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何珏正躺在床上回想着何母的话。
“珏儿,你可不能再糊涂下去了,这贱人绝对不能再留了!”
“你就是被这贱人给哄住了才一步错步步错,不然哪来眼前这些麻烦?”
“你听娘的,没了这贱人你跟徐玉瑶之间的隔阂能少一半,到时候咱们再好好赔个不是,她还能真的一点不管你的死活?”
“至于逑儿,他姓何不姓白,心里也总是向着你的……”
每一句话都说进了何珏的心坎里。
他觉得自己够对得起白如萱了,她寄居府上时他处处照料,来了京城更是处处为她筹谋,甚至拼得跟徐家翻脸也不曾抛下她,结果她倒好,竟敢拿孩子来威胁他,也不想想要是真被徐家知道了她能有什么好下场?简直是愚不可及自寻死路!
何珏浑然忘了当初是怎么拿白如萱和徐玉瑶比较的,又是怎么跟白如萱沆瀣一气坏事做尽的,顺水推舟的按着何母的思路把错处全归到了白如萱身上,觉得她咎由自取,甚至还想起了等明天给白如萱收了尸之后该怎么讨好姚瑶,然而就在这时,却只听门吱呀一声被突然推开。
扭头一看,看到竟是白如萱,何珏被唬了一跳,“你,你怎么来了?”
白如萱没说话,只抬脚一步步走向床边。
万籁俱寂之中这咚咚的脚步声显得尤为瘆人,一时之间竟让何珏有些分不清她是人还是鬼,“你……”他想说冤有头债有主,要怪只能怪形势逼人,然而还没等他说出第二个字,就见忽然寒光一闪。
何珏不可置信的低头看去,竟只见一把匕首直直插/入了自己的胸口。
***
天子脚下出了这样的事,等京兆尹来拿人的时候何府门外早已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
“我的乖乖,这是多大仇多大恨啊?”
“可不是?说是趁着府里的人都睡下了,给那何探花和何夫人捅了好几刀呢,血滴得满院子都是,好在那徐家小姐身边的丫鬟会武,不然只怕是也要一起挨刀子了。”
“不是说她跟何探花青梅竹马,养在外头那么多年,怎么这才进了府没几个月就翻脸成仇要杀人了?”
“自甘下贱当外室当妾的能有什么好东西?”
在场的人谁没听过之前何家的事,甚至还有当初就在场围观了的,这会儿有说何珏活该的,也有说白如萱人心不足蛇吞象居然下这般毒手的,于是等白如萱被官差押着出来,就只见围观的人一股脑涌了上来,有的是想看能被何珏金屋藏娇一藏就是小十年的娇妾到底长什么模样儿,有的则是看着她一头一脸已经凝固得有些发黑的血忍不住朝她丢了烂菜叶。
白如萱从未这样狼狈过,可嘴角却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我不是好东西,他们何家人又是什么好东西?要不是他们想要毒杀我,我怎么会先下手为强?”
除了极少数几个道德感爆棚的,在场的几乎都是看热闹的,一听这话不由得更为热闹起来。
“什么叫何家想要毒杀她?她一个妾,何家都捏着鼻子让她进府了做什么要杀她?”
“谁知道是不是她干什么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何探花那德行,指不定是因为又停职又退婚的,思来想去还是原配夫人好,惹得她心里头嫉妒不满了呗。”
“那也不至于杀人啊,依我看,只怕还有内情!”
八卦之心被彻底点燃的围观群众紧紧跟在了白如萱身后,官差拦了又拦劝了又劝却收效甚微,到了衙门京兆尹一看这架势,盘算着此事影响甚大,索性将人带入公堂公开审理以免回头又扯出来什么麻烦。
看着白如萱被推着在堂中跪下,京兆尹也不欲浪费时间,“罪妇白氏,你谋害主家先后匕刺何大人及其母,何家奴仆亲眼目睹,你可认罪?”
白如萱早在动手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逃不了。
她恨何珏。
她在他身上倾注了十余年年华,把所有的一切都赌在了他的身上,孤掷一注的来了京城,没名没份的生了孩子,那会儿他是怎么说的?他说他心里眼里都只有她,说来日必让他风风光光成为诰命夫人,结果呢,贱妾是她委曲求全是她出事顶锅还是她!
想要就要,想杀就杀,他当她白如萱是什么?
她也恨何母。
若不是她嫌贫爱富满眼势力,她怎么会走投无路变成外室?如果她没当外室,哪至于被亲生儿子嫌弃,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她这位好姑母!
好年华没了,儿子没了,未来没了,什么都没了。
她一无所有,自然得拖着何珏,乃至于所有人一起陪葬!
白如萱动手的时候特意避开了最要害的地方,何珏和何母会痛不欲生却不会死,她要亲眼看着她们多年的筹谋毁于一旦,然后看着她们跟自己一样一无所有,这不比立即送她们去死痛快多了?
“大人,我也是没办法啊,是她们想要先杀我的,要是我不回击这会儿只怕死的就是我了……”白如萱这话说得委屈,嘴角却噙着笑意,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慎得慌。
京兆尹拧着眉看着白如萱从袖子里摸出两根发黑的银针,又听她说这会儿何府估计乱成了一锅粥,她桌上的饭菜点心还在大可以叫了大夫去看,心里莫名的觉得一阵荒谬。
这何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做为京兆尹,不管是徐尚书还是徐夫人他都打过交道,绝不是什么仗势欺人不讲道理的人,他何珏成婚九年膝下无子大可以大大方方纳妾,偏生他要把人养在外面还叫徐家姑娘给捉了个现行,闹完了这一场人也接进了府里,按理说总该好好过日子了,却又没两个月的功夫闹得互相残杀了起来。
京兆尹满脸一言难尽,“他们为何要杀你?”
白如萱更是说得委屈,“因为我捏着他们的把柄,他们怕我抖出来前途尽毁所以要杀人灭口。”
再是公堂之上不得喧哗,听了这话公堂外围观的也不由得交头接耳起来,有说何珏是不是以权谋私,也有反驳说他区区从五品谋个屁的私,还有说他能这样光速复职是不是有什么猫腻,更有眼见着这热闹一时半会瞧不完,急急忙忙去叫了家人朋友一起来瞧的。
看着人越来越多,白如萱更为满意,“大人何不叫了徐玉瑶一起来听,这件事跟她可脱不开关系。”
她恨何珏恨何母,同样恨透了姚瑶。
就因为她出生比不过,所以她就活该失去一切?反观她徐玉瑶,恨她欲死的何母拿她当祖宗,对她想丢就丢的何珏也幡然醒悟不断讨好,带着她的亲生儿子也恨不得亲娘是她徐玉瑶才好,凭什么?她什么都没了,她却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一切,天下间哪有这么美的事?
她就不信得知何逑之是她生的她还笑得出来!
京兆尹看着她脸上满是恶意的笑,眉头拧得更紧,只是京中几乎不曾出过这样的恶性事件,即便陛下不问,此案也必得呈到御前,其中细节自是不可有一处错漏,而徐玉瑶身为何家妇被请来倒也合规矩,是以即便有些不耐白如萱这副到了公堂上还故弄玄虚的模样儿,还是点了点头。
姚瑶来得很快。
能不快么?眼见着总算能一锅端了,京兆尹就是不请她都得来。
白如萱看人来了也不磨叽,目光直接迎上姚瑶就将她从怀孕到生子再到儿子被送入何府抖了个一干二净,听着公堂外一声接着一声的惊呼,甚至纷纷以满是同情的目光看向姚瑶,白如萱满眼挑衅,“何逑之是我十月怀胎的亲生儿子,何家人怕事情败露失了出身高门的好儿媳,可不就想杀我灭口?”
白如萱紧紧盯着姚瑶,迫切的想从她脸上看到震惊,难以置信或是受伤愤怒,可一分钟过去,两分钟三分钟,却只见姚瑶连眉毛都没抬一下,甚至满脸都写着:不会吧?就这?
白如萱从昨夜维持到现在的胜券在握顿时僵在了脸上,却依旧不信邪,“你是不是听傻了?我说为了何逑之,何珏亲手害得你的孩子命丧腹中,甚至因为想他变成嫡子继承何家的一切以及得到徐家这个外家的支持,还让他养在了你的膝下,你怎么……”
白如萱不明白,徐玉瑶堂堂出身高门的贵女,只是发现何珏养了外室都闹得满城皆知张口就是和离,眼下里哪怕跟何逑之相处不久感情不深,发现何家人这样愚弄她,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反应?
要不是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姚瑶差点要笑出声。
你说白如萱不厉害吧,她狠得下心孤身一人远赴千里上京,看穿何家人的嘴脸能一点不拖泥带水的直接捅刀子,但你说她厉害吧,她又天真到觉得自己会因为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孩子失态,就是徐玉瑶本尊站在这里,这会儿想的也绝对不会是何逑之,而是怎么赶紧从何家这摊烂泥里全身而退,然后怎么痛打落水狗。
顶着众人同情的视线,姚瑶勉强扯了扯嘴角,“自看到何珏将你养在外面,多年恩爱全是假象后,我便再未对他以及何家任何人抱过希望,如此,听到再离谱的事自然也不觉得失望了。”
众人闻言不由得越发同情,堂堂尚书府的嫡女什么样的好人家嫁不得,偏生落到这么个豺狼窝,这也就是这一家子烂人自己撕把了起来,若不然岂不是得蒙在鼓里养这仇人之子?光是想想,在场绝大多数的人面上都忍不住浮现出了怒色。
姚瑶却不再理会气急败坏的白如萱,只转过头看向京兆尹,“大人,事已至此远不是我与她二人能掰扯清楚的了,更不可能只偏信一面之词,不如请了何珏及何老爷何夫人一起上堂,究竟事实如何也好大白于天下。”
京兆尹虽奇葩事见得多了,听到白如萱所述种种也还是忍不住觉得何家人疯了,眼见到了姚瑶到了这会儿还一脸冷静,不由得多了几分赞许也添了几分不忍,问了方才去何府请人的衙役说何珏何母都并未伤及要害,何父被吓得晕了过去这会儿也醒了,不由得点了点头,连带着何如月,柳姨娘等所有在何家排的上号的人都一并带了回来。
看着头顶挂的明镜高悬的牌匾,本就因为失血而脸色苍白的何珏和何母不由得绝望的对视了一眼。
完了,彻底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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