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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太后的试探


    “郎君他也知道, 妾身此?次进宫,亦是他开口的。”


    双方?都没有把?话挑明,但是姜二夫人明明白白地告知太后:姜二郎君也想要把?书姐儿送进宫作宫妃。表哥表妹成一对,有太后照拂, 往后就不?用担心了。


    太后嗤笑, 她的这位二哥在京都作官几年, 心早就野了,更不?用说有了她这层关系,恨不?得当国丈。可惜啊, 能?被陛下称一句国丈的,只有皇后的父亲,谢大人。


    “大哥在外地为官,二哥在京中为官,只是困在一个?地方?久了, 便看不?清外头的天,瞧不?见未来的路。”太后语气缓慢,貌似是闲聊,却又不?是, 她说, “人呐,有一颗想要上进的心自然是好的, 只是最怕被利益蒙蔽了心眼,迷乱了心智,以至于作出错误的选择。姜二夫人, 你可懂哀家的话?”


    言至于此?, 太后是在明晃晃的警告。


    给了一棒子,又给一个?甜枣, 太后又说道:“自然了,若是能?及时回头止损,且还有的救,官场,后宫,看似没有联系,实则每一根筋络都实打实的连着。一步错,步步错。罢了,不?说这些了,哀家也有许久不?曾见过书姐儿了,书姐儿来,走上前来哀家仔细瞧瞧。”


    留着姜二夫人自己?消化这些话,太后拉着书姐儿的手好一阵儿亲昵,父母是父母,孩子是孩子,她不?会恨屋及屋,书姐儿是无辜的。


    “好孩子,告诉姑姑,你如今在学些甚麽?”


    “回姑姑的话,我如今在学管家、打马球、投壶、插花……”书姐儿文气十足,回答太后问题时也是不?紧不?慢的,完全不?似母亲姜二夫人那般势利。


    太后满意地点?头,没有被父母影响到就好,好好的一个?小娘子,何必变得只爱荣华富贵?姜家已经足够富贵了,有了她这个?太后以及有血缘关系的皇帝之?后,姜二郎君便愈发不?得体?,仗着这层血脉抖起来。


    从?前,他们还不?是这样子的。


    只不?过一步从?三流世家登到一流,底下人的恭维让他们忘了自己?的身份,也忘了蜜糖也可能?是砒霜,吃进去多少,就要成倍成倍吐出来。她最怕姜家被皇帝清算,帝王心术,不?是她可以揣测的。


    她不?是当初的姜扶摇,皇帝也不?是当初那个?琮哥儿了。她不?能?猜测皇帝会放过飘起来的姜家,她只会想,皇帝究竟能?忍耐多久。还好,还能?挽救。


    外戚啊……


    外戚!


    “你这样的好孩子,合该选一个?如意郎君,嫁过去当正?头大娘子,喜欢作甚就作甚,要是受委屈了,只管递牌子进宫,哀家替你做主。只你要明白,如果?你敢仗着家里关系就威风起来,去欺压夫家那边的人,哀家也不?会轻饶了你。”太后说,很多时候发迹了,就离衰亡不?远了。她不?愿让书姐儿变成贤妃那样的人,虽然有才貌,规矩也好,只是终究家里纵容惯了的,竟生的心大了。


    皇帝只怕容不?得高家嚣张太久。


    “太后娘娘……”姜二夫人不?甘心,这唾手可得的荣宠谁不?想要?若是书姐儿能?作后妃,凭着她是太后的侄女儿,少不?得有个?妃位,有幸生下一个?皇子,一辈子的荣耀可就跑不?了了。


    利益面前,再?清醒的头脑都会迷蒙。


    “姜二夫人,哀家的话你是哪里不?懂麽?”太后淡漠地抬起眼皮子,隐隐已经有不?耐烦了,她冷冷淡淡地说道:“姜家站得足够高了,非要把?自己?扯进后宫斗争中才肯罢休是不?是?贪多嚼不?烂。”


    书姐儿低头,眼睛红了,到底年纪轻,面皮薄,经不?起这般言语。进宫前母亲就与她说了打算,她也说不?好愿不?愿意,只听从?安排即可。


    如今姑姑阻拦了,她反倒从?心里松了一口气,她把?手搭在太后手上轻轻地拍着,安慰道:“姑姑,您别?生气。”


    竹清在心里赞了她一句,看来太后大部分的火气已经消了,母亲不?懂事,所?幸女儿不?是那般性子。


    “哀家生哪个?的气,你小孩子,倒不?必担心这个?,皱眉长了,肌肤可就皱巴巴的了,长不?回去。”太后对书姐儿多待见了几分,便乐意与她亲近,她伸手在书姐儿眉毛上摸了摸,同样力道不?重,说道:“哀家喜欢你,你以后多进宫来,陪着哀家说说话。”


    太后琢磨着,既然书姐儿是个?知趣儿的,哪怕她将来地夫婿无甚高官位,也可以教皇帝给她封一个诰命夫人。


    姜二夫人与书姐儿是一个?时辰之?后走的,太后赏赐了好些东西,吃穿皆有。待她们离开了承乾宫,太后这才与竹清说道:“心大了,总想着把?家族推的更高,殊不?知烈火烹油,越高越容易跌下来,且跌得时候头破血流。”


    登高跌重。


    竹清不?好接这些话,如今太后插手朝政,心性与眼界都有所?改变,她说话也得斟酌几番才敢说出口,不?然一时间犯了她的忌讳,短时间内看不?出甚麽,但是久了,在太后心目中的打分框框下降,可能?就会影响到身家性命。


    “太后娘娘,您又忘了方才姜六娘子劝您的话了,六娘子与太后亲近,太后若是不?如她的愿,心平气和的,可就让她难过了。”竹清抬手吩咐宫女们进来收拾茶盏碟子,宫女们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手里动?作不?断,很快就出去。


    “你个?贫嘴拙舌的,难不?成还去她面前把?这番话告诉她?她哪儿就知道哀家的难处了。”太后是发自内心地感慨,自从?垂帘听政开始,她方?知宫里宫外有多少事情,又知道平衡关系是一件极其难的事。


    她太难了,有时候想与人倾诉,又想到了自己身居高位,如何能?展现自己的弱点?就像皇帝,再?为难再?伤心,也只是待在勤政殿里,一个?人,一个?人静坐。


    等竹叶簌簌落了一地,他便变了,又变成了那个?在朝堂上说一不?二杀伐果?断的年少帝王。


    皇帝是这样,她也是这样。


    弱点?不?能?露出来。


    知道太后灭了火气,竹清就作怪,怪声怪气地说道:“太后娘娘,您用点?心。”是学舌鹦鹉,承乾宫廊下经常挂着的一只凤头鹦哥,如今起风,便挪进侧殿养着。


    太后一愣,哈哈大笑起来,“好你个?竹清,向?来都是鹦鹉学舌,你倒好,反过来学鹦鹉了,这要说出去,谁敢信?”


    “不?过是逗太后一笑罢了,太后这话可就让奴婢伤心了,那凤头鹦鹉这麽说太后还赏它糕点?吃,怎的奴婢这样说,太后却不?赏奴婢瓜果??”竹清撅嘴,整个?人意外地有了一丝孩子气。


    倒让太后想到了书姐儿,笑够之?后便说道:“罢了罢了,哀家说不?过你,小厨房新进了一些甜瓜,现在甜瓜不?易得,你去拿几个?吃。”


    甜瓜就是哈密瓜,这会子的确已经过了哈密瓜的季节,况且就古代这个?生产条件,哪怕有也不?好吃——除了供给给皇室的。


    竹清应了,又听见太后说道:“你如今既然是尚宫了,实打实的正?一品,往后便不?用自称奴婢了,像甚麽话。就叫微臣,臣,这才像样。”


    脑瓜子极速飞转,几乎下意识的,竹清就说道:“太后的话在理,只是奴婢跟着娘娘十几年,早已习惯了这般称呼。娘娘让奴婢改,一时半会改不?过来,还请娘娘恕罪。”


    如何改呢?不?改,时时念着,还能?在太后面前得一份旧情,若真的在承乾宫里也称自己?为臣子,那就只能?是臣子,这可太可怕了。没了从?前的感情,她这个?尚宫能?作多久?到时候,不?仅没了官位,连与太后的情分也没了。


    她可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罢了,随你去了。”太后心里更添几分满意,觉得竹清不?像外头的臣子们那样容易恃宠而骄。


    短短一刻钟之?内,竹清就与太后有了几次交锋,她拿捏着分寸,从?承乾宫里出来的时候,后背都凉津津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领着两份月例,一份是承乾宫的掌事姑姑,一份是正?一品尚宫。尚宫局其实不?忙,作为尚宫局的最大官员,她大可以把?事情都推给底下人去做,就像记录皇帝宠幸后妃,又比如给贤妃德妃送物?件,她随口吩咐,大把?人替她做事。


    为何她依旧在尚宫局忙碌?因为她不?得不?避让。


    自从?太后参与到朝政里,她就知道会有这麽一天,她会变得多疑多思,甚至与儿子,如今的帝王出现猜疑与不?信任,在这种情况下,她如果?继续跟着太后,经常出入早朝与勤政殿,说不?定会成为炮灰。如果?真的有反目那一日,皇帝与太后不?会真的对对方?下死手,但是她这个?“知情人”,就可能?……


    方?才太后话里话外试探了她好几次,表明她疑神疑鬼,或者是朝政给了她压力,或者是皇帝让她焦虑。这些都有可能?,竹清难以分辨,但她不?执着想清楚,而是想办法夹缝生存。


    如今在尚宫局就很好,她巴不?得尚宫局忙呢,能?让她有借口躲避。


    不?过看样子,太后还是有理智的。按照竹清的设想,在五年后,太后按照先帝口谕还政于皇帝,彻底退到后宫里来,到那个?时候,也是她卸任尚宫的时候。


    尚宫局归皇后管理,她不?可能?作太久尚宫,哪怕她愿意,太后愿意,但是皇后不?愿意。


    激流勇进,适时退让。


    要想一直活着,就得认清楚形势。


    况且,五年后,太后在后宫养老,身边寂寞,也正?是需要她,她回承乾宫呆着,下半辈子的日子就不?愁了。


    现在有权力,将来有与太后的情分,若她死的比太后早,有几分尊荣下葬。如果?太后去的比她早,她就带上这些年的银钱,小包袱一裹,出宫云游。


    她救了陛下,却不?能?以此?为仪仗作出逾越的举动?,不?然别?说皇帝,就说太后,也容不?下她。所?幸,她一直都想的很明白,从?来没有过以恩要挟的想法。


    竹清很清醒。


    无论怎麽样,她都能?活得很潇洒。


    *


    前朝有人弹劾上官丞相,说他驭下无能?,纵容下属收受贿赂、草菅人命,弹劾的官员倒没有直接再?说上官丞相旁的不?是,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的问题不?小。紧接着,传来了上官丞相被罢官的消息,陛下命几个?大臣调查此?事。


    这个?消息一传到后宫,太皇太后瞬间就晕厥了,有人去尚宫局请竹清,边走边说,“太后娘娘还有皇后娘娘已经去寿仁宫了,尚宫大人也快些去罢,那儿需要你。”


    竹清点?了几个?女官跟着,脚步匆匆地进了寿仁宫,里头的宫人们还算镇定,进进出出皆安静。早有太医去诊脉了,只是此?刻还没有结果?。


    今日有太阳,太皇太后教人把?摇椅放在窗边,躺在上边小憩,谁知乍然听见坏消息,急火攻心在摇椅上晕了。还吐了一口血,此?刻小宫女们正?要把?摇椅抬出去擦拭。


    “启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太皇太后乃是气血上涌、急火攻心,以致一时间晕眩,待微臣施针后,佐以安神药,便无大碍了。”太医拱手,太后便教他马上下去开药煎药。


    竹清瞧着太皇太后惨白的脸上逐渐有了血色,不?再?吊着一口气的模样,便想着一时半会,太皇太后是死不?了的。


    过了两刻钟,太皇太后幽幽转醒,嘴里喃喃自语,“皇帝、皇帝……”


    “母后,皇帝还在勤政殿处理政事,您且喝了药,暂且歇息罢。”太后看向?端药的宫女,说道:“给哀家,哀家来喂太皇太后。”


    “是。”


    太后刚舀起一勺子黑乎乎的药,太皇太后却猛然伸手拨开,说道:“哀家要见皇帝!”


    太后眼神已然冷了,“母后,皇帝事情多,不?得空来寿仁宫,您不?要为难宫人们,他们请不?来皇帝。”


    “不?可能?……”太皇太后满眼痛苦,上官氏的丞相被罢官接受调查,接下来,那便是整个?上官氏都会遭受动?荡。觊觎上官氏的世家不?少,个?个?都想把?上官氏拉下来,取而代之?。


    竹清看着太皇太后犹如困兽那般,不?自觉的,想起来了从?前她当皇后,是多麽的肆意。瞧,有风光就会有低谷,外头的人觉得太皇太后地位崇高,但是知道内情的人才能?意识到她的处境。


    她若是不?过问上官氏的事情,那麽就能?舒舒服服作她的太皇太后,太后还有皇帝都不?敢对她如何。但是人都是有血有肉的,她出自上官氏,不?可能?视若无睹。


    真矛盾。


    “太皇太后需要卧床静养,寿仁宫即日起闭宫,太皇太后不?得接受臣妇们的拜见,若有违反哀家口谕者,行狱司便是归属。”太后眼神凌厉,视线从?每一个?寿仁宫的宫女身上扫过,看得她们一个?个?心惊胆战。


    “奴婢们谨遵太后口谕。”


    竹清跟在皇后身后出了寿仁宫,太后站在轿子前面,对皇后交代了好些话,其中就包括蓉贵嫔的胎要她悉心照顾,不?得出一丝差错。


    皇后应了。


    待回到了尚宫局,竹清又忙起来了,临近年关,给各家各府的年礼就要事先准备。


    “尚宫大人,椒房殿传来皇后娘娘的命令,十日后的赏雪宴不?必举办了,让咱们尚宫局把?置办的物?件归好。”置办宴会是很繁琐的,桌椅、碗碟、给女客们预备的衣裳……一桩桩一件件,需要人力物?力。


    “知道了,你按照我的吩咐,让黎司宝与巧司衣去忙这件事。”竹清说,从?寿仁宫出来她就知道这场赏雪宴办不?成了,太皇太后病重,皇后不?可能?继续办宴席。一个?不?孝的名头砸下来,她可承受不?了。


    于皇后而言,这是流年不?利。先不?说一个?奇斯国女子比她先有身孕,再?说她办赏雪宴,请臣妇夫人们进宫拜见她,却又因着太皇太后生病而不?得不?取消宴席。


    真真是心气不?顺。


    椒房殿内,皇后正?看着尚宫局递交上来的账本子,太后让她学着点?,而她从?前在家时是学过管家的,对于这些账本子自然看得懂。


    “每日消耗不?少。”皇后看了各宫银子支出,长春宫与储秀宫不?相上下,长春宫是因为贤妃喜好奢靡,金贵物?件不?重样的搬进长春宫,吃食上也要求颇为精细。至于储秀宫,德妃则是让尚宫局为她寻摸孤本,其中消耗的金银钱财,不?比贤妃少。


    “呵,德妃。”皇后青葱似的手指在储秀宫几个?字上来回摩挲,言语间对德妃很是有些瞧不?上。


    丁香端来一碗燕窝,说道:“娘娘,入口刚刚好,您喝了先罢。”


    “瞧着燕窝,本宫想起了今日她们请安时,德妃讥讽贤妃的话。”


    从?前在外面,大家都是小娘子时,德妃贤妃两个?不?与她顽,进了宫,她们两个?又各自看不?惯,经常斗嘴。


    德妃嘲讽贤妃日日只知道吃喝玩乐,宫里流水似的银子花出去,不?见个?响儿。贤妃不?是个?好性子,闻言立马反驳,说德妃装模作样,她节省,怎麽还教尚宫局给她找孤本?


    “倒不?如缩在储秀宫里,别?出门,这便是最节省银钱的法子。而且,你那麽勤俭持家,不?如把?本宫宫里的银子也一并节省了?”这是贤妃的原话,可把?德妃气得够呛。


    “不?过依奴婢来看,贤妃说的有几分道理。”丁香伺候皇后漱口,又说道:“真正?孤高清冷的女子,也不?会想着麻烦旁人。”


    德妃麽,不?知说她甚麽好。


    *


    十二月初,尚宫局就预备着送年礼了,若是陛下以及太后没有额外的吩咐,那麽年礼也就与往年无甚区别?。


    不?过南方?遭灾,今年的年礼比起从?前要暗淡不?少,大多都是世家们在北方?常见的,常见也就不?吸引人。


    竹清亲自领着人去高门大户那儿,威德大将军的府邸早已换上了新任兵部右侍郎家的匾额,在右侍郎家不?远处,就是归义大将军府。


    归义大将军府冷清不?少,大文与虎沙国开战,归义大将军以及他的三个?儿子都一同上了战场,故而将军府里只剩下几个?女眷。


    这是竹清的第一站,也是陛下特意吩咐的,又添了几分厚礼,好生宽慰这些牵挂夫君的女子。


    竹清带着圣旨进门时,女眷们皆穿戴整齐,齐齐跪在地上。这一道圣旨是册封归义大将军夫人为一品诰命夫人的,又另外赏赐了田地。


    大文朝的诰命夫人不?算多,若是丈夫得力,仕途平稳亦或是得圣上青睐,那他们的夫人很快就能?得到封赏,从?八品到一品,是荣誉。


    “夫人请起。”竹清把?圣旨放在归义大将军夫人手掌心,又说道:“恭贺夫人大喜。”


    “多谢尚宫大人,大人进来喝茶。”归义大将军夫人一脸和善,把?竹清请进里面。


    “大人劳累,亲自到我们将军府,我这有新得的芙蓉花蜜,制成了蜜糖,只需要舀出来冲泡就能?成一碗甜汤,多喝能?美容养颜。大人把?这罐子带回去,日日喝一盏子,没了只管到我这里拿。”


    竹清看着那个?雕花刻鱼的玉罐子,说道:“我来给夫人送年礼,夫人又送了年礼给我,这真是……”她把?归义大将军夫人的赠礼说成年礼,倒也不?算越矩。


    闻弦知意,将军夫人立马说道:“可不?是,我们是好友,相互赠礼是常事,况且这点?子东西,又不?是甚麽千金难买、万金难淘的古董。”


    “那我便收下了。”竹清笑。


    “尚宫大人,我听闻蓉贵嫔有喜,不?知她可有想要的物?件?我们将军府还没有送贺礼给她呢,正?烦心寻不?到。”


    妃嫔有喜,夫人们会送礼,这是正?常的。只不?过蓉贵嫔身份尴尬,除了一心巴结攀附的寒门,却是没有多少世家愿意送贺礼。


    归义大将军夫人这般问,竹清还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蓉贵嫔在宫里一切不?缺,只是她来着奇斯国,可能?也会想念奇斯国的小玩物?。”


    稍微点?了点?,将军夫人便明白了该如何做。


    只待了半个?时辰,竹清就离开了归义大将军府,她此?次出来,还有几个?高门的年礼要亲自送,这麽冷的天,让她有些受不?得。


    之?前替陛下挡箭,伤口痊愈之?后遇上阴天会有些隐隐作痛,竹清摸了摸手臂,听着外头落雪的声音,微微眯起眼睛。


    “尚宫大人,高家到了。”


    高家,高丞相家,也是贤妃的家。竹清还记得之?前来高家,高家的夫人不?曾出来相迎,这次呢?


    第102章 真假秀女


    不知是不是上官家的?遭遇, 高家沉寂下来,一众人也不敢高高在上看人了。高夫人这回不仅在一道宝瓶门那里相迎,还带上了笑脸。


    竹清不是第一次见高夫人,却?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高夫人, 她与贤妃长得很相似, 俱都是明艳大气的?长相, 但是眼?角眉梢却?会?不自觉的?透露出一抹高傲,看着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高夫人。”竹清礼貌性地笑了笑,高夫人便说道:“尚宫大人临门, 快快随我去上座。”若不是郎君交代过,她也不会?特意在这里就等着竹清。


    一个尚宫,且是太后?身边的?人,但是对于她们这些世家而言,还不值当她在这儿等候。只是怕陛下动高家, 于是只能?低调。


    “这是尚宫局给高家准备的?年?礼,高夫人且瞧瞧。”竹清让身后?的?女官把?礼品放下,其中就包括了几?筐才进贡进来的?红萝炭,上等的?无烟炭, 冬日取暖正?好。


    “这是红萝炭, 才从徐州运进来的?,京城人家不多得。陛下吩咐了尚宫局给高家送来, 在京城世家当中,夫人家可是头一份。”竹清说,红萝炭是贡品, 除了皇帝赏赐, 哪家还会?有?


    高夫人反应却?平平,哪怕再极力掩饰, 也难以遮掩她身上的?傲气,面对红萝炭,她也不是那麽欢喜,只朝皇宫的?方向行礼,淡淡地笑道:“多谢陛下赏赐。还有尚宫大人也费心?了,大冷天也亲自出门。”


    竹清说道:“分内之事。”


    只是一句分内之事却?教高夫人多想,是提醒,还是警告?


    心?慌慌的?她不愿意仔细思考,反而说起了宫里的?女儿,“贤妃娘娘入宫几?个月,不知身体可还好?”


    “夫人挂怀,贤妃娘娘一切安好,昨个还教人来尚宫局拿了棋盘,想来是解闷用的?。”


    竹清与高夫人属实是属性不合,话不投机半句多,高夫人清高,看不起竹清这个婢女出身的?孤女。而竹清,刚从将军府出来,受了归义大将军夫人宾至如归的?待遇,对于高夫人这个态度有些腻歪。


    于是两个人就同一时间?沉默了,不知说些甚麽,说到傲气,谁还没有了?高丞相是正?一品,她这个尚宫也是。


    高夫人哪儿来的?自信?


    竹清想到上官氏,再联想到高家,漫不经心?地喝茶,在心?里想到:只盼望着高家不会?有上官氏那般的?遭遇,不然?迟早求到她身上。


    像上官氏的?夫人,前几?日就求她递信,想进宫拜见太皇太后?,可惜她只略略看了几?眼?便把?上官氏的?夫人们抛之脑后?。


    “时候不早了,年?关事情多,想必高夫人也要?忙着备礼,我便先?走了。”竹清起身,接了高夫人让人给的?荷包,步履匆匆出了门。


    与高夫人待在一起,真是难受。


    在她走后?,高夫人的?婢女问红萝炭如何处理,高夫人挥挥手,“装起来放着用便是。”


    婢女就直接夹起红萝炭放进烤笼中,那铁制的?烤笼里原本也燃着炭火,正?是红萝炭。


    *


    “陛下,该到安寝的?时候了,可要?翻牌子?”何盛康轻手轻脚地进内,帝王正?在批阅奏折,闻言头也不抬,淡声道:“不必了,朕去瞧瞧蓉贵嫔。”


    “欸,奴才知道了。”何盛康又退出去,与手里拿着绿头牌的?竹清说道:“尚宫大人,陛下说今夜不翻牌子,去看蓉贵嫔。”


    “好,那我派人去落竹轩告知蓉贵嫔。”竹清说,蓉贵嫔算是母凭子贵,之前陛下对她并无多大的?关心?,甚至只仅仅临幸过她一回。


    可就那麽一回,她就有孕了,陛下多有关心?,连皇后?,都不得不日日过问她的?起居,生怕她的?孩子出事。


    这可是帝王登基后?的?第一子,也是唯一一个孩子,金贵得很。


    竹清出了勤政殿,把?绿头牌交给身后?的?女官,吩咐道:“你把?绿头牌拿回尚宫局,落竹轩那儿我亲自去。”


    “是。”


    如今落竹轩热闹得很,哪怕地处偏僻,也不能?阻碍宫人们往来,有外头送贺礼的?,也有宫中来给她按摩的?医女。


    “微臣见过蓉贵嫔,蓉贵嫔金安。”竹清微微低头,不直视在投掷骰子的?宫妃。


    蓉贵嫔语气雀跃,“尚宫大人,坐。你来了,陪我说说话罢。”


    “好。”竹清先?把?陛下等会?儿来瞧她的?事情说了,然?后?再陪她闲聊一刻钟,这才告退。


    “陛下驾到——”在落竹轩门口,竹清朝皇帝行礼,皇帝下銮驾,脚步停顿,落在竹清身上,“竹清姐姐,看似愈发消瘦了。可是尚宫局事情繁多,劳累了?”


    竹清回答道:“回陛下的话,天气冷口欲不香,故而瘦了。”


    皇帝点了点头,对何盛康说道:“朕记得勤政殿的?小厨房里有个做菜擅辣的?厨子,让他去尚宫局。冬日就该吃些热菜辣菜,竹清姐姐照顾好自己的?身子。”


    “是。”何盛康应。


    “微臣替尚宫局上下叩谢陛下。”竹清说罢,皇帝就抬脚进内,何盛康小步扭着,回过头瞧了几?眼?竹清。哟,可了不得,能?让陛下这般惦记的?,可不多。


    竹清啊,算头一份了。


    尚宫局。


    “白掌珍,你把?小厨房的?钱斌生师傅喊来,我有事与他说。”竹清说。


    听见小厨房要?来一个师傅之后?,钱斌生还挺高兴,“那我们就有四个人了。”


    小厨房原本有三个师傅,一个做清淡的?南菜,一个做汤汤水水,一个做糕点。现在来了一个能?做辣菜的?师傅,往后?尚宫局的女官们也可以多些口味。


    “他今日应该过来了,我记得你们住的?侧间?还有位置罢?你安排他住进去,然?后?带他去小厨房熟悉熟悉,若他习惯了,便试着让他上手做菜。”竹清如今管着的?人多,像一个做菜的?师傅,她也只交给别人来带。


    陈司计敲了敲门,等里头的?人应了才推门进去,“尚宫大人,我们司计司现在基本掌握了记账的?步骤,之前外聘的?那些太监可以让他们离开了罢?”


    竹清点头,“你去办就好了,少几?个人,正?好轻省一点。对了,另外,年?关事情多,要?搬搬抬抬的?活计不少,你去寻一些粗使嬷嬷来帮忙。”


    “欸?既然?这般,那司计司里面的?太监就可以胜任这些差事,不必另外找粗使嬷嬷了,过于麻烦。”陈司计说,一放一找要?花时间?呢。


    “不用,他们不行。”竹清没有细说原因,但是陈司计也没有刨根问底,按照她的?吩咐去做事了。


    *


    今日竹清休沐,她难得的?睡晚了一些,她起来的?时候,陛下正?在承乾宫与太后?说话。


    太后?正?劝陛下,“太皇太后?这个样子,明年?想要?选秀怕是不能?了,倒不如像之前那样,点一些闺秀进宫。”


    “倒也不必,后?宫人多容易生事,再说蓉贵嫔的?胎还没坐稳。”陛下从来不小瞧女子,甚麽手段都能?使出来,万一新进宫的?妃嫔生了嫉妒的?心?,把?蓉贵嫔害了去,那可不行。


    “这不怕。”太后?往后?靠了靠,继续说道:“那万一太皇太后?就这般病着,这两年?都不能?选秀,你的?后?宫里不可能?只有几?个妃嫔,像贤妃德妃之流,不免助长她们的?威风气焰。”


    尤其是贤妃,出自高家,那高家也不是甚麽清清白白的?,她又被养成那副脾气,本就不得她眼?。


    “你也该多几?个人伺候,且都是些有身份的?,随意抬举宫女可不成,那起子人不知内里,兴许想着谋些甚麽。”太后?想了想,说道:“京中有小娘子,你若不喜高门大户出来的?,只管往低处去寻。一来有好教养,二来麽,又不至于凭着家世生事,恰到好处。”


    皇帝的?子嗣太少,唯一一个有孕的?还是奇斯国的?蓉贵嫔,太后?心?里不免着急,恨不得马上纳几?个妃嫔,让皇室开枝散叶。


    看皇帝不说话,太后?又劝道:“你若觉得哀家这个法子好,便使了女官去小门小户那些人家里选上几?个,左右生了孩子,给一个贵嫔的?位置,也就是了。又不是一定要?给她们高位,她们抖不起来。”


    “不必特意挑选小门户的?,有时候她们的?眼?界不行,与朕没有话可以聊。”皇帝说,边说他边想着蓉贵嫔,她倒是不同,有一股鲜活的?劲儿。


    只是不知在这宫里,她的?鲜活还能?存在多久。


    “不过大体是不变的?。那就按照母后?的?意思,让尚宫局拟一份小选名单,小范围择秀女,再让她们入宫,命女官们教导她们。妥当了,朕与母后?就去选几?个出来册封。”陛下说,该有的?仪式还是要?有的?,总不能?真的?让女官全权负责,那选出来的?人,到底是他的?妃嫔,还是女官的?人?


    这就是小型选秀了,只不过大部分都是中层世家的?小娘子,动静也不会?太大。太后?点点头,看向竹清,“此事便交给你,竹清,务必给哀家挑选些好女孩,不拘圆脸尖脸,高矮胖瘦,合年?龄的?一应带进宫里,教过规矩后?再让哀家与皇帝好生瞧瞧。”


    “是。”


    于是,尚宫局又多了一份重要?的?工作,所幸还没过年?,此事要?等年?后?才能?风风火火地办起来。


    临近除夕,宫中新年?的?气氛越来越浓厚,红色的?宫灯蜿蜒不断,尚宫局也挂上了红灯,张灯结彩,下了值,女官们也不回去,而是三三俩俩凑一起剪窗花,预备着贴在窗户上。


    竹清正?在统计给尚宫局女官们的?福利,一人两颗银花生,一匹妆花缎子,镶嵌玉石的?手镯一个,罗袜六双。为了活跃活跃氛围,从外头采购进来的?不同样式的?假髻就用来抽奖,一共十副假髻,大家伙乐呵乐呵。


    “这些就够了罢?”陆司仪询问,“加起来林林总总,不少了,况且各宫主子们都会?有赏赐。这是我们尚宫局头一回给女官们派发年?礼,不错,拿得出手。”


    “说起赏赐,方才我听巧司衣也提及了这个词,还与蓉贵嫔有关,怎麽回事?你知道麽,干娘?”现在没人,竹清也就放松了,瘫在椅子上。


    “这事,听她说了一耳朵。”陆司仪拨着花生,“你也知道蓉贵嫔的?身份,她来咱们大文的?时候压根儿没有带甚麽值钱的?物件,金银倒是有些许,但是不如银子实在。她刚来那一个月,落竹轩里没有小厨房,想吃些合胃口的?就得用银钱贿赂御膳房,花出去不少银钱。平常打赏宫人,迎来往送的?,花头多着呢。”


    竹清也知道一些,“奇斯国不如咱们大文富庶,她带来的?东西不多。”


    “可不是,不过她有孕之后?,就不同了。落竹轩开了小厨房,御膳房里也见天儿地讨好她,但是这不是过年?麽,她总得打赏宫人罢?手头银子不够,便教贴身宫女拿首饰出去换银子,不巧,被贤妃身边的?杜若看见了,与贤妃说,贤妃今日提了一嘴。”陆司仪觉得后?宫嫔妃中也就蓉贵嫔最?不容易了,这样的?身份,偏偏怀有子嗣,多少双眼?睛盯着她?


    “打赏是缺不了的?。”竹清委婉地赞赏蓉贵嫔的?做法,宫人很势利,若旁的?宫的?主子打赏她们,而自己的?主子却?分文不出,人心?就散了。


    “是啊。”陆司仪赞同地点头,要?不是被贤妃发觉了,蓉贵嫔也不至于被耻笑。


    一些小宫女们日日做梦想当宫妃,宫妃岂是那般好作的?,每个月月例银子紧巴巴,过得不能?舒心?,要?是不得宠,但凡想要?个甚麽东西,都得给银钱贿赂。


    除夕那日,尚宫局热闹了一场,竹清穿着官服站在台阶上,底下八个司的?人排列好,俱都微微抬头看着她,还有一些目光左顾右盼,长桌上放着各色物件,缎子、用荷包装着的?东西、明晃晃的?镯子等等。这是竹清特意吩咐摆出来的?,也只有这麽多年?礼齐齐出现,才能?镇住女官们。


    也教她们的?荣誉感与凝聚力进一步上升。


    瞧,在尚宫局作女官,年?礼如此的?丰富。


    “各司按照名单,挨个上来领年?礼,领完后?,咱们顽游戏,胜者得假发髻,假髻只有十副,不多,看你们谁有运气能?得。”竹清环顾一周,让陆司仪与陈司计开始派发。


    尚宫局顿时陷入一阵喧嚷中,还没轮到的?女官们则是扎堆儿说着小话,讨论着假发髻的?形状。


    尚宫局里还要?留下一些女官守着,自愿留下的?不少,陆司仪她们官阶高,也能?在除夕夜宴上有一席之地,于是尚宫局就短暂交给白掌珍负责。


    夜宴上,竹清领着八司的?陆司仪等人朝陛下、太后?还有皇后?敬酒,得了几?句嘉奖,虽然?没有实质性的?赏赐,但是在文武百官还有皇室宗亲面前,陛下的?金口玉言可比一切赏赐都珍贵。


    起码,竹清这个尚宫也引得了不少人侧目,哪怕再不想承认,他们也必须撑起笑脸,与她把?酒言欢。


    新年?一过,日子就过得快了。


    三月份时,春寒料峭。


    陛下下了旨意,甄选15岁至17岁年?龄范围的?女子,却?不用大张旗鼓地进宫过初选复选,而是先?由尚宫局去家里记名,再送进宫。且已经与大臣们明说,此次选人充实后?宫,三年?内不再大选。


    揣摩陛下的?意思,竹清将秀女的?人选一缩再缩,直到范围内秀女只有十二个人,这才递交了名单给陛下与太后?查看。


    京都内尚未定亲的?小娘子们不少,但是符合15岁至17岁的?仅仅有125人,这还是加上了庶女。再有潜规则——生辰八字,再排除生辰八字不好的?,便只剩下54人。再排除如今朝堂上跳得最?高的?官员家的?小娘子,挑挑拣拣,剩下十二个人。


    太后?看着名单,对竹清的?办事能?力很是满意,“不错,都是好孩子。”她与皇帝不喜欢的?那些一个都不在名单里。


    “倒是有两个寒门女子。”太后?指了指名单,问竹清,“脾性相貌如何?等你上门时,切记试探几?遍,有些人惯会?装相,到时候瞒了你去。”


    “已经是探问过才记入名单里的?,琴棋书画都通,脾性相貌颇好,都是不差的?小娘子。”竹清解释了一句。


    皇帝放下茶盏,说道:“寒门也无所谓,说不得也另有趣味。”寒门呐,没落贵族,至少三代不曾有公侯重臣。


    底子薄了,但是比起平民百姓,那还是要?好得多。


    “十二个,那你便派人去探看,再查一查内里,若是个害人害己的?,断不能?入宫。”太后?拍板定了,随后?又与皇帝说起政事。


    竹清适时退了出来,又听见里头砸了杯子,心?想政事上的?问题不小,她可不想掺和。


    待陛下御驾离开承乾宫,竹清又进去,细问了太后?对于接下来的?寒食节有甚麽想法,又陪了太后?一会?儿,这才走了。


    翌日,竹清已然?安排好各司的?女官前往秀女们的?家中甄选,“你们是尚宫局的?女官,且该知道,甚麽东西应该拿,甚麽东西不应该碰。别忘了这些小娘子们入宫后?,还要?经过两轮选秀才能?到陛下与太后?娘娘跟前,你们若是随意放了不合规矩的?秀女进来,别说陛下还有太后?娘娘罚你们,本官先?当着尚宫局所有女官的?面,狠狠打你们几?大板子。”她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就是怕这些女官们头脑一热,被秀女们贿赂,放了人进来。


    如果真有那等恶毒的?秀女,谁担得起责任?


    “放心?罢,她们都是我们亲眼?看着成长的?,不会?有眼?皮子浅的?,只认钱不认人的?早就被革职了。”陆司仪在一旁说,竹清没说话,她则是接过话茬,“尚宫大人不是不相信你们的?能?力,只是丑话说在前头,你们如果被威胁了,也可以递了牌子进宫,尚宫大人自会?给他们颜色瞧瞧。”


    “对罢,尚宫大人?”陆司仪看向竹清,等听见她重重地“嗯”了一声后?,就笑着说道:“看看你们的?尚宫大人,刀子嘴豆腐心?,要?是你们在外面受了委屈,只怕她头一个不答应,心?疼你们呢。”


    如此一唱一和,的?确让女官们不敢动旁的?心?思,一个个乖乖听话。


    竹清也得出去接人,她负责去程家,得探查程家小娘子身子好不好、有没有疾病、或者是狐臭、汗脚……但凡有这些,都不能?入宫。


    程家一早就派人候着了,得知家中小娘子被选中成为秀女,将来或许有幸伺候陛下,怎麽能?不让他们心?生希望?或许一个家族的?兴旺的?转机就在眼?前。


    “见过尚宫大人。”程家的?郎君只是一个五品官员,实在拿不得大,携着家人出门迎接,连同那个程家小娘子,也规规矩矩地在行礼。


    “程大人客气。”竹清说,她与程大人你来我往一番后?,进了内堂,问道:“不知程家可有不住人的?院子?”等在院子里仔细检查过程家小娘子的?体貌之后?,确认没有问题,才能?带她进宫。


    “有的?,尚宫大人这边请。”程家得了宫里的?消息,马上就准备妥当了,那院子不大,却?是清净雅致。


    程家小娘子瞧着娇俏可人,见了几?位女官,也不太惧怕,让脱衣物就干净利落地脱,让抬手抬脚也不羞涩。


    竹清点点头,不错,胆子有的?。


    “嗯?你的?身高怎麽与之前交到尚宫局的?记录不同?”问话的?是陆司仪收下的?谢掌典,她皱着眉头看手上的?尺子,不信邪,再次量了一下。


    “有偏差,不算大。”谢掌典把?尺子递到竹清面前,又示意一旁的?女官把?记册挪一下,于是竹清视线在尺子与记册来回移动几?下,心?里起了疑,当初在挑选秀女的?时候,这些身形的?记录都是反反复复度量,而且换人再量,会?出现偏差的?可能?极小。


    “先?记着,再核对其他的?。”竹清站在一旁看,这位程家小娘子倒是淡定得很,还笑嘻嘻地说道:“大人们可以再量几?次,不妨事的?。”


    除却?身高,腰围也不太符合,大了,谢掌典疑惑地问道:“短短一两个月,小娘子丰润了?”


    直到此时,程家小娘子脸色才有变化,“大人们,妇人生子过后?身形会?改变,我还年?少,这阵子因着要?进宫,心?里高兴,所以用饭多了些许,身形改变会?很正?常罢?”


    谢掌典却?不再看她,而是与竹清到了外面,低声说道:“尚宫大人,您怎麽看?”她既然?能?作女官,自然?也不是好糊弄的?。


    程家小娘子的?借口可压不住她。


    “你觉得她不是程殊瑜?”竹清询问。


    第103章 双胞胎姊妹


    “尚宫大人, 下官没有法子不怀疑。”谢掌典用以?往的例子说明,“咱们从前看见的秀女,若确定要进宫的,生怕不合适, 提前一两个月就少?食, 有的还?一日只吃一餐。程家小娘子却恰恰相反, 她腰围还?大了?,下官觉得奇怪。”


    没有人规定秀女要节食瘦身,但是秀女们想要中选, 就要漂亮,走路婷婷袅袅,身姿弱柳扶风,这才符合时下对于大家闺秀的审美。总之,就是要“内卷”, 特别是家世不行的秀女,对待自己更加苛刻。


    但是程家小娘子反其道?而行之,一两个月就长高?了?腰围大了?,的确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竹清虽然也?疑惑, 但是做事还?是要有证据的, 她与?谢掌典说道?:“你如何证明她不是程殊瑜?再者,选秀的秀女冒名顶替, 查出来够程家抄家灭族了?,他们肯担这样的风险?”


    程家真的这般大胆狂妄?


    别忘了?,小娘子会去外面?交际, 往后若当了?娘娘, 被人发?觉,也?难逃一劫。


    “腰围就不说了?, 可是她身量不符合,先前的女官测过几遍,不可能有错误的。”谢掌典就是凭着身高?才始终怀疑程家小娘子,腰围可以?说是吃胖了?,身高?怎麽快速改变?


    况且,谢掌典手指点了?点记档,程家小娘子的家中亲人上正有一栏,写了?她有个双胞胎妹妹,叫程亭云。


    “我记得程家小娘子从前住在青州,及笄了?才接回来,她会说青州话麽?”竹清摸着下巴,有心想要试一试她。她觉得如果这个程殊瑜是假货,只怕也?是有几分相似才敢顶替,换句话说,她可能把程殊瑜的才能、习惯学了?个七七八八,教人难以?分辨。


    但是,青州话不是几日就能学会的。很难,青州话更像后世的客家话。


    巧合的是,竹清恰好会客家话,而且她以?前去过青州,跟着青州话矫正了?自己的客家话。她进内,以?“宫妃不能有口音”为由,试了?她几遍。


    程殊瑜会说青州话,但是却断断续续,不太连贯,她说罢后还?脸红地低头,“大人见谅,我在青州时外祖父外祖母不教我学青州话,说日后回了?京都不好说人家。”


    这样的说辞似乎没有任何问题,等去了?外边,谢掌典却迫不及待地说道?:“尚宫大人,她在说谎!咱们明明派人去过青州,询问过程殊瑜的闺中密友,她青州话说的极顺溜,而且,在学青州话时也?学了?京都、漠州、宜州等地的话。”


    “大人,我们方才并没有看见程家小娘子的双胞胎妹妹,但是除了?这个妹妹,其他人都在。”谢掌典说,连家中庶子庶女也?一并迎接她们,但是同胞妹妹……


    “你去把程大人还?有程家夫人喊来。”竹清说,她已经想到了?借口,只等再试一试程亭云。


    “尚宫大人,秀女应该可以?出门了?罢?把我们叫来可是要准备甚麽物什?大人只管说,我们肯定听的。”程大人圆滑一些,一张老脸笑得跟朵花儿一样,可惜竹清没功夫应付他,而是直截了?当地说道?:“程大人,你们家不是还?有一个嫡女麽?把她叫来这里?,我有事需要她帮忙。”


    “尚宫大人,可否问一句,是甚麽样的事情?不瞒你说,我这个小女儿调皮顽劣,怕得罪了?尚宫大人,还?请大人高?抬贵手。”程大人从袖口中拿出了?一个份量很重的荷包,又?说道?:“不巧,小女儿前两日感染了?风寒,胆子小着呢。大人且说是甚麽事,也?好让我们有个准备。”


    “不用了?。”竹清推开荷包,说道?:“不是甚麽大事,只不过如今选秀女有规定要姊妹们在记档上签名,以?确认秀女脾性相貌都无?问题。”


    “怎的有这样的规矩?”程夫人觉得这简直是多此一举,哪家的娘子敢在记档上编排姊妹?名声不要了??自己不嫁人了??


    “尚宫局做事,你有甚麽意见。”竹清一个眼刀甩过去,她可是正一品女官,官阶比自家夫君还?要高?几层,这一眼又?满含气势,压得程夫人不敢吭声。


    “尚宫大人,内人见识少?,您别跟她计较,我这就去叫小女儿出来。”程大人不敢得罪竹清,忙不迭地应了?。


    程家最小的嫡女终于到了?,她与?程殊瑜长得一模一样,穿一身素藕色,头发?只简单的挽成?一个垂云髻,上边只有几件银打得首饰,这麽一瞧,比中选的双胞胎妹妹也?不逊色。


    程殊瑜是貌美艳丽,像朵开得正灿烂的牡丹花。程亭云则是清冷宁静,如一朵只在山谷中绽放的玉兰花。


    “程亭云,你知道?我们找你来的原因罢?来,在这里签个字。”竹清拿了记档过去,程亭云点点头,提起笔。


    “你觉得你姐姐是个甚麽样的人?心肠如何?”竹清问她问题,片刻后,话题很自然地转向程殊瑜生活的青州。说到青州,程亭云眼里?情绪似乎更加鲜活了?,不再像一潭死水。


    而一墙之隔,旁边的程殊瑜则是有些焦急,明明核查已经结束很久了?,为何她还?不能出门进宫?


    “大人,请问我们能走了?麽?”忍不住,程殊瑜还?是问出口了。谢掌典轻飘飘看了?她一眼,回答道:“急甚,流程还?没有走完,且等着罢。”


    程殊瑜皱眉,内心不安,可是明明,她不该有破绽的,哪儿出了?问题?还?是说,只是这些女官单纯做事慢,这才导致她久久不能离家?


    隔壁,竹清心中已然有了?章程,等程亭云起身时,她又?说了?一长串青州话,程亭云听得很认真。末了?,在程殊瑜跨过门槛时,她用青州话喊了?一声,“程殊瑜。”


    “欸。”同样是青州话。


    ‘程亭云’脸色大变,诧异地看向竹清,但是隐隐约约,她的脸上还?有一抹如释重负。


    竹清让人快马加鞭回宫,把这件事禀告给圣上还?有太后,等两位主子拿个章程。而她自己,则是用尚宫的身份请来了?护城司。


    护城司一般只管治安查案,程家犯的是欺君罔上的罪名,勉强也?算一桩案子,再则尚宫来请,护城司司长不敢怠慢,当即按照竹清的吩咐派人围住了?程家。


    此刻的程家上下一个个面?如考妣,活像是祖坟被刨,但是这事,原比祖父被刨还?要严重。


    竹清看向程殊瑜,她不点朱唇,却别有一番风姿,在程家人惶惶不安时,她却独站在一侧,仿佛此事与?她无?关。


    “程殊瑜。”竹清叫她,“你是自愿与?妹妹交换身份的?还?是有人逼迫你。”


    “尚宫大人,过程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造成?的后果。”程殊瑜垂眸,程家完了?,她完了?,但是她的心却异常畅快。所幸,在这个世上她没有了?牵挂的人,哪怕这回要去死,她也?不怕。


    程亭云被看管了?起来,她刚才还?在做着进宫当娘娘的美梦,此刻却像个犯人一样被看着,巨大的恐慌将她席卷,她大喊大叫道?:“我就是程殊瑜,是秀女程殊瑜,快把我放出去!”


    “你们凭甚麽说我是程亭云,我不是程亭云,我是程殊瑜,要进宫的程殊瑜。”


    她的哀叫声不小,谢掌典没有阻拦她,而是放任她叫,让她的凄叫声能传入每一个程家人的耳朵里?,尤其是程大人还?有程夫人。


    “程大人。”竹清唤了?他一声,“让人顶替秀女,可是欺君罔上的罪名,你可想好了?全?家落狱流放了??”


    程大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出了?这等子祸事,他终究没了?先前的平静,“尚宫大人,冤枉啊。”


    “冤枉?”竹清见他还?在嘴硬,便说道?:“程大人,两位小娘子都有闺中密友,你说要是把她们喊来,她们能不能分辨得出谁是程殊瑜,谁是程亭云?到时人证物证俱都在,你可就抵赖不得了?。”


    程大人猛地爬到竹清面?前,想抓她的腿,却只抓到了?她坐着的椅子,“尚宫大人,求您帮我们说说情,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啊,没有法子了?才作出这等子糊涂的事。”


    没了?,甚麽都没有了?。程家出一个娘娘的美梦破碎了?,不仅如此,还?要背上罪名,至此,一家子都得完蛋。


    竹清实在是想不通,为何程家要作出这样的事,是自信不会被发?现,还?是自信程亭云进宫一定能得到陛下的宠爱,将来哪怕被发?现了?,也?无?甚惩罚?


    禁军围住了?程家,陛下的态度一目了?然,何盛康在层层包围中走进来,宣旨。


    程家犯了?大罪,抄家,不论男女,皆落刑部大牢,程殊瑜是秀女,身份特殊,着由尚宫局协同刑部一同调查此事。


    程亭云被带出来时目呲欲裂,恨不得撕碎竹清,发?觉竹清连看都没有看她之后,彻彻底底的无?视她这个人,她心里?怒火更甚,转而骂起了?程殊瑜,“废物,这都会被发?现,你是废物!”


    她向来不尊重这个一母同胞的姐姐,在她的眼里?,除了?她是秀女这个身份有一点作用以?外,程殊瑜这个人都是没有意义的。


    程殊瑜笑着看了?她两眼,声音很轻地说道?:“妹妹,省点力气罢,我们都落狱了?。”


    去刑部大牢之前,甭管是男女都需要搜身,以?防止带利器进入。男子由刑部的人搜查,女子则由尚宫局的女官来搜身。


    刑部来的官员是左侍郎,石侍郎,他年?纪挺大了?,见了?竹清,还?用鼻子对着她“哼”了?一声,这是不待见她。


    竹清不在乎,早在她挖墙角,把刑部的嬷嬷挖去尚宫局行狱司当精奇嬷嬷时,刑部的人就看她不顺眼。现在得知石侍郎也?这般,她的心情都没有发?生变化,只有一句:债多不压身。


    “石侍郎,我让人把女囚犯带去那?边。”通知了?石侍郎,竹清就抬手示意行狱司的嬷嬷们把人带走。石侍郎看着那?些嬷嬷,又?瞧了?瞧只剩下一个背影的竹清,一拂袖子,微微抬头,“不与?你一般计较。”


    女子们惊叫哭喊起来,她们不得不脱光衣裳,连肚兜,也?得解了?绑带。在看见程殊瑜的后背时,竹清就想明白了?为何程家愿意让程亭云顶替姐姐,程殊瑜光洁的后背处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从左侧肩胛骨的位置一直延伸到右侧后腰,这样的伤疤,不可能完全?消除。


    而秀女选拔中就有面?白身洁的要求,有这样的疤痕根本不可能跟着她们进宫,更不可能作宫妃。


    “可是很丑?”程殊瑜察觉到身边两位女官缓下来的动作,她凄惨说道?:“这是程亭云半夜趁我睡着,用剪子在我背后划得,如果不是我醒了?,她还?想划第二?遍第三遍。”


    一句话,把程亭云的恶毒展现得淋漓尽致。竹清不由得想到还?没露馅时,程亭云还?算镇定,有心情与?她们辩驳,这样的心理素质,会作出残害姐姐的举动,似乎也?不奇怪。


    只是程家双胞胎姊妹之间还?有甚麽故事,引得正在忙活的女官们好奇,到底是何事情才能导致双胞胎姊妹如同仇人,恨不得对方死?


    “尚宫大人。”程殊瑜眉眼高?扬,很是有几分坚毅,她问道?:“进大牢里?能不能单独给我分一个监牢?与?她们关在一起,我怕见不到明日的太阳。”顿了?一下,她苦笑两声,“虽然本来就见不到了?。”


    “可以?,你之前是秀女,与?她们不同。我会和石侍郎说的。”竹清点头。


    “谢谢你,尚宫大人。”程殊瑜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这是她回京之后,第一次感受到善意,还?是从一个陌生人身上。


    待程家所有人入狱后,竹清这才从刑部大牢里?出来,石侍郎还?在,论起官阶,竹清比他还?要高?。


    “尚宫大人。”石侍郎瞧了?她几下,“这官袍沾了?脏污,可是处理不掉。若没有别的吩咐,尚宫大人也?不必往刑部大牢里?来,左右脏了?你的眼睛。”


    话语里?的不客气毫不掩饰,同时又?蕴含着好心,倒是一时间让竹清看不透石侍郎了?。说他善良,又?让她不要过于插手刑部的调查,说他恶心,他又?关心她看见的场景,怕她看见刑部审查犯人时所用的手段。


    “石侍郎放心,我在行狱司里?也?瞧过类似的画面?。”竹清笑道?:“不过是以?前的行狱司。”


    从刑部出来,谢掌典用帕子把身上每一个地方都擦拭了?一遍,明明不脏,但是擦完后她却长舒一口气,叹道?:“总觉得有虫子在身上爬。”监狱里?蛇鼠横行,一个不小心就踩死一只蟑螂,可怕得很。


    出示了?腰牌,一行女官赶在宫门下钥之前进了?皇宫。谢掌典见四处无?人,快几步与?竹清并肩走路,低声八卦道?:“大人,您说程家怎的这麽大胆子?换秀女可是少?见得很。”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但是那?是本朝第三位皇帝时所发?生的事,正值动荡,故而让人钻了?空子。


    陛下可不是一个好性子,他们怎麽就能确定,程亭云不会露馅。


    “既想要权势,便要承担风险。程家舍不得富贵,心里?又?抱有侥幸,觉得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极小可能会被察觉,自然也?就默认了?程亭云的行为。如果成?功了?,以?程亭云这般狠辣的性子,只怕在宫里?也?会对其他秀女下手,到时候她作宫妃的概率大大增加。”竹清的猜测把程大人、程夫人还?有程亭云的心思?摸得透透的。


    “也?是,一个宫妃能给家中带去多大的利益,想都不敢想。”谢掌典说,尤其是以?程亭云的手段,再有一个皇子,一个妃位甚至贵妃也?当得。


    “方才大人瞧见了?麽?抄家的时候,官兵搜查库房,里?头竟只有一些空架子。再从程夫人妆匣子中找到了?许多当票,想必是程家亏空得厉害,该当得当,该卖得卖。”谢掌典漏眼看了?看,觉得程夫人那?正院比她的院子还?要简陋,里?头只几样稍微值钱的家私支撑着脸面?。


    说出去,哪儿像个官家?倒更像是从底下起来的,不得兴旺的末流寒门。


    可见,这程家,已然败落了?。


    “你说,都到这个份上了?,主母的嫁妆都散尽,他们走投无?路,能不动歪心思?麽?”竹清说,程家有嫡子,一个好赌钱,一个好美色,科举麽,唯有好美色那?个得了?一个秀才,在京都这种地界,不入流。


    程大人仕途到头了?,儿子却不成?器,在这样的情况下,当秀女的女儿就是救命稻草,偏偏……中选的是那?个一直养在青州的大女儿。


    “我记得,方才程殊瑜说她三岁就长途跋涉去了?青州,这父母,真是……”谢掌典言语中颇有些看不起,明明都是女儿,而且同一日出生,但是待遇天差地别。


    程夫人父母年?纪大了?,想让程夫人家去瞧瞧,偏偏那?时程大人正是与?人交际的时候,夫人圈子里?离不开她。于是夫妻俩商量挑一个女儿送去,养在外祖父外祖母膝下,以?解相思?之苦。


    程亭云撒娇卖乖,不肯走,于是便送了?程殊瑜去。即便还?没有细细问过程殊瑜,但是想也?知道?,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哪怕与?她有亲,也?到底不如在父母羽翼下长大来的轻快。


    “不患寡而不患均。”竹清感叹,这两姊妹,活生生的对照组。这要是放在话本子里?,说不得也?是非常抓人的剧情,卖脱销也?是有可能的。


    尚宫局里?只剩下几个值夜的女官,不过一个个都没有睡,见了?来巡视的竹清与?谢掌典,都围上来,询问程家的事。


    “你们都知道?了??”谢掌典问。


    “知道?,这事闹得大,程家几十?口人进大牢,哪儿是能瞒得住的?再说咱们尚宫局也?去了?那?麽多女官,多少?眼睛看着呢。”回话的是一个圆脸的女官。


    “尚宫大人,谢掌典,程家果然犯这样的罪麽?”女官们不可置信,有的觉得儿戏过头了?,有的则是觉得幸亏大人们火眼金睛,一下子认出来程亭云冒充秀女。


    “要是我去接秀女,可能就认不出来了?。你们想想,要是这场选秀是大选,几百个秀女同时入宫,去接的嬷嬷怎麽可能仔细核对秀女身份,也?不会有人想到秀女被顶替了?,等她入宫,木已成?舟……”圆脸的女官说。


    竹清不言语,但是点了?点头,的确,要是运气好一点,程亭云有极大的概率不会被发?现,程殊瑜在京都呆的时间不长,程亭云只要装得像一点,就不会有人怀疑她的身份。到时,作了?宫妃,就更有势力去隐藏这件事了?。


    可惜啊,偏偏被她们察觉到了?。


    “我会上书给陛下还?有太后,为谢掌典以?及今日忙碌的女官表功,等着罢,你的认真负责会给你带来收获。”竹清拍了?拍谢掌典的肩膀,谢掌典激动,“真、真的麽,尚宫大人,下官定会不负你的期望,继续以?负责任的态度去办差事。”


    竹清夸了?她好几句,随后,便赶她们去歇息,“明日还?要去刑部大牢审讯,今夜都早些睡,别再插科打诨了?,瞧瞧是甚麽时候了?。”


    “知道?了?。”


    宫里?宫外都因着程家的事热闹起来,世家们嘲讽程家郎君做了?一件蠢事,而程家的姻亲们,则是恨不得马上撇个干干净净,尤其是与?程亭云有婚约的许家。


    许大人逼着小儿子去了?刑部大牢,教他把信物退给程亭云,往后两家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看着信物玉环,程亭云冷笑,“只能同富贵,不能共甘苦。我也?算是看透你了?。忘恩负义之辈,你忘了?许家之前是如何让我程家帮忙的了?麽?”


    许家哥儿别过头,说道?:“我父亲母亲说了?,我们之间只是口头婚约,算不得真。这玉环还?给你,至于我家给你的信物,应当都给官兵们搜刮去了?,就不再问你要。”


    一口气,他辩驳道?:“你说我忘恩负义?你才是那?个爱慕虚荣的女子,竟作出顶替姐姐入宫的事,真是让人作呕。”他与?程亭云青梅竹马,却从未发?现她竟然是个这样的人,虚伪极了?。


    “不爱慕虚荣难不成?爱慕你麽?你看看你自己,全?身上下包括脑袋没一个有用的,我嫁给你有何用处?”程亭云毫不留情,她看谁都不顺眼,更何况这个未婚夫,是来退婚的。


    “你这麽有情有义,怎麽不想法子把我弄出去?你说啊,你说啊。”在程亭云的追问下许家哥儿落荒而逃,程亭云对着他的背影“呸”了?一声,骂道?:“无?用。”


    第104章 程殊瑜的恨意


    “秀女都安置妥当了?可?别出甚麽差错。”竹清问陆司仪, “十一个人,应该挺好看着?的,可?别再?出幺蛾子。”


    陆司仪严肃着?脸,“放心?, 我一直盯着?呢, 在没有成?为宫妃之前, 她们保管甚麽手段都使不出来。”


    出了程家秀女那档子事,现在与秀女们有接触的女官们个个都在心?里提高了警惕,就怕再?来一个不省心?的, 到时候害人害已。


    “那秀女由您亲自?教导规矩,我这段时间要忙程家的事。”竹清交代了一句,陆司仪应了,又看着?她的脸,说道:“入冬时你少吃, 瘦了不少。这些日子又要去大牢,那种地方走一遭,别说吃饭,就怕喝水都会吐。你要好好吃饭, 我让人给你熬汤, 寻时间给你带去。”


    “好,干娘。”竹清心?里暖洋洋的, 到底是有人关心?自?己。


    如陆司仪猜想那般,刑部大牢的卫生条件实在是太?差,明明刑部是个油水不少的部门?, 但是他?们就是由着?蛇鼠在这里安窝, 美名其曰可?以震慑关进来的囚犯。特别是出身富贵好乐安逸的公侯世家,进了大牢, 不消上刑,立马就招了。


    心?理?战。


    “石侍郎。”


    “尚宫大人。”


    竹清与石侍郎商业打招呼之后,这才开?始谈论?相关的事,“程家人如何了?可?有招了前因?后果?”


    “其他?人还没,死扛着?,倒是程大人,一口咬着?说不知道这事,是程亭云与程殊瑜二人所为。她们一个不想进宫,一个想要进宫,故而?私底下调换了身份。”石侍郎言语中颇有不屑,要是程大人不为自?个开?脱,他?还会正眼瞧他?。可?是这……毫无?担当!


    竟把罪名都让两个小娘子扛,说出去谁信?


    “石侍郎打算怎麽审讯?”竹清问了一句,石侍郎又看向竹清,“陛下命尚宫局与我们刑部合作审讯,尚宫大人可?有好提议?不妨说出来,让我听一听。”


    “虽是与秀女相关,但程家一家欺君罔上,全部获罪,此事恰是刑部审查的专长,石侍郎先审,我在一旁看着?,也好与你们学一下经。”竹清尽显露圆滑的本质,她不想当审问程家的主力,明显会得罪人。


    程家获罪,一竿子姻亲俱都暂避,不与他?们扯上关系,但是背地里,会不会有人对审讯的人有怨言呢?这是第一个需要考虑的方面。


    第二个需要考虑的方面则是,竹清拆穿程亭云,本就是程家入狱的罪魁祸首,如果在刑部的地盘上还抢夺话语权,无?异于与虎夺食,得罪刑部上下。


    因?着?这两个方面,竹清在此次交谈中让步了,并且给石侍郎透露出“除了结果,其他?我都不关心?”的态度,随便石侍郎压榨程家人,给狱卒们捞油水。


    像程亭云的未婚夫能进来,也是给了不少银钱的,这种油水,竹清不掺和?。


    见她识相,石侍郎心?里满意,于是对她低声说道:“尚宫大人,昨日从程家搬出来的物件里有一些损毁的,为了污上边的眼睛,我让人拿去卖了。这得的一百两,是尚宫大人你的。”


    他?掏出一张轻飘飘的银票,竹清面色无?异地接了,两人在昏暗的地牢完成?了一次利益的交换。


    要不说刑部赚钱呢,抄家时富得流油,在狱中也不缺人上赶着?送银钱,这麽一看,她的尚宫局还是很清廉的。


    对比之下。


    审讯很快开?始,由石侍郎指使,竹清在一旁看着?。最先被带出来的是程夫人,她只穿着?囚服,完全没了昨日看见的风姿,头发乱糟糟,还插着?几根稻草,落魄至极。


    “程夫人,老老实实交代,此事是谁主使,又有多?少人知情?”石侍郎眯着?眼睛看她,程夫人明显被吓坏了,他?一问,她就回答,只是说话颠三倒四,得费好大精力才能把逻辑捋顺。


    正有负责记录的狱卒在奋笔疾书,竹清也听着?,慢慢以自?己的理?解能力还原这件事:程殊瑜一开?始中选时程家人那是欢天喜地,想着?十二个人,能当宫妃的概率不小,若真的有那般福气,整个程家就改头换面了。


    只是从前他?们忽视程殊瑜,少不得要趁她在家的这一两个月与她交心?,但是程殊瑜不从,甚至讥讽道:“我是我,你们是你们,我要是当了娘娘,与你们何干?”


    一句话,表达了程殊瑜对程家的厌恶,她讨厌程家,讨厌生养她的父母。


    这时,程大人与程夫人本不计较这事,反正都是程家的人,哪怕程殊瑜不承认,但是他?们终究有着?血缘关系,这血脉,岂是她不认就能不认的?他?们已经开?始盘算等程殊瑜中选,能从中获得甚麽样的益处。


    程殊瑜一个人反抗不了父母,不巧,她的妹妹程亭云对父母说,“如果姐姐得了陛下的宠爱,在陛下面前透露几句从前受得委屈,那父亲母亲岂不是要被陛下厌烦?”


    枕边风的威力倒是让他?们怕了,况且程殊瑜一直不配合,冷着?个脸,极度憎恶他?们。


    程亭云提议,“不如让我替姐姐去选秀,我可不像她那样不喜父亲母亲,待日后能作娘娘,我定会在陛下跟前美言几句,让父亲官阶更高,给母亲挣一个诰命夫人。”


    程大人与程夫人心动了,只是理?智占据了上风,换秀女欺瞒皇室,这可?是欺君罔上的大罪,他?们扛不住。不曾想,三日后的深夜,他?们忽的听闻,小女儿把大女儿的背部划开?了,他?们赶到程殊瑜的院子时,血腥味弥漫,程殊瑜背部皮肉外翻,可?怖得很。


    程亭云就那样拿着?剪子,站在一旁笑了笑,“父亲母亲,现在便只能我替姐姐去了。”


    程夫人说着?说着?忽然停顿,眼里闪过一丝惊惧,回忆到小女儿狰狞的面目,她有些受不了。


    听到这,竹清走神了一瞬间,感同身受,摊上这样的父母,真是不幸。后面的事就很容易理?解了,程家人不舍得这近在咫尺的登天机会,便只能同意了程亭云的想法,把程殊瑜与程亭云的身份交换,让程殊瑜代替程亭云与许家哥儿成?亲,程亭云则代替程殊瑜进宫参选。


    为着?不露馅,程家人安排程亭云模仿程殊瑜的一举一动,甚至程殊瑜在青州的经历、学会的青州话、认识的人等等都得一一牢记。


    他?们没想到,只是短短一个照面,就被发觉了,直到此时,程夫人脸上才出现悔恨的情绪,她说,“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顺了程亭云的心?思?,倒累得程家获罪。”


    程亭云看准了父母的势利与凉薄,自?个又心?狠手辣,如果事情真的成?了,少不得在宫里也兴风作浪。


    “石侍郎,我去见一见程殊瑜。”竹清说,石侍郎正指挥狱卒把程大人带上来,闻言点点头。


    因?着?竹清的吩咐,程殊瑜单独住着?一个稍微洁净一些的监牢,她面色苍白?,但是神情淡然,完全没有程家其他?女眷那般要死要活。


    “程殊瑜。”竹清唤她,“你的母亲招了,想必你的父亲也撑不了多?久,这件事就快结束了。”


    “嗯。”程殊瑜对此没有多?大的反应,“梦醒了,也不知他?们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以她的了解,程家人贪生怕死,要是流放了,受不了苦,只怕一个激动就上吊死在大牢里。


    “你由我来审问,为了确保真实性,你自?己说,我们来记。”竹清说,除了指向性很明显的犯罪,像这种欺君之罪,一般都由犯人自?己供述,他?们负责听录。


    “从你住在青州开?始,说罢。”竹清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程殊瑜被带到椅子上,又喝了几口竹清特意教人拿来的水,先说了一声谢谢,这才开?口说道:“自?我有记忆开?始,就住在外祖父外祖母那里。除了外祖父外祖母,没有人喜欢我,几位舅妈经常冷嘲热讽,说我有家不回,赖在别人家里,不像话。我曾一度给他?们写信,说我要回京城,他?们不允许,让我好好待在青州孝顺外祖父外祖母,又说等我再?大一点就接回去。”


    “我就这样等啊等,等到花谢花开?,等到外祖父病逝,等到外祖母喜丧,等到我在刘家彻底变成?了一个外人,他?们还是没有接我回去。刘家分?家了,我不知跟着?谁住,恰逢大舅舅正值升官考核,为了一个名声,便把我接回去了。我在刘家,是最低等的主子,连小娘都不如……”程殊瑜没有哭,大抵是因?为眼泪在从前已经哭完了,她嘲讽似的扯了扯嘴角,“等我及笄,他?们似乎才想起来有个女儿在青州,便一顶小轿子,把我接回了京城。”


    “回到了程家,也没有人在乎我,哥哥嫂子们更喜欢程亭云,他?们两个眼里只有程亭云,就连我这个同胞妹妹,也讨厌我。程亭云不止一次在我耳边说,‘程殊瑜你回来干甚麽,如果不是你回来,我都不知道有你这个人存在。’真是好笑,我在刘家不受待见,回到了自?己家,也不受欢迎。”程殊瑜摸了摸自?己的脸,喃喃自?语道:“明明我们有着?同样的脸,同样的血脉,但是待遇天差地别,我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被送去青州的不是我,而?是程亭云,那该多?好。”


    竹清安静地聆听,并不打扰程殊瑜的感叹,只在她沉入悲伤时出声把她唤醒,“程亭云能自?由出入你的院子麽?你的背部被她划伤之前,就没有察觉到她欲行不轨?”


    哪怕程殊瑜的经历再?凄惨,但是竹清依旧要公事公办,如果程殊瑜明知程亭云要伤害她,而?她放任程亭云划伤后背,那这件事的性质就不太?一样了。


    程殊瑜在此事中,到底是受害者还是诱导者?这是竹清需要弄清楚的。


    程殊瑜低下头,苦笑几声,反问道:“尚宫大人,您以为,我有反抗的权力麽?只要程亭云一声令下,我院子里的丫鬟妈妈们都不敢阻拦,她在程家十几年,又受宠,与我不同。”


    “我看过你后背的伤痕,很齐整,你没有挣扎麽?”虽然问这种伤心?事不大好,但是审讯必须精确到一丝一毫。


    “我挣扎不了。”程殊瑜似乎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程亭云让人把我按住,我动不得。”


    竹清到底存疑,并不在这个问题上细问,而?是让程殊瑜继续说。


    等审问完,竹清让人给程殊瑜再?上一碗水,并几个窝窝头,“大牢没甚麽好吃的,将就一下。”


    “尚宫大人,你是个很好的人。”程殊瑜忽然说,只是竹清并没有像她预料般的那样,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而?是看着?她的眼睛,很冷淡。


    周遭关着?许多?犯人,或正当年少,或行将就木。女官问竹清,“尚宫大人,您不信程殊瑜所说麽?”


    “有些地方需要核实。”竹清说,她们回到审讯台前时,石侍郎正让人押着?程亭云出来,比起程大人程夫人的慌张,敢假装秀女的程亭云明显更加冷静。


    见了竹清,还用眼睛瞪她,如果不是这个多?事的人,这会子她都已经进宫了,哪儿还会沦为阶下囚?


    “别乱看,问你话呢!”石侍郎呵斥她,接着?按照审问的流程,让程亭云自?述。


    程亭云的自?述与程殊瑜的有出入,特别是划伤程殊瑜后背那里,两个人的供词很微妙。


    程亭云说道:“我一开?始没想过要划她的后背,因?为选秀要求身体光洁,只要有一点点伤疤,她都不能够入宫。我只是想着?在她手臂划一道深的短的伤,足以留下不能痊愈的疤痕即可?。”


    “只是,她突然醒了,明明我让人给她下了药,可?是她居然醒了,而?且还在挣扎,还讥讽我,说我无?用,还要向尚宫局上报我意图伤害秀女。被她一激,我想着?给她一个教训,便让人按住了她,在她后背留下了伤痕。”


    “我想起来了,在那之前,程殊瑜日日在我面前说,如果她当了娘娘,我就得给她跪拜,只能看着?她风光。还道我的未婚夫是个无?用之人,将来不带累我就已经很好了……”


    竹清与石侍郎相互对视一眼,石侍郎方才已经看过程殊瑜的供词,此刻再?结合程亭云的话,似乎程殊瑜并不无?辜。


    等程亭云审问结束了,石侍郎才说道:“麻烦了。”要把此事完美解决,呈交给陛下的主犯从犯判定就要清楚明晰,表面上看起来程亭云罪最重,但是如果是程殊瑜引诱的,那结果就大不相同了。


    该怎麽办?


    “行狱司关着?程家没进来的官奴,我吩咐人审讯她们,看看她们的供词能不能和?程亭云的对上。”竹清对石侍郎说,如果对上了,证明在替换秀女一事上,有程殊瑜诱导的因?素在。


    “劳烦尚宫大人了。”石侍郎捻着?胡子,眉头皱成?川字,断断没想到,还有这般的内情。


    竹清也不耽误,立马回了行狱司,教马司长审问程家的罪奴。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抄家这等大罪,但凡是在程家签了死契的,一律没入行狱司,只待陛下发令,就给他?们打上“官”印,世世代代成?为官奴。


    有那好运气的,签的是活契,不必入刑狱,只是会被统一赶去其他?地方。


    贴身伺候程殊瑜与程亭云的丫鬟妈妈都是死契,竹清教马司长使出手段问询,程亭云奶妈妈最先受不住那挠脚底板的痒痒,立马大喊道:“哈哈哈,痒,好痒,我说,我有情况要与大人们说,哈哈哈……”


    “二姐儿去寻大姐儿时我也跟去了,大姐儿从前并不多?话,只低头廖廖说几句,但是在中选后,她却主动去了二姐儿院里,甚至说了许多?刺激二姐儿的话。这还不止,大姐儿说动老爷夫人,把新进的料子全部给了她制衣裳,还有难得的钗环、玉镯,通通给了大姐儿,就等着?大姐儿入宫。这些从前都是二姐儿得的,骤然被大姐儿夺去了,二姐儿一直不忿。”


    奶妈妈缓和?了好一阵儿,才接着?说道:“直到那一夜,二姐儿说要给大姐儿一个教训,让她不能成?功选秀,大姐儿刺激到了二姐儿,后面,二姐儿吩咐我们把大姐儿压着?,在大姐儿后背划了一道口子……”


    紧接着?,马司长又审问了其他?贴身丫鬟,得到的口供都是一样,自?从程殊瑜中选,整个人就改变了,她变得爱往程亭云面前凑,还时不时地炫耀自?个的待遇。


    傍晚,竹清拿着?一叠厚厚的供词往刑部大牢走去,她刚巧碰见石侍郎,一脸愁苦的石侍郎正在训斥狱卒,“怎麽做事的?精奇嬷嬷才与你们交差,只人家去吃饭的两刻钟,你们都看不住?”


    见到竹清,石侍郎的脸色明显更加臭,又带着?点别扭,胸口起起伏伏,想说甚麽又难以开?口,就犹犹豫豫一阵儿后,他?终于说出口,“程殊瑜自?裁了。”


    “甚麽?!”竹清拧眉,“不是教人看着?的吗?她怎麽自?裁的?”


    说起此事,石侍郎心?里还有点别扭,他?叹气,说道:“底下人做事不周全,你派来守着?程殊瑜的精奇嬷嬷去用饭,换上了狱卒看着?她,没看住,她脱下衣裳挂在小窗上,吊死了。”


    本来竹清打算让精奇嬷嬷十二个时辰轮班看守程殊瑜,但是刑部这边拒绝了,说他?们可?以派出狱卒帮着?看,结果导致了坏结果。


    “当初是你们保证会看住的。”竹清忍不住埋怨,“而?且上吊要用不少时间,怎麽这个过程都没有发现吗?”


    但是显然,现在再?训斥任何人都没有用处了,竹清看见了脖子歪歪斜斜的程殊瑜,她的舌头伸出来,很长,搭配上森白?的面色与监狱里阴森恐怖的氛围,简直能把人吓死。


    石侍郎眼神古井无?波,“把尸首裹好,让仵作查验,确认不是下毒。”


    “石大人瞧瞧罢。”竹清示意,女官则把程家下人们的供词交给石侍郎,肉眼可?见的,翻看供词的石侍郎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若是程殊瑜没死,她就是“秀女替换”案子的主谋,但是她死了……总不能给陛下呈交的卷宗里写了主谋自?裁罢?


    陛下该如何看他?石侍郎,又如何看他?的顶头上司刑部尚书,又会不会怪罪整个刑部?说不好,他?石侍郎就得得罪整个刑部了。


    这麽一想通,石侍郎额头上顿时出了汗,他?心?底已然有了对策,只是需得面前这位尚宫大人与他?想法一致。


    “尚宫大人,借一步说话。”


    到了阴暗的角落,石侍郎与竹清商议,“尚宫大人,眼下咱们调查出来的结果是有关程殊瑜的,只是她一来是秀女,二来是主谋,陛下那边不好交代啊。”


    “如何不好交代,我行狱司出去的精奇嬷嬷就没让她出事,这可?是你们刑部的差池。”竹清直接把话撂开?,石侍郎想把尚宫局也拖下水,空口白?牙的,她可?不答应。


    石侍郎早就预料到竹清难搞,此刻也不生气,而?是继续劝她,“尚宫大人,陛下命尚宫局与刑部共同调查,此事或许是狱卒粗心?,但是到底不算大错。在主子们看来,程家最可?恶的是程大人、程夫人还有程亭云,至于程殊瑜则是有几分?无?辜,咱们何不让这份无?辜继续安在程殊瑜身上?”


    “尚宫大人,程殊瑜一死,您也不好交代啊。”左右程殊瑜在这件事上摘出来,是个无?辜者,那麽陛下就不会对她的死过于愤怒,如果是主谋程殊瑜死了,刑部上下被罚不说,说不准尚宫局也得跟着?吃挂落。


    程殊瑜真的无?辜吗?根据调查的结果,甚至她是主谋,是挑起程亭云野心?与不甘的始作俑者,让程大人程夫人不得不替换她与程亭云。


    可?以说,她才是那个真正心?狠手辣的人。把整个程家拖入地狱,而?且,她自?裁了。


    对于人心?,她的确看得很准。


    清楚的知道,哪怕刑部与尚宫局查出来了,只要她一死,主谋就会是她最亲近的三个人,也只能是他?们三个。一个从小寄人篱下的女子,心?思?敏感,做事也够狠。


    用来照明的火烛跳了跳,发出“噼啪”一声,被投放至墙壁上的影子似乎很久都没有动过了,直到石侍郎动了动脚,竹清才至于点了点头,“那便这样罢。”


    “下人们的供词我会让狱卒修改。”石侍郎笑了,第一次从心?底里觉得交好这个尚宫大人也许不是一件坏事。


    起码,官员的圆滑与能力,她都具备了。


    第105章 更新


    过了三日, 调查结束了,刑部递交了卷宗,陛下看过之后判程家?成年男丁一律斩首示众,女眷全部没入音律坊, 未成年男丁流放钦州。


    而死?了的?程殊瑜, 一卷席子裹去乱葬岗。


    “尚宫大人, 已经办妥了,那人的?尸骨收敛整齐,已经下葬, 下官还让僧人为?她烧宝灯,度她超生。”谢掌典脚步很轻地走到?竹清身边,再很轻很轻地告诉竹清这个结果。


    “再有一事,仵作给她验尸的?时候,发?现她左手与右腿受过伤, 只怕内里还有甚麽我们不知道的?。再有,她几个舅舅家?各自遭殃,只怕要面临落狱流放了。”


    “随她去罢。”竹清愣了愣,又说道:“谢掌典, 辛苦你了。”


    谢掌典得?了上司的?夸奖, 直说道:“不辛苦,能为?尚宫大人做事是?下属求之不得?的?事。尚宫大人忙, 下属便不打扰了。”


    “嗯。”眼看着谢掌典退出去,竹清提起毛笔,只是?如?何也静不下心来。程殊瑜的?尸首被?裹上破凉席的?场面与程家?上下所有人的?供词在她的?脑海里不停地闪过。


    该庆幸程殊瑜死?的?早, 不用受苦受辱, 还是?惋惜她刚及笄就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离开了人世间?


    无论从谁的?供词里,都能明显的?看见程殊瑜从小到?大的?凄惨, 有家?不得?回,回家?了不受重视。


    竹清与程殊瑜的?接触并不深,她不清楚程殊瑜内心是?不是?已经扭曲,是?不是?憎恶所有亲人。但?是?,与程殊瑜有着相同遭遇的?她,倒也可以猜测出几分。


    前世,她在程殊瑜那个年纪时,伙食费是?她省吃俭用还有打工省下来的?,生理期用的?是?最?便宜的?卫生巾……而生了她的?人,并不欢迎她回家?,那个姑且称为?家?的?地方没有她的?房间,她回去了也只能睡杂物房。


    不甘、愤怒、仇恨……小小年纪的?她并不能很好的?处理这些情绪,在父母面前表现出来的?时候往往会挨一顿毒打,有一回还把她打到?吐血。


    和程殊瑜一样,那个时候她恨不得?不顾一切报复这一家?子,但?是?幸运的?是?,她有一个好老师,把她从犯罪的?边缘拉了回来。


    穿越了十几年,竹清本以为?自己早就不在乎从前发?生的?事,可是?当她让谢掌典为?程殊瑜收敛尸骨的?话说出口时,她愣了愣,明白自己放下了,但?终究受影响。


    书?籍旁边的?镇纸是?个雕刻得?精致万分的?狸奴,依稀能看出是?只胖乎乎的?橘猫。是?干娘陆霜玉送她的?,竹清看着镇纸,视线虚无,她的?右手抚上胸口,前一刻波涛汹涌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她又变成了那个冷静自若的?尚宫大人。


    没关系的?,悲惨的?遭遇只会让她蓄积更多的?力?量,她已经做的?很好了。在这个陌生的?朝代,活的?有滋有味,已经超乎自己的?预料。


    长长的?舒出一口气,竹清摸了摸猫猫镇纸,再次提笔,这回笔锋一气呵成,不再犹豫。


    程家?的?事就此翻篇,但?是?到?底给了所有人一个醒,尤其是?已经入宫接受教导的?十一个秀女们,明明来自不同的?世家?,但?是?个个都很客气,有两?位家?世比较高的?,也没有欺负其他秀女。


    难得?的?,前朝后宫中陷入一阵平静,过了四月份,五月份中,秀女们已经经过了两?轮的?选秀,但?不是?大选,所以最?后一轮似殿选又不似,十一个秀女分成两?组,轮流拜见皇帝与太后。


    最?后选出来了六个,因?着选的?人不多,所以当场便册封了,两?个美人,两?个贵人,一个嫔,一个贵嫔。


    有意思的?是?,最?高位份的?贵嫔并不是?家?世最?高的?,而且她不符合时下主流的?审美。


    脸尖,腰身纤细,乳小,身姿弱柳扶风,这是?主流审美。而这位曲贵嫔,脸圆,身材丰润,乳大,走起路来有一股健美感。


    安置好六位新进妃嫔后,竹清带着女官把剩下的?五个秀女送出宫,有两?个忍不住,在无人的?宫道上便啜泣,到?了马车上,哭声就越来越明显。


    谢掌典望着远去的?马车,唏嘘道:“只怕要好生哭一场,一步登天的?机遇可不多得?。”可不是?,选一半,没中选的?岂不是?哭得?肝肠寸断。


    “不管了,那六位妃嫔已经回广华宫了,我先前吩咐的?宫殿收拾出来了吗?把单子给我,我去过问皇后娘娘。”竹清说,给新妃嫔的?宫殿早已选出来,只是?皇帝与太后并不关心这事,还得?让皇后娘娘过目,看妃嫔们安排去哪里住。


    椒房殿内,皇后正在喝药。


    “苦。”


    “娘娘吃颗蜜饯,奴婢特意让小厨房做的?,都是?娘娘您爱吃的甜口。”丁香心疼地看着皇后,见她一口喝下黑乎乎的?药,又马上含着一颗蜜饯,一张脸皱在一起。


    “羹汤与糕点送去勤政殿没有?陛下可有说今晚来椒房殿?”皇后语气里蕴含着急躁,眼见着蓉贵嫔准备生了,又有六个秀女中选,甚至其中一个贵嫔似乎甚得陛下喜欢,她终于急了。


    “娘娘,小桂子还没有回来,想必是?在路上,娘娘不要着急。”丁香劝她,“之前咱们去请陛下,每回陛下都来的。陛下这是记挂娘娘呢,总归是?夫妻伉俪。”


    这一番话明显哄得?了皇后的?欢心,她笑起来,对丁香娇嗔道:“你也是?,这种事情说出来多教人脸红。”


    “奴婢说的?可是?实?话。”丁香说,主仆俩闲聊着,就听见小桂子回来了,禀报道:“启禀皇后娘娘,陛下说今日政事繁忙,便不过来了,不过陛下赏赐了几道娘娘爱吃的?菜式。”


    皇后的?脸色唰的?一下沉下来了,嘴角蠕动几下,手不自觉地握紧,对着来小桂子说道:“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罢。”


    “丁香……”陛下没来,头一回,陛下没有应邀到?椒房殿,皇后的?心惴惴不安,“今日六位妃嫔都定下来了,陛下就不来,是?不是?陛下有了喜欢的?人,所以不肯来见本宫?”


    她还想着陛下能来,让她快点怀上子嗣,毕竟后宫嫔妃越来越多,保不齐一下子就会有几位宫妃有孕,到?时候,陛下的?心免不了分去她们身上,她能近陛下身的?几率就更小了。


    本来,陛下到?后宫就不勤,这可如?何是?好?


    丁香安慰她,“娘娘您先别乱,陛下有多关心朝政您不是?不知道,可能恰好这几日政事多,这才不得?空来见娘娘。陛下心里有娘娘,不然怎麽还会教人送来娘娘爱吃的?菜?”


    哪怕陛下对曲贵嫔有几分喜欢,难不成曲贵嫔还能越过皇后去麽?


    皇后也只能这般听进去,不再胡思乱想,她到?送子娘娘跟前上了一炷香,又念念有词,希望自个能快点生下陛下的?嫡子。


    却说丁香的?慰藉只持续了不到?一日,因?为?第二日妃嫔们来请安时,贤妃就禀告皇后,说自个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果真?”有那麽一瞬间,皇后的?声音拔高,“这是?好事啊,你们陆陆续续有孕,为?陛下延绵子嗣,这是?有功之喜。”表面上大度,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有多苦。


    比她晚进宫的?贤妃都有了,她却依旧没有动静。


    昨日册封的?六位妃嫔已经来向皇后请安了,像贵人美人这些,本就没有册封典礼,只要陛下口谕成了妃子,就算数了。至于有册封典礼的?曲贵嫔,原可以先不用来,她不想过分显眼,便也来了。


    眼下无数双眼睛盯着贤妃,她春风得?意,脸上布满了笑容,按照她自己的?想法,蓉贵嫔的?孩子到?底是?异族血脉,算不得?甚麽。她怀的?这个,才真真正正是?大文朝的?血脉,掺不得?一丝假的?。


    “贤妃,这事你禀告陛下没有?”皇后维持着笑容,又说了好些关心贤妃的?话,无外乎就是?要注意忌口,冷的?凉的?吃食不能入口,用的?熏香都要经过检查……


    “已经让人传话去了,臣妾想着先告诉陛下,再到?椒房殿告诉皇后娘娘。”贤妃得?意极了。她扫了几眼,眼神在大腹便便的?蓉贵嫔与丰润的?曲贵嫔身上闪过,再看了几眼德妃,恰好看见德妃眼底的?神色,不由得?笑了笑。


    德妃往日再如?何装模作样,再如?何清高都好,都不会对这样的?事真正心平气和。


    尚宫局里的?竹清得?知了贤妃有孕,便开始着人去长春宫,跟之前蓉贵嫔有孕一样,长春宫的?物件有好些需要置换,一些尖锐的?桌子甚至需要裹上角,以免撞伤。


    长春宫里正热闹着,陛下、太皇太后、太后还有皇后都教人送了赏赐来,德妃、蓉贵嫔等嫔妃也跟着送了贺礼,一时间长春宫的?正殿都堆不下,只得?放在院中,只等着登记入库。


    “见过贤妃娘娘。”


    “起来——”贤妃话说到?一半,忽的?改口,道:“尚宫大人请起。”


    竹清眼角余光中,瞧见了贤妃身后的?宫女扯了扯她的?衣裳,主子狂妄,奴婢谨慎,真有趣。


    “微臣携尚宫局女官来为?娘娘置换物件,还请娘娘使个方便。”


    “芍药,你带尚宫去。”贤妃说,刚才拉扯她衣裳的?宫女便出来,满脸笑容地带了竹清出去,还夸竹清,“尚宫大人真是?尽心尽责,这麽快便来长春宫了,还请尚宫大人体谅我们娘娘,她如?今容易困倦,做事就不太入心。”


    看着芍药塞过来的?荷包,里头轻飘飘的?,应该是?银票,出手大方,竹清当即露出一个同款笑容,回答道:“我省得?的?。”


    “尚宫大人这边请。”芍药心里松了一口气,尚宫不往心里去就好。她自小跟着贤妃,很清楚贤妃的?想法,大约是?觉得?尚宫局也不过如?此,女官也只是?宫女好听一点的?叫法,到?底还是?伺候她们这些妃嫔的?。


    所以,贤妃其实?对于尚宫局不放在眼里,也就竹清这个尚宫能勉强入眼,但?也仅此而已了。


    芍药不想自家?主子得?罪尚宫局,便低下身子,与尚宫局女官们一道统计需要更换的?物件,说说笑笑间,打消了女官们心里的?那点子不虞。


    “尚宫大人,急事。”谢掌典脚步匆匆进了长春宫,甚至顾不上与主位妃嫔贤妃请安问礼,竹清问她,“怎麽了?”


    “蓉贵嫔动了胎气,早产了。”谢掌典解释,“太医院原本预算的?日子是?六月,现在才五月中。”


    “芍药,劳你转告贤妃娘娘,我这边有急事需要处理,我先走了,女官们会办好差事的?。”


    新来女官声音太小,芍药没听清,不知是?何急事,也不敢问,怕耽误她,便说道:“尚宫大人放心去罢,娘娘不会计较的?。”


    这是?个聪明人。竹清一边疾步一边在心里给芍药贴了标签。


    落竹轩里人仰马翻,宫女们跑进跑出,捧着铜盆的?在拐弯处与拿着药的?撞了,打帘子的?还得?去帮旁人拿着白布进去产室,更有甚者与竹清她们撞了,谢掌典把她扶直说道:“小心着点。”


    “尚宫,尚宫大人。”小宫女上气不接下气,慌乱地道歉,“我没瞧见尚宫大人在这,我不是?故意撞您的?。”


    “没事,你去做事。”竹清放她走了,看她的?路线,约莫是?去勤政殿告知陛下了。


    竹清一来,落竹轩里顿时有了主心骨,宫女嬷嬷们按照她的?吩咐做事,很快,便形成了井然有序的?局面。


    “蓉贵嫔怎麽会小产?”站在产室外面,竹清能清晰地听见蓉贵嫔在喊“陛下,我要见陛下,去请陛下”,重重复复,似乎她的?嘴里只剩下这一句话。


    请陛下,该不会蓉贵嫔早产与陛下有关?


    谢掌典把蓉贵嫔身边的?一个贴身宫女叫来,她是?来自奇斯国的?,按理应当清楚。她脸色很不好,回答话时神色迷茫,“我们主子看了从奇斯国寄来的?信,信上说,大文与奇斯国开战了。”


    她很茫然,奇斯国与大文打起来,结果当然不必说,那奇斯国被?灭国了,她们两?个奴婢与蓉贵嫔算甚麽呢?是?奇斯国的?人,还是?大文的?人?


    她们的?额父额母还有涅哥涅姐还在不在?别说蓉贵嫔,就连她们这两?个奴婢,都没个底,心里慌着呢。


    竹清了然,不怪蓉贵嫔早产,她说道:“行了,你先进去,蓉贵嫔等下找不到?你。”


    奇斯国离这里比较远,信件过来再送入宫里差不多需要两?个月,这个时间,说不定仗都打完了。


    “蓉贵嫔情况如?何?”竹清问,稳婆说道:“胎位还算正,只不过气血翻涌,只怕不好生,产道还没开,又是?头一胎,快则几个时辰,慢则要一两?日。”


    “那你先进去。”


    “皇后娘娘驾到?——”皇后来了,德妃、曲贵嫔等等一些妃嫔跟在皇后身后,浩浩荡荡的?人涌入了落竹轩。


    “蓉贵嫔如?何了?”皇后询问,蓉贵嫔不是?大文的?人,但?是?她的?孩子是?陛下的?,总归是?很重要。


    竹清回了她,又教人搬椅子来给皇后坐,见皇后眉眼有郁色,便没有多说,谁知道皇后是?因?着甚麽才心情不好?


    陛下与太后都没有来,只是?吩咐宫人前来问了一句,又说生了就去禀告一声。有时候就连竹清都觉得?,天家?人凉薄,这也让她更加警醒,对待皇帝与太后,要慎重,说出口的?话也要经过思考才行。


    就连她一直伺候的?太后,一手提拔她的?太后,经过朝堂之事,她也变得?疑心重,也会试探她,说不好她除了自己谁都不完全信任。


    两?个时辰后,蓉贵嫔生了,稳婆抱着婴儿出来,“恭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蓉贵嫔平安产下一个小皇子,母子平安。”不得?不感叹,蓉贵嫔体质好,生个孩子轻松得?很。


    “好,落竹轩上下有赏。”皇后没有抱小皇子,而是?漏眼瞧了瞧,便教稳婆抱回去,避免受风。


    “恭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德妃领着妃嫔们向皇后道喜,即便不是?亲生的?,但?是?皇后到?底是?名义?上的?嫡母。


    “都回去罢,让蓉贵嫔好好睡一觉。”皇后说,在她们即将散了的?时候,勤政殿的?大太监何盛康前来传旨,晋封蓉贵嫔为?蓉妃,赏赐若干玩物。


    这下不得?了,引起了一阵儿的?羡慕。妃位,又有个皇子,算是?彻底在陛下那儿挂了脸,以后陛下也会时常挂念着。


    皇后她们走了,竹清却还在落竹轩里忙碌,落竹轩是?有掌事宫女的?,但?是?因?着是?外族人,宫中太医院出来的?太医与医女态度有些散漫,那掌事宫女压不住她们,便需要竹清留在那儿帮着吩咐。


    不知何时,蓉妃已经醒了,竹清进内去看她,却见她神色恍惚,呆呆愣愣,不知看着哪儿。


    “蓉妃娘娘。”竹清轻声唤她,又教人上补气血的?汤药,只是?汤勺子都递到?嘴边了,蓉妃却无动于衷,过了许久才开口问她,“陛下来了吗?”


    “朝政繁忙,陛下兴许被?绊住了脚,不得?空来落竹轩呢,皇后娘娘才走,见了小皇子,说小皇子健壮。”竹清让人把小皇子抱到?蓉妃身边,蓉妃神色波动,眼神下移,在看见小皇子的?那一刻,泪水不自觉地流出。


    竹清退出去,把内室留给蓉妃还有她的?两?个贴身宫女。枕边人对自己的?国家?动手,蓉妃如?何接受得?了?


    “医女们在不在?你告诉她们一声,多陪着蓉妃,让她们时刻注意蓉妃的?心情。”竹清对身边的?女官说,这个时候可没有甚麽心理医生,心里不舒坦也只是?身体的?病,蓉妃如?果真的?得?了心理病,是?治不好的?。


    下了值,竹清回到?了承乾宫,太后把她唤过去,问道:“小皇子头发?眼睛好不好?是?甚麽颜色。蓉妃早产,身子怎麽样了?”


    竹清知道太后担心甚麽,回答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小皇子哭声嘹亮,头发?黢黑浓密,眼睛也有神,黑炯炯的?,瞧着可精神了。”


    太后听这两?句,心里大定,没有传自蓉妃的?卷发?与灰色的?眼睛就好,若小皇子是?那般,只怕长大了,也会受困扰。


    “蓉妃身子骨不错,已经能下床了,只不过心绪不佳,忧愁着呢。”竹清说罢,太后就点头,“想必是?奇斯国的?事,她收到?的?信件说开战,今个早上,御前早有消息传来,奇斯国被?咱们大文灭了,领土划分进大文。奇斯国的?国主懦弱,用剑抹了脖子。”


    “那国后呢?还有几个王子。”竹清就记得?蓉妃是?有几个一母同胞的?哥哥,也不知还在不在。


    “爆发?战争的?时候,几个王子上了前线督战,被?归义?大将军一箭射杀了一个,他的?三个儿子个个骁勇善战,特别是?小儿子,用箭杀了一个,用剑刺死?了两?个。”太后满眼欣赏,“至于国后,则同□□的?妃主与王女们一起被?押进舞乐坊。”


    音律坊与舞乐坊一样,都是?培养人才的?,出色的?就能入宫,在国宴上起乐与歌唱。


    只是?这样一来,蓉妃身份就更加尴尬了,要是?她的?母亲有幸入宫,那该如?何面对蓉妃?


    “蓉妃……她的?命不好不坏。”太后叹气,除了皇后,她对任何一个妃嫔都是?用平常心看待的?,包括蓉妃。


    “哀家?刚才已经吩咐了人给她送赏赐过去了,竹清,你明日去问问她,要不要换一个更敞亮的?宫殿,还有,小皇子以后就由她带着,待到?及冠了就出宫建府,不必送去与其他皇子同住。”也算是?给蓉妃一个特殊的?待遇,宽慰宽慰她。


    “欸,奴婢知道了。”竹清说,在太后眯眼小憩时,她打量了太后的?神态,总觉得?她很疲惫,眼角的?细纹似乎多了不少,再有脸颊两?边的?肉都收缩了,颧骨开始凸现。


    如?此到?了六月,最?小的?福安公主都出嫁了,宫中一时之间没有了喜事,倒风平浪静起来。


    唯一热闹的?应该是?贤妃宫里,新进妃嫔有一个贵人一个美人住进了长春宫,贤妃见天儿地把她们喊过去,让她们伺候她,把她们折磨得?苦不堪言,忒累了。


    这一点宫中的?人都有眼睛瞧,个个心里都明镜似的?,知道不能招惹贤妃。


    六月中旬,是?大皇子的?满月宴,举办得?算是?隆重盛大,竹清一手操办,到?底没有堕了天家?脸面。在宴席上陛下抱了大皇子,看着也是?喜欢他,倒是?让一些不长眼的?人收起了轻视之心。


    “尚宫大人,不好了,大皇子发?高热,已经烧了一两?个时辰,求您,您快点随我去落竹轩。”落竹轩里有小宫女着急忙慌地冲入尚宫局。


    竹清带上了黎司宝,若大皇子有个三长两?短,就要尚宫局准备丧礼。


    第106章 第 106 章


    落竹轩里乌泱泱一堆人, 除了皇后还有德妃、贤妃,连太后都?来了。


    “你们怎麽做事的?照顾大皇子?的奶嬷嬷还有宫女呢?都?给哀家拖出?去狠狠打板子?!”太后瞧着?脸蛋通红的大皇子?,心里一直有股气。若奶嬷嬷还有宫女们尽心尽力,怎麽可能让大皇子?高烧一两个时辰都?不被发现?


    “母后, 大皇子?定会安然无恙的, 只是奶嬷嬷们都?是大皇子?用惯了, 这会子?打她们板子?,谁来给大皇子?喂奶?说不得大皇子?不喜欢新奶妈来带,总归是要留下?几个大皇子?熟悉的人。”皇后在一旁提醒, 太后方才是气糊涂了,这会儿缓过来,点了点头,询问过后,挑出?了一个犯错没那麽严重的奶嬷嬷, 说道?:“除了她,其他人全部拖出?去,再有堵住嘴,别让她们吵到大皇子?。”


    太医给大皇子?诊治时, 陛下?也?到了, 他面容严肃,把太医们吓得手都?在微微颤抖。


    “大皇子?如何了?”皇帝问, 他坐在床榻边缘,环顾了一周,皱眉问道?:“蓉妃呢?怎麽不在?”蓉妃既然已?经出?了月子?, 又是自己的孩子?生病, 她怎麽不来?


    “启禀陛下?,蓉妃娘娘月子?没坐好, 现下?起不了身。”有着?浓郁的奇斯国风情的宫女说。蓉妃心情起起伏伏,波动太大了,以至于下?身一直有恶露排出?,到现在也?没有清理干净。


    “既如此,教?她好生养病。”陛下?说,他也?想到了是何原因,但是他想对外扩张,就不能心慈手软。


    “启禀陛下?,太后娘娘,大皇子?是风寒侵体以致高热不退,伴随惊厥微惧。因着?大皇子?太小,身子?太软,施针很危险,微臣等人只能抓药熬药,以治疗大皇子?。”太医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如果施针失败,或者有甚麽后遗症,那他们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大皇子?这麽小,怎麽喝药?”皇帝沉着?脸问,太后回他,“孩子?太小,一般都?是让乳母喝药,化作乳汁喂给孩子?的。”


    “那就这样,让乳母喝药。”皇帝吩咐完,又接过浸湿的帕子?,上?边有酒的味道?,能去热。皇帝帮着?大皇子?擦了身子?,又抱着?他在殿内走来走去,安抚着?因为不舒服而微微哭泣的儿子?。


    太后瞧着?这一幕很是欣慰,皇帝不像先帝就好。皇后神色勉强,贤妃德妃之流则是满眼艳羡,都?期盼自己的孩子?也?能这般得陛下?的看重。


    “竹清,你去正殿瞧瞧蓉妃。”太后私底下?吩咐,她不太关?注蓉妃,没成想她都?病到那个程度了,不能下?床。


    东侧殿的纷扰传到了正殿,只不过蓉妃却像是完全听不见,她穿着?一袭白?色单衣,摸着?奇斯国的特产,时不时笑两声?,瘆人得很,整个人恍若地狱女鬼。


    “蓉妃娘娘。”竹清唤她,蓉妃抬头,露出?一张瘦得凹陷的脸,两个眼眶凸出?来,倒浑似没有肉一般,只剩下?骨头。


    “怎麽?”蓉妃的声?音干涩,身子?摇摇晃晃,好在神志还算清醒。


    “您脸色很不好,可是要微臣禀告陛下?与太后娘娘,使?太医院的院判给您看病?”竹清差点吓了一跳,她观着?蓉妃的脸色,只觉得她有些像寿命将至的人。


    就是喉咙里的那口气散了,没有精气神。


    “不必了。”蓉妃哼起了歌儿,不是京城那种勾人的靡靡之音,而是类似边关?豪气悲壮的大漠谣唱。唱着?唱着?,她忽然起身转了一个圈圈,神态逐渐有了刚进宫那时候的明媚。


    竹清就那般站在内室,看着?蓉妃翩翩起舞,她的舞蹈很有力度,衣袖滑下?,露出?她的手臂,一层薄薄的肌肉线条覆盖在上?边,看着?十?分有力量。


    “我生来就应该在沙漠上?跳着?旋舞,穿着?金圈,戴着?银冠,而不是困在一个地方,再也?看不见广阔的天空。”跳了足足两刻钟的蓉妃终于停下?来,她看着?竹清,说出?了这番心里话,“我好痛苦,好痛苦。”


    大文先后灭了虎沙国与奇斯国,夺得了一个天堑之地与煤炭富饶的沃土,整个大文举国欢庆。而三天前,被押着?进入了舞乐坊的奇斯国国后以及几位王女集体自杀了,她们在舞乐坊呆了十?二日,终究受不了沦为赏物的羞辱,吞首饰自裁了。


    蓉妃又哭又笑,“我都?没有见她最后一面,没有。我原本想着?我安静一点,再听话一点,在宫里守好自己的地位,带着?大皇子?去求陛下?,把我额母还有额妹她们放出?来,哪怕只是当个平民也?好。可是她们没有给我这个机会,她们都?死了……”


    瘦削的身体在颤抖,她最后愤怒悲伤地提高了音量,似乎是想发泄,又似乎是想让谁听见,但是喉头的干涩以及无力的身体最终让那一声声不甘只能化成呜咽,除了竹清、跟随她进宫的宫女还有她自己,再也?没有人能够听见。


    自然也就不知道她的难过伤心。


    “娘娘,娘娘。”那个宫女把蓉妃哄住了,再把奇斯国的特产放进她的怀里,那是一个弯弯的牛角,“娘娘,您看,这是您额母送您的生辰礼物,您看看……”


    好容易让蓉妃睡着?,宫女又来到竹清身边,对她低声?说道?:“尚宫大人,请您不要把蓉妃娘娘说的话告诉陛下?与太后娘娘,求您了。”要是被皇帝与太后知道?,蓉妃与大皇子?还能有甚麽地位?


    可怜的蓉妃本来就没有倚靠了!


    竹清觉得蓉妃这个状态不像单纯的悲伤,倒像是因为生养她的地方遭遇变故加产后抑郁症,最终让她陷入了这样沉默的癫狂里。


    “我来的时候,蓉妃娘娘就差不多睡着?了。”竹清一说,倒是让宫女的脸色好了很多,她的担忧放下?一半,又去梳妆台的匣子?里拿出?了一个沉甸甸的金镯子?,“这是娘娘让人打的,戴过两回,如今送与尚宫大人。”


    若她不要,只怕这个宫女不安,竹清便受了,她提醒道?:“蓉妃娘娘这个样子?,还是要请太医来仔细瞧瞧,你们平日里也?多看顾。”


    “我知道?。”宫女的口音有些歪,不自觉地把奇斯国的调调带进来了。


    *


    大皇子?的高烧持续了一段时间,连带着?竹清也?严阵以待,在此期间,陛下?没有去临幸任何一个妃嫔,而是在勤政殿、落竹轩、承乾宫以及寿仁宫之间来回跑,连去椒房殿与皇后坐一坐的时间都?少了很多。


    尤其是落竹轩,陛下?去的多,太后隔三差五去看看大皇子?,皇后则是日日去。


    过了三四日,高烧退了,大皇子?的哭声?逐渐变得震天,宫中一竿子?人能稍微放下?心了。皇后是最辛苦的,一对乌青挂在眼睛下?面,不消细瞧,就知道?她这些时日过得多糟心。


    “大皇子?那麽能哭。”皇后抚着?心口,心有余悸。哪怕闭上?眼睛,脑子?里都?是大皇子?张大的嘴巴。


    “能哭是好事,意?味着?身体康健呢。”丁香说,“要是像前几日那般只有一点点声?音,只怕还有得忙。”


    “也?是。”皇后转而想到了落竹轩里另外一个主子?,“不说本宫,陛下?与太后都?曾去过几次,怎麽不见蓉妃出?来行礼?”


    “据说是蓉妃不好了。”丁香不像皇后那般将全部注意?力放在大皇子?身上?,她还与尚宫聊了几句,“竹清告诉我,蓉妃生产之后恶露不止,气血亏空,连下?地都?难。蓉妃已?经向陛下?太后告罪了,看陛下?没有别的吩咐,想来应该是不计较。”


    “竟是这样,也?没见太医院有太医为她诊治。”皇后恍然,“不过这样的病,太医都?是男子?,自然不好说。”


    “那她就消沉下?去了?”


    皇后的话才说了一日,忽的就听闻蓉妃使?人去勤政殿请了陛下?,看样子?这是又好了?


    落竹轩,竹子?在微风中摇曳,皇帝盯着?那竹林好一会儿才再次抬脚。在正殿里,他看见了梳妆打扮好的蓉妃,穿着?她第一次在宴席上?穿的有着?明显异域风情的奇斯国衣裳,两条手臂上?戴满了金镯子?,一个抬手便引起一阵叮叮当当的清脆碰撞声?音。


    “陛下?来了。”蓉妃看向这个年轻内敛的帝王,他是她的额夫,是她孩子?的额父,也?是大文朝的君主,“陛下?,就是恨你,也?是一种罪。”


    “蓉妃娘娘,这可不能说,是冒犯陛下?的大罪呀。”跟在一旁的何盛康简直吓得额头冒出?汗水,听听这是甚麽话,当着?陛下?的面,难不成不想活了?


    “你下?去。”皇帝对何盛康说,“所有人都?退下?。”待所有宫人出?去了,皇帝又接着?说道?:“蓉妃,朕知道?你恨在哪儿,但是朕没有错。”站在他的立场,开疆扩土、消灭小国自然是没有问题的,甚至可以让他青史?留名,他自然不会觉得错。


    两行清泪落下?,蓉妃眨了眨眼睛,带着?哭腔说道?:“这一个月以来,我每一日都?在哭,有时候看见了我的额父额母,看见他们摸我的脸,摸完以后越走越远,我跑啊跑,却怎麽也?追不上?他们。”


    “陛下?,你没有错,奇斯国难道?就有错了麽?我的额父额母难道?就有错了麽?我又有甚麽错,要受这父母双亡的苦?”蓉妃质问,她以为她能在面前这个男子?脸上?看见类似于“愧疚”“惭愧”的神色,但是没有,甚麽都?没有。


    他只是那般冷静地站着?,冷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你自然没有错。蓉妃,世道?不是非黑即白?的,也?不是单论对错,你应该明白?。奇斯国曾经掳掠大文的百姓回去当人凳,人凳你知道?吗?”皇帝解释,“就是绑着?手脚,使?他们跪伏,臀部朝上?,把臀尖砍掉……”


    “当朕十?岁时就知道?了人凳的事,自那时起,灭掉奇斯国就是朕下?定决心要做的事。”皇帝笑了笑,虎沙国为何能屡屡骚扰奇斯国,甚至把奇斯国逼到要寻求大文帮助?


    他为了那一日,谋划了两年。


    蓉妃眼睛瞪大,不知是在震惊人凳,还是震惊皇帝的狡猾与心机,她摇摇头,想说甚麽,又不知从何说起,只一个劲儿地说道?:“不,不……”


    “你觉得奇斯国无辜,但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把手伸向朕的子?民。”皇帝眉眼蕴含一丝讥讽,看蓉妃如遭雷击的模样,说道?:“如果奇斯国有机会吞并大文,你的额父会收手麽?”


    “呜呜呜……”蓉妃哽咽,一时间竟无语凝噎,过了半响,她无力地说了一句,“我恨你,陛下?。”面前这个人灭了她的国家,逼死了她的家人,可是她甚麽都?不能做,她还有一个孩子?。


    叮当一声?,她右手松开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掉落在地。


    “陛下?,我不能再侍奉你了。”蓉妃凄惨一笑,父母亲人遭此劫难,她怎麽能够伺候灭她族人的男子??


    “你不要大皇子?了?”皇帝仿佛已?经知道?了蓉妃的决心,他看着?蓉妃讽刺地笑了笑,说道?:“陛下?,自从大皇子?生下?来,我只看过他三回,每一回,我都?无比想要掐死他。”


    但是又因为怀胎十?月,是千辛万苦生的,她终究下?不了手,又不能面对他,“我死了以后,还请陛下?为他挑一个好的去处。能让尚宫大人养他麽?她是个好人,经常提醒我甚麽该做甚麽不该做,我有时候想,如果她在奇斯国,我们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她是女官,不能抚养皇子?,朕会把他送到承乾宫,由太后照料,竹清是承乾宫的掌事姑姑,会照顾他,也?算是如了你的意?。”皇帝不会强迫蓉妃活着?,或者说,在他灭国的那一日,他就清楚地知道?,蓉妃很大概率会自裁。


    她是骄傲的,明媚的,直来直往,没有心计。如果她不是奇斯国的公主,那该多好。


    “还有乌合与乌雅,就让她们一直伺候大皇子?长大,可以麽?”


    “朕答应你。”说罢,见蓉妃已?经无话可说,他似乎觉得无趣极了,转身离开了正殿。在踏出?门口的那一刻,何盛康迎上?来,听见帝王吩咐他,“何盛康,蓉妃一应份例要给足,还有大皇子?,不能怠慢。”


    “是。”何盛康惊讶,陛下?竟然不计较蓉妃娘娘的逾越麽?其实细想来,陛下?对蓉妃还是有几分喜爱的,她身上?有着?大文朝女子?所缺少的灿烂,轻而易举的就能吸引住人的目光。


    翌日,蓉妃上?吊的消息便传到了尚宫局,竹清怔了怔,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蓉妃从前是艾绒公主,身为公主,尊严与底线都?不允许她继续伺候皇帝,也?不允许她继续活着?。


    来传口谕的小太监继续说道?:“蓉妃娘娘的丧礼仪制按照贵妃的丧仪来。”


    “真是没想到。”黎司宝低声?嘟囔,谁能想到发高烧的大皇子?没死,反而是一直不露面的蓉妃死了?


    “也?不知道?大皇子?何去何从。”齐司乐摇摇头,蓉妃一死,大皇子?就没有了生母照拂,而宫中能抚养皇子?的妃嫔们自个又是正年轻,能生养,又怎麽会养别人的皇子??


    竹清在心里划拉一圈,已?经猜到了大皇子?很大可能送去承乾宫,到了落竹轩,果不其然,正看见何盛康指使?宫女们把大皇子?抱走。


    “何公公。”


    “尚宫大人。陛下?有令,即日起大皇子?交由太后娘娘抚养,以慰藉太后娘娘膝下?寂寞。”何盛康说。


    “那你先忙。”竹清与何盛康匆匆打了一个照面,她入内,瞧见了蓉妃的尸首已?经裹上?白?布,明明是那麽鲜亮的一个人,到头来白?布一盖,了此余生。


    “殿中所有的灯笼、烛台、挂着?的纱帐都?拆下?来,换上?我们尚宫局准备的物件……”竹清一一吩咐下?去,很快,落竹轩内便布置好了灵堂。


    落竹轩本来就偏僻,这下?蓉妃死了,就更没有人愿意?到这边来了,绕着?走。


    蓉妃也?没个好友,故而除了竹清,为她上?香烧纸钱的都?是守灵的宫女。哭得尤其伤心的是乌雅与乌合,眼泪止不住哗哗哗地流出?。


    宫中沉寂了一段时间,就连一直爱折腾的贤妃也?没了动静,她虽然爱顽,但是显然也?清楚地知道?陛下?心情不佳,故而不敢跳太高,只安分守己呆在长春宫养胎。


    倒是承乾宫,一时热闹起来,大皇子?白?白?嫩嫩,刚生下?来的红皮已?经褪去,怎麽看怎麽可爱。


    太后抱着?大皇子?,待他睡着?,把他放下?后才对竹清说道?:“西侧殿可准备妥了?”


    “是,太后,要不奴婢把东侧殿搬好,让大皇子?住?”竹清问,东为尊,西略次。


    “不必,就住着?,他人小,住西侧殿也?够了。”太后说,“太皇太后的病如何了?今个早上?不是又传了太医去寿仁宫?”


    “奴婢看着?呢,好像是两日睡不好,太医开的安神药不大管用。”竹清想如果是太皇太后薨逝,宫中又要冷清一两年了。


    “大皇子?的新奶嬷嬷找好了吗?找好就带来给哀家瞧瞧,心思不正的不要。”太后想到了大皇子?先前的奶嬷嬷,就因为蓉妃不在意?大皇子?,这起子?奴婢就敢糊弄主子?,简直是该死!


    ……


    随着?天越来越热,蓉妃的存在也?越来越淡,再过两年,只怕宫中也?不会有人记得她了。


    大获全胜的归义大将军携三子?班师回朝,一时间好不风光气派,竹清着?手开始安排宴席,一桩桩一件件,办得极为妥当。


    “尚宫大人,皇后娘娘请您去椒房殿。”


    “欸,我马上?过去。”竹清心里疑惑,她与皇后向来只有面上?的情分,她是太后的人,皇后不可能真心信任她,这会子?单独让她去椒房殿,是想做甚?


    等与皇后交谈,竹清就印证了心中的想法,皇后想插手这次为归义大将军等人接风洗尘的宴席。


    竹清四两拨千斤,轻松地就把皇后的话给堵了回去,枯坐一刻钟,皇后终于放了她。出?了椒房殿,她疑虑皇后这是怎麽了。


    明明答应过太后暂时不沾染尚宫局,也?不会插手尚宫局管的事,但是她这会儿……


    竹清把这件事告诉了太后,“太后,您说皇后娘娘想作甚。”


    “手里没有权力,地位不稳,最重要的是,她没有孩子?。”太后说,如果过个七八年才把嫡子?生下?来,在嫡子?牙牙学?语时,其他皇子?都?已?经上?书房了。


    “她有些急了。”太后这般说。


    *


    陈学?恒等人到了尚宫局快要一年了,该学?的都?学?会了,竹清请示陛下?,应该怎麽安排她们。


    “暂时继续在尚宫局。”皇帝捏着?鼻根,叹了一口气,与大臣们的较量并不顺利,想要让女子?作官,任重道?远。


    “朕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


    “尚宫局要另外招收一百人,让她们分散在各司。若将来朕的想法能成,女子?能科考,就需要尚宫局的女官去监考、搜身,这些人需要现在就培养出?来。”虽然暂时不能让世家们让步,但是皇帝显然对自己很有信心。


    “一百人?哪怕再加上?尚宫局原本的女官,也?才四百多个人,如果分去各州府,似乎不太够。”竹清拧眉,科考需要投入的人力物力财力不少。女子?科举,验证身份的公人、守门的衙役等等可以是男子?,但是搜身的必须是女子?,只是大文朝那麽大,得派出?多少女官?


    “不急,到时候若科考,也?不过是每一个州府有几个得中的,平民百姓的女儿不识字,世家大族的娘子?受困于后宅,第一批参加科考的女子?能有一百人已?经很不错了。”科考,起码得认识字,不然空有一身不甘心有何用?


    “说到此处,微臣倒是想到了萧大人写的信。”竹清停顿了一下?,待听见帝王出?声?后,她才继续说道?:“在北安州,能上?书院读书的除了男子?,还有女子?,不管是三岁、六岁、二十?岁,只要有那颗心,就能读。”


    “萧大人身边就有一个得力助手,聪明能干,但是不识字,她便去启蒙班,与三五岁的小孩子?一同读书写字,竟也?飞速学?会了,如今诗词歌赋都?能读写几句,成效斐然。”竹清说,提起萧扶风,她眉眼柔和?了不少。且说到萧扶风的能力,她又不禁感叹她跳出?了时代的局限,很厉害。


    “她与微臣说,二十?岁的小娘子?不比之十?五六岁的待嫁小娘子?,她们一旦过了年纪,退路便少了,所以学?习会很用功刻苦,学?得也?就比没有定性的小孩子?要快。”


    在看不见的角落里,有那麽多女子?在努力改变自己的生活,真好。


    第107章 文昌伯


    “北安州, 倒是没有听她与朕说过。”皇帝挑眉,又?吩咐何盛康,“去把棋盘摆好,朕要与竹清姐姐对上几回。”


    “欸。”何盛康躬身应了, 同时心里嘀咕陛下对竹清真是不同, 旁人?都喊她竹清姑姑, 偏陛下一直叫她竹清姐姐。


    看来他?和竹清打好关系的那步棋子没有走错,往后出错了,也有个人?能帮着求情。


    竹清执白棋, 皇帝执黑棋,两人?就?这?般对起来,“陛下,先说好,微臣许久不下棋, 生疏了,棋术可能不如从前?。比不得陛下,只怕不能教陛下过瘾。”


    “无妨。”皇帝不在乎这?些,他?明?显对竹清的话更感兴趣, “你且说说北安州怎麽让男子女子一同上书院, 那书院要请女先生还是所有学?生都由男先生教导?”


    “北安州有三?处书院,书院分成上中下三?种班级, 上班只接收考试成绩优异的学?生,亦就?是说,只有优秀的学?生能读。中班略次, 招收成绩合格的学?生。至于?下班, 则是启蒙班,在启蒙班的学?生唯有通过考试后才?能进入中班上班。三?个班级都是不拘老少?、不拘男女, 只凭学?习成绩来说话。”竹清说,她缓了一下,等陛下消化后,又?接着说道:“北安州好学?的人?不少?,偏偏先生与书院不多,萧大人?便组了一个驴车车队,让人?每日接送学?生。”


    相当于?后世的校车了,自然,这?个法子是竹清跟她说的,方便、可操作性高。


    “这?个法子倒是不错。”皇帝赞同,“要是有聪慧的农家?小儿?想要上学?,也不必家?中派人?接送他?,这?样统一接了,安全?省事。”他?不是不知民生的皇帝,相反,在很久之前?,他?就?已?经知道,百姓生存之艰难,一年耕作下来,能有嚼谷剩下就?已?经是风调雨顺的结果,若遇上天灾人?祸,一家?子血汗白费,别说有剩,一日三?餐能吃饱都是幸事。


    更别说读书了。


    可见读书之艰难。


    “这?样的法子却不适用于?其他?州府。”皇帝思索,也就?是像北安州人?不多才?能推行,像那些人?口?众多的富庶之地,这?个法子要耗费的钱财不少?啊!


    “是,在富饶的地方,最好就?是设置门槛,教村里先把他?们教会千字文,机灵、耐得住辛苦的就?送去书院,不能的便留在村里。”竹清提了一个很粗糙的建议,要完善它,得等皇帝自己考虑。


    “说起北安州,微臣又?想起一事,萧大人?为了刺激百姓读书,便拿出自己的嫁妆铺子,好些是需要招人?的,她说如果有读书合格的,经过考核,就?能去她的铺子做事,得一份差事。为着这?份差事,不少?人?家?都愿意让女儿?读书。”科考的艰难不消细说,大部分人?从来没有抱过中举的念头,况且女子不能科考,所以一部分人?家?宁愿困着女孩子,让她们在家?里做活。


    但是涉及到活计,他?们就?肯让女儿?读书。


    “有那等子恶心的人?,想让女儿?出息得了一份差事后,便借口?身体不适让哥哥弟弟顶差,这?样的情况也是有的。萧大人?便罚他?们全?家?,把他?们的恶行写在村口?,来来往往的村民都能看见。他?们便不敢了,再也没有这?等事情发生。”竹清在心里叹气,重男轻女啊,到处都有。


    别提古代,就?连后世,也是常见得很。


    “人?好脸面,所以他?们不敢太过分。”皇帝表示理解,又?兀自沉思,似乎已?经想到了甚麽好法子。


    “你与她有联系?朕命你写信给萧扶风,让萧扶风把详细的做法提一份上来,不走官道。”皇帝说,走官道呈交给他?就?有可能让大臣们知道,这?可不行。


    “欸,那女官是否要选拔?只是这?样一来,人?多了,职位却没有那麽多。不如着重选年龄大的嬷嬷,让她们作尚宫局的粗使嬷嬷,这?就?有了交代。”竹清提议,尚宫局也不是没有斗争,年轻的女官们个个都想出头,倒是不如那些年长的女官心平气和,就?有些四十多岁的女官,干着杂活,但是每天都乐呵呵,也不掺和争权夺利。


    “可以,你安排好。”皇帝点头,“下去罢。”


    “是。”何盛康亲自送了竹清出去,又?跟她说道:“接下来尚宫大人?又?有得忙了,可要注意身子骨。”


    “多谢何公公关怀。”竹清颔首,“我?干娘日日教人?熬补汤给我?喝,倒是不觉得累。何公公伺候陛下,隔三?差五的也得熬人?参汤来补补气血。”


    “这?是自然。”客套一番之后,何盛康正准备往回走,可巧看见明?黄色的仪仗正往勤政殿来,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子,上前?行了礼,“奴才?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罢。何公公,不知陛下可忙?”皇后下了轿撵,又?想到方才?看见的人?影,便问道:“可是尚宫局的女官来过?”


    “正是,陛下有事问尚宫大人,这?不,娘娘您来之前?,尚宫大人?才?走。娘娘且稍等,容奴才通报。”何盛康解释完就进去了,没有瞧见皇后眼神的变化。


    皇后胡思乱想,丁香握了握她的手,让她回过神来,待何盛康再次出来,她这?才?进去了。


    “臣妾参见陛下。”对着皇帝,皇后笑容满面,“臣妾带了参汤来,陛下可要尝尝?”


    “嗯。”皇帝不会不给皇后面子,但是他?现在在想萧扶风的做法,便只缓慢地喝着,精神头不在这?儿?。


    皇后见了,抿了抿嘴唇,问道:“陛下,今个小厨房里新进了一笼子鸽子,臣妾吩咐他?们做烤乳鸽还有竹笋鸽子汤,陛下要去小厨房用晚膳麽?”


    “不了。”在皇后惊诧的眼神中,皇帝头也不抬地说道:“朕今晚有事,政事要紧,便在勤政殿吃,你教人?送来勤政殿即可,何盛康会安排好的。”他?是皇帝,不需要迎合任何人?。


    “是。”皇后笑容有些勉强,她不得不多想,那尚宫才?来过勤政殿,陛下就?拒绝了她,这?……


    *


    “先别回椒房殿,去千鲤池。”轿撵上的皇后吩咐,于?是前?头的太监转了一个弯儿?。皇后高高在上地望着来来往往向她行礼的宫人?,内心很迷茫,方才?她与陛下只聊了几句,接着便无话可说了。


    她在闺中学?的琴棋书画,似乎一点用处都没有。那些东西能让她变成一个贤良淑德的正妻,能让她声名在外,却不能让她与夫君举案齐眉。


    “你们都下去。”丁香看出皇后需要疏导,她把其他?宫人?挥退,只留下她自己跟在皇后身边,她说,“娘娘您瞧,鲤鱼多漂亮啊,那条跳起来了,活泼得很。要不要奴婢使人?去拿鱼粮,让娘娘喂鱼?”


    “不必了。”皇后看着几条跳来跳去的鲤鱼,只觉得心里烦闷。语气很不好地说道:“难不成只有活泼的鲤鱼能吸引人?注意?那底下的,安静的,不招人?注意的,难道就?不是一条好鱼儿?了?”


    “娘娘,奴婢失言了。”丁香脸色一变,立马跪下来,左右开弓地扇着自己巴掌,一下接一下,皇后不喊停,她便一直扇,直到她的脸热热的,不太明?显地肿胀起来,皇后才?说道:“行了,起来罢。”


    “谢娘娘。”丁香一时不敢开口?了,她知道皇后这?段时间心情非常差,在贤妃有孕之后,谢家?曾经写信进宫催娘娘赶紧有孕,可是这?种事情哪儿?是催就?能有结果的?


    娘娘郁郁寡欢,再加上今日请陛下去椒房殿不成,心情就?更加糟糕了。


    “好丁香,本宫只是突然糊涂了,待回去后,小厨房做的烤乳鸽便给你两只。”皇后只看了丁香两眼,便移开了视线。一个奴婢,怎麽敢怪主子呢?


    再多的话皇后便没有说了,她也知道在外头不能甚麽话都说,隔墙有耳。摸了摸肚子,她叹气,教丁香去传太医,便离开了千鲤池。


    赶巧经过御花园时,瞧见了两个妃嫔在扑蝴蝶,其中一个身形圆润,脸上有肉,不是常见的婀娜多姿的女子,正是曲贵嫔。


    “参见皇后娘娘。”远远的看见仪仗,曲贵嫔与班美人?便上前?,待皇后走后,班美人?这?才?与曲贵嫔说道:“曲贵嫔,您说皇后娘娘这?是怎的了?是不是心情不好?”


    “别胡说,这?那儿?是我?们能掰扯的?好了,本宫宫里还有事,不与你一起抓蝴蝶。”曲贵嫔说,离了御花园,曲贵嫔的贴身宫女还愤愤不平,“主子一个人?扑蝴蝶,偏她要死皮赖脸的跟着,如今还嘴上没门,当真不是个可结交的。”


    “甭管她,往后远着就?是了。”曲贵嫔也不喜欢班美人?。


    *


    尚宫局要招女官了!


    此?消息一出,宫中的宫女嬷嬷们都精神一震,个个都在询问是不是真的,条件是甚麽,招多少?人?。


    “当然是真的,那告示就?贴在尚宫局的门口?,但凡是认字的,都不会认错。告示写了,此?次不招十五六岁的宫女,20至40岁的姑姑嬷嬷们可以去试试,招粗使嬷嬷呢。”


    “啊,那咱们不合适,我?还想着有机会呢,这?一年我?见天儿?地看书,眼睛都要看花了,你们瞧瞧,我?把这?书页都翻得皱巴巴。”有一个小宫女垂头丧气,心情大起大落。


    自从宫中甄选女官,尚宫大人?就?请示陛下,在宫中偏僻的西六宫开了一个宫殿当藏书馆,主要是给宫女太监们借阅的。


    凡是想要进尚宫局的,就?没有不借书,特别是在看见女官们待遇后,一个个读书的热情就?高涨,谁不希望自己是下一个进尚宫局的?能作女官,在宫里威风地行走,到了冬日,还有轿子。


    “招嬷嬷?那这?个我?可以,小红小红,你快与我?说说要甚麽样的。”


    “欸去去去,你不过是倒马桶的,哪儿?轮得到你了?你认字麽?识书籍麽?”


    类似这?样的对话发生在宫中的各个角落。宫妃身边的得意人?自然不消想进尚宫局,但是对于?宫中底层的宫女嬷嬷来说,尚宫局却仿佛一根救命稻草,只要抓住了,马上能脱离苦海。


    所以在宫中,最受小宫女们关注的地方不是勤政殿,不是承乾宫,也不是椒房殿,而是这?尚宫局。


    “哪怕是招粗使嬷嬷,也要识字。”竹清与黎司宝说,“不过倒不必要求会考试,我?会另外出一道卷子,简单得考一考她们。”


    这?些嬷嬷是为了日后女子科举所培养的,最起码要认字,不然走出去多跌份。


    “尚宫大人?,贤妃娘娘要求尚宫局送画眉的金铜黛过去。只是最后一盒金铜黛已?经被陛下赏赐给了曲贵嫔,我?们该如何回话?”


    “我?记得那金铜黛一共只得五盒,两盒给了太后娘娘,两盒给了皇后娘娘,这?最后一盒,给了曲贵嫔。曲贵嫔当真受宠。”黎司宝在一旁说,“不过贤妃娘娘恐怕还不知道最后一盒给了曲贵嫔。”


    “黎司宝,你带人?走一趟,去长春宫与贤妃说一说。若是她发脾气骂你,你也只当没听见,回来我?让小厨房给你加餐。”竹清说,黎司宝没甚麽不应的,立即去了。


    各司女官偶尔有小摩擦,不过都不严重,上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尚宫局的日子平淡如水,但是却是竹清最喜欢的节奏,只是八月份时,外头却有人?给竹清传信,是大理寺的大理寺丞,隋大人?。


    竹清不知他?有何事,应了他?的邀约,在宫外的行福酒楼里与他?会面。两人?都很低调,除了隋大人?,另有一竹清不认识的官员。


    “这?是京城附近的大业县的县丞,安大人?。”隋大人?介绍,“这?位可是宫中大名鼎鼎的女官尚宫大人?,竹清。”


    “久闻大名啊,尚宫大人?。”安大人?自认为是几品小官,故而起身弓腰,丝毫不敢拿大。


    “安大人?。不知隋大人?与安大人?今日怎麽有空找我?喝茶。”竹清疑惑。


    “不是喝茶啊,尚宫大人?,你要遭大祸临头了。”隋大人?语气加重,“这?不,我?一听见消息,就?火急火燎地来找你。”


    “甚麽祸端?”竹清经过大风大浪,可不会被轻易吓到,“我?近日都呆在宫里,连外头都没有去过,又?不能惹到甚麽人?,这?是怎麽回事。”


    “此?事由安大人?与你说,他?知道的最清楚。”隋大人?看向了安大人?,“麻烦安大人?再说一遍。”


    “是这?般,大业县有个平民打死了人?,那人?也是农家?的孩子,原本这?案子县令就?能判,平民打二十大板后流放,他?不服气,找了自己的姐姐,他?姐姐是在宫中尚宫局当女官的,给县令大人?试压,可是我?们这?位县令,最是不畏强权,不怕女官。那女官见县令维持原判,便搬出了尚宫大人?您。”安大人?喝了一口?茶,又?说道:“女官说她是尚宫大人?器重的人?,得罪了她就?等于?得罪了尚宫大人?,我?们县令还是怕尚宫大人?的,便想着改判……”


    竹清神色变得凝重,涉及到这?些事情,可不是随随便便能解决的,搞不好她尚宫这?个位子就?丢了——皇后已?经盯上她了。


    “原是这?般压下去也好,总归没有事了。可坏就?坏在,那农家?的孩子大有来头。”安大人?与楼下讲故事的惊堂先生一样,把人?的好奇心高高吊起,他?却不慌不忙,说道:“文昌伯你们可知?”


    “没有儿?子那个文昌伯?”竹清挑眉,整个京都都知道,文昌伯虽然有一张好脸面,但是因着夫人?身份高而惧怕她,导致膝下没有一个儿?子。他?不敢纳妾,文昌伯夫人?只给他?生了两个女儿?。京都的一些官员说,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像文昌伯那样的男子,窝囊废物。


    “这?与他?何干?你不会想说,被打死那个,是他?的儿?子罢?”


    安大人?恭维了一句,“尚宫大人?聪敏。正是,那农妇也不是地地道道的农家?妇人?,而是被他?赎身的戏子,只不过养在村子里,且与文昌伯手下的一个小子成了亲,以作掩护。”


    “这?个妇人?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不得了,那可是他?的心肝肉,他?每个月都会去瞧那母子俩。得知唯一一个儿?子死了,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那女官又?扯着尚宫大人?您的皮子,少?不得要您正面与文昌伯对上。”安大人?看了看竹清,说道:“文昌伯府虽然没落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还有三?五个好友,真要给您找麻烦,也是容易。”


    “如果他?以此?告到大理寺,京都的人?都会知道。”平民犯罪一般由通判与县令裁决,但是贵族若有事状告,则是由大理寺受审,如果闹到那个份上,尚宫这?个位子,她还能保得住麽?


    “他?不是惧怕夫人??敢捅这?件事出来?”竹清边问边思索,就?听见安大人?又?说道:“一个儿?子呐,他?私底下混了许多女子,甚麽娼妇,戏子,扬州瘦马,小官家?的女儿?,多了去了。可就?那个戏子给他?生了儿?子。”


    “他?如今四十有五,说不得,再也不能生的。您说,值不值得他?豁出去?甚至不惜得罪夫人?家??”


    竹清不是文昌伯,所以很难理解他?的心情,但是只要有这?种可能,她就?必须要预防文昌伯会对付她。


    “此?事还是多谢安大人?。隋大人?,大理寺那边……”


    隋大人?抬手,“如果文昌伯报到大理寺那里,我?会为你遮掩几天,让你有时间去解决,这?个你自是不必担心。”


    “那就?多谢隋大人?,安大人?了。”


    *


    “赵小儿?。”马车上,竹清轻轻说着这?个名字,她记得这?个女官,是司修司的掌珍。在尚宫局的女官当中,她算是好学?的人?,有甚麽不懂的地方,不问她就?去问李司修。但是她从来都不知道,她在外面借她的名义给他?人?施压。


    “尚宫,您怎麽了?”谢掌典问道,“尚宫大人?有甚麽烦心事,只管与下官说,下官能为您分忧。”


    “谢掌典,你去帮我?查一查文昌伯夫人?……”


    *


    中午了,正是下值吃饭的时候,尚宫局的女官们三?三?俩俩结伴同行。


    “小小,你今日一日都魂不守舍的,这?是怎的了?”


    赵小儿?摇摇头,又?问道:“你说尚宫大人?今日怎麽不在尚宫局?我?好似没有瞧见她,谢掌典也不在。”


    谢掌典是陆司仪的人?,陆司仪又?是尚宫大人?的干娘,所以尚宫大人?喜欢带着谢掌典做事。


    “小小,你真是努力,又?要找尚宫大人?解答?我?也不知道尚宫大人?去哪儿?了,或者是回了承乾宫?或者是去了御前??小小,不要着急,尚宫大人?又?跑不了。”


    赵小儿?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那我?再等等。”她既担心尚宫大人?知道,又?担心尚宫大人?不知道,那个文昌伯说不会给她们好果子吃,如果尚宫大人?知晓了,看在她是女官的份上,多多少?少?应该会帮一帮她罢?


    这?麽想着,赵小儿?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好不容易吃完一碗饭,就?看见有个不太熟的女官进来,先是扫了一圈,眼神放在她身上,“赵掌珍,尚宫大人?有请。”


    赵小儿?到的时候,正好看见顶头上司李司修从里面出来,与从前?不同,这?回李司修看见了她,却没有拍一拍她的肩膀,给她勉励。


    李司修看她的眼神像冰块一样,刺得她浑身一个哆嗦。


    “尚宫大人?。”赵小儿?忐忑不安地唤了一声,却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她微微抬眼,正巧与尚宫大人?对视,那眼神与李司修的一模一样。


    “赵掌珍,是甚麽让你以为,可以借用我?的名义在外面生事?”


    哄得一声,赵小儿?只觉得脑袋里似炸开了花儿?,让她头晕目眩,一时间失语了。


    “尚宫大人?……”赵小儿?第一个反应不是认错,而是求情,“尚宫大人?,您帮帮我?的弟弟罢,他?才?十五岁,不能挨板子,也不能流放啊,不然我?整个家?都得散了。”


    是的,在尚宫大人?质问她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替不成器的弟弟求情。


    “赵掌珍,我?记得从前?你面对那些喜好打人?的纨绔子弟,都是愤愤不平,希望他?们能倒大霉,怎麽到了自己弟弟身上,就?不是这?样了?”竹清面无表情,说道:“还有,是我?的善良平和给了你错觉,让你觉得我?是一个有求必应的人??”


    “赵掌珍,你来找我?问问题,我?很乐意解答,这?是我?的风趣。但这?不是你逾越的理由。我?已?经向李司修说明?,你这?个掌珍贬为最低等的女官,等我?处理好事情后,会宣判你的去处。”


    第108章 女子封爵,英山伯


    “今日整个尚宫局都?安静了, 你没有发现,她们不敢高声,不敢叽叽喳喳的?讨论时新的?珠花,衣裙。”陆司仪慢慢地说道:“她们在怕你。”


    自从司修司的?赵掌珍被贬, 随后没入行狱司之后, 尚宫局所有女官都?噤声了, 她们只知道赵掌珍犯错,却不清楚到底是甚麽样的?错误才导致这样的?下场。


    “我从前想着帮一帮她,她问我问题, 我都?会替她解惑,看她因为解答题目而?高兴,我也跟着高兴。但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她是那样的?人。”竹清神色复杂,赵小儿这个举动, 跟外?面的?狐假虎威的?贪官污吏有甚麽区别?


    还堕了尚宫局的?名声!


    “我的?好女儿,人都?是多面的?。”陆司仪安抚她,“别难过,你一手带起了她, 心血是浪费了, 但是有了经验,带下一个便是更快的?。”


    “只要是个人, 都?有自己的?想法,赵小儿好学,积极向上, 与她救弟弟, 为了弟弟借势压人不犯冲突。说句不好听的?,宫中哪儿来那麽多讨厌家人的?宫女与女官?她们生来就不能与家中分割, 都?是血脉。”陆司仪叹息,真真正正不受混账亲人影响的?女官很少,依她的?观察,给家中寄银钱回去的?女官,已经是少有的?清醒。


    大?多数的?女官,都?是在尚宫局谋一份工作,然后改善家人的?生活。


    “竹清,你想要做的?事,任重?道远。”陆司仪说,“设立尚宫局容易,招女官也不难。但是想要改变她们的?想法,却是难之又难。”


    “她们在家中生活几?年、十几?年,一颗心托付在家里,哪怕父母不顶事,兄弟姐妹依赖她,她也不会改的?。”


    观念哪里这麽容易改变了?


    “我只是希望她们的?生活好过一些。”竹清长叹一口?气,都?是自己一手选拔、带起来的?女官,实在是不忍心她们变成那副模样。


    “罢了,不提了,干娘,我有事需要您……”竹清打算釜底抽薪,直接越过文昌伯,把文伯夫人约出?来。


    翌日,果然不出?所料,文昌伯向大?理寺状告竹清,说她仗势欺人,活活打死了他的?儿子。


    这事被隋大?人按住了,暂时不发。


    第三日,竹清见到了文昌伯夫人,她与竹清想象的?不一样,似乎久病了许久,一张脸苍白得没有底色,连嘴唇都?隐隐泛着青色。


    “文昌伯夫人,请坐。”竹清客气地把她迎进门,“实在是叨扰夫人了,只是正有一件事,不得不告知夫人。”


    “甚麽?”文昌伯夫人与陆司仪是相?识,故而?没有寒暄,而?是直奔主题,“我与尚宫大?人似乎毫无交集,尚宫大?人怎麽会有事同我说?”


    竹清把文昌伯孩子的?事说出?来了,“文昌伯夫人,我不是要包庇下属的?弟弟,实际上,那赵掌珍已经被我下了行狱司,只待这边的?事一解决,就给她定罪。”


    “但现在问题是,我没有做过的?事,文昌伯却以此告我,大?理寺一旦受理,只怕我们两家要闹成仇人了。”


    文昌伯夫人只是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咳嗽两声,过了许久,她才说道:“呵,儿子,我早有猜测。”


    毕竟是枕边人,她不可?能一直被蒙在鼓里,只是没想到啊,都?活到这个岁数了,他的?儿子死了。


    “哈哈哈哈哈——”文昌伯夫人的?笑声有些刺耳,“他真真是活该啊,命里注定无子。难怪他这几?日都?吃不下饭,又整日整日不着家,只怕是去搜罗人脉对付你。”


    陆司仪曾与竹清说过文昌伯夫人,她是与文昌伯青梅竹马,而?且指腹为婚,只是一家站错队没落了,一家却抓住机会蒸蒸日上,不巧,文昌伯夫人娘家就是那走上高位的?。


    因着年少的?情份又兼夫人娘家的?兴盛,文昌伯被死死压住,不得纳小娘。婚后头几?年,文昌伯还是很乐意的?,可?是直到文昌伯夫人生下第二个女儿,且被郎中诊断为今后不能生育,夫妻俩的?感情就开始变化?了。


    对于文昌伯来说,一个不能为他生儿子的?正妻就应该殷勤地替他纳小娘,还是多多的?才行,可?是文昌伯夫人不仅没有这样做,还阻止他去外?面寻高兴。


    “那时候我娘家想着替我找医术更好的?郎中甚至是太医,为我治疗身子。”文昌伯夫人叹息,“可?惜我终究不能生了。”


    从那以后,文昌伯没有再说过要纳小娘,只是文昌伯夫人发觉,他在外?边有人了。不能接进府里的?外?室,文昌伯夫人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


    “他如此不知死活得罪了你,正好,我这里有一份东西你应该感兴趣。”文昌伯夫人递给了竹清,那里记录了一个女子与多人纠缠不清。


    “这是……那个为文昌伯生下儿子的?女子?”竹清询问,文昌伯夫人点头,她就说道:“那岂不是说明,那个儿子有可能不是文昌伯的??”


    “他想着把人当傻子,让别人呆在外头替他养大?儿子,却不知,戏子本?无情,他遭人戏弄了,出?钱替旁人养大了儿子。”文昌伯夫人嘴角勾起一抹讥讽,“他火急火燎,不惜赔上整个文昌伯府也要把你拉下来,送进刑部大?牢,可?惜,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儿子不是他的。”


    文昌伯夫人痛痛快快地说道:“他就没有生儿子的?命!”


    “你且放心,我娘家不会站在他那边。”


    竹清点点头,放心了,虽然文昌伯惹出?了事,但是夫妻本?一体?,她也担心文昌伯夫人让娘家插手。


    “我正预备着与他和离,这麽多年来,我原本?想着糊涂过一生,不曾想,临老?了,却忽的?清醒。”文昌伯夫人说罢,不愿意再多说心里话?,而?是指了指那份证据,说道:“你把这个给他,让他自己查,自然能有结果。儿子不是他的?,他也就不会告你了。”


    “多谢夫人了。”竹清来之前不曾想能得到这份意外?之喜。既然有了惊喜,那她就得回礼。她看了看文昌伯夫人,观她脸色,说道:“夫人,你病了很久了吗?”


    “几?年了,断断续续的?,若不是今日陆司仪相?邀,我都?不会出?门,怎麽了?”文昌伯夫人问,“是我太过憔悴了?”


    “不,我只是想说,你中毒了,需要寻太医好好瞧瞧。”竹清说完后,看见文昌伯夫人瞪大?眼睛,脸上没有了风轻云淡的?神情,她呼吸急促,忽的?捂住心口?,“最想我死的?,只有他……”


    这些年,她也给文昌伯纳了几?个小娘,但是都?无所出?,所以她们也不敢跳到主母头上,所以,只剩下一个人……


    “文昌伯夫人。”竹清与陆司仪一左一右扶住她,又唤来文昌伯夫人的?贴身丫鬟,随后一阵兵荒马乱,请郎中,煎药,给文昌伯夫人娘家去信。


    文昌伯夫人的?哥哥派人来接她,马车上还有她的?嫂嫂,看样子,文昌伯夫人定是很受宠的?。


    竹清当面转交了那份证据给文昌伯,尽管当时文昌伯恨不得撕碎她,但是一看见证据,他失魂落魄,嘴里喃喃自语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怎麽会这样……”


    过了五日,在大?理寺内的?状告被撤回了。


    “文昌伯这回有麻烦了。”陆司仪来寻竹清,“文昌伯夫人要告他谋害嫡妻,不敬妻子,此事在外?面沸沸扬扬,大?多数人都?等着看好戏。”


    “那她应该不要和离了罢?”


    “自然,如果顺利,文昌伯会被下狱,文昌伯府的?一切都?是文昌伯夫人的?,这比直接和离要有利得多,她可?不是傻子。”陆司仪解释,又说道:“对了,文昌伯夫人托我转告你,她预备着好好感谢你,谢家那边有人查你和文昌伯之间的?事,她给遮掩了。”


    “嗯?”竹清直接就猜到了应该是皇后嘱咐的?,“那我还真的?要收下这份大?礼了。”


    “可?不,谢家查你,肯定不能有好事。”陆司仪也知道竹清与皇后不对付,“且等着,若皇后久久不能掌握尚宫局,她迟早要对你出?手,解决问题的?最快法子就是,你非死即残。”


    “竹清,你要小心。或许现在不动手,以后呢?”陆司仪肯定是站在竹清这边,但是她们这样的?身份,如何能与皇后抗衡?


    “我会想法子的?。”竹清说,“现在不提这个,赵小儿怎麽样了?”


    “我已经向太后请示,赵小儿赶出?尚宫局,太后说这样的?人不能留在宫里,便让她去行宫里做个扫洒宫女。”


    陆司仪点点头,“她在行狱司里一直叫屈,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又提起自己对尚宫局贡献,尚宫大?人不能这般对她。好一个颠倒是非黑白的?人,从前真是看错她了。”


    “每个人都?会规避风险,尚宫局的?女官大?多心地善良,但是也不乏有自私自利的?人,不可?避免。”竹清起身,“干娘,劳您告诉马司长,赵小儿尽快送去行宫,让她安静的?去。”


    “知道了。”陆司仪颔首。


    一场风波就这般消失,竹清保住了自个的?名声与位置,只是到底让她知道,皇后可?能容忍不了她太久。


    比起大?权在握的?太后,皇后的?确可?怜了一点,原本?由皇后做主的?尚宫局不能经她的?手,相?当于她的?权力被大?大?减少,又加上她暂时没有生下一儿半女,自觉地位不牢固,可?不就是不安。


    赵小儿一事给竹清提了一个醒儿,她调查了尚宫局上下,那种很张扬的?就得约谈,如此清理一遍,女官们都?变得安分守己。


    日子就这般一日一日过去,八月底这日,竹清领旨,去为文昌伯夫人宣旨。


    经过大?理寺查证,确定文昌伯谋害嫡妻王氏,陛下恼怒,剥夺了文昌伯的?爵位,困于蚕丝夹道,终身囚禁不得出?。文昌伯府的?一应家产皆由文昌伯夫人王氏做主,再,封王氏为英山伯,居原文昌伯府。


    “恭喜英山伯,你可?是京都?唯一一个拥有爵位的?女子,真是让人羡煞。”竹清把圣旨给英山伯,看她怔怔的?模样,又提醒道:“英山伯,陛下说了,你的?爵位可?由女儿继承,三代不降爵,世世代代皆为英山伯。”


    “劳尚宫大?人转告,我明日去向陛下叩头谢恩,这真是莫大?的?恩遇,我做梦都?没想到,陛下竟如此善待我……”英山伯眼泪刷啦一下就流下来了,这些天她内心煎熬,枕边人毒害自己,那她过去还抱有的?一丝情谊算甚麽。


    可?瞧见这册封她的?圣旨,她忽然觉得,去他遭瘟的?文昌伯,她遭受的?苦难都?不算甚麽,能得一个爵位,往后谁不客客气气地待她?


    “说起来,我还要多谢尚宫大?人。”英山伯感叹,若陆司仪邀她时她没有带上那一份证据,竹清自然也就不会告诉她中毒了,后续的?一系列的?事不会发生,更别提她得了英山伯这个爵位。


    “英山伯要谢我,我也要谢英山伯。”竹清说,两人对视一眼,皆笑了,以利益相?识,如今却诡异的?有了一丝丝情感,不过这种感觉不坏。


    特别是两人都?想要留住这份人脉,英山伯很热情地接待了竹清。恰巧走过前花园,有几?个奴仆被堵住嘴带走,英山伯并且解释道:“是从前伺候他的?,还有老?夫人那里,她是我的?婆母,我也会养她,只不过有一些挑拨离间的?恶仆,就不必呆在她身边服侍了。”


    竹清明白,这是英山伯排除异己呢。


    “我从前住在这儿,可?这是头一回,我能真真正正做主,当这府里的?主子。”英山伯突然说,感慨过后,又招呼竹清上座。


    “英山伯,陛下想来是不希望你郁郁寡欢,长久禁足于家的?。既然已经封了英山伯,便时常出?去走走,宴席也可?以参加,让外?头的?人都?看看,英山伯你气概不输男子。”竹清这话?是替陛下传的?,毕竟给王氏封了英山伯,那就有陛下的?用意。


    女子封爵,除了开国时期,这还是头一个呢。


    “我明白。”英山伯若有所思。


    更多的?竹清不会与她说,反正英山伯领悟到最上边的?意思就可?以了。


    ——既然暂时不能让女子科考,倒不如让世家中出?现女爵,从内部开始瓦解世家大?族的?坚定。利益能动摇坚定的?信念。


    这就是陛下的?新法子。


    他在一步步尝试。


    而?竹清,则是帮他做事的?左膀右臂。


    *


    尚宫局即将招收一百个粗使?嬷嬷,是最低品级的?女官,考试也不难,所以不少符合条件的?姑姑嬷嬷们都?报名了。


    人一多,需要解决的?问题接踵而?至,居住的?地方,量身定做的?官服,办公的?地点。


    尚宫局的?所有女官,不论官阶大?小,皆有自己的?办公的?位置,这是竹清为她们争取到的?福利,闲暇时,不必像殿中省的?太监们一样只能坐在台阶上。


    所幸当初尚宫局建造时,竹清特意拆除了一部分的?建筑,随后预留出?来,此刻就能用上了。


    “李司修,让司修司的?女官手脚快一些,利索一些,这边要起一栋三层的?小楼。”竹清指给李司修看,这不是巧了麽,修筑小楼宫殿的?恰好是司修司的?事,李司修自然上心,给了竹清一个确切的?时间。


    “尚宫大?人,皇后娘娘请您去椒房殿一趟。”


    皇后请竹清,可?就不再像之前那麽好说话?了,她是挑刺的?,把账簿递到竹清跟前,问她怎麽有些数目对不上。


    她们两个之间,已经是针锋相?对了。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尚宫局算账的?方法经过一些改良,故而?用旧时的?法子是很难算准确的?,这并不是司计司的?女官们做假账糊弄主子。”竹清解释过后,对皇后笑了笑,随后又对陈司计说道:“去给皇后娘娘算一遍,记着要慢一些。”


    “是。”陈司计果然按照司计司算账的?法子给皇后演示了一遍,这个过程要花不少时间,毕竟陈司计算账再快,算盘拨得噼里啪啦响,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把十几?页账本?全部对好。


    皇后坐在上首,竹清坐在下首,明明没有对视,也没有人言语,竹清的?态度也很尊敬。但是皇后就是觉得一股淡淡的?不适从心底慢慢涌上来——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但是她总觉得,竹清不应该这般平静。


    这会让她不舒服。似乎有甚麽,是她无法掌控的?。


    自从喝调离的?药后,她的?心情一日比一日差,似乎总是有难以抑制的?躁郁盘旋在心头,以至于她如今看谁都?不顺眼,尤其是竹清。


    她不敢对太后如何,但是一个尚宫,她却是想动了。如果能抓到竹清的?把柄,哪怕太后再坚持,也不能让一个人品有瑕疵的?人作尚宫,可?惜,谢家的?调查,被竹清的?人挡回去了。


    她很难对付。皇后想。


    “娘娘,结果。”陈司计捧了账簿递到皇后面前,皇后没有叫她起来,而?是就着这个动作,慢条斯理地看起来。


    只是在看见结果的?时候,她的?脸色微微一变,竟真的?没有错。


    竹清眉心动了动,想抓她的?错?那她也握住她的?不足,大?家各自握着筹码,最好是相?安无事,不然她也不会客气。


    她可?以主动让出?尚宫的?位置,但是绝对不能是被揪出?错误与不足,在羞愧与丢脸当中狼狈下台。太后却是不会过多插手这件事,一来以后尚宫局定是皇后的?,二来,如果她被皇后搞下去,太后只会想:怎麽这麽没有用。


    所以说,还是要靠她自己。


    换句话?说,她与皇后,一强一弱。东风压西风,还是西风压东风,就要看各自的?手段。除了正一品的?官阶与自身的?能力以外?,她还是太后的?人。筹码足够与皇后掰手腕了,暂时。


    真是有趣。竹清感觉到灵魂在颤栗。


    “如此,倒是本?宫的?不是了,劳尚宫与陈司计走一趟,陈司计,你把这计算的?法子告诉丁香罢,往后有甚麽不懂的?,丁香就能给本?宫解答,也不必你们时时到椒房殿来,太过于麻烦了。”皇后用命令的?语气说,她看向竹清,询问道:“尚宫,你觉得可?好?”


    “皇后娘娘的?吩咐,微臣等人莫敢不从,陈司计,你可?听见了?每日空出?时间来椒房殿教丁香,没有问题罢?”竹清问,语气有一丝丝沉,除了亲近者,并没有人发觉她的?不悦。


    陈司计作为下属,自然站在竹清这边,顺着竹清说话?,“是,微臣领命。”低眉顺眼的?模样,却是对着竹清回话?,而?不是对皇后。


    但是皇后却不能挑她们的?错误。


    “麻烦两位大?人,丁香,送两位大?人出?去。”待竹清与陈司计走后,皇后疲惫地闭上眼睛,她想,哪怕是贤妃德妃甚至是上官氏的?小娘子,家中也不会教她们如何与官员作斗争。


    尚宫局的?女官,不是她可?以随意命令的?宫女,而?是需要好声好气对待的?女官,有编制的?官员,棘手得很。


    更何况,她面对的?人,是一个跟着太后从腥风血雨中闯出?来的?心计官员,不是一个任她搓圆揉扁的?女子。


    真累。


    回尚宫局的?路上,宫道宽大?,且扫洒的?宫女太监们离她们远远的?,陈司计暼了她们一眼,低声与竹清说道:“尚宫大?人,我们真的?要去椒房殿麽?教会了丁香,那咱们……”


    她也明白,尚宫不受皇后信任,如果换一个受信任的?当上司,那她们未来如何可?说不准。


    且以竹清的?做派,陈司计当然拥护她。


    “慌甚麽?陛下还惦记着新选拔女官们的?办公小楼何时建成。”竹清说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陈司计一下子就听懂了,这是要用陛下去压皇后娘娘?


    “回去让李司修加快速度,还有巧司衣的?司衣司与黎司宝的?司宝司,女官制衣所用的?布匹与规定的?首饰这两样的?申请马上打到司计司,等着司计司审核。”竹清笑了笑。


    一切准备妥当,就等着司计司核算支出?与陈司计批准,可?如果这个时候,陈司计去了椒房殿,司计司办事的?速度大?大?降低,最急的?不是她,而?是一直心里有数的?陛下。


    陈司计一日不批准,其他几?个司就不能得到银钱去置办采买,甄选女官的?考试就晚一日考核。一层扣一层,问题出?在皇后身上。


    “可?是尚宫大?人,陛下知道了,会责备皇后娘娘,并且让我回去尚宫局,再也不去椒房殿麽?”陈司计还有疑惑,她毕竟不太了解陛下。


    “会的?。”竹清说,陛下有点强迫症,他想要做的?事就必须在计划的?时间以及范围内办成,不然会烦躁。


    皇后虽然是他的?妻子,但是显然与他有些疏离,换句话?说,皇后不值当他让步。


    此路可?行。


    第109章 皇帝的思量


    与皇后第一回的交锋短暂的结束了, 但?是竹清知道,皇后不会善罢甘休,她定会伺机而动?。


    正想着要如何约束自己以及尚宫局的女官们,齐司乐就脚步匆匆地来找她, 面上神色严肃, 嘴唇抿紧, 似乎有甚麽不好的事情。


    “怎麽了?”


    “尚宫大人。下官,唉……”齐司乐坐下后就开始叹气?,“是司乐司有两个女官, 她们想着勾引陛下,一步登天,去作那宫妃主?子,不作司乐女官了。”


    “你预备怎麽做?”竹清指尖轻轻点着桌面,每个司都有自己的问题, 司乐司就是从前的乐坊舞坊组合的,都是跳舞唱曲以供主?子们欣赏观看,哪怕现在作了女官,她们心里还是拐不过弯来, 经常需要上司的安慰。


    也是因为这个, 女官们不被外?头的朝堂官员承认,哪里有官阶的官员会在宴席上翩翩起舞, 像个玩物的?


    “把?她们赶出去。下官与她们聊过了,她们都觉得不公,说大家都是尚宫局的女官, 凭甚麽旁人就能?得到?尊敬, 而她们就只?能?继续供人玩乐。”齐司乐解释完,又拧眉, 说道:“真是可恶,她们能?当女官,都不需要经过考核,因着从前的身份白捡了女官的官位,哪怕是九品芝麻官,那也是多少宫女艳羡的?”


    “杀鸡儆猴,以儆效尤。那就用她们两个为司乐司的女官们狠狠紧一紧皮子,告诉她们,想作宫妃可以,但?是不能?以尚宫局女官的身份。有人想试试的,就让她先退出尚宫局,别拖累我们。”竹清尽显冷漠,经过了赵小儿那件事,她如今忍耐力可是大幅度下降。


    “是。”齐司乐起身,又说道:“下官会管好她们,让她们心里那不该有的念想别做。”


    又过了十来日,忽的听闻,曲贵嫔有喜了。陛下大喜,一连几日都去了曲贵嫔宫里用膳。


    *


    待天气?冷了,宫中的树掉落黄色的叶子,教宫人们好生恼怒,扫完一次又掉,没完没了,就不能?不长麽?


    宫中盯着陛下的女子不少,不过陛下已经十来日不曾进后宫了,哪怕是长春宫的贤妃去请,也不过几回去一回。


    这日竹清休沐,恰好太后身子不适,没有去上朝。皇后来承乾宫看望太后,做足了孝顺的姿态。


    待皇后走后,太后问竹清,“你说,哀家甚麽时候把?尚宫局交给她?省的她一天天胡思乱想。”她不可能?一直握着尚宫局,只?是放权不能?太快,要慢慢来。


    “左右让皇后娘娘先学着八司的运作,待她熟悉后,交给她几件事历练历练,也就成了。到?时候奴婢就能?常伴太后身边。”竹清说话不算直白,太后却听懂了,“她若是掌控尚宫局,必定把?你换了。”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身边得用能?用的人不少,随便挑一个出来都肯定能?胜任尚宫这个位置,想必皇后娘娘也想让奴婢陪伴太后。”皇后日日来,与太后的感情眼看着在升温,竹清自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为自己谋权划利,得谦让一些,为自个留一条后路。


    “难为你能?这样想。”太后赞许,“不错,且等到?那日,让她自己想尚宫的人选去罢,左右哀家是不管的。”


    瞧瞧,太后与皇后终究不可能?太僵硬,也许一年,也许两年,又或者皇后惹怒了太后,得等个三四年,太后才会把?尚宫局交给她。


    “前朝的事已经够哀家头疼了,后宫由皇后打?理正好。不过她最好再缓缓,太心急了。”太后也知道皇后想抓竹清的错处,所幸竹清处理得不错,没有让她分心。


    *


    皇帝近日一直计划如何使世?家大族们让步,册封女子爵位是一个做法,还有些迂回的法子——竹清递交给他的,萧扶风在北安州推行的政策。


    他可以挑适用的,用在全?国各地,若果真好,到?时连成一张网,把?整个大文朝的国土笼罩进去。


    只?是那样的话,他需要一个信任的人替他办事,特别是,这个人得是个女子,若换了男子,少不得敷衍以及阳奉阴违。


    竹清。她是最好的选择。


    皇帝一边细想,一边喝茶,两年、三年?最多两年,他布的网就成了,届时就可以让竹清下到?各州稳定人心,随后大力推广书?院、女子科考。


    “竹清最近在做甚?”


    何盛康心里苦涩,他的陛下哟,他又不是伺候尚宫大人的,哪儿知道这些个?然?而再如何腹诽,他还是要回答的,“启禀陛下,前几日皇后娘娘把?尚宫大人唤去了椒房殿,想必这些天除了忙着女官考试外?,就是去椒房殿了。”


    “皇后怎麽把?她叫去了?”皇帝皱眉,竹清可是有能?力得很,去椒房殿,岂不是大材小用?


    “奴才也不知,似乎是因着尚宫局的事?不过也是,皇后娘娘多了解一些,往后管着尚宫局也才会得心应手,不至于慌乱。”何盛康端水,帮着竹清说完话又帮皇后,主?打?一个谁也不偏颇。


    “皇后今日送了参汤过来?”皇帝询问,何盛康答了一声“是”,他就吩咐道:“既如此,晚上去椒房殿用晚膳,去传话给皇后罢。”


    且说皇后得知了陛下要来,满脸笑意?地命小厨房备膳,不放心,还去小厨房亲自盯着,甚至膳食上桌的摆放,也是她掌眼的。


    “陛下多喝些汤,这是灵芝鹿茸鸡汤,熬了几个时辰的,正是味道最佳的时候,天愈发冷了,陛下喝一些暖暖身子。”皇后看着陛下用得香,她自己也高兴,只?是待听见陛下问她的问题之后,她嘴角的弧度凝固住了。


    “陛下……”


    “皇后可是没听清?朕再说一遍,竹清每日很忙的,别日日叫她到?椒房殿里。”事业心很重的皇帝只?想竹清按照计划中的那般推进尚宫局的建造,而不是因为其他人,而延误了速度。


    竹清,竹清,又是竹清!


    本来没有抓住竹清的错处就已经让她很恼火了,没成想陛下久久不来椒房殿,一来却是为竹清说话,怎麽,难不成她这个皇后,中宫之主?,还不能?使唤她吗?


    “陛下,臣妾只?是想跟着尚宫一同看账簿,好了解尚宫局,未免日后出错。”皇后为自己辩解,“况且,尚宫也与臣妾说了,她如今不忙,能?教臣妾,故而臣妾才每日唤她来。”


    “是麽?”皇帝抬眼,冷淡地问道:“你是皇后,她怎麽敢忤逆你?”这话就是觉得皇后强迫竹清,而非竹清自愿。


    “叮当”一声,皇后把?手里的碗摔在桌上,随后着急忙慌地起身,下跪,认错,“陛下息怒,都是臣妾不好,惹恼了陛下,陛下顾着身子。”


    唰拉拉,椒房殿里的宫人跪了一地,除了跟着皇帝进内的何盛康,其他人有一个算一个,身子都抖得跟筛糠一样。


    “母后如今管着尚宫局,她迟早会把?尚宫局给你,你急甚麽?再说,母后会寻个合适的时间,好好教会你。”皇帝慢条斯理地喝着汤,眼里似乎看不见跪倒的一片人。


    他的确觉得皇后办的事不妥,今日在勤政殿,他听了何盛康的话,便派人去尚宫局询问了进度。却发现,给新?招女官办公的雕花小楼、她们的官服、佩戴的首饰等等,居然?到?现在还没有置办好,一问才知,问题出在皇后这儿。


    在他眼里,皇后耽误了他的计划。


    这怎麽能?允许呢?皇后肯定不想竹清当尚宫,到?时尚宫换了一个人,他却又不相信新?尚宫的能?力。也罢,等竹清不作这个尚宫了,寻个合适的时机,封她一个官员当——自然?是前朝的官员。


    女子要科举,少不得安排女监考官,但?是尚宫局到?底没有经验,让前朝官员带她们,只?怕他们阳奉阴违。这就需要一个桥梁,把?前朝与尚宫局连接起来,也可缓和矛盾。


    竹清,他所信任的人。一个能?监考的官员,虚职也可以,这样就不会引起朝臣们过多的反对。太子三师三少就不错,封竹清作少师,便可以名正言顺地监考,为他操心。


    皇帝兀自沉思,似乎已经看见了开明盛世?。皇后感受到?膝盖一阵阵疼痛,心里委屈,却不敢表达出来,她内心不喜着竹清呢,哪里知道她憎恶的尚宫大人又一次攀到?了好位置,以后就不在宫里折腾,人家到?前朝威风去了。


    “起来罢。”皇帝冷声,“竹清忙碌,尚宫局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需要她操心过目,你跟着熟悉尚宫局,可以叫陈司计、齐司乐她们到?椒房殿,如此即可。”


    “是,臣妾遵命。”皇后强忍着疼痛坐到?了椅子上,正想开口?让陛下再吃一些,就见陛下已经放下碗,说道:“时辰不早了,朕该回勤政殿了,政事繁忙,皇后慢慢吃。”


    “咣当!”皇后砸了上好的瓷碗,碎片四分五裂,丁香赶紧教人出去,关上门,叫两个大宫女收拾碎片,自己则是安抚皇后,“娘娘,您安安心,别太气?了,仔细身子。”


    “陛下到?椒房殿一趟,就是为了警告本宫麽?本宫不过叫她几回,这都不行?本宫是皇后,她不过是个尚宫,且虽然?是正一品,到?底不算正儿八经的前朝大臣……不过若是前朝大臣,也合该对本宫恭恭敬敬。”皇后恼怒,又气?又急,鼻尖一股酸涩感,泪水瞬间滴落。


    “她还去陛下跟前告状。”皇后先入为主?,以为竹清去御前哭诉委屈,这才导致她被陛下责备。


    “娘娘,您瞧,陛下也没有怪您,说不得尚宫大人是真的忙碌,不得空。”丁香也不敢说太多,上次失言后她自打?嘴巴,正是惧怕的时候,故而现在劝说也不能?过于出格。


    “本宫知道她忙,可是本宫是皇后,她再忙,也应该仪本宫为主?,岂能?多做一些事情就撂担子?她这般,岂有把?本宫放在眼里?丁香,你看看,本宫作为皇后,在后宫的权力竟然?不如一个女官,说出去,只?怕没有人敢信。”皇后为何想要快速掌握尚宫局?就是想名正言顺地插手后宫大大小小的神情。


    不然?她要吩咐甚麽事情,还得告知尚宫局,忒不方便了。


    “娘娘,咱们进宫之前,老爷夫人都说好了的,您暂时不管尚宫局,先怀个嫡子,平平安安生下来,届时一切就顺利了。”丁香眼看着皇后走火入魔般的神情,不得不搬出谢家。


    明明刚入宫时,皇后都做得很好,可随着后宫接二?连三有妃嫔有孕,娘娘便急了,以至于走了一步昏棋。


    “娘娘,咱们不能?用后宅的手段对付尚宫大人。”丁香劝她,“况且,既然?陛下开口?了,那咱们不妨先低调着点,目前顶顶重要的事情是生养。”要是因着勾心斗角坏了身子,那才是本末倒置。


    “本宫知道了,研墨,本宫要给父亲写信。”皇后说。


    几日后,外?头来的郎中给皇后把?脉调理身子。


    *


    从陛下去过椒房殿之后,竹清便不用再去了,尚宫局里建造房屋的进度加许多,不多时,考核的卷子也出好了。


    “这回考场可要好好搞一搞卫生了。”竹清吩咐女官们开广明殿等几个宫殿,又亲自进去看过,确保没有任何问题。


    考核完,尚宫局多了一百个在职的女官,皆是有些阅历的姑姑嬷嬷,有她们在,尚宫局气?氛就不同了。


    如此忙碌,到?了大雪纷飞之时,便又要开始置办给各家各户的年礼,官员得不得圣意?,有没有升迁,这些都关乎到?年礼的薄厚。


    像之前帮过她的隋大人、安大人与英山伯,这几位的年礼就可以厚一些,名贵的茶叶、茶具,给他们捎上几份。


    “尚宫大人,皇后娘娘有令,给谢家的年礼先送去椒房殿,皇后娘娘又要另外?添置,由椒房殿的宫人送给谢家,便不用走尚宫局这边了。”丁香亲自来,好声好气?地商量。


    太后娘娘也是如此做得,皇后跟风也正常,竹清点了点头,说道:“我等下叫女官捧去椒房殿,劳你转告皇后娘娘,今年年礼各家都厚了三分,是太后吩咐的。”


    “欸。”丁香仔细记了,又见她忙碌,便说道:“尚宫大人不必管我,且忙。我这就走了,不必相送。”


    丁香看着穿着官服的竹清,眼里不自觉艳羡,可真威风,她也想这般。皇后娘娘先前就说了,会让她作尚宫这个职位,像竹清一般,统领整个尚宫局。


    只?不同的是,她不能?像竹清那样同时任椒房殿的掌事宫女,这个位子得让给旁人,不知究竟值不值得。


    丁香有自己的考量,尚宫她能?当多久?一年、五年、十年……一辈子?倘若她只?能?当几年,最后回到?椒房殿,娘娘最信任的人已经不是她了,到?时她该如何自处?


    真羡慕竹清啊,既有地位,又有太后的宠幸,在承乾宫里也是人人尊敬的掌事姑姑,不,整个皇宫,哪怕是御前的太监,也要给面子。丁香很确信不能?复制竹清走过的路,她毕竟没有陪着皇后一步一步走上来,皇后对四个大宫女,一视同仁。


    竹清只?有一个。


    *


    近日前朝有动?荡,太后的心不能?时时放在承乾宫,便教竹清暂时请假,留在承乾宫里看着大皇子。


    大皇子已经能?翻身,小腿儿扑腾得很有力,伺候他的人都是经过层层筛选,半分懈怠都不敢。竹清也不必时时呆在西侧殿,偶尔过来瞧瞧,确保大皇子安然?无恙就好。


    日子就一日日过去,高家不放心尚宫局找的奶妈妈,选择自己找,只?是走尚宫局的流程,送进长春宫里。


    因着这一步,竹清还使人去曲贵嫔住的咸福宫问她,她娘家需不需要派奶妈妈进宫,曲贵嫔态度冷淡,只?说让尚宫局准备就好。这事竹清交给了干娘陆司仪,让她安排。


    年底时愈发冷了,大雪一下就是几日,不带停的,竹清撑着伞走了一段路,雪压着伞面,把?上边的花枝都给盖住了。


    她到?了干娘这儿吃锅子,霜玉姑姑备了竹清爱吃的莲藕、土豆片、羊肉、鱼丸子等等,再有竹清带去的各色蔬菜,都是皇庄进献给太后的新?鲜蔬菜,嫩得能?掐出水来。


    “干娘这里好安静。”竹清感慨,与她一样,霜玉姑姑也不曾住进尚宫局的“宿舍”,只?住在原来的地方,倒十分宽敞僻静。


    “小孩子吵闹,你又好几个晚上不曾睡安稳,快,吃个锅子便在榻上眯一眯,小心这副迷蒙的样子让太后娘娘罚你。”陆霜玉满眼心疼,竹清左右逢源似在尖刀上行走,看得她心惊胆战,唯恐哪一日一醒,竹清就获罪了。


    旁人只?能?看见竹清的权势以及她身上主?子们的信任,但?是她却能?瞧见,她的每一步,都走的十分艰难,有时候她在想,一定要站那麽高麽?


    “吃菜,陛下最近频繁召你去勤政殿,到?底为了何事,你不知,后宫中有了一些流言。”陆霜玉特意?把?竹清喊来,就是为了私底下提醒她。


    “甚麽?”竹清最近跟个陀螺一样团团转,哪儿有功夫去打?探消息?


    “说你与陛下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陆霜玉话音刚落,竹清就呛到?了,“咳咳咳咳咳,不是,干娘,谁说的?”


    她与陛下,怎麽可能??!


    “这是造谣,谣传。”竹清脸色很不好,她老老实实办差事,去勤政殿也不过是汇报进度,她招谁惹谁了?


    “我知道你没有,但?是其他人不这麽想。”陆霜玉叹气?,“你瞧,你是个女子,常出入御前,就很惹人注目了。再则,她们压根儿不在乎你有没有,一心只?想着抹黑你,反正有个由头就行。像之前考试落榜的,心里对你不满,可不就说你小话。”


    “人言可畏,假的说得多了,也就会变成真的,竹清,你要谨慎啊。”陆霜玉想到?甚麽,又说道:“甭看太后信任你,教你作承乾宫的掌事姑姑,若你犯了错,与陛下有了不清不楚,你信不信,太后头一个收拾你。”


    上位者最心狠,竹清如何不知,“我当然?信。”她又把?太后曾经试探她忠心的事与陆霜玉说,补充道:“主?子哪儿有完完全?全?信人的?”


    “我会小心的。”竹清说。


    陆霜玉欣慰地点头,“你能?这麽想就最好了,陛下可不是一个好归宿。你能?得到?今时今日的地位,皆是太后与陛下相信你。可你一旦入了后宫,难不成凭借与两位主?子那点子虚薄的情谊立足麽?我的女儿,要入了后宫,皇后随时挫圆你,你还不能?叫屈。”


    哪儿有当尚宫来的痛快?


    竹清重重地应了,看她真的没有攀龙附凤的念头,陆霜玉这才安心了。


    *


    且说在新?年前,十二?月时,贤妃发动?了。她这胎怀了足足九个月,肚子挺大的,已经过了两个时辰,还是不见动?静。


    “竹清,吩咐人去诵经祈福,保佑贤妃这一胎安然?无恙。”太后坐在长春宫里镇着,皇后立在她身边。


    皇后安慰太后,“母后,贤妃定会母子平安。您要不进正殿等候,这里风大,吹久了伤身子的。”


    “也罢,都挪进去罢。”太后瞧了一眼身后乌泱泱一堆妃嫔,“曲贵嫔,你先回去,教宫人小心抬轿子。”


    “是,臣妾告退。”曲贵嫔是个聪明人,知道不能?硬撑,她自个的身子要紧。


    “诶哟!”在御花园与长明宫的交界处,几个太监忽的滑了脚,轿子左右摇晃之后砸在地上,曲贵嫔身子不受控制,随着轿子往左狠狠一撞,顿时手臂一阵火辣辣的疼。


    “快把?你们曲贵嫔送去长明宫,拿我的腰牌去敲门。”竹清正好办事回来,当机立断,让人把?曲贵嫔抬去最近的长明宫。又教人去通知太后、皇后,以及传太医。


    现下大半太医都在长春宫,倒也不远。


    “曲贵嫔您怎麽样了?”竹清扶着她,待太医来了之后,便回到?轿子附近。几个女官根据她的吩咐把?这里守起来,不只?宫人不能?靠近,连抬轿子的四个大力太监也不能?走动?。


    “你们怎麽做事的?好好的怎麽会滑脚?”


    那四个大力太监本就两股战战,怕得不行,听了竹清的质问,更加眼前发白,连站立都不行,回话也是支支吾吾,不知所言。


    “是,我想起来了,是踩到?了甚麽东西,这才滑脚了。”


    竹清立马让人搜寻,这里的宫道有一层积雪,显然?是宫人没有及时打?扫,女官们很快在雪里找到?了几颗真珠,不是饱满的,有瑕疵,但?凡有些身份的妃嫔都不用。


    第110章 第 110 章


    两?年后?, 夏。


    “尚宫大人。”黎司宝脚步匆匆,待看见竹清后?又一时间踌躇不前?,浑身写?满了“犹豫”二字。


    “别叫我尚宫大人了,我卸任了。仔细被人知道, 告去新尚宫那里。”竹清拍了拍黎司宝的?肩膀, “在尚宫局要好好当差, 对新的?尚宫不可暗地?里敷衍,将心比心,这样才能使尚宫局安安稳稳, 而不是陷入内斗当中。”


    在过去两?年,她与皇后?明里暗里交锋,皇后?皆没有占到便宜,不过因着太后?即将把尚宫局交给皇后?,所以竹清还?是用心去教丁香如何作尚宫, 八司如何运作等等。


    今日是丁香上任的?好日子,尚宫局里热热闹闹,即便是在离那比较远的?东南角花园,都能听见一丝动静。


    “竹清姑姑。”黎司宝换了一个称呼, 她看着竹清站在花圃前?面, 神色惬意,似乎并没有被人夺去职位的?愤怒与难堪。


    黎司宝走到她身边, 低声说?道:“其他人不方便来,便教我托话给您,我们尚宫局, 永远都认您。只要哪日您回?来, 我们皆听从?吩咐,不敢有二。”她内心愤愤不平, 明明尚宫局是由竹清一手建造起来,她们八司也是被她带着,懵懵懂懂间成了如今的?二品女官。


    这就相当于竹清是种树的?人,树开花了,结果了,但是摘果子的?,却是旁人,这怎麽不叫人难受?


    竹清却笑了笑,混不在意,说?道:“黎司宝,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尚宫这个位子,我本来就没想过当一辈子。”只要她像计划的?那样,是安然无恙的?卸任,而不是被皇后?揪出错误狼狈下台,就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了。


    “黎司宝,你告诉她们,当差要尽心竭力,不可偷懒懈怠,如果被发觉,你们的?位置也就保不住了。”竹清说?,皇后?不可能一下子将黎司宝、齐司乐她们换掉,但是一个接一个,还?是很有可能的?。


    她们没有了职位尚且不知去处,但是她没了尚宫这个职位,却已然有了好地?儿。


    “回?去罢,人人都庆贺尚宫大人,你却不见了,小心她看你不顺眼?。”丁香也许不是个磋磨人的?性子,但是新官上任三把火,难保不会?罚人。


    黎司宝一听,虽然担忧自己被针对,但还?是坚持与竹清说?,“竹清姑姑,您有甚麽需要,吩咐人去尚宫局,我们都会?马上安排送去。”


    “好。”竹清看着黎司宝匆匆离去,像一只红色的?蝴蝶,飞向她所属的?地?方。


    竹清的?确没有难过,一来她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二来麽,陛下为她寻了一个好差事,足够她在那当“大王”了。


    承乾宫。


    太后?这两?年明显见老,说?不清是因为前?朝的?阴谋诡计还?是因为大皇子逐渐大了,到了人憎狗厌的?年纪。


    带孩子总是容易困倦疲惫,憔悴不堪。


    竹清先前?在尚宫局,如今又应了陛下的?话,预备去安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想留在宫里带大皇子。


    若有个好歹,还?是她的?责任,她可不愿意。


    “竹清姑姑。”菊儿迎上来,“我想着姑姑应该回?来了,便给姑姑泡了茶水,曾妈妈还?教小厨房给您留了燕窝,姑姑可是现在吃?”


    “端上来我用点。”竹清点头,又见红花指使宫女干活,不由得感慨,当初被欺负、跌跌撞撞冲入她怀中的?小宫女如今都已经?是太后?宫里的?大宫女了,再也没有人敢欺凌她。


    “竹清姑姑。”红花兴高采烈,“姑姑快坐下,我给姑姑您按一按。”红花自服侍太后?,就一直找其他宫女学习手艺,甭管是甚麽,养花、养鸟、点茶、按摩……之前?就是太后?头疼,她主动开口替太后?揉舒坦了,才得了大宫女的?位置。


    她向来知道自己想要甚,所以也愿意为此努力。


    “姑姑,舒服麽?”红花怕竹清心情?不佳,逗她说?话呢,“我还?学了按腰按背的?,姑姑若不嫌弃,今儿晚上我去您房里,您沐浴完别穿衣,我替您全身松一松骨头。”


    “好啊,你这是跟谁学的??”竹清很乐意,宫里的?医女可不能这般随意给她按摩揉搓,少?不得给银钱。


    “就是新来的?粗使嬷嬷,她家郎君是作大夫的?,会?这个,我便给了她好处,让她教我。”竹清高兴,红花也跟着高兴,她竹筒倒豆子一般,说?道:“她还?说?哩,这不过是其中一种法子,还?有其他放松的?法儿,改明儿她还?教我。”


    “嗯,你多学几门手艺,来日大有可为。”红花这样子,哪怕不伺候太后?,日后?都不会?差的?。


    “姑姑,燕窝。”菊儿回来了,待竹清吃完,她又继续说?道:“姑姑,太后?预备回?来了,还有大皇子也醒了,正哭闹。”


    “听见了。”竹清叹气,大皇子那嗓门,跟夺命狂呼似的?,一开嗓,半个皇宫都听见了。


    太后?回?到正殿时,恰好看见竹清抱着大皇子,她笑了笑,“如何,这混小子嗓音大不大,今个连皇帝都说?,上回?被他一吵,半宿没有睡着。”


    “大皇子这是健康有劲儿呢,太后?若是不让他吵,他可不依的?。”竹清抱孩子的?手势极为娴熟,不一会?儿就哄得大皇子对她笑了。


    “哀家抱他。”太后搂着大皇子,到底是自己带大的?孩子,总是多几分亲昵的?。对贤妃生的大公主以及曲贵嫔生的?二皇子,太后?关心却并不亲热。


    “你可收拾好行李了?皇帝说?让你后?日走,安州离京城可不近,加之钦州水患,还?得绕路,便更远了。”


    “回?太后?的?话,奴婢还?没收拾,左右安州能采买,奴婢便只带一些衣物去,其余的?,不打算运去了,过于麻烦。”竹清打算轻装上阵,她去安州不是享福的?,不好大包小箱,不像话。


    “也罢,若去了那儿有短缺的?,只管捎了信来,哀家让人给你寄过去,等上一些时日也就能拿到了。”太后?说?。


    “谢太后?关心。”竹清跟着逗弄大皇子,又听见有宫女报信,“启禀太后?娘娘,储秀宫的?陈贵人有孕了,德妃娘娘派人给太后?报喜。”


    “果真?”太后?喜笑颜开,皇帝子嗣多,皇室兴盛,正是她想看见的?场面。她想了想,说?道:“菊儿,你去给陈贵人说?,让她好生安胎,交代?德妃,让她看护好陈贵人,不可有闪失。”


    “是。”菊儿应了。


    竹清暗自思量,德妃自然得看好陈贵人的?胎,如果陛下这次不嘉奖陈贵人,给她升位份,那她生下孩子,顶多也就是个嫔,不能亲自抚养孩子。这个孩子交给主位娘娘抚养,德妃也就是孩子名义上的?生母。


    而皇后?,却还?是没有动静,只怕压力越来越大,宫中又要不平静了。不过这跟她没关系,她得离宫。


    喜事连连,过了半个时辰,咸福宫的?小宫女求见太后?娘娘,笑着跪下,“奴婢是咸福宫的?喜珠,特来给太后?娘娘报喜,曲贵嫔有喜了,已经?两?个月了。”


    “哟,这喜事可真多。”太后?更是惊喜,想使了人去咸福宫,又想起曲贵嫔已经?有了一个皇子,“竹清,你去咸福宫,替哀家看看曲贵嫔,再瞧一瞧二皇子,回?来与哀家说?,闹不闹腾。”


    “是。”竹清领命。


    咸福宫里,尚宫局的?女官们已经?到了,她们来为曲贵嫔置换宫中物件,见了竹清,不少?女官皆表情?松动,很自然地?朝她眨眨眼?。


    “竹清姑姑。”身为尚宫的?丁香让开了路,竹清颔首,“奴婢奉太后?娘娘的?命令来瞧瞧曲贵嫔与二皇子。”


    曲贵嫔赶紧让宫女去抱二皇子出来,又收下太后?赏赐的?礼品,竹清与丁香一人坐一边,看着气氛很怪异。


    竹清能坦然自若,但是丁香隐隐有些不自在。待过了一刻钟,何盛康到了,宣旨,晋封曲贵嫔为淑妃。


    一时间,咸福宫里都是道喜的?声音。


    竹清上手抱了抱二皇子,看他大眼?睛圆溜溜,便说?道:“二皇子日后?定机灵。”


    “那便承竹清姑姑的?美言,教他平安健康地?长大。”淑妃满脸慈爱地?看着二皇子,生完孩子后?她体态无甚变化,倒是气韵多了几分成熟。


    尚宫局的?女官还?在办差,竹清则是先走了,丁香眼?角余光看着,心底不是滋味。


    等回?到了承乾宫,竹清如此这般与太后?说?了,随后?便去收拾东西,收拾出几个箱笼。


    她这回?得去安州的?碧桐书院任山长,皇帝与世?家大族的?斗争暂时告一段落,世?家们让步了,皇帝虽然暂时不能让女子科举,但是已经?下令几个州府的?书院接纳女子读书,为日后?的?科举作准备。


    其中,安州的?大阳县亦是其一。


    皇帝信任竹清,教她去当山长,有了这一层身份,日后?她任少?师也就有了出处与名头。无论如何,她要作出表率,也要让看低的?世?家跌破下巴,这就意味着,竹清到安州,可不是去享福的?,而是要想法子,培养出才名动天下的?女子。


    为日后?名正言顺当少?师奠定基础。


    为此,她与陛下商议,从?尚宫局带走了陈学恒等人,让她们去碧桐书院读书,学习汲取任何知识。


    *


    书院招收女子,消息像风一般席卷了整个安州的?上层,尤其是碧桐书院所在的?大阳县,这里文?风鼎盛,因着从?前?第一个善用馆便是在这里建立的?,时间久了,慢慢吸引文?人墨客,大阳县的?名声就起来了。


    善用馆到如今还?开着,只不过能招纳到的?人才少?了,不如以前?井喷式爆发。它带来的?好处颇多,其中一个就是稍稍动摇了男子的?地?位,让他们看见了,女子也能立一番事业。


    但是男尊女卑的?观念已经?深邃入骨,再如何不同,这里的?男子心里也是瞧不起女子的?,如今听说?女子能上书院,与他们一道读书论政,教他们好生恼怒。


    但这是皇命,他们不敢公然反抗,便三三俩俩聚会?,交换着自己所知的?消息,预备着暗地?里抗衡呢。


    尤其是安州的?权贵子弟,他们既是书院的?受益者,自然不想多出一些人分走他们的?资源,特别是这些人还?是女子。


    “我听我父亲说?,新来的?山长是个女的?,女的?!她能懂怎麽管理书院麽?只怕连书院的?门往哪边开都不知道。”


    “这你都知道,我只听我哥说?,这个山长还?带来了一批女子,直接进入书院读书,不必考究学问。”


    要问为何这些子弟如此高傲,就是因着碧桐书院的?学生都需要经?过考核才能进去读书,只有学识够线,才有资格。他们生气的?一个点是,凭甚麽这个山长的?人能不用考核?他们可是千辛万苦读书,才能进去!


    “我这还?有一个消息,这个女山长从?前?是尚宫局的?女官,不过具体身份还?没查出来,估摸着背后?有靠山。这等子身份,整个大阳县谁能惹她?起码明面上不能,我父亲与我说?了,教我不许去招惹她,不然回?去有我好果子吃。”


    “唉……”几个碧桐书院的?学生齐齐叹气,原本想着扎堆商量,看看能不能有个主意。哪儿曾想,越说?越震惊,这他们怎麽对付?


    “完了完了,要是她胡乱指挥,那哥几个还?能安安静静读书考取功名麽?”


    书院由山长统领,大事小事都要她过问,如果她不会?,随意指令,就等同于一个祸害。


    *


    被碧桐书院学生视为大敌的?竹清此刻刚刚从?京都上了大船,正准备南下,船上除了她、陈学恒几个学生,还?有三位老者,都是才名动天下的?大拿。


    一位是从?前?在国子监任职的?隋老大人,一位是桃李遍天下的?京都的?北华书院的?泰斗,李老先生,一位则是女先生,白先生,是从?前?女学的?老师,擅长音律,古琴弹得尤其出众,莫出其右。


    这些都是竹清凭借人脉搜罗来的?先生,带去镇场子的?,只要他们一露面,保管不服她的?学生服服帖帖。


    显然,她自己也很清楚,此行必定坎坷。


    “三位先生可有晕船?要是有,一定要与我说?,不得有误。”竹清吩咐下去,陈学恒几人一直看着呢,都凑在他们身边,拿着书籍讨教学问。


    三位先生也愿意传道授业,乐呵呵地?让学生们围作一圈,到后?面,还?把竹清也找了过来,“竹清,你去是作山长的?,怎麽能不一同找寻文?字里的?答案?快快与她们坐在一起,隋老大人要开讲了。”


    “好。”浓郁的?学习氛围冲散了连日船上生活的?苦闷,竹清也跟着探讨,特别是与隋老大人,还?能论及一部分政事。


    晃晃悠悠当中,她们到了大阳县,县令早已经?派人等候,知大船靠岸,立马带上县丞几人前?来迎接。


    “见过竹清山长,我是大阳县的?县令,林县令。”林县令很是客气,毕竟竹清来头不小,不是他可以得罪的?。


    “林县令,请。”要在大阳县过日子,自然得与林县令打好关系,竹清也给面子,与林县令吃了一顿饭。


    宴席上,林县令与竹清说?了许多关于碧桐书院的?事,其中就有碧桐书院任职的?堂长、学长、斋长、讲书、掌书等人,“其中学长最多,共有二十三位,分别为学子们讲授各种知识。”


    “堂长与学长可有人任职?”竹清询问,这两?位是协助山长管理书院的?,属于左膀右臂,要是他们与她不是一条心,则是要费时间费精力去解决。


    “有的?,是上一任山长任命的?,其中学长是上一任山长的?堂弟。”林县令解释完,又小心翼翼去看竹清的?脸色,上一任山长早就因着贪污受贿而被踢下去了,但是他的?弟弟却还?在书院里,也不知竹清会?如何应付?


    “嗯。”竹清了解得差不多了,又询问林县令,“怎麽碧桐书院没有派人来麽?”


    “还?没。”林县令回?,直到两?刻钟后?,碧桐书院才来了堂长,脚步急匆匆,先是给竹清赔罪,说?马车半路坏了,他不得不教人换马车,紧赶慢赶的?,还?是迟到了。


    “山长,您有所不知,碧桐书院建在半山上,附近甚是僻静,故而出行不太便利。”堂长解释,他穿着灰色长袍,下巴蓄着小胡须,时不时的?就要捻一捻,以示自己读书人的?身份。


    “无妨。”竹清记在心里。


    因着天色晚了,今日暂时不便去碧桐书院,竹清一行人便在县里的?客栈歇息。


    陈学恒很聪明,已经?猜到了竹清被针对,她过来找竹清,见她擦头发,便说?道:“姑姑,咱们怎麽办?他们使这些下作的?手段,偏偏我们还?不能生气,不然他反咬我们一口,说?我们小气。”


    “你生甚麽气,书院是教书育人的?地?方,再有斗争,也不会?放在明面上,且等着罢,我不信书院里其他教喻都追随堂长与斋长。”竹清慢条斯理,丝毫不着急。


    “再者,说?不准堂长说?的?就是真的?,马车坏了,这才迟来。”竹清笑了笑,“真假难辨,所以不要在这件事上耗费心神。”


    “这件事也就罢了,可是今日他还?说?,因着学子们在书院勤奋刻苦,所以书院前?几日特意让他们放假十日。这算甚麽,姑姑即便去到书院,里面既没有先生也没有学子,只能看着一座空荡荡的?书院。”陈学恒替竹清不值得,姑姑山长水远来这里,偏偏他们还?没见面就给了姑姑一个下马威。


    “傻孩子。”竹清拍了拍她,“我有法子能让他们马上回?书院,而且是求着我去书院。”


    *


    安州有不少?太后?的?产业,包括但不限于胭脂铺子、成衣铺子、酒楼、书肆、首饰铺子……


    竹清凭着信物成功让大阳县最大的?书肆的?掌柜尊她为上座。她食指轻点桌面,与掌柜的?言谈一番。


    翌日,大阳书肆便张贴了告示,闻名天下的?隋老先生与李老先生明日将在书肆里展开文?斗。此消息一出,整个大阳县的?读书人都激动不已,纷纷去大阳书肆订一个位置,没有?便与他人合坐也不是不行。


    甚至有的?权贵还?与掌柜的?拉关系,请喝酒请吃饭,做足了姿态。文?斗在文?风盛行的?大阳县很是常见,几乎隔三差五就能瞧见一场,但是名满天下的?先生文?斗,那还?真是少?见。


    看一场,定是受益终生。


    “怎麽没听说?过隋老先生与李老先生到大阳县了?甚麽时候来的??住在哪儿?”


    “住在哪儿我怎麽知道?你该不会?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认先生作师傅罢?你想都别想!”


    堂长原本来接竹清,却听她说?,“不急,我在这儿住几日,既然有文?斗,合该看看。”


    “好。”堂长疑惑,两?位先生出现的?时间偏偏这样巧合,偏偏就与竹清来大阳县的?时间差不多。


    隔日,竹清于高堂之上,观了好一场热闹,也见识到了大阳县读书人对于文?学泰斗的?追捧。


    待老先生们喝茶时,有人斗着胆子问,“隋老先生,李老先生,请问你们下回?还?来麽?”


    “不来了,老朽得去碧桐书院。”李老先生和气一点,回?答了这个问题,又听学子问去碧桐书院做甚,他说?道:“受碧桐书院山长所邀,去书院当一回?学长,教授学子。”


    “甚麽?!”现场一派震惊。


    堂长也在这,呆愣之际,身边的?好友便急切地?说?道:“好你个刘文?安,有这等大事不与我说?,这可了不得,我那犬子趁十日假期去了外?祖家,我得赶紧把他叫回?来,避免耽误上课。”


    “对了,两?位先生甚麽时候上课?”友人问的?问题恰好也有人询问了,李老先生状似苦恼的?想了想,无奈地?回?答道:“这个,老朽做不了主啊,碧桐书院放假了,等甚麽时候上课,山长才能与老朽等人商议开课。不过急不得,山长如今还?没有去书院瞧过呢,得等事情?缓下来,学子才能在书院里见到老朽与隋老先生了。”


    如此,便把碧桐书院的?一众先生架住了,特别是堂长与学长,以及监院等人,他们合伙起来给山长颜色瞧,却没有料到,这有一日,他们还?得自打嘴巴,求山长去碧桐书院。


    “辛苦两?位先生了。”竹清让人给两?位先生准备了补汤,因着与她相熟,他们便也不客气,喝完一盅还?要了一盅。


    “姑姑,堂长求见,他还?带了碧桐书院的?许多先生来。”陈学恒说?,“说?是要与姑姑商量,碧桐书院提前?结束假期,让学子们回?来上课。”


    竹清看向两?位先生,“多谢两?位了,帮了我一个大忙。”


    看,这下就轮到她掌握主动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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