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孟荳听到了咚声,很快他就看余藻披着湿漉漉的外套从楼上探头,问孟荳:“小荳,一层可以洗澡吗?”
余藻的头发还在滴水,他看上去狼狈极了,男孩和鹅一起探头,他去柜子里拿了新浴巾走上台阶递给余藻,说:“可以洗的。”
大概是青年看上去更可怜了,小孩犹豫了一会,说:“你也可以用我的洗澡间。”
孟家人似乎天生带着疏离感。余藻从来没见过孟煦洲的母亲孟漫野,但看过网上的新闻,对方看着就不好说话。孟煦洲长得就够让人难以开口提要求了,孟荳虽然是个话痨,也有不允许人接近的地方,余藻和他还不算很熟,自然拒绝了。
余藻还是很抱歉,走下楼梯说:“我会打扫的。”
他看上去很慌张,湿了的头发黏在额头,越发衬得一双眼神眸光流转,很值得多看两眼。
孟荳想起孟煦洲回国也要带回来的一柜子私人琉璃珠收藏,忽然明白为什么小叔这么喜欢了。
小朋友没有提醒余藻是不是忘记拿睡衣,他目送余藻进了一层的淋浴间,转头走向二层传来水声的区域。
孟煦洲听到了敲门声,他知道不是余藻,问:“你怎么还不睡觉?”
刚才余藻关门用力,门上挂着的装饰品都掉在了地上,这是孟荳挂的,他捡起,说:“我还想和小鹅在玩会儿。”
明天周末,孟煦洲依然有工作,他对孟荳说:“明天司机会来接你去棋院。”
孟荳哦了一声,“那余藻叔叔呢?”
“你们吵架了吗?”
父母去世后孟荳都跟着孟煦洲,他这些年的暗恋藏得很好,家人都没有发现。
一开始孟漫野还说她来带孩子,但她没有半点带小孩的经验,孟煦洲和大哥都是跟着外公外婆长大的。
老人家也想让孟荳跟着他们,说孟煦洲马上就三十岁了,孟荳年龄说是他的孩子也不为过,这样很影响找对象。
家长都是好意,孟煦洲知道如果这个时候不表态,他之后也会面对无尽的试探,索性摊牌,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了。
他没说是余藻,他的这张脸也很难和暗恋心事挂钩,更没说喜欢的人还是同父异母弟弟的男朋友。
连孟漫野都惊讶不让人近身的儿子还有喜欢的人,她难得在家庭会议的时候到场,试图问出点有用信息,但孟煦洲只说是男人,不肯多说。
就算孟煦洲暗恋成真,同性婚姻也不会有孩子,加上孟荳也想跟着他,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孟荳这样跟着孟煦洲,当然比其他人知道得多。
比如孟煦洲电子软件的搜索记录,比如孟煦洲经常访问的账号。
比如和孟煦洲到a市后,孟荳吃的蛋糕全来自某蛋糕店。
孟煦洲没有亲自去买,他找人代购,和孟荳一起吃。
跑腿的下属还以为他真的有意继家具木业后,再拯救另一个要砍掉的烘焙连锁项目,就算有人报告到孟漫野那里,也看不出任何破绽。
小朋友对喜欢的定义是爸爸妈妈那样的,父母甜言蜜语,每天说爱,他站在门外,听到孟煦洲说没有还学孟煦洲叹气:“你喜欢余藻哥哥就要说的呀。”
“他看上去吓到了,像那天掉在我们面前的小鸟。”
孟煦洲可以归入无贬义的厌人群体。
但他很喜欢动物,孟荳和他一起救助过松鼠、小鸟,偶尔也和孟煦洲一起去农场帮忙。
孟荳说完就去自己房间了,很快孟煦洲披着浴袍出来,地上还有蜿蜒的水迹,仿佛是游鱼搁浅的证明。
孟煦洲和刷牙的孟荳确认:“他没拿睡衣?”
孟荳点头,孟煦洲没有进余藻的房间,拿了一套新的睡衣给余藻。
孟荳嘴里还有牙膏沫,含含糊糊地说:“小叔你拖地吧,还有小鹅要换屁兜了。”
孟煦洲也不急着给余藻送睡衣,他擦了地板,又去给楼下的大鹅换水加粮又拿新的兜穿上。
今天的鹅宠不太配合,拍着翅膀,孟煦洲轻手轻脚,终于系好的时候听到门开的声音。
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一层浴室漏出来的热气和光芒,余藻似乎探了个头,正好看见和鹅蹲在一起的男人。
砰的一声,余藻又关上了门。
孟煦洲忍不住笑了,刚才他说完余藻就不回答几乎是跳出浴缸跑的,还不忘捞走自己的毛衣,孟煦洲一句小心一点才说出两个字,门就关了。
现在门内外位置调转,刚才还贴在一起挤在浴缸的两个人明明没有靠近,孟煦洲就是觉得自己似乎离余藻更近一点了。
他走到茶几拿手机,想起余藻说自己眼神凶得他做噩梦,给朋友发了一条信息:我看上去是吓得人做噩梦的类型?
严柘回得还挺快,是一句语音:“是啊,你忘了当年我们做课题,半夜去湖边吗,十几岁的小孩撞到你直接吓哭。”
孟煦洲往后仰,头发贴在额前,趁着手机熄屏端详自己,随后回复:“那天太黑,换成撞到你一样会哭。”
严柘回了个呵呵,语气更是直接:“是你自己不让人靠近,一般人碰到你都会被吓倒好吗?”
“你骨子里还是大少爷奢侈,所以可以任性不坐公共交通。”
浴室里的余藻隔着门能听到孟煦洲隐隐的声音,他洗澡都搞错了沐浴露和洗发露,脑子里全是孟煦洲那句他趁我不在,把你抢走了。
这句话无论余藻怎么分析,都带着遗憾。
几乎指向了那天他们相亲结束后的夜晚,孟煦洲那句毫不犹豫的我喜欢你。
孟煦洲喜欢我?
为什么。
余藻还是习惯推翻,忆起贺饮分享的内容,思来想去,洗个澡洗得精神恍惚,关掉水又过了一会才发现自己没带睡衣。
他不知道孟荳是不是在一层,打开门就能看见了孟煦洲。
对方换了睡衣,看过来的眼神黑沉沉的。
余藻想:这是喜欢我吗?
他又在里面缩了好半天,直到孟煦洲敲门喊他,“小藻。”
余藻没说话,孟煦洲也不急着说我给你送睡衣,他说:“我明天还有事,早晨会有人来接孟荳去上课,你想吃什么我可以……”
余藻:“我自己会准备的!”
他声音超大,像是吼出来的,孟煦洲的一句好都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
又是沉默,余藻问:“你还没走吗?”
孟煦洲:“我走了你光着出来吗?”
余藻暗恋孟煦洲暗恋的是当年灰暗里的一缕光,经年累月增加了不少投射和幻想,真实的孟煦洲和他隔着一扇门,口吻揶揄,余藻都能想象到他眉毛扬起,或许这样依然看着不温柔。
余藻闷声说:“那你帮我拿睡衣,谢谢。”
孟煦洲:“我是谁?”
这完全算得上故技重施,余藻知道孟煦洲是彻底酒醒了,“你是孟煦洲。”
孟煦洲又问:“孟煦洲是余藻的谁?”
余藻脾气再好也有刺,难免有种初恋滤镜破碎的感觉。
他不说,孟煦洲也不开口。
余藻:“你不是明天还有事吗?很晚了。”
孟煦洲:“不影响我在这里等你的回答。”
他声音带着冷感,和余藻多年培养出来的冷淡不一样,不看脸声音也很有质感,这句话不结合前后,也郑重无比。
不知道还以为他又在求婚了。
余藻的手掌放在胸口,他很清楚自己似乎除了脸没什么值得引以为傲的外在条件。
他的内在又犹如自己的昵称,空空如也。
所以他无趣,乏味,是努力一跃却搁浅在岸上的死鱼。
孟煦洲会喜欢我吗?
他又喜欢我什么呢?
余藻:“孟煦洲是我……”
他没有说暗恋,没有说初恋,那都是从前。
他说今晚,此时此刻的他和孟煦洲。
“孟煦洲是我的结婚对象。”
外面看不见里面人的影子,孟煦洲站在门口,几乎可以想象到余藻说话纠结的模样。
他是放学回去鞋带散了都要纠结要不要系上再走,还是再走一段路再系上的人。
站在对面人行道的孟煦洲都想给他系了。
只是余藻似乎怕他,孟煦洲看他一眼,他就再往边上走,几乎要贴着他那一侧的花坛。
好几次孟煦洲都怕他栽进去,又懊恼自己长了一张天生不友善的面容。
他当时以为来得及,就算国外回来,他也可以接近余藻。
没想到母亲病得严重,外公又犯了老毛病,大哥在雪山失联,什么都接踵而来,足够他焦头烂额。
等他回神,余藻成了他厌恶的同父异母弟弟的男朋友。
他不想这么称呼余藻,可那天宴会一群学生,全场起哄,孟潮东在众目睽睽下亲吻余藻。
有一双漂亮眼睛的余藻闭着眼,像是害羞,手拧着衣角,没有反抗。
孟煦洲在孟潮东试图亲吻余藻嘴唇的时候转身离开,他无法改变对孟潮东的厌恶,更厌恶当初错失的机会。
但还有转机。
多年后余藻还是和他结婚了。
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孟煦洲会抹掉孟潮东留给余藻的痕迹。
他说:“回答错误,请余藻先生重新作答。”
余藻终于生气了,“我怎么可能喊得出老公这种话!”
里面的人懊恼地捂住脸,门外的人敲门,声音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了,“答案正确,请开门。”
余藻开了一条门缝,热气和他的手一起钻出来,孟煦洲看见了余藻手腕内侧的纹身,方才他没有看得很仔细,这会看清了余藻的纹身,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的手指点在纹身上。
余藻晃着手:“不要摸我,睡衣呢!”
孟煦洲:“这是什么纹身?”
他还不松手,余藻气得直接打开门,男人错愕地看着他,被没穿衣服的青年差点扑倒。边上的凳子就放着孟煦洲拿下来的浴巾和睡衣,他抓起浴巾盖在余藻的头上,预估错误,罩进了两个人。
余藻:“你的睡衣湿了。”
孟煦洲嗯了一声,没松手。
余藻贴着他的脖子,闷声问:“你真的是因为喜欢我,才和我结婚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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