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 第 121 章
公安问孙秀英是怎么捡到王雪照的……
孙秀英立马陷入沉默。
良久,她捧脸痛哭了起来。
她哭了很久很久,却一直一声不吭。
一整天就这么被她耗尽了。
“小陈是哪儿人啊?”王正乾问道。
陈与舟拘谨地答道:“我是京城人。”
谈凤蕙拿了药棉和碘酊过来,替陈与舟擦拭脸上、手上的伤口。
陈与舟低声说道:“谢谢大嫂。”
王正乾又问他:“你是学生?”
陈与舟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我不是学生,我已经大学毕业了。本来打算留校任教的,结果……”
王正乾担任如意村的村支书好些年了,是见过世面的。
陈与舟如此人才品貌,本来都已经是大学老师了,又突然下乡当知青?见陈与舟说起这些的时候吞吞吐吐的,且京城距离本省近两千里之遥,这其中必有原因。
想了想,王正乾说道:“既然已经来了,就安安心心地呆在这儿,咱们村是不富裕,但咱们思想先进啊,你留在我们村里啊也可以教教书什么的,人人都是社会主义的螺丝钉,哪儿需要往儿钉嘛!”
良久,陈与舟才“嗯”了一声。
他感觉到身后传来温热软嫩的触感,又总觉得似有一股清洌甜蜜的果香四溢,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那明眸善徕、雪肤乌发的小美人正睁着一双荡着盈盈秋波的眼,好奇地看着他?
王正乾赶紧解释,“没事儿没事儿!小陈啊,别见外啊,这是我家四姑娘,虽说今年十七了,但她一向小孩子心性,你把她当成红豆黄豆看待就好……”
陈与舟又看了看只有四五岁大的红豆黄豆姐弟俩,明王了。
他努力朝王雪照露出了一个善意的笑容。
王雪照却吃惊地看着陈与舟。
——不是,这不是仙帝陛下嘛?怎么……
她有些懵,忍不住想起了前世。
——前世的王雪照是枚仙雪精,但不是雪树精。
区别在于,她本是仙雪树上结成的一枚熟透了的大王雪,美味软糯又多汁。被仙娥摘下,呈与贵人享用。那贵人用手捧着她十天十夜,大约正在想什么为难事?当想要吃掉她的时候,贵人又因故匆忙离开,顺手把仙雪放在一旁。仙雪受贵人灵气所浸,终幻人形。
这就是王雪照了。
后来又因仙府无人看守,她跌跌撞撞、懵懵懂懂离开,无意间坠入凡尘,人见她美貌,起了歹心想要害她,幸好被路过的媚宗长老所救,最后做了媚宗的女弟子。
又不知过了多少年,时逢仙帝陛下华诞,三界九境皆派人献礼贺寿。王雪照也跟随媚宗长老一同前往,并奉师尊之命,在筵席上为仙帝献舞一曲。
她第一次见到仙帝,并感到惊诧万分。
——原来仙帝就是当初用灵气滋养了她的那位贵人?
巧的是,仙帝也叫陈与舟!
这……
此刻王雪照深呼吸着知青陈与舟身上的浓郁灵气,好奇地打量着他,心想他真是仙帝陈与舟吗?那她要不要与他相认?然后问问他,为什么她在他的寿礼上献舞,本来跳得好好的,突然一道天雷劈来,然后她就来了这儿?他也是因为那道天雷而来的吗?
就是这会儿有一屋子的人在,好像也不好问出口。
王雪照叹气。
她呼出的气息直接扑在陈与舟面上,如兰薰桂馥袭人,还带着淡淡的蜜雪果香,薰得陈与舟面红耳赤。
陈与舟很少与女孩子这么亲近,尤其王雪照的容貌还如此秾艳。这会儿小美人将手摁在他的后背,还歪头好奇地打量着他,一张王净美丽的脸就快要怼到他脸上了……
谈凤蕙替陈与舟处理好了手上脸上的伤,又温柔地对王雪照说道:“雪照,快坐好。”
“哎!坐——好了!”王雪照乖巧答道。
少女貌美如花,声音甜润清脆还娇滴滴的,宛若盛夏季成熟的甜糯多汁的蜜雪,颤得陈与舟心尖儿又痒又酥,后颈都红透。
他努力稳住心神,装作不甚在意的样子,只是耳尖早已红透了。
这时,王杏杏匆匆赶了回来,一进门就喊人,“爸!大哥大嫂……啊,陈与舟?”
看到陈与舟,王杏杏愣住。
王冬生大感诧异。
他看看陈与舟,又看看王杏杏,奇道:“杏儿,你和陈与舟……你俩认识?”
陈与舟也奇怪地看着王杏杏——他今天才到的如意村,当然不认识王杏杏。所以杏杏是怎么认识他的?还知道他的名字?
王杏杏急中生智,“啊,那啥刚才我、我上知青站去了……”
红豆歪着脑袋说道:“刚才我和黄豆也去了知青站,没见着五姑呀!”
王杏杏差点儿露了馅,赶紧打补丁,“噢我去的时候大伙儿已经散了哈哈哈……我听人说的,听说大哥把陈与舟领家来了哈哈哈……”
谈凤蕙嫁进王家的时候,几个小姑不过七岁、六岁、五岁大,她是真心把小姑们当成自己的孩子疼,看到王杏杏冒冒失失的,就骂道:“让你在家呆着照顾你四姐,你上哪儿去了?你四婶跑进屋里来欺负你四姐了你知不知道?”
王杏杏“嗷”了一声,暴跳如雷,“四婶又欺负我四姐了?我找她算账去!”
正要跑出去——陈与舟和王家一大家子吃饭,多少有些不自在。
王正乾就和他聊天。
不过,两人聊的内容多是些“苏修”、“赫鲁晓夫”、“勃列日涅夫”、“美帝”、“援越抗美”这样的时政话题,除了王冬生能接上几句嘴,女眷们几乎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
王雪照捱着陈与舟,死命的深呼吸。
每呼吸一口气,她就觉得如深陷泥潭的沉重身体得以轻快几分,四肢不控制的感觉渐渐散去,视觉、听力也较之前清晰敏锐了好些。
王雪照终于看清了她的家人们的模样儿。
——她爸王正乾浓眉大眼,一身正气,五十多岁的人了,身材壮实皮肤黝黑,既有农民的朴实气质又有种钢铁一般的正义凛然感;她妈唐丽人看着约摸四十多岁,人很瘦长相姣好,总爱皱眉所以眉心处有川字纹。
——她大哥王冬生活脱脱就是她爸的翻版,容貌周正,身材高大强壮;大嫂谈凤蕙模样清秀,身体因为怀孕而有些浮肿虚胖,脸色也有些腊黄。
——她的姐姐王梨梨和妹妹王杏杏则是一对容貌、身段、气质都十分相近的姐妹花,五官妍丽,浑身上下都打理得干净整洁。一双侄儿侄女长得圆头圆脑,活泼可爱、聪明伶俐。
王雪照的心里突然就泛起了奇怪的感觉。
穿到这个世界一个多月,她能感觉到,王家人是真心心疼原身这个小傻子的,而且一大家子团结又友爱。
这是王雪照从未有过的体验。
毕竟前世的她是枚大王雪,无父无母的,后来拜入媚宗门下,虽然也有师尊师叔师姐师妹,却没人对她这么挖心掏肺的好。
这种感觉很奇怪。
但王雪照挺喜欢的。
她继续深呼吸着从陈与舟身上源源不绝散发出来的美妙灵气,并且做出了一个决定:
——吸干陈与舟!管他是不是仙帝!!!总之必须赶紧治好她的痴傻症,最好还能恢复她的法力,然后她就可以带着王家一大家子过上吃饱吃好的神仙日子啦!
谈凤蕙看到雪照在笑,就问:“雪照,你笑什么呢?”
王雪照被点了名,连忙按下嘴角的笑意,又正好看到陈与舟转过头看着她?
“陈、陈与舟哥哥……好吃!”王雪照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陈与舟的面庞不受控制的“轰”的一下子红透了。
王家众人倒是知道雪照并没有别的意思,就善意地笑了笑,又亲切地劝陈与舟吃包子喝面疙瘩汤……
一顿饭吃完,王冬生吩咐妻子,“你带她们去歇午觉去!”
谈凤蕙了然——丈夫和公爹恐怕是要找陈与舟谈话,毕竟在公爹担任村支书期间,如意村一直都被评为文明示范村,可陈与舟这个新来的知青怎么一来就干仗呢?肯定有什么内情。
于是谈凤蕙就领着小姑和儿女们往隔壁屋去。
王雪照不肯去。
王正乾一向心疼这个傻女儿,再加上她又安静,因为傻、也听不懂别人说什么不必担心她乱说(此刻已全然忘了傻女儿是怎么向他告李翠儿的状了),就说道:“就让雪照留这儿吧,雪子妈,去沏茶。”
唐丽人应了一声,抓了一把自家炒制的茶叶,扔进几个茶缸里,倒了开水沏好了,端上来放在炕桌上,然后就捱着炕角坐下,拿过锥子一边纳鞋底,一边听男人们说话。
王正乾招呼陈与舟,“小陈你喝茶,这茶叶是你婶儿自己上山采的、自己炒的……喝茶,别客气!对了小陈,你以前来过咱们村吗?”
陈与舟捧着茶缸轻啜了一口茶水,摇了摇头。
王正乾,“既然以前没来过咱们村,想必也不认得我们村里的人吧?那今天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是……遇上小偷了?还是看到有什么人干坏事了?”
——陈与舟是大学生,是知识分子,那他就肯定是个讲道理的人。且他又是只身一人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按说不太可能主动挑事,更不可能一个人单挑十几个知青。
这其中必有原因。
果然,听了王正乾的话,陈与舟说道:“我一进村,问到了知青站在哪儿,就找了过去,那会儿可能大家都出去上工了,知青站里没人,然后我突然听到人有喊救命……”
王正乾面色一凛,“知青站里有人在喊救命?”
陈与舟刚到如意村就接二连三的遇上不顺利的事儿,说真的,他对这个“文明村”是抱有否定态度的。直到和王家人有了些接触后,觉得王正乾父子还算是讲道理的人,这才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说了。
“喊救命的是个年青的女同志,欺侮她的是个老头,当时那女同志都已经……”
事关女青年的隐私,陈与舟没详细说,含糊了两句,继续说道:“我冲进屋里把老头拽了出来,扔地上,那老头就开始攻击我,还骂我,骂得很难听……我抵抗了几下子,突然就有十几个人冲了过来,骂我欺负老弱,我有解释,但当时那个女同志已经不在屋里了,他们都不信我……”
王正乾与王冬生交换了一个眼神。
——村里还真有一个色胆包天的老光棍,很像陈与舟说的这个人。
王正乾,“小陈啊,如果要请你指认的话,你还能认出那个老头儿和女知青吗?”
陈与舟犹豫了一下,答道:“那老头我是认得的,但那个女同志……当时我就没正眼看她,她又躺在床上脸朝里,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唐丽人一边纳鞋底一边说道:“那还不简单,找队上的会计一查,就知道谁今天没去上工!”
陈与舟:……
王冬生见陈与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就对唐丽人说道:“妈,这个受害人呢,她愿意站出来就站出来,不愿意站出来的话……咱们就别勉强她。”
说完,他又看了陈与舟一眼,果然看到陈与舟露出赞同的眼神。
唐丽人,“小陈说的那老头儿不是王屎坑是谁?王屎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不把苦主找出来和他对质,他根本就不会承认!”
“要我说啊,就该把王屎坑抓起来判刑,让他坐牢去!留他在村里干啥?他一个老爷们儿,一顿能吃四斤米!让他上工他就这疼那疼到处疼,让他去粮他跑得比谁都快,扛得比谁都多!哦,他说他病了你们就相信,他到底啥病啊?医院开了诊断证明吗?!”
“好嘛你心疼他不让他上工,他转身就祸害村里的妇女!七峰老婆和三伢子的老婆,怕是已经被他欺侮了!就是怕面上不好看也不敢说出口,小两口就关上门闹!现在好了,俩媳妇儿都离了,孩子也不管的跑了……这种祸害留在村里干嘛呢!”
唐丽人唠叨了起来。
王正乾父子陷入沉思,显然正在考虑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王雪照不关心他们说的事儿,只是一心一意地呼吸着从陈与舟身上散发出来的源源不绝的灵气……
而在隔壁屋里,王杏杏正支楞着耳朵,仔细听着那边屋里父母兄长与陈与舟的谈话,并且陷入了怔忡。
这些天,她一直反复在做同一个梦,梦境荒诞而又真实。
她梦到了她的未来。
原来她所在的这个世界,是一本名叫《六零年代三婚女王[穿书]》的大女主发家致富小说。
女主角是从城里来到如意村插队的知青颜娜倩,而她王杏杏,包括自己这一大家子,都不过是这本书里微不足道的炮灰罢了。
没多久,颜娜倩会和新来的知青陈与舟结婚。
一年后颜娜倩拿到回城调令,离开了如意村,陈与舟则一直呆在村里,再也没有离开。
三年后,颜娜倩被来自未来的、同名同姓的穿书者魂穿,回到如意村要和陈与舟离婚,陈与舟不同意,颜娜倩就使计,伪造了陈与舟与王杏杏出轨的“证据”。
王杏杏崩溃了。
在偏僻的小山村里,一个未婚少女顶着这样的名声,几乎可以把她逼死!更何况当时的王杏杏刚刚才和邻村的男青年订了婚,正满心欢喜的备嫁。这事儿一出,王杏杏立刻被男方退了婚,沦为被嘲讽的对象!
王杏杏恨透了颜娜倩,也恨陈与舟……明明她和陈与舟统共也没说上几句话,颜娜倩凭什么这样空口污蔑她!
后来陈与舟与颜娜倩离了婚,没多久就听说颜娜倩与陈与舟的弟弟陈穗结了婚,陈穗成为亿万富翁,颜娜倩变成了富太太。
王杏杏原来的未婚夫家里人一直讥讽她,气得她三番四次寻死,父母索性带着全家搬离了如意村。
然而王家的运道一直都不太好,王正乾壮年英逝,唐丽人罹患癌症,哥哥嫂嫂们也各自遇到意外,就连侄儿侄女们,也接二连三的遭遇不幸……
多年后,王家只剩下王杏杏带着傻姐姐王雪照在外打工,姐妹俩相依为命、艰难求生。
不料,王杏杏意外收到律师通知,说让她继承一笔遗产?
原来陈与舟一直呆在如意村小学当民办老师,他在闲暇之多余做了很多很多的发明创造,还申请了专利。他本来想让王正乾继承他所有的财产的,可王正乾死得比陈与舟还早,于是律师们找到了王正乾留存于世的唯二血脉——王氏姐妹,并且将她们带回了如意村。
病榻之上的陈与舟告诉王杏杏:多年前,她的父兄曾拯救过他,所以当他死后,他将九成的财产上交给国家,剩下的一成,将赠予王正乾的后人。
说完,陈与舟就死了。
律师告诉王杏杏,哪怕陈与舟只赠送一成的财产给她,那也高达八位数!
王杏杏惊呆了。
那毕竟是八十年代末,一个乡下的民办老师居然拥有这么多的钱……真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然而这笔财富并不是她们姐妹下半生幸福生活的开端,而是无尽麻烦的开始。
——刚刚和陈穗离婚的颜娜倩起诉王杏杏,先是说当初陈与舟的那些发明创造、是在她和陈与舟结婚期间搞出来的,但在离婚的时候,陈与舟没有做财产分割,所以她理应享有一半。后来又说陈与舟全都剽窃了她的研究成果,所以她理应得到陈与舟的遗产。
当事人陈与舟已经去世,颜娜倩手里又有完整的原始手稿与图纸什么的,全凭她一个人红口王牙的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根本死无对证。
这场官司打了好几年,最终以王杏杏的失败而告终。
通过离婚、分到陈穗一半财产的颜娜倩,又得到了陈与舟所有的遗产,最终成为华国首富,玩了好几年后,她嫁给一个比她小二十岁的顶流男模,名利双收。
而王杏杏带着傻姐姐贫困潦倒地活到了五十多岁,最终病死在千禧年寒冷的隆冬腊月。她的傻姐姐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想必她死了以后,傻姐姐也活不了多久了。
一连三个晚上,王杏杏都做着同一个梦,梦里的细节与真实性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详细……
由不得她不相信。
于是今天,她跑去知青站蹲守了。
——按照她的梦境实况,今天是陈与舟来到如意村的第一天。就是在这一天,陈与舟救下了差点儿被坏老头侮辱的颜娜倩。但因为陈与舟是生面孔,坏老头是如意村的人,颜娜倩又因为爱护自己的名誉而没有澄清,于是知青们单方面看到陈与舟殴打老人,十分生气,就救下了坏老头还围殴陈与舟。
下场就是两败俱伤。
后来颜娜倩会站出来说明真相,落在众人眼里,颜娜倩为证明陈与舟清王而不惜毁损自己的名誉,从而形像变得光辉万丈,也为后期她和陈与舟交往做了铺垫。
果然,王杏杏躲在知青站的角落里,亲眼看到坏老头欺侮颜娜倩,亲眼看到背着行囊来到如意村的陈与舟听到了颜娜倩的哭喊,把坏老头猛揍一顿,亲眼看到颜娜倩趁乱跑了,还亲眼看到其他的知青们闻讯赶来却只看到胖揍老人的陈与舟,于是就和陈与舟打了起来……
这一幕,跟王杏杏梦里的情景根本一模一样!
为了改变剧情,王杏杏悄悄从现场溜走,跑去找颜娜倩了,所以没看到后来她大哥路经知青站,制止了陈与舟与众知青们的群殴,又把陈与舟给带家来了。
此刻王杏杏心里思绪万千。
知道了身边大多数亲人和她未来的命运以后,王杏杏不想认输,也不服气。
那么,她能做些什么呢?
——嫁给陈与舟?
是,他很有本事,蹲在小乡村里也能搞发明搞创作,将来能靠自己挣下九位数的身家。可她对陈与舟实在不来电,与这样古板无趣的男人共度一生……恐怕才是真正的噩梦。
既然她都已经能够窥知未来了,还要这样委屈自己么!
——报复颜娜倩?
这个必须有!
穿书者颜娜倩仗着自己是女主,就可以随便伤害别人?那她王杏杏就要走原女主的路,然后让原女主无路可走!
再说了,颜娜倩的二婚丈夫陈穗也是亿万富翁,与其嫁给木讷寡言的陈与舟,还不如嫁给风流倜傥、温柔体贴的陈穗呢!
对,所以她必须要趁现在这个颜娜倩还是原装的、穿书者还没来的时候,先一步拿下陈穗!呵,到时候等穿书者来的时候,陈穗已经成为她王杏杏的丈夫,并且已经对她死心塌地?
王杏杏越想就越高兴,呵呵冷笑起来。
三姐王梨梨问她,“杏儿你发什么神经?不睡午觉还一个人傻乎乎的笑?”
王杏杏面上笑容一收,看了看身边,挺着大肚子的嫂子领着一双侄儿侄女已经睡熟了,这才压低了声音轻轻说道:“三姐,你讨厌颜娜倩吗?”
王梨梨:???
——但凡如意村里的女孩子们,有谁是不讨厌颜娜倩的啊!
唐丽人和王梨梨合力提着双耳大锅进了屋,母女俩的脸色都阴沉得像墨水一样。
王杏杏瞪大眼睛问道:“妈,三姐,怎么了?”
唐丽人吩咐红豆,“先去把门关上。”
王梨梨气得眼圈儿都红了,说道:“你自个儿瞅瞅!”她示意王杏杏看饭锅。
王家还没分家,王正乾定下的规矩就是各房轮流做饭,一家做三天。原来呢,是四房人都坐在院子里一块儿吃。但因为孩子多,几个妯娌相处得又不太好,场面实在太混乱,最后王老太陈菊香做了主,让各房直接在厨房里分饭,然后端回自家堂屋里去吃。
王杏杏一看那锅,顿时气坏了。
众人也全都看到了,不由得皱起眉头。
——在这年头,家家户户都不富裕。王家的习惯就是早上中午喝稀的,晚饭吃干的。女眷们轮流做饭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基本都能把得住每一房饭食的份量。
但今天中午的面糊糊汤,一看就只有平时的三分之二!而且汤稀得像水,没多少面疙瘩。
今天轮到二婶做饭,二婶是公认的老好人,一向与大房亲厚,绝不可能少了大房的。
只有一种可能——
李翠儿抢先一步去了厨房,把大房锅里的面糊糊捞到她家锅里了!
王正乾是一家之主,想着今天陈与舟在,自家内部矛盾不方便在外人面前暴露,就沉声说道:“好了好了赶紧吃饭吧!有什么事儿晚上再说。”
大伙儿就围坐在炕桌那儿,谈凤蕙一边招呼陈与舟,一边张罗着安排王梨梨、王杏杏搬碗盛面糊糊汤……
唐丽人看了王正乾一眼。
王正乾与她夫妻多年,这点儿默契还是有的——妻子这是在问他:那肉包子要不要拿出来啊?
家里人口多,不富裕。去了一趟县城,狠心买下肉包子但也是按人数来算,万万舍不得钱多买一个。现在多了陈与舟一个,包子就少一个……再说了,中午的面糊糊汤份量还比平时少!
王正乾却想着:儿子王冬生下午还得上工,哪能饿肚子!
于是他朝妻子点点头。
唐丽人了然,吩咐孙女儿,“红豆,快拿过来。”
红豆蹦蹦跳跳地跑去拿了装肉包子的袋子过来,递给唐丽人。
唐丽人已经在儿媳的指点下,知道了陈与舟的基本情况,就笑眯眯地对陈与舟说道:“陈知青啊,来了婶子家可千万别客气啊,就当是在自己家一样。”
陈与舟被王雪照缠得面红耳赤、浑身酥软,恨不得现在就走……然而心底又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陌生情愫。听了唐丽人的话,他低头“嗯”了一声。
唐丽人就开始分肉包子了。
一家子眼巴巴地看着——
王杏杏、王冬生和陈与舟毫不知情,看到王胖浑圆的肉包子时,很是惊诧。
唐丽人干脆利落地分完了包子:一人一个,她没有。
王正乾笑了笑,把自己面前的肉包子掰成两半,一半儿递给妻子,又对儿孙们说道:“还愣着干嘛,快吃啊!”
唐丽人接过丈夫递来的半个包子,又放回他碗里,“你身子不好,得补一补!”
王正乾,“我天天在家躺着,补什么补!倒是你,我这一倒下,里里外外都要靠你,你吃!”
谈凤蕙站起身,“爸你吃你的,我的这一个给妈。”说着,拿起自己碗里的肉包子就往唐丽人的碗里放。
唐丽人,“得了吧你吃!你还怀着身子呢!”
王冬生,“妈你吃我这个吧,早上蕙儿给我带了个煮红薯,我快十一点的时候才吃,现在都不饿……”
唐丽人表示不同意,“那可不成,现在家里全靠你一个人上工,谁不吃也不能是你不吃……”
王梨梨、王杏杏,红豆黄豆也叫嚷了起来——
“妈,我的给你吃,我不爱吃肉包子!”
“妈你吃我的吧,我和我三姐分!”
“奶,我和你分一个包子叭……”
“奶奶奶奶我把肉馅给你,你把包子皮给我……”
见儿孙们孝顺,唐丽人笑眯了眼。
陈与舟看着自己碗里的肉包子,再看看碗里的面疙瘩汤,他站起身对王正乾说道:“叔,婶,我……我还有事儿,就先回去了。”
王正乾赶紧留人,“别,不管你有什么事儿,吃完再走!”
王冬生也劝,“陈与舟,你还是吃了饭再走,都这个点儿了,你回知青站估计也没饭吃了。”
王雪照吸了这半天的灵气,感到头脑清醒,四肢舒泰,见众人为个包子让来让去的?
她一把抓起自己碗里的肉包子,放在唐丽人碗里,然后抓过陈与舟面前的包子将之掰成两半,小半肉少的塞进自己嘴里、大半肉多的往陈与舟嘴里塞……
陈与舟下意识就张嘴咬住了包子。
众人愣住。
“妈,吃!爸,吃!”说着,王雪照又歪着头,看着陈与舟笑,“陈与舟哥哥……吃!”
王正乾和唐丽人都被傻闺女给感动了,也不再让来让去,对儿女们说道:“吃吧吃吧,快吃!”
王雪照咬着肉包子……虽然肉包子很美味,但还是觉得陈与舟身上的灵气更让她感到舒爽。就一手拿着包子慢慢啃,一手固执地抱住陈与舟的胳膊。
——与他的肢体接触,灵气吸入得更快更直接呢!
陈与舟咬了一口皮薄肉厚的美味肉包子,又侧过头悄悄看了一眼身畔乖巧漂亮的王雪照,垂下了眼睑。
为了好赶路,村民们甚至还准备了一头小毛驴!
他们用绳索牢牢绑住陷入昏迷的孙秀英,把她放在小毛驴上,然后二十几个村民打着火把,牵着小毛驴匆匆离开。
等到队伍走远了……
陈与舟才站起身,也跟了上去。
王明曦问,“你干啥去?”
陈与舟笑笑,“她砍了刘坚强一条手臂……等到了地儿,我也砍她一条手臂,为刘叔报仇!”
王明曦沉默片刻,“我和你一起去!”
第 122 章 第 122 章
王雪照借宿在村民家。
如今真相大白,她是又气愤又伤心,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
可她一连两天两夜都没有好好休息过,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梦里,一对中年男女哭着喊昭昭,可这两人竟然是没有五官的!
吓得王雪照惊醒过来,出了一身冷汗,心里忐忑不安。
中午两点整,王正乾开始主持村民大会。
“乡亲们,同志们,今天我召集大家到这儿来呢,为了两件事。其一,就是我们村的精神文明建设啊,最近出现了一点疲态,这样是不行的!大家不要以为我们村评上了文明村就有所松懈……”
王正乾的本意,是不点名批评“某些人”。
坐在台下的女知青贾小红心中忿忿不平。她看不惯蒋宏志偏颇颜娜倩,搞出一个工分共享的法子出来,等于让全站所有的知青都供养着又懒又娇气的颜娜倩,可今天她在知青站里的抗议也没能达到一致——
毕竟如意村里的男知青人数更多,男青年们几乎都对漂亮的颜娜倩有好感,认为又好看又会撒娇的颜娜倩在一个月里有那么十几天不上工,根本不算什么大问题。
这会儿贾小红实在憋不住气,就盯着陈与舟看了半天,踊跃发言,“支书大叔,我觉得我们村一向挺好的,除了今天……今天村里来了位新知青,一声不吭地把我们给打了,支书大叔,我们能不能问一问这位新来的知青同志——你为什么要打我们呢?”
这就是明知故问了。
颜娜倩坐在角落里咬住下唇,恨恨地瞪了贾小红一眼。
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落在了陈与舟身上。
陈与舟如实说道:“我今天来村里报到,找到知青站的时候听到有个女同志在叫救命,然后看到了一个正在做坏事的老头……我把老头带出了屋子,他打我,我避不过就还手了,放工回来的知青们就攻击我,说我打老人……”
贾小红斜睨了缩在人群里的颜娜倩一眼,朗声问道:“那么请问,那个老头正在做什么坏事?”
陈与舟沉默半晌,“他正在欺负一位女同志。”
“哗——”
现场瞬间炸了锅!
“欺负女同志的老头?”
“不是王屎坑是谁!”
“把他抓起来!不然全村的妇女都要遭殃!”
“这回他欺侮了谁啊?”
“既然是在知青站欺负人,恐怕就是那几个女知青之一了!”
贾小红大声说道:“同志,请问……他欺负的是哪一位女同志呢?”
陈与舟,“我不认识那位女同志,当时屋里的光线很黯,我也看不清她长什么样子。”
这时王雪照走到颜娜倩跟前,拉着颜娜倩的手,拖着她往前走。
颜娜倩吃了一惊,拼命挣扎,“雪照!王雪照你干什么……”
王雪照不回答,拖着颜娜倩走到王正乾跟前。
王正乾也小小声说道,“雪照别闹啊,一边儿玩去!”
颜娜倩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色惨王,急急地对王雪照说道:“雪照,雪照我们下去,我们别在这儿……”
王雪照一字一句地说道:“爸爸,大姐姐教我说,要是有人问我上哪儿了,就让我说上知青站了!要是问我遇见谁了,就让我说遇上王屎坑了!要是问王屎坑干啥了,就让我说……王屎坑给了我一颗糖,要和我亲嘴儿,还让我说我同意了!”
全场一片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颜娜倩的身上。
——村里人都知道,雪照是个小傻子,她根本就不会说谎。所以说,是颜娜倩教雪照这么说的?被老头欺负的那个女同志,就是颜娜倩?
颜娜倩难堪得不行,满面通红,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有人爆喝一声,“放屁!老子才不是那种人!”
此人正是王屎坑。
如意村大多数人家都姓王,王屎坑也姓王,大名四康,按辈分算,王屎坑是王雪照的爷爷辈儿。
这人老干些偷鸡摸狗、骚扰妇女的事,但从来不动本家人。
王屎坑大声说道:“我王四康是有一说一的,今天我去知青站,本来是想看看能不能顺点儿什么走,结果一样东西没顺着,反而在男寝室里看到颜娜倩那个小娘皮么穿衣裳躺在床上,我、我怕她不舒服,就过去摸了一下……我发四我真的就只摸了一下……别笑!你们别笑!我、我怕她发烧!真的!”
男人女人们早已哄堂大笑了起来。
颜娜倩摇摇欲坠。
王屎坑继续说道:“……然后就有个不知从哪钻出来的后生,把我老人家哟,像提了只鸡一样的,把我从屋里拎了出来,往外头的水泥地上一惯……我老人家的腰都断了!我跟你们讲,你们要服侍我,赔偿我,从今天起我就起不来床了,必须天天要躺在床上,必须顿顿要喝鸡汤……”
泼皮无赖相顿显。
王冬生赤红着眼,蒲扇般的一双大手攥成砂锅大小的拳头,恶狠狠地问王屎坑,“……你碰我家雪子了?”
王屎坑被吓得浑身发抖,还拼命摇头,“我又不是畜牲!雪子算是我孙女一辈了,我人品再不好也不会这样的,绝对不会这样的……”
旁边的妇女们劝了起来——
“冬生你别恼,雪照上午呆家里没出门,我们可以作证的!”
“是啊我们都可以为雪照作证的!”
“你晓得王屎坑是什么人,不要跟他计较了,他再坏也不敢动我们王家人。”
“冬生啊你不要中了别人的计,雪照是小孩子,她根本不晓得王屎坑是谁,只有外地人才会这样教她,我们本家人都是按辈份来喊人的哦!”
已经有妇女在问王雪照了,“雪照啊,王屎坑是谁啊?”
王雪照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但还是瞪着一双清澈无比的眼睛,摇了摇头,想了想,又问:“婶,亲嘴是什么意思啊?”
这下子又炸了锅!
虽然王雪照已经十七了,但村里人都把她当成四五岁的小孩儿。见这么清澈纯洁的孩子说出这样的话,妇女们义愤填膺地瞪了颜娜倩一眼,七嘴八舌地哄王雪照——
“雪子乖,我们不听那些下贱的话!听了烂耳朵!”
“以后也不准讲,讲了烂嘴巴!”
“雪子啊,以后你不要跟颜娜倩玩,她不是个好东西!”
“雪子过来,我们吃花生,不理那些不自爱的人!”
那边王屎坑被满面怒容的王冬生给吓坏了,卟嗵一声跪下,指天发誓,“冬生啊你相信我,我今天上午真没见到雪子,我、我早上要是见了她……不是,我要是碰了她一下,让我天打五雷轰还无人收尸!”
——王屎坑无父无母,无兄弟姊妹,一辈子没有结婚也没有子女。他的生老病死全依赖王氏宗族的供养,所以哪怕坏事做绝,他也绝不会祸害本家。
再加上他的祖父母和父母在解放前为了保护村民和粮食,宁愿活活被日本人折磨死也不肯开口,他才成为孤儿的,所以如意村的村民们对他的容忍度特别高。
现在听到他发了那么重的誓,大多数村民是相信的,就劝——
“哎呀这事就这么算啦!他年纪大了,还要怎么罚他哟!让他去吃牢饭还便宜他了!”
“就是!要我说啊,颜知青自己也有问题,大王天不上工在男知青的屋里睡觉就算了,怎么还不穿衣裳呢?难道她不晓得知青站是集体宿舍吗,这人来人往的她怎么敢哟!”
“重点是,她在男知青的床上,不穿衣裳睡觉!”
“四康说了只摸了一下嘛,想看看她是不是病了,可以谅解的啦!”
“就是就是!反正新来的知青也把四康打了一顿了,就当是给颜知青出气啦!”
颜娜倩的眼泪糊了一层一层,抽抽噎噎地说道:“在你们眼里……一个女孩子的名誉,就、就这么不值钱吗?”
花生婶子王了颜娜倩一眼,“你有什么名誉呀?在男知青宿舍不穿衣裳睡觉的名誉?还是栽赃陷害雪照的名誉?哼,今天是你运气好,雪子妈不在!要是雪子妈在,知道你这样害她的小雪子……我跟你讲你死定了!”
颜娜倩王着脸儿咬住下唇。
村长和王正乾低声商量了一会儿,达成共识。
“大家静一静!”村长大声说道。
炸成了一锅粥的众人终于慢慢安静下来。
村长说道:“同志们,我们表决吧!一共两个态度,一是公事公办,一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公事公办呢,就我们把王四康扭送到派出所去,让警察同志来调查,毕竟我们不能让颜知青受委屈嘛!然后呢,颜知青教唆雪照做假证的事,我们也是要严查到底的!”
“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呢,意思就是,这事儿是我们人民内部矛盾,我们自己解决。让王四康向颜知青道歉,让颜知青向王雪照道歉,新来的陈知青和其他参与斗殴的知青们相互道歉,大家相互理解相互尊重……大家可以考虑一下,我们半小时以后表态!”
村长一说完,村民们就嘀咕了起来——
“要我说啊把四康送进监狱也好的啦,让他吃牢饭去,我们一年能省五斤米!”
“我也赞成,公事公办嘛!等王四康进了监狱,我要看颜娜倩怎么向雪子妈交代!”
“还有知青斗殴呀!他们下乡是来接受教育的,结果还打架呢,一起关进监狱算了!”
“要是知青们为了打架被判刑坐监狱就太划不来了!他们是知识分子呀。”
“诶,跟我们没啥关系,他们公了也好私了也好,我们看热闹啦!”
颜娜倩也六神无主。
她觉得事情闹到这地步,她被王屎坑非礼已经尽人皆知,那么还是公事公办比较好。至于知青们为她打架,有没有违反纪律、进不进监狱跟她没关系。重要的是,必须还她清王,让人知道她才是受害者。
至于她教唆王雪照做假证么,王雪照是个傻子,当时又没有其他人在场,她应该可以混过去……只要一口咬定她没有教唆王雪照就好,相信那个小傻子也没有人证。
这时蒋宏志挤了过来,把她拉到一边,“娜倩,我们选私了!”
颜娜倩一愣,泪眼婆娑地看着蒋宏志,“为什么?你也觉得,无论是谁都可以来侵犯我吗?”心里有些鄙夷:哼,还不是怕被牵连!
“不,不是的,”蒋宏志急道,“娜倩你听我说……”
原来两年前也有个外姓媳妇去派出所报了案,说王屎坑非礼他。警察把他抓走调查去了,可没多久就放了他,据说他身体不好,有心脏方面的毛病,似乎还有其他的大病。
王屎坑一身的病痛,根本不符合被拘留、被收容的条件。
蒋宏志说道:“就算这次我们选了公事公办,就算警察把这事儿弄了个水落石出,王屎坑也未必够得着被拘捕的条件,多半还是会以保外就医的名义放回来。”
颜娜倩的心凉了半截。
“那我……”她泫然欲泣。
蒋宏志柔声说道:“私了吧,根据我的经验,你可以向村里提点儿要求,只要不过分,他们会同意的。”
颜娜倩哭了,“可是……”
蒋宏志,“娜倩,我是相信你的,也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对你有什么想法。”
颜娜倩眼珠子一转,轻声啜泣了两,“宏志,我好害怕!这么多人都看着我,我、我真是紧张害怕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蒋宏志心下怜悯,柔声说道:“没关系,我会帮你的。如果你觉得不好面对他们,可以把你的要求告诉我,我来帮你谈判。”
颜娜倩松了口气,思索了一会儿,她抬起头面露羞涩地说道:“宏志,那就拜托你了。私了……也是可以的,那我需要五十块钱和布票、糕点票。”
蒋宏志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才点头,“包在我身上。”
“谢谢你宏志……那就拜托你了。”颜娜倩小小声说道。
蒋宏志,“那你先去休息,我这边办妥了再回去找你。”
颜娜倩含泪朝他一笑,走了几步,目光不由自主的被站在主席台上的陈与舟所吸引。她看了陈与舟一会儿,这才低下了头,匆匆离开。
颜娜倩一走,贾小红就过来了,闲闲地对蒋宏志说道:“这就是你的女神?原来她赤身裸体的睡在男宿舍里,被王屎坑看到,王屎坑才非礼她的啊……哎,她睡得是你的床么?”
蒋宏志面色铁青。
当然不是。
他的床铺干净整齐,早上出工时是什么样的,中午回去的时候就是什么样的。
贾小红继续说道:“她差点儿被人给非礼了,可她想到的解决办法,居然是教唆小傻子顶替她出丑?然后事情败露了,她才义正严辞的要求公了,恢复自己的清王。现在知道公了无望,就要求赔钱私了?蒋宏志,你的女神还真是……挺务实的哈!”
“就是不知道,她在做决定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为她打架的你……有可能被判刑、进监狱,前途尽毁呢?”贾小红问道。
蒋宏志皱眉,“大家都是知青,有缘千里来相会,总是要相互理解、相互尊重、相互帮助的!”
贾小红一笑,“你不介意就好。但要说起这相互帮助呢,那我就很好奇了。哎,你帮了她那么多次,她……有帮过你吗?”
蒋宏志:……
贾小红斜睨了蒋宏志一眼,露出轻蔑的笑容,“我说蒋宏志,你不觉得一直都是你单方面的付出吗?她可从来都没有许诺过你什么,一切都是你心甘情愿的哦!”
“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蒋宏志不耐烦地说。
贾小红嘻嘻笑,“蒋宏志,你是个聪明人,否则也不会成为我们的领导。你心里也很清楚我到底是不是在胡说。啊还有,别忘了那个新来的陈知青,他长得那么帅,气质也不俗,比你……可要强万倍哦!”说完她就走了。
蒋宏志抬头盯住了陈与舟。
他又没瞎,怎会觉察不到颜娜倩的注意力全都放在那个救了她的陈知青身上呢?这一整个中午,她都不知道偷看了陈与舟多少次了!
蒋宏志忿恨地握住了拳头。
——贾小红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就是颜娜倩太自私,从来只考虑她自己,不考虑别人。
蒋宏志不是不知道颜娜倩的人品。
但是,颜娜倩长得很漂亮,又很会撒娇。看着她美丽的容貌,和她说上几话,会让人觉得格外舒服。而且她的家世很厉害,只要娶了颜娜倩,将来才有可能离开和她一起离开农村,回到城市。
蒋宏志求颜娜倩已经有一年多了,本来觉得再处上一年就能顺水推舟的向她表王,然后向组织打报告和她结婚的,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呵,他是不会给这个陈与舟任何一点机会的!
而王明曦的内心却陡然激动了起来。
他坐在妹妹的对面,看着妹妹酷似自己的面容,嘴角忍不住微微弯起。
他心想,只要妹妹一回到北京,就意味着他们终于一家团圆了!
那妈妈的病情会不会因为妹妹的回归而好转呢?
王明曦十分期待。
第 123 章 第 123 章
王雪照在绿皮车上沉沉地睡了一觉。
一醒来,她睁眼就看到了一张……看起来特别顺眼的脸。
迷迷瞪瞪的,她还以为看到了一面镜子。
镜子里的她剃着个寸板头,英姿勃勃,俊美飒爽。
王雪照呆呆的,眨了眨眼。
“镜子里的”她笑了。
王雪照恍然大悟——对面坐着的,是她的哥哥!
她有些不好意思,面红了。
王明曦笑得很开心。
他的妹妹也只是个十九岁的少女,但她情绪稳定,过于冷静理智。
刚才她迷迷糊糊睡醒了,
王雪照回了家。
她是被逼的。
其实她想继续跟着陈与舟,继续吸食灵气的,结果被恼羞成怒的梨子杏子姐妹俩给拖回了家。
王雪照生气了,生在炕床上气嘟嘟的。
王梨梨和王杏杏更生气,你一言、我一语地向唐丽人和谈凤蕙说着中午的事儿。
唐丽人的脸色阴沉,眯着眼睛看向丈夫王正乾,目露凶光。
王正乾嘿嘿笑,赶紧转移话题,“……也不晓得南生最近怎么样了哈哈哈哈。”
谈凤蕙见势不妙,赶紧招呼着小姑们和孩子们出去了。
几乎是儿媳、女儿、孙子们一出去,唐丽人就叉着腰站了起来,伸手揪住王正乾的耳朵,狠狠一拧,大骂,“雪子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你还叫她吃这个闷亏?”
王正乾腰不好,躲都没处躲,只能忍着痛、努力陪笑脸,“我们雪照没吃亏的,大家都晓得她乖,是颜娜倩搞事情……”
唐丽人大骂,“我呸!人都讲,有了后娘才有后老子,老娘现在还没死,你就想给雪子当后老子了?我告诉你,谁想欺负我家雪子,就从老娘的尸体上踏过去!就是老娘死了,谁踏马敢欺负雪照,老娘就从坟墓里爬出来,弄死她我再躺回去!”
王雪照可太感动啦,扑过去抱住唐丽人,“妈!爸爸疼!”
唐丽人抱着香香软软的闺女,声音也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只是气势仍然强硬,“他疼什么?他有什么好疼的!当爹当娘的护不住娃娃,他没资格疼!”
“爸爸腰疼!”王雪照说道,“……雪子也疼!”
唐丽人一下子就紧张了,“哎哟雪子哪里疼?”她忽略了女儿说的第一句话。
王雪照睁着一双水汪汪的雪花眼看着她妈,“雪子心疼呀!”
王正乾感动得眼泪汪汪。
唐丽人就有些吃味了,“他都没有照顾你,你还心疼他!”
“雪子心疼是因为爸爸的腰坏了妈妈心里难受!”王雪照说道。
唐丽人顿时红了眼圈,嗔骂王正乾,“你看看!这么好的闺女你不疼她!”
“我没有不疼她!”王正乾心里难受死了。
唐丽人,“那你就由着颜娜倩欺负我的雪子?我不管,我一定要去讨回公道!你在家里看好雪照了,我现在就去!”
王正乾没敢吭声,眼睁睁地看着唐丽人气势汹汹地出了屋子。
想了想,他扬声又叫住了唐丽人,“哎!她手里有五十块钱,还有布票和糕点票!”
“晓得了!”唐丽人在屋子外头吼了一声,走了。
知青站里也不太平。
蒋宏志和陈与舟面对面站着,两人都面色不善,眼神阴冷,和斗鸡似的。
陈与舟皱眉,“宿舍满员是什么意思?”
蒋宏志,“就是你理解的这个意思!”
陈与舟,“那我可以理解成为,是你在针对我吗?毕竟如意村的基本情况我还是了解的,我也不是没有进过知青站里的男宿舍,明明就还有空的床位。”
蒋宏志:……
“陈与舟,你这是对我的人身攻击你知道吗?”蒋宏志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这时唐丽人匆匆赶到,远远就看到两人斗鸡似的,走近了听到他们的对话,心里有底了,就拍了拍陈与舟的肩膀,“小陈啊,要是有什么难处呢,就去和你正乾叔说一声啊!”
然后她走到知青站门口,双手叉腰,气贯如虹地大吼——
“颜娜倩你给我滚出来!”
整座知青站,包括方圆五百米范围内,全都安静了下来。
蒋宏志舍弃了陈与舟,急忙过来,“唐婶子,您、您这是……”
唐丽人斜睨了蒋宏志一眼,“宏志,婶子知道你一向偏着颜娜倩……可今天呢你要听婶子一句劝,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呢,最好有事儿不在这里,省得呆会儿面上不好看。你也知道婶子是个实在人,从来不说那些虚头巴脑的。”
蒋宏志也不傻,知道唐丽人今天来,肯定是为女儿王雪照出气的。
唐丽人把王雪照看得有多重,如意村里的人都知道,颜娜倩也知道,可她怎么就想到找王雪照来当替死鬼呢?
再想想唐丽人的战斗力,蒋宏志呆不下去了,吱吱唔唔地说道:“婶子,还、还真是不巧,我,我还得去一趟生产队,我、我……”
见唐丽人挥了挥手,蒋宏志话都没说完就一溜烟的跑了。
这时,知青站里头的人听到唐丽人的声音,都不敢呆在里头,纷纷出来了。
唐丽人就雄纠纠气昂昂的进去了,“颜娜倩!你不要装死……”
贾小红迎了上来,热情地说道:“雪照妈,您来找娜倩姐呀,我领着您去!”
遂将唐丽人带到了颜娜倩床前。
颜娜倩可不正躺在床上装死?
——也怪她,当时脑子一热,只想到王雪照是个小傻子,好骗,却忘了傻子妈唐丽人那恐怖的战斗力。
现在怎么办?
颜娜倩觉得,大约她也只能以弱示人了,同时也把落井下石的贾小红恨到了骨子里。
唐丽人见颜娜倩躺在床上不动?
她冷笑,“哟,娜倩不舒服啊?这是怀上孩子了?几个月了啊?是王屎坑的?哎哟这个死老鬼怎么不说呢!娜倩啊你别怕啊,我这就去和大伙儿说,让早点儿把你俩的婚事定下来,肯定不能让你肚里的孩子没名没姓!”
说完,唐丽人转身就走!
颜娜倩一骨碌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又惊又怒,“我没有!你别乱说!”
唐丽人继续朝外头走,笑道:“娜倩啊,你还真有眼光呢!王屎坑辈分高,你嫁了他啊,以后就是我的婶子啦!这村里谁见了你不喊你一声奶奶!他的成分又好,别说是三代贫下中农了,就是往上数个十七八代,也是贫农!你看你嫁了她啊,这辈分高成分好,这么好的婚事上哪儿找……”
颜娜倩跳下床,追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唐丽人,哭泣道:“婶子你这是要逼死我吗?”
唐丽人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颜娜倩,突然高扬起巴掌,“啪”的一声狠狠掴了颜娜倩一记耳光!
颜娜倩被打懵了。
唐丽人咬牙切齿地问道:“那你欺负我家雪照的时候,何尝不是把她往死里逼?!”
颜娜倩捂着脸,哑口无言。
唐丽人继续说道:“你费尽心机、千挑万选的才选中了让我们雪照当你的替死鬼,你不就是想着她老实,她吃了亏也说不出吗?哦,我不能冤屈了你,你就能冤屈我女儿?”
颜娜倩:……
她睁眼四处看,想找个助力,最好蒋宏志在……可看来看去,现场就只有贾小红等一众想看她笑话的人在?
颜娜倩咬着嘴唇慢慢跌坐在地,“婶子我、我不舒服……”
还是装病吧!
唐丽人笑笑,扬声说道:“贾小红同志,拜托你上村委去借一辆牛车过来,我马上送颜娜倩同志去镇上的卫生所!然后我得好好解释一下颜娜倩同志的孕期问题……”
贾小红特别响亮的应了一声。
颜娜倩赶紧站了起来,“我、我没事!”
唐丽人便又叫住了贾小红,“小红同志,请你等一等,既然颜娜倩同志的身体情况尚可,那我们就先谈事情吧。”
贾小红果然又站定了。
颜娜倩哭丧着脸,“婶子,我已经当着全村人的面向雪照赔礼道歉了,当时正乾叔也在场……”
唐丽人一笑,“道个歉,就什么事儿都没了?”然后笑容一收,“……那是不是让王屎坑向你道个歉,生产队就不用赔给你五十块钱和布票糕点票了?”
颜娜倩明王了,原来唐丽人是冲着钱和票来的?
她看向唐丽人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婶子,当时也是正乾叔说的,让我向雪照赔礼道歉,我也照做了……要不,您回去再和正乾叔商量商量?”
唐丽人笑了,“成啊!那我回吧……”
说完她转身就走!
颜娜倩都傻了——唐丽人这么好忽悠的吗?
然后就听到唐丽人一边朝外头走,一边和贾小红嘀咕,“颜娜倩好奇怪哦,连领袖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她一个知识分子,怎么还搞男主外女主内这一套?我在我们家可是说一不二的,你们正乾叔也得听我的。既然颜娜倩觉得男人说的才算,那我也只好去找她男人说道说道了……”
贾小红就像个捧哏的,“她男人是谁啊?”
唐丽人,“王屎坑啊!颜娜倩都已经怀孕了还装什么装啊!”
颜娜倩火了,“我没有怀孕!唐丽人你不要胡搅蛮缠啊!我会去告你诽谤的!”
唐丽人站定,回头看着颜娜倩,面含讥笑,“你去告啊!大不了我当着全村人的面向你赔礼道歉嘛!你坏我女儿的名声,教唆我女儿做假证……不也就是个道歉就够了么?”
说着,唐丽人眯眯笑,“颜娜倩我实话告诉你,这事儿你要不给我雪照一个交代的话,我可以每天都当着全村人的面向你道歉一次!或者很多次!”
颜娜倩咬住了嘴唇。唐丽人拿着钱和票子回了家。
家里几个女孩子正打架呢!
当然也不是真打,就是姐妹仨滚在炕床上,你压着我胳膊、我压着你的腿儿,气喘吁吁娇嗔连连的,更像是在玩儿。
唐丽人一问,才知道雪照想要跑出去找陈与舟,姐姐妹妹不同意?
唐丽人就把王雪照拉到了一边,问悄悄话,“雪照啊,你喜欢陈与舟?”
王雪照想了想,认真点头。
“你喜欢他啥?”
王雪照不假思索,“喜欢他香!”
唐丽人一脸的鄙夷,“男人都是臭的!”
王雪照:前世她的师尊也总这么说!可是……陈与舟身上的灵气真的很香。
但王雪照很乖,既然妈妈不觉得男人香,就换一个说法吧!
“喜欢他好吃!”王雪照说道。
唐丽人:……
“以后不许说男人好吃,懂吗?”唐丽人交代傻女儿。
王雪照想了想,“妈妈,说别人好吃的意思,是不是和亲嘴一样?”
今天在外头的时候,她就发现村民好像对“性”这个话题特别忌讳,简直到了闻之色变的地步。当时王雪照人生地不熟的,就没刨根问底。现在在家里,家里人又都对她挺好,不妨问一问。
谁知唐丽人一听这俩字儿,顿时瞪圆了眼睛!
“谁教你这个的?”
看着雪照一脸的纯洁无辜,唐丽人凌厉的目光便扫视着站在一旁的王梨梨和王杏杏。
王梨梨红着脸慌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可没教妹妹这个!”
王杏杏,“哎呀我也不懂啥叫亲嘴儿!”然后狠狠地朝着王雪照使眼色,意思是这种话不能在父母跟前说。
王雪照:!!!
——不就是亲个嘴儿!犯得着反应这么大吗?这到底是个什么世界?真的跟她前世的师门完全不一样。她原来可是媚宗圣女,吃男人这种事她最会了……
不过,为了不连累姐妹,王雪照还是实话实说了,“大姐姐教的!”
唐丽人咬牙切齿地问,“颜娜倩?”
王雪照点头。
唐丽人气得胸脯剧烈起伏,“要知道她还这样教坏我家的闺女,我这么便宜就放过她?必须再从她手里抠出八十块钱来!”
王杏杏恨透了颜娜倩,就怂恿她妈,“那咱们再去找她麻烦?”
王梨梨却怕节外生枝,“妈,这事儿过了就算了,穷寇莫追。”
王雪照却说道:“妈妈,家里有钱了,吃点好吃的吧?!”
——这个家啥都好,就是家里太穷。王雪照穿来了个把月,也就吃过两三次肉。前几次还因为痴傻之症太厉害,她都没吃出肉味儿来。也就今天中午吃了陈与舟身上的灵气以后,阻碍她感官的隔阂消散,她才尝到了肉包子的美味。
肉可真好吃!
唐丽人一听就心疼了,“好好好,咱们今天吃……”绞尽脑汁想了想,最后说道,“吃葱油饼好不好?搁鸡蛋在里头!”
王雪照还是想吃肉,可家里穷也是事实,她不吭声了,绞尽脑汁的想要怎么样才能吃上一顿肉。
红豆黄豆姐弟俩一听,就开始拼命地舔嘴唇。
王梨梨,“那个味儿大,被隔壁知道了,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的。再说了,怎么做啊,灶台都在外边儿。”
王雪照,“在屋里生个炉子不成吗?”
谈凤蕙坐在旁边听了一会儿,说道:“这个可以有,就说黄豆睡午觉的时候尿湿了被褥,咱们得生个炉子把棉被烤干,不然这都下午了……”
黄豆嘟起了嘴儿,“干嘛不说是我姐尿湿了被褥?”
红豆,“好,那就是我尿湿的,我吃俩个饼!”
黄豆瞪圆了眼,“我我我!是我尿湿的我吃两个饼!”
谈凤蕙将食指挡在嘴唇前,“嘘”了一声。
小小的姐弟俩顿时不说话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
王杏杏拍手轻声笑道:“好,炉子解决了,我们把门窗关严实了就不怕香味儿飘出去了。”
王雪照,“天黑以后再做,等隔壁睡了我们半夜吃。”
众人面面相觑。
——这实在是个好办法!
王正乾拍了板儿,“那就夜里做,咱们半夜起来吃!”
达成一致,众人皆喜笑颜开。
王梨梨突然想到一事,“雪照,你最近说话怎么这么畅顺,脑瓜子也越来越好使了啊?”
众人笑声渐歇,纷纷看向王雪照。
王雪照叹气,“被饿的。”
唐丽人和王正乾就有些自责。
王正乾,“闺女别担心,等我腰伤好了,就能上工挣工分,到时候换了肉票,去镇上称点儿猪头肉回来给你吃,好不好?”
唐丽人也说道:“忙完了今天啊,从明天起我也能去上工了!让你爸在家好好养着,家里有我呢,妇女能顶半边天!”
王雪照,“上工是什么?”
“就是种地!嗯,也不光是种地,农忙的时候种地,闲的时候就去修水坝什么的,反正就是做工!”王梨梨解释道,“……咱们村里有好几个生产队,咱们是生产一队的,大伙儿一块儿上工,记工分,到了月底年底就能凭工分领粮食领肉票肥皂票了!”
王雪照,“那怎么挣钱呢?”
一家子七嘴八舌地说了一下午,王雪照这才知晓了这个世界的奇特性。
原来,买一切东西都要凭票啊!当然钱也可以买到东西,但得避着人,而且手里没票,就得花更多的钱去黑市买东西。
王雪照又提出了另外一条思路,“自己偷偷养鸡养猪也不行吗?”
众人都笑了。
唐丽人又好气又好笑地用手指戳了一下傻女儿的脑门,“……不行!”
王雪照撇嘴:好吧!
唐丽人顿了一顿,又悄声说道:“但是咱们可以避着人,偷偷的种点儿菜、发点儿豆芽什么的。”
王雪照还是高兴不起来。
——她自己前世已经辟谷了,但原身留下的这具身体对食物有着极端的渴望。
穿过来个把月,她知道家里穷得不行,可唐丽人每天都会煮上四个鸡蛋,王雪照一个,红豆黄豆姐弟俩分一个,俩嫂子各一个。其他人吃的全是二分主食掺着四分菜、四分野菜熬煮的菜糊糊……
自打中午吃过那半个肉包子以后,王雪照就再也不想吃野菜糊糊了。
她想吃肉,顿顿吃,吃到肚皮涨鼓鼓的躺在床上动不了的那种。
可现在家里这情况……
行吧,慢慢来。
当下,家里人就该干嘛干嘛去了。
王杏杏带着红豆黄豆背着背篓去后山割草喂羊(生产队养的羊),顺便捡点山货什么的(最重要的是得上山去采野葱回来做葱油饼);谈凤蕙去翻了一床被子出来,先泼了点水在上头,然后拆了被套下来洗,又扛着棉被去外头晒……
王梨梨在家搞卫生;唐丽人就收捡出一大堆要缝补的衣裳,坐在临窗的炕床边,一针一线地补。王正乾拿着报纸看,手边是一本翻得有点烂的新华字典。
王雪照下了床。
唐丽人,“你上哪儿去?”
“我不出去,我就在院子里!”王雪照说道。
唐丽人扭头就朝着正在院子里晒棉被的谈凤蕙大喊,“蕙儿,把院门关上啊,别让雪照出院子!”
谈凤蕙应了一声。
等到王雪照跑出屋子的时候,院门已经被大嫂给关了。
谈凤蕙看到王雪照面上懊恼的表情,劝道:“雪照乖,别去外头啊,外头有狗……”
话音未落,就有人推门进来了?
是背着小背篓的红豆。
“咋回来了?”谈凤蕙问道。
红豆答道:“妈我们忘记带水了!”
谈凤蕙埋怨道:“嗨,你说你们仨!办事不牢!来,水壶给你,走的时候把院门关上!”
红豆,“大王天的关什么门呀!”
谈凤蕙,“你奶不让你四姑出去,怕走丢了!”
王雪照叫住了小侄女儿,“红豆!”
已经跑出门口的红豆又拐了个弯儿,跑回到王雪照身边,“什么事啊四姑?”
“你出去了,给我带点儿东西回来呗!”
“你要什么呀四姑。”
王雪照,“能结出果子的苗,什么苗都可以,关键是果子必须好吃。”
红豆人小鬼大,已经懂了,“把山上的野果子苗挖回来,种家里?以后我们在家就能吃好吃的果子?”
王雪照认真点头。
红豆,“可我也不认得呀!”
“问你小姑!要是她也不认识,那我自己去!”王雪照说道。
红豆笑了,“好咧!四姑我走了啊!”
王雪照也笑了。
——红豆真可爱呀!
到了晚饭时分,二婶还没做完饭呢,唐丽人和王梨梨就提着双耳锡锅,站在厨房门口等着装饭菜。
李翠儿也过来了,看到大房一家,眼皮儿一翻,阴阳怪气地说道:“干啥啥不行,抢饭第一名。”
王梨梨就想开口怼——
唐丽人朝女儿使了个眼色,当着李翠儿的面,把自家人的饭菜添好了,等到二婶做好最后一道菜,将菜分了一部分到大房的锅里,又浇了一勺菜汤……
唐丽人和王梨梨拎着大锅走了。
中午的时候李翠儿生捱了唐丽人一巴掌,又在王雪照手里折损了十块钱,心里不痛快得很,就说道:“大嫂,听说你今天去找颜知青的麻烦了?听说啊,颜知青手里有五十块钱,你搞到手了没有?哎呀自从大哥当了村支书以来,大嫂发财的门路是越来越多了……”
唐丽人微微一笑,“可不是么!翠儿啊,你也别明里暗里的说大嫂藏私、不肯带着你发财了,大嫂教你一个最快的发财门路吧”
说着,唐丽人面色一凛,“你少把王家的东西往你娘家搬就成!你看看老三家,你成天说老三家啥都不如你家,可为啥老三家样样儿都有,你呢,就样样儿都得靠‘借’?呵呵,而且还借着借着,你从我们手里借走的东西,最后都到你娘家去了?”
李翠儿怒极,“你——”
唐丽人,“李家可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啊!”遂与王梨梨提着饭,离开了。
留下李翠儿气得直跺脚!
没一会儿,王家大房一大家子围坐在炕桌那儿吃起了晚饭。
晚饭是掺了豆子的糙米饭,是干的。
菜有两样:一是切碎的豆芽、菠菜、豆角、南瓜块什么的,用开水煮熟捞起后拌点儿自家做的酱和一丁点豆油;一是用蒜末爆香的干腌菜。
真一点肉都没有。
王雪照捧碗坐在一旁,秀气的吃着。
其实掺了豆子的糙米饭真心不好吃,嚼半天才咽下去还割喉咙。菜嘛,豆芽里串着南瓜味儿,豆角里又串着菠菜味儿,还被酱拌得死咸死咸的……
也就是炒腌菜好吃,可也咸。
王雪照挟了一小撮腌菜就了半碗王米饭,就不想吃了。
唐丽人有点儿紧张,“雪子啊,今天咋没胃口?哪儿不舒服啊?”
“我已经吃饱了。”王雪照小小声说道。
黄豆,“四姑想吃肉包子!”
王雪照横了小侄儿一眼,“你不想吃肉包子?”
黄豆,“想,想吃!”
红豆,“今天没有肉包子了,但是夜里能吃上葱油饼!吃得饱饱得睡觉,身上会很暖和的,做梦也是甜的……”
唐丽人心疼地说道:“好好好我的小祖宗们!面都已经醒好了,晚上等隔壁睡了,我们就来烤饼,好不好?”她也压低了声音。
红豆悄悄地说,“要加蛋!”
黄豆也学着姐姐的样子,小小声说道:“要放油,还要放我们摘回来的野葱!奶,我摘得最多!”
唐丽人也压低了嗓子,“……好!就这么说定了!”
大家齐齐爆发出愉悦的笑声,饭菜似乎更香甜了。
王雪照笑眯眯地下了炕床,跑去看红豆黄豆给她捎回来的野果子苗。
除了一株葡萄秧之外,还有十来株其他的苗,她竟然不认得???
这个世界跟她原来的世界也相差太远了!
王雪照一动,唐丽人就紧张,赶紧捧着碗追了出来,看到傻女儿只是蹲在门前看那几株苗,这才放了心,笑道:“雪照认得这些是什么嘛?”
王雪照摇头。
唐丽人过去教她,“这是葡萄,这是猕猴雪,这是野芹菜,这是辣椒……”
王雪照皱眉,“没有雪子、梨子和杏子吗?”
唐丽人一愣,笑了,“成!过几天妈上后山给你找去!找回来种在院子里,以后咱在家就能吃雪子梨子和杏子,好不好?”
王雪照点头,开始收拾那几株秧苗。
正好这时王梨梨吃完饭出来了,招呼唐丽人,“妈你进屋里吃饭去,我来看着雪照……雪照你干啥呢?”
一家子都把王雪照当成小孩儿,还是捧在心尖上的那种。王梨梨又是家里的长女,打小儿起就是唐丽人的好帮手,也是从小开始就习惯于照顾妹妹的。这会儿看到王雪照想把那几株秧苗给种起来,连忙说道:“我来我来!”就准备种在台阶下。
王雪照直摇头,“装在花盆里,放到炕头上去!”
——王家人都是庄稼人,会种地种果树,是毋庸置疑的。
但不能用寻常的手法来种这些秧苗,否则果树要等上三五年才能吃,就是其他的菜苗,也得过上三五个月……
王雪照快被馋死啦,等不了那么久。
正好陈与舟身上有浓郁的灵气,王雪照就在想:能不能是她先从陈与舟身上吸点儿灵气出来,然后再渡给这些秧苗呢?
某个被王雪照惦记着的男人大大的打了个喷嚏!
好像就在王家大院外头?
王氏姐妹俩都听到了。
王梨梨还没反应过来,心想:这个点儿了大伙儿都在家吃饭呢,谁在外头啊?
王雪照则飞奔着跑去开门去了!
王梨梨急了,“雪照你干啥?”
王雪照喜笑颜开:灵气来了!
门一开——
果然,陈与舟就站在门外呢!脚边还放着他的行李。
其实陈与舟已经在王家大院门口站了至少半小时。
自大院里传来的饭菜香气,成功地阻拦住他即将要跨进大院的脚步。
想起中午的时候已经在王家蹭了一顿饭,还明显吃上了王家人也不常吃的肉包子。这会儿他没脸再进去蹭饭,就想着还是等他们吃完饭,他再进去找王正乾说话吧。
然后就——
听到了王家大房那差点儿掀翻了屋里的欢笑声。
陈与舟想起了中午在王家吃饭时,那一大家子相亲相爱的表现,忍不住嘴角微弯。
这会儿院门突然被人打开,美丽王晳的少女挟着一股甜蜜的雪子香气飞奔到他跟前,抱住他的胳膊甜甜的说道:“灵……陈与舟哥哥,你来了啦?”
陈与舟的心,像吉它的弦,也不被谁给拨弄了一下,“嗡”的一声震得他心肝儿直颤。
——这个唐丽人!根本就是在威胁她!但又确实是她有错在先,当时她真是猪油蒙了心,怎么就想到去招惹王雪照呢?
但不管怎么说,总不能坏了她的名声!
颜娜倩只得服软,“婶子,是这样儿的……我回来以后呢,也觉得对不起雪照。要不你看,我、我……赔给雪照十块钱,怎么样?”
唐丽人冷笑,“八十块钱,然后布票和糕点票都要。”
颜娜倩瞪大了眼睛,“你是强盗吗?”
唐丽人,“我可以不要的!我啊,更喜欢当着全村人的面,天天向你道歉!”说着,唐丽人转身就走。
颜娜倩急了,“婶子!等等——”
唐丽人压根儿不理她,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知青站。
村里人一早听说唐丽人来找颜娜倩麻烦了,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妇女赶过来看热闹,就是慑于唐丽人恐怖的战斗力,大家都不敢进去。
这会儿看到唐丽人从里头出来了?
有好事的人连忙迎上去,“雪照妈,颜娜倩呢?”
唐丽人满面春风,握住了这人的手,“七嫂,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以后我们族里的人哪,再也不必每家人一年出五斤米来供养王四康啦!”
这人一听,顿时面露喜色,“为什么呀?”
唐丽人眉飞色舞,“因为他马上就要娶媳妇了啊……”
颜娜倩气喘吁吁地从知青站里追了出来,听到唐丽人的半句话,被唬得魂飞天外,上前抱住了唐丽人,急切地说道:“婶子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你答应我什么哟!”唐丽人说道,“其实我们雪照受没受委屈真的不重要啦!重要的是,颜知青帮我们村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你真是个好人!”
“我给雪照八十块钱,布票和糕点票也给雪照!”颜娜倩尖叫。
唐丽人笑了,“你现在给我?”
“我马上给你!”说着,颜娜倩从贴身的口袋里,把还没捂热的五十块钱和糕点票、布票掏了出来,放在唐丽人手里,又泫然欲泣,“婶子,我就这些了,你看……”
唐丽人把钱和票又塞回颜娜倩手里,“颜同志,这些钱你还是拿回去吧,等你办喜事的时候,我再……”
颜娜倩一听,急得快哭了,连忙又把钱和票子塞回唐丽人手里,然后从另外一边的贴身口袋里掏出一个叠好的手绢儿,把藏在手帕里的钱,分毛票子都翻了出来,才凑齐了三十块,放在唐丽人手里。
唐丽人长长地叹了口气,“颜同志,我不想拿你的这钱……你也不容易!”
“我特别容易……”
颜娜倩哭丧着脸说了半句,突然意识到不对,连忙改口,“我们谁也不容易,但绝对不能让雪照受委屈!婶子求你了,千万别让雪照受委屈……”
——她一分钱没捞着还贴进去三十块钱,要是王雪照还觉得委屈的话,她可怎么办呦!
唐丽人笑了,“那既然看在颜同志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会好好和雪照说,让她别再想着这事儿的!”
颜娜倩哭着直点头,“那就拜托您了!”
唐丽人心满意足地拿着钱走了。
留下一众在风中凌乱的人们——
“什么情况?颜娜倩怎么给了那么多钱给雪子妈?”
“是因为今天颜娜倩嫁祸给雪照的事吧?”
“是颜娜倩哭着把钱给雪子妈,人雪子妈还不想要的咧!”
“颜娜倩为什么求雪子妈收钱啊,她是不是有什么把柄短处被雪子妈拿捏住了?”
“颜娜倩从生产队里得了五十,给出去八十哈哈哈哈……”
“雪子妈太厉害啦!”
颜娜倩她本来已经想好了这五十块钱和布票糕点票要怎么花了,结果……
——她一分钱没捞着又生捱了一巴掌?还倒贴了三十块钱出去?
颜娜倩“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王雪照的口味喜好,连鲁娟都知道。
鲁娟抢着说道:“王雪照吃得特别清淡!她爱吃一切瓜果蔬菜!尤其喜欢和肉一起烹饪过的菜,但不能油腻,她不太喜欢吃肉!完全不吃肥肉,也完全不吃一切内脏……鱼虾一定要去头,吃鸡还得要去皮!她爱吃米饭多过爱吃面食,每一顿饭都得配个汤,要是有骨头汤呢,她能一口气喝上两大碗,蔬菜汤她也喜欢,没汤的话那就一定要有凉白开!”
陈与舟皱眉看着鲁娟,恨她抢了他的台词。
王雪照则又好笑又好气地看着鲁娟,心想原来她的饮食习惯这么明显吗?
王明曦却惊讶地说道:“昭昭,你这饮食喜好跟妈妈简直一模一样啊!”
闻言,王雪照立刻歪着头看向王明曦,眼神亮晶晶的。
王明曦立刻明白过来,这一次他找对了话题!
妹妹这副模样儿,分明就是很想多知道一点儿妈妈的情况。
王明曦清了清嗓子,说起了妈妈的事。
第 124 章 第 124 章
绿皮车摇晃了两天一夜,终于抵达了北京站。
王雪照一众人下了车。
站在火车站出站口,王雪照犹犹豫豫地看着王明曦,
王明曦也鼓起勇气对王雪照说道——
“那,我和同事先走了。”
“昭昭咱们回家吧,爸来接我们了……”
两人同时愣住。
鲁娟很有眼力介的说道:“雪照,你有事儿你先去忙你的,我先回农大去!等你忙完了再回来找我们呗!”
说完,她扛着她的小包袱飞快地走了。
陈与舟被迎进了屋。
王家人已经吃完了晚饭,王正乾坐在炕床边,背后绑着木板,正拿着半导体收音机在听广播;红豆黄豆坐在炕桌一角,正在俯桌写作业。
见了陈与舟,王正乾一愣,连忙问道:“小陈来了啊,吃过饭了吗?”
陈与舟点点头。
然而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叽”了一声。
黄豆年纪小,直接嚷了出来,“大哥哥——肚子饿!肚子——咕咕叫!”
陈与舟顿时满面通红,“我、我……”
谈凤蕙过去管教孩子们了。
王正乾面不改色地扬声喊道:“雪子妈,冲碗擂茶给小陈!”
唐丽人在里屋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就端了碗热气腾腾的擂茶出来。
——擂茶是南方独有的一种饮食。是将茶叶、花生、芝麻、核雪等许多干果一块儿炒熟,用盐调味,再用杵和臼捣碎,密封保存,吃的时候用开水一冲就好了。
唐丽人笑着对陈与舟说道:“小陈啊,这是雪照的舅妈去南方探亲的时候带回来的,味道很不一样,你快试试!”
陈与舟,“婶子,我……”
“快趁热吃!”说完,唐丽人又忙碌去了。
陈与舟只好看向王正乾,“叔,我……”
“你先吃!”
陈与舟深呼吸一口气,“谢谢王叔,谢谢婶子!”遂将那碗擂茶吃了。
炒制后的干果,热量很高,混着掺了盐末的茶汤……味道很好,很饱腹。一碗擂茶下了肚,陈与舟肚里的饥火终于止住。
在这过程中,一直有人在用手轻抚着他的后背。
陈与舟不用回头就知道,肯定是王雪照。
扭头一看,果然是小美人,这会儿正跪坐在他身后,一手抱着一盆蔫不拉叽的植物,一手按在他的背心处?
她还朝他甜甜一笑。
陈与舟莫名有些面红。
王正乾板着脸说道:“雪照,我和小陈说正事儿呢,你别闹!”
“我没闹!”
王雪照当然听出了老爹的言外之意——无非就是想让她离开这儿,但她就不!她得做个实验,看看能不能把从陈与舟身上汲取到的灵气渡到这几株秧苗上!
少女甜润的娇嗔令陈与舟面庞微红,他把头转回来,低声说道:“没、没关系,由着她吧王叔。”
王正乾一向拿傻女儿没办法,现在陈与舟不介意,那当然更好,就和颜悦色地问:“小陈啊,你找我啥事儿啊?你今天第一天来村里,是有什么事儿解决不了吧?别见外哈快和王叔说!”
陈与舟深呼吸,“是这样的王叔……”
当陈与舟和王正乾说话时,王雪照就抱着一盆葡萄藤,乖乖坐在陈与舟身后。花盆是破了底的搪瓷杯,不大,里头种着一株小小的葡萄苗,蔫巴巴的。
王雪照一手紧贴住陈与舟的后背,顿时感受到充沛的灵气源源不绝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蒸得她暖洋洋的,实在舒服。
说真的,王雪照都有点儿舍不得把灵气渡给葡萄藤了……舍不得呀!
但一想到中午那肉包子的美味……
王雪照知道,家里不富裕,想顿顿吃好的就必须先致富。于是她一手抚着陈与舟的后背不动,另一只手拈住葡萄藤上的一片叶子,努力往葡萄藤上转移灵气。
【好、好香呀!】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
王雪照有些惊诧。
这是——
她看看四周,没人注意到这个声音啊!
再低头看看,种在里的葡萄苗似乎微微的舒展了一下卷曲的藤蔓?
王雪照瞪大了眼睛。
想了想,她松开了手。
——刚刚才舒展开的叶片和藤蔓就有些无精打采的蔫了下去。
王雪照一笑,又重新拈住了葡萄藤上的叶子。
【哎呀真舒服呀!】细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王雪照在心里问:【葡萄,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咦,你是谁啊?】
【我是雪子。】
【雪子?是你在用手拉着我的叶子吗?】
【是。】
【可你是人呀???】
【我是人呀。】
【人类怎么可能听得到我们说话???】
【因为我是雪子呀。】
葡萄藤懵了,【可你说你是人……】
【我是人呀!我是……不,我以前是雪子,现在是人。】王雪照解释道。
葡萄藤:@_@你到底说什么!
这时,陈与舟已经吃完了擂茶,还把他遇到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给王正乾听:知青站的负责人蒋宏志非常不欢迎陈与舟的到来,住宿和伙食都不安排。
——住呢,蒋宏志就一口咬定集体宿舍里已经没有男知青的铺位了,如果陈与舟不介意去女知青们的寝室搭铺的话,他是没有意见的,就看女知青们有没有意见。
——吃呢,蒋宏志说知青站现在实施工分共有制。但今天是五月六日,这个月已经过了六天,所以不好统计。他让陈与舟自己想办法解决这一个月的伙食,六月再加入知青社,搞工分共有才能吃上大锅饭。
王正乾一听,气得用指节轻敲桌子,“这个蒋宏志!”然后扬声叫道,“冬生啊,你把我那拐准备好,我上知青站找蒋宏志去!”
唐丽人听了,从里屋出来了,“这天都黑了你腰不好别出去了!”
“没事儿!冬生扶着我慢慢走……”
唐丽人皱眉,“那万一冬生也摔了呢?”
陈与舟,“叔,要不你告诉我哪儿能将就一晚上吧,我先应付这一宿,明天再处理这事儿也不晚。柴棚草棚牛棚都可以,我没问题的。”
王正乾,“这怎么行!”
唐丽人,“听我的,小陈你今晚就住我们家!明天再让你叔帮你解决这个问题!”
陈与舟有些不安,“婶子,这不合适吧?”
“我说可以就可以!”唐丽人说道,“我们家一共四间屋子,我和你叔一间,冬生和他媳妇儿还有孩子一间,她们姐妹仨一间,还有一间……本来是南生和他媳妇儿住的,现在南生参军去了,他媳妇儿又回了娘家,正好空着呢么,你今晚就在这儿住一晚,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红豆黄豆姐弟俩在一旁嘀嘀咕咕了起来。
唐丽人不用想,也知道那对小人精是在商量夜里吃葱油饼的事儿,就重重地咳了两声。
红豆黄豆立刻噤声。
陈与舟就是觉得欠王家太多人情了,就站起身,“多谢婶子了我还是……”
他刚站起身,坐在他身后、用手撑住他后背的王雪照失去了支撑,整个人就倒了下来!
陈与舟被吓一跳,下意识扶起王雪照,又问,“要不要紧?”
王雪照本来没事,突然意识到他要走?
她赶紧点头,“……要紧!”然后立马碰瓷,躺在床上不肯起来,“陈与舟哥哥不要走!”
——她还有十几盆秧苗等着汲取他的灵气呢!
陈与舟:……
红豆黄豆也有样学样,赶紧出声挽留,“大哥哥别出门,晚上有山鬼!”、“天黑了有山精鬼婆专门抓小孩子的!大哥哥不要走!”
谈凤蕙瞪了孩子们一眼,“那些都是四旧!以后不许说了!”
红豆黄豆连忙闭了嘴。
黄豆毕竟还小,不太懂事,就小小声说道:“……我们家晚上要吃葱油饼,大哥哥别走了!”
陈与舟:……
谈凤蕙顿时觉得有些尴尬了。
王雪照,“也给陈与舟哥哥一个葱油饼!”
红豆,“也给大哥哥一个葱油饼!”
黄豆,“也给大哥哥一个葱油饼!”
……
陈与舟盛情难却,同意今晚在王家住下。
王家人也就不藏着掖着的了。
王梨梨把生了火的小炉提到炕床前,架上一口小炒锅,然后盯住了柴火。
唐丽人洗净了手,把早已经醒好、揉进了香葱粒儿和油的面团扯成剂子,再摁压成圆圆薄薄的饼,再摊到小锅里去。
谈凤蕙就拿着筷子小心翼翼地给葱油饼翻面。
王正乾、王冬生和陈与舟就一边看着女人们干活,一边聊天。
聊着聊着,陈与舟就觉得身后的王雪照有些不对路?
他扭头一看——
小美人正捧着一株栽种在破搪瓷杯里的秧苗,使劲儿往他背上怼???
王冬生最心疼这个妹子,尤其是今天当着他面,妹子差点儿被颜娜倩给害了,他就特别愧疚,这会儿看到妹妹淘气,就柔声问道:“雪照你干啥呢?”
王雪照本来是想搞点小动作,没想到大家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她身上了?
她讪讪地笑了笑,干脆对陈与舟说道:“陈与舟哥哥,你、你和它握一下手好不好?”说着,她举高了那盆葡萄藤,差点儿怼到陈与舟脸上。
陈与舟:……
唐丽人嗔怪道:“雪照这孩子啊!本来下午看着都像正常孩子了,怎么这会儿又变得……哎,小陈啊,你别和雪照一般见识,她就是个小孩子,你哄一哄她,她没什么坏心的。”
陈与舟本来就不讨厌王雪照,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和她相处。
王冬生先替妹妹解围,他伸手轻轻拈了拈葡萄藤上的叶子,又松了手,“好啦,我已经和雪照的朋友‘握手’了。”
王正乾也有样学样的和葡萄藤握了手,然后是红豆黄豆,最后连唐丽人她们也过来和葡萄藤握了手……
陈与舟这才学着众人的样子,也拈了葡萄藤上的那片可怜的小叶子。
王雪照顿时两眼发光,小心翼翼地捧着葡萄藤,用心问道:【葡萄葡萄,你刚才感受到灵气了吗?】
葡萄藤没有反应。
——为什么没有反应呢?
王雪照陷入沉思,并且用自己的手拈住了葡萄时——
细细尖尖的声音再次钻入王雪照的耳里,【……我还是想不通,你明明是人,为什么能听到我说话呢?我从来也没见过像你这么奇怪的人……】
王雪照,【葡萄,刚才你有感受到特殊的灵气吗?】
葡萄藤,【灵气是什么?对了雪照,刚才是你让很多人摸我的叶子的吗?我不喜欢别人摸我,我只喜欢你,雪照你可真香呀!】
王雪照笑了,但也有些无奈:看来,哪怕是灵气体的陈与舟,也无法直接与植物沟通。而且这个世界里的植物,是不知道灵气的存在的。
家里人与陈与舟都在观察着王雪照,见她一团稚气地摆弄着那盆植物,还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都在各自心中微微叹了口气,然后继续各司其职。
男人们聊着聊着,就说起了陈与舟的家庭情况。
陈与舟的家庭情况呢,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说简单呢,是他家只剩下他和父亲了,母亲是刚生下他不久就去世了。
——说复杂呢,是因为他父亲是个军人,不会带小孩,所以一直把他寄养在好友关庆王的家中。陈与舟是在关家长大的,和父亲陈熙并不亲。
更复杂的是,在一次出任务的时候,陈熙身边的勤卫兵为了保护他牺牲了。不久,勤卫兵的妻子也郁郁而终,留下了一个比陈与舟小两岁的男孩儿,当时六岁。陈熙为了报恩,就收养了这个孩子,取名为陈穗。
就这样,陈熙的亲生儿子陈与舟寄人篱下十几年,一直住在关家;陈熙反而带着养子一直住在军区里。
再后来陈与舟考上大学,毕业了,又下了乡,这才来到了如意村……
陈与舟在说这些的时候,语气特别冷淡,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
王杏杏坐在一旁竖着耳朵听,盘算着有什么办法可以提前联系上陈穗……
不多时,女人们烙好了饼,一个一个的将饼堆好,放在干净的王布上,然后收拾好炉、锅等物,又关严了窗户和门,一大家子这才围坐在一块儿开始分饼。
每一个葱油饼大约有成年男人的巴掌大,并不十分厚实,所以表面十分焦脆,面团里有鸡蛋、油、盐末和香葱粒儿,浓浓的蛋香混着野葱的特殊香气与微辣的味觉,实在是太好吃了!
每人分到了三张饼。
饼太薄,并不饱腹,哪怕王雪照吃得再慢、再仔细,也没有达到“饱得肚子涨到动不了”的地步……
她吃完了最后一块饼,面前突然又出现了半张饼???
王雪照抬头,看到自家老爹笑盈盈地将一张饼掰成两半儿,一半儿递给她,一半儿递给唐丽人。
“你们吃,我被腻得慌,不想吃了。”王正乾说道。
王雪照还没说话——
唐丽人嗔怪道:“要是不拦着你、你一顿能吃十几碗饭的人,今天就这么两张饼还吃不下了?”
王正乾,“今时不同往日,以前要打铁的么,吃不饱就甩不动锤子咧!现在天天在家里坐着,吃不下了!”
唐丽人二话不说,直接拿过丈夫递过来的半张饼,往他嘴里一怼——
王正乾下意识咬住。
唐丽人笑道:“现在这半张饼呀全都沾了你的口水,你不吃、谁吃!”
王正乾不禁苦笑,只好拿着半张饼继续吃,又催王雪照,“乖儿快吃!”
王雪照拿着老爹递过来的半张饼想了想,递给谈凤蕙,“嫂子收着,明天早上给大哥,掰碎了揉在粥里吃。大哥要上工,不能饿肚子。”
王冬生一愣。
谈凤蕙也很是感动,“哎呀你吃你的嘛!我的留给他就好。”
“这不是我给大哥的呀,是爸爸给的。”王雪照说道。
王冬生示意妻子,“雪照给你你就拿着。难为她了,心里还惦记着我。”
红豆黄豆,“爸爸我也给你留一张饼”、“爸爸这张饼我已经咬了一口了还可以留给你吗?”
唐丽人赶紧哄孙子们,“你们吃你们的!”
可红豆黄豆还是各留了半张饼下来,连着王梨梨和王杏杏也各撕了半张饼下来,都说留着第二天吃。
陈与舟久久一言不发。
他明明有亲人,却一直住在别人家。可关家的气氛也不见得很好,陈与舟从未体验过像王家这样和气融洽,又相亲相爱的温馨家庭氛围,不禁有些黯然神伤。
“一眼就能认出来……”
说到最后一句时,王明曜的眼泪毫无征兆地跃出了眼眶。
他猛然抱住王雪照,哽咽着说道:“妹妹!妹妹——”
“你怎么这么瘦!你的个子怎么这么矮?你的养家虐待你了吗?不给你吃的?”
“妹妹你怎么才回来?你知不知道,妈因为太想你,她都已经……”
先前才哭了一场的王雪照,又被王明曜给惹出了两包眼泪。
可是,突然有人阴阳怪气地说了句,“哟,这真是咱们老王家的亲闺女吗?这回没找错吧?别哇哇地哭到大家都感动死了,回头又说认错了……”
第 125 章 第 125 章
这个阴阳怪气的人是个中老年妇女。
王雪照不认识她。
但可以大约推断出这妇女——应该是王擎天的妹妹王九姑。
只是,与王雪照兄妹仨如出一辙的长相不同,王擎天和王九姑这对兄妹可一点儿也不像。
王擎天生得浓眉大眼,样貌周正。
王九姑是个秃眉毛、单眼皮细缝眼,仔细一看还是个倒三白!
她颧骨高高、下巴尖尖……
因有外人在,王家人偃旗息鼓,陈菊香和李翠儿也不闹事儿了……
不过,陈菊香揪着李翠儿,进了李翠儿那屋。
唐丽人则忙着招呼张记者和马记者,喊王杏杏搬凳子、又喊王梨梨倒茶水。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所以张记者和马记者就假装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坐在庭院里,开始了对王正乾和唐丽人的访问。
首先是唐丽人简单地介绍了一下王正乾的身体恢复情况:他们昨天才去了镇上的医院复诊,医生说,老王的情况还是不错的,现在老王的基本生活可以自理,大约还需要休养三四个月就能完全恢复了。
然后王正乾也说了一大堆人闲志不闲,虽然因为身体的缘故,他暂时不能出工,但他一刻也没有放下村支书的职责,一定会牢记领袖 “为人民服务”的教诲,把本职工作干好干出色……
采访的过程是很愉快很顺利的。
当采访任务结束以后,王杏杏怯生生地跑过来问两位记者,可不可以帮她们照几张相?
唐丽人清了清嗓子,本来想骂女儿不懂事的,见两位记者很爽快的答应了?
她就立刻安排了起来,“杏儿快去把大门关上(别让别人知道了),雪照今天穿啥衣裳了给她换件齐整的!梨子?梨子你快点儿倒饬倒饬你自个儿!红豆黄豆快过来,奶给你们换衣裳!红豆快去让你妈给你重新梳个头!呃,当家的,你把绑木板的那绳子遮一遮……”
一场兵荒马乱过后,唐丽人才发现三个女儿皆打扮得水灵灵的,尤其是王梨梨,剪了个好看的头型,漂亮得她压根儿没认出来?
“哟,梨子!你是我们家的梨子吗?咋变得这么漂亮了呢我都没认出来!”唐丽人终于展露出真正的笑颜。
王梨梨有些羞涩,低垂着头不说话。
两个记者就招呼着王家人过来拍照。
王雪照是大房一家子的宝,再加上她长得好看,人人都要和她合影。
对于王雪照来说,她根本就不知道啥叫拍照。但大家都很稀罕的样子,那就……拍吧!
留守在四合院里的王家女眷们都跑出来照了相。
除了陈菊香和李翠儿之外。
末了,王杏杏又红着脸,请求记者同事为她拍一张单人照。
等记者给她拍完了,她又问上哪儿领照片。
张记者想了想,说道:“最近我们好像没有其他要下乡的任务……这样吧,要是你们着急呢,就过两天自个儿上县城找我们拿去,要是不着急呢,就……我们以后再下乡的时候给你们送来?”
王杏杏又鼓起勇气找张记者要了县报社的地址。
接下来,两位记者就说要走,唐丽人苦留她们吃饭,没留成,就送了两竹筒自家采摘、自家炒制的茶叶给两位记者。
她还交代王梨梨,一定要把记者同志送到村口去,还千万叮嘱说昨晚上刚下了雨,地面湿滑,让绕个远路、避开最泥泞的那一段路,还说多走几步路没关系,但要当心,别弄脏了记者同志的皮鞋……
在唐丽人和记者们打交道的时候,王雪照一直盯着陈兰芬和孙秀美看。
不为别的,雪照昨天才恢复的视力,她以前根本记不住二嫂陈兰芬的脸,声音也不大认得,这会儿就盯着二嫂看……
陈兰芬长得很一般,皮肤王、体态偏瘦,肚子大得惊人。
也不知为什么,她坐在一旁,一副六神无主、满面愁苦的样子。
孙秀美则坐在陈兰芳身边,不住地看着陈兰芬,似有万语千言、一切尽在不言中,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王雪照不认识孙秀美,就喊了红豆过来问那是谁。
红豆六岁了,生得聪明伶俐,三言两语就解释清楚了。
“四姑,她是秀美姑!咱家阿太(陈菊香)和太爷是半路夫妻,阿太以前也结过婚,前头的儿子留在前头的婆家,秀美姑也是阿太的亲孙女儿,但不是咱家的。”
然后又压低了声音说道:“秀美姑和我们二嫂是隔了房的表姐妹!”
王雪照扳着手指算了半天,总算明王了:
——陈兰芬是自家的二嫂、二哥王南生的妻子,同时也是陈菊香的远房侄孙女儿!
——孙秀美是陈菊香和前夫生的孙女儿!
这边王雪照刚刚才搞清楚陈兰芬、孙秀美与自家的亲戚关系,那边唐丽人安排着王梨梨送了两位记者出门,然后回过头吩咐王杏杏,“杏儿,快去队上把你大哥叫回来!”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唐丽人和王正乾都是根正苗红的人,还好强,自诩是村干部、又是长辈,一向把自己当成村里人和家里人的带头榜样……
这会儿王冬生正上工呢,怎么突然派人去喊他回来?
这不是拖后腿么?!
“杏儿快去!”唐丽人又低喝了一声。
王杏杏打量着自家老娘的脸色,不敢多问,飞快地跑了。
王雪照注意到,二嫂陈兰芬的脸色又惨王了几分,整个人瘫在圈椅里,嘴巴微微地张着,喘着粗气,如同离开了水即将濒死的鱼。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谈凤蕙挺着大肚子收拾好刚才因为照相而搞得乱哄哄的院子,走过来问唐丽人,“妈,咋了,喊冬生回来干啥啊?”
唐丽人盯着谈凤蕙的大肚子看了一会儿,问道:“蕙儿,你怀孕几个月了?”
“八个多了月啊,”谈凤蕙奇怪地说道,“昨天您不才带着我上医院检查了嘛!预产期六月二十七!”
家里的气氛实在是奇怪得很,谈凤蕙看了看脸色阴沉的婆母,又看了看脸色惨王的妯娌陈兰芬,再想想最近她和妯娌发生过的那点儿不愉快……
谈凤蕙明王了,说道:“妈你放心!我和兰芬的情况不一样,我是生第三胎,兰芬是第一胎,您多照顾她就好,我没事,有梨梨杏儿给我打下手啊,我自个儿生也没事儿!”
“再说了,我怀孕八个月,兰芬才六个月。等到我把孩子生下来、孩子满了月,才轮到兰芬哪!到那时候啊,我都已经恢复了,要是您惦记着上工的话,没问题,我还可以在家照顾兰芬和孩子的……”
这边谈凤蕙一个劲儿的解释、安慰,那边唐丽人的眼神却落在陈兰芬的肚子上,竟有几分咬牙切齿地意味???
没一会儿,王冬生匆匆赶到,“爸妈,匆匆忙忙地把我喊回来……什么事儿啊?”
唐丽人喝道:“杏儿先把大门关上!”
落在后头刚跑进院子的王杏杏气喘吁吁地关上了院门。
唐丽人道:“冬生,你马上去一趟镇上的邮电局,给南生发个加急电报,就说家里有急事儿,让他马上回来!”
王冬生愣住,“为什么呀,南生二月初去的部队,现在五月初,这才过了三个月!就算算上弟妹的预产期,那也得到了八月才让他回来么……”
唐丽人抄起一把扫帚就往王冬生身上招呼,怒道:“我让你现在就去给南生发个加急电报,喊他回来!你是聋啊?是瞎啊?还是哑啊?”
所有的人全都惊呆了。
——唐丽人性格泼辣强势,但对待自家人时却有着无尽的耐心。
王冬生是家里的长子,是王正乾唐丽人的左臂右膀,这两年更被视作家里的栋梁。
这会儿却捱了唐丽人的打骂?
可见得事情真的很严重了。
众人都不敢吭声,红豆黄豆被吓得拼命往王雪照的怀里挤。
王冬生转头对谈凤蕙说,“蕙儿,去拿一块钱来给我,我这就走。”
谈凤蕙飞快地进屋拿钱去了。
唐丽人又对王冬生说道:“今天张记者和马记者过来采访你爸,梨子绕路送她们去村口,你快点儿赶到村口,搭她们的顺风车去镇上。”
陈兰芬忍不住喊了一声,“妈……”“这火把是我们自己做的,一根能烧两小时左右,你们人多,给你们四根……省着点用。另外我们领导说,你们是女同志,爱干净,在戈壁滩里走了那么多天肯定很难受了吧,这些热水给你们洗漱用,也省着点吧!”
看着他们小心翼翼、非常宝贝那几桶热水的样子,王雪照连忙问了下他们,平时军营里的水是哪儿来的。
大兵们被王雪照的美丽给惊艳住,面红耳赤地挪开目光,告诉她:
——连队里自己有打井,每年有六七八三个月是雨季,地下水也会跟着涨,连着九十十一这几个月都会有水用。
十一月开始下雪,水井里的水也能用……大家会把水井里的水当成饮用水,再取地表的雪水当成生活用水。
开春雪化后才是真正的旱季,水井里没了水,地表也没有雪。所以部队每隔两天就要派车队去附近的八一冰川取冰回来融成水给大家用。
这么说,条件还是真艰苦呢!
王雪照含笑对大兵们说道:“好好好,那这几桶水我们会省着点用,谢谢同志们!”
大兵们低下头,红着脸逃出了女知青们的营地。
女知青们开始商量怎么分配这六桶水,最后商定了:十九位女知青、加外蒋大姐,队伍里一共二十位女性,所以每四人用一桶水,邝励红刚刚才生了孩子,让她一个人用一桶。
邝励红连忙推辞,但众人都劝她好好给自己、也给孩子洗个澡……做好个人清洁,才不容易生病。
邝励红只得谢过大家。
接下来,女知青们拿出自己的脸盆,开始分水,然后洗头洗澡。
这就很考验省水的功力了。
每人只能分到半脸盆水,如何才能又洗头又洗澡呢?
王雪照比较有经验。
前世她读研时,为节省时间而选择住校。同宿舍的一位室友就是省钱达人,为了省水卡的钱,她每天都会去饭堂拎一桶免费的自来水,走上十五分钟、爬上五楼才回到宿舍,再把水桶放在阳光下,让阳光烤热冷水,然后用半桶水来洗头洗澡,剩下的半桶用来洗衣服……
当时王雪照看到这一幕时,都惊呆了。
虽说后来王雪照资助了这位室友,但室友这种极致的节水方式……
深深地让她震惊住。
现在,要挑战半盆水洗头洗澡洗内衣裤?
难度确实大,但可以一试。
接下来,王雪照按照前世从室友那里学到的招式,先用自己的饭盒和搪瓷杯先添满了干净的水,然后开始解开头发,准备洗头。
这个年代能用上洗发膏的,都是富裕人家。
王雪照以前能用上。
但下乡后,何文靖没给她准备洗发膏,只有一块香皂。
还亏得前两个月她一直病歪歪的,根本没力气洗澡洗头,所以香皂还剩下小半块。
那现在就用香皂来洗头吧!
王雪照下乡前,剪的是西瓜皮发式。
两个月没剪,头发长到垂肩程度。
她小心翼翼地用了小半杯水,先将头发打湿,然后双手互搓香皂,揉出丰富的泡泡往头上揉……
搓洗到满头都是泡泡时,王雪照喊了姜帼英过来,让她帮忙,一点一点地端着搪瓷杯,将杯子里的水慢慢往自己头上浇。
一杯水浇完,正好清洗一次。
再用一杯水冲一次,头发就已经洗得很干净了。
同时,浇下来冲洗过头发的水,全都被王雪照用脸盆接住,用来充当洗澡水。
洗身体么,先用残水打湿身体,手搓香皂打出泡泡,再往身上抹。
搓干净身体后,再用搪瓷杯装了干净水,一点点地往身上浇,同时搓洗……这样浇洗了三杯水以后,身体也洗干净了。
这时,脸盆里还剩余一点点的残水,正好用来搓洗内衣裤。
最后两杯水,一杯用来洗脸,一杯用来清洗内衣裤……
就这样,王雪照明明白白地用了半盆清水,就彻底把自己给清洗干净了。
现在姚若男她们已经学会了凡事都要先看看王雪照是怎么做的。
所以,哪怕王雪照非常抗拒,很不好意思当着大家的面洗浴……但大家就是很坚持,她也实在没办法。
王雪照今年十七岁,虽然脸蛋长得美,但发育得不怎么样,除去皮肤比较白嫩之外,身材干瘪瘪的。
不过在这个年代里,大家的身材都差不多,人人都瘦得和芦柴棒一样,区别是高矮不同,倒并没有人笑话她。
大家只是看到王雪照真的只用半盆水就把自己洗干净了以后,不由得十分感叹,赶紧有样学样……
不大的营房里,十几位年轻姑娘锁上了门,嘻嘻哈哈地一边开玩笑一边洗头洗澡。这个笑说你好白,那个羡慕地说你吃了什么为什么你这么大……
无形之中,大家的感情越来越好了。
而当姑娘们正在营房里洗浴的时候,赵莲姣已经找借口跑了。
没办法,现在她在知青队里已经混不下去了,大家都不怎么理她……
所以她更加迫切地想要留在623兵团。
而她跑出去的原因,主要还是想找个机会先在兵团领导的面前露露脸,方便为今后的现场招聘搞点加分项。
她遇到了一个反背着双手、正在军营里闲逛的年轻大兵。
这大兵长得很帅气,浓眉大眼的。
最重要的是,这人身上有种难以言喻的儒雅贵气。
赵莲姣赶紧娇着嗓子说,她的手不小心被割破了一道口子,又虚弱地问大兵哥哥,能不能送她去医务室。
大兵瞪着铜铃大的眼睛,震惊地盯着赵莲姣,又皱着眉头看向她手腕上那道明显是被指甲掐红的“伤口”。
他十分怀疑,这女的是不是在挑战他的智商。
见这女的虚弱得摇摇欲坠、马上就要死掉的样子,大兵很诚实地告诉她,“咱们这儿啊,一般像你这样的‘伤口’,都不会正眼看,过上几分钟它就自动消了!”
赵莲姣:……
唐丽人没理陈兰芬,沉着脸催促王冬生,“快去!”
王冬生看了陈兰芬一眼,接过妻子递过来的钱,转身大步流星的走了。
王家院子仍然保持着一片寂静。
大家都已经猜想到了,唐丽人这么火急火燎地催着王冬生去发加急电报催南生回来,肯定是……
众人的目光齐齐聚在了陈兰芬的身上。
——肯定跟陈兰芬有关?
这时陈菊香骂骂咧咧地从李翠儿的屋里出来了,李翠儿哭哭啼啼地跟在后头。
“妈,那钱真是我们正朗挣下的,您就这么拿走了,回头我怎么和正朗交代啊……”
“钱是你的?那你的钱上怎么会有鸭屎味儿?昨天正朗也去掏鸭屎了?还是你也去掏鸭屎了?”
“妈!钱上本来没有鸭屎味儿,是您用手摸了我的钱,这钱上才会沾了鸭屎味儿的。”
“瞎说!我早上又没有掏鸭屎!”
李翠儿还在哭哭啼啼,“妈,您不带这么欺负我们晚辈的……”
大约是见李翠儿死不承认还嘴犟,陈菊香烦了,站定,大吼,“这钱要不是你从我那儿偷了来的,那你讲清楚,到底是怎么得来的!”
李翠儿吱吱唔唔,“这,这……这是我……”
陈菊香,“你可别说是你攒的哈!你嫁进我们王家二十年,我还不了解你?你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你会拉什么屎!老四的家当一早就被你败光了!不是他三个哥哥帮衬着,你能拉着老四和仨孩子一块儿去喝西北风!去吃|屎!”
李翠儿被骂得头都抬不起来。
王家大房一大家子齐齐整整地扭头看向了陈菊香和李翠儿,一时忘了自家的麻烦事儿。
陈菊香继续骂李翠儿,“我现在没有追究你偷我钱的责任,已经是看在老四和我那仨大胖孙子的份上了,你要是敢再跟我犟、说这钱是你的,我就……”
骂到这儿,陈菊香突然一转看,看到了或站或坐在院子里的大房一家子?
她一愣,发现陈兰芬回来了?咦,怎么连孙秀美也来了?
陈菊香正要开口询问,却听到自家的傻孙女儿王雪照好奇地问道:“奶,要是我四婶还敢跟您犟、说那钱就是她的,那您就……怎样?”
陈菊香下意识就说道:“我就……活撕了她!”
王雪照乐了,扬着下巴冲着李翠儿一笑。
李翠儿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可除了咬牙切齿地跺了跺脚之外,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哎呀真是气死个人呀!
老实讲,绿豆馅的包子,还是咸口的……
这口感有点儿奇怪。
但大家还是嘻嘻哈哈地吃着包子,而且人人都在挤眉弄眼的。
原因无它。
——中午吃了豆渣馅的包子,还有绿豆水!这两样儿……可都是某种以绿豆为主食的副产品啊!
就像大家吃到豆腐的前一天一样。
先吃到了豆浆和黄豆渣饼!
豆浆和豆渣饼,不就是豆腐的副产品么!
所以……
嘿嘿嘿嘿,今晚肯定有大餐!
人人都无比期待。
这时,宋成粤朝王雪照走了过来,让她看昨天大家留给他的午饭——半碗豆腐,他说要分一半儿给王雪照。
“这是谢礼,感谢你帮我据理力争。要不然,我真要被赵莲姣逼死了。”
王雪照说不用不用,“都是和我一组的,我肯定会看顾……”
一旁的陈与舟二话不话,将自己的筷子调转了过来,用筷子头将宋成粤饭盒里的豆腐扒了三分之一到王雪照碗里,“今天你生日,你最大!你能吃饱吃好是最重要的。下回你要是还有吃不完的,再还他就是了。”
王雪照:……
豆腐都已经扒拉到她饭盒里了,她还能说啥?
那只能说谢谢了。
宋成粤归位,津津有味地吃包子配豆腐。
他本来还担心豆腐留了一夜,会不会馊……
也不知道小伙伴们是怎么保存的,豆腐的味道居然很好,完全没有一丝异味儿!
王雪照也扒了几口饭,配上豆腐,那叫一个美滋滋!
不过,她趁人不注意,飞快地从自己碗里扒了些米饭和豆腐,过到陈与舟碗里。
陈与舟裂嘴一笑,低头扒饭吃。
大家吃饭的时候,赵莲姣就在外头看着。
她始终不相信,这团队里的人会对她视而不见。
于是她这边看看、那边看看:
一组的伙食最差,食堂也最不像话。
灶,就是三块石头垒起的,上面加个锅。
煮饭的知青刚从地里回来,用个勺子铲几勺豆子,放锅里加水煮。
煮上十来分钟就抽掉灶下的木柴。
每人分上一勺豆子汤。
这时候的豆子,根本就是硬帮帮的!
当然了,锅里还剩下一半儿的豆子,会一直浸在热水中,晚饭的时候再生一次火,再煮上十来分钟……
晚上的那顿豆子汤,会变得口感比较软烂的豆粥。
味道么,真是想想都觉得不好吃。
二组的伙食比一组强些。
他们和三组一样,也建了个食堂,但食堂不大,人又多。
吃饭的时候总有些人坐不下,只能站着吃。
他们这一顿吃的是饼子配豆浆。
——因为三组的人,手够快,头一天借走了团队里唯一的小石磨。
这就导致了,二组的人虽想照本宣科地抄三组的伙食作业,也想用黄豆来做豆腐,可石磨没得用了……
所以他们今天做豆腐吃。
昨天三组的人,把豆腐放在中午吃,是考虑到大家下午还要干体力活,吃饱一点更有力气。
但二组的人认为豆腐是大菜、硬菜,就该晚上吃。
所以今天中午,二组喝上了做豆腐的副产品,豆浆。
二组也一样物资短缺。
所以豆浆就是纯豆浆,没放盐也没放糖。
就是配上咸口的烤饼子后,有生津止渴的好处。
最重要的是,豆浆浓香四溢,让人觉得特别有食欲!
落在赵莲姣里,她真是被饿得前腔贴后腹……
直恨不得上前去,抢了豆浆来灌个饱!
可人人都对她生出了戒备之心,赵莲姣一直找不到机会。
直到一二三组全都吃完了饭,其他知青都回宿舍躲避太阳、歇午觉了,值日的知青们开始打扫食堂……
赵莲姣才先后去看了看各组的食堂,期待着还能剩下点东西。
陶明暖愣了一下,被王雪照逗得哈哈大笑。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说道:“对了昭昭,你还没看这些年来,爸妈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呢!快来……”
说着,陶明暖牵着王雪照的手,把她拖到了书柜旁。
可这时——
“咣当!”一声陶瓷破碎的巨响从旁边的屋子里传来。
伴之而来的,是一声哀嚎,“啊!疼死我啦!”
陶明暖立刻走去查看,又惊又怒地吼了一声,“杨天宝!怎么又是你!你跑上来干什么?啊?你把三哥的罐子给打破了?!你是不是要死啊,这是三哥很辛苦才找回来的中药,是给他未来岳父的!”
王雪照也走了过去,一看,才知道小胖子在三哥四哥的卧室里乱翻乱找,刚才还很关着门的衣柜,柜门大大打开,一个陶瓷罐子已经碎在地上,碎瓷片里混着黑色的丸药,整间屋子弥漫着浓重的中药味儿。
小胖子冲着陶明暖怒吼,“打破了就打破了!要你多管闲事儿?你给我滚!你以为你是谁?我告诉你你要有点儿自知之明!你根本就是我舅舅家的丫鬟!还轮到你在这儿跟我说三道四的?”
陶明暖被气得直发抖。
王雪照蹙眉。
第 126 章 第 126 章
陶明暖也没惯着杨天宝,冲进房里的窗户旁,探了个头出去,朝着楼下大喊,“爸!大哥二哥四哥!杨天宝把三哥的药罐子给砸碎了!”
王擎天与儿子们一听,急了,立刻跑上了楼。
老三宋明暄情路坎坷。
他喜欢的姑娘名叫胡芳君,也是大院子弟。
但胡芳君的父母不同意他俩的事。
倒不是嫌弃宋明暄不是王擎天的亲儿子,他们主要是嫌弃宋明暄的工作性质。
陈俏妞趴在床上呜呜地哭,将赛马会上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
“弟,这件事儿已经过去了……你不要再去找许云山的麻烦。”
“他阿爸把他送到了舅舅家去。”
“你别生气,大家已经帮我报了仇!”
“雪照为我主持了公道,大家对我很好,也从不笑话我、嫌弃我。”
“周士允也替我出了气……他把许云山的另外一条腿给打断了。”
“现在我很好,弟,你就不要再另生事端了。”
陈与舟先是被气了个半死!
后来听说了许云山的下场,也还是觉得这口气咽不下。
最后想到姐姐和宋成粤的缘分,不由得陷入怔忡。
前世,这件事发生在几年后。
也是在赛马会上,宋成粤无意间闯进俏妞换衣服的屋子……
那时陈与舟正在外流浪,四处追踪提坦的下落。
等到他手刃了仇人,回家以后才知道姐姐已经和宋成粤结婚了。
其中的细节,宋成粤和陈俏妞都不愿细说。
现在看来,似乎命运依旧执拗地想把宋成粤和陈俏妞绑起来。
“姐,你喜欢宋成粤吗?”陈与舟说道。
陈俏妞摇头。程晓健第一时间冲到了食堂。
知青们的早饭,是素汤面。
每个人都有满满一饭盒的素面,配菜是炒香的腌菜,还有碧绿的新鲜鸡毛菜。
说是说素汤面,其实放了猪油和蒜末,香喷喷的。
一旁还放着一钵子的油泼辣椒酱,可以随便加。
知青们捧着汤面,嘶溜嘶溜地嗦,吃得很带劲儿。
程晓健有些失望,心想没有肉啊。
然后又觉得,没肉就没肉吧,有猪油和油泼辣椒酱也行啊!
没想到——
文涛自己也吃汤面,却给他端了一饭盒的野菜过来?!
程晓健瞪圆了眼睛。
他怒了!王雪照又道:“那我也不是不能如你的愿……”
周士允倒抽一口凉气,心想来了来了。
然后他就听到王雪照说:
“最近事情多,你那组一天到晚瞎忙乎也不是个事儿!”
“不如在雨季的这段时间里,你们这组就暂且听了我的。”
“我也会去跟秦宇新说说……”
“大家统一听我的调度,一起分工合作。”
“等到雨季结束,大家再来讨论怎么分物资。”
“在一切利益面前,我们都是一个团体嘛!”
周士允愣住。
他等了好一会儿,见王雪照不再说话,才知道她已经说完了。
“就这?”他不敢相信地问道。
王雪照疑惑地看着他。
周士允心想:她怎么没让我跪下学狗叫?
怎么没罚我几天不吃饭?
怎么没让我光着屁股在家属大院……哦不,农场里跑几圈?
她……
周士允突然又明白了。
因为她是王雪照!
她是一心为了农场的王雪照!
周士允的眼圈儿又红了,“好!”
他哭得像个毫无城府的孩子,“我听你的!你说什么我都听!”
王雪照眼弯眉舒。
姚若男赶紧安慰周士允,“好了你又不是小孩子了,别哭,不好看。”
“再说了,现在可不是你哭的时候!”
“咱们接下来有的是活计要干……”
“到了你们一组立功表现的时候了,所有的力气要留来干活,而不是哭!”
“咱们好好听雪照的,趁着雨季,一定要往死里种菜!”
“然后让咱们的仓库里满满当当的,过个好年!”
周士允含着眼泪连连点头,转身去找宋成粤,向他道歉去了。
八月中,雨季强势抵达。
虽然依旧不怎么下雨。
整个知青农场里的人们在王雪照的带领下,忙成一百多个根本停不下来的陀螺!
一组二组的知青们,自愿服从王雪照的管理与指派。
大家开始了三班倒的工作。
那么,大家到底在忙什么呢?
——大家正在忙着收获蔬菜、加工蔬菜。
一茬又一茬的蔬菜被收获回来。
最初,大家还只顾着自己吃。
甚至因为前几个月对蔬菜瓜果的缺少与渴望,大家甚至把蔬菜当成了主食,面食当成辅食。
早上要吃菜汤面疙瘩,七成菜、三成面疙瘩,配上一碗洒了炸蒜盐末胡椒粉的汤,吃得人舒服又饱足。
中午吃蔬菜卷饼,薄薄的一张面饼,里头裹上大量的鸡毛菜、豆角、拌茄子,再佐以番茄浓汤,人生简直太美妙!
晚上来碗南瓜饭,七成南瓜三成米饭,配上辣椒炒苦瓜,再配个丝瓜咸蛋汤……这是任谁也想不到的蔬菜快乐!
后来,蔬菜越来越多,大家就开始晒起了各种菜干。
这就是雨季不下雨的好处。
虽然水资源丰富起来了,但太阳依旧猛烈,把蔬菜晒成干不是什么难事儿。
知青们的仓库开始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菜干。
最多的当属于萝卜干、白菜干、豆角干、苦瓜干、黄瓜干、茄子干这几样。
其实农场里种植得最多的,就是鸡毛菜。
可鸡毛菜好像不太适合用来做菜干。
原因无它。
它还在鲜活状态的时候,水分特多还十分嫩小,晒干以后就像茶叶一样细碎,大家觉得用鸡毛菜来做菜干……效果不如白菜干、萝卜干。
于是王雪照花了几天时间来钻研,做出了即食脱水蔬菜。
即,先将鸡毛菜洗净,煮熟。
煮的时候在水里放点儿盐。
捞起来晒干。
“你们什么时候意思啊?昨天让我吃野菜,今天还给我吃野菜?”
姜帼英大骂,“给你吃野菜都算给你脸了!”
“我们全农场的人一天到晚累得要死还得服侍你!特意给你一个人去摘野菜!还得煮给你一个人吃!”
“你呢?你就像个资本家一样,一天到晚啥事儿也不干,光会张大了嘴等吃的!你还有脸挑三拣四?”
“爱吃吃!不吃滚!”姜帼英怒道。
程晓健呆了半晌,突然闭了嘴。
他意识到,109不是167,在这里,没有人在意他。
果然——
姜帼英骂完他以后,王雪照就像没看见一样,继续低头吃汤面。
这下子程晓健是真觉得委屈了。
他眼圈儿通红,哽咽着说道:“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这个革命战友?我也是无产阶级,你们不能搞区别对待。”
姚若男说道:“大家都劳动,你不劳动,你不一样也是在搞区别对待吗?”
一有人理他,他就来劲儿了,“我又不是你们农场的人!”
火爆脾气的姜帼英抓着手里的筷子就朝着程晓健打了过来,“既然你不是我们农场的人!你干嘛要吃我们农场的野菜?你给我滚出去!滚!我们农场不欢迎你!”
程晓健被气得浑身发抖。
从来也没有人敢这样无礼的对他。
可是,这里就是没人把他当成一回事。
文涛捡起了姜帼英的筷子,还跑去洗了洗,还给了姜帼英,又道:“姜帼英你别生他的气了,你再生气他也是一样不要脸的。”
姜帼英在气头上,居然还能压下火气,冲着文涛说了声谢谢,才接过他递来的筷子。
文涛送完筷子,就坐回到程晓健对面,开始大口大口嗦面。
他吃完了一碗又去添一碗,还嗦得特别大声。
程晓健被文涛搞得心神不宁,最后委屈地大喊,“好!好!你们不就是想逼我去干活吗?我去就是了!你们拿面来给我吃!再给我卧个鸡蛋!”
全场一片寂静。
没人理他。
程晓健又急又气,转头看向姚若男,“姚若男你昨天说过的!”
姚若男只觉得好笑,“先让你吃面,再让你干活?程晓健,你当我们是傻子呢?你都已经吃到面条了,还干什么活呀……”
“你说是吧?”姚若男问道。
程晓健惊呆了。
虽然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但被姚若男当众拆穿,还是觉得很难堪。
姚若男说道:“这样吧,你把野菜吃完了,就跟着他们去干活。他们干多少,你干多少……然后你中午回来,就能吃上和我们一样的饭菜了。”
程晓健呆坐着不动。
他还是想再等等。
看看汤面会不会还有剩下的。
如果还有,他就去吃一点。
很可惜——
没有。
大锅里的面条,被知青们吃得一干二净,连汤汁都不剩!
程晓健看着连汤汁都被刮干净的大锅,一脸的崩溃。
宋成粤看在眼里,觉得很好笑。
要知道,109农场里的所有知青都要轮流做饭。
所以大家都很懂得抓份量。
再说了,下地劳作过以后就会更加珍惜粮食。
如果哪一顿饭的份量少了点,大家不会介意;哪一顿饭的份量多了点,大家分着吃也能吃完……
绝对不存在浪费粮食的事。
陈与舟皱起了眉头,“你真不喜欢他?”
陈俏妞有些不自在地说道:“人家是知青!”
“知青怎么了?”
陈俏妞叹气,“知青的意思,就是……迟早有一天,他会离开这儿。”
陈与舟,“他是成年人,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可以选择留下来,或者离开。”
“你也是成年人,你当然也可以选择跟着他一块儿走,或者离开他,独自留下来。”
陈俏妞惊呆了,“弟,你的意思是……你、你想撮合我和他?”
陈与舟看着姐姐鲜活灵动的脸,笑了,“姐,我只想让你知道,不管你做出任何决定,我都是支持你的。”
“你要是有了喜欢的人……别害怕,勇敢去追。”
“如果不喜欢的人纠缠你,那你就不留情面地拒绝他。”
“别怕,我是你弟弟,有我给你当靠山呢!”
陈俏妞盯着他看了半晌,眼圈一红,笑了,“不得了你,出去了一趟就长大了!”
陈与舟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伸手挠头,却抓了满头的小辫子,一怔。
陈俏妞倒是没注意这个,她取笑弟弟,“你不在农场的时候,我特别关心雪照……”
“然后我就觉得吧,难怪你喜欢雪照!那么好的一个人……她简直太完美了!”
“可是,她就是太完美了……我总觉得她少了点儿烟火气。”
“你瞧瞧,那么娇气的一个人,一看她那模样儿,就知道她根本不是干地里活的料,她啊就应该是富贵人家娇养出来的千金大小姐!”
“可她呢吃着和我们一样的饭,干着和我们一样的活计,一句抱怨也没有。”
“甚至因为她是这里的领导,她吃的亏更多……”
“我就觉得她太不接地气了!弟,王雪照她、她……”
说着,陈俏妞仔细考量了一会儿,才给出了一个比较准确的比喻,“她就像个……神女一样,端方大气,没有任何缺点,还有着一颗慈悲怜悯的心。”
“可是,她好像也没有感情……”
“弟,你真的能追到她吗?”陈俏妞担忧地问道。
陈与舟想起了今天在建设兵团里吃午饭的昭昭。
是,如果没有那根油条,她也会慢慢将不好吃的豆粥和馒头吃完。
但她也会接受他的投喂。
简简单单的一根浸去油水的油条,她也能吃得很开心。
昭昭并不冷情。
她只是因为遭遇了一窝卑劣的养父母与兄长们,真心交付的亲情被喂了狗,才会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但她对亲近的人还是很依恋的。
陈与舟忍不住眼眉温柔,满心欢喜,傲然说道:“当然了!”
“昭昭是世上第一好的人,我是世上第二好的人!”
“我们天生一对!”
陈俏妞看着弟弟的得意模样儿,忍不住笑了。
此刻,王雪照正站在陈俏妞的门外。
她担心陈与舟回来没有铺盖,就匀了一床被子送过来。
结果正好听到姐弟俩说的最后一段话。
王雪照白皙的面庞慢慢染红。
她抱着被子站在陈俏妞的房间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谈露看着王擎天,满眼都是不满意,“你这么多年都没找着昭昭……现在好不容易找回来了,你不替她做主,问问那碗毒汤面的事儿?”
王擎天低眉顺眼地说道:“王钊两口子为了这事儿已经在北京等了半个多月了!我这不是想着先等昭昭回家,再等着你来做主么!”
“再说了,咱们一家今天才团聚,好歹过几天安生日子再说吧!”
谈露想了想,觉得也对。
她“嗯”了一声,又交代道:“今天我和昭昭睡。”
王擎天宠溺地说道:“行!可以!都依你!”
第 127 章 第 127 章
他早就不敢奢望什么了。
自从昭昭搞了这个“灵魂穿越”的说法以后,至少谈露还能心平气和的跟他说话……
陈与舟沉默地看着这片废墟。
一九六七年以前,国家并不重视砂村附近的这片古代废墟,一直到八十年代末才组织了考古研究,证明这片废墟是一千多年前的遗迹。但因为毁损严重,已经失去了研究和保护的意义。
而前世的王雪照,正是长眠于此——
陈与舟突然觉得心疼难忍,呼吸急促,连忙四处环顾,想要寻找王雪照的踪影。
终于,他看见王雪照正被姜帼英、田丽她们拥在中间,几个女知青正快活地说着什么。
王雪照笑眯眯地歪着头,认真聆听大家说话。也不知谁说了句什么笑话,所有人全都大笑了起来,王雪照也笑得眼儿弯弯,前俯后仰……
鲜活的她,令陈与舟心下稍定。
他打定主意:
这一次,他一定要提前解决了那些无恶不作的马匪不可!
古城废墟够大,夜里将铺盖放在断壁残桓下,半人高的矮墙至少能抵挡风沙。
不过——
陈与舟正打算劝说几位抱着铺盖试图走进废墟中心去打地铺的男知青。
王雪照已经提前一步开了口,“张春明,你们别进里头去。”
扛着铺盖的张春明说道:“没事儿,没鬼的。”
王雪照无奈地说道:“这不是有没有鬼的问题……”
“你仔细观察一下这废墟外围的风沙走向吧!”
“不是越往里走风越小的。”
“从理论上说来,这地方西北风与东南风交错,废墟里的墙体也不高……噪音会很大的。”
张春明愣了一下,奇道:“噪音?”
他甚至还看了看左右,完全不能理解王雪照所说的“嗓音”是什么意思。
“谢了,我们不怕。”张春明说了一声,带着董建国、李诫继续朝着废墟深处走去。
王雪照直摇头。
姜帼英赶紧问王雪照,“雪照,那我们睡哪儿呀?”
王雪照观察了好一会儿,指了几个地方。
女知青们赶紧扛着自己的铺盖冲过去,占好了位置。
陈与舟笑了。
他也把他的铺盖搬了过去,和王雪照的铺盖头挨着头。
大家闹哄哄地整理铺盖,洗漱,然后睡下。
睡觉前,王雪照又交代大家,一定要围着围巾睡觉。如果没有围巾,找件换洗的秋衣秋裤缠在脖子上也好。
女知青们面面相觑。
虽然不知这么做,意义何在,但出于对王雪照的信任,大家还是照办了。
夜深了,大家就寝。
人多、闹腾的时候还不觉得。
一旦安静下来——
哪儿哪儿都是尖锐呼啸的风声。
这凄厉的风声还会随着风向、风力的大小而随时转弯……
就比如说,刚才还像女人疯笑的,突然就变得像婴儿在哭泣,又突然变成野猫的叫声!
伴之而来的,就是阴风带来的寒冷,让人觉得透骨凉。
这时,缠绕在颈脖间的围巾就起了大作用。
一是它能很好的保暖,二是用围巾贴住耳朵以后,还能隔音!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无处不在的凄厉风声,就是王雪照所说的“噪音”啊!
大约一小时以后,张春明兄弟仨又扛着铺盖灰溜溜地从废墟深处回来了。
不过,他们也不好意思离王雪照她们太近,毕竟男女有别。
于是就在与女知青们隔了几道墙的地方,重新把铺盖放了下来……但王雪照让大家围着围巾睡时,他们已经进入废墟中心,没听见。最后只能找了件衣裳出来,包住了脑袋,才能勉强睡着。
第二天一早,王雪照这一队的知青们,因为有了王雪照的提醒,人人都睡得暖和又舒服,个个神采奕奕的。
其他的知青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几乎人人都睁着眼熬了一整夜……直到这会儿天亮了,大太阳出来了,风也小了,才能感受到温暖与安静,个个都倚着断墙打瞌睡。
王雪照一早就起来了,然后在废墟周围溜达。
陈与舟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王雪照问他,“阿狼……阿兰,你是这儿的本地人?”
陈与舟定定地看着她,点头。
王雪照又问,“那这附近有水源吗?”说着,她伸手指了指这附近。
——古人建造城池的最大倚仗,就是必须靠近水源。看这废墟的面积,估计是个能容纳万余人的大型城镇。
不可能没有水源。
当然了,繁华的古城沦为废墟,除去战争与人祸的原因之外,也有可能是河流干涸或者改道。
但如果附近没有水源的话,砂村的老百姓又怎么会繁衍生息到现在呢?
要知道,自打她生病以来,他每次去看她,她要么喊他首长、要么喊他叔叔,有一次还悄悄向人打听他是不是弃养了王擎天的渣爹!
每次都把他给气够呛,可他也只有强忍着。
这会儿时间也确实不早了。
谈露牵着王雪照的手,和陶明暖一块儿上了楼。
第 128 章 第 128 章
谭司令看到陈与舟痴傻的样子,有些诧异,便也跟到了窗户边,朝外头看了一眼。
只是,窗外的那些年轻姑娘落在谭司令眼里,只觉得每一个都长得差不多。
但他还是耐心地解释给陈与舟听,“……最近上头搞了个城市知识青年下乡援建的试行政策,全国各地都有城里的年青人来到咱们这些最穷最偏僻的地方援建……光是咱们兵团,一个月就要接待好几次这种路过的知青队……”
说着,谭司令又指着窗外的那些姑娘们,“正好我们兵团需要招几个女文娱宣传员,她们应该是过来应聘的。”
因见陈与舟还是回不过神来,眼神怔怔地盯着其中一个年轻姑娘……
谭司令奇道:“怎么,你还遇上熟人了?”
陈与舟眼含热泪。
前世漫长的岁月里,他只能透过那张小小的黑白照片……看着她、思念她。
现在,她就在他面前!
她是活生生的……阿兰应该是看到了王雪照不开心,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阿兰的眼神里甚至还带着浓浓的憎恶。
李桢心里一痛。
他代入了一下王雪照刚才举的例子——如果有一个姑娘横亘在他和哥哥之间,先向他表白、再向他的亲哥哥表白……
很快,李桢就得出了结论:
倘若两对都没成,将来他和哥哥还能将这事当成笑谈。
但无论成了哪一对,大约他和他哥都会主动葬送这份亲情。
那他现在怎么办?
当初他对王雪照有好感是真的;
在和阿兰朝夕相处了三个月以后,慢慢喜欢上她……这也是真的。
李桢转过身,浑浑噩噩地朝着兵团的方向走去。
他心里清楚得很。
——依着阿兰对王雪照的喜爱亲昵,她大概率是不会接受李桢的感情。
在三个月的相处中,王雪照根本就是阿兰的灯塔。
阿兰有一把藏式匕首,据说是王雪照所赠。
她天天都要拿出来把玩,每十句话里必有两句带着“昭昭”二字……
她们姐妹情深,李桢甚至相信——就算将来阿兰结婚生子了,在她心里,大约亲生的孩子和即将相伴一生的丈夫,也不如王雪照重要。
而且在那三个月朝夕相处的时间里,阿兰对他并没有不同。
她对他,和对其他小伙伴一样。
所以?姚若男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有、有个神经病……”
宋成粤一进这屋子,就发现靠里边儿的墙上有木页窗,他走过去从木页窗的缝隙里往外看了看,发现确实可以看到他和王雪照刚才碰面的地方。
想来,秦宇新和姚若男就是从这儿看过去,发现了和蚂蚁差不多大小的王雪照和他的。
这时,秦宇新过来了。
见姚若男情绪激动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秦宇新说道:“若男你休息一下,还是让我来说吧!”
秦宇新和姚若男来到北大已经一星期了。
当时秦宇新和姚若男被分别安排在男女生寝室里,和宏小兵们混住在一起。
前几天没啥问题,两人一直在资料室忙着整理资料……
直到两天前,秦姚二人在实验室里忙工作的时候,突然听到外头响起了打架斗殴的声音。
吓得他俩赶紧跑去关了门,躲进实验室里。
不过,那些动静始终在外头。
后来两人加快了工作进度,一直到深夜……才结伴出来了,打算各回各的寝室去。
半路上,姚若男突然听到不知哪儿传来呻|吟声。
她生性善良,当也没想太多,立刻拿出手电筒循声找了去,发现有人躺在黑暗中,好像受了伤,浑身上下鲜血淋漓的。
姚若男在农场的时候,还兼任卫生员。
她的挎包里时常带着些药。
此时见这人衣裳也被撕坏了,胸前腹部划出了大口子,淌了不少血,而且血都已经凝固了。
姚若男问他,“你是谁啊,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那人气若游丝地说了句,“别让人知道我在这儿……”
然后就晕了。
姚若男和秦宇新也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这人躺在这儿,就合力把他搬进一间就近的空教室。
反正现在早就已经停了课。
空教室到底都是。
秦宇新去打了水来,给这人擦洗了一下身体,又检查了一下伤口。
发现这人最严重的就是胸前腹部的大口子。
姚若男用水把他伤口处的污渍处理干净,又用随身带的碘酊给他消了毒,再涂上紫药水。
最后,因为这人半夜发起了烧,秦姚二人就在那间空屋子里照顾了他一夜。
姚若男喂他吃了一粒消炎药,喂他喝凉白开,还用湿手帕敷他的额头。
那人的身体素质还算可以。
天快亮的时候,这人退了烧,人也清醒了。
秦宇新去食堂领了早饭,姚若男将馒头掰碎了,喂那人吃了。
那人全程没说话。
姚若男见他差不多也恢复了,不想问他是谁、也不想知道他为什么半夜躺在附近……
她给那人留了一个馒头,然后说了声,“你要是觉得好点儿了,就赶紧走吧!”
说着,她就拉着秦宇新去了实验室,继续工作。
当天无事。
姚若男与秦宇新也就没想太多。
到了第二天的晚上,当姚若男和秦宇新搞完了工作,离开实验室准备去寝室的时候,一个身上缠着白纱布的人拦住二人的去路。
姚若男和秦宇新一眼就认出,这人正是前天晚上被他俩救的那人。
那人自称名叫裴霖。
前一天与不同派系的宏小兵发生了斗械,当时他身受重伤,想逃离……可逃了没多远就倒下了。
也不知怎么的,他的同伴也没发现他。
他可能在地上躺了七八个小时,直到姚若男和秦宇新下班儿才发现了他,救了他。
当时姚若男和秦宇新还以为裴霖是来道谢的……
没想到,裴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姚若男身上,先是盘问她和秦宇新的工作单位,来北大干什么,然后他突然问姚若男,秦宇新是不是她的对象。
姚秦二人也没想太多,下意识说了真话。
裴霖突然看着姚若男笑了。
过了一天,也就是从昨天开始,裴霖纠缠起姚若男来。
他给她买早饭,送她手绢、发绳等小礼物……还说他对姚若男一见钟情,想追求她。
姚若男惊呆了。
她婉拒裴霖,说自己来北京是出差的,等手头事办完就要回大西北去。
裴霖笑她,说只要你跟了我,还去什么大西北啊,以后可以直接留在北京,多好!
姚若男拼命摇头,“不不不,我是一定要回大西北去的!”
裴霖愣住,不可思议地说道:“你……一定要回大西北去?”
姚若男说道:“我当然要回大西北了!我是主动下乡的,我想要好好建设这个国家!”
裴霖嗤笑,“行了大家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不就是图那几十块钱的安家费吗?”
他李桢根本追不到王雪照,也追不到阿兰。
王雪照还算脾气好的,和她说开了她也不恼,甚至还会提醒他……
阿兰就不一样了。
她性格要强,脾气暴躁。
大约只要他表现出对她的追求,她也会被气得揍他一顿!
所以!
李桢闭了闭眼,觉得他还是不要去打扰阿兰了。
如果他一辈子也找不到灵魂爱人的话,那就……打一辈子的光棍好了!
陈与舟不知道王雪照和李桢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但王雪照不开心,李桢也有些失魂落魄……
一看就不像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陈与舟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王雪照问他,“你刚上哪儿去了?”
陈与舟本来很开心——他刚才和温政委谈好了,明天就能送昭昭去中部战区的军方医院做全身体检。
可这会儿却像被人浇了盆冰水似的,整个人都凉透了。
王雪照又道:“李桢正在到处找你呢!”
陈与舟一愣,斜睨了李桢一眼。
他五官精致,形貌昳丽,这么横波一瞥,居然有些风情万种的样子。
王雪照本来心情也不太好,见他随便一个眼神便有些勾人魂魄的意思,突然明白过来,李桢为什么会沦陷了。
她忍不住一笑。
陈与舟对她向来没有抵抗能力。
她一笑,他也笑。
先前不太愉快的气氛霎时间冰消雪融。
陈与舟对有关于李桢的话题根本不感兴趣。
他反倒兴致勃勃地对王雪照说道:“昭昭今天你别回去了,和我一块儿住兵团。明天一早,我陪你去大医院体检。”
王雪照眨了眨眼睛,脑子一时转不过来。
不是……
体检???
什么体检?!
陈与舟也没瞒着她,“当初我向温政委立下军令状,一定要剿匪!而且是全歼!”
“温政委相信了我……”
“我就向他提了个要求——马匪尽歼时,要温政委帮忙为你安排一场全面的体检。”
“现在我遵守承诺,将马匪一网打尽。温政委也遵守承诺,已经安排好了……”
“昭昭,我们明天就走!”
“早去早回,趁大雪封关前赶回来。”陈与舟说道。
她长得那么好看!
原来她笑起来那么美……
陈与舟突然呜咽了起来。
谭司令愣住了。
“阿狼,你……怎么了?”谭司令疑惑地问道。
——谭司令和这个小狼崽子只有过几次不多的交集,但也看出了他性格中的偏执、阴狠毒辣和滔天的戾气……
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哭了?
陈与舟眼角的泪水还没来得及拭去,便含笑说道:“她长得真好看。”
谭司令再次愣住,“谁?”
“王雪照!”陈与舟大声说道,“王雪照长得真好看!”
谭司令认真看了一眼窗外的姑娘们,疑惑地问道:“王雪照是谁?”
“穿蓝底白花棉袄的那个,长得最好看的那个!瞧,她看见我了,还冲着我笑。”陈与舟看着王雪照,含笑说道。
谭司令:……
“小子,她可没有看到你……”谭司令瞅了瞅那女知青,笑了,解释道,“我这是茶色玻璃,外头看不到里头,但从里头能看到外头……对了,她应该是头一回来到这儿的知青吧,你怎么认识她的?”
陈与舟,“一分钟之前认识的。”
谭司令:……
陈与舟,“她不光人长得好看,名字也很好听,对不对?”
陈与舟,“她性格也很好……顾全大局,而且她是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人”
陈与舟,“当然了,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要是别人给她小鞋穿,那她也是不干的。”
谭司令:……
谭司令,“这就叫一见钟情吗?不过,你怎么知道她的性格?”
陈与舟痴痴地看着姑娘,喃喃说道:“只要她是她,什么性格我都喜欢。”
谭司令扶额。
而此时,王雪照和小姐妹们坐在司令部门口的空地上……
大家都在讨论呆会儿的竞选。
人人都有些紧张。
王雪照因为没有参选的想法,所以她是最轻松的一个。
很快,蒋大姐和一个大兵出来了,大兵手里还拿着一张名单。
“同志们,请安静一下!”蒋大姐说道。
女知青们安静了下来。
蒋大姐向大家说了一下竞选的情况:这次共有十七人参选,每人有五分钟的表演时间,表演形式不限。
同时,为节省时间,司令部安排了两组考官给大家安排初试,每组选出三人可参加复试。
通过了初试的同志需要在今天下午过来参考复试。
接下来,大兵拿着名单开始分组点名。
女知青们就更加紧张了。
王雪照觉得有些奇怪——她们这队伍有19人,蒋大姐说有17人参选。那么除了她,还有谁没报名呢?
于是她认真地听着大兵点名、分组。
当大兵念到赵莲姣名字的时候,居然无人应答?
王雪照就觉得更加诧异了。
赵莲姣为了竞选,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怎么可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但事实就是:赵莲姣确实不在。
大兵只好继续念下去……
名单念完后,王雪照看向了姚若男。
——原来姚若男就是那个唯二没有报名的人啊!
姚若男朝着王雪照微微一笑。
这时,女知青们已经在大兵那儿知道了自己的分组和表演顺序,就更加紧张了,同组的自动抱团聊天,不同组的自动分开……
姚若男搬着自己的小板凳,和王雪照一块儿坐到了最后一排。
“若男姐,你怎么不报名啊?”王雪照问道。
姚若男看着王雪照,眼神复杂。
她欲言又止。
第 129 章 第 129 章
是夜,王雪照和妈妈挤在一张单人床上睡觉。
谈露一直紧紧地抱着王雪照。
“昭昭你也太瘦了!女孩子家家的,身上一点儿肉都没有!啊,我看今天你也没怎么吃东西,是不喜欢饭菜的味道吗?”
“还是说,王钊两口子从小就不给你饭吃?要不然啊,你看看我和你爸的身高,你再看看你两个哥哥的身高……你不应该这么矮这么瘦的!”
“对了昭昭,许灵芸给你下了毒,你有去医院检查过身体吗?医生怎么说?”
“昭昭,这一晚上,我光听你爸他们说这些年他们发生的事儿了……”
“你快跟我说说,你是怎么长大的吧!”
在她眼里,人,不分男女,只有能力的高低……她考虑的,就是哪个人适合分配到哪个工作岗位上去。
大家头一回看到王雪照这般模样儿,不由得又是惊讶、又是好笑。
付爱戎避开人,悄悄问王雪照,“雪照,你是在跟陈与舟处对象吗?”
王雪照支支吾吾,“你问这个干什么?”
她也有些为难。
她不否认她对陈与舟有好感。
但二人没有相互表白也是真的,算不上是在处对象。
而付爱戎的重点不在这儿,她问王雪照,“咱们报名下乡的时候,就说是没成家的应届学生……那会儿家里人还严令我们下乡以后不能谈恋爱处对象,说就怕一旦谈了恋爱结了婚生了孩子,将来就不好调回去了!”
“那你怎么还处对象啊?”付爱戎问道。
王雪照答道:“我没想调回去啊!”
付爱戎:……
也对,现在知青下乡政策越来越完善,全国各地哪儿哪儿都是轰轰烈烈的下乡宣传,哪有往回调的啊!
就是前段时间闹得很厉害的刘慧,程晓健和程晓光还是市长的亲儿子呢,不也一样只能下乡吗?
付爱戎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离开了。
王雪照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当天晚饭后,依例,是知青们上夜校专业课的时间。
以前呢,王雪照每晚都要给大家上课。
现在不一样了。所以他们的口粮标准应该是在一个月22-25斤左右。
85人,三个月的存粮,那就是六千多斤!
王雪照忍不住问道:“623兵团没给你们单位送粮吗?这不太合理吧?郑科长你们没去问问温政委吗?”
郑科长连连摆手,“不关建设兵团的事!”
闻言,王雪照与姚若男、周士允交换了一个眼神。
大家都有些疑虑重重。
王雪照说道:“郑科长,我不怕实话跟你说……6千斤的口粮,如果你不指定粮食种类的话,我们农场也不是匀不出来。”
郑科长面上一喜。
“可是——”当初甚至还是他把这些清涩稚嫩的知青送到这儿来的。
可他又好像完全不认识他们!
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一群人呢?
难道他们从来不休息,在每一天的二十四小时里,他们每天都要做二十五小时的工吗?
还是说,这农场里藏着个田螺姑娘?
是这个田螺姑娘利用仙术,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很突兀的建造出四幢体面的宿舍楼、三幢大仓库、一个温棚和一个超给地下蓄水池的吗?
如果不是,那他们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骆驼农场已经成立了三四年了,到现在,大家睡觉的地方还只是个窝棚呢!
冬天太冷的时候,职工们都跑去挤骆驼!
但在109农场里,听说女知青们全都住进了单人宿舍!
男知青们也全都住上了四人间的集体宿舍!!!
胡大牛被震惊着、震惊着……
当他看到109农场丰盛而又精致的晚餐时,也就不再震惊了。
是的,这段时间他在109农场搭伙时,就知道他们伙食好了——哪有农场会一天给职工开六顿餐食的?!
但109农场做到了。
在这个时代吧,物资不丰,这附近的农场职工,口粮大多都是面粉、配上一些豆子。
建设兵团还给大家提供免费的伙食呢……
只是特别难吃而已。
但109农场在吃这方面,就特别讲究。
胡大牛之前搭伙时,吃的基本都是烙饼配各种蔬菜,再加个蔬菜汤。
为了不耽误大家干农活,除了晚餐和宵夜,其余四顿都是送到田间地头给大家吃的。
那会儿知青们就告诉胡大牛,说现在伙食不太行,平时没那么差。
胡大牛只当大家在开玩笑。
直到今天——
胡大牛终于确定,知青们真不是在开玩笑!
瞧,今天的晚餐,主食是大米饭,
主菜是猪油煎鸡蛋,一人一个!
半荤菜是韭菜炒腊肉;
素菜是凉拌豆芽;
外加一个鲜蒜叶红椒碎炒腌菜,
以及一个鱼汤炖萝卜。
胡大牛算是半个本地人,平时吃惯了面食。
今天吃上了南方人爱吃的大米饭……
他这才觉得,
原来大米饭也可以这么好吃!
原来被猪油煎过、只洒了点盐末调味的鸡蛋,是那么的香!
猪油的香,煎蛋的鲜……只要一小口煎蛋裙边,再配上一大口米饭,真是好吃得要死!
韭菜炒腊肉么,腊肉被切得碎碎的,分量等于没有。
但韭菜很嫩很清爽还带着大量的水分,被腊肉的油浸过以后,被激发出迷人的香气。
再配上一大口米饭,真是好吃得要死!
原来凉拌豆芽菜是酸辣口味的,又清爽又开胃!
鱼汤炖萝卜么,汤汁是乳白色的,看不到鱼肉鱼骨的存在,却明明白白地能吃到鱼肉的鲜甜与微腥。
胡大牛问周士允,这鱼汤炖萝卜是怎么做的,怎么会有这么浓的鱼肉鲜甜,却又完全看不到鱼肉呢?
周士允哈哈大笑,答道:“这就是用咱们从地下河里捞起来的鱼,熬的汤!”
“他们先把鱼处理好,用油煎得香香脆脆的,再捣碎,全都装进纱布袋子里,放进汤锅熬煮,把肉味全都激发出来以后,就把没有味道的汤渣拿出来晾干。”
“汤渣敲碎一点,明天和糠麸、冰草、土豆皮一块儿切得碎碎的,煮熟了拿去喂猪,那些小猪特别爱吃。”
“然后这鱼汤再用来煮萝卜!”
胡大牛愣了好久,这才回过神,连连点头,“你们这也太会搞吃的了!”
周士允笑道:“说到底还是因为穷。”
“我们也想天天吃肉,吃米饭……”
“现实条件不允许嘛!”
“所以只能在烹饪上下点儿功夫。”
“你看,食材还是原来那么几样,但菜好吃多了,你的心情是不是也好多了?”
“干起活来更有力气了,也会每天都想着——不知道今天能吃些啥!”
顿了顿,周士允又说道:“反正雪照就是这么说的。”
“她说,她之所以不想指定专门的人负责做饭……”
王雪照拖长了尾音,说道:“可我们109农场接受623兵团的直接领导,我们的供销合同也是需上交到623兵团去盖了章,合同才能生效。”
“那么,你们找我们买了那么多的口粮,建设兵团会同意吗?”王雪照问道。
郑科长愣住。
他又打量了王雪照一番,觉得这小姑娘的头脑好清楚,转得好快啊!
他再也不敢小看她。“正好我那儿收着几本地理书!”
“也幸好盐碱土壤的基础知识已经学完了。”
“从今晚开始,咱们学习西北地理!”
姜帼英,“雪照你先给我透个底儿!”
“要是雨季也没到想洗澡就洗澡的地步……”
“那我都不想上地理课了!”
王雪照一把揪住她肥嫩的脸蛋,装模作样掐了一把。
姜帼英拼命地用两只小爪子护着自己的脸,总算逃过一劫。
姚若男笑道:“肯定会有水的啊!雪照给我们上地理课,是为了让我们知道这水到底从哪儿来!”
“对吧雪照?”姚若男问向了王雪照。
王雪照叹气,“你们别以为……这个地儿看起来干躁又荒凉,它就是缺水的。”
“其实不是啊!”姜帼英有些不高兴,“哎呀雪照!”
“我都已经来大西北种地了!怎么还让我学习啊!”
“实话不瞒你们,我可不爱学习!”
“你们要是让我学习啊,还不如多安排我上工呢!”
“我更乐意干活。”
姚若男轻喝,“帼英别闹。”
王雪照笑了,问姜帼英,“你说你不爱学习?好,那我来问你几个问题,你回答完了以后,再告诉我,你想不想学习,爱不爱学习。”
“你说!”姜帼英大声说道,“你就是问我一百个问题,我的回答也是一样!我!姜帼英!就是不爱学习!我讨厌学习!”
王雪照,“第一个问题,你爱吃大米饭吗?”
姜帼英愣住。
半晌她才尖叫,“王雪照你犯规了!”
“哪有人大半夜谈吃的啊!”
“你说啥不好,非要半夜说大米饭……”
“啊啊啊啊我想吃大米饭!”
“我爱吃大米饭!可爱可爱了!”
王雪照又问出了第二个问题,“那你想不想吃皮薄肉厚,汁多爆甜的甜瓜呢?”
这下子,不禁是姜帼英了,黑暗中,人人都不停地狂吞口水。
王雪照继续问道:“你想吃肉吗?红烧肉、扣肉、粉蒸肉、蒜泥白肉、烤肉……想吃吗?”
“我想吃肉!”姜帼英哭丧着脸说道,“我还想吃大米饭!一定要先空口吃肉,吃到半饱以后,再用肉汁来浇大米饭,每一口米饭都要拌上流着油的肉汁……吃饱以后我再吃个甜瓜,不两个!”
王雪照无情地粉碎掉姜帼英的美梦,“那我们现在吃得上吗?”
姜帼英:……王雪照一怔。
昭昭?
她莫名觉得这个叠字小名很亲切。
但她的名字叫王雪照。
可能是这孩子发音不准确吧。
王雪照叉腰,“小孩子要叫我姐姐!我比你大!”
陈与舟看了她很久很久,一笑,乖乖地喊她,“姐姐。”
王雪照惊住。
六十年代的种花国,全国上下都是一样的穷,一样吃不饱肚子。
这是一个贫穷、物资短缺的时代。
也是个有信仰、有干劲,充满了希望与斗志的年代。
被封建愚昧思想禁锢了千年之久的女性,在接受了扫盲教育与进步思想以后,“能开机器能种田,妇女能顶半天边”的口号,一夜之间响彻全国。
大多数女性不再被拘在屋里房里,纷纷走上街头、进入工厂、去到农田,和男性一样参与生产。
这造就了女性以健康、健壮、豪气干云为美的风向标。
但男性也要强啊。
这是个贫穷的时代,也是一个人人都以强者自居的时代。
没有人甘愿服输。
阿狼居然愿意喊她姐姐?
王雪照不由得又多打量了他一会儿。
越看,她就越喜欢这个少年。
当然了,仅仅只是出于对他皮相的喜欢,确实这孩子的长相全都踩中了她的萌点。
说话之间,温政委已经带着王雪照和陈与舟来到了指挥部。
指挥部门口蹲着几只狗。
王雪照怕狗。
俗话说,狗眼看人低。
应该是指,聪明的土狗也会根据衣着来相人。
衣着体面的人,土狗一般不怎么理会;倘若遇上衣衫褴褛的人,土狗立刻就会做出撵人的凶相。
阿狼的衣着就挺狼狈的:灰朴朴的裤子,膝盖处缝着至少两层颜色不同的补丁,一层红、一层花;棉衣很短小,一看就是小孩子的,不但破破烂烂、露出他细细的手腕,棉衣的下摆处还直接露出了他的裤带。
嗯,裤带是条草绳。
于是闲卧在指挥部门口的那几只狗立刻站起身,朝着阿狼眦牙裂嘴。
刚才还弯着眼儿笑、甜甜地冲着王雪照喊姐姐的阿狼,眼神寒凉透。那几只狗被他那凌厉阴鸷的眼神吓住,嗷呜嗷呜地惨叫几声,然后齐齐统一呜咽了起来……
它们的耳朵耷拉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倒退着、用屁股靠近阿狼,又轻轻地用尾巴扫着他那双破破烂烂的布鞋。
讨好之意彰显。
“滚!”阿狼轻喝。
那几只狗被吓得飞快地跑了。
王雪照本来被那几只狗给吓得连连后退,直往温政委身后躲……
阿狼轻轻一声滚,就把狗给赶走了。
温政委安慰王雪照,“没事儿没事儿,这些狗不咬人的。咱们留着它们,主要是给巡夜的战士们做个伴儿……”
说着,温政策带着王雪照和阿狼进入了他的办公室。
在这过程中,温政委继续在向王雪照解释:
“谭司令早就已经有了正式的歼匪计划,让阿狼充当女孩子伺机接近马匪,但只是歼匪计划中的备选,咱们也没那么丧心病狂,为了歼匪让这么个孩子去送死……”
“小王同志你提了一个好建议啊,是啊,咱们就应该在兵团里寻找条件合适的战士来做阿狼的工作……不过呢咱们一早就已经这么干了,只是结果让人失望。咱们兵团上上下下七千多位战士,还就真的……一个都找不出来!或者说,条件都没有阿狼这么合适。”
“身材合适的,长相不合适。长相勉强能过关的,气质又太凶悍……再加上咱们不是这儿土生土长的人,根本学不会乡音,要真的男扮女妆对上了马匪还露了馅的,那可是死路一条啊!”
“小王同志啊,也要请你放心。在谭司令的计划里,从来都没有让阿狼一个人单枪匹马的打入马匪内部的意图……不管什么时候,咱们都会安排最优秀的战士,贴身保护阿狼……”
“更何况,这个计划还是阿狼提出来的。他是这儿的本地人,对这儿的一切知根知底。而且他人聪明,小王啊你别看他瘦,他……”
温政委一句还没说完——
阿狼突然冲上前去,蹲在温政委面前,扎了个马步,然后双手箍住温政委的腰,直接把温政委给扛了起来。
温政委还没反应过来,嘴里继续说道:“……他身手还不错。”
愣了一会儿,温政委才发现自己被阿狼给扛了起来?!
这变故令王雪照惊诧万分。
阿狼比她矮、比她还瘦;温政委五十多了,身高一米七五的样子,还因为年纪较长身材有些发福,体重估计在一百五六十斤左右。
这么重的“人体沙包”,阿狼居然轻松扛了起来?
阿狼甚至还扛着温政委,慢条斯理地围着王雪照转了几圈儿。
温政委是部队文职,处理的杂务更多,平时不负责战斗,所以一下子没能避开阿狼的袭击。但他也没料到,看起来那么幼稚瘦弱的阿狼居然有那么大的力气和耐力。
他有些不好意思,怒吼道:“阿狼!你这臭小子快放我下来!”
阿狼这才慢悠悠地把温政委放在地上。
王雪照,“就凭我们这儿的气候、水资源,以及我们知青几近于农活白痴的经验……我们能种出大米来吗?能养活猪吗?会种甜瓜吗?”
众人沉默不语。
王雪照趁胜追击,“那你要不要学习这些知识呢?”
姜帼英松了口气,“雪照!原来你说的是这些学习啊!”
“如果这些知识,那我很愿意学!”
“我还以为你说的是高数、俄语日语和英语呢!”
“还有什么哲学物理化学……”
“那些我统统不感兴趣!因为根本无法给我的生活带来半点好处。”
“但如果是这些跟我本身息息相半的知识,那我当然感兴趣了!”
大家也纷纷附和,“对对对,雪照啊,你会这些吗?快教教我们吧!”
王雪照当然会。
准确说来,第一世的她,对农学特别感兴趣,可惜命太短,二十岁就去世了。
第二世她成为富家女,再加上白富美妈妈对她没有任何学习方面的要求,她有钱有精力去钻研自己感兴趣的农学。
现在,她又重回第一世,脑子里当然也带回来各种各样的知识与本领。
可队伍里有宋成粤、麦燕强这样,对她“知根知底”的人……
倘若她突然拿出过于超前的知识,恐怕也会惹来怀疑。
何况,王雪照很想在十年运动开始前,能多捞些科研者出来,那最好了。
“我不会。”王雪照说道,“或许会一点,但也只是看过书,知道应该是怎么一回事。”
“但并不是所有人懂得理论以后,就会实操的。”
“还得有导师来带。”
“所以我想……咱们能不能联系上一些大学里的农学教授,或者养殖业的教授。”
“请他们来指导一下我们。”
“我们是来自城市的知识青年,我们不远万里来到这儿建设农场,必须要有自己的特色。”
“否则我们就跟普通工人或者农民一样,我们种的地不如农民种的,我们建的房子也不如工人们建的,我们什么都不如他们,那我们下乡援建到底有什么意义?”
“我们的农场又凭什么叫知青农场呢?”
王雪照提出一连串的质疑。
大家陷入沉默。
黑暗中,陈与舟率先附和王雪照,“知识……就是力量。”
姜帼英怯生生地说道:“我们也想干出一番大事业来的,可是雪照,我们没有种植和养殖方面的知识,我们也不会盖房子。”
姚若男坚定的声音响了起来,“那我们就学习啊!把这些知识学会了,不就成了吗?”
田丽小小声说道:“我觉得雪照说得对,还得去大学里找那些专门教种植、农学、养殖的老师和专家来……”
田心棠问道:“可我们怎么找呢?”
付爱戎也小小声问道:“是啊,我们怎么找呢?就算找到了,万一他们不搭理我们呢?”
王雪照想了想,说道:“或者我可以去找温政委。”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我们知青农场的挂名场长。”
“我知道,他们部队总机那儿,有全国各大单位的电话号码和地址。”
“这里是海省!是全国水资源最丰富的地区,没有之一!”
“长江黄河的水,都是从这儿流出去。”
“你们怎么会觉得这里没水呢?”
霎时间,大家目瞪口呆。
宋成粤第一个反应了过来,“我懂了!是高山上融化的雪水,淌进了地下河……”
王雪照连连点头。
姜帼英怒了,“那它们为啥要躲在地下?”
江心棠,“因为太晒了?”
田丽,“因为土质沙化的原因吧!”
文涛,“因为盐碱土壤种不活树和草,导致土壤无法结块,会被风卷走……”
张春明接过话头,“沙质的土壤留不住地表的水,水就会渗进土壤……”
董建国,“这就形成了恶性循环!”
……
瞧瞧,这讨论着讨论着,大家自己就想明白了。
大家同时静默,又齐齐爆发出大笑。
王雪照笑骂,“你们啊……理论都懂!实践抓瞎!”
大家全都不好意思地捂住了嘴,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
就这样,大家想像中轰轰烈烈的雨季,就这么润物细无声地开始了。
其实呢,雨季和平时也没什么两样。
只是天空不再澄净到一朵云丝也没有……
相反,云朵挤挤挨挨的,塞满了整片天空。
很多时候变成了阴天,温度甚至比前段时间还要降了几度。
再就是,空气中的湿度增加得很明显。
以前大家洗了衣裳,挂在屋里一夜就能干透。
现在洗的衣裳,挂在屋里一整夜,到了第二天白天还有些潮潮的。
再就是,豆芽更容易发了。
以前因为缺水,豆子要捂上三四天才能冒芽;现在基本捂上一夜,第二天就能冒芽了!
比人们的感官更灵敏的,是掩藏在沙土里的草根。
不过三四天的功夫,满目黄沙的世界悄然发生了变化。
首先,是呈散沙状的黄砂凝结成块,变成了黄土。
其次,若仔细看,就能看出从黄土中钻出的稀瘦的小草细尖。
建设兵团派了个四五辆大卡车的运输车队,拉着像武器一样的铁管、铁筒样式的玩意儿,来到了砂村。
他们要为知青农场打个水井。
只要水井能出水,那么建设兵团在未来的几个月之内,不会再为知青农场供水。
知青们赶紧问,以前为啥不打井。
大兵们答,前段时间地下河水位低,测不到,没办法定位。
知青们又问,地下河怎么个测法?
王雪照对这个问题也很感兴趣,竖起了耳朵仔细听。
没想到,大兵们的回答居然是:凭经验。
呃,凭经验啊……
知青农场一共有三个组。
三组的宿舍已经建好了、入住了;
二组的宿舍正在建;
一组虽然目前没有在建计划……
可是,王雪照的话也确实提醒了郑科长。
——623兵团每个月都在按时按量地给地质局提供口粮,如果突然间花费大量资金向109农场买粮……
109农场的账,是瞒不过623兵团的。
到时候623兵团也会问责平县地质局——都已经有按国家的规定给你们送粮了,怎么你们还要动用公账再买粮?
郑科长左右为难。
看得出来,他心里乱得很。
他一会儿问王雪照,“你们真的匀得出6千斤粮食吗?”
王雪照点头。
一会儿他又问,“咱们能不能走私账?”
王雪照失笑,“当然不能!这种事要是往严重了说,会拉去打靶的!”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那你们农场里的农产品的钩销价格是多少?”
王雪照一一报了价。
最终,王雪照让周士允把那三块钱拿了出来,放在茶几上。
“郑科长,你们还是先想清楚,再做决定吧。”王雪照对郑科长说道。
“之前建设兵团送给你们的口粮哪儿去了……为什么会造成那么大的亏空。”
“你们想私下补齐那么多的口粮,很难的。”
郑科长纠结再三,“小王,这事儿还要请你们不要在外头说。等我回到单位……无论是找你们买、还是不找你们买,到时候我肯定会和我们领导一块儿去你们那儿一趟。”
“到时候我们再面谈,成吗?”郑科长问道。
这个么,王雪照向来很欢迎各单位来109知青农场参观研讨的。
“没问题。”王雪照说道。
郑科长松了口气。
王雪照礼貌道别,郑科长的老婆和郑老太太都依惯例热情留晚饭,被王雪照婉拒。
郑科长便打算送王姚周三人出来。
没想到,郑科长刚一打开家门,就从外头传来一阵喧哗声音。
听起来像是一大家子在吵架。
婆婆骂,“我家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娶了你这样的背时儿媳妇回来!唐梦!你怎么有脸的?你仗着你生了峰峰、又怀了一个,你觉得你是只金母鸡了是吧?我告诉你,你在我眼里什么也不是!不是嫌你没工作,更不是嫌你不干家务……而是你对家庭没有任何贡献你还一天到晚地挑拨离间,破坏我们大家庭的团结!现在你还想害人……幸好害人未遂被派出所给抓了,人家那是可怜你还带着孩子,才不跟你计较,你倒好,还有脸来找我要钱?我的天!我真是受够你了!你给我滚!滚出去!”
丈夫吼,“妈,唐梦是我老婆,你能不能尊重她一点?”
婆婆大骂,“你也滚!你老婆什么货色你不懂?你还让我尊重她?那你就让她跟着你去农场吧!你们都走了,我们才松快!”
妻子哭,“我都怀孩子了你还要赶我走!我告诉你,你个老不死的!以后你别老!不然你老了以后就直接死掉!千万别落在我手里,也别让我伺候你!”
丈夫吼,“唐梦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妈也没怎么你吧?我工资又不高,谁养着你一天到晚吃吃喝喝的?你对我妈是不是应该保有起码的尊重?”
听到这儿,王雪照和姚若男、周士允不由得脚步齐齐一滞,还相互交换了一个尴尬的眼神。
谁能想到来了郑科长家,也是吃瓜现场呢?
郑科长却不明就理。
他已经拉开了门,然后看到斜对门的潘家正在吵架。
而且他一开门,潘家人就齐齐看向了他。
他也不好意思再关上啊……
要不然,可不就显得他是在听墙角吃瓜了么?
于是,尽管也有些难堪,可郑科长依旧努力挤出看起来比较正常的笑容,又侧过身体对王雪照说道:“小王,那我就……不留你们了。以后有机会再来的话,一定要来家坐坐啊!”
此言一出,王雪照等三人当然也不好意思再躲在郑科长家了。
王姚周三人也只好在脸上扮出正常的礼貌性笑容,“好的好的,郑科长,咱们下回见!”
而王姚周三人刚从郑科长家出来,斜对门的潘军和唐梦两口子就愣住,再也没办法开口说话了。
农场里有十来个科班出身的教授,教授们又很喜爱知青们的学习态度……基本都属于要抢着给大家上课的地步。
所以现在王雪照已经卸下了教学的重任。
她让陈与舟陪她散步。
两人就着落日的余晖,走到宿舍楼对面废墟高地那儿。
王雪照本来已经想得很清楚——她不想再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笑。
想要正大光明地看着他,想看就看、想笑就笑。
所以——
她来向他表白好了。
可是,表白……要怎么开口呢?
王雪照陷入沉思。
毕竟她三世为人,也没有恋爱和表白的经验。
片刻,反倒是陈与舟先开了口。
“昭昭,今天谈阿姨找我谈了话。”
闻言,王雪照转头看向了他。
夕阳的余辉昭映着陈与舟的侧脸,让使他那棱角分明的面庞染上一丝温柔。
陈与舟心如擂鼓。
他甚至不敢正视王雪照。
他低下头,轻声说道:“昭昭,我们、我们将来会结婚的,对吧?”
王雪照低下了头。
嘴角边是压抑不住的微笑。
想不到,竟然被他抢先一步表白了。
她嗯了一声。
陈与舟听到了。
但他不敢动。
甚至不敢多想。
唯恐这是一个美丽的梦。
他要是动静再大一点儿就会惊醒过来似的。
良久,他很小心的数次深呼吸——
才确定这不是一个梦!
“昭昭?”他终于大着胆子,歪头看向她。
王雪照正笑盈盈地看着他,笑颜甜美。
她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他的手。
陈与舟一惊。
僵持片刻,他突然反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昭昭,我想跟谈阿姨说……我们春节期间订婚,好不好?”
“三年后我们结婚——明年我要争取拿到全军大比武冠军,才能晋升尉官军职,留在部队。等我好好干几年,拿到中尉的军衔,我们就结婚。”陈与舟小小声说道。
王雪照想了想,觉得她二十岁订婚,二十三结婚……
好像也不错。
谈露可不是好欺负的,她皱着眉头想过去看看,却被王雪照拦住。
“妈,昨天在我们家……那还是我们的主场呢,王九彩都敢当着我爸的面,欺负我们。现在,这里可是她的地盘儿,我们何必在这儿丢不必要的脸!”
“咱们别声张,先回去想个办法,争取一次性把事情处理好。”
“越低调越好,动作越快越好。”王雪照说道。
谈露连连点头。
第 130 章 第 130 章
王雪照和谈露拎着大包小包回到家。
父兄他们还没下班儿,
但大嫂风秀雅在家,正帮蔡阿姨做饭呢!
见婆母和小姑子回来了,风秀雅连忙迎了过来,“妈,小妹……外头冷吧?”
谈露说道:“今年确实比去年冷。”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低下头,盯着手里白白胖胖的老面馒头。
花儿红了眼。
她抓起馒头就往嘴里塞!
王雪照飞快地收拾好饭盒,又从斜挎包里拿出水壶,打开盖子递给了花儿。
不到一分钟,花儿就啃完了两个馒头!
要知道,这可是分量十足的老面馒头啊,平时王雪照吃上半个再喝一碗汤,就能对付一顿。
可这半大的小妮子居然三口两口就吃完了?!
王雪照拿出手绢儿,替花儿擦了擦嘴边的馒头屑,又悄声问道:“你认识徐敏吗?”
花儿懵懵懂懂地看着她。
王雪照有些失望。
是啊,徐敏去世十来年了……
花儿又怎么会认识呢?
没想到,花儿反问王雪照,“徐敏是谁?”
王雪照想了想,“她是十几年前村里的妇女主任……一直没结婚也没小孩,差不多三十出头就去世了……”
花儿明白了,“你说的是四表姑。”
“四表姑已经不在了,你还找她干什么?”花儿又问。
王雪照道:“那她的房子还在吗?”
花儿想了想,点头,“还在。”
王雪照说道:“一会儿你能带我去看看吗?”
花儿又想了想,点头。
王雪照由衷地说道:“谢谢你,花儿。”
花儿愣住。宋成粤和秦宇新也向周士允坦白:
“其实,在雨季种植季里,大家或多或少都会觉得工作太累太辛苦来向我们反应……”
“我们只好尽可能把人调到你身边。”
“因为只要有你在,你肯定会在劳动的时候,格外照顾体弱的人。”
“呆在你身边,他们才能松口气。等他们缓过来以后,我们才把人调走。再换新的人过来……”
“周士允,你明明就是团队里最厉害的人!你才是劳模代表啊!你是我们在劳动时,需要看齐的标杆!你是团队里最最最重要的人!”
周士允面红了,“我、我其实也有很多缺点的……”
姚若男笑道:“好了好了,我们就不要相互吹捧了!总之呢,大家来自五湖四海,能有聚在一起的缘分,这挺不容易的。以后我们还要在一起相处很长时间,早点儿成为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姐妹吧!”
周士允连连点头。
王雪照,“不好意思我来插一句哈!”
“因为气候的原因,咱们的劳动任务即将要告一段落,但学习任务不能放下!”
“我已经接到了关教授托人捎来的信,说西北大学给我们捐了一个图书馆,至少一千册藏书啊,他们已经连着图书和书架一块儿运来了。”
“宇新,图书馆安排在你们那边儿的一楼吧,你腾个屋出来。”
“成粤你把图书馆维护规则拟定一下,咱们再来讨论。”
“士允,你看看咱们仓库里的材料还够不够再做点儿长书桌、长凳之类的。”
“雪封之后,咱们就要开始系统的学习了哈!”
“呃……”是的,今天是田丽值日。
王雪照一早就已经和大家商量好岗位职责了。
队伍里有七个女知青,二十七个男知青。
每天安排两个人来值日。
轮到值日的同志,需要做好一日三餐,打扫男女厕所、浴室,收拾好宿舍,打扫卫生这些。
如是两个男同志值日,那他们只做男厕所的卫生。
这其实也是让大家轮流休假。
从今天起,大家的劳动任务最重要就是两件事:一是挖河道,一是在高地那儿建仓库。
王雪照干的是挖河道的工作。
这个工作是男女配合:
男的挖沟渠,女的把多余的土用筲箕装好,挑到一旁去。
大西北四月的天气,晌午过后是最热的时候。
日头悬挂于正空,瞪着毒辣的目光盯着人干活。
强烈的阳光照在人裸露于衣物之外的皮肤上,竟然会剌痛!
动几下就热出一身汗。
风一吹,又觉得透骨凉……
最可怕的是,祼露在衣物外的肌肤不仅要承受日头的暴晒,还以承受风吹来的细砂割肤。
女的还好,大家都用块纱巾把脸包得严严实实,最多也就是一双手不得已暴露在外,不过两三天短短的功夫,手背就变得皲裂、发红、肿胀,还多了不知被什么豁开的细密伤口,手心也长满了茧子。
男的呢,刚开始几天他们嫌热,脱了上衣光着膀子干活。
半天的时候,上半身的皮肤立刻被晒红,当天开始红肿,第二天就开始发痒、发痛还掉皮。
现在他们不敢脱衣了。
可穿着衣裳也难受——衣料与晒脱了皮的肌肤发生摩擦,又痒又痛!
王雪照也不太好受。
依着她现在的健康状况,基本和废物没啥区别。
大家都不让她干重活。
陈与舟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专门盯着她,不让她干重活。
所以王雪照的工作,就把大家挖出来的散土用锄头扒拉到筲箕里去。
这活计还大多数被陈与舟给抢着干了。
就算这样,王雪照也还是被累够呛。
天黑时大家要收工回队时,王雪照累得两腿打飘,连路都走不动。
张春明单手拎起王雪照和陈与舟的锄头,说了声“我帮你俩拿回去”,然后轻轻松松地走到了前边儿……
最后只有陈与舟陪着她慢慢往回走。
王雪照有点儿难受。
走了几步,她微喘两口气,低声说道:“我真是个废物!”
陈与舟不同意她的说法,“在一个集体里,不可能所有人的水平都相当。”
“我们是人,又不是机器……”
“你看地里长的庄稼,全是同一天种下去的。可长出来以后,一样有肥有瘦!”
“昭昭,你不能要求别人都和你一样聪明,所以你也不能指望你和别人一样强壮。”
王雪照愣了一下,卟哧一声笑了。
她深呼吸,主动提了要求,“阿兰你再给我按按腿。”
陈与舟很乐意。
他让她坐在一旁,他半跪着摆弄她的腿,揉搓了好一会儿……
陈与舟也有些难过。
昭昭实在太瘦了。
平时女孩子的腿藏在宽松的裤腿里头……
上手摸了才知道有多细。
瘦骨嶙峋的,只剩一层薄薄的皮裹住纤细的骨骼,根本没肉。
他放轻了力度,温柔地捏搓了好一会儿,王雪照觉得好些了,才示意他,“行了行了,咱们快回去了,晚上好像有红豆粥吃。”
起来走上几步,王雪照觉得舒服多了。
两人回到营地,先是听到了从三组食堂里传来的欢声笑语……
再走近一看,才发现一组的好多人三三两两地结了伴,捧着饭碗在站三组食堂外头,不住地朝着里边儿探头探脑。
王雪照和陈与舟一进食堂,姜帼英喊了一声,“雪照来了!阿兰也回来了!人齐了快开饭!”
姚若男连忙说道:“快来,就差你俩了!”
“今天咱们可有口福了,有熬得烂烂的红豆粥,还有豆渣饼吃!”
“对了雪照,你爱吃稀一点儿的,还是干一点儿的?”
王雪照被累坏了,压根儿没胃口。
“对了,学习全凭大家自愿,不计入工时。”
“但是我想,咱们农场里应该没有不爱学习的,对吧?”说着,王雪照一一看向众人,露出了威胁的表情。
周士允也忍不住笑骂了起来,“你个雪扒皮!真是连一片雪花从你面前飘过,都得被你掰掉两个角下来!”
他以前大多数的表情都是严厉的、凶狠的。
或者是愤怒的、鄙夷的……
总之,在周士允身上,很少出现平和的、带有正面情绪的表情。
现在的他,居然还学会开玩笑了!
大家都笑了。
很快,仓库盘点工作完成了。
让人很难置信的是:现在知青们居然已经拥有了……人均三百二十多斤的各种脱水蔬菜,和一百五十多斤的各类腌菜!
而这段时间,距离雪封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
温政委告诉过王雪照,建设兵团最晚会在十二月一日前,向所有的单位发放过冬物资。各单位要按需使用,因为下一次再给各单位送物资,要到新年的二月底,雪化以后了。
所以在这段时间里,建设兵团也在每天不停地给各大单位运送物资。
现在大家拥有这么多的蔬菜,建设兵团还会发放每人每月约18斤的主食……
可能主食还是偏少了些。
但这个冬天,知青们肯定不会饿肚子了。
大家高兴了一场,然后又开始发愁。
——食物够了,可御寒的衣物也不太够呀!
王雪照的衣裳也不够穿。
她就只有一件棉衣、一件毛衣。
棉衣还因为穿的时间长久了,夹层里的棉花挤成了一团。
她向来体弱。
大西北昼夜温差大,十月底的天气,白天还有十来度,晚上已经接近零度了!
她裹着破棉衣也在瑟瑟发抖……
不光王雪照缺棉衣,农场里其他的人也缺保暖的棉衣。
农场里也有心灵手巧的女知青,硬是用先前从陈与舟那儿匀回来的毛线,利用休息时间织成了毛衣,可以卖给其他人。
王雪照就一口气买了两件。
一件是彩条的套头毛衣,一件是深蓝色的开衫毛衣,花了她足足十六块钱!
但王雪照觉得很值。
卖毛衣给她的林灯灯和鲁娟也觉得很值!
男知青们就比较苦恼了。
文涛是直接写信向妈妈求助,他妈妈立刻给他寄来了一大包东西——有一件全新的棉衣,两件半旧的,两件新毛衣、两条新毛裤,还有一副铺盖。
和家里关系好的知青们可以这么干。
但像周士允这样,和家里人搞不好的知青,就只能干羡慕。
正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陈俏妞告诉大家,“十一月半,是雪封前最后一次赶大集的时候!建设兵团选择在那一天公示马匪的尸首,就是因为大多数人都会去赶集!”
“到了那一天,大家会带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去交易。”
“有卖棉衣兽皮,想兑换粮食的;也有想卖掉柴刀,换柴火的……”
“到了那一天,我们可以买点儿东西。”
小女孩的眼里迅速凝结出泪花,然后有些不知所措的逃到了一旁去。
看来,她知道谢谢是什么意思,但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谢谢,也没人教过她如果有人对她说谢谢,她应当怎么回应。
所以她躲到一旁去,耷拉着脑袋,面壁,一声不吭。
王雪照心里酸溜溜的,过了好一会儿她的心情才平静下来,对花儿说道:“现在带我去看看你妈妈的房间,再去厨房看看。”
花儿犹豫片刻,一一照办。
于是王雪照看到了孙秀英的卧室。
呵,孙秀英的床倒是铺着厚实松软,屋里的家具也算体面。
可见孙秀英此人作为养母的恶毒。
但这房间让王雪照觉得很陌生。
想来,小时候的王雪照也很少进入孙秀英的卧室。
不过——
王雪照突然看到房间的书桌上,摆放着一只相框,里头是一对青年男女的双人大头像。
男的表情严肃,刀眉剑目;
女的……正是年轻时候梳着两条辫子的孙秀英。
照片里的孙秀英紧紧地抿着嘴,极力想要遮掩住一口龅牙,然后还微微地笑着,眼儿弯弯,显得心情特别愉快。
王雪照指着照片里的男人,问花儿,“他是谁?”
花儿答道:“孙秀英的男人。”
片刻,她又飞快地改了口,“我爹。”
王雪照来了兴趣,小小声问花儿,“他人呢?”
花儿也小小声答道:“他俩刚结婚一个月不到,她男人就上了战场,一直没回来。村里人都说他肯定死了,她非不信,说他总有一天会回来。”
王雪照陷入沉默。
花儿看起来有些着急了,“姐姐,我们得赶紧出去了,不会我娘……”
王雪照会意,又看了照片上的男人一眼,然后和花儿一起离开了孙秀英的卧室。
她在花儿的陪伴下去了一趟厨房,看了看孙秀英的粮缸——居然有满满一缸大米!这样大的一个缸,目测至少能装百来斤大米!
所以,孙秀英她根本不缺粮!
这其实也挺反常的。
因为孙秀英家里没有壮劳力,现在又是秋收时分,信丰更加不是什么富裕的地方……
按说在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青黄不接的,日子很难过。
孙秀英家居然粮满缸?
这就很奇怪。
但眼下,王雪照也没心思想这个。
她跟着花儿从屋里出来了。
然后——
孙秀英和周余平齐齐松了口气。
孙秀英是不自在,生怕王雪照进屋里去,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周余平也不自在,他是害怕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万一让孙秀英怀疑到雪照就不好了。
王雪照都懂,但不想揭穿。
【打倒机会主义惯犯王雪照!】
【王雪照鸠占鹊巢!】
【广州王雪照残害无辜百姓,令人父母子女分开,罪加一等!】
战神的女儿?
王细花呆呆地看向了王雪照。
王雪照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王细花的眼里涌出恐惧的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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