:“棠娘啊,你说说看,明宇好不好啊?”
棠娘看了傅明宇一眼,没吭声。
辫子爷爷又道:“我倚老卖老的说一句……以前的事全都已经过去了,结婚嘛很正常!你不要有什么心理包袱……我跟你讲,我们正义岛上所有的原班人马,都看好小傅!就连南陵镇上的人,也都看重他!”
“既看重他年纪轻轻放下一切,来正义岛无私地帮助我们这些老家伙,又看重他情深意重……你看看他、看看他啊!这多好的人才啊,长得俊、个子高,性格好还体贴……可他就是死心塌地的守着你……”
“棠娘啊,我是要跟你说一句,你这一走十年,还带了个小娃娃回来……你和小傅好了,我们都替你高兴。要是你还是看不上小傅,小傅怕是要疯……我们老兄弟也不答应!”
棠娘又看了傅明宇一眼。
傅明宇也正看着她,一声不吭。
但眼里全是希冀。
棠娘转头问道:“栀栀和黎恕还没来?”
自有旁人作答。
傅明宇失落地垂下了头。
没一会儿,栀栀和黎恕也带着孩子们来了。
其他的知青们也陆续拖儿带女的赶到。
场面瞬间又热闹了起来。
接下来,棠娘就和黎恕聊了起来。
听说黎恕的任务,就是在南海指定海域里种出一个岛来……
棠娘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怎么可能?
不过,她性格内敛沉静,倒是没有急着否认。仔细想想……再仔细想想,她觉得这事儿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但这会是一个相当大的工程。
没有十年八年,不付出大力气……根本不可能成功。
别看棠娘性格内敛,但作为解放前的海盗首领,她骨子里当然也有着冒险精神。否则当实就不会带着才三四个月大的女儿,周游全国了。
棠娘当即点头,“可以一试。”
然后她又对黎恕说道:“明天你把海域图给我看看,先让我知道地方在哪儿,然后你可以马上安排一次出海,我们先去一趟你说的那个地方看看……放心,有我在,不用担心天气和补给。但是船不要安排太大、人也别太多,队伍太大了人太多了我顾不过来。”
黎恕大喜,连连点头。
接下来,大家开始享用丰盛的晚宴。
这些年以来,棠娘带着女儿在陆地城市生活,一年之中也只有在缺钱的时候会出海打鱼卖钱,她和小金枝吃海鲜的机会并不多……
再加上叔叔们知道棠娘回来了,特别高兴,一部分人划着小船儿去养殖场取最新鲜的各种海鱼,一部分人现划船去近海打来最新鲜的野生海鱼!
所以今天的这一顿宴席主要以海鲜为主。
用大木盆盛着的姜葱炒梭子蟹,排成一溜的烤马鲛,清蒸大石斑……外加从养殖场拿回来的蒸蓉粉丝蒸生蚝,白灼竹节虾,粗如儿臂的椒盐皮皮虾,豆豉辣椒炒文蛤,油炸秋刀鱼、带鱼……
当然了,还有烤鸡、咸鱼蒸猪五花肉、芋荷紫苏焖鸭块……这些菜。
晚宴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多才结束。
还是栀栀劝离的,“各位叔叔爷爷们,虽然今天大家都很快活,可棠娘和小金枝今天才回来……小金枝还小,这一路长途跋涉的,小姑娘哪受得起?反正棠娘也不会很快就走,咱们还有时间再聚……今天就散了吧!”
大家看到小金枝确实在一直不停地揉眼睛、打呵欠,这才依依不舍地散了。
傅明宇将女儿抱在怀里,和棠娘一块儿回到了正义堂。
小金枝窝在父亲怀里都已经睡了一觉了。
到了正义堂,小姑娘迷迷糊糊地说道:“阿爹,岛上有电吗?”
“有,但电力不够,每天晚上只有两小时左右有电灯照明,小金枝赶紧再去洗个澡,好不好?”傅明宇问道。
小金枝点点头。
傅明宇赶紧去给女儿调洗澡水,又给找出换洗衣裳,摆在女儿的浴室门口。
跟着,他才去酒窖那儿拿了一瓶茅台酒……
想了想,他去拿了个搪瓷杯,倒了四分之一瓶酒在杯子里,把剩下的半瓶又收回酒窖里;再用个小碟子装了点儿今天他从食堂那儿顺回来的油炸花生米,一块儿端到了棠娘屋里……
嗯,他和棠娘的屋里。
这会儿棠娘应该也在浴室里洗澡。
她不在屋里,浴室紧闭着门,还传来了哗哗水声。
接下来,傅明宇走到女儿房间门口等了一会儿,听到了动静,才问女儿,“小金枝,洗好澡换好衣裳了吗?”
“阿爹我已经换好衣裳上床啦!”小金枝叫嚷道。
傅明宇这才推门而入。
小金枝的自力能力很高,已经上床躺好了。
傅明宇去浴室看了一眼,孩子自己放掉了浴桶里的水,连着她自己的衣裳裤子袜子也全都洗好了……但应该是不知道哪往晾晒,就全都铺放在浴桶上。
傅明宇笑了,“小金枝真能干,还会洗衣裳了!”
小金枝得意地说道:“都是阿娘教我的!我在津市船厂子弟学校上学的时候,好多同学也不会自己洗衣裳,知道我会,他们的家长才让他们自己学着洗的!”
傅明宇拿了个脸盆,把女儿洗好的衣裳放进盆里,端着盆走到到孩子床前,把她的拖鞋头朝外放在床前,又把蚊帐放了下来,帐子角掖进铺盖底下,这才说道:“早点儿睡,明天阿爹带你去市里买东西,好不好?”
“就我和阿爹去吗?”小金枝欣喜地问道。
傅明宇笑道:“对,就我俩去。”
“那阿爹可以给我买辣椒棒棒糖吗?”
即使隔着帐子在,傅明宇也能看到女儿面上充满了期待和向往。
虽然不知道辣椒棒棒糖是什么,但傅明宇的心儿已经被甜化了……便点头应允,“好!阿爹给你买!”
小金枝欢呼了一声。
隔壁屋里传来棠娘悠长隐约的低喝,“金枝!不许说话,快点睡觉!”
小金枝吐了吐舌头,“阿爹我睡啦!要是我阿娘要赶你走……你就把我叫起来,我会向阿娘撒娇,让她留下你的!”
傅明宇表情凝重,认真点头。
然后实在没能忍住……
笑了。
不过,端着脸盆走到房间门口,为女儿熄了灯、关上门——
傅明宇的心儿突然变得七上八下。
趁着外头的月光,他把女儿的衣裳晾在院子里的晾衣架上,然后深呼吸,朝着正屋走去。
站在正屋门口,他深呼吸,再深呼吸——
终是鼓起勇气进了屋。
屋里亮着温暖的桔色灯光,将古色古香的摆设映照得朦朦胧胧。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酒香,美人懒惰地坐躺在美人榻上,顶着一头乱蓬蓬的秀气,正端着搪瓷杯慢吞吞啜饮。
傅明宇看到棠娘穿着件微敞口的白底小红花无袖睡裙,那衣料的白,衬得她的肤色更加润白,又将她平时的冷艳拭去几分,染上几分绯色。
她也正歪着头,看向了他。
她突然一笑,举杯问他,“这酒……哪来的?怎么……这么香?”
傅明宇见她没有要赶走他的意思,心下稍定。
他朝她走了过去,看了一眼杯子里的酒。
大约还剩下一半儿的样子。
他笑了。
——棠娘爱喝酒,但她的酒量也确实不行。才喝这么一点儿酒,她说起话来就带上了咬舌音。
“这酒很香吗?”傅明宇没话找话,“我尝尝……”
说着,他想要拿过杯子,浅尝一口。
棠娘却不肯撒手。
她一把揪过他的衣领子,用力将他一拽——
两人变成了面对面。
她盯着他,看了半晌……凑过去,吻上。
半晌,她轻笑着问道:“香么?”
傅明宇喘着粗气欺上前去,顿时反客为主。
第502章
第一天一早,棠娘和傅明宇都起晚了。
小金枝拼命敲他俩的门,“阿爹!阿娘……你们在屋里吗?在吗?阿爹!阿娘!哎呀你们是不是扔下我不管,跑出去了啊……”
屋里,抱成一团的棠娘和傅明宇被生生吓醒。
两人赶紧坐起身——
薄被滑落。
两人均看到对方身上斑痕密布的红痕……
再对视一眼?
两人都是满面满心的又尴尬又羞涩又心动。
小金枝在外头急得快哭了,“阿爹!阿娘……你们上哪儿去了?”
两人这才回过神来。
棠娘急了,一脚踹向傅明宇,低骂道:“还不快出去看看!”然后又高声喊道:“金枝别闹!先去院里玩一会儿!”
金枝这才松了口气,又埋怨道:“你俩干啥呀,太阳照屁股也不出门,还关着门……哼!”
小姑娘走了。
傅明宇手忙脚乱地掀开被子到处找他的裤衩子,最后赤足跳下地,终于在地上找着了,捡起来一看……好嘛,裤衩子已经被撕成了两片。
他拿着破烂的裤衩子,想起昨晚激烈的战况,忍不住回头看了女人一眼。
女人顶着一头乱蓬蓬的秀发正在穿文胸。
蓬松的头发遮住她的双颊,甚至还有一缕碎发俏皮地立在她的头顶,仿佛一撮呆毛。
再加上她可能是真的有点儿着急了,红艳艳的嘴儿气鼓鼓地嘟着……
竟然透出几分幼稚可爱。
傅明宇笑了。
他光着月定、走到大衣橱前,拉开门,从一个小得可怜的小角落里,抽出了一条他的裤衩子,快速穿戴好了,走到浴室去梳洗。
他毕竟是男人,穿衣更快,洗漱也快,等他收拾好自个儿的时候……棠娘已经去了隔壁的卫生间洗漱。
傅明宇快速花了点时间把屋子收拾好。
啥都好收拾,就是……棠娘的床单潮潮的,湿迹还挺大,且混着酒香与石楠花的香气,让人面红耳赤、想入非非。
最终,傅明宇还是把快手快脚地把床单换了下来,扔进浴室里去,想着先用水泡着,等他抽空再来洗,然后他又把房间里的窗户全开了,好透透气……
他快步离开了房间,又看了看腕表。
傅明宇突然愣住。
——什么?现在已经是上午九点了???
小金枝正不高兴的蹲在院子里,看到阿爹来了,忍不住说道:“阿爹!你和我阿娘在屋里干啥呢?早饭都已经凉透了!”
傅明宇一惊。
再一看,堂屋里的饭桌上果然摆满了食物。
有一大钵白粥,一篮子馒头包子什么的,一看就是食堂出品。
“枝枝,你上食堂去买早饭了?”傅明宇问道,“你拿得动吗?”
金枝答道:“我遇到黎叔叔(黎恕)了,他帮我拎到正义堂门口的……”然后又好奇地问道:“阿爹,你和我阿娘关着门在里屋干啥?”
傅明宇一时语塞。
小金枝,“我早上出去买早饭的时候,看到院子里的门栓是从里头锁上的,所以我知道你俩没出去!可是…《穿成反派早死的白月光[六零]》,牢记网址:m.1.…我阿娘从来不睡懒觉的!她每天都是天不亮就起来练功……”
傅明宇俊脸通红。
他都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才好,最后灵机一动,转移了话题,“真的?可是你阿娘当初没离开正义岛的时候,她从不早起,都是睡到中午才起……”
“为什么呀?”小金枝有些疑惑。
傅明宇解释道:“因为她以前都是下午天快黑才出去打鱼,凌晨才回来……”
小金枝恍然大悟,然后又问,“所以她昨天没去打鱼啊,为啥你俩还那么晚起来?”
傅明宇:……
好嘛,这话题又绕了回来?!
这时棠娘终于收拾好,从里屋出来了。
她穿了件玄色滚姜黄边的包布扣对襟衫,腰间系了块姜黄底色小红花的丝巾做成的腰带,头发随便用发绳绑了下,挽了个乱蓬蓬的发髻,簪了一枝简洁的木簪。
美人睡晚,面带春痕。
傅明宇看着她……眼神痴痴的。
棠娘径直走到饭桌前、坐下,先端碗盛粥喝了两口,再抓过包子咬了两口……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丝毫不受顿阻。
傅明宇赶紧招呼女儿,“你也快吃!以后要是我们起晚了你就先吃,可不能再这么一直饿着肚子了。”
小金枝心里还是迈不过这道坎,仰着小脸儿看向她阿娘,“阿娘,你今天怎么睡懒觉了?”
傅明宇坐在一旁,再次涨红了脸。
他都不敢看棠娘了,只好低下头给女儿盛了一碗粥,又给自己盛了一碗粥。
棠娘淡淡地对女儿说道:“你要是这么闲得慌呢,天之内把第层的鞭法给我练熟了,要不然……你自个儿一个人去蛇岛呆上两天吧。”
“什么?天之内把第层的鞭法练熟?”小金枝气得哇哇叫,“阿娘你欺负人!”
傅明宇也急了,“那可不行,蛇岛可不能去,不能去!”
棠娘没理父女俩,她下两下吃完早饭,拎着她的鞭子便扬长而去。
——她得赶紧去海鸥岛和黎恕栀栀她们开会!
傅明宇看着小金枝。
小金枝也看着她阿爹。
两人默默地吃早饭。
吃完早饭,傅明宇收拾完碗筷,问女儿,“你在家练鞭子吗?还是跟着我去市里买东西?”
小金枝一咬牙,“去市里!”
“那你鞭子不练啦?”
“在船上练呗!”
于是父女俩也收拾收拾,一块儿出了门。
临行前,小金枝让傅明宇抱了两根直径在一十厘米左右,长度约一米左右的树桩子上船,说她要用这俩树桩子来练鞭法。
当下,傅明宇一边划船,一边看着女儿扎着马步站在船上,拿着她那根……略细、略短于棠娘的鞭子,一下、又一下的抽着树桩子。
还像模像样的。
中间休息的时候,傅明宇看了一下女儿的鞭子。
——鞭子是用掺着金属线的皮子制成,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当然了,棠娘的那根鞭子重约一十斤左右,鞭尖镶着金属倒钩,是能杀人的武器;小金枝的鞭子整体娇小很多,可能因为怕误伤人,鞭尖处被棠娘镶了个木制圆球,圆球外头还包了一层用皮子缝制起来的棉套。
傅明宇掂量了一下女儿鞭子,估计也有六七斤重的样子。
“累么?”傅明宇问道。
小金枝点头,“累的呀!但是阿娘说了,世上也只有她一个人会使这鞭子了,要是我不学,以后就没有传人了。”
“阿爹,我还是挺喜欢练这个的,你知道吗?阿娘为了让我壮胆,大半夜的特意找了一伙流氓,我们娘俩儿先是跟了他们一路,找到了一个偏僻地儿,然后阿娘就把我一个人留在那儿,她躲起来了……”
“哼哼,我一个人,就用我这条鞭子……把这木球拆了,对方六个男的都是大人,我阿娘都没出手,我自己一个人应付了!”小金枝自豪地说道。
傅明宇吃惊地张大了嘴。
小金枝赶紧解释道:“阿爹你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啊,我又没杀人!我就是用鞭子把他们全都抽了一遍,抽得他们遍体鳞伤!可他们连报警都不敢!一来呢,他们本来就是怀着歹意的坏人,一来嘛……谁相信六个大人打不过一个小孩儿啊!”
“回去我得和你阿娘好好说道说道!”傅明宇是真生气了,“你还是个小姑娘呢,这么危险的事儿,就是大人也不能这么干!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懂不懂?”
小金枝歪着脑袋着着她家的大学生阿爹。
傅明宇是太心疼自家小闺女了,一路上唠唠叨叨地给女儿灌输思想:你要是在外头吃了亏,先不忙着自个儿出面报复,因为你还小啊,一是你还没有报复的能力、一是你有父母在,理应让父母帮你处理……
其实小金枝已经被阿娘带着,是个非常独立的小姑娘了。
但阿爹这么啰嗦,话里话外都透出了对她的关心……
——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小金枝笑眯眯的。
父女俩赶到了林市。
傅明宇带着女儿坐着公共汽车辗转逛了好几个供销社,给女儿买了不少小女孩儿的内衣内裤,上衣长裤、短袖短裤,还买了好几条裙子,以及运动服,各种鞋子,甚至连漂亮的头绳也买了好多,另外看到了漂亮的花布,也忍不住买了好多,准备带回去请岛上的婶子们帮小金枝缝纫裙子穿……
在逛供销社的时候,眼看着到了饭点儿,傅明宇又带着孩子在街头找了家干净的小摊贩,一人吃了一碗汤馄饨……
父女俩一直逛到中午两点多,傅明宇终于采买完毕,小金枝也如愿吃上她心心念念的红辣椒棒棒糖。
那玩儿其实就是棒棒糖,只是被染上大红的颜色做、成红辣椒的样子而已。
傅明宇把买来的东西打成了一个硕大无比的包袱,背在身上。他低头看着拿着红辣椒棒棒糖舔得正开心的女儿,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这玩意儿就这么好吃?”傅明宇好笑问道。
小金枝眉开眼笑,“阿娘听人说,小孩子吃糖吃多了会蛀牙……这种红辣椒棒棒糖是最最最大的棒棒糖,所以她从来都不准我吃,怕我蛀牙。”
傅明宇勃然变色,“什么?会长蛀牙?”
他后悔了!
就不该给这小家伙买红辣椒棒棒糖的!
小金枝聪明着呐!
一看到阿爹一脸的焦急,恨不过冲过来抢走她的棒棒糖时——
小姑娘已经咯咯笑着跑开了!
父女俩玩了一会儿你追我赶的游戏……
傅明宇才停了下来,又把女儿喊了过来,“小金枝,你陪着阿爹去一趟医院,好不好?”
小金枝秒懂,“去看阿奶?”
傅明宇静默两秒钟,“也倒不算是去看她……她不是装病么?搞不好今天已经不在医院了。”
“那咱们去医院干啥?”小金枝不解地问道。
傅明宇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阿爹身体不舒服,想去医院看看病。”
“那我们赶紧走吧!”说着,小金枝又疑惑地问道,“阿爹,你那儿不舒服了?刚才不还跑得挺快么?”
傅明宇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带着小金枝去了市人民医院。
他给自己挂了个号,然后让小金枝坐在门诊候诊大厅那儿,守着他刚买回来的那个大包袱,他则走进了诊室。
大约十来分钟以后,他从诊室里出来,走到小金枝身边,一手提起了那个大包袱,一手牵起了女儿,“小金枝,阿爹需要去做个小手术,咱们现在就去手术室,一会儿你就坐在手术室门口等一等阿爹,好不好?”
小金枝十分不安,“阿爹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要做手术?你到底哪儿不舒服呀?”
傅明宇笑了笑,“没事。”
父女俩来到了医院大楼的一楼手术中心。
傅明宇先是把女儿安顿好,从大包袱里掏出一包他在供销社买的葡萄干饼干,递给小金枝,“呆会儿你就在这儿吃点饼干,记着……不要离开这儿,看好我们的东西,阿爹很快就会出来的。”
小金枝拽住了他的袖子,“阿爹,你到底怎么了?”
“阿爹做完手术再出来跟你讲,现在要进去了啊!”傅明宇含笑摸了摸女儿的脑袋,转身走到手术室旁边,敲了敲门。
门一开,出来一个男护士。
傅明宇将手里的单据递了过去,对方接过看了看,侧过身子示意他进去。
傅明宇回头看了女儿一眼,又交代道:“小金枝,你哪儿也别去啊!”
然后含笑走进了手术室。
小金枝有点儿害怕。
小姑娘扁着嘴,根本没心思吃饼干,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手术室的门。
过了许久许久……
金枝的脖子酸了,眼睛也看花了,可那个手术室的门还没有打开。
小姑娘忍不住,跑过去敲门。
还是之前的那个男护士来开的门,“小朋友,你有什么事啊?”
“叔叔,我爸爸呢?”小金枝不安地问道。
男护士问道:“是那个白头发的男的吗?”
小金枝点点头。
“你爸爸还在做手术呢!没那么快出来,小朋友你在外面等着,千万别走开啊!”男护士说道。
小金枝又问,“叔叔,我爸爸到底得了什么病?他正在做什么手术啊?”
男护士答道:“你爸爸没生病,他做的是结扎手术……也就是说,以后你爸爸不会再有别的孩子了,你就是他唯一的孩子。”
小金枝惊呆了。
她在船厂子弟小学上学的时候,好多女同学都叫招娣、引娣、接娣,或者叫倩子(欠子)、英子(迎子)什么的……说白了,大人都喜欢生男孩儿。
在过去,小金枝从来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但是现在,她阿爹遇上了她和阿娘以后,居然做了这样的手术???
阿爹他这是为什么啊!
小金枝还太小,根本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她只好继续焦虑不安的坐在长椅上等着。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
傅明宇慢慢地从里头走了出来。
他精神萎靡,脸色惨白。头发本就是雪白的,现在的脸色……更是白得透明,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只剩下一双眼珠是有颜色的,但似乎也失去了光华。
“阿爹!”小金枝急忙跑了过去。
傅明宇朝孩子一笑。
方才那个男护士出现了,连忙阻止小金枝,“哎,小朋友,你爸爸刚做完手术,需要静养,你可别闹你爸,回去以后呢,让你爸多卧床休息,记着别让他干重体力活啊!还得多吃点好的!”
傅明宇笑道:“谢谢你了护士同志,我女儿很聪明,她会照顾好我的。”却是连说话都没有力气,全是气音。
说着,他慢慢走到了休息长椅那儿坐下,见女儿没吃那包饼干……
他一笑,问小金枝,“怎么?不喜欢吃饼干?”
小金枝摇摇头,小小声问道:“阿爹,你是不是……以后都不想再给我添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傅明宇一怔。
他心想,这孩子怎么这么聪明?
傅明宇笑着摸了摸小金枝的头,轻声说道:“每个母亲都是冒着生命危险才能生下孩子的,要么怎么说女人生孩子就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呢……我不希望你阿娘因为再生孩子而面临什么危险,小金枝,我们已经有了你,这已经就足够了。”
——主要是,棠娘确实已经不年轻了。
他不能只顾着自己快活,就不管她的死活,他也不敢冒险再让她生孩子。
小金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呆会儿我们回去的时候,我来摇船好不好?阿爹,我力气很大的。而且刚才护士叔叔也说了,你不能干体力活了。”
傅明宇仰头轻笑。
他当然不可能让孩子干这样的事儿。
是,他是刚动完手术,但歇一歇就没事儿了。
歇了一会儿,傅明宇突然想起一事,对女儿说道:“咱们也算是来了一趟医院,我想去你阿奶那儿看看,万一她在呢?”
小金枝很懂事,“阿爹你别去了,你就在这儿好好休息,我去吧!我认得路!”
傅明宇又笑着摸摸女儿的脑袋,“那可不行,万一拐子佬来拐我孩子呢?”
“阿爹!你忘啦,我的鞭子可是很厉害的,我不怕拐子佬!”小金枝认真说道。
傅明宇摇摇头,他站起身,对女儿说道:“我俩一块儿去吧,走慢一点儿就成。”
小金枝赶紧站起身,扶住了自家大学生阿爹,又问,“阿爹,那我们的这一大包东西——”
“你去敲敲门,我们请刚才那个护士叔叔帮忙看一看。”傅明宇吩咐道。
小金枝去敲了门,把男护士喊了出来。傅明宇和他说了这个大包袱的事儿,男护士很爽快地答应了,帮着把大包袱收了,又道:“一会儿你们过来敲门找我就行。”
傅明宇谢过对方,牵着小金枝的手,父女俩慢慢朝着他母亲的病房走去。
==
却说棠娘本来和黎恕他们正在海鸥岛开会的。
一切沟通得挺顺利的。
午休时分,突然有老兄弟过来找她,“大当家的,我们今天一早上林市去送鱼,有个女的托我们带封信来给你,喏!”
棠娘皱眉接过。
她才回来一天,会有什么人给她带信?
撕开信封,拿出里头的信纸一看——
【你这臭不要脸的老表子,你要是真那么厚颜无耻地想要老牛吃嫩草的话,只会害了他。今天下午四点钟你一个人到市医院的病房来找我,我们谈一谈。你要是不来,我让你身败名裂!】
棠娘沉思片刻,将信纸收好了,找了个人给栀栀带话去,就说她下午有事儿,然后匆匆离开了正义岛,驾着小船儿奔赴林市而去。
第503章
棠娘赶到了医院。
她站在傅老太太的病房走廊上,伫足不前。
倒不是她心里有什么丑儿媳终须见公婆的扭捏感……
她就是,纯粹觉察到不妥。
——她的前半生背负着血海深仇、交织着刀光剑影、掺杂的是国仇家恨。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持续了十来年,早就让她对危险生出了最直观、最敏锐的嗅觉。
她笃定309病房里肯定隐藏着什么秘密。
棠娘抬起手腕看了看腕表。
现在是下午四点过五分。
她已经在这儿站了十分钟,而傅老太太的病房门一直紧紧地闭着。
棠娘又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那封信。
其实,这信是谁写的,棠娘心里有数。
她只是不太爱说话,不代表她就是个只会窝在小岛上啥也不懂的土匪婆子。更何况,最近十年来,她走遍大江南北,见过的人、遇到的事儿可太多太多了!
——傅家人全家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就算再不同意她和傅明宇的事儿,依着他们的教养,也绝不可能写出语气这么恶毒信件!而且他们很清楚:越是不想失去傅明宇,他们就越不可能在表面上反对傅明宇的决定。
所以,这封信是那个名叫刘燕燕的女人写来的。
想来309房间里正酝酿着一场针对她唐棠的阴谋?!
正当棠娘站在楼梯口那儿徘徊的时候——
傅明宇带着小金枝来到了住院大楼,还慢吞吞上了楼。
父女俩还一边走、一边聊天:
“阿爹,一会儿我还想去买东西……”
“今天还没买够吗?说来听听,你还想买什么?”
“医生不是说了你得吃点好的么?”
“哈哈哈……咱们正义岛上什么好东西没有?”
“可那也不是我买给阿爹的呀!阿爹,我有钱……”
“你阿娘给你的?”
“在我和阿娘之间,是我管钱!而且我还会做生意,你也知道啦,阿娘她都不爱说话……真要靠她卖鱼挣钱的话,那我们娘俩儿就只能换口饱饭吃吃……”
“小金枝,以后挣钱的事儿交给我,你阿娘想干什么干什么,你呢,只管好好学习就好。”
棠娘皱眉,盯住了楼梯口。
没一会儿,傅明宇和金枝牵着手儿从梯梯那儿冒出了头。
父女俩看到了棠娘,皆是齐齐一愣。
小金枝兴奋得张嘴就喊,“阿——”
棠娘竖起食指放在嘴边,朝父女俩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父女俩果然不吭声了,但加快了上楼的速度,很快就来到了棠娘身边。
傅明宇惊喜地看着棠娘,小小声问道:“棠娘,你怎么来了?”
棠娘直接从口袋里摸出了那封信,递给傅明宇。
傅明宇不明所以地打开信封,抽出信纸一看,原本惨白的俊脸顿时气得满面通红!
“棠娘,我——”
棠娘阻止了傅明宇,示意他不要说话。
正好这时,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医生从楼上走了下来。
棠娘连忙迎了过去,对中年男医生说道:“医生,309病房的病人突然喘不过气了,能麻烦您过去看看么?”
医生愣住。
——三楼的病房全是单人病房。在这儿住院的,基本都是级别够高的退休干部级的病人!
医生不敢怠慢,问道:“你们是病人的什么人?”
傅明宇说道:“我是刘淑华的二儿子傅明宇。”
傅老太太常年住院,傅明宇也常常来探病,医生见他眼熟,不疑有它,立刻冲进护士站,大喊了一声,“护士长跟我来!”
护士长被吓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医生朝着走廊跑去?
当下,护士长也马上带着两三个小护士,跟着医生冲了出去……
棠娘和傅明宇对视了一眼。
两人也跟了上去。
小金枝有些莫名其妙,但也跟在父母身后,一块儿过去了。
男医生是第一个冲进309病房的。
护士长已经觉察到不对了,连忙叫嚷道:“张医生……等一等!309病房没人啊!”
晚了。
张医生刚推开309病房的门,便从房里伸出来几只大手,不但又狠又重手地将张医生拖进病房,病房门还被人从里头重重关上,发出“砰”一声巨响。
与此同时,张医生还发出了“啊”的一声惨叫!
又怒道:“你们干什么……”
房门牢牢关上后,他的声音也随之消散。
护士长被吓得目瞪口呆。
小护士们也面面相觑。
护士长赶紧拍门,“张医生?张医生你怎么了?”
屋里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声音,似乎在打斗?
这时,已经有隔壁病房的人听到了动静,纷纷伸头出来看热闹了。
棠娘压低了声音对傅明宇说道:“仔细看看有没有熟人。”
傅明宇愣住。
说完,棠娘上前去把护士长拉开,手里鞭子一扬!
“砰——”
一声巨响。
木门被棠娘的鞭子扬成了碎屑!
饶是如此,木门的框架居然还牢牢的与门框紧密地结合在一起?
这足以见得,病房里的人,是如何将这扇门牢牢地固定住。
——这是多么不想让外人进入这间病房啊!
所以?
病房里的人,到底在干什么呢?
木门虽然已经被棠娘给扬了,但木门的四周还闭合在门框上,大家根本进不去,却可以通过极大的破口,看清楚病房里的一切。
病房里居然有四五个彪形大汉?
方才冲进去的男医生这会儿被这四五个彪形大汉给按在病床上,而且男医生身上的白大褂、甚至连身上的衣裳全被撕毁???
男医生打着赤膊正在挣扎,还气愤地叫嚷道:“你们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这么做是违法的!!!”
而那几个彪形大汉也都陷入了茫然之中。
其中一人叉腿站在病床门口,裤子褪到了脚边,这会儿正准备脱大红花裤衩子……
花裤衩子男人呆呆的看向同伴——那是一个正按压着男医生的、身材最魁梧的一个大汉,喃喃说道:“大哥,怎么进来的……是个男的啊?那……我们还要轮流槽他吗?”
其他几个大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得傻愣愣的:
“大哥,刘燕燕不是说,来的是个漂亮女人吗?这不对啊,这不明明是个男人吗?”
“男人我们也要上吗?”
“大哥,这门怎么破了?为啥啊?”
“外面这么多人看着,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极端的变故,令无论是病房里正准备施暴的人,还是集体守在病房外或蹲、或弯腰、或踮脚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们全都陷入一片寂静。
于是这些坏人说的话,屋里屋外的人全都听到了!
众人一片哗然。
而这时,站在外围,一直在盯着这些吃瓜群众看的傅明宇突然听到了一声极熟悉的声音——
“啊?怎么会这样!”
他扭头一看,居然看到刘燕燕从在309病房对面的病房门口探出头来,而且还带着一脸的惊诧?!
在这一刻,傅明宇什么都明白了!
——棠娘就是因为收到了那封恶毒到了极点的信件,才来医院的吧?而那封信,肯定是刘燕燕写的!309病房里就是刘燕燕设的一个圈套!
要不是棠娘警醒……
不,也不对,棠娘武艺高超,就算她自己进了病房,估计也只有那几个男人非死即残的下场。可一想到刘燕燕的用心居然这么恶毒,傅明宇被气得浑身颤抖。
“刘燕燕!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对不对?”傅明宇愤怒地大喝一声。
刘燕燕被吓一跳!
她转头一看,居然看到了傅明宇?
天!
她只写信给唐棠娘了,傅明宇怎么会来?这唐棠娘怎么这样啊!
刘燕燕来不及细想,她现在害怕极了,不管不顾地转身就跑。
傅明宇刚做完手术,身体既虚、又没有力气,根本没办法阻止,只得叫嚷道:“抓住她!抓住她……”
正围在309病房门口吃瓜的群众们回不过神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刘燕燕已经跑远了。
“坏人!你给我站住!”说着,小金枝突然飞快冲上前去,一把抽出缠绕在腰间的鞭子,甩了两下就朝着刘燕燕扔去,不偏不倚,正好绊住刘燕燕的脚,刘燕燕哎哟一声,跌了个狗吃|屎!
“……她就是这件事的主谋!大家快点抓住她!护士长快报警!”傅明宇适时地将后半句话给喊了出来。
群众们一听——现场有罪犯?
这还了得!
当即就有几个陪房的女家属们冲了过去,把摔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的刘燕燕给轻松逮住。
刘燕燕哭得哀哀欲绝,“跟我没关系!我什么也不知道……我还赶着回家煮饭给我妈吃呢呜呜呜你们放开我……”
护士长已经飞奔着跑回护士站报警去了。
很快,医院内部保卫科的人先赶到,第一步是清场,把吃瓜群众全都请回了他们原本呆着的病房内;第二步是把刘燕燕控制住;第三步是勒令让309病房里的几个大汉把残门打开,把双手抱在脑后、排着队鱼贯而出……那几个大汉处于懵逼状态,但见眼下这情况,他们是肯定跑不了的,只好照办。
很快,刘燕燕被单独关在一间空置的病房里,几个大汉也被关在另外一间空置病房里……护士们赶紧去看那位张医生。
张医生告诉大家,“我刚一推开门,就有人把我拽了进来,然后他们就关上了门……二话不说先扇了我几耳光,跟着就把我衣服全撕了……我还听到他们说‘怎么是个男的’,‘是不是搞错了’之类的……”
张医生受的是皮外伤,倒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上的伤害。
他就是很气愤,“光天化日之下,怎么会有人在医院行凶啊?这事儿绝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必须报警!必须严惩!”
张医生的白大褂和上衣全被这些歹徒撕毁了,好不狼狈。
他的同事又给他送了一件白大褂过来,他气呼呼地穿上……唐棠娘不动声色地与张医生擦肩而过,将一张大团结悄悄塞进张医生的口袋里。
这一切,张医生完全不知道。
而这是棠娘给他的补偿。
派出所的公安也迅速赶到。
以及,傅家人也全都赶到了——傅明宇给家里打了电话,除去几个小的,傅父傅母,傅兄傅嫂都赶了过来。
傅老太太盯着棠娘,急忙问儿子,“明宇啊,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棠娘不语。
傅明宇恨恨地看着母亲,“还不是你招来的祸事?”
“我?”傅老太太急道,“我怎么了?我、我可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干啊!明宇,你这电话一打来,我们饭都没吃完,碗一扔就跑来了,结果你就……就这么埋怨我一顿?我到底干什么了?”
说着,她忍不住看向了棠娘。
虽然她什么都没说。
可从她眼里泄露出来的置疑、厌恶的眼神,已经代表了她的态度。
傅明宇深呼吸——
他将一直攥在手里的那封信,递给了母亲。
傅老太太接过一看,顿时恼了,“这不是我写的!我、我怎么可能写出这样的东西?”
“我知道不是你,我有说是你写的吗?”傅明宇一字一句地说道。
傅老太太,“那——”
“是刘燕燕写的。”傅明宇说道。
傅老太太愣住,“是刘燕燕写的?她为什么要写这东西?”
“你问我?”傅明宇怒道,“你问她去啊!要不是你给了刘燕燕希望,她又凭什么干涉我和我爱人之间的感情?这一切不是你纵容的吗?”
“爱人?难道你们已经……”傅老太太按住了自己的心口。
傅大嫂抢上前来,扶住傅老太太,“妈,你别激动,来……先坐下,喝口水……咱们一家人,还有什么说不通的啊?”
傅明楼也适时上前对兄弟说道:“明宇,你有话好好说。”
第504章
棠娘垂眸。
这时,小金枝对棠娘说道:“阿娘,我饿了……”
然后小姑娘又看了傅明宇一眼,继续对棠娘说道:“阿娘,阿爹也饿了……而且今天医生说了,阿爹刚做完手术,要好好休息,要吃好的。”
屋里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棠娘看向了傅明宇,眼神疑惑。
傅老太太一听就急了,“做手术?明宇你怎么了?”
“不是什么大手术,别大惊小怪的,”傅明宇沉声说道,“就是……结扎手术。”这事儿他根本就不想瞒着。
屋里再次响起了一片倒抽气的声音。
傅老太太颤颤巍巍地说道:“你说什么?”
“我今天刚做了结扎手术,直接切掉了输精管,以后都不可能再有孩子了。”傅明宇一字一句地说道。
说着,他还把手术单递了过去。
傅老太太喘着粗气一把夺过,瞪大了眼睛看了一会儿……等到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她转头看向棠娘,气愤地问道:“是你让明宇这么干的吗?”
棠娘看向了傅明宇。
小金枝脆生说道:“才不是呢,是我阿爹自己决定的!”
傅明宇不悦地说道:“从来都没有任何人可以替我做主……妈,就算你是生我养我的妈,你也做不了我的主。就算棠娘是我最爱的女人,她也不能替我做主。我的事,我的决定……都由我自己说了算。”
傅老太太尖叫道:“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傅明宇毫不退缩地说道:“我再说一遍,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决定。”
“你是想气死我!你这是想气死我啊!”傅老太太大哭了起来,“所以我把你生下来、把你养那么大……就是为了让你气死我的吗?”
傅大嫂急忙安抚她,“妈,妈你别这样……”
棠娘径直离开。
傅明宇急了,遂张开双臂挡住她的去路,“棠娘,你要去哪儿?”
“给你买饭。”她淡淡抛下一句,离开。
小金枝追了出去,“阿娘你等等我!”小姑娘一边往外跑,一边朝着傅明宇使了个眼色。
傅明宇这才放下了心。
他主动过去,关上了门,正色问向他母亲,“妈,你到底想我怎么样?”
傅老太太哭道:“这话该我问你!你到底想要我怎样?”
傅明宇,“这么说吧,妈,你觉得你幸福吗?抛开孩子的事儿不说,你跟我爸这么些年来,过得幸福吗?”
“我和你爸门当户对,又是革命战友,我们当然很幸福!”傅老太太说道。
“门当户对!”傅明宇说道,“原来这就是你认为的,婚姻幸福的诀窍。”
“往远了说,明朝的万贵妃和明宪宗朱见深也相差了十七岁,那男的还是皇帝,谁绑着他和万贞儿好了?难道不是他自己愿意喜欢万贞儿的吗?他俩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宫女,门当户对了吗?影响他俩的感情了吗??”
“往近了说,”说着,傅明宇先是指了指上面,然后又竖起两根手指,“二把手家里……不也是女大男小?是,没差多少岁,也就差了七岁而已!至于他俩的门第儿……妈,你是老革命,你知道的比我们多多了!你说说看,他俩门当户对吗?”
傅老太太一时语塞。
傅明宇继续说道:“妈,你一天到晚都想塞女人给我,你就没想过,如果我真的接受了你帮我选择的女人,可我过得不幸福呢?我是不是应该恨你?”
傅老太太张大了嘴。
她激动地说道:“我是你妈,我不会害你的!”
“那刘燕燕怎么说?”傅明宇质问道,“我实话告诉你,其实我烦透了刘燕燕!我以前还愿意和她打个招呼,是因为我以为她结婚了,你不会让一个已婚女人接近我……我不知道她离婚了,我要是知道她已经离了,我一个好脸色都不会给她!”
“我不愿意和普通女同志保持正常的社交关系吗?可但凡我对任何一个人有那么一丁点的笑容,你就疯了一样上去舔人家……我看着都觉得丢人!所以只要是个女的,我就必须对人家横眉冷对,要不然……我看着你讨好别人的样子我觉得恶心!”
“知道吗妈,这一切全都是被你给逼出来的!”傅明宇说道。
傅老太太面色惨白。
“再说回刘燕燕的事儿,”傅明宇又道,“……你明明知道刘燕燕她弟弟犯了事儿,人现在在派出所还没审出来,你居然为了撮合我和她,答应帮刘燕燕捞人?”
说到这儿,傅明宇看向了父亲和兄长。
傅老爷子和傅明楼被吓一跳!
“妈,你也是老革命工作者了,这种错误……你也犯?”傅明宇一字一句地说道。
傅老太太急道:“我就是那么一说……”
“这意思,你是打算欺负刘燕燕?”傅明宇问道。
傅老太太,“不是,不是!我……”
丈夫和长子震惊的目光令傅老太太十分不安。
她急忙说道:“我、我主要就是想让你俩处一处……要是你俩没意思,我当然不会强求!要是成不了,凭她弟弟犯了什么事儿我也不会过问啊!”
“那你是希望我和刘燕燕能成,还是成不了呢?”傅明宇又追问道。
傅老太太顿时哑口无言。
傅明宇说道:“到了现在,你依旧觉得棠娘不如刘燕燕,对吗?”
傅老太太气道:“刘燕燕好歹是个年轻姑娘!明宇啊,不是妈说,你今年三十三,唐棠娘已经快五十了!她还能活几年?到你五十岁的时候她都死了!到时候你一个人……”
傅明宇淡淡地说道:“所以你觉得,哪怕刘燕燕是个罪犯,哪怕刘家那一屋子的窝囊废会拖累我一辈子,我和刘燕燕在一起,也比和棠娘、我亲生女儿在一起更好?”
然后他又抖了抖手里的那张结扎手术单,“哪怕是,我这一辈子永远也不可能再和别的女人生孩子了……”
傅明宇笑了笑,“妈,其实刘燕燕才是你的亲生女儿吧?”
“胡说八道!”傅老太太骂道。
顿了一顿,老太太又说道:“明宇啊,你也别太早下结论……万一那事儿跟刘燕燕无关呢?”刘燕燕可是她看着长大的,小时候是多么乖巧文静的孩子啊,怎么可能这么恶毒呢!
傅老太太不相信。
“叩叩叩——”有人敲门。
傅明宇过去开了门。
一个戴着大盖帽的公安走了进来,他朝着傅明楼敬了个礼,“明楼同志,案件已经初步查清了,我们请示过局长,局长让我把案件情况向您通报一声。”
“那麻烦你了公安同志,你请说。”傅明楼说道。
公安便将刚才在隔壁屋子里审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给傅明楼、以及傅家人知道。
原来——
根据刘燕燕的交代,她本来以为傅老太太看上了她,想让她和傅明宇结婚,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唐棠娘出来……
刘燕燕的想法很简单:傅家有头有脸的,只要唐棠娘身败名裂了,傅明宇当然也就不能再娶唐棠娘了!
于是她去找了她弟弟的几个朋友出来,告诉他们说,她会把唐棠娘带到空置的309病房(傅老太太昨天就出院了)去,只要他们把唐棠娘的衣裤撕坏,然后就立刻逃走……当然了,如果能在逃走之前,给唐棠娘一点儿厉害瞧瞧,那就更好了!
事成之后,她会给他们一人二十块钱的报酬。
就这样,正愁没钱花的花裤衩大汉们立刻答应了。
当然刘燕燕敢于这么做,也是因为唐棠娘离开南陵已经十年了,她的威名已经被人渐渐忘却,刘燕燕对唐棠娘的唯一认知就是:唐棠娘是个靠美色上位的老女人!她压根儿不知道唐棠娘的武力值有那么的恐怖!
所以当刘燕燕眼睁睁看到棠娘拿着鞭子轻轻一抖,那扇木门顷刻间便化为齑粉时……
躲在309病房对面、正准备看热闹的刘燕燕被吓得尖叫,这才被傅明宇抓住。
那几个大汉在公安的讯问之下,也给出了与刘燕燕一致的答复。
这就是所有的情况。
然后公安又对傅明楼说道:“明楼同志,据我们的调查,受刘燕燕指挥的那几个人里,就是穿花裤衩的那个,和个头最大的那个……他俩都是通辑犯,那大个子犯的还是人命案子呢!”
闻言,傅家人更加不安。
傅明楼点点头,对公安说道:“感谢你,公安同志,这件事儿希望你们秉公处理!”
公安离开了。
傅明楼再次关上了门。
傅明宇问他妈,“妈,你满意了没?你为我看上的人……居然还认识杀人犯!现在你还觉得她是你心目中完美的儿媳妇吗?”
傅老太太咬唇,“我哪知道她是这种人啊!”
傅明宇深呼吸,“所以,以后不要再管我和棠娘的事了,好不好?”
“我是你妈!”
“叩叩叩——”
再次有人敲门。
站得最近的傅明楼顺手开了门。
来人是棠娘和小金枝。
棠娘一手拎着个用草绳提起来的汤锅,一手拎着个装着食物的包袱。
她也不说话,只是将汤锅拎到了一旁的小几子上,对傅明宇说道:“金枝说要给你买鸡汤,一时间买不到,买的是骨头汤,你吃吧!”
小金枝笑眯眯地说道:“阿爹我们还买了肉包子和烧饼!你喜欢哪一样?”
傅明宇看着女儿,不自觉就带上了笑容,“小金枝买的我都喜欢……你也饿了吧?来,咱们一块儿吃,好不好?”
小金枝点点头。
小姑娘把包袱布打开,露出堆成小山一般的包子和烧饼……然后她选了一个模样儿最漂亮的包子,拿起来就往她家大学生阿爹的嘴里塞。
棠娘低喝道:“规矩呢?”
小姑娘吐了吐舌头,赶紧拿了个烧饼跑到傅老爷子身边,“爷爷吃晚饭啦!”
傅老爷子还没见过小金枝呢,这会儿看到这么漂亮可爱、还长得特别像傅明宇的小闺女,眼珠子顿时就挪不开了!
小金枝把烧饼塞在老爷子手里,然后又拿了个馒头塞给傅老太太……她悄悄瞄了母亲一眼,果然看到母亲皱眉起了眉头。
这就是金枝的小心机了。
她知道奶奶不喜欢她阿娘,所以给她个馒头;但爷爷是可以和奶奶抗衡的人物,虽然目前还不知道爷爷会不会向着她阿娘,但塞个最好吃的烧饼给爷爷……博取一下爷爷的好感也好呀!
接下来,小金枝又给大伯和大伯娘也各塞了一个包子。
众人默默吃起了手里的食物。
棠娘也拿了个包子慢慢地吃……
傅明宇捧着那锅骨头汤,拿着大勺直接舀汤喝。
这锅汤料足汤少,汤汁浓郁,味道鲜美,也不知道棠娘上哪儿找来的。虽说棠娘已经解释过,是小金枝坚持,才买到的这锅汤,但这是棠娘头一回主动照顾他。
这让傅明宇十分感动。
他喝了两口汤,又舀了一勺,吹凉了喂女儿喝。
小金枝倒是高高兴兴的喝了,还主动要求,想吃骨头上已经炖酥了的肉。
傅明宇喂女儿吃了几块肉,女儿咯咯笑得开心。
其实傅明宇还想喂棠娘也喝点汤、吃点肉……
要是屋里没这么多人,他倒也敢。
可想了又想,还是没那个胆子。
不知不觉,屋里的气氛越来越沉默、凝重。
良久,棠娘沉吟着开了口,“我和傅明宇的事儿……”
“棠娘!”傅明宇顿时觉得有些心惊胆战,不由得阻止了她,“他们是我的家人,我、我们的事……由我来解决好不好?”
第505章
棠娘定定地看着傅明宇。
傅明宇心里毛毛的。
原本美味的骨头汤,这会儿也如同嚼蜡。
但他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我的父母家人,我来解决……好不好?”
棠娘朝他笑了笑,“是不希望我说话吗?”
“不是不是!”傅明宇立刻否认。
他只是……
很害怕她会做出更决绝的决定。
上一次是出走十年,那这次……
她武力值高,性子又散漫,根本自由随心、来去自如。
他不可能勉强她。
甚至是……
她如果想离开的,他追也追不上,找也找不着!
一时间,傅明宇难过到了极点。
棠娘看着悲伤又失落的傅明宇,不由得微微叹息,“就这么没有安全感吗?”
傅明宇顿时炸了毛,“你让我怎么得到安全感?一声不吭就走,一走就是十年!再被我妈这么一折腾……你是不是又要走?这次又打算走多久?我还有多少个十年和你耗?你走的这十年里,你知道有多少次……我都想着死了算了!活着没意思!”
说着,傅明宇眼圈儿红了,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里滚落出来,“唐棠娘你根本没良心!你明明喜欢我,你又不敢承认!孩子都生了你还不承认!确实每次都是我主动!可我又打不过你,你要是不愿意你推开我啊!”
傅家人惊呆了,不住地看看傅明宇,又看看棠娘。
棠娘俏面晕红。
小金枝则眨着眼睛好奇地问道:“阿爹,你主动什么啊?阿娘为什么要推开你?”
傅明宇回过神来,顿时涨红了脸,“没什么!小孩子不要听这些!”
“啊?”小金枝莫名其妙。
棠娘凑过去看了一眼傅明宇捧着的那个汤锅,淡淡地说道:“给你十分钟,把汤锅里的骨头肉和汤全吃完,一滴汤水都不能剩下……金枝,要是你爹吃不完,你帮着吃点。”
顿了一顿,又道:“等你吃完我再说。”
傅明宇吸了吸鼻子,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小金枝也赶紧趴在自家大学生阿爹的汤锅旁……傅明宇舀一勺汤喂给女儿喝,又舀一勺汤自己喝,再舀起一块肉骨头给女儿,自己也吃了一块肉骨头……
傅家人就那么愣愣地看着这对父女俩。
——这一大一小极度相似的面容,你一口我一口吃得你争我夺,却有着说不出口的亲切与幸福,虽然坐在一旁的棠娘如同冰雕美人一般……但不得不说,这三个人呆在一块儿,居然有种难以言喻的和谐感?
很快,父女俩就干光了整一锅汤。
小金枝饱得打了个嗝儿。
“阿娘我们吃完了!”小金枝说道。
傅明宇也说道:“可没到十分钟哈!”
棠娘微微一笑,“那走吧!”
“去哪?”傅明宇愣住,“刚才你不是说,等我和小金枝吃完了以后……你有话要说吗?”
棠娘不解地问道:“一句话而已,能耽误多少时间?金枝,收拾东西!”
金枝说道:“阿娘,我们今天买的东西全在门诊大楼二楼手术室的护士叔叔那里!”
棠娘点点头,说道:“那一会儿我们取了东西就走……”
然后她对傅老太太说道:“我想说的话只有一句——今天初三,初八那天我和傅明宇在正义岛摆席结婚。你们来,我们会很高兴。你们不来,也没有关系。”
说完,她率先走出了屋子。
傅明宇呆住。
傅家人也呆住。
倒是小金枝牵着大学生阿爹的手,说道:“阿爹,我们走吧!”
傅明宇突然回过神来,笑得比哭还难看,“唐棠娘你给我站住!站住——”
棠娘便站在门口,回头看着他。
“你不走了是不是?”傅明宇抽噎着问道,“以后都不会走了是不是?”
棠娘认真说道:“我长了腿,当然会走……但我会听你的意见,你愿意和我一块儿走,那我们就一块儿走。你要是不愿意离开正义岛呢,那等我忙完了工作以后,我再回来。”
“我要跟你在一起!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傅明宇斩钉截铁地说道。
棠娘笑了笑,“好。”
傅明宇的眼泪又开始哗哗流,“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唐棠娘……你是不是骗我的?”
“我唐棠什么时候骗过人?”棠娘柔声说道,“只是觉得你因为喜欢我、为我做了很多很多事……那么我也不应该辜负我对你喜欢。傅明宇,我也喜欢你,但我……真的很不习惯这么说。或许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让你知道……”
“傅明宇,我喜欢你。”
棠娘话音刚落——
傅明宇就冲上前一把抱住棠娘,紧紧将她拥在怀里,泣不成声地说道:“我听到了!我、我听到了……棠娘,我也喜欢你!要是你觉得难为情,那以后咱们就不说了……我喜欢你,我知道你也喜欢我,这就够了……”
然后他又哭着向她道歉,“对不起,我也不想哭……我平时眼泪没那么多,我一个男子汉我哭什么啊……我就是、我就是……我就是太高兴了!我太高兴了!”
棠娘抬起手臂,搂住他的手颈,又轻轻一压,让他垂下了头。
她吻上了他。
“傻子,你也会说你根本打不过我,如果不是我同意……你怎么可能还能活着‘主动’啊?”棠娘轻声说道。
傅明宇又哭又笑,真像个傻子似的。
傅老爷子扯了扯老妻的衣角,轻声问道:“你见那傻子这么开心吗?”
傅老太太心情复杂。
诚如丈夫所言,这样的儿子,是她从未见过的。
——自从当年唐棠娘出走,傅明宇向全天下昭告他喜欢唐棠娘之后……傅明宇本人和傅家全都陷入了风暴的中心。
自那时起,傅老太太就再也没见过儿子露出过笑容。
她当然恼怒,想要挽回颜面,更希望儿子和那个比他年长十来岁名声还不好的女人断绝往来……所以她明着暗着不知使了多儿劲儿,最终的结果却是将儿子越推越远!
若不是长子长媳苦苦维持,恐怕小儿子和这个家早就已经决裂了。
最近她甚至感觉到,小儿子的精神都有点不正常……但她觉得是因为小儿子为了唐棠娘走火入魔的缘故,可小儿子却说他是被她这当母亲的人给逼的!
不管怎么样……
眼前这个,会哭会笑、会害怕会愤怒,会表露内心真实情感的小儿子……虽然看起来确实傻里傻气的,都已经是三十多岁的老男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哭那么大声……
可是,现在的傅明宇,才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傅老太太捂着嘴呜呜地哭了,“我不管了!我以后都不管了!你们爱咋咋滴吧!”
说着,老太太哭着率先夺门而出。
傅大嫂害怕老人出事,连忙追了出去,“妈!妈你慢点儿……”
傅老爷子和傅明楼也对视了一眼,然后又看向了傅明宇和棠娘。
那俩还抱在一块儿。
傅老爷子清了清嗓子,说道:“初八是吧?那个……留座儿啊!”然后就背着手走了。
傅明楼是最支持兄弟的,一来呢,他比较理解这个傻弟弟,而且喜欢一个人又不是错……何况棠娘本性不坏,只是背负着“海盗头子”和年长他弟弟十六岁……这些都不是原罪。二来呢,是自打他回归家庭以后,父母因为对他心怀愧疚,确实更偏爱他……在这一点上,傅明楼对兄弟是内疚的。
所以他温声说道:“明宇,棠娘,要是婚礼上还缺什么……只管和我说,或者和你们嫂子说也是一样的!初八那天我们会去的,都是一家人,没有说不开的事。”
然后他又摸了摸小金枝的头,说道:“枝枝,大伯先走了啊,这次来得匆忙,忘记给枝枝带见面礼了,初八那天补上给你。”
“谢谢大伯!”小金枝说道。
傅明楼也离开了。
棠娘这才轻轻推开傅明宇,“好了,我们也走吧!”
傅明宇不好意思地用手背拭去眼泪,点点头。
一家三口下了楼。
傅明宇今天才做过手术,还出了刘燕燕的事儿,此刻他步履维艰,行动也十分缓慢。
棠娘扶着他,稳稳地陪着他走出楼梯间……
然后看到了傅大嫂。
傅大嫂迎了过来,看到傅明宇走路的姿势,先是关切地问道:“明宇啊,这都已经很晚了,要不今天先回家歇一宿,明天再走?”
傅明宇无论如何也不希望自家老娘和棠娘相处,免生罅隙,便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傅大嫂这才叹了口气,说道:“算了,我猜你也不肯……这样吧,妈让我给你俩传几句话,就初八那天……让你给家里留上二十桌,我们男方的亲戚确实有这么多人。而且方便的话,最好派船接一下我们。”
棠娘点头,“没问题。”
傅大嫂又道:“那我们要为婚礼……准备些什么?”
“不用。”棠娘淡淡地说道。
傅大嫂有些不安,“棠娘啊,是你嫌麻烦不想准备呢,还是信不过我们啊……”
傅明宇立刻说道:“大嫂,这些事儿我会准备的。如果我有需要,会让人给你捎话的。”
傅大嫂这才点点头,“成!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不然她还真有点儿害怕棠娘不上心,到时候傅家去了二十桌客人,那就是差不多二百人呢!万一到了正义岛以后啥也没有……那才是真丢人!
傅大嫂离开以后,傅明宇、棠娘和小金枝先去了门诊大楼。棠娘让傅明宇在楼下等着,她和金枝去二楼手术室取回了大包袱,然后三人一块儿乘坐公共汽车去了市郊。
棠娘去找刘八萍借三轮车,刘八萍听说傅明宇刚做完手术?她连忙让她男人骑车,又让棠娘一家三口坐在车斗里,叫她男人把棠娘一家送到了出海口……
棠娘先扶着傅明宇上了她的船,然后又把傅明宇的小船用绳子系在她的船后,这才撑竿、摇桨,离了岸。
折腾到这会儿,已经是凌晨时分了。
金枝困得不行,已经蜷缩在傅明宇的大腿上睡着了。
好在傅明宇给孩子买了不少衣裳,这会儿全都拿了出来,铺在女儿身上。
金枝睡得香喷喷的。
傅明宇睡不着,他坐在船舱里,听棠娘的吩咐,往他身上披了一块厚厚的包袱布,觉得整个人都是暖和的。他撑着下巴看着不慌不忙摇桨的美艳女人,真是觉得怎么看怎么喜欢……
棠娘转头看了他一眼,温柔一笑,问道:“知道金枝为啥姓金吗?”
傅明宇愣住。
是啊,为什么呢?
第506章
棠娘一边摇船,一边看着傅明宇。
他半躺在船舱底,发色雪白、脸色也雪白……整个人有种易碎的美感。
她看向了星空。
半晌,这才说起了往事,“你应该听说过,我长到十四岁的时候,就被南陵镇上的地主一家给糟蹋了吧……”
“这个我知道,”傅明宇轻声说道,“你不喜欢提这个,以后我们就再也不说这个。”
棠娘笑了笑,“其实我不是我爹娘的孩子,我本姓金,亲生父母生养的孩子太多,实在养不活,就把我送给了养父母。养父母对我很好,可也是家里穷……我十四岁那年的春天,养父母张罗着让我和韦大成订了亲……当年年底,因为交不起田租,我的养父母扔下我没管,两人收拾好细软半夜逃走了……”
傅明宇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棠娘慢慢说道:“他们或许……本来就已经打定主意把我当成钱物,抵给地主吧!这些都是后来地主告诉我的,直到如今我也不知养父母的下落。是不是地主在胡说,我也不知道。但我不愿意记恨他们,毕竟再穷再苦的日子,至少他们让我活了下来……”
“所以我有了金枝以后,还是决定让孩子跟着我姓……不过,如果以后你不会再有别的孩子了,那就让金枝姓傅吧!傅金枝也很好听。”棠娘说道。
傅明宇点点头。
对于他来说,他为了棠娘已经受了很多苦,只要她愿意接受他,他怎么样都可。再加上她还生下了他的孩子……那么孩子谁姓都一样,反正都是她和他的孩子。
“棠娘,后来呢?”傅明宇又问。
棠娘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淡淡地说道:“后来啊……地主韦思岸和他的三个儿子糟蹋了我。我……差点儿死了,他们还让人熬了参汤,像灌水那样逼着我喝……”
傅明宇攥紧了拳头。
“……第二天晚上,一个姓金的男人蒙着面、单枪匹马杀到地主家里,把我救走了。你知道他是谁吗?”棠娘问道。
傅明宇张了张嘴。
他心里隐约有了答案。
——棠娘是正义岛的大当家,在棠娘之前,正义岛的大当家也姓金。
大家都说,金老大还活着的时候,棠娘是金老大的压寨夫人。
所以?
傅明宇不是没有怀疑过,棠娘给孩子取名为金枝,是在怀念着前夫。
现在看来……
金,才是棠娘原本的姓氏?
棠娘继续说道:“他就是金老大,正义岛的前任大当家,他和我是一母同胞的亲大哥!”
说到这儿,棠娘眼里泪光浮现。
“我那会儿年纪小,长得还挺好……正义岛上当时鱼龙混杂,大哥是靠内讧上的位,帮派里的势力四分五裂,谁也不服气谁。如果我是金老大的妹妹,不知会有多少男人想要抢着当金老大的妹夫……所以大哥为了保护我,默许了我是他的压寨夫人……”
“从那时起他教我练功夫,把我关在正义堂里,让哑婆婆照顾我……一天十二个时辰,我必须练上十个时辰,少一刻钟也不行。我扎马步、练鞭法……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肉,偶尔出个门,痛得连路都走不动!大家都笑话金老大,说他迟早会死在我的肚皮上……他还笑着和人说荤段子呢……可一回头,他逼我练武逼得更狠!”
“因为我和他都知道,我要是强大不起来,永远都是受人欺辱的。”棠娘淡淡地说道。
傅明宇攥紧了拳头。
棠娘又看了看星空,说道:“大哥比我还命苦,他比我年长十五岁,是金家最大的孩子。六岁下地种田,十一岁的时候家里人口众多,实在养不活了,他是饭量最大的孩子,所以他……有天晚上自己走了。”
“他跟着个杂耍团走南闯北,见多了奇人异士,学得一手好鞭法,还会使大刀……杂耍团里卧虎藏龙,全都是武艺高强又凄苦无依的人。他们白天在街头卖艺,夜里就去劫富济贫……好景不长,团里有人为了赏金出卖了他们,杂耍团便解散了。”
“大哥回到了故乡,才知道金家早没了!爹娘交不起租子,都被卖了。出了嫁的姐姐们收留了其他的兄弟姐妹,暗中将他们送到外地……后来一直没有音讯。当时我跟着养父母留在南陵,倒还能勉强吃饱肚子。”
“大哥就投靠了正义岛,干些劫商船的营生。换言之,他是为了我才留在南陵的。我也问过大哥,为啥不成家呢……他告诉我说,当年他趁乱逃离杂耍团的时候受了重伤,从那时候起,他就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了,所以他不愿意祸害别的姑娘……”
“我所幸是有些天赋的,被大哥逼着没日没夜地练了几年武……我第一次杀人,杀的就是正义岛上的一个恶霸。他是我大哥的死对头,趁我大哥不在,想欺辱我,我平时就恨透了他,狠狠一鞭子甩过去,直接把他头给抽了下来……我当时害怕极了。但别人只有比我更怕的……”
“大哥赶回来收拾好残局以后,他抱着我哭了一夜……他说很抱歉,他其实不想让我拥有杀人的本事,他真的很希望我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姑娘,可世道那么乱,想要活下去……真的好难啊!”
说到这儿,棠娘哽咽了。
“我露了那一手功夫之后,很快,正义岛上的男人们再也不敢小看我……大哥武功高,我也不差。他才真正坐稳了那个位子,从那时起,他就开始有意识的领着岛上最残暴的男人出门去干活……又过了两年,那些人死得死、折得折……岛上剩下的人,多半都是穷苦出身,被逼走投无路的……”
“突然有一次,大哥他们出去劫了一条商船……没想到里头装着各种各样的西洋药。我们拿着那些药也不知能干些啥……后来有人上门来找,说那些药是外国花侨捐了钱,想偷偷送回国内给洪军部队的,希望大哥能归还。大哥失踪了半个月,回来以后把那些药全还了……”
“他告诉我,说他跟着洪军的人跑了半个月,知道了洪军是支什么队伍了……他还笑着跟我说,洪军也是穷人的军队,我们正义岛也很穷,怎么人家纪律那么好,我们却是海盗呢!从那时候起,他就总是偷偷帮着洪军干些运输的事儿……”
“再后来鬼子觉察到不妥,疑心到大哥身上,就特意设了个圈套……大哥不知情中了埋伏,死得很惨……连全尸都没有!大哥死了以后,我实在气不过,心里痛得很,就半夜摸进鬼子的据点,趁着天黑把他们四五十个人……全弄死了!”
说到这儿,棠娘冲着傅明宇一笑,“看看,我就是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傅明宇纠正,“我的棠娘是个顶顶漂亮的女英雄!”
棠娘久久地看着傅明宇,一笑,继续说道:“我那个时候特别恨鬼子,只要让我听说了哪儿鬼子,哪怕是要赶上两三天的路,我也要去看看,不杀他个百儿八十的我绝不回来!消息传来回正义岛,大家都说我杀人如麻……但在无形之中,也没有人再跟我争了,我自然而然成了大当家。”
“再后来,鬼子组了船队要来围剿我,大哥的好朋友……就是那个洪军头子,他截到了情报就赶紧派人通知我。当时正义岛上乱成一团,跟我心不齐的,说我是祸水,我让他们走、以后都别回正义岛,剩下的兄弟们,我领着他们守在半路,把鬼子的所有的船底全部凿穿了……一个不留!”
“与此同时,大哥的朋友为了救正义岛,也派出他手上根本不多的洪军力量去偷袭鬼子,逼着鬼子放弃对付正义岛……当然了,也有二三百个鬼子被我们拖进了大海,也让洪军没那么大的压力了。”
棠娘看着傅明宇,柔声说道:“我的以前,基本上就是这样……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直到这时,傅明宇才意识到——棠娘是真的接受他了!
“当然有!”他激动地说道,“我还有……还有好多好多想知道的事儿。”
“那你问吧!”棠娘含笑说道。
傅明宇深呼吸,让激动地情绪尽快平静下来,又问道:“你最喜欢吃那种荤菜?鸡鸭鹅猪牛羊还是鱼肉?”
棠娘愣住,不可思议地问道:“什么?”
傅明宇便又问了一遍,“我是在问你,你喜欢吃哪种素菜?”
棠娘失笑道:“你这算什么问题?嗯,捱过饿的人没资格挑食,只要味道好……什么我都爱吃。”
“非要选一个呢?”傅明宇追着问。
棠娘想了想,“那还是鱼吧!”
傅明宇立刻追问道:“那你喜欢哪种做法,煎烤炖炸蒸?”
衬着疏朗的星光,棠娘看向傅明宇,目光柔柔的,“……嗯,我喜欢吃花胶,就是鱼肚,还有海参、鲍鱼这些比较软糯有胶质的食物,炖猪蹄我也很喜欢。烹饪方式么……真不挑,好吃就行。素菜水果这些呢,以前我们也不会种地,这些东西种不来所以吃得少,现在有机会吃了就特别稀罕,喜欢多吃一点……什么品种都行……”
傅明宇叹气:“你也太好养活了!”
这时,枕在傅明宇腿上的小金枝迷迷糊糊地说道:“阿娘我也要吃卤猪蹄……”
棠娘和傅明宇同时一笑。
两人怕把小金枝吵架,遂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傅明宇才小小声对棠娘说道:“等回去了,我给你做饭吃!这几年我都练出来了……你喜欢的花胶和海参,在咱们正义岛也不是稀罕活,我天天给你做!”
棠娘有些不好意思,“我的厨艺比较一般。”
她的厨艺真不能说是一般般,只能说惨绝人寰。
所以她总是带着女儿吃食堂、或者花钱在别人家里搭伙。要实在不行必须自己做,基本就是把食物用水煮熟了洒点儿盐……
小金枝快十岁了,体型看着还像五六岁的小孩儿,搞不好就是因为不爱吃她做的饭菜才营养不良的。
傅明宇说道:“没关系,以后我做饭给你们吃,做饭的过程其实很享受的……尤其是,做给喜欢的人吃。”
说着,他又看向了棠娘。
棠娘笑笑,没看他。
不过,傅明宇还是看出些不同来。
——向来清冷的她,不再具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她眼眉温柔,刻意避开的眼神……似乎只是因为有些羞涩和难为情。
傅明宇傻傻地笑了。
第507章
回到正义岛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时分了。
下了小船儿以后,棠娘将大包袱背在身后,将睡着的女儿扛在肩膀,慢悠悠地往正义堂走。
傅明宇急道:“棠娘,你把孩子给我……”
棠娘没有理会他。
他又说道:“那你把包袱拿给我……”
棠娘依旧没有理会他。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到了正义堂。
棠娘去照顾孩子睡觉了。
傅明宇便赶紧回屋去给棠娘准备泡澡水。
棠娘回来的时候,傅明宇正半弯着腰,检查浴桶旁的小架子上的香皂、洗发香波齐不齐全。听到她进屋的动静,他连忙说道:“棠娘,快去洗澡。”
“你先洗吧!”棠娘说道。
傅明宇道:“医生给我开了刀口,说三天内伤口不能碰水……一会儿我擦一擦就好。”
棠娘沉默片刻,嗯了一声。
傅明宇又期期艾艾地说道:“医生还说,半个月之内不能同房。”
棠娘奇道:“那半个月之后还能行房?”
傅明宇面一红,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是结扎了,又不是当了太监!”
棠娘呆住。
她身体强健,偶尔会感冒风寒,只要熬点红糖姜汤喝上几天就能好;小金枝跟着她,虽然个头矮小,但也一样身体健康,热咳喝点儿冰糖炖梨子,风寒喝点儿红糖姜水就能好。
所以棠娘对西医一无所知。
她并不知道结扎是什么意思,只是在医院里听到傅明宇和他家里人说以后他再也不会有其他的孩子了……
她还真以为他太监了。
结果???
傅明宇慢慢走过去,把浴室门关上了。
然后他拉下库头,让她看他的伤口。
棠娘先是一眼看到那玩意儿确实还在……然后就是在左边股沟靠上边儿的位置那儿有一个极小的伤口,有血痕,还缝了肉眼可见的三针棉线。
傅明宇简单解释了一下男性结扎手术的原理。
棠娘这才明白了。
那玩意儿慢慢长大。
傅明宇急忙背过身去,不好意思地对棠娘说道:“涨起来了我会有点疼……所以这半个月,我住到西厢房去。等半个月以后我去医院复查一下,医生说没事儿,我再搬回正屋来。”
棠娘没吭声。
傅明宇想到了什么,问道:“你以为结扎手术……是、是我变成了太监?”
棠娘面红红地嗯了一声。
傅明宇觉得不可思议,“那……我要是真变太监了你还愿意和我结婚?”
棠娘想了想,低声说道:“你对我那么好,为我付出了很多,还做了很多的事……我也是喜欢你的……那就一起过日子吧,也不一定非要那啥。”
傅明宇惊呆了,“唐棠娘,你是不是在嫌弃我啊……觉得有那个和没那个一个样?”
“也不是。”棠娘说道。
傅明宇越想越生气,“那我到底哪儿不好了?不够大,还是不够久?还是说……”
棠娘有些无奈,“你现在说这些真的好吗?之前也是你说的……要《穿成反派早死的白月光[六零]》,牢记网址:m.1.静养半个月,把那玩意儿弄起来了难受的不是你?”
傅明宇:……
还真别说,好像是起来了。
然后——
开始隐隐作痛了!
傅明宇瞬间脸色惨白。
棠娘叹气,扶住他,带着他慢慢走出浴室、离开正房、去了西厢。然后她又去拎了一桶温水过来,好让他洗漱……这才回了正房。
棠娘坐在浴桶里泡着澡,想起刚才发生的乌龙事件,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
第二天一早,棠娘早早起身,把角房后头的煤炉子给拎到了前院,炖了一锅花胶海参汤,又去了码头附近,用穿了线的抛针就在近海附近扎了几条不大的海鱼,拎回正义堂剖杀好,去了头尾和骨头,只取了纯鱼肉,也一块儿扔进炖锅……
小金枝起来了,揉着眼睛说道:“阿娘,你起来炖汤啊?”
棠娘嗯了一声,说道:“你阿爹开刀做了手术,我给炖点儿汤,一会儿出锅的时候你来把盐啊!”
——棠娘厨艺不精,炖汤也只会将所有食物先焯水,再直接放进炖锅加水煮,后期的调味还得靠金枝。
棠娘也交代了一句,“你也要多喝点,都已经十岁了个子还这么矮!”
小金枝凑过去看了一眼炖锅,发现份量足得很!
“好咧!”小金枝高兴地说道。
棠娘又交代女儿道:“从今天起,咱家一天炖两次汤,上午炖的中午喝,中午炖的晚上喝……你上午要是闲着没事儿干,上食堂找人拿新鲜打回来的大鱼,一条就够了,拿回来,我中午好炖汤……”
然后又唠叨道:“你可得拿点儿好的回来,有青斑石斑最好,鬼面鱼也成,或者红龙,再差也要拿个马鲛……我刚上码头去打了几条海鲈,都是一斤多点儿的小鱼,去头去尾再去骨就没啥肉了,炖出来的鱼汤它也不鲜啊……”
小金枝脆生生地说道:“知道了阿娘!”
棠娘突然又想起一事,说道:“再就是,从今天起你就叫傅金枝了!”
“怎么,你俩结婚还让我认祖归宗了?”小金枝诧异地问道。
棠娘看着时间也快差不多了,便道:“这个回头你问你阿爹……我得走了!你别闹你阿爹啊,让他多睡会儿。你吃了早饭上托儿所玩去吧!”
“我不想去托儿所!那里面的都是小孩儿!阿娘我想跟三叔他们去打鱼,成吗?”小金枝开始谈条件了。
棠娘不甚在意,“去呗,别把自个儿掉海里了。”
小金枝哼了一声,又道:“我叉几条大墨鱼上来给我阿爹熬汤喝!”
棠娘去了海鸥岛,和黎恕他们继续开会研究。
开完一场会议过后,她去找了栀栀,把昨天在医院里发生的事儿说了,又告诉栀栀她决定和傅明宇结婚。
栀栀大喜!
“我的天,你俩终于能成了!”栀栀拉着棠娘的手,感叹道:“在过去的十年里,我是偏着你的!所以你都不晓得,我每次看到明宇的时候心里都愧疚得不行……所以在以后的十年里啊,我会偏着他的!”
棠娘一乐,“偏呗!”
然后又小小声说道:“就冲着他去做了结扎手术这一点……以后我也偏着他。”栀栀红着脸儿笑,“好像咱们岛上生养了孩子的男的,大部分都结扎了……”
“真的?”棠娘连忙问道,“那你家黎恕结扎的时候,你给他做啥吃的了?”
栀栀有些愧疚,“他结扎的时候都没告诉我……不过那会儿我刚生完老二正在坐月子,他跟着我一块儿喝了一个月的炖汤。”
棠娘道:“那我也给炖汤,弄点花胶鱼肉什么的吧!”
栀栀犹豫再三,“是不是开了刀不好吃鱼啊?”
“为啥?”棠娘奇道。
栀栀有些懵懂,“据说鱼是发物,对伤口不好……不过呢,食物相克相楚忌属于中医说,结扎这种手术属于西医……”
“那不怕了!”棠娘说道,“他在正义岛早就已经吃惯了鱼,不忌讳这个了。”
栀栀含笑点头,又打量着棠娘,“自打你做出这个决定以后啊……马上就觉得你和原来有些不一样了。”
棠娘挑眉。
栀栀笑道:“比起以前来少了些冷漠,多了点烟火气。”
棠娘抿唇一笑,“其实以前……这些也不是不关心,主要是懒得说,觉得都不重要,说不说无所谓。”
“那现在怎么又改了?”栀栀笑问。
棠娘叹气,“昨天看到他在他家里人面前为了我据理力争的样子……我突然觉得,我睡了他,不就是因为喜欢他么!他和我完全不一样,他喜欢我,并不会觉得我比他大十来岁有什么问题……他敢大声告诉所有人他喜欢我……”
“可我呢?从小到大,再到现在……我想要的永远得不到。很多事,因为一早就知道自己是在做无用功,也懒得去争取了……但那不代表我不想争取。”
棠娘继续说道:“至少他教会我珍惜当下,我喜欢他的性子,我也想……任性一把。是,我唐棠既确实是个海盗头子、土匪婆!可我也确实是个女人,我可以当一个好妻子,也可以是一个好母亲。我更加可以是造船厂的优秀职工,也能当好你家黎恕的向导!”
“或许想要当好每一个身份,想要做好每一个工作都挺困难的,但是不要紧啊,我已经有了一个真正的家,以后不管我想做什么,我家里人会陪着我一起的。”棠娘含笑说道。
栀栀看着这样的棠娘,高兴得眼圈儿直发红。
她拉着棠娘,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最后高兴地说道:“棠娘,今天晚上我们大家一块儿来商量商量,看看你和明宇的婚礼要怎么办吧!”
棠娘含笑点头。
第508章
一转眼就到了初八这天。
天刚蒙蒙亮,胖叔他们驾着在船头系了大红绸子扎成喜球的小船儿,排着队朝林市入海口那儿去。
统共去了六十八条小船!
按每艘小船能载重至少八人来算,那也能拉近五百人左右!
为表喜庆,每位驾船的叔叔爷爷们全都穿上了新衣,还在头上戴了块红头巾……
等到六十八艘小船儿来到林市入海口那儿时,大家全都排好了队儿,一艘小船连着一艘小船儿的。庞大的船队让住在入海口附近的老百姓们惊讶不已,纷纷在问这是谁家那么大手笔,办喜事儿的场面可气派啊!
傅家人已经在这儿等着了。
诚如那天傅大嫂说的那样,一共黑压压来了二百多个傅家的亲朋好友,也是人人衣着光鲜、手里还拎满了东西。
今天被派来迎宾的,是栀栀、黎恕,与洪禾禾、大周两对夫妻。
栀栀连忙向傅家人问好,尤其问候了一下傅老太太。
傅老太太双目红肿,面色憔悴,一看是有些不太高兴的样子,但身上穿着鲜亮的新衣,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为表重视与庄重,她和长媳全都佩戴了耳环、项链等首饰,手边还拎着个沉甸甸的挎包。
傅老太太确实心情不怎么畅快,可看到正义岛来接自家人时,这船队这么豪华气派,心里又很高兴,和栀栀说话的时候也和颜悦色了起来。
她拉着栀栀小小声抱怨道:“栀栀啊我可一向都把你当成自己人……所以你来说说,他俩结的这叫什么婚?正常男青年女青年结婚,哪家不是男青年呼朋唤友地上女方家里去迎亲?偏我家明宇……还迎什么亲呐!这岂不就和入赘一样!”
栀栀含笑劝道:“您这么说就不对了,首先呢,金枝姓傅,您的孙女儿叫傅金枝!其次呢,现在都什么时代了……旧社会才说高娶低嫁呢,我们新时代合法的男女结合叫做结婚。以后他俩一般大,就像您和老爷子一样,也会相亲相爱白首到老的!”
这话的后半句,傅老太太是喜欢听的。
而且她也已经知道儿子要和唐棠娘结婚的决心了,现在还当着那么多傅家的客人……
傅老太太便没再继续说了。
栀栀亲亲热热地挽着傅老太太,将她扶上了船。
接下来,傅家亲友陆续登船。
船队又调转方向,排着队儿朝正义岛驶去。
对于部分傅家亲友来说,这还是他们生平第一次坐船……既兴奋又陌生,有的人还有点儿晕车。
好在栀栀和洪禾禾早有准备——每三艘小船结队准备一份“晕船礼包”,内含风油精、几只酸桔子、一小包用干净的桐叶包好的剁椒腌酸姜等。
叔叔爷爷们撑船的技巧高超,要是头船上有人说晕船,中程船上的叔叔们立刻用长竹竿头上的钩子将小包袱甩出去……
然后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晕船礼包”就被甩到了头船上,准头准得很!
要是尾船也有人说晕船的话,那么头船上的叔叔也是用长竹竿将“晕船大礼包”拍到尾船上去……
再加上海水清澈,傅家亲友偶尔能透过清澈的海水看到浅海海底的漂亮珊瑚礁,以及在珊瑚礁附近游来游去的漂亮鱼儿……
大家一路欢笑着,异常兴奋。
到了双岛附近,傅家亲友们又是齐齐发出了一声——
“哇!!!”
海鸥岛上的灯塔、正义岛上的雷达站……以及从远方看到正义岛上若隐若现的建筑群时,都让傅家亲友们感到惊讶!
南陵和正义岛都很出名,他们都听说过,但大多数人没来过,也想不出正义岛到底是怎么一回来……
包括傅家父母与兄嫂,因近年来家里人明里暗里逼傅明宇相亲结婚,傅明宇和他们的关系已经很不好了,所以他们也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过正义岛了。
现在看来,感觉双岛的变化好大啊!
尤其是正义岛。
从外表来看就觉得很不一般了。
码头已经全部铺设了水泥路,一路蜿蜒朝着半山而去。宽敞的水泥马路两旁种植着芒果树。盛夏时节,树梢上的芒果金灿灿、沉甸甸的,还能闻到浓郁的果香!
李晴玉夫妇、李爱国夫妇在这儿迎宾。
李晴玉笑着迎上前,先是向傅老太太问好,又说道:“您来得正巧!这会儿赶紧上食堂去吧!省领导、市领导全都已经到了,还有棠娘单位的领导……他们全都在!”
傅老太太愣住,“省领导也来了?”
李晴玉压低了嗓子,“解放前棠娘救过那一位的性命……”说着,她伸出了三根手指,又继续说道,“可那一位走不开,让他的公子过来祝贺棠娘……几位省领导是来作陪的。”
傅老太太当然明白李晴玉的那三根手指是啥意思。
——三把手呗!
傅老太太倒抽一口凉气,心想棠娘居然还有这样的人脉!正好可让明楼去认认人,有了棠娘的这层关系,棠娘和明宇又无心仕途,最后还是明楼得益……
傅老太太心情复杂。
若说之前她对唐棠娘这个儿媳妇有十二分的不满意……
这会儿心里的不满稍少了些。
傅家亲友陆续朝着半山腰的食堂走去。
到了食堂那儿以后,性格最活泼的方丽娟充当解说员,手里拿着个大喇叭,朝着大家喊话,“朋友们,亲人们!感谢大家光临正义岛,参加我们傅明宇和唐棠娘的婚礼!为答谢大家的到来,我们正义岛安排了不少助兴节目,请大家注意看旁边的海报!祝愿大家在正义岛上渡过愉快的一天,
傅老太太便也过去看了一眼海报。
海报上写着:
今天正义岛上全天候安排多场游乐节目,包括沙滩赶海、溶洞寻宝、登望海峰顶等等。
来岛上作客的小朋友可以去托儿所玩,那里有滑梯、有秋千。
在岛上的疗养院里,设有象棋闯关赛、围棋闯关赛和军棋、跳子棋闯关赛等。
岛上有图书室,藏书超过一万册,也是全天开放。
食堂随时都有免费的小吃和美味的饮品,大家想吃可以随时去吃。但不要把食物带出食堂,同时请保持食堂的环境卫生。
傅家亲友请到食堂去找高甜甜同志,登记免费住宿,住宿标准为四人间,请大家服从床位分配,谢谢体谅!
至于婚宴么,由于来庆贺的人太多,婚宴将于下午四点准时开始,吃流水席。请大家注意看吃席的顺序:四点整为第一批,第一、二、三、四、五生产大队的亲友们。五点整为第二批,第六、七、八、九、十、十一生产大队的亲友们。六点整为第三批,轮到留宿在正义岛的客人们吃席。
到此时,傅老太太才知道这场婚礼的盛大!
她心情愈发复杂……内心深处对棠娘的不满再次减轻几分。
这时栀栀匆匆赶了过来,“老太太,您快跟着我到这边儿来……老爷子您也来,傅大哥、傅大嫂,走,我带你们去棠娘和明宇住的地方看一看……明宇和金枝这会儿在家里呢!”
说着,栀栀把傅家人带到了正义堂。
傅家人看到了富丽堂皇、美纶美奂的正义堂,先是一愣,跟着栀栀进了院子以后——
傅明宇听到了动静,连忙从里屋出来了。
傅老太太连忙上前,“儿啊,上次你做的那手术……身子可还好哇?休养得怎么样了?”
话刚说完,傅老太太就看到眼前的儿子,与几天前刚做完手术的儿子完全不一样了。
——那天的傅明宇,憔悴、面色惨白、病弱;眼前的傅明宇穿着合体剪裁的黑色长裤、全新的好料子白衬衣,胸前佩戴着饰有“新郎”字样的小红花。他虽然满头白发,但发质晶莹有光泽,整个人的气色特别好,眼睛明亮有神,面颊泛出健康的粉红色,笑容也是发自内心的。
“妈,我很好,我没事儿!”傅明宇笑道,“你看看,我这还叫不好吗?”
这几天来,棠娘和金枝每天都想着法着的炖补汤给他。
再加上他和棠娘解开了心结,也真实体会到棠娘对他的接爱与喜欢,以及小金枝对他的认可与依赖……
傅明宇心情畅快,睡眠也好,这气色、精神当然也很好。
傅老太太又不瞎,当然看得出来。
看着丰神俊朗又活力四射的健康儿子,傅老太太心里高兴坏了,知道儿子在短短几天之内,精神面貌就有着如此大的转变,肯定也和唐棠娘有关。
她心中对唐棠娘的不满又稍稍抹去了一些。
傅大嫂正艳羡地对丈夫低声说道:“明楼你快看……天哪,明宇和棠娘住的这院子,简直就是神仙院子啊!你看看——”
也不知为什么,傅大嫂的声音戛然而止。
而傅大嫂还过于惊讶,以至于……她伸手指向了大门口。
傅家人齐齐扭头,朝着门口看去。
只见一个美丽到了极点的少女正笑盈盈地站在那儿?
众人齐齐愣住。
第509章
棠娘身着红衣,正笑盈盈地站在门口。
说实话,棠娘在打扮上一向不肯下功夫。
奈何天生丽质。
以前的她,喜欢穿得宽松的衣裳,一是穿着舒服,二是……她身材丰腴,如果穿修身的衣裳会显得曲线毕露。
现在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大红色掐腰一字领及膝小敞口连衣裙,露出青春美好的身材,以及裙下一双雪白又笔直的小腿。
以前的她,仗着发质柔顺乌亮,梳头就是随便用手抓一抓,用根木簪……后来会使用了橡胶发圈了,大多数时间会把浓密的半肩长发织成一条蓬松的辫子。
现在的她,头发打理得整齐漂亮,被梳成两条好看的蜈蚣辫,最后汇于脑后盘了起来。沿着辫子还簪了两行极细的红色小绒花……
辫梢上娇俏的小绒花,额前俏皮的碎发,再衬着她洁白如玉的肌肤,眉眼含情,唇角带笑的,恍眼看去,仿若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
最重要的是,在过去,棠娘的穿衣打扮风格总给了傅家人一个“民国女人”的形像。但这次她的扮相,看起来时髦又摩登,关键是她的气质还挺好,既有成熟女人的自信,还带着些新嫁娘的羞涩……
傅家人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美丽灵动的红衣美人。
傅明宇已经快步朝她走了过去,“棠娘!”
棠娘含笑看着他。
这两人站在一块儿……
男的俊、女的俏;男的高瘦英挺、女的纤婀妩媚,怎么看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且傅明宇还白了头……明明是老妻少夫的组合,可看在眼里,怎么都是老夫少妻的模样儿。
最最最重要的是,他二人眼里只有彼此。
看着如此般配的一双璧人,傅老太太反对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傅老太太在心里安慰自己:算了算了,他俩不就是差了十六岁嘛?反正老大比老二也大了十岁!所以……他们也还算是一辈儿的!
这时,棠娘已经笑盈盈地走到了傅老太太身边,“妈,谢谢你能来参加我和明宇的婚礼。”
傅老太太抿着嘴儿不说话。
棠娘也不介意,说道:“我今天真的很高兴,不但能和明宇结婚,而且还……拥有了家人。我真的很高兴。”
她性格清冷,一连说了两次“我真的很高兴”……
她是真高兴啊!
而傅老太太听了棠娘的话,却有了感触。
——都是从水深火热的旧社会走出来的人,有哪个家庭是齐齐整整的啊!就拿她和老傅来说,两人都有年轻的兄弟姐妹死在黎明前,没能活着看到新社会的阳光。且在革命的道路上,她也和长子失去联系多年……试想,如果后来长子没有回归,那么长子也是严格意义上的孤家寡人!
傅老太太不自觉就握住了棠娘的手。
可她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最终憋出一句话,“以后你别打明宇。”
众人皆尽惊呆。
棠娘却温柔地说道:“好,我不打他。”
傅老太太又别扭了,“可你也别惯着他,他惯会登头上脸的……如今我的话他早不听了,你比他厉害你管着他……反正这家里啊,他总得听一个人的。”
众人继续石化中。
说实话,傅老爷子、傅明楼和妻子都挺担心今天傅老太太会在婚礼上闹事儿。但现在看来,虽然也不知道傅老太太是怎么想通的,但似乎她是有意想与棠娘和解?
这可真是太好了!
棠娘一笑,大大方方地说道:“好啊,我管着他……”说着,她看向了傅明宇。
傅明宇激动万分!
——她居然答应了他妈,以后会管着他???
天!
这是什么天大的喜事?!
以前的棠娘哪替管着他?她根本看都不会多看他一眼,从来都是懒得搭理他……
棠娘又问傅老太太,“那你希望我怎么管着他?”
傅老太太一时语塞。
想了想,老太太说道:“你管着他好好吃饭吧,你瞧他瘦成那样儿!然后呢,让他好好锻炼,别总是为了工作为了工作,我和你爸是过来人,我们年轻的时候也拼命……现在你瞧瞧,哪儿哪儿都是毛病!我们年轻时候吃过的苦头,就不希望你们再重蹈覆辙了……”
棠娘认真点头。
老太太又苦口婆心地说道:“再就是金枝了,你们可要好好教育她啊!不是我说,你年纪不小了,以后金枝大了你就老了,明宇又做了结扎手术,以后也不能再给金枝添上弟弟妹妹……金枝是你们的独生女,以后她大了,身边也没个兄弟姐妹帮衬,一切都只能靠她自己啊……”
傅明宇有些不服气,“那还要怎么教育,金枝的学习成绩挺好的。”
棠娘却异常认真地答道:“好。”
傅老太太选择忽视小儿子的话,光听棠娘的,所以一听就觉得浑身舒坦,面上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就对啦!”
傅明宇:……
正好这时,小金枝哒哒哒地从院子里头跑了出来,“阿爹阿娘!”
棠娘皱眉道:“冒冒失失的!看到长辈了吗?问好了吗?”
小金枝吐了吐舌头,挨着个的向长辈们打招呼。
傅老太太把小金枝抱在怀里,又从她那个鼓鼓囊囊的挎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和一身小女孩穿的裙子出来,递给金枝,“乖孙,你妈把你藏起来那么久,阿奶都不晓你……这个大红包你拿着,阿奶把这十年来少给的红包全都一次补给你……”
“谢谢阿奶,但这钱我不能要!”小金枝脆生生地说道,“阿奶留着自己花!”
傅老太太佯装生气,“这是你该得的,哪能不要呢?快拿着!不拿着我可就生气了啊!”
金枝了看了自家阿娘一眼,这才收下了,“谢谢阿奶!”
接下来,傅老爷子、傅明楼与妻子也各自递出了红包和礼物,交给小金枝。就连傅明楼的儿子女儿也准备了礼物,全都交给了小金枝。
小金枝收红包收到手软。
棠娘陪着傅老太太先参观了一下她和傅明宇、金枝居住的正义堂,又提议去食堂那儿,“……来了好些领导,但我不爱和他们说话,主要是听不懂……辛苦爸和明楼去陪着说说话?”
傅老爷子和傅明楼没吭声。
傅老太太却爱极了这样的安排,当即点头,“好,那我们过去!”
一众人回到食堂那儿,棠娘领着人去和一众领导打招呼……
傅明宇也不爱这种打官场官司的场面,就张罗着让他妈他嫂子、他侄儿侄女们去玩儿。
岛上准备的游乐活动多,上山登高、下海赶海、溶洞寻宝、浅湖钓鱼、还有各种棋类比赛,胜者能拿到奖品……
特别招人喜欢。
不光是外来的宾客、就是本岛的家属也兴奋极了!
栀栀也带着婆母、赵阿姨和孩子们,和洪禾禾、李晴玉她们一块儿去玩……后来又遇上了小金枝一家,大家嘻嘻哈哈地好不热闹!
其实栀栀还是挺担心性格清冷的棠娘会和傅老太太合不来。
但看起来,棠娘一改清冷寡言的性子,虽然还是不爱主动说话,但至少会在老太太询问的时候努力多说几个字。老太太呢,也不如想像中难搞……可能是年纪大了吧,越老越小嘛,赶海的时候、溶洞寻宝的时候,老太太比孩子们还兴奋,笑得比孩子们还大声。
这样就很好。
到了晚宴时分,食堂摆起了流水席。
早年间,棠娘订下了正义岛酒肉不见面的规定,到现在也一样。所以食堂准备了大量了自制金樱子果汁,从外头买了海量的菊花晶、桔子晶、麦乳精等冲剂饮品,用饮料来替代酒水……
至于菜式么,那当然是各种海鲜管够,另外岛上还杀了四头猪,猪肉的供应也是充足的!
喜宴从下午四点开始,于是从五点多开始,就有宾客陆续离开。
叔叔们负责撑船送客,知青们站在一旁,给离岛的宾客送伴手礼:每人一个苹果一个梨,外加一把水果糖和一把炒花生瓜子!
一直忙到夜里快八点,大部分流水席的宾客全部平安送回,负责接送的叔叔们归来,最后一桌宾客也散了……
栀栀和小伙伴们把劳作了一整天、被累得不行的叔叔们推到食堂里坐下,她们快手快脚地帮着做了七八桌的菜给他们吃。
十来个爷爷们也过来陪着说话。
大家可高兴坏了!
吃到一半儿,棠娘安顿好了傅家人,也和傅明宇牵着女儿过来了。
叔叔爷爷们看着小金枝,喜欢得不得了。
前几天小金枝跟着叔叔们出海去捕鱼,小姑娘年纪轻轻就展露出不凡的水性,闭气的时间完全不输给叔叔
爷爷们……
这会儿大家看到小金枝的腰间也缠了条鞭子,大家就你一句、我一句地问:小金枝你的鞭法练到什么地步啦?
小金枝看了阿娘一眼,见之露出鼓励的表情,便说道:“那我给爷爷们露一手?”
“好!露一手!”
“来一个嘛!”
“好好好,我们来看看小小当家的本事!”
“好样儿的!我们正义岛的小小当家是个有本事的!”
小金枝从饭桌上捡了几只生蚝壳,随便扔在地上,再捡三只生蚝壳交给傅明宇,“阿爹,你把这三只生蚝壳往远处扔!”
傅明宇一愣。
往远处扔?
不是往高处扔吗?
但他还是照做。
手一扬——
一只生蚝空壳就被抛远。
不过,傅明宇也怕女儿失手,所以没用多大力气。
只见那生蚝壳一飞起来,小金枝便扎了个马步,清脆地大叫一声,鞭子一扬……她竟然抽动了之前她放在地上的生蚝壳!
被她抽飞的生蚝壳猛然飞去,力道又狠又快,不但于半空中追上了之前傅明宇扔出去的那只生蚝壳,且两只生蚝壳相撞,在半空中撞击得粉碎!
众人齐齐一愣,兴奋地大叫,“好!好样儿的!”
金枝得意地一笑,又道:“我可不及我娘万一!”然后又扭头看向棠娘,“阿娘你也来露一手嘛!”
平时呢,棠娘性格内敛沉默,并不是个爱出风头的人。
今天不一样。
她是真的很高兴。
闻言便点头,“好,那我也来……表演一个?”
众人再次热烈地鼓掌!
棠娘喊了栀栀过来,让栀栀找了十来根蜡烛,放在地上围成一个圈儿,全点燃了。
她拎着鞭子走到圆圈中央,漫不经心地轮了几下鞭子,然后收住。
栀栀是看不懂的,奇道:“这就好了吗?”
话音刚落——
十几枝蜡烛突然毫无征兆地同时熄灭!
且每一根蜡烛全都平均断成三截!
栀栀目瞪口呆。
大家也全都震惊了!
小金枝嘟着嘴儿说道:“这个不好……阿娘,我想看你用足十成功力的那种。”
棠娘失笑,“十成功力?”
她缓缓环顾四周,摇了摇头。
小金枝也跟着看了看四周,有些失望,“那算了,真要阿娘使出十成功力的话……怕是要拆房子了。”
叔叔爷爷们也从没见过棠娘全力以赴的时候,不由得有些好奇,但他们不敢问棠娘,便问小金枝道:“小金枝,你阿娘要是使出了十成功力……会怎样?”
小金枝说道:“去年我和阿娘出海打鱼,走太远了……我娘说,咱们遇上海底地震了。一会儿的功夫,海面上就掀起七八层楼高的巨浪。我们船小,受不起那样的风浪,可是躲也已经躲不过去了……”
众人的心,被紧紧地揪了起来,连忙问道:“后来呢?”
小金枝说道:“我娘看到巨浪来了,就拿鞭子抽啊!一鞭子抽下来,能勉强打下浪花,刚好够我们那条小船儿稳住……”
众人再次瞠目结舌。
——七八层楼高的巨浪,被棠娘一鞭子给抽下来了???
在场的众人,老一辈儿的出过海,知道海啸的恐怖;年轻一辈儿的至少也知道台风的可怕……所以非常认可“人定胜天”这句话非常不适用于大海。
但是——
依小金枝的说法,棠娘的武力值简直逆天了!
坐在一旁的黎恕听了,也十分震惊。
他突然想起棠娘听说了他的项目之后,就让他去安排出海,只提了两个要求:一是船不要太大、二是人不要太多……否则她照看不过来。
所以???
黎恕心里又高兴了起来。
但愿团队里有了棠娘的加入之后,进展会越来越快、越来越好!
大家说说笑笑直到深夜——
知青们把棠娘一家赶回去睡觉,也催着叔叔们赶紧回去休息,他们快手快脚地收拾好残局,也回去了。
栀栀和黎恕手牵着手儿也往宿舍楼走。
“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呢?”栀栀好奇地问道,“尤其是刚才……笑得像个傻子似的!是有什么好事吗?”
“棠娘和明宇终于结婚了,你不高兴?”黎恕反问。
栀栀撇嘴,“我看啊,是你听到小金枝说起棠娘的本事……才开心的吧?”
黎恕果然又笑眯了眼。
过了一会儿,他问她,“我看今天你也挺开心的啊,拉着孔兰薇和傅大嫂说了一下午的话……平时也没见你和她这么好,是有什么喜事儿吗?”
栀栀也笑了,“有!当然有了!”
然后她又解释,“是小满的事儿……”
“林小满?”黎恕诧异地问道。
栀栀点头。
——在正义岛上、乃至整个南陵镇上,女知青和男知青的占比为二比八。林小满是少数既没有回城,婚姻还挺失败的一个女知青。她被兄嫂欺骗,嫁给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男人,怀上了疑似男人兄弟的孩子……后来事发,林小满就打掉了孩子和男人离婚了。
从那时起,林小满的情绪就一直不怎么好。
今天傅家亲友上岛喝喜酒,一个傅家的远亲婶子过来和栀栀套近乎,说她在岛上上厕所的时候跌了一跤,林小满去照顾她……她对温柔体贴的林小满特别有好感,但不好意思当面问林小满,就过来找栀栀打听,说想替她娘家侄子保媒,但她侄子之前已经结过一次婚了……
所以这一下午,栀栀和孔兰薇、以及那位婶子、傅大婶一直在讨论这事儿。四人越讨论、就越觉得有戏,于是大家说好了,等过几天栀栀找个理由安排林小满去林市出差,“顺便”帮傅明宇送个东西到傅家去。
到时候,婶子再带上她娘家侄子“正好”去傅家做客,让两个人相看相看……
说话之间,栀栀和黎恕回到家中。
姜女士赵阿姨已经带着孩子们各回各屋睡了。
栀栀和黎恕也快速洗了澡、换了衣,上床休息。
栀栀仍在感叹,“真是像在做梦似的……棠娘终于接受了明宇,他俩可太不容易啦!尤其是明宇,如是十年前他俩就结婚,那真是……两人的脊梁骨都会被人戳穿
了!”
“是明宇坚守了十年,本该是两个人承受的非议与羞辱,他统统一个人承担……而且他还那么努力的工作,才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可……想来棠娘接受了他,也是看明白了他的付出吧!”
黎恕抱住栀栀,“好了!他俩不是已经结了婚、办了婚礼么!等他们再休几天婚假……我就安排出海!咱们早点儿把种岛的事儿提上议程啊!”
栀栀白了他一眼,“你这人真是奇怪,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你到底是怎么娶上媳妇儿的啊?”
黎恕仔细想了想,低声说道:“也有可能是……技术特别特别好,所以媳妇儿特别特别喜欢?嗯?”也不知他都干了些什么,总之,一句话说到阳后,尾调陡然提升。
栀栀倒抽一口凉气,小小声惊呼了起来。
第510章
棠娘与傅明宇的婚姻热闹了两天一夜。
第二天下午,傅家人才集体离岛,一众前来吃喜酒的领导们也相继离开。
棠娘和傅明宇、金枝站在码头送客。
傅老太太把棠娘拉到了一边儿去,从她那个鼓鼓囊囊的挎包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塞在棠娘手里。
棠娘:?
“这里头有三千块钱,你拿着!是这些年来我和你爸为了明宇的婚事存的钱……”傅老太太解释道。
棠娘,“我……”
“不许不要!”傅老太太严厉地说道,“不是我说,明宇手里可能是有点儿钱,但肯定也不会多……就他一个月四五十块钱,能攒下多少?你呢,这些年带着孩子在外头漂泊,又能攒下几个钱?”
“可你瞅瞅,昨天今天你俩的婚事……那排场多大,吃掉了多少东西!这些不都是钱嘛?名义上你是正义岛的大当家,是第十二生产大队的大队长……可那也不能让公家给你俩的婚事买单啊!”傅老太太说道。
棠娘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傅老太太继续说道:“明宇自己的钱,再加上家里给你俩的这三千块钱,再就是大家来吃你俩的喜酒时给的份子钱……你俩自个儿收好,该还给公家的全都还回去,剩下的你好好存起来,以后要多给金枝买书,要管好她的学习……毕竟你俩就么这一个孩子,必须要教育好……”
棠娘连连点头。
傅明宇害怕老娘刁难棠娘,急忙跑过来解围,“妈!你……在这干啥呢?”
傅老太太还能不知道傅明宇心里怎么想的?
她心里不快活,冷哼了一声,给了傅明宇一个大大的白眼,挎着包包扭头就走。
下巴还扬得高高的。
“棠娘,我妈没有为难你吧?”傅明宇紧张地问道。
棠娘一笑,摇摇头,将那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塞给了傅明宇。
傅明宇还没来得及打开信封看一看——
傅老太太就像脑后生了一双眼睛似的,突然又气呼呼地跑了回来,一把从儿子手里抢过那鼓鼓囊囊的信封,重新塞回棠娘手里,又凶巴巴地吼傅明宇,“我们傅家都是女人管钱的!”
傅明宇被吓得缩了缩脖子。
棠娘抿着嘴儿笑。
傅老太太又瞪着棠娘,“笑什么笑!男人手里不能有钱!哼,男人啊一有钱就变坏,所以我们傅家的家规就是,每个月最多给男人八块钱零花钱!再多没有了!听到没???”
傅明宇:……
棠娘忍笑点点头,心想傅明宇的傲娇性格果然传承自老太太。
这时,傅老太太狠狠瞪了小儿子一眼,一扭头,蹬蹬蹬朝着码头走去。
老太太的声音不算小,站在一旁的男知青们全听到了,人人都是一脸的艳羡:
黎恕,“明宇一个月居然有八块零花钱?我才六块钱……”
大周,“我五块!”
申书华,“正好月底了五块钱全花光了,手头没钱,蹭明宇一包烟……”
李爱国,“那我也蹭明宇一包烟!”
陈跃进,“我不抽烟,蹭明宇一包酥糖吧,正好一包四个,我和媳妇儿俩孩子一人一个……”
傅明宇,“呸!你们做梦!”这八块钱花在自家老婆孩子身上不香吗?
送走了所有的客人以后,双岛众人开始了打扫工作。
棠娘和黎恕决定尽快出海一次。
栀栀也很想跟着去……
但思前想后,栀栀还是决定不去了。
黎恕是想借助棠娘的经验,但棠娘今年和津市船厂的劳动合同还差三十天左右……出于棠娘的考量,她肯定不希望把在津京水下做工的时间拖到秋冬——津市纬度高,秋冬气候冷。
所以棠娘和黎恕商量好了,这次出海,一共就去三艘船、九个人。只带简单的干粮,快去快回,来回时间预计为十天。
既是这样,栀栀决定还是不要去拖后腿了。
只去三艘船,九个人,按棠娘的意思,当然就是一艘船上三个人,由于这次是紧急行动,她建议不带大兵,全部带上她的旧部人马。
这样安排人手,或在体力上会有些欠缺,但经验和技术绝对是一等一的。
黎恕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带上大周。
棠娘尊重黎恕的意见。
只是在他们出发前一天的晚上,拐子七爷爷突然柱着拐杖来找棠娘,说他也想跟着一块儿出海。
众人沉默了。
栀栀也吃惊地看着拐子七爷爷。
拐子七是辫子爷爷的室友,今年七十多了。他之所以叫拐子七,就是因为年轻的时候伤了腿,在瘸子里按年纪排第七。
看着老态龙钟的拐子七,再想想正义岛上的叔叔爷爷们几乎都是渔民出身,拥有寿之将尽时就自行出海海葬的殡葬习俗……
一时间,连性格清冷的棠娘也红了眼圈儿。
拐子七笑眯眯地对棠娘说道:“大当家,我已经老啦……你们捎上我吧,把我带到……黎恕娃娃想要种岛的地方去,我想留在那里,保护你们风调雨顺,以后还可以亲眼看着你们种岛咧!”
这一番话说得……
所有在场的人全都有些伤感。
棠娘缓缓点头,“要得,明天一起走。”
拐子七爷爷高兴坏了,“那我回屋去收拾一下东西。”
然而他所谓的“收拾东西”,其实就是把他所有的东西全都分给了平时和他关系好的众人。
——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钱,送给几位成了家但家庭负担比较重的老兄弟。
——几身还没穿过的新衣裳,全都分给疗养院里的老兄弟们。
——他以前最爱的一柄匕首,送给小金枝。
——攒了一匣子的大小珍珠平均分给岛上的女知青们,最大最圆的那颗送给了栀栀。
——另外他还会配几味伤药,也一并把药方子写了下来,郑重交给了傅明宇。
……
大家都难受极了。
只有老一辈儿的爷爷们没把这个当成一回事,倒是张罗着搞点酒和花生米来,他们想聚一聚。
傅明宇红着眼圈拿了两瓶茅台酒过来……
结果一开瓶盖子——
那浓郁的酒香便让爷爷们吃了一惊!
他们赶紧又把瓶盖子盖了回去,递给拐子七,“这个你留着喝!我们喝米酒就行!”
拐子七陶醉地闻了闻酒香,也没推托,笑眯眯地将那瓶开过的茅台收好,却又打开了另外一瓶茅台,笑道:“刚才那瓶我留着路上喝,这一瓶么……我们兄弟向来同生死、共进退!有酒一起喝!没酒一块儿饿着!来,我们都喝上一杯!”
众人沉默片刻,大笑道:“好!一起来喝酒!”
早年棠娘定下规矩,酒肉不见面。
所以大家就着油炸花生米、卤海带和凉拌黄瓜来下酒,说起了当年的事儿……
栀栀和其他知青们都舍不得拐子七爷爷,就挤着坐在一边旁听。
夜深了,她迷迷糊糊地觉察到有人背着她走夜路。
睁眼一看,她果然趴在黎恕背上。
夫妻俩回了家,自然又是一阵伤感、一阵温存……栀栀哭到半夜才睡。第二天一早,黎恕早早起来了。
他的行李是昨天白天的时候,姜女士和栀栀一块儿收拾的,很简单,三套换洗的裤衩子汗背心,一身短裤短裤,一身长裤长袖,外加一双凉鞋一双解放鞋。再就是一包各种各样的药,云南白药、碘酊、肠康片、泻立停、消炎药以及医用纱布什么的……
黎恕向母亲和赵阿姨告别,又抱了抱两个孩子,最后又吻了吻栀栀的面颊,这才拎着不大的包袱匆匆离开。
栀栀追着跑去送他。
到了码头那儿,才知道这次出发的九个人,家属基本上全都已经守在码头那儿了。
小金枝正在闹脾气,“凭啥不让我去?嫌我力气小还是嫌我个子矮?”
岛上的婶子们正在劝她,“金枝,你阿娘是出海办正事儿去的……你还小,别闹啊!”
小金枝愈发生气,冲着棠娘大吼道:“阿娘,我是你的拖累吗?”
棠娘淡淡地说道:“看好你阿爹,他身子还没好呢!”
小金枝:……
“我就去十天,十天以后回来了,咱们就得去津市呆上个把月,干那边儿的活计。要是你阿爹的身子恢复不好,咱们就不能上路。所以从今天开始,你每天跟着你三叔他们去打鱼,弄点儿好东西回来给你阿爹吃。”棠娘说道。
小金枝瘪了嘴。
本来傅明宇也想跟着去的……后来黎恕给他做了思想工作,傅明宇才放弃了这个念头。现在听到妻子这样交代女儿,他心中欢喜,便对女儿说道:“我会不会拖累你啊?”
小金枝看了自家的大学生阿爹一眼,觉得阿爹的性子热络些,话也多,能和他多相处也不是坏事……
“不会!”说着,小金枝主动牵住了傅明宇的手,朝着棠娘挥了挥,“阿娘早些回来吧!我会照顾好阿爹的!”
棠娘一笑。
就这样,一众九人分别上了船,朝着远方驶去。
黎恕他们离开以后,栀栀也和小伙伴们一块儿投入到紧张的学习和工作之中。
而在岛上变化最大的,当然是傅明宇了。
过去的他,总是一副苦大恨深的模样,虽然心地好、也算细致耐心的,但骨子里仿佛隐藏着一个炸|药桶,一言不和跟人大吵是常见的事。
现在棠娘回来了,和他结了婚,还带回了他的女儿……
傅明宇逢人就笑,跟人说话肯定离不开“那天我和棠娘结婚时”、“我和棠娘结婚那天”或者是“棠娘很快就回来了”、“金枝还是比较像我”什么的……
简直让人无语。
但人人看到他面上的幸福……
好吧,还有什么比旧爱重逢、一家团聚更重要的呢?
再就是,金枝和铁蛋成为了好朋友。
虽然两人相差了五岁,但从外表上看,十岁的金枝个头矮小、四岁半的铁蛋是同龄人里个头较大的……两人的身高也就只差了一个头。
铁蛋沿袭了老黎家的饭桶血统,饭量特别大、力气也特别大。
栀栀和铁蛋掰手腕儿都得用上十足的力气……还隐隐有些敌不过了。
自打小金枝露出一手鞭子功夫以后,铁蛋就上了心,天天找姐姐,想借她的鞭子练一练。结果,铁蛋显露出十二万分的天赋!拿着小金枝的鞭子玩了三四天以后,就能像模像样地用鞭子将地上的石子儿抽打起来,去击打上山水泥马路两边的绿化树的芒果……
一抽一个准!
小金枝自懂人事起,就没少听阿娘念叨你栀栀姨、你栀栀姨的,所以小姑娘天生亲近栀栀,连带着也很喜欢铁蛋弟弟。看到铁蛋弟弟在练鞭法上特别有天赋,她就毫不藏私地教,还告诉铁蛋,“等我阿娘回来了,让她也给你做条鞭子……你这么厉害,以后我就有对手啦!”
在这段时间里,栀栀也忙得不可开交。
她知道,七九年改革开放即将到来——那将会是令经济高速起飞的时代。
管它黑猫白猫,能抓老鼠的就是好猫。
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裕起来,带动其他人共同富裕。
要想富、少生孩子多修路。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把我国建设成为四个现代化社会主义强国!
但海鸥岛、正义岛并不在粤省,不是试点城市,也不会拥有任何有利于经济的帮扶政策,甚至在以后的日子里,双岛、乃至南陵地区都会因为改革开放而流失不少人才!
所以,栀栀找来陶容冶、龙强、申书华、李爱国等人一连开了好几天的会议,又把傅明楼请到岛上来一块儿研究,最后大家终于拟出了一份“以南陵地区为中心,辐射辖管三省农业大规模集中种植计划(简称界南三省科技农业改革)”,报告署名为傅明楼、陶容冶。
完整细致的报告与海量的调研数据被交给了傅明楼,由他来通过人|大会议递交上去。
混忙完这一切,栀栀才惊觉——自打棠娘黎恕出海已经十天了,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第511章
栀栀总觉得,今年这个年份,似乎对黎恕的事业十分不利。
上一次出海就在半路上遇到了弯岛特务,后来又被路过的台风给逼到了蛇岛;这一次,哪怕这次是由棠娘率队……
却依旧是归期未至。
也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但愿一切平安顺遂。
上天似乎并没有听到栀栀的祈祷。
下午时分,双岛收到消息——天气预报将有特大台风即将正面登录南陵地区!为确保人民群众安全,上级要求除必要的留守人员之外,必须转移所有的群众,并且务必要在二十四小时内完成!
一收到消息,大家立刻紧张了起来。
傅明宇的管理经验已经很丰富。
他立刻把双岛上所有的人员全都集中了起来,“……现在我们收到了上级的撤退命令,因为会有特大台风来袭,现在我宣布,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和所有未成年的孩子、病人、孕妇为第一批撤退的,我只给你们一个小时收拾细软,一小时以后,立刻赶到码头去……现在,你们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吧!”
大家没有异议,扶老携幼的离开了。
傅明宇又对剩下的人们说道:“现在请所有的女同志按照家属楼的楼栋编号来排成四列……”
婶子们、嫂子们闹轰轰的花了五六分钟时间来排好了队。
傅明宇指着第一列,说道:“这一列的同志们,呆会儿你们就是运输一队,你们负责把第一批老弱病残孕给平安送到镇上去,找陶容冶,让他安排收容工作……然后你们也别回来了,留在那儿照顾老的小的,知道吗?”
婶子们、嫂子们齐齐应了一声是。
傅明宇又指着第二列排好了队的女同志们,说道:“同志们,你们是检查小组一队,负责检查所有建筑的门窗是否全部关好,包括咱们的粮仓、食堂、所有的仓库。”
“排在第三排的同志们,你们是检查小组二队,你们负责照顾好家禽,把家禽全都关进圈里去,同时加固圈体……”
“排在第四排的同志们,你们是运输二队,一会儿你们就去食堂和仓库,搬运走一部分的粮食作为我们在镇上暂渡难关的口粮,你们也是一样,把粮食搬走了以后不必回头,留在镇上,明白吗?”傅明宇问道。
“明白了!”婶子们、嫂子们、大姑娘们全都齐声应道。
傅明宇又道:“你们年轻,所以我只给你们三十分钟的时间回去收拾东西……不用拿太多,但家里如果有老人孩子和病人的话,最好带一副铺盖……好了,女同志们可以解散了!”
女同志们立刻跑着离开了。
傅明宇又说道:“剩下的就是岛上的男同志了!我也没啥好说的,咱们不是第一次防范台风了,大家本身已经很有经验,但我想强调的是——咱们只有五小时做第一加固,第二加固需要在三小时内完成,第三加固时间为一小时……请各位小组长和我核对一下现在的时间……现在是上午八点五十五分。”
各小组长立刻扬声应答——
“第一小组组长田大壮,八点五十五分。”
“第二小组组长韦明,八点五十五分。”
“第三小组组长胡瑞民,八点五十五分。”
“第四小组组长韦金成,八点五十五分。”
“第五小组组长韦福仁,现在是八点五十六分……”
……
傅明宇说道:“那咱们撤退的时间为下午六点,最晚不能超过傍晚七点半!明白了吗?”
“明白了!”众人气势如虹一般大声吼道。
“解散!”傅明宇大声说道。
栀栀是后头才来的。
她和洪禾禾已经处理好了海鸥岛知青站那边儿的文件,这会儿匆匆赶了过来。
于是她目睹了傅明宇分配人手的场面。
众人散尽,栀栀和傅明宇打了个招呼,“……确实是成长了!对了,你带队去镇上吗?”
傅明宇毫不犹豫地说道:“我和金枝留下来,毕竟之前也没告诉棠娘我们会去镇上,你呢?”
栀栀答道:“我先回去安顿一下老的小的,我也会留下来。”
洪禾禾也说道:“那我也留下来……”
栀栀当即表示反对,“禾禾,我留下来,是因为我婆婆可以帮我照顾铁蛋和铁柱。可你家仨孩子呢,大周和黎恕一块儿走了,那仨孩子只能指着你!你啊,先赶紧回去收拾东西,然后带着孩子们去镇上吧!”
洪禾禾,“我……”
傅明宇也说道:“是啊禾禾,你还是跟着去镇上吧,那边儿也缺人手。”
洪禾禾犹豫再三,点点头,“那我先回去收拾东西吧!”遂匆匆离开。
栀栀也赶紧回去了。
姜女士和赵阿姨正在紧张地准备着行李。
栀栀一回去,先是拧开了煤炉子的风门,烧上一大锅开水,将家里所有的三十多个鸡蛋全都煮熟,然后又把家里所有的三个军用水壶全都灌上了凉白开……
栀栀又对姜女士和赵阿姨说道:“妈,赵阿姨,我不跟你俩去镇上了。铁蛋和铁柱就交给你们了……不用带太多行李,傅明宇已经有安排人把咱们的口粮也运到镇上去了。这些鸡蛋你们留着,万一饭菜不合口味就拿出来给孩子们吃,你们也吃……”
姜女士愣住,“栀栀,你不跟我们一块儿走?”
栀栀犹豫再三,说了实话,“我怕黎恕正好这个节骨眼上回来了……再说了,其实岛上也是离不得人的。”
无论何时何地,铁蛋总是站在妈妈那一边的,“阿奶,不如我们全都留下来吧!上次不也有台风吗?只是下了一天一夜的雨而已……”
姜女士纠正道:“那不一样!上次是三级台风,本来就不大,而且还是过路的……这一次啊天气预报说了,是特级台风,而且是正面登陆,那威力就大了。”
铁蛋一听,便对栀栀说道:“妈妈,我们还是一块儿走吧!”
栀栀摸了摸儿子的头,“妈妈会留下来……你陪着阿奶、弟弟去镇上,好不好?爸爸妈妈不在,阿奶和弟弟要靠你照顾了。”
铁蛋的表情有些忧伤。
沉默片刻,他点了点头,“好!”然后像个大人一样,很沉稳地对他奶奶说道,“阿奶,我们收拾好东西就走,我会照顾你们的。”
姜女士红了眼圈,“栀栀啊你跟着我们一块儿走吧!”
栀栀缓缓摇头,去厨房捞锅里煮熟的鸡蛋去了。
她听到赵阿姨小小声劝姜女士,“算啦,栀栀留在这里也不会有事的……正义岛在这儿多少年了!总会有防御工事和地道什么的,快别担心了……我们现在啊,就是好好照顾孩子们,别给栀栀和黎恕拖后腿……”
姜女士含泪叹气,继续回去收拾东西。
栀栀把鸡蛋装好了,又将家里存着的大约二三斤重的糖果翻找了出来……想了想,她随手抓了一大把糖果装进自己的口袋,然后把剩下的糖果全都塞进赵阿姨的包包里,“铁柱还小,万一他闹腾的话,这糖果用来哄他……”
赵阿姨点点头。
毕竟有俩孩子在,姜女士收拾了一副铺盖,装了每人一套换洗衣裳,然后拿着栀栀煮的鸡蛋和凉白开,大家吭哧吭哧地往码头赶。
半路上,好多人都拖儿带女、扶老携幼地往码头方向赶。
这就更让姜女士担忧了,她一把抓住栀栀的手,焦虑地说道:“栀栀,你跟着我们一块儿走吧!”
“妈,正义岛上有防御工事,我留在这儿会很安全……为了黎恕,我不会离开这儿,而且正义岛海鸥岛都是我们的心血,我也不会离开这儿。你放心,我不会有事儿的!我和大家把后头的事情办完了我们就躲进防御工事里去”栀栀说道。
洪禾禾背着自己的小儿子匆匆过来了,对姜女士说道:“阿姨,你别担心了,不止栀栀留下,傅明宇龙强他们都会留下来……我向你保证栀栀不会有事儿的,来,咱们上船吧!”
姜女士被洪禾禾半扶半拉地上了船……
栀栀把小儿子抱了起来,吻了吻他的面颊,小小声说道:“铁柱,你要听哥哥的话,不要乱跑,知道吗?”
铁柱乖乖点头。
栀栀把小儿子也递上船,姜女士抱住了小的;然后栀栀又把赵阿姨也扶上船,说了声“辛苦了”……
最后,栀栀蹲下身子,和铁蛋保持了平视,低声说道:“好好照顾你阿奶、赵奶奶和你弟弟。”
铁蛋点点头,“那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栀栀抱住儿子,吻了吻儿子肥软的面颊,“我会的……你在保护他们的时候,也要保护好自己哦!”
铁蛋认真点头,然后抱着妈妈的脖子,也在妈妈面上亲了亲。
栀栀站直了身子,想把儿子也抱上船——
铁蛋拒绝了。
小家伙往后退了几步,一个助跑,稳稳当当地跨上了小船儿。小船满载,撑船的婶子立刻用长竹篙一戳石壁……小船儿便在离心力的作用下缓缓远离岸边。
栀栀朝着家人们挥挥手。
直到小船儿渐渐看不见了,栀栀这才急匆匆去了食堂那儿。
大家全都各就各位、各司其职去了,但男同志们需要留岛完成防护工作的检查与加固,他们需要一直忙到傍晚……不吃饭可不行。
再者,也需要给留岛的人准备一点儿食物。
食堂负责人老张正急出一身大汗!
看到栀栀来了,他连忙问道:“栀栀啊你是要拿什么东西吗?”
栀栀说道:“我来帮你做饭!”
老张愣住,“做饭?”
栀栀点点头,“快点儿吧!现在是十点整,咱们争取在两小时之内,做出两顿饭来……简单些也没关系,能让他们填饱肚子就好!再就是,咱们再烙点儿大饼给留岛的人当口粮。”
老张答道:“要得!”
当下,由老张主厨,栀栀打下手……
后来小金枝发现栀栀也在这儿,赶紧去和她家大学生阿姨说了一声,便也过来和栀栀一块儿忙碌了起来。
为求快、方便,而且做饭的人手也少,还得做上二百多个男同志的两顿饭菜……
老张选择了煮大米饭,然后配上蒸腊肠和清炒大白菜,两大桶紫菜蛋花汤——这就是大家的午饭了。
至于晚饭么,老张听从了栀栀的意见,为大家制作了米饭糕——糯米和大米按二八比例混煮,再在大锡盘底部刷上一层油防止粘饭,铺一层米饭在上面,再铺一层炒腌菜在上面、再再铺一层米饭、再再再铺一层香菇丁炒腊肉丁,最后再铺一层米饭……上面盖上木盖,置放重物压实。
等米饭凉下来以后,再用刀将米饭划分成一块一块的,就是美味又扛饿的米饭糕了。
忙完这些米饭糕,还得烙饼……
等到老张、栀栀和小金枝忙完一切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三人又急急忙忙收拾厨房,老张必须要撤退了。
栀栀包了两块米饭糕,让他拿着路上吃……
老张犹豫再三,接过了,又催她俩,“你俩既然已经决定了不离开,那就早点儿上溶洞里去!一定要小心啊!”
栀栀和小金枝点点头。
老张走了以后,栀栀和小金枝用干净的包袱布把烙饼打好包,送到了溶洞里。
溶洞就是山体的内部,入口、出口众多,无论风从哪个方向吹来,都不会直接吹进洞里,而且还十分透气、干爽。
栀栀和小金枝在溶洞的一处相对有四面墙壁、也有顶的一处小浅洞那儿点亮了蜡烛、罩好灯罩——之所以选择这儿,是因为这里的空间相对密封,点一枝蜡烛就能照亮四周。
她俩把食物放在这儿,然后又匆匆回去,继续搬食物、搬饮用水,甚至还搬来了几副铺盖。
回到食堂那儿,驻守岛上雷达站的大兵们也匆匆跑过来,问栀栀需不需要援助。栀栀摇头,劝大兵们也躲进溶洞来。大兵们也摇头,说守护雷达站是他们的职责,就是人死了、也不能离开。
栀栀只好给了他们一些米饭糕和烙饼。
后来大兵们又跑下来,送了一些压缩饼干给她。
栀栀抓住大兵,从口袋里抓出一小把水果糖,塞在大兵的口袋里……
大兵眼圈儿红红地跑了。
傍晚七点半。
正义岛光照充足,但都已经到了这个点儿了,按平时的天气来看,怎么也该天黑了。
但是,这一天的太阳说什么也不肯沉到海平面之下。
天际挂着妖异的鳞片状红云,空气似乎变得格外厚重,一丝风儿也无,人什么也不干、就觉得喘不过气来……
傅明宇急匆匆领着男同志们来到食堂,大家迅速分食完米饭糕,并且在吃饭的时候,傅明宇最后一次和大家确定了防风林是否已经检查好、各种防御措施是否已经全部落实……
吃完米饭糕,傅明宇赶紧让他们撤了!
最后,傅明宇数了一下留岛的人们。
一共二十一人。
连金枝在内,有十三个男的、八个女的。
傅明宇便又组织大家,趁着台风还没来,拿着手电筒继续在岛上花了三小时左右又巡视了一遍,确认所有的措施全部到位……
而这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虽然天空浓黑如墨,也没有月亮和星子,但不知光亮从何而来,反正就是不需要拧开手电筒也能很清楚的看到这山、这岛、甚至是不远处的海……
栀栀站在溶洞前,看着浓如墨的天空,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
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台风即将来临的前兆。
这一次肯定和平时不一样。
所以???
所以黎恕和棠娘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栀栀,别担心了,有棠娘在,他们肯定不会有事儿的。”傅明宇的声音响起。
栀栀转头,果然看到了傅明宇。
傅明宇虽然在安慰栀栀,但他面上的忧虑完全不输于栀栀。
栀栀强笑道:“对……”
几道闪电突然划破天空。
伴之而来的,是沉闷又洪亮的惊天动地的雷声:
“轰轰轰轰轰——”
紧跟着,豆大的雨珠开始从天空砸落下来。
“栀栀咱回去吧!”傅明宇说道。
栀栀也确实打先回溶洞里去。
只是——
栀栀和傅明宇刚刚才转过身,便同时愣住。
好像……
也不知道是不是栀栀的错觉,她好像听到从远处传来了隐隐约约地呼喊声?
只是,雨点又急又重地砸在地面、建筑、树木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反让人觉得那似若似无的呼喊声变得不那么真切了。
栀栀和傅明宇呆立不动,仔细聆听。
半晌,他俩面面相觑,均发现了对方面上的狂喜!
两人同时开口说道:
“明宇!明宇你听到了吗?”
“栀栀……我好像听到黎恕的喊声了!”!
第512章
并不是栀栀的错觉。
远处,除了时不时划破天际的闪电,海平面上还传来了晃晃悠悠的灯光。
那是手电筒的灯光。
在这个时候,除了回归的棠娘和黎恕他们,不可能还有别人飘在海上。
栀栀喜道:“他们回来了!”
傅明宇也高兴坏了,扭着朝着溶洞里头大声吼道:“棠娘他们回来了!”
溶洞里的人们听到了,急忙也赶到了溶洞口。
张望了一会儿,又仔细聆听了一会儿……众人狂喜!
“真的!真的诶!是棠娘他们!”
三叔大喊,“老八、十五!走,咱们去码头接应他们!”说着,三位叔叔就打着手电筒朝着山下跑去。
栀栀连忙喊傅明宇,“明宇,快!我们把火生起来!一会儿他们肯定淋雨了!”
傅明宇听了,赶紧找了个干燥通风的地儿,去把抱了柴枝过来生火;小金枝也和其他的婶子们拿了锅、提着水桶过来,又帮着搭起了烤架,架上锅烧开水……
很快,溶洞外头就响起了动静。
风大雨大,还杂夹着人们的脚步声,兴奋的笑声。
黎恕第一个冲进溶洞,一双亮闪闪的眼睛像是自动安装了马达似的,只一眼,就看到了栀栀。
“栀栀!”他扔下扛在肩头的东西,朝着栀栀飞奔了过来。
栀栀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一把抱住!
直到这一刻,栀栀才能确定黎恕他们是真的没事!
感受到被黎恕用强壮有力的臂膀紧紧抱住……
栀栀满心的担忧这才全部松懈了下来。
她快活得想哭,属于他的熟悉气息令她下意识仰起了脸儿就想吻上去……却又想起来身畔的伙伴们,只得生生低下头,将自己的脸埋进他的胸大肌里。
一个接一个的伙伴们跟在黎恕身后,全都冲进了溶洞。
他们浑身湿透,但精神状态都还挺好的。不但每个人都扛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而且每个人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脸上还都带着难以言喻的兴奋。
棠娘最后一个跑进溶洞,当即就被傅明宇给紧紧抱住了!
不过,看得出来,棠娘非常不习惯在外人面前表露情绪。
她下意识就想推开傅明宇——
又生生忍住。
她只好把头扭到一旁去,身体和姿势都有些僵硬。仿佛归家的主人一脸嫌恶地对待猛扑上来的狗狗,既宠溺又无奈的样子。
偏偏金枝也冲过去,喊了一声“阿娘”就扑了过去!
傅明宇继续用一只手抱住棠娘,一只手托住女儿……小金枝抱住自家阿爹,还奋力往上爬,很快,一家三口就抱在了一块儿。
栀栀看着那一家子,忍不住笑了。
这时——
“拐子七爷爷呢……”
也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
热烈的场面慢慢寂静了下来。
棠娘轻轻推开傅明宇,顺手抱过了女儿,淡淡地说道:“拐子七没回来,他歇在了海里。”
场面愈发沉寂。
想着十天前拐子七爷爷还笑眯眯地和大家打过招呼……
虽然知道他这一趟跟着棠娘他们出去,就是因为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怕是到了回光返照的时候,根本就是去出去海葬的……
可大家还是挺难过的。
黎恕解释道:“拐子七爷爷的最后几天过得还是挺好的,能吃能睡,一直跟着我们到了沙虫滩,也就是我们此行的最后一站,他才……睡了过去。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过了一夜。他是在睡梦里,笑着走的。”
众人默默点头。
一位婶子说道:“哎你们衣裳都湿了,赶紧洗一洗、换一换!再烤烤火喝点儿开水吧!”
场面才又开始热络了起来。
溶洞里也有泉眼。
再加上这次远行的人们都带着换洗衣裳,所以大家打着手电筒去了泉眼那儿,蹲在一旁轮流用淡水擦澡洗头、换上干净的衣裳。
棠娘一人拎着水桶去一堵石墙后擦身洗头换衣。
一个婶子突然惊讶地说道:“哎哟,大当家回来的……这是啥?是蛇吗?”
闻言,栀栀被吓一跳!
一位叔叔过去看了一眼,笑道:“是沙虫!这可是好东西呀,可鲜了!”
听说是沙虫,栀栀这才松了口气,跑过去看了一眼……
——棠娘他们是用细网兜装的沙虫,估计是在上山的时候,海沙从网兜里抖落得差不多了,所以网兜里只剩下了丑陋肥胖还扭曲成一团的沙虫。
栀栀当即头皮发麻,飞快地跑了。
叔叔们被栀栀逗笑,“栀栀你嫌这东西丑、恶心嘞?等下我们把这些沙虫处理好了,滚个汤给你喝……鲜得你连舌头都要吞下去呢!”说着,几个叔叔已经拿起了一旁的鱼叉,有人还去提了个桶过来,看样子是准备处理沙虫了。
栀栀知道沙虫这玩意儿。
但她实在很惧怕这东西的外表,所以从来很抗拒。
听叔叔们这么一说,她笑眯眯地也不反驳,只是打定了主意——才不要喝这种汤呢!
不多时,黎恕他们轮流洗完澡,回到了篝火边,栀栀递了一杯开水给他。他接过,慢慢吹到微烫,又慢慢啜饮。
黎恕表情放松,问栀栀道:“妈和孩子呢?”
栀栀答道:“上级下了撤退通知,我让妈和赵阿姨带着俩小的去了镇上。现在海鸥岛、正义岛除了我们,就只有灯塔和雷达站的人了,其他人全都撤退了。”
黎恕又问道:“这次是几级台风?”
栀栀答道:“特级。”
黎恕沉默了。
其实在海上的时候,棠娘就已经预测到这次台风即将正面登陆南陵,那么正义岛和海鸥岛还要比南陵先一步承受台风的洗礼。
棠娘甚至还预测到这将会是一场极大的风暴!
他们是不可能躲得过去的,唯一的逃生之路就是尽快赶回正义岛去……
当然了,现在他们回来了,生存已经不成问题。
可这是特级台风呢!
但愿这次人没事儿,庄稼也能扛过去就好了。
棠娘也换好了衣裳,懒洋洋走过去,坐在篝火旁。
小金枝迫不及待地说道:“阿娘,黎叔叔,这次你们出海的情况怎么样呀?有没有看到大海怪?”
“世上哪有大海怪?”棠娘嗔怪道。
一提起这次出海,黎恕就高兴得合不拢嘴,“这次出海多亏了棠娘……”
然后他对栀栀说道:“栀栀你知道吗?跟着棠娘出海,再对比之前咱们出海……要是用交通工具来打比方的话,那就好比是,我们推着独轮车走烂路,跟着棠娘坐飞机……”
栀栀差点儿笑喷了,“有这么夸张么?”
“真的啊!”黎恕毫不吝啬地夸赞棠娘,“上回我们出去,说好了一个月回来,结果走了快两个月,才找到一个适合的地儿……这次跟着棠娘出去,说好了只去十天,那就只去十天……效率也高,这次咱们找到了四个合适的地点!”
听到黎恕这么一说,栀栀“哇”了一声,也高兴坏了,“真的?一下子就找着了四个合适的地点?”
棠娘笑道:“主要是我熟路……那些地儿都是我知道的地方。主要是这次台风生成,云层太厚我看不到星子就定不了方位,再一个这次的台风是真厉害,哪怕人在外海,也会有生命危险,所以我才带着他们赶回来……”
然后她又对黎恕说道:“黎恕,等这次台风过了,我再和你出一次海,我还知道至少七八处合适的地点,全都领着你去一次!”
喜得黎恕连连点头。
“成!但先休息两天吧,我还得花点儿时间把这次找到的四个地点的海底地形图给整理好……”黎恕说道。
棠娘点头,“也要等上几天,不然台风刚过,云层没散的话看不到星子我也白瞎。”
小金枝着急地叫嚷了起来,“阿娘!阿娘我不相信……这次你们去了十天,难道一丁点儿的有趣事情也没发生么?”
棠娘性格内敛,不擅言辞。再加上她见多识广,海上无论发生各种怪象,她都有经验,在外行眼里看来,再奇怪的事她都遇过到,所以不觉得有什么有趣的事儿。
于是棠娘摇了摇头。
黎恕却道:“其实咱们这一趟出去,还是遇上了很多事儿的,不但只是有有趣的事儿,还遇到过不小的麻烦,甚至还遇上了危险……”
栀栀呼吸一滞。
小金枝有些生气,“哼!阿娘你老是这样,什么事儿都不当一回事儿!我不管,下次我要跟着你们去!”
傅明宇也有点儿慌了,问道:“棠娘,念之,你们……都遇上了什么事儿啊?”
大周却从挎包里换出了笔记本,说道:“我有写日记的习惯,我来和大家说说这次我们出海的经历吧?”
闲着也闲着,聊聊天、吹吹水也挺好。
于是大伙儿纷纷叫嚷道:“好好好!快和我们说说吧!”
大周便翻开了自己的日记本,一边看日记,一边回忆了起来:
出海第一天,棠娘教会大家一套……怪里怪气的搏击术,还亲自盯着大家练。当然了,其他的叔叔们都会,只有黎恕和大周这两个年轻人不会。所以棠娘非常仔细地盯着他俩练,并且还纠正了黎恕和大周的一些动作。
很快,黎恕和大周就知道这套“搏击术”的真正用途了。
——这次一共出动三艘船,每艘船上有三人。棠娘要求大家急行军,每次两人摇橹划桨、一人休息。两小时后替换一人休息……休息的那个人,就要练习她教的“搏击术”至少半小时。
原来,那“搏击术”是介乎于拉伸和热身之间的放松操。确实只需要按照棠娘教导的那样练上半小时,就能缓解摇橹整整两小时带来的肌肉酸痛问题……
再加上叔叔们还会喊号子来划船,以保持整齐划一的节奏、速度;以及棠娘会观察风向和洋流的流向,及时让大家调整方向……于是在一天之内,大家不眠不休地跑了近二百海里!
这是什么概念?
——外国的柴油机械化货轮,一天最多也就只能跑二百四五十海里!
大家靠人力划船,居然也划出这样的速度,简直了!
再加上棠娘的目的性很强,第二天晚上她就把大家带到了第一个目的地。
从表面上看,这里就是茫茫一片大海。但此处海水清澈、又是浅滩,能很清楚地看到海底……黎恕跳下海去量了量,大片的珊瑚礁只差半米就能探出海平面了!
最重要的是,此处有淡水。
黎恕连忙用带来的仪器丈量了一下此地的经度与纬度,仔细记录好,又和大周花了半天的功夫将海底地形初步记录下来……
大家便启程了。
不过,棠娘和叔叔们在等待黎恕和大周干活的时候,实在闲得无聊就下海叉鱼吃,或者潜入海底摸贝壳玩儿。
一只不知活了多久的老海龟主动游到了棠娘的船舷边,久久不肯离开,还主动翻白肚皮。海龟肉并不好吃,又糙又腥。
且在种花国人的观念里,龟是灵兽,不宜杀生。
可棠娘只瞅了那海龟一眼,就立刻拔出雪亮的匕首……
她开始小心翼翼地为那海龟清理长在它甲壳上的、重重叠叠的藤壶。
老海龟异常温驯,始终一动不动。
棠娘花了点儿时间把它身上的藤壶给去掉,并且还避免伤害它的甲壳。清理完毕后,她把老海龟又翻了个个儿,又大声吆喝着让它离开。
老海龟围着棠娘的船儿转了几圈,划拉着四肢离开了。
大周后来问棠娘,“……那老海龟看着挺大,甲壳又残又旧哈!”
棠娘沉吟道:“它们能活到二百来岁,刚才那一只……看它甲壳上的纹路,少说也有百来岁了。”
“它是被藤壶害得快要死掉了吗?”大周又问。
棠娘摇头,“它来求我给它铲藤壶的。”
闻言,大周睁大了眼睛,“那它怎么知道你肯呢?”
棠娘笑了,“那换作是你,你肯吗?”
“我也肯,”大周老实说道,“可我也不知道它的用意啊!”
棠娘笑道:“海里的东西嘛,只要上点儿年纪,没有不通灵的,跟陆地上的动物一样。”
顿了一顿,她又说道:“不光海龟会向人求助,鲸鱼也会。”
大周当时就震惊了,不可思议地问道:“鲸鱼?是那种……巨大到……有一座岛那么大的鲸鱼吗?”
棠娘认真点头。
大周害怕了,“还是别了吧!鲸鱼那么大的个子,就不小心蹭我们一下,我们的船也完蛋了……”
棠娘但笑不语。
第三天晚上,等到黎恕和大周忙完了,棠娘观察夜空中的星子,辨识出正确的方向后,再次带领大家赶往下一个地点。
结果——
凌晨时分,大家突然听到从远处传来了令人非常震憾的、空灵的啸叫声。
大周和黎恕从未听过,不由得被愣住。
棠娘却一笑,说道:“鲸鱼来找我们了……搞不好就是那只老海龟去通风报信儿的。”
大周惊呆了。
黎恕也有些担心,“棠娘,有鲸鱼在,我们会不会很危险?”
“不会!”棠娘说道,“它们已经很有礼貌了,还隔那么远呢,就跟我们打招呼了……放心吧,它们没有恶意,所以不会主动过来。我们过去看看……”
说着,棠娘率众划船过去。
鲸鱼是不可能呆在浅滩的。
所以此处是深海区域。
为防意外,棠娘让所有人都带上了鱼叉、同时还吩咐大家一定要系好船上的安全绳。
很快,棠娘便划船来到了鲸群翩游的地方。
大周和黎恕傻傻地张大了嘴。
他们果然看到……
船舷之下的幽蓝深海处,至少有七八头巨大的蓝鲸在水中翱翔!
而他们之所以能看清,是因为海水足够清澈,且海里有不少夜光藻,以及会发光的水母、大批成群游来游去的磷虾等等!
这样的景观,可谓为十分震憾人心了!
抬头,夜空里密布着繁星,甚至还能清晰可见灿烂的星云。低头,会发光的海藻和浮游生物也将深不可测的海底映照得宛若星空!!!
那七八头巨大的蓝鲸怡然自得地浮在海里,动静并不大。
且由于它们的个头太大,他们的小船儿似乎还不如它们的一只短鳍!那巨大的、缓缓游动的体型,给人造成极大的压迫感,令人无端端心跳加速,甚至连呼吸也难。
“你们在这儿等着,别动。”说完,棠娘将匕首咬在嘴里,先是坐在船舷边,然后头朝下直接跃入海中。
由于海水过于清澈,大周和黎恕便趴在船舷边看着棠娘的举动。
只见她朝着其中一只鲸鱼游去,先是浮在水面深呼吸,然后闭了气沉入海里,游到其中一头巨鲸身边后,便取下匕首为巨鲸处理起它身上的藤壶来。
说来也怪。
棠娘一接触到巨鲸,那巨鲸便立时不动了。
娇小玲珑的棠娘与巨鲸贴合在一起,更加衬托出巨鲸那大得可怕的体型……
真让人忍不住为她捏了一把汗。
棠娘的闭气时间长,一口气在水下弄了近二十分钟,才缓缓升上海面。她调整了一下呼吸,再次憋气,沉入水中再为巨鲸处理……如此反复两三次,终于为一头巨鲸处理完它身上、尾巴上寄生的大批藤壶。
黎恕和大周观察得仔细,因此可以看出,被棠娘“医治好”的这条巨鲸,先是缓缓沉入海底,然后朝着远方游去……过了好一会儿它才升上海面换气,掀起巨大的气波与小喷泉。
不光只是这一头鲸鱼。
就是其他的鲸鱼想要换气,也是先沉海底、然后游向远处再浮上海面……
很明显,它们知道如果过于靠近人类,它们什么都不做、只是用巨尾拍拍水,也能让这些人类承受灭顶之灾。所以它们小心翼翼……
巨鲸们的温柔体贴,让众人慢慢打消了恐惧。
当棠娘再次浮出水面换气的时候,大家都在问,可不可以帮忙。
棠娘点头,但也仔细交代,“闭不过气就赶紧上来换气,千万不能勉强。黎恕和大周不能同时下水,你俩轮换着下,得绑上绳子。一个下了海,另一个在船上看着,不对劲儿了就赶紧扯绳子把人拉上来,知道吗?”
众人应下。
黎恕和大周便也依言,绑着绳子轮流跳进海底,学着棠娘和叔叔们的模样儿,用匕首或者鱼叉来帮巨鲸铲除寄生在它们身上的藤壶。
大周说到这儿,小金枝兴奋了,急忙问道:“那鲸鱼摸起来是什么感觉啊?”
黎恕想了想,说道:“它不动的时候,摸上去手感和石壁一模一样,特别粗糙……它偶尔也会动一动,就能感觉到它很有力量,肌肉特别紧。”
小金枝艳羡道:“我也好想摸一摸啊!”!
第513章
栀栀也很想亲手摸一摸蓝鲸……
不过,那震憾人心的场面,光是想想就觉得很窒息了。
所以她一方面纠结着,如果以后真能遇上这么美丽奇妙的时刻,她到底会不会跃跃欲试?一方面又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这样的胆量……
但不管怎么说,可能也像小金枝说的那样——棠娘可能是真的经历了太多,像这么精彩的瞬间,她居然也觉得没啥意思,不用多说?
天!
所以棠娘到底还经历过怎样惊心动魄的精彩瞬间呢!
大周继续讲述他们这一趟的旅程。
当时棠娘领着大家在那片海域停留了大约四五个小时,才帮着把所有巨鲸身上的寄生藤壶给全部清除掉。
棠娘又领着众人返回船上,趁天亮之前,再次以星辰和指南针记录方向,然后摇船离开。
直到大伙儿离开许久,还能听到巨鲸们那空灵又寂寥的鸣叫声……
在接下来两天里,棠娘再次带领黎恕找到了两处适宜之地……
接下来,她带着大家来到一座小岛上。这个小岛其实就是珊瑚礁、没有淡水,在这里停留的唯一好处就是能让大家好好睡一觉,生火煮点儿热食吃。
没有淡水也不要紧。
途中棠娘已经领着大家补充过。
大家在这儿好好休息了一天……
第七天,棠娘领着大家找到了最后一处目标地——沙虫岛附近。
沙虫岛是棠娘给取的。
海上的不知名小岛有万万千,她基本根据渔获来取名。
比如说咸椰子岛上没淡水,植被不怎么样,但长遍了满岛的椰子树!椰子水清新微甜,是可以救命的好东西。
比如说螃蟹岛上全是大大小小各种螃蟹,当然也有点儿其他的海产品,但螃蟹特别多也是事实。
还比如说这个沙虫岛吧,岛上是没有淡水的,是因为海底地势的原因才隆起一片沙地,由于没有淡水,岛上连根草都不长!但在这样的沙滩上,却盛产各种各样的贝壳、海螺、喜欢卧沙的鱼类等等。其中沙虫的数量庞大,就随便用铲子挖一铲沙,就能从沙子里抖出几条沙虫来。
叔叔们就是在那儿挖了两筐沙,随便放在了船上。
当然了,也主要是因为,他们觉得栀栀没吃过这玩意儿,想带回来让她尝尝。
叔叔们在沙虫岛挖沙的时候,棠娘带着黎恕和大周潜入附近的海底,带着他俩去寻找海底淡水。
一天后,当黎恕和大周终于完成工作时——
拐子七爷爷在他的小船上永远地阖上了眼睛。
棠娘久久凝视拐子七爷爷的遗体,最终亲手送他离开。
大家都挺伤感的。
突然间,棠娘发现了不妥。
——天上的云层出现了异常?!
她盯着天空定定地看了十几分钟,又花了一会儿的时间观察风向,然后表情严肃地要求大家立刻上船,马上离开!
众人被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棠娘脸色不好,说道:“东南方向刚刚生成了台风……看样子是冲着咱家去的,所以我们得赶紧走!这是一个很厉害的台风,外岛根本守不住,我们没有地方逃的。”
大家被吓了一跳。
于是众人立刻上船,马上开始了一刻也不停留的摇橹划船!
棠娘无端端就暴怒起来,甚至抽出了鞭子,不停地抽打海平面,厉声要求大家再把速度放快一点!再快一点!再再再快一点!!!
她向来性格清冷,沉默寡言,鲜少有如此焦急的。
大家心知不妙,只得咬紧牙关往死里划船……
后来,棠娘向大家喊话,说台风已经在后头追着来了,如果跑不过台风的话,就让大家做好弃船与闭气沉海的准备,同时再三告诫大家,万一跑不过,必须弃船的时候,每一艘船上的三个人必须相互之间系好绳子,绝不能落单。
同时,落水之前必须每个人抱一个大木盆。
一听这话,大家的心都凉了半截。
然而转机就此出现!
远处突然传来令众人熟悉的极为高亢空灵的啸吟声——
众人几乎立刻猜到了——那群蓝鲸此刻就在附近!
棠娘亦大喜。
她先是朝着鲸吟的方向大叫,然后又让众人和她一块儿大叫。
须臾,那些巨鲸转瞬即至!
棠娘跳入海中,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跟蓝鲸沟通的……总之,她很快就游回小船旁,拿了长绳又潜入海中,将接驳起来的长绳系在蓝鲸身上。
与此同时,叔叔们也按棠娘的吩咐,也用绳子将三艘小船连在了一起。
接下来,棠娘爬上船,而鲸群也开始了游移。
鲸群游动的速度远比大周和黎恕他们人力划船快……
而那条负责拉动小船儿的巨鲸,居然体贴到……它一直是贴着水面游的,而且在游动的过程中,尾鳍的摆动幅度特别小,一看就是既不想拍出水花、也不想晃动得太厉害以免小船过于颠簸。
而鲸群里其他的巨鲸则在为这条鲸开路与护航!
就这样,鲸群以飞快的速度带着棠娘一众来到了蛇岛附近,大约耗时大半天左右吧!
到了蛇岛附近,鲸群就不能再靠岸边了——它们体型庞大,只能呆在深海。一过蛇岛就是大陆架地势,它们若再继续前进,将会有搁浅的危险。
见鲸群停止前行,棠娘再次潜入水中,呆了好一会儿才解开了绳索。她爬上船,吩咐大家继续朝着正义岛的方向走,又让胖叔带着唱渔歌。
众人一边唱渔歌,一边摇着船儿飞快地往正义岛赶。
而远处,鲸群也发出了空灵高亢的啸吟声……它们朝着反方向渐行渐远。
鲸群至少替棠娘他们夺回了几小时的逃生时间。
当下,棠娘指挥着大家继续往死里划船,终于抢在台风登录前的两小时内登上了正义岛。
而此时——
台风正式登陆正义岛!!!
由于溶洞的细小出入口极多,狂风灌入溶洞,发出尖锐的呼啸声音……好在大家选择的篝火之地,四面都有阻挡,所以篝火的燃烧情况看起来还挺稳定的。
听到大周绘声绘色地说完了他们这趟旅程遇到的精彩事件,栀栀和小金枝激动坏了。
到这时,栀栀终于明白过来,为啥黎恕他们一冲进溶洞时会面带如此兴奋的表情了。
可不就是劫后余生么!
且他们帮助鲸群铲险藤壶,鲸群帮助他们逃离台风……
这岂不就证明了鲸群是有智商的吗?以及——
棠娘到底是怎么跟鲸群沟通的啊?她还有和海洋生物沟通的能力吗?
栀栀正准备开口问,不想胖叔却道:“哎哟这沙虫汤熬好了……来来来,汤里放点儿盐末,咱们一人添一碗汤……”
然后又点名,“栀栀啊,这新鲜的沙虫汤你可一定要试试!”
原来,大周在给大家讲故事的时候,其他的叔叔们已经把沙虫处理好、清洗干净,还扔进汤锅里煮了起来。
新鲜的沙虫富含蛋白质与脂肪,不需要煮太久,汤色也会变得雪白浓稠。
说话之间,叔叔们已经拿着长柄勺和锡饭盒,给每个人都舀了一碗汤。
栀栀当然也分到了一碗。
可她盯着饭盒里浮沉在乳白色浓稠汤汁里的沙虫……
栀栀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叔叔们大笑了起来。
黎恕捧着饭盒,微微吹凉汤汁,面不改色的轻啜了一口汤汁,眉头一挑!
他立刻接过栀栀手里的饭盒,先将她饭盒里的汤汁全都倒进他的饭盒里,然后小心翼翼地只是将汤汁倒进她碗里,这才递还给她,又道:“喝吧,这汤是很好喝的!”
其实栀栀心里还是很有压力的。
现在汤里没有沙虫,不代表她不知道这汤是沙虫汤,也不代表她不知道沙虫长啥样儿……
不过,她最终还是闭上眼睛,誓死如归地将饭盒凑到嘴边轻啜了一口。
栀栀睁开眼,眼睛一亮!
——她是亲眼看到叔叔们怎么做汤的,就是非常简单粗暴的先焯水,把带有粘液的水倒掉,再重新烧一锅水,把焯过水的沙虫倒进锅里煮,唯一的调味料就是盐末。
可用这么简单的方式煮出来的沙虫汤,汤汁厚重,喝起来既然有蛋白质的厚重感,又有脂肪的甘润香甜,盐味还调放得刚刚好!
天哪,真的可以仗着食材足够新鲜就能胡乱烹饪吗?
胖叔又笑问:“栀栀啊,这沙虫汤……好不好喝啊?”
栀栀连连点头,继续啜饮美味的汤汁。
胖叔说道:“沙虫肉也很好吃的喔!是甜的哩,不信你试试!”
栀栀犹豫了很久也没勇气看一眼黎恕的饭盒,最后老实说道:“沙虫肉……我还是不吃了吧!”
叔叔们哈哈大笑了起来。
黎恕倒是吃得很开心,“是啊这沙虫肉确实好吃……很嫩啊,一咬就化了!”
栀栀不敢抬头,就盯着自己的饭盒,默默大口喝汤。
喝完一碗,她把空饭盒递给黎恕,“还要汤……只要汤,不要沙虫哦!”
黎恕便笑眯眯地给她盛了一碗净汤。
小金枝也是头一回喝沙虫汤。
不为别的,棠娘带着她在外头漂泊的时候,她厨艺不好,还嫌麻烦,从来也不会捕捉沙虫来吃,觉得太麻烦……
所以小金枝看到沙虫的丑陋模样时,恶心得差点儿快要吐出来了!
后来看到叔叔爷爷们善意地作弄栀栀姨?
她便也大着胆子喝了一口汤,又闭上眼睛吃了一条沙虫,瞬间瞪大了眼睛!
小金枝一下子就接受了沙虫丑陋的面孔、并且原谅了它!
沙虫:???
一口气连汤带肉吃了两大碗以后,小金枝吃饱了,便抹了抹嘴,问棠娘道:“阿娘,你是会说巨鲸它们的话吗?”
棠娘愣住。
第514章
棠娘揉了揉女儿的脑袋,奇道:“你这小小孩子,在胡说什么呢!人怎么可能听得懂鲸鱼的话?”
“那蓝鲸是怎么知道你会帮它铲除藤壶呢?”小金枝好奇地问道,“还有,它们又怎么知道阿娘你们需要它们的帮助,又怎么会把你们送到蛇岛呢?”
小姑娘又歪着头猜测道:“难道说,它们知道我们住在正义岛?”
棠娘笑了,“这个嘛……万物皆有灵。”
“它们并不认识我。海洋是它们的地盘,人呆在海里特别渺小无助,但它们知道人是聪明的,会使用工具、还掌握了劳动的技巧……所以人类做很多它们做不到的事,比如说帮它们处理伤口、帮它们铲除寄生的藤壶……这是约定俗成的事。”
“再说了,你想想,它们那么大一只,深海又是它们的主场,它还有啥是想求我们的?而我愿意帮助它们,不过为了结个善缘。至于我为什么知道它们是想求我铲除寄生藤壶么,这还不简单么?我一靠近它、它就不动的,还会主动把长着藤壶的身体正对着我,那不是求我帮忙是什么?”棠娘反问道。
小金枝点点头,然后又问,“阿娘,那它们又是怎么知道你们需要帮助的呢?”
棠娘答道:“它们感知灾难和气候的能力可比我们强多了!我都能感觉到台风要来了,它们还能感觉不到?”
“它们是无惧于台风的,毕竟沉到海底就能安然躲过……不过,它们知道台风来了,也知道人类是脆弱的,更加知道当时我们正在逃命。所以它们发出叫声,其实就是在问我们要不要帮助。”
小金枝立刻问道:“对对对!阿娘我就是想问这个……你是怎么让它们知道,当时你需要它们的帮助的?”
棠娘又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这个啊,将来得靠你自己去学着怎么跟它们沟通了。就跟你在岸上和小猫小狗玩,有时候它们用它们的方式,让你知道它们的需求,它们也会通过它们的观察,知道你喜欢怎样、不喜欢怎样……放在蓝鲸或者其他的海洋动物上也是一样的。”
小金枝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儿。
她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阿娘,那它们真的知道我们住在哪儿吗?为什么会把你们送到蛇岛附近?”棠娘笑了,“它们有智慧,但它们并不是神明,哪能真的知道我们住在哪儿、叫什么名字?只能说,蛇岛靠近大陆架了……”
大陆架这个名词,还是棠娘从黎恕那儿学到的。
依她自己的认识就是:蛇岛附近就是分界线,蛇岛往外是深不可测的深海,蛇岛以内海底地势平缓渐起,属于浅海了。
“鲸群只是很单纯地把我们送到最近的接近陆地的地方,它们并不知道我们住在蛇岛附近……事实上也是,哪怕我们已经到了蛇岛,但要想赶回正义岛,按着平时的脚程,也需要一整天的功夫啊……”棠娘继续解释。
这下子,小金枝彻底明白了。
栀栀和其他人也全都听明白了。
溶洞里陷入安静。
外头的风雨声就显得格外恐怖。
尤其是凶猛呼啸的风声,暴雨拍打地面、拍打在建筑上、拍打植物的声音……
尤其是拼命钻入溶洞的风儿,不但发出尖锐的啸叫声,还使溶洞里的气温也降低了不少。好在大伙儿燃了一堆篝火在,围坐在篝火旁,感受着篝火的温暖,手里捧着一碗热汤慢慢啜饮,再加上身边还有那么多的伙伴们……
倒也并不觉得有多少的可怕。
小金枝哆哆嗦嗦地说了句,“阿娘,你再跟我们说说……以前你和叔叔爷爷们在海上遇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吧!”
这时,大周突然一拍大腿,说道:“棠娘,我一直有个疑问,当初你们在外海遇上的那艘鬼船……后来你不是爬上那艘船了吗?你在那儿看到了什么?”
棠娘还没来得及说话——
小金枝便睁大眼睛,好奇地问道:“鬼船?什么鬼船???”
当下,一位叔叔就又绘声绘色地说起了当年的事儿。
栀栀和其他人都已经听过了。
不过,再次听到,也并不觉得无趣。相反,因为现在呆在阴冷的溶洞里,反而更加有种身临其境的恐怖感……
简直刺激极了!
小金枝听得认真极了,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听完以后,小姑娘的脸色有些惨白。
半晌,她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世界上……真的有鬼吗?”棠娘沉默不语。
大周说道:“棠娘,我们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栀栀就分析过了,你听听看,栀栀的分析有没有道理。”
然后大周就把当初栀栀的分析和推理一五一十地说了。
棠娘陷入沉思。
金枝则瞠目结舌。
小姑娘越想就越觉得有道理!
“对吖,那可能是一艘运输牙片的船,早就破烂不堪,因为无人驾驶已经在大海上飘了不知多少年,后来被现代人发现了,现代人知道牙片很贵,才想着拆下现代船的发动机,装在牙片船上……不料,装着牙片的木箱可能因为年代久远而腐朽了,牙片的气味散发了出来,直接把船上的人给薰死了!因为这样,那艘船一直在不停地原地转圈,它散发出来的气味,把阿娘和叔叔爷爷们也薰坏了,所以才会出现幻觉……是这样吗?”
总结了一番,金枝又好奇地问道:“阿娘,那你爬到了那艘大船上以后,到底看到了什么?为什么在船上呆了那么久?”
棠娘面上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那会儿也没个准确的时间可以参考,我不知道我上去了多久,并不确定当时我上去了半个时辰……”她轻声说道。
胖叔问道:“我记得你后来跟我说,船上有外国鬼。”
棠娘点了点头,“那些干尸穿的就是外国的衣裳,而且我上船以后,看到甲板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几个人,他们……都是男的,外国人,有的皮肤是黑的,像墨水那样黑。有的皮肤是白的,像白纸一样白,还有的……皮肤是青色的,像是人死了三四天的样子……”
“船上没有活人……”
棠娘低声说道:“我当时觉得眼前有薄雾,脑子也有些迷糊,那船很大,但也不是特别大,如果船太大,船体倾斜角度长、我不可能爬得上去。可我站在甲板上,透过薄雾,居然觉得远处出现了一条家乡小路……”
“……当时我就觉得很奇怪,因为我一不抽大|烟,二不喝酒,我在船上,怎么可能看到陆地上的农村小路?”
众人全都紧张了起来。
小金枝追问道:“阿娘,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棠娘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我……看到了我的阿爹阿娘。”
现场一片寂静。
棠娘低声说道:“那是晚上,他俩背着包袱跑在田基上,我阿爹跑在前头,阿娘跑在后头……阿爹牵着阿娘,阿娘一边跑一边哭……”
【唐母泣道:“当家的,我舍不得棠娘!”
唐父愁眉苦脸,“可我们已经没有活路了啊……”
唐母哀求道:“当家的,我们回去……带上棠娘一块儿走,好不好?”
唐父,“在这个世道,姑娘家家生得太美就是祸害!她要真跟着我们一块儿走了……到了外头,会把我俩连累死的!”
唐母大哭,“可我们就这样扔下她跑了,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南陵……我们还欠了韦老爷那么多的租子……棠娘一个小小孩子,她能有活路吗?”
唐父咬牙道:“她生得好看,韦老爷大抵会收了她做妾。做妾有什么不好,跟着韦老爷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以后再给韦老爷生个大胖儿子,岂不是跟着你我逃命的强?”
唐母哭道:“不!不行!当家的,我要回去……我、我要逃我也得带上我的棠娘……”
“啪——”
唐父扬手,狠狠地掴了妻子一巴掌。
他红着眼愤怒地说道:“你要是走了,别怪我扔下你俩不管!”
唐母捂着脸看着丈夫,最终摇摇头,转身就跑。
唐父暴怒起来,上前追到了妻子,拽着她的手腕儿猛然拖着她,朝着前方继续跑去,又道:“她又不是我们亲生的孩子,不过是个养女……不要就不要了!你是疯还是傻?”
唐母哭哭啼啼,“可她是我亲手养大的孩子啊……当家的我求求你,你放开我,让我回去找她,我们一块儿走,以后棠娘大了,她会好好孝顺你的……”
男人不允,拖着妻子走得远了。
空旷寂静的深夜,只隐约传来了女人悲伤的呜咽声】
说完,棠娘久久不语。
坐在她身边的傅明宇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棠娘会让女儿姓金了。
——就算亲生父母养活不了她,把她送到了养父母那儿,但养父母也一样遗弃了她。最后是她的亲大哥把她救了回去、教她本事,让她立足……
她感念大哥的恩情,也恨养父的绝情,才会让女儿跟回她原本的姓氏——金。
棠娘回忆完当时的情景,又道:“当时我脑子钝得很,觉得手脚也是软的……可满船都是外国人尸体,怎么会出现我的爹娘?我便生出了疑心,觉得自己是不是睡着了,是在梦里。然后我就掐我自己的穴位,掐了七八处……终于觉得脑子清明了些,再一看……”
说到这儿,她有些不自在。
但她还是说了出来,“……我发现我和那几具新鲜的死尸并排躺着,甚至还从那人死不瞑目的眼睛里看到了我自己的模样儿,也跟个尸体似的直挺挺的,脸色还发青……当时我被吓得,心脏都差点儿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然后飞快地起来了,抓着缆绳就逃下了船……”
众人皆倒抽一口凉气。
棠娘又看了栀栀一眼,笑道:“这件事在我心里也一直是个谜团,我向来不信鬼神之说,但当时的所见所闻……真的很难让我不相信……可如果我真的是因为吸入了牙片的气味而陷入幻觉,才会那么真切地看到阿爹阿娘抛弃我的那一幕……倒是个很合理的解释。”
栀栀笑不出来。
她托腮,静静地看着棠娘。
——棠娘幼年的命运实在是过于悲惨,但那也是那个时代贫穷人家的漂亮姑娘的命运缩影。幸好现在她有爱她的丈夫、有聪明可爱的女儿,还有着她喜欢的工作……
栀栀这才慢慢地笑了。
第515章
这一次的台风还真是厉害。
雨势实在太大,偌大的溶洞里也下起了“小雨”。更别说狂风将暴雨从溶洞口泼进来,直灌了一天一夜……
半夜时分,栀栀就被黎恕摇醒。
——倒灌进溶洞里的雨水已经浸到了大家燃烧篝火的位置。
没办法,大家只能收拾东西,朝着溶洞的高处撤退。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时分……
天却并没有亮。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气压依旧低得可怕,狂风肆虐、暴雨如注……
中午过去,风势雨势渐趋平稳,到了下午三四点钟左右,低气压散尽,风雨半停,空气湿度增加,且变得潮湿闷热起来。
傍晚七点左右,终于风停雨歇。
栀栀站在溶洞口朝外眺望,发现天空纯净得连一丝云彩也无,湛蓝湛蓝的。红彤彤的夕阳安静地坠在西边,似乎马上就要沉入海平面。
众人知道,台风终于过境。
当下,大家立刻分成了几班:栀栀和婶子们去了食堂,为大家烹饪晚饭;傅明宇领着男人们赶紧去巡岛;黎恕和大周先上正义岛雷达站去询问大兵们的情况,然后又去了一趟海鸥岛,先去军营问了问情况,又去把在海鸥岛值守的知青们喊去正义岛吃晚饭。
栀栀自知体力不行,婶子们做饭时动作也麻利,并不需要她和小金枝的帮忙。于是栀栀和就小金枝上上下下地跑了一圈儿……她俩去了疗养院、食堂的小仓库、以存放物资的几间大仓库匆匆跑了一圈,检查了一遍。
还好,因为之前的准备功夫做的好,这些地方没有明显可见的损坏。
晚饭时分,大家坐在一块儿吃饭。
饭菜比较简单,就是大米饭配上炒腌菜、炒大白菜,外加一道腊兔萝卜汤。
大伙儿一边吃饭一边说起了双岛的情况:
——正义岛的雷达站完全没问题,因为雷达站本身就建造在半山掩体之内。但是让大兵们没有意料到的是,掩体内是单循环密封空间,他们有粮有柴但不敢生火做饭,就怕二氧化碳中毒死了。所以七八个小伙子整整捱了一天一夜,就靠着压缩饼干、栀栀给的十来个烙饼和一把水果糖,外加凉白开,草草对付。
黎恕和大周过去的时候,大兵们也刚刚才从掩体里出来,一边检查各项设施一边在外头生炉子做饭吃呢!
——海鸥岛军营也完全没问题。
呃,这里说的没问题,是大兵们都没问题。但军营么,彻底被冲上岸的海水给淹没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地势低么,年年台风年年被淹。但这里的大兵们已经很有经验了,粮食和各种仓库全都建在半山腰,知道台风要来,连军营里的床架、食堂桌椅全都被拆卸了搬走了存在仓库里,大兵们全都上了半山腰的知青站去避难。
现在风停雨歇,大兵们已经开始打扫卫生,又把床架桌椅什么的全都往山下搬……
——海鸥岛的情况呢,知青站坚不可摧,没有问题。实验大棚基本没问题,没有肉眼可见的损坏。但露天农田有明显积水现象,水稻问题应该不大,小麦和玉米喜旱,但小麦田和玉米田里也有积水,情况堪忧。
黎恕和大周喊了几个大兵上去,大家先是将田基口挖开排水,如果能在今晚把小麦田和玉米田里的水排掉,损失应该没那么大。
——正义岛上的损失不小。
于是,大家匆匆吃完饭,就带上手电筒和头灯,开始忙碌了起来。
家禽被集中关起来闷了一天一夜,踩踏而死的、被饿死的、被热死的占两成左右。傅明宇让人开圈,让家禽们出来透透气、喂食喂水,又把死掉的家禽拿出来,堆到一旁去。还热乎的,当场宰杀,用盐腌制起来还能当成明天的午饭菜肴;已经凉透了还僵硬了的,直接埋坑。
菜园子已经被雨水给泡了起来,得用锄头挖开泄水渠,帮助放水。再把已经泡烂的蔬菜连根挖起,扔掉……
最大的工程就是要给正义岛上的小麦田、玉米田泄洪了。
在干体力活方面,栀栀也帮不上太大的忙。
夜里十二点多,她筋疲力尽地回了家。
烧了热水洗过澡、换上干净的衣裳,又连烧几锅热水把家里的开水保温瓶给灌完了,最后又给黎恕煨了一锅热水架在煤炉子上,这才拖着疲倦的身子躺到了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睡醒一觉,觉察到床畔的动静……
栀栀伸手抱过去,得到了一副精壮瘦削又有力的腰身。
犹有水迹。
还带着香皂和洗发香波的香气……
嗯,黎恕应该是刚洗过澡、洗过头。
温软的唇堵了上来。
栀栀还没清醒,人就被带入浮浮沉沉的大海之中,脑子愈发糊涂。直到两人都出了一身大汗,黎恕才喘着粗气下了床,张罗着端了温水过来,给栀栀擦洗。
栀栀闭着眼睛问道:“几点了?”
“还早。”
“还早是几点嘛?”
“四点一刻。”
“赶紧睡,明天要打仗……”
“嗯,知道!”
“打仗不可怕……不怕庄稼有事,就怕人有事啊……”
“快睡吧!”黎恕轻轻拍了拍栀栀的腰身。
栀栀嗯了一声睡着了。
黎恕把盆子毛巾拿去卫生间搓洗干净,也把他自个儿收拾了一遍,赶紧上床,抱着栀栀一块儿睡。
第二天一早,黎恕起来煮了一大锅挂面。
家里的鸡蛋被栀栀全煮熟了让姜女士带走了,黎恕只好把家里的腊肉切了几片下来,扔进面锅里煮熟,出锅时调了味再撒了点栀栀在自家阳台上用破了洞的破脸盆种的葱花……
两口子吃了一顿腊肉面条,就匆匆出了门,去了海鸥岛。
黎恕跑去军营,用电台和南陵军营取得联系,问了一下南陵镇上的消息。
得到的准确消息是:南陵镇上的情况还是比较好,在镇上避难的三十七岛居民已经开始陆续返回。
黎恕松了口气,跑到半山去告诉了栀栀一声。
栀栀这也才松了口气。
从九点多开始,正义岛的居民开始陆续回到岛上。
姜女士、赵阿姨带着孩子们,和洪禾禾母子四人搭乘一艘小船儿,直接来到了海鸥岛。
栀栀连忙先给姜女士、赵阿姨和洪禾禾沏了茶水,告诉她们黎恕他们平安回来了,又抱住了孩子们,开始询问她们在镇上过得怎么样。
姜女士心有余悸地说道:“哎哟上一回的台风啊,跟这一次的台风相比……都是台风,怎么差那么远啊!”
她们被安排住进南陵高中的教室里,由于人满为患,正义岛只分到了四间课室,近五百人挤在这小小的四间课室里,说得不好听一点儿,大家只能把带去的铺盖傅在地上,然后坐在地上干等……
赵阿姨插嘴道:“栀栀啊,得亏我们走的时候你煮了三十多个鸡蛋让我们带上,要不然啊,我们可就要捱饿了!”
栀栀奇道:“这话怎么说?明宇不是让人带了粮食去吗?”
姜女士直摇头。
洪禾禾气愤地说道:“这事儿说起来连我都生气!”遂将当时的情况说了。
——南陵镇上一共有十二支生产大队,一二三四五六都在镇上,七、八、九、十、十一、十二都在岛上。所以这次台风来袭,本镇居民都留在自家,去镇上避难的,都是岛上的居民。
正义岛的人自带粮食去了,但其他岛的人没有啊!
于是正义岛的人煮上一锅饭,就有人过来蹭饭……刚开始的时候,正义岛的春芽婶子还会因为对方也是个看起来腿脚不便的老妇人,可怜她,便答应她说,等正义岛的人分完了饭以后,若是还剩下,可以给她一份。
那老妇人便哭哭啼啼地说,她怎么怎么不容易,怎么怎么可怜,身体又怎么怎么不舒服……
春芽婶子好脾气地解释,“不瞒你说,这次我们正义岛出来避难的人里头啊,也有不少是上了年纪的人,他们也有病痛……所以这些吃食呢得先紧着他们,阿婆,你放心,分到最后要是还有得剩,我肯定给你一份。”
老妇人哭道:“来之前的头一天晚上就没吃,一大早被吓着了,也还没来得吃……大妹子,求你行行好先给一口吃,不然……我可真要活活饿了啦!”
春芽婶子一听,皱起了眉头,“阿婆,我看你眼生得很,你究竟是哪个生产大队的啊?要真是你说的这样……这事儿咱必须过问!青天化日之下,我们南陵可是有名的科技种田示范乡,你说我们还没有富裕起来,这个我承认,可你要说我们南陵还有哪户人家连饱饭都吃不上的话……”
“走!我这就陪你去问问你们大队长,他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能让生产队员饿成这样儿呢?”春芽婶子生气地说道。
老妇人顿时吱吱唔唔,只说道:“家里儿媳妇太凶了哇,可不关生产大队的事儿。”
春芽婶子不依不饶,“那也不成!我们南陵镇十二支生产大队,这些年来轮流当选了先进文明生产集体……要是你儿媳妇真这么过分,连饭都不给你吃,那你们大队是怎么当先进文明集体的?”
春芽婶子的本意,要是替这老妇人出头。
旁边的人听了,也生气,纷纷说道:
“就是就是!谁家儿媳妇这么坏啊,怎么虐待老人,她以后不会老的吗?”
“这事儿咱们必须要管!不闻不问就是在助长歪风!”
“可话又说回来,我还真没听过咱南陵有这么过分的儿媳妇吧?”
“我觉得也是,我就是南陵人,十二支生产大队里都有我家亲戚,我还从没听说过咱们镇上有这么厉害的儿媳妇呢!”
“就是啊,被婆婆逼得离婚的我就知道有两个了,快被儿媳妇饿死的婆婆我还真不知道呢!”
“这人看着眼生……她不是我们镇上的吧?”
说着说着,大家就开始怀疑起这个老妇人来。
而这老妇人也十分不安,往后退了几步,又看向了春芽婶子,苦苦哀求道:“大妹子啊,求求你……赏口饭吃吧!”
春芽婶子说道:“阿婆你别怕,你先告诉我你是哪家的,我不但好饭好菜的请你吃,我还会帮你出头、为你做主、给你讨回公道!”
老妇人盯着春芽婶子看了半日,阴恻恻地问道:“也就是说,你见死不救?连一口救命的饭菜都不肯给我?”
“阿婆,你到底是哪一家、哪一支生产大队的?”春芽婶子继续问道。
老妇人突然就脱下鞋,并且将她那沾满泥点子、还又脏又臭的解放鞋给扔进了一旁的饭锅里!
现场顿时一片哗然!
正义岛的人全都惊呆了。
也不是。
是现场所有的人全都惊呆了。
南陵镇上的人们都是靠耕种而生的农民。
既然是农民,就没有不珍惜粮食的。尤其是现场四五十岁往上的人们,全都经历过旧社会,就没有没捱过饿的!
哪怕就是到了新社会,现在南陵还成为科技种田示范区,大家都能吃饱了,可人能吃饱饭了,也是要靠农民辛苦劳作才能收获的啊!
从育秧开始就兢兢业业,抛秧过后洒肥,一天三四次地盯着秧苗的变化,化肥洒太多会烧死秧苗、洒太少营养又不够;三伏天在地里除草除虫,抽穗的时候就怕老天爷不下雨,结穗的时候又怕老天爷下雨,快成熟的时候早晚驱赶雀鸟,成熟以后为了抢收又累得半死……
现在还遇上这么严重的台风,也不知道多少秧苗要死在台风手里!
补种还来得及吗?今年大家会捱饿吗?也不知道家里的存粮会不会被雨水泡坏……
在这个节骨眼上,这老妇人居然当众浪费、损坏粮食,将她的脏臭鞋子直接扔进饭锅里,那臭鞋带起的泥巴还均匀地洒在白花花的米饭上……
踏马的她是不是不想活了???
众人红了眼。
春芽婶子气愤地骂道:“你是不是有病?有问题你就提出来!你糟蹋粮食干什么?”
老妇人眼珠子一转,“我可不就是有病么?我一早就跟你说了我几天没饭吃了哇……让你给我一口吃的你也不肯哇……我现在我、我、我就要发病了哇……”
说着,她往地上一躺,开始浑身颤抖了起来。
春芽婶子定定地盯着老妇人看了一眼,笑了,“原来还真是个外地人!”
——本地人不可能不知道正义岛在南陵的地位!首先,正义岛的大当家在南陵十分有威望,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人,他们绝不可能来闹正义岛。其次,别栀栀在南陵的影响力更大,南陵镇上年轻一代的人都拥护她。
可这个老妇人居然敢来正义岛闹事?
老妇人继续赖地大嚎,“外地人咋了?外地人也是人!你们年纪轻轻地欺负我一个孤身老婆子……王法在哪里?政府的人呢?咋不来管管啊……”
春芽婶子大吼一声,“老姚!”
不巧的很,她男人老姚跑去做事去了,这会儿不在。
但是刘叔和罗叔闻讯前来。
“弟妹,啥子事嘛?”
周围的人拉着刘叔和罗叔,气愤让他们去看饭锅里的那只鞋,又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刘叔和罗叔气得脸都扭曲了。
“也是稀罕哦,现在还有人看不起我们正义岛……”刘叔阴阳怪气地说道。
罗叔问春芽婶子,“弟妹啊,现在怎么搞嘛?”
春芽婶子冷笑,“这老太婆不是说她有病吗?哎呀我也不知道她有什么病……”
罗叔点头,“晓得了,她有病!”
刘叔愣住,疑惑地问道:“老罗,这老太婆有什么病?”
罗叔想了想,匆匆离开。
没一会儿他又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只活鸡。
活鸡是正义岛食堂负责人老张从岛上带来的,因为担心没有荤菜嘛,所以带了一笼鸡、一笼鸭……
罗叔拎着那只鸡走到老妇人身边,蹲下,很和气地问道:“老不死的,晓得这是啥不?”
“鸡。”老妇人答道。
她眼珠子乱转,心想这些人居然还有鸡!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几只鸡,能不能想办法讹几只走?
罗叔摇头,“不对。”
老妇人愣住。
她狐疑地盯着那只肥美的麻花母鸡看,心想这不是鸡、难道……是只鸭?
罗叔缓缓地说道:“这是一只……手撕鸡。”
然后站起身,将母鸡放在老妇人的脸面上方,缓缓开始了拉扯动作。
母鸡咯咯挣扎——
洒了老妇人一头一脸的鸡血!
甚至连鸡内脏都落在了老妇人的身上。
老妇人震惊地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
她两眼放空,然后两眼一翻白,人晕死了过去。
罗叔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这老太婆是真的有病!看,她晕过去了。”
春芽婶子瞪了罗叔一眼,“老罗啊,你这么个杀鸡法,怎么去毛呢?”
罗叔:……
刘叔说道:“应该也是一样的用开水烫烫就能拔毛了吧?”
春芽婶子哼了一声,说道:“那你俩负责把这鸡处理好了再拿给我啊!”
然后气呼呼地去处理那锅被污染的米饭了。
——老太婆扔了一只鞋进去,那鞋带着污泥与雨水,根本就将整一锅米饭全都污染了,不能吃了!只能扔掉!
好心疼。
再后来呢,那老妇人醒过来了以后,就悄无声息地爬了出去……地上残留着鸡血的痕迹。看起来,老妇人应该是朝着楼下离开了。
有人去喊了陶容冶过来,陶容冶带着人去追,才终于把老妇人给截住。
这下子,被吓破了胆的老妇人十分配合,一五一十地全说了。
——她叫王爱花,确实不是南陵镇的人,而是临镇的。她听到了广播说,会有超级台风来袭后,就立刻拖儿带女的领着家里人赶到了南陵,又趁乱住进了南陵高中的临时收容中心。那王爱花为啥要在台风来临前,赶到南陵镇来呢?
是因为她认为南陵镇比较富裕,台风过后她会有捡漏的机会。所以她就盼着台风过了以后,带着一家人捡到了好东西就赶紧回去……
没想到,她居然看到春芽在教学楼的楼梯间做饭?
王爱花大喜!
于是她仗着自己年老,上前扮可怜讨要吃的,并且还打定了主意……瞧这女的煮了那么大的一锅饭,那不得赶紧多要点,让她一家人吃个饱?
谁想到春芽居然不肯给?
于是就有了她扔鞋的那一出。
陶容冶手头事情也多,当下没有细究,只是很严肃地批评了王爱花一顿,就让她先在住在收容中心,想着等台风过了以后,再移交给临镇的政府来处理这事儿。
没想到王爱花的儿子听说了以后气得不行。
半夜时分,王家人摸上三楼,在堆放在楼梯间里的几袋正义岛带来的大米上……淋了尿!
就这样,第二天一早,春芽婶子准备给大家做早饭的时候发现了不妥!
当然又是一场官司……
最后叔叔们忍无可忍,去抓了王爱花的儿子们,狠揍了他们一顿,还给了他们同等待遇!
王爱花一家也是在其他人的提醒下,才知道她惹的是正义岛的人、是唐棠娘的手下???
当下,王爱花全家人都被吓得屁滚尿流!
是,官司是断明白了。
但淋了尿液的大米,谁还敢吃?
幸好还有一袋面粉还没开过。
所以第二天的白天呢,大家就每人只分到了一个白馒头!
幸好栀栀煮了三十多个鸡蛋让姜女士带去,姜女士给自家孩子们和洪禾禾的孩子们留了一人两个鸡蛋,剩下的全都送给年纪大的人吃了。
直到昨天晚上雨停了,春芽她们去军营借了米粮蔬菜,这才给大伙儿做了一顿饱饭吃吃。
听到这儿,栀栀直皱眉,“这王爱花一家是什么人啊,怎么损招那么多!”
洪禾禾说道:“一会儿当着春芽婶就别说这个了,她昨天哭了一天,说对不起大家,要是当时她把大米搬进课室来的话,肯定就不会被王爱花一家淋尿了!”
赵阿姨叹气,“那谁也不知道那王爱花一家那么无耻啊,再说了,那么几袋大米要是搬进课室里去,那岂不是更加挤了?一个课室挤一百多个人呢!不瞒你说,我在那屋里坐了一天一夜,屁股都是疼的!”
栀栀正准备开口——
龙强突然急匆匆跑过来,敲了敲栀栀的办公室门,“栀栀!栀栀……”
猛然看到办公室里的姜女士等人,连忙点点头,先和众人打了个招呼,然后说道:“栀栀,镇上出事儿了!容冶托人带了话过来,让你马上去一趟镇上!”
栀栀立刻站起身,问道:“有说是什么事儿吗?”
龙强低声说道:“好像是……隔壁镇子受灾严重,容冶的意思是,让你赶紧过去看看,咱们南陵可能要收容难民。”
栀栀对姜女士说道:“妈,你先带着孩子回去啊,我去一趟镇上,回头你和黎恕说一声。”
姜女士点点头。
栀栀匆匆走了。
第516章
栀栀匆匆赶到了南陵镇。
陶容冶正忙得焦头烂额,听说栀栀来了,连忙把她迎进他的办公室。
栀栀先问,“咱们镇上的情况怎么样?”
“本镇十二支生产队,没有任何伤亡报告。不过,房子还是有倒塌的,家禽也有死亡的,庄稼被打坏了不少,目前还在等待统计……我已经下达了死命令,今晚数据要全部汇总上来,明天一早咱们就知道了。”陶容冶答道。
栀栀又问,“那隔壁俩镇子的情况呢?”
陶容冶看着栀栀,深呼吸,说道:“初步消息是……伤者有一百多个,是否有死亡数据,目前还不知道,但房屋倒塌无数,庄稼……差不多全没了,可能有近万名无家可归者。”
栀栀愣住,“怎么会这样?”
——当年南陵镇第一生产大队队长韦大业在台风来临前玩忽职守,消极对待,造成数人死亡、房屋倒塌、粮仓倒塌、庄稼被淹等灾难……
自那以后,每次台风来袭,南陵镇总是很认真的布置一切防灾工作。
所以近年来,可能会由于台风来袭的原因,对于生产、经济方面发生部分毁损,但人员伤亡事件基本已经绝迹了。
就拿南陵镇上的六支生产队来说吧:
——家家户户都建有防灾地窖,平时用来储存杂物,台风来的时候全家都躲进地窖,就算房屋倒塌,地窖也不会有事,照样有透气孔、有供人进出的后门。
——庄稼地附近全都种植了防风林,就算台风来袭,受损最严重的基本就是防风林,与防风林树木倒塌时压坏的庄稼。
——所有的仓库全都建立了防固机制,基本是每个月就要派人检查一次。台风来临前更是会派人反复检查五次,有问题提前解决。
——所有人全都养成了灾前储存食物与清水,灾前关闭所有建筑物的门窗,包括会把街道上的店铺招牌、桌椅、花盆、杂物等全都收好……
所以刚才栀栀匆匆赶到南陵镇上的时候,街道上光秃秃的,所有店门店铺闭门闭户,除了落叶与被狂风吹折吹断的树木、树枝之外,街道上几乎没有肉眼可见的损坏。
那么问题就来了。
南陵作为带头大哥,一直拉扯着附近的镇、乡、县、市……平时这些地方的官员也没少来南陵参观和学习。
怎么这次的问题这么严重?
不过,追责的事儿有其他人负责。
现在——
陶容冶说道:“……市委陈秘书给我打的电话,说希望我们能接纳双镇难民。”
说着,他满面愁容。
栀栀知道陶容冶的为难。
南陵镇的本地居民才万多人,要负责万余难民的吃喝拉撒……
镇子重建是个大问题,庄稼还得补种,没有半年七八个月的,根本不可能恢复到以前的状态。
栀栀沉吟片刻,说道:“走,咱们这就去双镇看看。”
陶容冶点了点头。
他找来他的秘书小陈,想让小陈开上吉普车去。
栀栀制止了他,“骑自行车去吧!”
陶容治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
——这次的狂风暴雨有可能带来山石滚落、树木倒塌等拦路情况。骑自行车去虽然辛苦,但应该是受阻碍最小的一种出行方式。
于是人各自带上一壶凉白开,又去镇政府食堂各拿了四个馒头,就分别骑着辆自行车往双镇而去。
还就真像栀栀所猜想的那样,刚刚才沿着唯一的一条马路离开南陵镇,就看到一棵倒塌的大树横在路中间。
南陵岸防部队的几辆军用运输车被堵在了这儿。
大兵们正光着膀子想办法往大树上系绳子,准备用卡车将倒塌的大树拖行到一旁去。
看到栀栀一众,大兵们先帮着她把自行车给抬过那棵大树,又说道:“一路要小心啊,才过大雨,就怕公路两边的山体发生滑坡……”
栀栀与陶容冶、小陈谢过大兵们,骑上自行车继续往邻镇而去。
还就真像大兵们和栀栀猜想的那样,一路行来,几乎每骑车走上十来分钟,就会遇上山石塌方、被狂风摧断的树木横在路上这样的情况。
人大部分的力气全都花在搬自行车上……
一路上,还是有不少步行往来的老乡,大家看到了,也会帮着他们推拉一把。
栀栀也问了问这些老乡:现在路不通,还着急上哪儿去?
老乡们大多数都是附近几个镇上的人,台风过后担心亲友的安危,所以急忙出门打听情况。
栀栀把南陵镇的情况说给他们听,又打听他们镇上、村里的情况……
然而一番打听下来,她和陶容冶、小陈的心里都有些不妙。
最终大家相互鼓气、又相互嘱咐一定要注意安全,然后各自上路。
坐汽车两小时左右的车程,因为公路频频受阻……直到下午四点多,栀栀一众才抵达双镇。
果然,双镇的情况可比南陵严重多了!
好多群众的房子被台风给掀了顶,门窗也坏了,家里的细软全被雨水冲了出来……简直满目疮痍。
群众无处可去,公路两旁坐着老弱病残,还有不少伤者,耳边尽是呜咽声与哀嚎声。
栀栀和陶容冶对视了一眼。
——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可看到这一幕,栀栀心里还是很难受。
人推着自行车直接去了双镇镇政府。
镇政府里乱成了一团。
几位镇长都不在。
只知道刘副镇长蹲守在岸防部队的联络点那儿——因为山石滑坡,现在镇上的电话线都断了,唯一能和外界联系的就是岸防部队联络点,那里能收发电报。
其他的张镇长、王副镇长和林副镇长全都出去视察灾情去了。
栀栀便和陶容冶他们一块儿离开了镇政府。
双镇的镇政府是建在盘山公路边的一块空旷的空地上,站在高处,可以看到低洼处的一片村落,几乎已经被倒塌的树木给掩埋得差不多了!
栀栀和陶容冶对视了一眼。
看起来,那个村落应该就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
搞不好张镇长就是去了那儿。
于是栀栀等人把自行车锁好,步行赶往那个村子。
果然在这儿找到了张镇长。
张镇长光着脚,裤角挽到膝画上,腿上身上头上全是泥浆。他看到陶容冶,眼圈儿都红了,上前紧紧握住陶容冶的手,说道:“陶镇长,我们双镇……需要你们南陵的帮助啊!”
陶容冶反手握住他的手,说道:“我这不就来了吗?来,咱们来说说,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双镇没有南陵大,常居人口一万多人,但这一次,全镇受到了灭顶打击!
庄稼目测大约只保住了十之一二,镇上的房屋倒塌数据还没出来,伤亡人数倒是已经出来了……没人死亡,但伤了一百多人,都是呆在自家避灾的时候,被滚落的山石、倒塌的树木给压坏房子造成的。
现在伤势较重的伤者已经被人们用牛车、马车等方式,送往市里抢救。伤势较轻的伤者,留在原地由镇医院组织救治。
大约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粮仓被保护得好好的。
张镇长和陶容冶讨论的时候,栀栀就站在一旁打量着这村子里的受灾情况。
——大多数村落都是依山傍水自然建成,双镇也一样。
但是双镇最大的问题就是,大多数村子是建在半山上的,台风一来,吹折了树木、倒塌下来压坏了房子;暴雨又令山体滑坡,给村落带来二次伤害……
现在有这么多的村子都受灾这么厉害……当然在原址上复建是比较容易的。可谁也说不准,下一次同样厉害的台风什么时候会来。
倒不如趁这机会重新选址,找到真正的宜居地,再按防灾防震统一标准来规划建造。
但这么做也有弊端。
毕竟依着双镇镇政府现有的财政水平,未必有帮扶的能力,只能靠老百姓自己出钱建造。
选址,意味着老百姓必须要放弃他们自古以来的家园。按防震抗灾标准来建造房屋,就必须请动有关部门来选址和设计……
老百姓们会同意吗?
“栀栀,你怎么看?”陶容冶问道。
栀栀回过神,看向了陶容冶。
张镇长解释道:“栀栀,容冶刚才说,居住区最好另外选扯重建……”
栀栀诧异地看向了陶容冶。
原来他也有这样的想法?
想想也对。
都是在同一条壕沟里同进退十数年的战友,这点儿默契还是有的。
于是栀栀、陶容冶和张镇长就蹲在泥潭里的大石头上,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了起来。
张镇长对栀栀和陶容冶的提议很感兴趣,但他也觉得压力很大,所以他需要先吹吹风,看看村民们的接受程度。如果这个建议有可行性的话,他会再请教栀栀和陶容冶。
在这个节骨眼上,张镇长是很忙的。
很快就有人过来询问他各种各样的安置受灾群众的事儿……
栀栀和陶容冶便告辞了。
“咱们现在回去吗?”陶容冶问栀栀。
栀栀看了看腕表,答道:“现在是六点半,咱们回南陵估计也要花上四五个小时,倒不如再继续往前走走,去庄镇看看他们的情况。”
骑自行车回南陵需要花上四五个小时,去庄镇大约需要花上一个多小时——如果道路顺畅的话。
而且栀栀之前问过赶路寻亲的老乡,知道从双镇到庄镇的公路基本没有什么问题。
陶容冶点点头,“成,那我们这就走吧!”
说着,人回到镇政府,取了自行车,又朝着庄镇的方向赶去。
渐渐的,天色暗沉了下来。
就像老乡们说的那样,这一路上还算顺利。甚至路上还有两两的行人……栀栀他们停下来一问,原来行人们都是去探完亲、匆匆往回赶的老乡。
栀栀和陶容冶、小陈继续往庄镇的方向踩着自行车。
在估计着距离庄镇还剩下十几公里的盘山简陋公路上,前头是个极大的拐弯处。天黑了光线不好,陶容冶骑着自行车在最前头,栀栀紧紧跟在他身后,小陈跟在陶容冶身后。
结果前头突然传来了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的“咔咔咔”的声音……
陶容冶立刻刹住车子!
栀栀没能及时刹住,冲出去两米远……
“栀栀小心!”陶容冶大喊了一声,直接扔下自行车,朝着栀栀冲了过去,一把就将栀栀拉到了自己身后。
栀栀的心儿怦怦狂跳起来。
小陈也喘着粗气问道:“别同志,陶镇长……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是不是……”
“砰!砰!砰!!!”
“哗啦啦啦——”
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从这惊天动地的动静、以及地面传来的震动感,栀栀也知道……肯定是前头拐角处发生了山体塌方!
然而更糟糕的就是——
前头突然传来了惊慌失措地尖叫声,
“救命!救命救命!”
“快跑啊塌方了!”
“我爹被卷进去了……快来人救命啊!”
“别过去!这塌方还没完!”
“不行!我爹被埋在泥巴里头了!救命……”
栀栀和陶容冶、小陈面面相觑。
——前面有人被卷进去了?
陶容冶飞快地一把将背在身上的军用水壶和公文包扯了下来,扔给小陈,又吼道:“小陈你保护好栀栀!”
说着,他就迅速朝着前头跑去。
栀栀也跟着往前头跑。
小陈将陶容冶的水壶往脖子一挂,冲上前去一把拽住栀栀,急道:“栀栀姐危险!你别过去!别过去!”
不过,在拉扯之间,小陈和栀栀已经跑到了拐角处,而陶容冶已经冲到拐角处的那一边。
就在这时,突然一阵地动山摇——
栀栀听到陶容冶着急地大吼,“同志们!快撤!快撤——”
顷刻间巨石从山顶滚落,以极其震憾的声音重重砸在了水泥公路上,发出如同轰雷一般的巨鸣声。
陶容冶的声音顿时消失不见。
栀栀呆住。
第517章
栀栀急得不得了,拼命想要挣脱小陈,去前头看一看。
小陈又着急又难过,最后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死死抱住栀栀的一双小腿,用尽全身的力气阻止栀栀过去。
“栀栀姐!求求你了别过去!别过去……”小陈哭道,“陶哥说了不让你过去!呜呜呜……”
栀栀被折腾得精疲力竭,“小陈!”
她喘了两口粗气,“现在已经没有动静了……我俩现在、马上、立刻过去看看!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要是还有动静,我第一时间保护好我自己行不行?”
“行还是不行?”栀栀吼道。
小陈这才抽抽噎噎地松开了手。
栀栀喘着粗气朝着山体拐角处狂奔而去。
小陈抹了一把眼泪,也从地上爬了起来,跟着栀栀往前头跑。
在山体的这一边时,确实听不到那一头的声音。
跑过去以后,第一时间就听到陶容冶这会儿正在指挥现场,“乡亲们请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我们把绳子捆起来!”
栀栀冲到他跟前,“容冶你没事吧?”
陶容冶这才转头看向栀栀,“我没事!对了栀栀,你先去旁边照顾一下家属!”
说着,他继续指挥现场。
栀栀转头一看,看到二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姑娘正六神无主地瘫坐在一旁哭泣。
她赶紧过去,问道:“妹妹,怎么了?”
姑娘泣道:“我们走到这儿的时候头顶上有小石子儿掉下来,我爹说可能会塌方,让我们往后逃,我弟弟说赶紧冲过去吧……然后他们俩就冲过去了,我跑得慢我、我没冲过去……然后大大小小的石子儿和泥巴就砸了下来……我再喊我爹和我弟弟,就再也没人回应我了!”
旁边还有几个群众帮腔,“对面也有人被轧了!”
栀栀握住姑娘的手,开始打量起现场来。
——公路一旁就是悬崖峭壁,抬头望去……因为天已经黑了,看不到顶,但能看到山体斜垮了半边滑下来。公路上大小乱石密布,被生生冲出了一道乱石与洪泥的屏障,正好横在路中间……不仅如此,还有更多的大小石块和泥土被冲下了公路,一直继续往下冲去!
也就是说,横在路中间的大小巨石与泥块、残树等等,将一段公路分截成两段。
这边的人过不去,那边的人也过不来。
栀栀这一边大约有七八个群众,而那一边似乎也有些群众,就是不知道人数有多少,情况怎么样。
栀栀扭头喊小陈,编了些简单的句子,大家一块儿朝着那边喊话:
“对面的老乡有几人!”
顷刻间,对面叽叽呱呱地叫嚷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对面也齐声大吼了起来,“我们有人!我们有人!”
栀栀这一边继续大喊,“你们那边有没有人受伤?有没有人受伤?”
对面也齐齐大吼,“有一个人……掉下去了!有一个人……掉下去了!还剩我们个人!还剩我们个人!”
栀栀又赶紧问这一边的群众,“咱们这边儿一共掉了几个人下去?”
其他人都摇头。
年轻姑娘哭着说道:“就我爹和我弟弟。”
那这一边掉了两人下去,那一边掉了一个人……一共有个伤者。
栀栀和陶容冶商量了一会儿,决定第一步先派人下去寻找伤者,第二步是得把栀栀这一边的群众全都转移到对面去,第步就是得把自行车也弄到对面去,再安排人骑车去双镇求救。
毕竟这地方距离庄镇只剩下十几公里的路程,如果回头去双镇,几十里路都杳无人烟的。
但这会儿谁也不知道头顶上还会不会继续发生山体滑坡。
两边的人们都挺焦急。
经过一系列的摸索……
最终大家终于清理出来一条泥路,能勉强过人。
双方汇合在一起,都有点激动。
小陈带着人去把辆自行车推了过来,大伙儿一块儿想办法把自行车又推又拉又扯的,总算把自行车给弄到了对面去。
接下来,陶容冶安排小陈和其中一个名叫石小红的女人一块儿骑自行车去庄镇求援。然后让大家在附近寻找、呼喊伤者的名字。
八点一刻,第一名伤者从昏迷醒了过来,回应了大家的呼叫。
大家欣喜若狂,急忙七手八脚地把人从泥堆里扒拉了出来……在这过程中,又发现第二名伤者,不过他仍然处于昏迷之中,大家是在无意之中找到他的。
一部分人把两名伤者搬抬到公路上,另一部分人继续呼唤第名伤者的名字,希望可以尽快找到他。
栀栀已经知道,年轻姑娘名叫王四喜,她爹叫王爱民,她弟弟叫王七宝……被救起来的两个伤者,正是王四喜的爹和弟弟——王爱民和王七宝!
王七宝是自动醒过来,主动呼救的那一个,他伤势不重,因为石头砸下来的时候,他爹推了他一把,他是被泥土卷进去、冲下山坡时撞到脑袋才晕了过去的。
王爱民伤得比较重,据说他是想用手臂挡住落下的山石,然后头朝下摔倒、一头扎进了泥里……
栀栀看到他的右手,确实已经呈现出不规则骨折状态了。
而且王爱民始终叫不醒!
有心跳,但非常微弱,呼吸也时有时无。
栀栀急了。
她立刻让王四喜把王爱民的上衣解开,跪在王爱民身边开始为他做心肺复苏,又对王四喜说道:“快,给你爹做人工呼吸!”
王四喜呆住,“什么?”
“人工呼吸!”栀栀大声说道。
王四喜一脸的呆滞,“人工呼吸是啥?”
“就是给他渡气儿!”栀栀快急死了,“你得配合我……快啊!”
王四喜的脸蛋瞬间涨得通红,“你说什么?你让我给我爹渡气儿?我、我是他女儿啊!”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不想救你爹!”栀栀奋力按压着王爱民的心口,急出了一身一头的汗。
王四喜拼命摇头。
栀栀被气得不轻,只得大叫,“陶容冶!陶容冶你过来!”
陶容冶飞快地跑了过来,“栀栀,怎么了?”
栀栀急切地说道:“快!给他做人工呼吸!”
陶容冶毫不犹豫地跪在王爱民身边,一手捏住王爱民的鼻子、一手掐住他的嘴,俯下身子就开始给王爱民做人工呼吸。
就这样,栀栀一刻也不停歇地拼命地给王爱民做了半小时心肺复苏,陶容冶也一直在给王爱民做人工呼吸——
终于,王爱民突然猛烈地咳起嗽来。
栀栀累瘫了,无力地跌坐在一旁。
陶容冶也累得不行,只觉得一阵头晕脑涨,差点儿昏死过去……
这时,负责搜救的人们欢呼了起来,“找到了找到了!找到王仁良了!”
栀栀和陶容冶精神一振。
两人相互搀扶着、挣扎着起来了,朝着那边走去。
王四喜则嚎啕大哭了起来,“爹!爹你终于醒了啊……”
另外一个伤者叫王仁良,是个十多岁的汉子。他比较惨的一点就是被洪泥摔倒在地的时候,正想开口呼叫,结果两排牙齿咬到了舌头,差点儿直接把舌根子咬断!
他是被断舌之痛生生痛晕了过去的。
后来醒了,也听到大家在叫他的名字,可他说不了话,全身还痛得不行、又无法行动……还由于塌方面积挺大,天又黑了,大家举着火把毫无目的寻找,真的很难发现他。
最后王仁良拼命蹬腿,发出了动静,大家才觉察到,赶紧跑来察看,这才发现了他的。
大家七手八脚地把王仁良抬到了公路上,栀栀赶了过去,请老乡解开了王仁良的衣裳,看了一眼他的胸膛,看到了肉眼可见的骨折迹象,再观察一下他的胳膊和腿……
她知道王仁良全身多处骨折,最好不要造成二次伤害,连忙大声说:“他全身有多处骨折!请大家帮忙给他做副担架……”
众人刚才看到她把王爱民给救醒了,对她比较信服。当下就有人下到了半坡那儿,用脚踩断了几根手腕粗的小树……没有绳子,男人们便将上衣和汗背心全都脱了下来,汗背心被当成绳索来固定,上衣被当成担架布……
众人甚至商量着,现场还有一辆自行车,干脆将担架的一头放在自行车后座那儿,另一头就大家轮流用手提着。
这么一来,大家不至于太辛苦,王仁良躺在自行车后座的担架上,也不至于因为过于颠簸而加剧他的伤情。
结果,正当大家准备把伤势最重、浑身上下伤痕累累的王仁良抬上担架的时候——
“等等!等一等——”王四喜突然扶着王七宝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道,“你们怎么只做了一个担架啊?我弟弟伤得不轻,要不先让我弟弟躺上吧!”
她话音未落,王七宝已经一骨碌爬上了担架……
担架的一头是架在自行车后座上,另一头本来是两个壮汉一人提着一头的;由于过于震惊,那两大汉手里没握稳……
“砰”一声响!
担架的另外一头重重地掉在了地上。
简易担架像个滑梯似的,一头搭在自行车后座上,一头滑在了地面上。
而王七宝也从担架上滑了下来,一屁股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我草泥玛!”王七宝暴怒,大骂了起来,直起身子从在“滑梯”上坐了起来,一双牛眼狠狠地瞪着那两个失手的大汉。
众人全都惊呆了。
一位名叫娇婶的中年妇人劝道:“七宝,你瞅瞅仁良的伤……他的伤可比你的严重多了!要不你坐在这自行车后座上,把这担架让出来给仁良吧!”
王七宝斜睨着娇婶,恶声恶气地说道:“你是大夫?你咋知道他伤得比我还重?万一我伤得比他还厉害呢?你负责?”
娇婶本是好心,被王七宝这么一炝,气得脸都红了。
这会儿黑灯瞎火的,之前栀栀在那边和陶容冶一块儿抢救王七宝他爹的时候,因为和王七宝隔得比较远,栀栀又一直背对着王七宝,所以王七宝并没有看清楚栀栀的模样儿。
直到现在——
王七宝猛然看到栀栀的容貌,不由得心肝儿一颤!
他眼珠子一转,然后人又往后重重一躺,直接倒在担架上,手还抚着心口,一边觊觎着栀栀,一边虚弱地喊道:“哎哟……救命!救命啊……快来救我,快给我做那个人工呼吸啊!”
栀栀皱起了眉头。
围观着的群众们全都皱起了眉头。
王四喜本来一脸的诧异,但她愣愣地盯着弟弟看了一会儿,突然又盯着栀栀看了一会儿……
她终于明白了。
“同志,你看我弟弟都这样儿了……刚才你说的那、那人工呼吸,给我弟弟也来一个吧?”王四喜佯装焦急地说道。
栀栀毫不犹豫地说道:“好啊,没问题!”
霎时间,王氏姐弟俩都高兴坏了。
王七宝激动地连呼吸都变得粗重了起来。
他家住在庄镇治下的弯月村,也隐约听说过南陵别栀栀的大名,却从未见过。而栀栀到现在也没有自我介绍过,且栀栀容貌美丽、身段曼妙,容貌和身材看起来和没结婚的姑娘没什么两样……
王七宝看到如此动人的栀栀款款朝他走过来,高兴坏了!
——没想到这姑娘这么好骗啊!呵呵,只要她和自己打了啵儿,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主动啵了他,那她就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只能当他的媳妇儿啦!
只是,栀栀看着王七宝直摇头。
王四喜急忙说道:“同志,请你尽快啵一下……不是,请你尽快给我弟弟做人工呼吸啊!”
栀栀摇头,“他并没有昏迷,不需要做人工呼吸。”
闻言,王七宝急忙把眼睛一闭,直挺挺的不动了。
“晕了晕了!”王四喜急切地说道,“你看,我弟弟已经晕了……快别耽误了,同志,请你尽快给他做人工呼吸吧!哎呀他受伤太严重了。”
栀栀说道:“好像他确实晕了……”
“对对对!”王四喜说道,“大伙儿可都看着呢,我弟弟确实晕了!”
栀栀握拳,露出天真单纯的表情,“好,那我必须要把他救醒!”
陶容冶见闹得不像样子,上前阻止,“栀——”
栀栀却先一步伸出手,直接掐上了王七宝的人中,还笑眯眯地说道:“不过,陷入晕迷可不一定要做人工呼吸,有时候掐人中才是正确的救治方式。”
说着,她用上了十二万分的狠劲儿!
还特意用指甲掐!
狠狠地掐!往死里掐!!!
王七宝正等着美人儿自动送上香香甜甜的芳唇呢,所以完全没有防备。
结果被这栀栀这么狠心一掐,王七宝嘴唇上方的皮肉处几乎被掐出了一道深深的血印子……直接划破表皮,见血了!
他被痛得“嗷呜”一声,从担架上弹跳了起来,狂骂道:“我看你踏马是活得不耐烦了!”
第518章
栀栀看着王七宝,笑盈盈地对大家说道:“瞧瞧!是不是我妙手回春,把他给救醒了?”
老实讲,刚才众人都被王七宝的无耻给震惊住。
现在他们又被栀栀的操作给爽得差点儿笑出声音来……
但是娇婶她们不敢笑,怕被王七宝一家报复。
只能偷着笑。
笑归笑,陶容冶还是挂心着王仁良的伤势,连忙朝着几个大汉使了个眼色。
于是,当王七宝从担架上跳起来的时候——
另外两个大汉赶紧弯下腰,把奄奄一息的王仁良给抬上了担架。
“老乡们,赶紧走,千万别耽误。”陶容冶交代道。
当下,一个大汉把着车头,推着自行车急急走在前头;俩大汉一人一抬着担架的一头,急急跟在后边儿……
陶容冶又喊了两个大汉,让他俩也跟着一块儿去,一路上也好轮换着休息休息。
王七宝愤怒级了,捂着自己鼻子底下暴跳如雷,还指着陶容冶大骂,“你踏马谁啊?你敢这样对老子?快叫他们回来!回来!我都没走他们敢走?”
陶容冶冷冷地看了王七宝一眼,说道:“看起来,你的身体很健康嘛……瞅瞅,你还能跳那么高,声音也这么洪亮——”
王七宝一听,直接躺地上了,两腿乱蹬,嘴里大喊,“爹啊娘啊!有人想害死我啊!救命啊……”
娇婶和王氏父子仨、以及王仁良是同一个地方的人,这次也本来就是同村人组团一块儿出来的,看到王七宝这样子,不由得压低了声音担忧地对陶容冶和栀栀说道:“嗨呀你们可得当心啊,他们这一家子可不讲道理了……”
栀栀抿嘴一笑,却突然说道:“你们听,这是什么声音?”
其实什么声音都没有。
大家却齐齐一怔。
一旦大家都不说话了,现场就显得更加寂静。
栀栀煞有其事地瞪圆了眼睛,问道:“你们听这哔哔卟卟的声音,是不是……又要塌方了?”
大家又是一愣。
明明没有声音啊!
可赖在地上的王七宝却刚才只顾着撒泼,也没注意听是不是真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这会儿听到栀栀像模像样地说是不是又要塌方了?
王七宝被吓得一个激灵,“嗷”一声一个鲤鱼打挺就跳了起来,然后朝着庄镇的方向头也不回的跑了!
众人:……
他姐姐王四喜急了,喊道:“七宝!七宝你回来……哎呀你不管我和爹啦?”
栀栀又悠悠闲闲地说道:“也不晓得前面会不会发生塌方哦,毕竟现在……也是很难讲的。”
王四喜面色一白,急忙追了上去,“七宝!七宝你等等我!等等我啊!”
王氏姐弟很快就跑得连影子都不见了。
栀栀这才说道:“赶紧去掺着王爱民,我们也快点儿走吧!”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
陶容冶无奈地看着栀栀——也只有栀栀有这份机灵,能在最快的速度里想出对策来对付这些难缠的人……
两个大汉听了栀栀的话,赶紧过去架起了王爱民,一众人匆匆朝着庄镇的方向走去。
王爱民问题不大,就是精神比较萎靡。
一众人大约步行了半小时左右,就有一辆农用拖拉机开了过来。
陶容冶的助手小陈赫然就坐在车斗里。
“陶哥!我们来接你们了!”小陈连忙朝着陶容冶挥手。
当下,拖拉机调头,大伙儿齐齐爬上车斗里,拖拉机突突突地朝着前面驶去。
噪音太大,陶容冶贴着小陈的耳朵大吼,“前面的两个伤者都拉上了吗?”
小陈点头,在陶容冶耳边大吼,“咱们一共来了两部拖拉机!我过去找到了庄镇的李镇长!他喊了几个护士一块儿过来的!”
这时陶容看到坐在车斗里的护士已经开始检查王爱民的伤势了……
他这才放下了心。
拖拉机在寂静的公路上大约行驶了半小时左右,终于抵达庄镇。
庄镇的刘镇长已经带着人在这儿等着了。
看到了陶容冶和别栀栀,他急忙上前与一人握手、寒暄,又相互询问了一下对方的镇子受损情况。
听说南陵镇人员无伤亡、房屋庄稼虽然有损坏但问题不严重……
刘镇长连连点头,然后愁眉苦脸的告诉陶容冶,庄镇的情况就不容乐观了。
和双镇一样,庄镇损毁最最最严重的,就是庄稼了,几乎全毁!好在生产队的粮仓保住了,大约能吃三个月左右,勒紧裤腰带的话,大约能吃四个半月,最多撑五个月……
可哪怕是马上补种粮食,也不可能在五个月内收获啊!
其次,全镇不少民居倒塌,下头的村寨已经报上来,好几位孤老因为无人照看而离世。另外就是有三四十个人为了保护财产而受伤。整个镇子统共一万余人口,估计有四五千人无家可归。刘镇长今天一整天都在安排老百姓的去处……
刘镇长一边说,一边让人把伤者送到镇医院去,还把陶容冶和栀栀、小陈给领到了镇政府。
镇政府里头的院子也收容了不少无家可归的群众。
幸好今天放了晴,镇政府院子里头的青石板被晒干了,要不然群众也不可能在这儿打地铺。
一众人小心翼翼地避开群众们的铺盖,跟着来到了刘镇长的办公室。
“陶镇长,今天太晚了你们别走了,就怕半路上再次发生坍塌……我这办公室里有沙发,别同志就在沙发上对付一宿吧!然后……来,我们把我这俩文件柜挪过来做成间隔,挡在这儿……陶镇长你和小陈就在这外头打个地铺吧!”刘镇长说道。
然后他又解释道:“真的很抱歉,现在镇上所有能住人的地方全都爆满……”
陶容冶说道:“别忙着搬文件柜了,呆会儿栀栀睡沙发,我和小陈在办公室外头的走廊上应付一宿就好……对了咱们来谈一谈这善后工作要怎么处理吧!”
这正是让刘镇长感到万分头痛的事儿。
不过,刘镇长和双镇的张镇长一样,十分信服陶容冶和栀栀,当下便虚心向陶别一人请教。
栀栀提出的补救办法就是:一半儿的田地用来补种水稻,一半儿的田地用来种植土豆和红薯这两样。
原因:土豆快熟,一般2-3个月就能收获。红薯产量大,目前的优质水稻亩产才六百斤左右,但红薯亩产能达到一千五百斤!
再配着水稻种植,先把今年凑和过去,明天开春再全种植水稻。
栀栀又承诺:双岛可以提供种植、营养剂、除虫害等方面的技术配合。
刘镇长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陶容冶则和刘镇长也说起了民居要选址重建、统一规划的事儿。
刘镇长一听,神色凝重。
这可不是件小事儿……
办好了,这是利在千秋的好事儿,既造福于百姓,他的考核也能评优;办得不好,那肯定民怨滔天,丢乌纱帽还是小事儿,动摇了组织在民间的威望,他就成了罪人啦!
陶容冶道:“目前也就这么一说……具体的,还得先落实目前的工作。刘镇长可以在平时工作的时候,探探群众的口风。”
刘镇长连连点头。
谈到现在,已是深夜时分。
刘镇长连忙让栀栀、陶容冶和小陈早点休息,转身离开。
栀栀与陶容冶、小陈这才从挎包里拿出了馒头,就着随身带的凉白开吃了。
陶容冶满心愧疚,“栀栀,真的很抱歉这次把你拖到灾区来了……”
栀栀摇头,“这本就是我应该参与的工作。”
陶容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哑着嗓子说道:“条件艰苦,你就将就一下吧,早点儿休息,我和小陈就在外头的走廊上,有事你喊我们一声。”
栀栀点头。
陶容冶和小陈离开了办公室。
栀栀除下鞋,脱了袜子,揉了揉自己的脚。
今天走的路不少,虽然穿着布鞋,但足底还是磨出了几个水泡……
她随身的斜挎包里有小瓶装的碘酊,于是她狠心将一双足底的五个水泡全扯破,然后涂上碘酊消毒……
疼得她眦牙裂嘴!
折腾了许久,栀栀才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第一天一早,有人很礼貌地轻轻敲响办公室的门。
栀栀迷迷糊糊醒来,睁眼一看——
是个陌生的环境?
她被吓一跳,思考了几秒钟才想起昨晚她和陶容冶来到了庄镇。
外头那人依旧在不紧不慢地敲门。
“是容冶吗?”栀栀问道。
陶容冶的声音响了起来,“栀栀,是我。”
“容冶,请你等我三分钟。”栀栀说道。
他在门外轻声说道:“不着急。”
栀栀在穿袜子之前先看了看自己的脚——足底处被挑破水泡的地方已经很好的结了痂,但看着才长出来的一层薄薄的新皮,已经可以预见到呆会儿走路的时候会有多痛了。
她皱着眉头飞快地穿好了袜子,穿好了鞋,然后整理了一下身上有些皱巴巴的衣裳,又从斜挎包里找出梳子,把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尽快梳理好,绑成两条麻花辫子,这才过去开了门。
陶容冶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饭盒。
他看着她,笑吟吟地说道:“食堂那边在分饭,有稀饭和包子,你吃一点吧!”
栀栀说了声谢谢,接过,又问,“小陈呢?”
“他还在食堂,我先吃完就给你送早饭过来了,对了……一会儿我们再跟刘镇长打个招呼,这就走吧!”陶容冶说道,“该谈的昨晚上就已经谈好了,人家也要忙工作,而且我们也该早点儿回去,不然念之该着急了。”
陶容冶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栀栀大大方方地说道:“是啊,他肯定着急了。”
陶容冶怔了怔,眼睛看向别处,笑了笑。
栀栀确实饿了,再加上这稀粥可真稀啊,就和水似的,包子有馅儿,是微酸的萝卜丝,用来佐粥也不差。她三口两口吃完早饭,站起身说道:“我去一趟卫生间。”
陶容冶点头,带着她去了卫生间。
暂居在镇政府里的群众不少,栀栀排了好一会儿的队,才上了厕所洗漱过还把饭盒给洗干净了,这才离开。
这时小陈也已经回来了,三人本想亲自和刘镇长打个招呼再走,奈何问了好几个人,都说刘镇长去了附近的一个村……
于是陶容冶给刘镇长写了一封简单的条子,只是让他有空的时候去南陵找自己,说说选址重建的事儿……
然后三人便去自行车棚那儿找到了自己骑来的自行车,打算尽快回去。
没想到三人刚刚才离开镇政府大门口,栀栀还没溜上车呢,就有人一把拽住她自行车的车后座,激动地叫嚷了起来,“你给我站住!你别想走!”
栀栀定睛一看——来人正是昨晚那个王七宝???
只见王七宝厚颜无耻地问栀栀道:“阿妹,你都已经和我那啥了,所以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啊?”栀栀莫名其妙。
她疑心自己的耳朵是不有毛病。
第519章
栀栀盯着王七宝,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谁是你阿妹?”她板着脸质问。
王七宝嘿嘿笑,“……你啊!”
王四喜也过来了,她笑眯眯地对栀栀说道:“姑娘啊,昨晚上你和我弟都已经……那啥了,所以今天我们来接你上我们家去……”
栀栀上下打量着王四喜,“你爹的伤,好了?”
要不怎么这么闲呢?
王四喜一滞。
但她很快就调整好了,“我爹啊,其实得的是心病!只要我弟弟能和你结婚,我爹的病很快就地好起来的!”
栀栀嗤笑,“你爹的手都骨折成那样了,昨天要不是我给他做了心肺复苏,陶容冶给他做了人工呼吸,今天你俩就成孤儿了……现在你说你爹得的是心病?”
顿了一顿,栀栀突然明白了,“你们舍不得花钱给你爹治手?”
王四喜没敢吭声。
王七宝倒是很勇敢地说道:“你想花钱帮他治手也可以的。”
栀栀气笑了,“凭啥?”
“凭我是你男人,凭他是你公爹!”王七宝气势汹汹地说道。
然后他又看了看栀栀美丽的脸,嘿嘿嘿地笑。
陶容冶看不下去了,“王七宝同志,请你不要胡闹!我们还有事儿我们现在得走了,请你不要挡着道儿!”
王七宝斜睨了陶容冶一眼,满不在乎地说道:“你别以为你和阿妹一块儿来的,你就能代表她什么!她求你出头了吗?你有啥资格替她说话……呸,你算个屁啊!”
陶宝冶面色瞬间惨白。
栀栀并不生气。
主要是,跟这种神经病置气也太傻了些。
她主要是好奇。
一夜不见,王七宝凭什么将一面之缘上升定义为男婚女嫁?
于是她冲着王七宝大声说道:“好狗不挡道,快滚!”
王七宝愣住。
他死死地盯着栀栀,不可思议地问道:“你……骂我是狗?”
“还抬举你了呢!”栀栀说道,“再不走我可就喊人了啊!”
王七宝痞里痞气地笑了,“你喊啊!你喊啊!你多喊点人来……我也好当着大伙儿的面,把你昨晚上勾引我的事儿说出来!”
然后又骂道:“本来还想给你脸,你自己不要脸,非逼我说实话……阿妹啊,你乖乖跟着我去我家里,我们把婚事谈妥了,再去你家……我们好好结婚不行吗?”
栀栀一脸的好奇,“我?昨晚勾引你?”
她盯着王七宝嘴唇上的那道高高肿起的指甲血印子……
“请问,我是怎么勾引你的?”栀栀很不明白。因为昨天现场一共有十来个人呢,大家全都眼睁睁看着她是怎么“医治”王七宝的,王七宝是怎么做到睁眼说瞎话的?
王七宝厚颜无耻地大声说道:“你昨晚上主动和我打啵了!”
栀栀看了王七宝的眯缝眼、香肠嘴一眼,连忙用手捂住了嘴,却还是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周围已经被看热闹的群众们里里外外地围上了一圈儿。
人群中,也不知是谁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就你这蠢猪丑样儿,人家小姑娘看得上你,跟你打啵儿?做你娘的清秋大梦去吧!”
众人大笑。
王七宝怒了,大吼道:“谁踏马在说老子笑话?谁!”
当然没人承认。
王七宝瞪着鱼泡凶眼恶狠狠地扫视了人群一眼,也没看出是谁在说他坏话。
他回头看向了栀栀,“走!这就跟着我回家去!”
王四喜高高兴兴地上前,抱住了栀栀的胳膊,“弟妹,我们走吧,咱妈还在家里等着你去喝媳妇茶呢!”
栀栀好笑地问道:“你想让我当你的弟妹?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还能不知道吗?陈xi妹妹?”王四喜笑得别有深意。
栀栀愣住。
——陈xi???
站在陶容冶身边的小陈傻乎乎张大了嘴。
小陈的全名就叫陈曦。
一时间,栀栀、陶容冶和小陈全都陷入了异样的沉默之中。
王七宝姐弟为什么误会栀栀是陈曦?
再想想,昨晚一直处于混乱之中,陶容冶、栀栀和小陈也没时间也机会自我介绍。小陈喊陶容冶“陶哥”,喊栀栀……不对,小陈基本没啥机会在王七宝姐弟面前和栀栀说话。当时栀栀在安抚王四喜,小陈在陶容冶的指挥下,和大家一块儿挖泥石。
后来小陈挖泥挖得又累又热,他就跑到栀栀身边,让栀栀帮他拧一下水壶盖子,倒点儿水给他喝……
正好这时,大家挖通了挡路的泥墙,还把自行车推到了对面,陶容冶大声喊小陈,“小陈!陈曦!你过来!”
当时小陈正在喝水,栀栀怕小陈呛着了,便替代小陈应答了一声:“哎,听到了听到了这就过来……”
——大约就是因为这样,王四喜误会栀栀的名字叫做陈曦?
这时,王四喜又笑眯眯地对栀栀说道:“陈xi,我知道你是镇长秘书,可我们家七宝也不差!我们家的成分好,往祖上数多少代都是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你嫁到我们家来啊……别人只会说你眼光好……”
栀栀一听到“眼光好”就莫名想笑。
不过——
王氏姐弟居然还知道陈曦是镇长秘书?
既然知道,那他们不知道陈曦是个男的吗???
栀栀还没想明白这一点,但陶容冶已经明白了。
——昨天他们的第一站是双镇,第二站才是从双镇往庄镇赶……正好双镇的张镇长也有个秘书叫陈昔,是个女青年。
而他们仨遇上王四喜一众时,正好从双镇赶来。
干部和群众的着装与气质还是有点儿区别的,再加上三个人都骑着自行车,还都带着公文包……
难怪王四喜姐弟把栀栀当成了张镇长的秘书陈昔!
王四喜抱着栀栀的胳膊,笑眯眯地说道:“小陈啊,咱们这就走吧!你这自行车让七宝来骑,你坐车后头,你俩骑自行车回家也就半小时左右……回去把你俩的婚事定下来……”
栀栀似笑非笑地说道:“我为什么要跟着你们走?又为什么要和你弟弟谈婚论嫁?”
王四喜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昨晚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勾引我弟弟,现在你不认了?哼,你要是不认,那我们就上你单位去,跟你的领导好好说道说道!”
“我怎么着你弟弟了?谁看见了?”栀栀又问。
王四喜露出了得意洋洋的表情,“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娇婶,娇婶?!”
她一吼——
娇婶委委屈屈地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气呼呼地说道:“干啥哟?”
王四喜问道:“昨晚这个陈昔是不是主动啵我弟弟了?”
栀栀看向了娇婶。
娇婶看着栀栀,眼圈儿都红了,垂下头去,说道:“……是!”
栀栀睁大了眼睛。
小陈生气了,“你们胡说八道!昨天栀……”
他刚说了一个“栀”字,就被栀栀的眼神制止,只好改了口,“昨天只救了你爹……”
王四喜叉腰大骂,“放你的屁!昨天你都不在,你知道个啥?”
陶容冶说道:“昨天我一直在现场,我证明她没有和你弟弟有过任何过分的亲近。”
王四喜直接忽略了陶容冶,拉拽着栀栀,想把人带走。
栀栀身材娇小,被王四喜一拽,自行车都扶不住了……
这时,突然有人大喝一声,“等一下!”
一个浓眉大眼的男青年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指着王四喜的鼻子大骂,“王四喜你还要不要脸?光天化日之下,你这是打算强行把人小姑娘抢走吗?”
王四喜盯着这男青年,眼神不善,“关你屁事啊齐大江!”
栀栀认出来了,这个齐大江昨晚上也在。
他好像和第三名伤者王仁良是亲戚。
齐大江大声说道:“乡亲们,我来作证,事情根本就不是王四喜和王七宝说的那样!昨晚我和我姐夫结伴上双镇去看舅爷,回来的时候遇上山体塌方,从山顶上滚下来的泥土和大石头差点儿砸我们脑袋上!我姐夫王仁良被泥流给卷下山了……”
然后他指着栀栀和陶容冶,“是他们正好路过,先是喊人回来报信儿,又把我们组织起来,大伙儿一块儿搜救,才把受了伤的三个人找到……我们才安然无恙的!”
齐大江指着栀栀说道:“我可以做证!这个女同志昨天根本没跟王七宝有任何不相关的接触!完全是他们王家恩将仇报!昨晚王七宝他爹伤得可重了,是这女同志用手按压王爱民的心口,那个男同志给王爱民做的口对口人工呼吸……才把王爱民给救醒了!”
“至于王七宝,他当时还臭不要脸的装晕,要这个女同志帮他做口对口人工呼吸!女同志给他掐了人中他才装不下去了的……乡亲们你们看,他嘴巴上面的人中位置那儿还有个印子呢!”
齐大江大声说道:“所以王七宝和王四喜就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是他们欺负人!”
然后他又问栀栀:“同志,你别怕他们,你要不要报警?我可以帮你报警!”
王四喜盯着齐大江,阴阳怪气地说道:“齐大江,你是不是看着我弟妹陈昔长得好看,故意跟我们家做对啊?”
齐大江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你!你胡说八道!我那是因为,因为他们昨天救了我姐夫!所以我才要来帮他们说句公道话!”
王四喜大骂,“公道个屁!快滚!”
她用力拉扯着栀栀,要带着栀栀离开这儿。
栀栀忍无可忍,问王四喜,“你想让我嫁给你弟弟?”
王四喜大吼,“你昨晚主动啵我弟弟了!你要是不嫁那就是败坏你自个儿的名声!你一个干部,主动勾引男人、跟男人有了肌肤之亲你还想钓着人不放?你要不要脸?啊,我问你啊陈昔,你到底还要不要脸?我告诉你,今天这事儿要是谈不成,明天我上你单位上你父母家去说道说道!”
栀栀抿嘴一笑,秀秀气气地说道:“你别去问我父母,也别找我的领导……你啊,还是先问问我男人同不同意吧!”
王四喜见栀栀的语气温婉柔顺,心中大喜,眉开眼笑地说道:“这就对了……”
猛然听到后半句,王四喜又愣住。
“你说什么?”王四喜不可思议地反问。
她上下打量着栀栀,冷笑道:“陈昔,你以为你随便搬个男人出来我们就相信了?我告诉你,我知道你根本没有对象,你是林市人,今年二十一岁,今年年初才被分配到双镇镇政府工作,对不对?你哪儿来的男人啊?我告诉你,你唯一的男人就是我弟弟王七宝!”
第520章
栀栀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二百五姐弟。
她斯斯文文地对王四喜说道:“首先,我不是陈昔,我叫别栀栀。其次,我已经结婚五六年了,孩子都已经生了两个……”
“你胡说!”王四喜尖叫道。
栀栀笑了笑,点了人群中几个眼熟之人的名字,“韦春和,韦四明?”
他们几个正是南陵本地人,也是来庄镇看亲戚的。
今天一早他们准备离开,结果在镇政府看到了这么一出。
老实讲,他们几个都蚌埠住了。
场面过于劲爆,他们过于震惊,以至于……好像明白了发生什么事,又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这么一直带着“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到底在干什么”的心态,稀里糊涂地看热闹看到现在。
现在栀栀喊出了他们的名字?
韦春和与韦四明赶紧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栀栀我们快走吧,这女的怕是有精神病!”
“栀栀我去帮你喊黎恕来吧!”
栀栀一笑,“不至于,你们告诉她,我们仨是谁就好了。”
韦春和便指着陶容冶,告诉大家,“他是我们南陵镇的镇长陶容冶。”
然后指着小陈,“他叫陈曦,是陶镇长的秘书。”
最后指向了栀栀,“栀栀是我们南陵双岛社队的负责人……对,她就是大名鼎鼎的别栀栀。”
南陵就没有不认识栀栀的人。
但这里是庄镇。
栀栀鲜少来这儿,所以大家虽然都听过栀栀的名字,却很少有人见过她。
现在大家终于见到传说中的南陵精神领袖,先进分子别栀栀……
人人都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忍不住议论纷纷:
“原来她就是别栀栀啊?”
“我的天哪别栀栀这么年轻的吗?她好出名的,我听到她的名字已经很多年了……所以我以为她起码是个四十多岁的人……”
“她怎么这么漂亮啊,看起来小小的,我以为她只有二十出头呢!”
“别栀栀是先进分子,王四喜一家是什么人大家还不知道吗?这明显就是王四喜一家想抢亲!太坏了!”
“我不理解!现在还是旧社会吗?可以允许王家人这么上街抢人吗?就算对象不是别栀栀,他们也可以一样抢人吗?”
“这王家人全都蔫坏蔫坏的!不是好东西!”
这时王四喜看着栀栀,惊诧万分地瞪大了眼睛。
这么说……
是她误会了???
可昨天“镇长”明明朝着这漂亮姑娘喊了一声“陈xi”,这漂亮姑娘也明明白白地应喏了一声的啊!
——有三十出头的英俊镇长、还有美丽少女陈昔秘书,这要素还不够齐全?
那怎么……
这个镇长秘书“陈昔”又怎么会变成了别栀栀?
在这一刻,王四喜恼羞成怒!
“我管你是谁!反正你昨晚上就是跟我弟弟好上了!这样吧我们也不嫌你结过婚生过孩子了……只要你嫁给我弟弟就成!”说着,王四喜一把抓住栀栀的胳膊,就想把她带走。
陶容冶立刻停好了自行车,上前拦住,“王四喜!你知道你这是在干什么吗?”
王四喜将栀栀往弟弟王七宝那儿一推,然后一低头,朝着陶容冶冲了过去,大嚷道:“我跟你拼了!”
陶容冶个头一米八,生得英挺硬朗。但他是个读书人,性格儒雅斯文,活了三十岁从没跟任何人红过脸。
这会儿王四喜不讲道理还当众撒泼,一时间陶容冶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他只好迅速避开——
王四喜扑了个空,一时还收不回去势,惯性使她跌坐在地,顿时捶胸顿足地大哭了起来,“南陵镇镇长臭不要脸啊!当众强抢我家弟媳!这是要当众□□哪……老天爷啊!你睁眼看看啊……你怎么能让这么畜牲当镇长呢?这不是想害死我们老百姓嘛!”
众人一片哗然。
陶容冶气得涨红了脸。
而那一边,小陈见势不妙,飞快地把自行车放下,冲上前去把栀栀抢了回来、护在自己身后。
栀栀被王四喜一推,再加上王七宝上前一拥——
她被王七宝抱了个满怀!
王七宝心头大喜,松开了怀抱准备牵住漂亮姑娘的手,带着她回家去——
栀栀趁机往后一退!
正好小陈迎上前,栀栀便躲在了小陈身后。
可小陈也是读书人,个子精瘦精瘦的、还不高。他虽然护住了栀栀,但面对肥壮的王七宝……小陈根本不是对手,被暴怒的王七宝一个耳括子抽过去,小陈眼镜飞了、脸也肿了,忍不住哭了起来,“你、你们怎么不讲道理啊……”
倒是齐大壮冲上前去,和王七宝对峙。
韦春和、韦四明急忙把栀栀和小陈拉到了一旁……
现场一片混乱。
其实呢,附近几个镇子里的人们相互联姻,庄镇也不是完全没人认识栀栀。
除了韦春和、韦四明之外,还有几个南陵的老乡也看到这一幕了。不过,他们着急赶回南陵镇去,便匆匆上了路。
走了没多远,老乡们看到了一辆军用吉普车正缓行而至?
再一看,黎恕可不就坐在副驾座上么!
老乡急忙上前拦住了车子。
然后跑过去对黎恕说道:“黎恕啊你总算来了!快上镇政府看看去吧!”
黎恕皱眉问道:“老乡,怎么了?”
老乡急得不行,说道:“你别问了快去吧!再不去啊,你家栀栀就要被人抢走去当他们家的媳妇儿了!”
黎恕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他谢过老乡,想着这儿距离庄镇镇政府也不远了,索性下了车,飞快地跑了过去。
果然——
镇政府门口围了一圈儿的人!
男的女的哭、老的小的骂……
热闹得不行!
黎恕个子高,只踮脚看了一眼,随即勃然大怒!
——高瘦白净的陶容冶被个泼妇纠缠上,正狼狈不堪;
——栀栀的表情有些惶恐,南陵镇的两个村民正把她护在身后;
——小陈的脸被打肿了,正在哭;
——两个男青年正在对峙:
高瘦帅责问:人家有丈夫有孩子你没听到吗?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光天化日之下抢人老婆,你是想进牢里去吃牢饭吗?
肥壮黑大骂:关你屁事。
黎恕明白了。
——有人想抢他的媳妇儿!
他两眼通红。
身后,俩大兵追了过来,“首长?怎么了?”
黎恕双手握拳,慢吞吞走进了群众们的包围圈。
说来也怪。
方才还闹轰轰的现场……
自打黎恕一过来,也不知怎么一回事,就慢慢安静了下来。
就连坐在地上,双手揪着陶容冶衬衣的王四喜就愣住,歪着脖子看向黎恕。
黎恕冷冷地盯着王四喜。
王四喜突然就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被隐忍着怒气的毒蛇给盯住了一般。
王四喜莫明其妙地松开了手。
然而陶容冶已经狼狈得不像样子了——他的白衬衣已经被王四喜给撕破了,露出里头的白色汗背心,但是汗背心也被王四喜给撕毁,白净的腹部还留着几道深深挠出了血丝的指甲印!
黎恕又看向了正在跟齐大壮对峙的王七宝。
王七宝倒是虎得很。
他父亲是个入赘汉,入赘到妻子家中以后改了名字和老婆姓,夫妻俩一连生了六个女儿,才得了王七宝一个儿子。
王七宝是这个家里的命根子!
他从小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这会儿包围圈里里外外的人都被黎恕的气势给压制住,人人心头发怵……
只有王七宝不怕。
所以他还在和齐大壮对峙——
“……她是我看上的女人!马上就要嫁给我、给我生孩子了!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还是说,你跟她也有一腿儿?”王七宝咄咄逼人。
齐大壮还是个未婚男青年,听了这话,气得满面通红,“你!你你……不要乱讲!”
“既然不关你的事儿,你为她出什么头?我今天带她回去,你在这儿多管闲事儿为她出头,今晚上我睡她的时候你也来给她出头?”王七宝可算是发现了,齐大壮可能是因为未婚且没处过对象的原因,他越是这么说荤段子,齐大壮的气势就越弱……
于是王七宝的嘴上就没个把门的了,“……你说说,你是不是看上我老婆了?啊?你看上她哪儿了?胸还是屁股?”
齐大壮被气浑身发抖。
这时,一道清泠疏朗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老婆……是谁啊?”
王七宝愣住。
直到这会儿他才发现,现场明明围着那么多的人,怎么……这么安静呢?
环顾一周后,王七宝发现自己跟前站了个人。
一个男人。
男人修身玉立,个子高挑,穿着件一身没有肩章的军装便服——深绿色的长裤、浅绿的长袖衬衣。他的五官有种雌雄莫辨的美,但头上剃了个寸板,眼神又过于雪亮锋利……
也不知怎么一回事,王七宝突然觉得周遭的气温突然降到了冰点。
可王七宝生平就没吃过亏。
所以他心头虽然浮起了莫名的惧意,但还是梗着脖子说道:“我老婆……就是她啊!”
说着,王七宝还指向了栀栀。
黎恕缓缓转头,顺着王七宝的手指,看向了栀栀。
他看到了妻子气愤委屈的脸、微红的眼眶、以及眼角要落不落的泪珠。
黎恕看向妻子的目光里,泄露出满满的心疼与怜惜。
但转过头看向王七宝,黎恕的眼神又瞬间阴冷了下来。
他懒洋洋地问王七宝,“……那你问过她男人的意见了没?”
王七宝呆愣住。
他就是再傻,这会儿也听出来了——眼前这个俊美又冷漠的男人,就是那个陈昔……哦不,别栀栀的丈夫???
王七宝倒抽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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