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第 81 章
傅珣皓狼狈倒在地上, 惨白着脸,额上布满冷汗。
他咬了咬牙,见求助无门, 周围朝他投来的俱是幸灾乐祸、讥讽嘲笑的眼神,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学监们虽然个个厌恶傅珣皓, 却不会放任学子不管。
李原世沉吟了一下,终是抬步走上前去, 弯下腰身准备将傅珣皓扶起。
“别碰我!”冷静下来后的傅珣皓, 在惊慌失措后,更在乎的是脸面。
他红着眼推开李原世,一个人用手臂支撑着身体, 试图爬起来。
然而,他尝试了好多次, 都没能成功。
他的衣衫上,还沾满了脏兮兮的泥土, 狼狈得宛如落水的狗。
就在这时,守卫请了大夫来了。
大夫提着医箱,见状立刻靠近傅珣皓。
傅珣皓此时,对自己的身体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讳疾忌医,坚决不让大夫碰自己,仿佛只要不诊治,他就是个健康的人。
他脸色白得宛如死人一般, 神色渐渐癫狂,疯狂的推开大夫, “滚!快给我滚!别碰我, 我没事!”
“来人,将傅侯爷压在地上。”李原世看见傅珣皓这样, 叹息一声,抬手招来了几个守卫。
守卫们立刻上前,他们体型健壮,轻而易举的便伸出手,将傅珣皓整个人摁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傅珣皓只觉得自己尊严全无,屈辱的被按压在地上,绝望的闭上了眼。
大夫拎着医箱,蹲在傅珣皓身侧,抬手为他诊脉,又敲了敲他的双腿,鼓捣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后退了两步。
大夫走到李原世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傅侯爷怕是……瘫痪了。”
“瘫痪了?真的假的?”李原世太过震惊,忍不住喊了出来。
他活了四五十年,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有人莫名其妙瘫了的。
李原世的声音不小,周围的学子皆听得明明白白。
人群顿时“轰”得一声,如捅了马蜂窝一般,议论纷纷。
有人幸灾乐祸的叫道:“报应啊,傅珣皓作恶多端,才会瘫痪吧!”
“噤声!”李原世冷着脸,当即眼神凌厉的瞪向那出声之人,呵斥出声。
他们读书人,万不可做那幸灾乐祸、踩高捧低之徒。
人群里的张兰生和徐朗荣,投向傅珣皓的眼神里满是复杂。
他们没想到,傅珣皓竟然就这么瘫了。
唉,命运弄人吧。
傅珣皓作恶多端,会变成这样,也是罪有应得。
而傅珣皓本人,听到这个消息,则毫无动静。
他麻木的躺在地上,睁大了双眼,沉寂得如死了一般。
李原世命守卫将傅珣皓给抬回了景阳侯府。
傅珣皓走后,颂才会继续进行。
颂才会结束后,香山书居的学子们才得知,槐轻羽与四皇子的关系这么好。
由于两人都是哥儿,所以也没人怀疑他们的关系。
毕竟,很多哥儿关系都挺不错,像是好兄弟一般出生入对的不少。
在世人眼里,哥儿们的友谊,和普通的女孩们之间的手帕交一样,都是纯洁的兄弟情。
唯有槐轻羽和慕容鸢之间,有着普通人难以理解的默契。
二人在台上,十指紧扣,相视一笑间,暧昧的气息在二人身上流转,却无人知晓。
颂才会结束时,四皇子忽然宣布,下个月将允许香山书居所有学子及书生,去盛京西山秋狩。
秋狩!
西山可是皇家别苑啊!
一时间,所有的学子都欢呼起来,望着慕容鸢的眼神更热切了,称赞慕容鸢简直是人美心善的仙男。
连香山书居的夫子们,脸上的喜悦也掩盖不住。
颂才会结束后,槐轻羽不舍的拉着慕容鸢回了小院。
能去秋狩,他也十分兴奋。
上辈子,他从未去过西山,也从未打过猎,一想到自己有机会骑在马上,拉弓射箭,便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很高兴?”慕容鸢将槐轻羽抱在怀里,在他的额上亲了两下,柔柔道:“这次秋狩,可是特意为你准备的。”
“为了我?”槐轻羽十分有些意外,忍不住拉住慕容鸢的衣袖,急急的看着他的脸,想要求证,“是上次说芙蓉会结束后,出去散心,你才会……”
慕容鸢点头,“嗯,正好借着秋狩的机会,好好玩一趟。小羽儿,你会不会骑马射箭?”
竟然真是这样,槐轻羽的心软了一下,慕容鸢为了他这碟醋,竟然还包了顿饺子。
想到饺子,槐轻羽忽然有些想吃饺子了。
他道:“我骑马还会一点,射箭不怎么会。”
“那就更好了。”慕容鸢闻言,嘴角的笑意止不住,“小羽儿,秋狩前几日,我带你提前去西山别苑练习几日。只会有我们两个哦。到时候秋狩会上,我们一起,一鸣惊人。”
槐轻羽轻轻应了一声,他用双手握住慕容鸢的两只修长大手。
槐轻羽点点头,应声道:“谢谢殿下这么爱我。殿下,咱们去吃饺子吧。”
一提到饺子,慕容鸢当即跃跃欲试,“小羽儿,我会包饺子,要不我……”
槐轻羽一把捂住他的嘴,“不,你什么都不会!咱们出去吃。”
慕容鸢每次做饭,都会弄出黑乎乎的一团。
谁要吃慕容鸢弄的那些黑乎乎的东西啊!
*
槐轻羽一个十六岁的哥儿,竟然得了芙蓉才子一事,很快传遍了整个盛京。
身为养父的秦首辅,自然面上十分有光。
如果说槐轻羽考童生,举人时,还有人质疑是秦首辅手眼通天,用手段为槐轻羽谋的官职。
这下,便无一人再敢怀疑了。
那芙蓉阁传承了上百年,怎么会看秦首辅的脸色,给槐轻羽开后门?
更何况,过几日,入选的文章便会印刷成册,刊登出来,文章质量要是不行,全天下岂不是都能发现?
没有人会愚蠢到在这方面作假。
由此推断,槐轻羽先前得了童生试榜首,府试榜首,也一定是凭借着真正的实力。
秦首辅先前一直被人诟病,说他滥用权力为槐轻羽谋了功名。
眼下一雪前耻,他兴奋得几乎要睡不着觉。
他正要给槐轻羽写信,叫他回家来看看,信刚起笔,便听到吓人来报,说槐轻羽回来了。
秦首辅抚掌大笑,立即撂下笔,前去迎接。
他原先还不愿意槐轻羽一个哥儿,抛头露面,去博什么功名。
现下看来,槐轻羽兴许日后能接替他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之位呢。
秦首辅来到前厅,一眼便望见了槐轻羽。
他发现槐轻羽长高了些,满身书卷气,有雅士风范。
秦首辅越看越满意,快步走上前,语气里满是炫耀,“小羽,回来了?正好,我准备在府内大摆三日宴席,邀请诸位同僚来府吃酒呢!这下,我不知要被那些东西如何羡慕呢!”
槐轻羽乖顺的低下头:“一切都听父亲的吩咐。”
忽然,他察觉到两道灼热的视线,正朝自己射来。
槐轻羽眼眸闪了闪,抬目望去。
只见秦漆禾正用深邃发亮的眼睛,以一种欣赏与宠溺的眼神盯着他;在秦漆禾身后,言成碧望着他的眼神,也满是火热。
第082章 第 82 章
槐轻羽不慌不忙的朝二人勾了勾唇。
他长相本就是清丽漂亮的, 这一笑,让两人的眼睛更亮了。
槐轻羽落落大方的走了过去,朝着秦漆禾点了点头, 声音清冷的打了声招呼,“大哥, 别来无恙。”
然后,他又将目光落在了言成碧身上, 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言公子,好久不见。”
秦漆禾眼眸深深的凝望着槐轻羽,似是怎么也看不够一般。
顿了一会儿, 他才似做好了心理准备,抬步走上前, 在距离槐轻羽一步之遥时停下,喉结滑动, 声音莫名显得沙哑难耐,“小羽,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槐轻羽点了点头,自信的勾唇一笑,“大哥,我要是过得不好, 岂能安心学习,取得芙蓉才子称号?”
秦漆禾抬起手, 摸了摸槐轻羽的脑袋, 语气轻柔,“是我多言了, 小羽优秀不输男子,我的关心都是多余的。”
言成碧立在秦漆禾身侧,他穿着一袭淡蓝衣衫,布料华贵,和秦漆禾一般无二。
这么些年过去了,他的气质养得越来越贵气了。
秦漆禾信奉君子之道,向来穿得素净,要么是白衫,要么是毫无花纹的红杉,低调内敛。
二人往那儿一站,要是不说,别人肯定会以为他才是正统的秦家公子。
言成碧紧抿着唇,沉默的跟在秦漆禾身后,他没资格与槐轻羽说话,只能用眼神与槐轻羽交流。
许久不见,槐轻羽愈发出色了。
不仅是容貌,还有日益增长的才华,以及那势必会名动盛京的未来。
与如今的槐轻羽相比,他就显得太过平庸了。
平庸……
从前的言成碧,从未将这个词,与自己联系起来。
他是个傲慢冷血的人,总想着把一切都当成垫脚石,为了往上爬,不惜踩着身边所有人的骨血。
生平第一次,言成碧有了自卑的心理。
他一介仆身,如今虽有举人功名,但未考上状元之前,他永远摆脱不了奴籍。
所以,他极度怨恨秦漆禾的虚伪。
秦漆禾是他的主子,如果真的善良,就应该放了他的奴籍,让他获得清白之身。
可秦漆禾却从未这样想过。
一方面告诉所有人,说将他当成亲兄弟,赠他昂贵的衣服饰品,但另一方面,却一直捏着他的奴籍,时时刻刻提醒他,他是个仆人。
这算什么好兄弟?
分明是拿他作体恤下人的筏子。
想到此处,言成碧愈发怨恨秦漆禾了。
他不发一言的垂下眼睑,敛去眼底的怨毒和恨意,无声的随着秦漆禾走进厅内,然后立在了秦漆禾身后。
槐轻羽后退一步,摸着头上的发髻,忍不住嗔怪的瞪着秦漆禾,“大哥,你太坏了吧?我好不容易梳好的发髻,全都被你弄乱了。”
秦漆禾忍不住轻笑出声。
清脆儒雅的笑声里满是磁性,性感又迷人。
他紧盯着槐轻羽因为激动,微微变红的脸颊,心下一紧,哑着嗓子打趣道:“小羽怎的也和书儿一般爱美?”
槐轻羽轻轻“哼”了一声,脸颊上的红晕更多了,“我也是哥儿,为什么不能爱美?”
就在这时,一道骄纵傲慢的声音响起,“呵呵,你再美,能有我的一半美?还有,槐轻羽,听说你最近得了芙蓉才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哪个男人会喜欢你这种书呆子?”
秦宛书穿着一身惹眼的红衫,款款走来了。
他浑身上下都带满了各种各样的首饰,这贵气的打扮,盛装出席的皇后怕是也不及他。
秦漆禾当即走上前,扣住秦宛书的手腕,斥责道:“书儿,你怎么说的话,如此没有教养!”
槐轻羽微微一笑,毫不反驳,反而还应承道:“我向来喜欢读书,三弟说我是书呆子,我就当是夸我好了。”
他懒得与秦宛书辩驳。
天底下谁不喜欢有本事的人?
说他是书呆子?他还没说秦宛书是废物呢!
自打上次诗会结束,秦宛书与却阳候世子林牧辙来往得频繁了。
林牧辙是个喜新厌旧的,他不喜欢有主见、有自己的思想的哥儿,只喜欢空有外貌、单纯好骗的。
近墨者黑,秦宛书与林牧辙那废物呆久了,便以为全天下的男人都和林牧辙一样,对外貌看得比人品、才能还重。
简直可笑。
不说才能,就算是容貌,槐轻羽也丝毫不输于秦宛书。
只是他平日里不怎么注重外表。
他深知,手中有钱权,才是硬道理。
一旦掌握权势,那么身边围着的就都是好人了。
就算他貌若无盐,别人也能将他夸出花来,所以这样看来,那些外貌评价全都是主观的,想说你美丑就说你美丑。
何必在意。
“哥哥,你竟帮着槐轻羽说话?”秦宛书的手腕被秦漆禾死死扣住,动惮不得。
他气急败坏的咬了咬牙,质问道:“我可是你的亲弟弟,你竟然偏帮槐轻羽?槐轻羽向来风骚下贱,你该不会被他勾引了吧?”
“放肆!”秦漆禾听了秦宛书的话,气得额上青筋直跳,一张澧兰沅芷般端方如玉的君子脸,再也维持不住平静。
他抬起手,狠狠的抽了秦宛书一耳光,语气里满是寒意:
“秦宛书,张口便造黄谣,你这样和市井泼皮有何区别?别忘了你可是首辅家的哥儿,有维护首辅家脸面的责任!”
秦宛书被打了一巴掌,顿时感觉天都塌了。
自打槐轻羽进秦府,秦宛书和他爹都在偏帮槐轻羽。
都怪槐轻羽!
槐轻羽把他的爹爹和哥哥都抢走了!
秦宛书的眼底绽出恨意,他抬起手还了秦漆禾一巴掌,恶狠狠的瞪着他,“你凭什么打我?怎么,我说到你的痛脚了?”
“这种谣言是随便说的吗?”秦漆禾冷漠的看着秦宛书,“你这不仅是想害了我和小羽,还是想害了整个秦家!”
秦宛书被秦漆禾用这种眼神看着,丝毫不怕。
他不以为意的仰着下巴,眼里的怨毒毫不掩饰,“别以为我没发现,你刚刚看着槐轻羽的眼神黏糊糊的,你肯定是被槐轻羽勾引了,否则你怎么可能不帮着自己的亲弟弟?”
秦漆禾黑着脸,出言纠正道:“我这是帮理不帮亲!今日之事分明是你大错特错!”
“我不管!反正我知道,若在你在乎我,肯定会站在我这边!”秦宛书这小脑袋瓜子,是根本不能理解秦漆禾所说的常理的。
他是个极易被情绪主导的性子。
在他看来,爱他的人,就应该毫无条件站在他这一边。
有任何迟疑,都算是背叛。
与槐轻羽表现得不拘小节,相比,秦宛书刚刚的讥笑嘲讽,以及那满肚子男盗哥儿娼,就显得恶毒、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了。
秦首辅忍不住揉了揉发胀的眉心。
不知为何,他一见这样的秦宛书,就倍觉头疼。
秦宛书表现得这些小肚鸡肠、拈酸吃醋、爱慕虚荣,完全与他作的那些诗展现出来的气度,根本毫不相同。
那些诗真的是秦宛书做的吗?
秦首辅在这一刻,陡然升起了对秦宛书的怀疑。
他狐疑的盯着秦宛书,随后不动声色的压下了满腹心思。
终于,他呷了一口浓茶,缓缓开口,“行了,吵来吵去像什么样子?小羽,你先回去休息吧,明日好好准备一番,我请了不少同僚来给你贺喜。”
槐轻羽轻轻应了声,转身离去了。
秦漆禾见状,也朝着秦首辅告辞,带着言成碧离开了。
秦宛书也想走,却被秦首辅叫住了,“书儿留下,我有几个问题想要考考你。”
秦宛书闻言,身体顿时僵住了。
爹爹怎么突然要考他?
这可是在意料之外,毫无准备啊!
秦宛书战战兢兢地转身,瞥见秦首辅严肃的眼神,差点要吓晕过去。
他生平最怕的,便是秦首辅了。
毕竟也就只有秦首辅有资格,且能狠得下心来抽他鞭子。
秦宛书脸色又青又白,强撑着发软的双腿,站在了秦首辅面前,小心翼翼的咬唇道:“请爹爹出题。”
秦首辅淡淡道:“今日你就作一首登科诗吧!假设你三元及第,你会怎么用诗表达喜悦之情呢?”
又是作诗!
一想到这些诗词和文章,秦宛书就恶心!
秦宛书急得在心里抓耳挠腮,脑子空空,根本什么都想不出来。
作诗是需要时间的,秦首辅丝毫不急,端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看样子他显然是预留了半日时间,给秦宛书思考。
秦宛书在他审视的目光中,如坐针毡,一直动来动去。
终于,他沉不住气了,倒打一耙道:“爹,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你的眼神太有压迫感了,你看着我,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秦首辅于是收回目光,一边悠闲喝茶,一边平淡的道:“别找借口,快些作出来。”
秦宛书争辩道:“作诗是需要时间的,有的人三五日都打磨不出一首好诗……”
“那我便陪上你三五日,如何?”
“……”秦宛书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学渣,又气又怕。
一想到可能和秦首辅大眼瞪小眼,相处个三五日,他就怕得头晕眼花。
接下来,他不是渴了,要下人去给自己弄吃的,就是饿了要下人给自己泡茶,还烦躁的以各种姿势躺在地上,眼神四处乱瞟。
秦首辅:“……”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假借思考之名,不停变换姿势躺在地上,跟虫子一般蠕动来蠕动去的小儿子,忍不住冷笑一声。
秦首辅忍不住嘲笑道:“哪个诗人如你这般,作诗时在地上滚来滚去的?”
秦宛书无视了秦首辅的话。
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努力的用自己那针尖大的脑袋瓜,思考着各种景物和词汇,可最终连一句诗也汇聚不出来。
从前,在林大儒教授期间,被林大儒逼着还能勉强憋出几句。
可自打闵谙来后,他便放纵极了,如今已经退化到跟刚开蒙的稚儿一般了。
秦宛书在地上躺了一会儿,又爬起来喊着要吃点心。
几名仆人来来回回,被他折腾得够呛。
秦宛书急中生智,忽然朝贴身小书童眨了眨眼,状似无意的提到了秦夫人。
秦宛书有两个小书童,如今一个十一岁,一个十岁了,聪明又伶俐,很懂眼色,否则秦宛书也容不下他们。
两个小童对秦宛书的水平很清楚。
二人跟随秦宛书三年多,很是上进,如今学得的学问已经超过秦宛书了。
其中一个小童立刻会意,悄悄跑出去了。
不一会儿,秦夫人过来了。
她先是对秦首辅嘘寒问暖一番,惹得秦首辅受宠若惊,极不自在。
然后,她就在秦首辅身后站定了。
看见她,秦宛书的心立刻放了下来。
秦宛书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自信的站了起来,得意的仰着下巴,“爹爹,我已经想好诗了。”
秦首辅扬了扬眉,提醒道:“书儿,先说好,打油诗可上不得台面。”
“你就这么看不起自己的儿子?”秦宛书不高兴的哼了一声,接着,高傲的扬起下巴,滔滔不绝的念出了一首八言绝句。
秦首辅闻言,瞳孔地震。
他放下了杯子,不敢置信这般老练精简的诗,竟然真的是秦宛书作的。
抚了抚下巴,秦首辅的双肩松懈下来了。
秦宛书是他儿子,他也是爱着的。
他本以为秦宛书的才华是假的,所以刚刚身体一直紧绷,现下验证出秦宛书的才华是真的,他比任何人都高兴。
秦首辅欣慰的笑了笑,夸赞道:“书儿此等才华,不去考状元真是辱没了。”
在秦首辅身后,秦夫人收起悄悄展开的,写着诗句的纸,内心五味杂陈,将诗收进了袖子里。
刚刚,秦宛书的贴身书童来找她,满脸焦急的让她去找闵谙,让闵谙写一首登科诗。
她没有怠慢,立刻去了,却见闵谙一副驾轻就熟的模样,写了一首诗塞给她。
她当时极不明所以。
但是看着眼前的情形,她终究明白了。
书儿那些让她骄傲的才华,全是假的!
不过……假的又怎样?只要谎言永远不被拆穿,就永远是真的。
*
槐轻羽刚回到院子,院门便被秦漆禾敲响了。
槐轻羽不得不打开门,看向门外的秦漆禾,皱了皱眉,“大哥?”
秦漆禾踏进院内,冰清玉润的儒雅面容上,写满了柔情,“小羽,在香山书居过得可好?”
“当然好。”槐轻羽简短的应道,一脸的风轻云淡。
秦漆禾叹息一声,怜惜的望着槐轻羽,“我听说了你与傅珣皓之事,没想到你从前竟吃了那么多苦。”
在他身后,言成碧望向槐轻羽的眼神里,也流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心疼。
他一直跟在秦漆禾身侧,自是听说了发生在香山书居的事。
槐轻羽不仅吃了那么多苦,还知恩图报,当着所有人的面,为槐大河夫妇出了口恶气,真是善良到了极致。
这般闪闪发光,又至纯至善的人儿,竟然放着那么多王公贵族不爱,一心爱慕于他。
他可谓是三生有幸。
槐轻羽笑道:“我是个滴水涌泉之人,也是个睚眦必报之人,欠我的我迟早会拿回来。大哥,你不必为我担心,我觉得你应该多把心思花在接下来的会试上。”
“这勿需担心。”秦漆禾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
他说着,忍不住朝槐轻羽靠近了两步,轻轻抬手,捏了捏槐轻羽的脸颊,低哑着声音,红了半边脸道:
“小羽,待我考上状元,我想……我想和你说一件事。”
“……”槐轻羽捂着被他碰过的脸颊,忍不住往后退。
他十分厌恶秦漆禾的靠近。
上辈子,秦漆禾一见了他,便像发.情的野狗一般,压在他身上,还对他言语羞辱。
那浓重的喘息,就像是他的梦魇。
槐轻羽勾起嘴角,“那就等大哥考上状元再说。”
秦漆禾不自觉的舔着发干的口腔,笃然道:
“小羽放心,我一定会考上的。”
他身为首辅之子,不科举也能做官。
但他为人骄傲自矜,总想着依靠自己的才华来证明自己,彻底摆脱首辅之子这个名号的阴影。
依他的才华,十五六岁必能考上状元。
但他为了万无一失,也因为有物质基础,活得足够滋润,不急着找官做,所以丝毫不急着去考。
眼下二十岁了,他还是个举人。
举人之上的进士,考上进士后,便要参加殿试,面见圣上了。
他这种人,家世绝顶,思维又绝顶的灵敏,性子又坚毅,注定是要飞黄腾达的。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可……
槐轻羽心中哂笑,看向了沉默的站在秦漆禾身后,满眼阴冷的盯着秦漆禾背影的言成碧。
言成碧死死握着手指。
在他看来,槐轻羽是他的未来夫郎,秦漆禾此举,分明是在觊觎他的人。
言成碧强压下恨意。
他眼神不安的望着槐轻羽,生怕槐轻羽被秦漆禾给勾了去。
他任何方面都自认为不输秦漆禾,但他的身份,是极大的短板。
任何人,只要不傻,都会明白,秦漆禾的条件是有多么优越。
他不甘心。
他不甘心被秦漆禾压在头上。
更不会眼睁睁让秦漆禾抢他的心上人。
*
第二日,秦首辅借着过寿的名义,邀来了不少同僚,不少没在受邀名单上的小官们,也想方设法削尖了脑袋,试图混进秦府。
秦首辅如今如日中天,很得圣上重用。
秦首辅的长子秦漆禾,乃是板上钉钉的状元。
秦首辅的养子槐轻羽,乃是今年的芙蓉才子,文章可比得上那些耄耋老人,才华横溢,前途不可限量。
秦首辅的小儿子秦宛书,也是赫赫有名的盛京明珠。
眼下若是能与秦家沾亲带故,可是莫大的荣幸。
秦府宅院再大,也容不下想挤进来的那么多人。
所以,能找到门路混进来的人,已经能算作本事,足以沾沾自喜了。
一大早,槐轻羽就起床盛装打扮。
秦首辅重视他,他不能不识抬举,穿着普通的家居服出去。
他穿了一身金丝红纹的玄色长袍,张扬又奢华,头上带着镶金玉冠,腰间还悬挂着一块清透的青水玉。
槐轻羽一出门,就见秦漆禾穿着一身月牙白的长衫,腰间和裙摆皆绣着淡绿色的松竹和合欢花,长衫外面又罩了一层透明的纱衣,衬得那衣服上的花纹朦朦胧胧,雅人深致,宛如云中白鹤。
在秦漆禾身后,言成碧穿了一身青色长袍,衣袖和裙摆上皆绣着赤色翠竹,漂亮又惊艳。
察觉到槐轻羽开门了,秦漆禾立即转身,眼眸含笑的看向槐轻羽,喉结滑动,“小羽,我来接你一起去前厅。”
槐轻羽点点头,目光忍不住在秦漆禾与言成碧身上,流连了一遍又一遍。
说实话,这两个人长得真好看。
皆是长身玉立,清俊儒雅,外貌甚是相配。
槐轻羽有时候都想劝这两个人渣内部消化。
可惜,秦漆禾不喜欢男人,言成碧也不喜欢。
三人不紧不慢的来到了前厅。
厅内热闹非凡,一见了秦漆禾与槐轻羽,便有不少人打招呼。
不少人自然也看见了言成碧,纷纷开口问道:
“这位公子是谁?应当是首辅的人的亲戚吧?”
“器宇不凡,想必是哪个近亲了。”
“三位公子真是才貌双绝,秦首辅有福了。”
这些人越夸自己,言成碧心里就越难受。
因为他知道,这些人之所以会夸他,是不知道他是奴仆。
一旦知道,就会像对待臭虫一般,迫不及待逃离了。
他不喜这些场合,也不愿穿得招摇,可秦漆禾非要让他盛装打扮,说身为君子,不应当在意别人的眼光,还要他挺直腰杆做人,不应该因为自己的身份,就畏畏缩缩。
——这是挺直腰杆的事吗?
秦漆禾根本就是在故意羞辱他吧?
言成碧垂下阴翳的眼,不发一言,他长得本就有压迫感和侵略性,即便再沉默,也还是会有人注意到他。
秦漆禾见言成碧被许多人关注,颇为自豪的勾了勾唇,肯定道:“阿碧在我心里,相当于亲弟弟,还请诸位善待他。”
有了秦漆禾的认可,言成碧在那些人眼里,就显得炽手可热了。
不少人都围在言成碧身边,想要与他攀扯上关系,好话说个不停。
言成碧:“……”
秦漆禾这厮,一定是在羞辱他!
这群人能不能都滚!
就在这时,秦宛书虽迟但到。
看见言成碧这般受欢迎,身上穿得衣服比自己还要好,还吸引走了原本应该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瞬间怒火中烧。
他紧紧的握着拳,一把将言成碧给推倒在地,居高临下的呵斥道:
“一个奴仆,以为穿了主人的衣服,就是主人了?言成碧,你只不过是我哥哥的书童,却在这里狐假虎威,真让人恶心!”
此言一出,瞬间震惊了周围一圈人。
不少客人像是触碰到瘟疫一般,瞬间惶恐的朝后退,连连朝地上吐唾沫。
夭寿啦!
他们刚才,竟然对着一个奴仆点头哈腰,跟孙子似的奉承。
简直是奇耻大辱!
被狠狠推倒在地的言成碧,跌得身体疼,心更疼。
在这么多朝臣面前,他像是被扒光了衣服,丢到人群里一样。
他简直恨毒了秦宛书和秦漆禾!
第083章 第 83 章
秦漆禾脸色难看极了。
他眼神幽暗的瞥了秦宛书一眼, 强压下怒火,走上前去将言成碧扶起来,眼神关切, “你没事吧?”
言成碧眼底的阴翳消失不见,一脸乖巧的仰头望着秦漆禾, 声音里带着颤抖和恐惧,“我没事, 公子。”
秦漆禾见他这样, 更加心疼了。
他是真心将言成碧当成好兄弟的。
一个弟弟总是伤害另一个弟弟,他怎么能忍?
秦漆禾转身,走到洋洋得意的秦宛书面前, 语气冷冽,“书儿, 道歉!”
秦宛书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顿时嗤笑一声。
他满面讥讽, “我没听错吧?哥哥,你疯了,竟让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一个奴仆道歉?哥哥,你这么护着言成碧,该不会你们两个早就苟且……”
“啪”!
秦宛书话还未说完,便被秦漆禾狠狠抽了一巴掌。
秦漆禾望向秦宛书的眼神, 更加冷漠了,“我看你才是疯了, 秦宛书, 这种话也敢乱说?”
秦宛书不敢置信的捂着脸颊。
秦漆禾私下里打他也就罢了,如今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他!
他是个从未吃过亏的性子, 直接抬起一只手,便朝秦漆禾狠狠扇了过去。
秦漆禾径直躲过,一把抓住秦宛书的手腕,“你给我过来,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他冷着脸扯着秦宛书,将他带离了现场。
这出闹剧,引得现场很多人都议论纷纷:
“这秦家的两个公子,竟然因为一个奴仆,打了起来。”
“啧啧,该不会大公子真的和这个奴仆,有什么苟且的关系吧?”
“嘘,别乱说,首辅家的公子,哪儿轮得到咱们说?”
“可、可这大公子真的像断袖诶,竟然喜欢男人,啧啧……”
“这个奴仆,一看就是喜欢勾引人的……一脸狐媚相,怎么看怎么不安分……”
听到这些话的言成碧,愈发感觉屈辱。
他的自尊心本就比很多人强,如今被当成媚主的男宠,心中的怨恨和耻辱急剧攀升。
闭了闭眼,言成碧难以抑制惨白的脸色,几乎是落荒而逃般转身离开了。
看着这一幕,槐轻羽心中早有预料。
秦宛书是不可能改变的,在秦宛书眼里,言成碧就是一条狗,狗怎么能跟人一起上桌吃饭,所以但凡见到,他都要拼命侮辱言成碧。
秦漆禾则是一如既往的维护着言成碧。
兄弟二人必定会针锋相对。
而夹在其中的言成碧,对二人的怨恨自然会越来越大。
槐轻羽笑了笑,转身去找了秦首辅。
秦首辅正端坐在前厅,迎接来来往往的客人的嘱咐。
今日的宴会,他是借着过寿的名义举办的。
实际上,这已经是他今年过的第三个寿宴了。
前两个寿宴,借口一个是阳历生辰,一个是阴历生辰,因此才能举办两次。
今日的生辰,是借口明年是闰年,不好办生辰宴,所以挪到今年办。
槐轻羽一点都搞不懂,为什么秦首辅既能过阳历生辰,也能过阴历生辰,更不明白为什么闰年不好过生辰,要将时间提前。
但他明白,这些都只是官员们敛财的借口罢了。
而且,今日这个生辰,是秦首辅为了他,特意举办的。
目的就是为了炫耀。
槐轻羽走至秦首辅面前,恭敬的弯腰拜了拜,“父亲。”
秦首辅端坐在椅子上,颇有一番睥睨天下的气势,淡定的点了点头,一副不苟言笑的端正模样。
槐轻羽这下算是见识到,秦首辅在其他官员们面前,是如何严肃、高不可攀的了。
怪不得秦首辅在其他人口中,是那种奸雄形象。
这副冷傲的模样的确不好相处,看着就让人害怕。
忽然,有下人急匆匆的来报:
“听说老爷过寿,江家的老夫人也来了。”
秦首辅一听,当即站了起来,示意槐轻羽一起出去迎接。
江家的老夫人,是秦夫人的亲娘,秦首辅的岳母。
江家乃武将之家,当初秦首辅还是个穷书生的时候,就接受过江家的接济。
后来秦首辅考上了状元,将老夫人又做主,将秦夫人江下筠许给他,之后江家又在秦首辅的仕途上共享良多。
要是没有江家,秦首辅一个初入官场的新人,必定升不到这么快。
江家老将军早年在沙场战死,留下将江老夫人一人支撑着江家,江老夫人是个雷厉风行、杀伐果断的强势人,不仅抱住了江家的荣耀,还将两儿两女的亲事处理得十分好。
江老夫人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江下澜,二儿子叫江下鸿,如今两个儿子都是将军的职位。
眼下没有战事,两个将军身份虽然足够尊贵,但却没什么实权,平日里只能多仰仗秦首辅。
秦首辅对江家一直很重视,尤其是对江老夫人这个岳母,尤其尊重。
“岳母大人!”秦首辅携着槐轻羽,见到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倒头就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槐轻羽自然也是随之跪倒在地磕头。
江老夫人精神矍铄,步履如风,虽然六七十岁了,但由于常年练武,体质还非常好。
见秦首辅给自己磕头,老夫人笑得满脸皱纹,连忙让两个儿子将秦首辅与槐轻羽扶起来。
江老夫人拉着秦首辅的手腕,笑道:“今天是你的寿辰,我还没祝贺你呢,你就先跪上我来了。”
秦首辅谦卑的低着头,显出小辈的姿态来,“您老人家能来,已经是我莫大的荣幸了。得亏今天是我的寿辰,否则您平日里登门,我一定要给您磕一百个,今日才给您磕三个头已经够少的了。”
“公明,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会说话,”江下澜笑着道,“每次都能把咱娘哄得开开心心的。”
江下鸿也口吻熟稔的开口,打趣道:“妹夫,可不能磕一百个,否则磕在你心,可是疼在咱娘的心上。”
兄弟二人皆不是五大三粗的长相,虽是武官,但看着和文官外表无二。
二人深知江家如今都靠着秦家,江家的小辈们资质平庸,日后更得指望着秦家人。
所以行事做派,俱都表现得与秦家亲如一般。
秦首辅爹娘早逝,又无兄弟,也一直把江家人当成自己的亲人。
槐轻羽对江家很感兴趣。
上一世,他对江家所知甚少,只知道秦夫人后来向朝廷检举揭发了秦首辅贪污受贿,私造官银,意图谋反,使得秦家被抄家灭族了。
这其中,不知江家扮演了什么角色。
在这个时代,对女子都是很严苛的。
秦夫人也不坏,一直以来,对然对他恨得牙痒痒,但却并未作出什么害他的事。
江家人现在看着对秦家也没什么恶意。
江家的尊荣,全都是仰仗着秦首辅的,整个江家在各方面极力朝秦家靠拢,恨不得在别人眼里,江家与秦家一体。
这一条绳上的两条蚂蚱,怎么会愿意看到另一只去死呢?
江家在这其中,究竟发挥了怎样的作用?
秦夫人总不可能失心疯了,好好的荣华富贵不享,突然去举报秦首辅吧?
前世,秦夫人改变了身份,又另嫁给了一个小官,难道真的是为了与情郎在一起,才做出这些事?
这边,江家人与秦首辅寒暄完了,自然将目光放到了槐轻羽身上。
没人不明白,秦首辅此次举办生辰宴的目的,在槐轻羽身上。
江老夫人率先看向槐轻羽,笑容和蔼的道:
“这位是轻羽那孩子吧?长得可真标致,是个钟灵毓秀的。”
槐轻羽立刻朝她拜了拜,“见过老夫人……”
“叫我外祖母就是了。”江老夫人笑眯眯的道,“听说你文章写得好,还成了芙蓉才子,真是个有本事的。”
“外祖母过谦了,”槐轻羽一脸乖巧的道:“当初去芙蓉阁选拔,实在太过莽撞了,临去前满心后悔,但都报名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没曾想竟侥幸获得了芙蓉才子,实际上我没什么大本事的。”
“贤外甥过谦了,既然能当上芙蓉才子,必定是有大本事的。”江下鸿夸赞道。
江下澜也随之捋着胡子,满脸赞赏,“下个月那芙蓉录十三卷刊印出来后,我一定买上百本收藏,将书发给小辈们,每日诵读。”
江下鸿接话道:“何止小辈啊,大哥,连咱们都要好好跟贤外甥多多学习呢!”
槐轻羽:“……”
槐轻羽感觉再这么夸下去,自己就要被他们夸出花来了。
索性江下澜和江下鸿二人,很快就没时间关注槐轻羽了。
槐轻羽注意到,二人忽然瞥见一个不远处的年轻客人,脸色就瞬间阴沉了下来。
然而,片刻后又强行转阴为晴。
江下澜靠近了江老夫人一些,朝着秦首辅微笑问道:
“公明,今日是你的寿辰,怎的不见下筠出来?”
秦首辅不甚在意的道:“她身子弱,今日卧病在床,暂且起不来。”
“这怎么行?大喜之日,即便是爬也要爬起来,招待客人们啊!”江下鸿不满的拧起眉,然后看向江老夫人,“母亲,你也许久没见妹妹了,咱们一起去看看她,整日究竟生得什么病!”
江老夫人点了点头,语气严厉的道:“女婿莫怪。我这女儿,脾气向来怪,身为武将的女儿,明明身子壮得像头牛,却非要装病。我自要好好教训她一番!”
江老夫人说完,就带着江下鸿,气势汹汹的跑去找秦夫人了。
槐轻羽心系秦首辅的安危,见二人离去,非常想偷偷跟过去看看。
可惜,他不是什么绝世高手,即便有心派蓝柳和青鸿偷听,也明白江家人身边不可能没有高手保护。
他只能留下,陪着江下澜、秦首辅说话。
这边,江老夫人与江下鸿径直闯入了秦夫人的院里。
秦夫人正坐在床边,满脸愁容的捧着一首诗,眼底满是泪花。
看见她这样,江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当场冲过去,将那诗给撕得七零八落,然后丢在地上。
“母亲,你做什么?”秦夫人瞬间不悦的站起来,不满的看着江老夫人。
江下鸿抬手就打了她一巴掌,“别以为我不知道,这诗是那个废物写给你的!我今天都看见那废物的儿子了!依他们那种破落户的身份,没有你给的拜帖,怎么有资格进入这首辅府?”
“你不要张口闭口就是废物!云哥哥不是废物!”秦夫人捂着被打肿的脸颊,眼泪瞬间奔涌而出。
她冷漠的望着江下鸿,“我如今已嫁为人妇,可不是江家人,你还对我随打随骂,你这样还能算是我的亲人?”
江下鸿的眼神比她更冷。
他残忍而理智的道:“你也知道你嫁为人妇!我就是要打醒你,做女人要遵守女训,你敢三心二意、水性杨花,我就打死你!”
秦夫人绝望的垂下了脸,语气悲哀道:
“三心二意、水性杨花?哥哥你三妻四妾就可以,我们女人凭什么要遵守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你这么说我,还算是我的亲人吗?我哪里不守妇道了?我只不过是想提携一下李家罢了,这也是人之常情,你们这些当官的,不知道做了多少脏事!我就算心里想着云哥哥,也从未做过出格的事,与你们相比,我已经够清白的了。”
“想也不行!想也有罪!”江下鸿闻言,立刻暴跳如雷,又连扇了秦夫人好几巴掌。
秦夫人一个弱女子,被打得实在疼得受不了了。
她哭哭啼啼的看向江老夫人,“母亲,我可是你的女儿,你真是一点都不心疼我!”
江老夫人抬手,拦住了想要继续动手的江下鸿。
然后看向秦夫人,口吻冷漠道:
“这么些年过去了,你竟还是心系李家那个废物,我对你实在是失望。如果可以,我真是宁肯没有你这个女儿。”
秦夫人不甘心的咬着牙,“您口口声声,说李云瑾是废物,可在我看来,他虽无大才,不能让我荣华富贵,可是其余地方皆是好的。”
“那种狼心狗肺、心狠手辣之人,就活该烂在淤泥里!”江老夫人一想到李云瑾那种不堪入目的废物,就恶心得直想吐。
那种油嘴滑舌、尖嘴猴腮、心术不正的东西,还想攀附她江家?
李云瑾就是一条粪缸里的蛆虫,她光是想想,就恨不得将他人道毁灭。
听见江老夫人的话,秦夫人很不服气,质问道:
“云哥哥哪里心狠手辣了?母亲,你这是偏见!”
江老夫人厉声道:
“李云瑾娶了那么多妻子,每一任妻子都被他糟践死,这还不是心狠手辣?他就是靠着女人上位,花女人的钱,借女人的势,什么都不付出,就光靠一张嘴!用完了就将人磋磨死,这样卑鄙的人,就不该活在世上!”
秦夫人哭着道:“那是那些女人命不好,她们都是病死的,和云哥哥有什么干系?而且,过了这么多年,云哥哥一直想着我,他娶的那些小妾,全都是与我相像的!”
江下鸿听了,更加暴跳如雷,“李云瑾是这么和你说的?怪不得你一直对他念念不忘,这厮这时候还在骗你,简直是罪该万死!”
江老夫人也对这个女儿无语,她提醒道:
“你也太自作多情了,他这么说你就真信?有没有可能,李云瑾就是喜欢这类型的,与你没有半分关系?他这么些年,女人一直不断,根本看不出是个长情的,与秦女婿相比,简直连给秦女婿提鞋都不配,这么些年,秦女婿可就只有你一人。”
当初,秦首辅无父无母无亲无眷,孤身一人闯入京城,银子还被偷了。
江老夫人遇见了,好心施舍给了他几两银子。
通过交谈,知道他是个可造之材,便有心拉拢。
后来,秦首辅考上了状元,江老夫人便想要把女儿许配给他。
大女儿江下竹已经嫁人了,只有小女儿江下筠待字闺中。
江下筠自是不同意,她早就喜欢上了青梅竹马李云瑾。
江老夫人一点都看不上李云瑾,在她眼里,李云瑾就是个臭虫,表面温文尔雅,实际上内里腐烂不堪。
李云瑾父亲就是个卖妻求荣的,李云瑾更是有过之无不及。
江老夫人深知,自家女儿嫁过去,一定会被吃得骨头渣都不剩,她怎么可能会忍心让女儿以身试错呢?
所以,她以死相逼,逼江下筠嫁给秦首辅。
还与秦首辅约法三章,让他此生只能有江下筠一人。
这么些年,秦首辅也的确知恩图报,□□了他多少,他数倍奉还,也从未有过其他女人,只有秦漆禾、秦宛书这两个孩子。
秦首辅有契约精神,他们江家也不是不识趣。
所以这么些年,两家的利益深度捆绑,秦首辅才能在朝堂上站稳脚跟。
秦首辅越能干,江家就越不会放开他。
江老夫人觉得秦夫人简直不知好歹。
在她看来,秦夫人虽然没了爱情,但拥有了荣华富贵。
穿金戴银,不比吃糠咽菜、空守爱情强?
她觉得自己没错,可秦夫人年纪都快四十了,却还脑子不清楚,让他她恨得牙根痒痒。
她们江家所有人,都是脑子清醒、会盘算利益得失的,偏偏江下筠十分感性,只重感情,做任何事都是帮亲不帮理,为了情爱宁愿失去一切。
秦夫人红着眼道:“他对我敬重有余,却根本不爱我,我宁愿失去现今的一切,不要荣华富贵,也想与云哥哥再续前缘。”
江下鸿闻言,眼神立刻阴沉下来,“你真是疯了,你要是敢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别怪我心狠手辣!”
他说着,做出一个手抹脖子的手势,然后冷笑道:
“好妹妹,你要好好想一下,但凡你做出一点不守妇道的事,就别怪我将那李云瑾全家都灭了!”
秦夫人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狠声质问:
“为了荣华富贵,你竟敢这样威胁我?”
江下鸿冷笑:“为官者,我可不像你这样心慈手软,没有点狠毒岂能在朝上混?为了官位,为了江家的尊荣,你若敢做出一点出格的事,我就把那李云瑾全家都弄死!日后再让我看见那李家人在江、秦两家面前晃,我就先弄死两个让你看看!”
秦夫人闻言,只觉得满心悲哀。
她嗤笑一声,讥笑道:
“你们还说我疯?明明是你们疯!为了荣华富贵,你们根本不顾我的死活!你们毁了我一生,再敢去动李家一点试试。我是秦公明的枕边人,我手上可是有他不少的黑料!只要我想,我就能立刻让他身!败!名!裂!”
“你……”江下鸿闻言,怒目圆睁,眼睛里闪过一抹杀意,简直恨不得掐死她。
江老夫人见状,立刻站出来打圆场。
她温和的拍了拍秦夫人的手背,笑道:
“你们是兄妹,即便闹得再狠,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下筠呐,再怎么样,你也要为两个孩子着想不是?禾儿和书儿可孝顺了,你可不要害了他们呐!”
秦夫人嘲讽的收回手,扯了扯嘴角,“母亲,你别拿我当傻子耍,我可不吃你这一套!为了两个孩子,这么些年我已经够忍气吞声了,我强忍着恶心,和秦公明过下去,一心只守着两个孩子过活。可两个孩子一点都不给我争气!”
大儿子虽然才华横溢,可是竟然眼瞎,看上了槐轻羽那个养子。
她本以为小儿子是个能指望的,可昨个才知道,小儿子的才华全都是假的。
不过不管两个儿子怎么样,都是她儿子,做出什么她都能原谅。
可她无法忍受秦公明看重养子,今日还为了养子,去大张旗鼓举办生辰宴。
想到此处,她又气又恨的冷笑道:
“秦公明这么看重那个养子,还说什么对我一心一意!我看那个养子就是他的私生子吧!”
江下鸿不满的皱眉,“你在胡说什么?就算是私生子,眼下那个养子这般有出息,你也应该认下。更何况,以妹夫的人品,绝不可能做这种事!”
“可能吧。”秦夫人冷淡的垂下眼睑,“不过,我可没你们这么大的气度。我知道那槐轻羽与秦公明没关系,但我也不想看到他比我儿子优秀。我不想沾他的光,也不愿看到他赖在秦家。我已经命人去将他的亲生父母找来了。”
“什么?江下筠,你糊涂了!”江下鸿闻言,顿时抬手又要扇她。
江老夫人也也紧拧着发白的眉毛,呵斥道:
“你这样做,只会害了所有人!”
可这些话,秦夫人根本不过耳。
她不以为意的扬了扬下巴,“两位也该走了,从今以后,我与你们恩断义绝。”
说完,她便唤来丫鬟,将两人给赶出了院门。
……
前厅,槐轻羽看着两个浑身恶臭、衣衫褴褛的夫妇,夫妇身旁还跟着一个穿着破烂的男孩,就十分懵逼。
这两个夫妇,以及这男孩,化成灰他都认识。
夫妇二人,正是他的亲生父母,槐树根和黄明花,那男孩正是他的亲弟弟,槐庆云。
想到幼时,他们对他拳打脚踢,将他折磨得遍体鳞伤,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做一大堆活,反倒对槐庆云宠爱有加,他的心底就止不住的恨。
之后,槐大河夫妇去世,傅珣皓也回景阳侯府了。
槐大河夫妇的地和房子,全被宗族夺了去,他无家可归。
槐树根于黄明花二人见有利可图,将他带回了家。
当时他满心欢喜,以为爹娘是疼爱自己的,谁知第二日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如牲畜一般,被捆住了手脚。
原来槐树根和黄明花又打上了他的主意,准备将他卖到那下等窑子里接客!
他绝望了,拼命自救才逃离,之后做了三年乞丐。
童年的惨痛经历,让他一辈子都无法治愈。
正是因为被槐树根和黄明花虐待,他才会在接受了别人一丝好,就想着涌泉相报,才会自卑怯懦,一直将自己的地位放得很低微,拼命的讨好所有人。
夫妇二人一看见槐轻羽,就立刻扑了上来,用他们脏臭的手,死死的抓住槐轻羽的衣服:
“轻羽啊!呜呜呜,我们终于见到你了!你这孩子,有了荣华富贵竟然就忘了爹娘了!真是太不孝了!”
槐庆云也扑通一声,跪在槐轻羽面前,大哭着抱住槐轻羽的双腿:
“呜呜呜,哥哥,我饿了好几天都没吃饭了……呜呜呜,我们都好想你,你怎么这么多年都不回家?家里虽然穷了点,可到底是一家人,你怎么能因为我们穷,就不认我们呢!”
槐轻羽悄悄捏起了拳头,面无表情的望着三人:
“我记得我与你们早就没关系了吧?是你们把我卖去做童养夫的,我早就与你们没关系了。”
槐树根于黄明花闻言,心虚了一瞬。
但很快,二人又振振有词道:
“当时家里穷,我们卖了你也是逼不得已,天底下卖儿女的多了,总不能说那些人都是狠心的父母吧?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你的亲生父母,我听说你三年前就被秦首辅收养了,怎么只顾着自己过好日子,一点都不顾及自己的亲爹娘?你也太不孝了吧!”
周围一圈客人,本就被槐家三人身上的臭味,熏得头晕想吐,纷纷掩住口鼻,避让开来。
本朝十分注重孝道。
即便父母不慈,对父母苛刻也是要声名狼藉的。
听到槐轻羽对亲生父母如此不孝,望着他的眼神瞬间变了,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这槐轻羽怎的如此对自己的亲生父母?亏他还是芙蓉才子,对自己亲爹娘都这么不孝,如果还能为百姓请命?”
“见了秦首辅富贵就贴上来,见了贫穷的爹娘就抛弃,可真不是东西!”
“他对自己亲生父母都这样,对别人……啧啧……真是薄情寡义!”
“希望秦首辅可别被这种人哄骗了!”
槐轻羽闻言,眼神愈发冷了。
他真想将扑在身上的三人一脚踢开。
可眼下众目睽睽,他根本不能这样做。
甚至说,他什么都不能做。
就在这时,秦首辅低眉望向三人,面容严厉,语气冷冽:
“你们如实招来,究竟是怎么进来的?我这首辅府,难道是个菜市场,任谁想进便能进?亏你们还是小羽爹娘,你们这幅做派,是真的爱他,还是想毁了他?”
他气势如虹,身上本就有上位者的威压,这一质问,便让槐树根和黄明花二人露了怯。
二人平日里见了村长,都吓得不敢抬头,更何况眼前这是当朝首辅?
槐树根和黄明花顿时双膝发软,跪在了地上,不住的磕头。
但一想到自己的槐轻羽的亲生父母,他们的底气就又足了。
一边磕头,一边辩解道:
“是、是有个路过的陌生人告诉我们这些事的。不、不过我们可没说谎,我们真的是槐轻羽的亲生父母,这些官府都可以去查,无论如何,我们也是板上钉钉的亲血缘!即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改变不了这一事实啊!你是首辅,怎么能抢我们儿子呢?”
第084章 第 84 章
一个乞丐般的贫民, 竟然敢这么对当朝首辅说话?
不少旁观的客人们,望着槐轻羽的眼神,渐渐染上了质疑与厌恶。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 槐轻羽有这样一对尖酸刻薄、不知礼数的亲生父母,槐轻羽本人肯定也有很多恶习。
只是苦了秦首辅, 竟然被槐轻羽这种人蒙骗。
槐轻羽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只觉得心口压抑得几乎要喘不上来气。
上辈子, 槐家三口从未出现在他面前过, 所以这辈子,他根本没预料到眼前这种场景。
他们一出现,就毁了他苦心经营的好形象。
此朝做官虽然不需举孝廉, 但是名声对于一个官员来说,仍旧十分重要。
槐轻羽厌恶极了这一家三口,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想让他认他们, 好好侍奉他们,休想!
他抑制不住心底的屈辱和愤怒,神色极冷,当即唤来下人,喝道:“来人,将这几人……”
赶出去!
“慢着,”秦首辅显然看出了槐轻羽的想法, 当即出声制止。
秦首辅打眼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客人,目光凌厉, 惹得客人们纷纷低下头去, 不敢再议论纷纷。
“今日之事,若有谁敢胡乱议论, 修怪本辅无情。”秦首辅看见众人面上的惧怕,才微微一笑,说出这句。
放完狠话后,他又看向槐轻羽,“小羽,将你爹娘带回后院,好好洗漱一番。他们到底是生了你的,万不可对他们不敬。”
槐轻羽不愿意。
但他不想忤逆秦首辅的命令。
况且,秦首辅比他老练,让他这样做,必定有一番道理。
他不能不领他的情。
他恭敬的应了一声,看向槐树根和黄明花,“走吧,我带你们去梳洗。”
槐树根和黄明花闻言,立刻警觉的往后退,他们望着后院的方向,怎么看觉得那里怎么可怕。
二人的手,死死的攥着槐庆云的衣袖,将槐庆云宝贝似的护在身后,“你想做什么?我警告你,可别想着杀人灭口!”
怕死?
这对夫妻也不是很蠢嘛!
槐轻羽面无表情的扫了二人一眼,手指死死的捏着,冷硬道:“你们是我父母,我怎么会害你们?况且,今日这里有这么多人,我若是害了你们,岂不是会落人口实?”
槐树根和黄明花二人闻言,对视了一眼。
二人那如出一辙的脏污的脸上,流露出贪婪算计的神色,显然知道槐轻羽说得是真的。
槐轻羽今日若是害了他们,来日就不可能再走入仕途了,否则必定会有人拿此事来攻讦他。
而槐庆云缩在两人身后,眼神在槐轻羽身上的华服,以及腰间的玉佩上流转。
片刻后,他撇了撇嘴。
这么好的东西,全都穿戴在一个哥儿身上,真是亏了。
不过幸好,槐轻羽只是一个哥儿,而他是男子。
想到爹娘说的,哥儿全都是贱杂.种,从今以后,槐轻羽的所有东西都是他的,槐庆云顿时急不可耐的扯了扯二人衣袖,催促道:“爹,娘,咱们快进去吧!”
“好。”槐树根和黄明花点点头,对这个宝贝儿子点头哈腰的,仿佛槐庆云才是爹。
槐轻羽见状,不由得愈加厌恶这一家三口。
槐树根和黄明花,重男轻女和哥儿到了极致。
从小,他们就纵容槐庆云整日骑在他头上,槐庆云对他拳打脚踢,他们不仅不制止,反而还夸槐庆云有男子汉气概,将来肯定能顶天立地,光耀门楣。
他面无表情的转过身,领着三人回了自己的院子。
三人一进院里,就如蝗虫过境,径直冲到了槐轻羽的屋子里,对着他的物品上下其手。
他们明明很喜欢那些东西,高兴得两眼放光,但是因着不想让槐轻羽看不起,一直故作嫌弃:
“这些廉价的东西,狗都不用!”
“啧啧,秦家人怎么对你这么狠心,竟然给你用这么破的东西?”
“真没有品位,这屋里装得都是什么垃圾?”
尤其是槐庆云,浑身脏臭,穿着脏鞋就爬上了槐轻羽的床,在他床上滚来滚去,大言不惭的宣布:
“哼,从今以后这里的东西就全都是我的了!槐轻羽,你就给我当个端茶递水的小厮吧,还有,你十六岁了吧?也该嫁人了,爹,娘,你快给他物色一个有钱人,把他嫁出去!”
“……”槐轻羽的拳头渐渐硬了。
他恨不得把这三人挨个捏死!
他目光冷漠的扫着三人,不动声色道:
“你们累了吧,在这儿好好休息,我命人去给你们弄洗澡水,然后再给你们弄一桌好菜。”
“还算你有眼力见儿!”黄明花嫌弃的瞪了槐轻羽一眼,不住的吞着口水,叮嘱道:“多弄点儿肉菜,别弄那些野菜糊糊糊弄我们!”
“怎么会呢?”槐轻羽扯出了一个虚假的笑,望着三人的眼神愈加冷漠了,“这里是首辅府,哪里会有野菜糊糊?府里的人吃惯了大鱼大肉,野菜糊糊在这里还算是稀罕物呢!”
“真的?”槐树根听到府里人天天吃大鱼大肉,眼睛顿时亮了。
他舔了舔黑色嘴角,用他那干裂如鹰爪的黢黑手指,抓起桌上的茶,直接猛灌了一口。
然后霸气的将茶杯摔在地上,吼道:“天杀的!老子今儿个没白来,嘻嘻,看来以后要过上好日子了!”
那价值千金的镂空底座金边青玉白瓷杯,就这样被摔得七零八落。
黄明花和槐庆云在一旁,也连声附和:
“是呀,从今以后咱就赖在这儿,反正槐轻羽是咱们的种,血缘关系怎么也抹不掉,他得一直供着咱们!”
槐轻羽被这些话气的额头青筋直跳。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是这对夫妻的儿子呢?
他与他们迥然不同,从小就与槐庆云展露的品质不同,他勤奋好学、吃苦耐劳,而槐庆云偷奸耍滑、好吃懒做、不求上进。
他与这一家三口,根本看不出有任何相似。
凭什么他是他们的孩子?
他沉默片刻,死死盯着槐树根和黄明花,试图从他们脸上找出自己不是亲生的证据。
可夫妇二人虽然尖嘴猴腮、刻薄小气,一张脸被磋磨得宛如老树皮,丑陋又粗俗,可还是能看出他们的底子不错。
他们与他,是那样的相像。
真是可悲。
槐轻羽掩饰住眼底的泪意,勉强的勾了勾唇,表情有些似笑似哭的难看极了,“你们先在这里待着,饭菜和洗澡水等会儿就好。”
他说着,转身出了院门。
槐轻羽一想到这三人,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就瞬间坍塌了。
他本就是个自卑又内敛的性子。
重活一世,他仗着比别人多一辈子经历,好不容易才有如今的成就,他不想让一切付诸东流。
“看好他们!”槐轻羽对着空气说了这句。
他知道,蓝柳和青鸿能听到他讲话。
他转身带着满腹疑惑,来到了秦首辅的院里。
秦首辅正负手而立,站在书桌前,专心致志的看着桌上的一卷书。
“父亲……”槐轻羽一见秦首辅,就立刻朝他跪了下来,不解的问道:“您今日为何不让我将他们赶走?他们这种人只会污了秦府的清净,日后不知道要惹出多少麻烦。一旦纵容他们,他们便会蹬鼻子上脸,贪得无厌,想要索取更多。”
秦首辅没有说话,反而还将桌上的书拿起来,递到槐轻羽面前,笑眯眯道:
“小羽,文章写得真不错!”
槐轻羽一看,这本书竟然是芙蓉录的第十三卷。
槐轻羽讶然道:“父亲,这不是一个月后才会被刊印出来吗?”
秦首辅傲然道:“我是谁?我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首辅,只要我想,这些东西,随时都会有人给我送来。”
秦首辅说着,指了指书上的文字,笑眯眯道,“小羽,你看看你被芙蓉录十三卷收录的得这篇文章,为官者想要走得长远,就应该多加忍耐,宠辱不惊,道理你不是都懂吗?怎的今日就如此沉不住气?”
槐轻羽眼眶瞬间湿润了,他握着拳,强忍着酸涩的鼻尖,轻声道,“这不一样,道理是道理,可事实是,我根本做不到对他们和颜悦色。”
秦首辅不以为意,轻笑道:“想要做官,这点小波就折渡不过去怎么办?日后这样的事情多着呢,即便再委屈,也要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你呀,还是孩子心性,思维没有拓开,等哪日你真的懂得了为官之道,什么问题就都难不倒你了。”
槐轻羽不认同秦首辅的评价。
他自认为自己虽然才十六,但实际上的心理年纪已经将近三十了,他早已不是个无知少年。
他不解的问道:“为官之道?什么是为官之道?”
秦首辅道:“当然是万事都处变不惊、滴水不漏了,要知道,达到目的的手段不止一个,一件事情,往往有千百种解法。你之所以怨恨槐家三口,是因为你还在乎他们。”
槐轻羽不愿承认,立刻小声反驳道:
“我不在乎他们,只是……他们的存在让我很丢脸,我怕他们会毁了我……”
秦首辅笑道:“那你想怎么解决呢?永远将他们关起来吗?他们是活生生的人,而且是愚昧无知、见识短浅、不知分寸的那类人,这类人浑身上下都是不可控因素,稍不注意,便会以一种你意想不到的方式毁了你。”
“我不知道。”槐轻羽眸光闪了闪,缓缓垂下了头。
实际上,他早就想到,应该怎么沉重打击那三人了。
只是,他不想给秦首辅留下心狠手辣,对亲生父母都能下得去狠手的印象。
他怕秦首辅厌恶他,觉得他对亲生父母都能下得去手,将来对养父母肯定也很不孝。
想到此处,槐轻羽又仰起头,目光无助的看着秦首辅,“依父亲之见,我应该……怎么做?”
秦首辅没有说话,而是将那本芙蓉录第十三卷用牛皮纸包好,递到了槐轻羽的手中。
然后,他语重心长道:“我不会告诉你怎么做,毕竟,人生本来就充满了不确定。在不知道该怎么做时,你只能朝前走,但是很多事情过去了,就不能再回头了。你是会稀里糊涂过去,还是会深思熟虑后迈过去,这取决于你的选择。”
顿了顿,秦首辅的脸上,罕见的流露出了傲慢与自得,“不过,你有试错成本,毕竟我可是当朝首辅,除了通敌卖国,或者谋害皇室之事,其余的我都可以轻松摆平。想做什么事便去做,不必畏首畏尾。”
槐轻羽听到秦首辅这些话,心脏感动得隐隐发热。
他接过书,将书紧紧的抱在怀里。
他恍然明白了什么,顿时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奸诈了。
他刚刚竟下意识的,想将这个两难的问题抛给秦首辅。
他怕处理不当,使得秦首辅觉得他心狠手辣;秦首辅何尝又不怕给错了建议,遭受他怨恨呢?
秦首辅肯定会想,槐家三口到底是他亲生父母,自己只是养父。
一个养父,若是一不小心说错了话,撺掇养子谋害亲生父母,将来可能会被养子怨恨上。
槐轻羽不想再让秦首辅为难。
他会自己处理好槐家三口。
他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父亲,我知道该怎么解决了。”
临走时,他又忍不住开始满脸歉意的开口:“都是我的错,今日毁了您的寿辰,使得整个秦府闹了笑话。”
“这怎么能怪你?”秦首辅不甚在意的笑了笑,“今日的宴会,本就是为了你举办的,结果只能潦草收场,你别难受就行了。”
槐轻羽连忙摇头,一脸凝重的保证道:“父亲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解决掉此事的。”
槐家三口就是他的心腹大患。
他们就像是一场瘟疫,随时都会爆发将他感染,毁了他的一切。
他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的。
父母?
他只有秦首辅一个父亲,槐家夫妇还没资格!
正所谓杀人诛心,槐家三口不让他好过,他就要毁掉他们最珍视的东西,让他们懊悔终生!
槐轻羽很快调整好心态,回到了小院。
小院内,槐家三口正坐在桌前大快朵颐,吃相凶残得简直如野兽一般,一人抱着一个大肘子狂啃。
他们身上仍旧是脏不可耐的。
显然,一见到好东西,根本来不及洗漱就开始吃了起来。
槐轻羽看得极为不适。
他皱着眉走过去,“你们这是做什么?为什么不先洗澡再吃东西?你们的手这么脏,也不洗洗。”
“小贱人,就凭你也敢管我们?”槐树根正啃在兴头上,恶狠狠的扫了槐轻羽一眼,张嘴便骂。
黄明花打了几个饱嗝,却仍旧抓着肘子不放。
他们在乡下,一辈子也没吃过一整个肘子,眼下心里满足的不得了。
她一边扣着牙缝里的肉丝,往地上弹去,一边不满的用眼神刮着槐轻羽,“小畜生,还想让我们洗澡?你看看给我们准备得什么衣服?你自己穿得倒好,给我们准备的衣服灰扑扑的,是下人穿得吧?你是在侮辱谁呢?”
“是呀是呀!”槐庆云一边狂扫着饭菜,一边含含糊糊的应和道:“槐轻羽,你再这么不孝,我们就去衙门告你,让你蹲大牢!赶快把你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给我穿!”
槐树根闻言,立刻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对着槐庆云告诫道:“庆宝,你傻呀,眼界也太窄了,穿槐轻羽穿过的衣服做什么?你应该让他给咱们一人弄十套新衣裳才对!”
黄明花赞同的点点头,“庆宝,你爹说得没错,就应该让槐轻羽给咱们整几套新衣裳。谁要穿他穿过的脏衣服?”
看着这贪得无厌,恨不得将自己的一切都掳去的槐家三口,槐轻羽顿时揉了揉眉心。
但他没说话,更没表达不满,反而还一脸好脾气的样子,笑道:
“你们说得一切我都同意,不过,我也有条件。明日你们与我一起离开秦府,我给你们重新找一处宅子住。”
他话一出口,槐庆云立刻不高兴的将手里的鸡腿丢在地上,摸了摸油腻腻的嘴角:
“我们凭什么要离开?这里这么好,我们就在这里住定了!”
槐轻羽淡淡道:
“这里不适合你们,你们有所不知,这首辅府里的人,可个个不好相处,今日你们搅了秦首辅的寿宴,他正计划着要杀了你们呢!”
槐家三口闻言,立刻惶恐的叫了起来:
“什么!真的假的?”
槐轻羽扯了扯嘴角:“这还有假?首辅府是什么地方,秦首辅的权势地位,可是只在圣上之下,天子一怒、伏尸百万,首辅一怒,杀个百十来人还是不成问题的,更何况你们三个微不足道的贫民呢?”
槐家三口面面相觑,觉得槐轻羽说得应该是真的。
这些当官的,个个严苛如虎,哪有一个良善之人?
不说首辅这种大官,就是他们大槐树村的村长,都能用手中那头发丝细小的权利,逼死过好几家人。
三人想到那些事,顿时吓得连肉也不敢吃了,双腿直发软,险些晕死过去。
黄明花哆嗦着嘴唇,怕得浑身颤抖,又惧又急的道:
“他、他真的要杀我们?真是好歹毒的心!”
槐轻羽将三人的恐惧尽收眼底,安抚一笑:“你们不用担心,我好求歹求,已经求了他们饶恕你们了,你们好歹是我的亲人,我怎么会坐视不理呢?只是你们真的不能再留在秦府了,这府里不仅有秦首辅,还有秦夫人,和两位金尊玉贵的公子,万一你冲撞了他们,被他们当成下人随手打死,我可帮不上你们。”
“还算你有良心!”槐树根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三人被吓得没有了任何胃口,并且一时一刻也待不下去了,立刻吵着闹着要离开。
槐轻羽如愿将他们骗出了秦府,暗自松了口气。
三人就相当于三坨狗屎,留在这儿只会恶心秦首辅一家。
怕槐家三口闹腾,他很快找了一处豪华的大宅子,让槐家三口搬了进去。
他本人,暂时也不准备回秦府了,而是和槐家三口住在一起。
槐轻羽还找了数十个下人,让他们好好侍候槐树根和黄明花、槐庆云。
挑选屋子的时候,槐树根和黄明花将宅子内,最大最豪华的那个院子,让给了槐庆云,他们则住了较小的那个院子。
至于槐轻羽,虽然宅子是他买的,下人是他买的,但他最后被分到的,只有一间简陋的下人房。
就这,槐家三口给他分配房间时,还一副他占了大便宜的样子。
槐树根穿着豪华的锦缎,瘦削的身子根本撑不住衣服,丑陋的像个被锦缎包裹的骷髅。
他一脸仁慈道:
“没将你贱卖出去就不错了,你只是一个卑贱的哥儿,哪家像我们做父母的这般好,还给你留一个房间?”
槐轻羽:“……”
他忍着怒气,没有说话。
槐家三口见他一副忍气吞声的模样,将他丢在下人房,就带着数十个仆人美滋滋的离开了。
槐轻羽面无表情看着三人的背影,一件件摆放自己带来的行礼,布置出了一个简陋的卧室。
由奢入俭难。
这三年,他吃穿用度全是最好的,看着这样的卧室,还有点不舒服。
但没关系,他也只是住几天而已。
他根本不准备与这槐家三口奉陪多久。
他们就像毒瘤,理应尽快稳准狠的除掉。
槐轻羽放平了心态,安静的看着书,直到深夜。
第二日,他一早起来,槐家三口吃早饭根本没叫他,只给他留了些残羹冷菜。
他没在意,反正他也不想吃那些油腻腻的肉菜,直接让蓝柳去给自己弄了些早点。
刚吃完早饭,没过两个时辰,院内的平静就被打破了。
他正在屋内专心致志看书,黄明□□直闯了进来,一看见他,便扑了过来,一巴掌打了过来:
“小贱人,我就知道你不怀好意!竟然给你爹安排了那么多貌美的丫鬟,个个都想爬你爹的床!你这个贱货,真是居心不良!”
槐轻羽一把抓住了黄明花的手腕,将她推开:“与我无关。”
槐轻羽没兴趣找人勾引槐树根。
丫鬟们都是可怜人,不是他报复槐树根的棋子,况且用美人计离间槐树根与黄明花的关系,是在奖励槐树根。
他可不想让槐树根这么爽。
分明是槐树根自己起了色心,只过了一晚就控制不住自己,想对那些丫鬟下手。
黄明花不敢去怪槐树根,反而去怪那些丫鬟和他。
笑死。
“怎么与你无关?这些人是不是都是你安排的?你这小畜生,当初就应该把你塞尿罐里溺死!”黄明花一张枯黄的老脸上,满是怨恨和愤怒,望着槐轻羽的眼神仿佛仇人。
槐轻羽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你想多了,我可不希望自己多个后娘出来,你不喜欢,我将那些丫鬟打发了便是。”
黄明花哼了一声,警告道:
“再敢让那些娼妇舞到你爹面前来,我就对你不客气!”
说罢,她便故作妖娆的扭着腰身离开了。
槐轻羽厌恶的望着她的背影,心里的怒火根本止不住。
他真的,真的,快要忍受不了这几人了!
槐轻羽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吩咐蓝柳和青鸿,去将那些丫鬟领走,送到郁浓庭院,再买些小厮来,便继续坐下来看书了。
任何东西都有可能辜负他,唯有读进肚子里的书,永远是他自己的。
约莫不过半日,槐树根便发觉府里的丫鬟们,忽然之间全都不见了。
他顿时不高兴了,跑到槐轻羽这儿,闹了好一阵儿。
叫嚣着那些丫鬟他刚摸上两次,还没得手,槐轻羽竟然不孝的将她们全都赶走了。
槐轻羽懒得跟他废话,直接丢给他一摞银子。
槐树根从没见过这么多钱,满嘴的辱骂顿时咽进了肚子里,满意的拿着银子便离开了。
槐树根这种人,一有银子便想着吃喝嫖赌。
但他刚一出门,黄明花便与他寸步不离,如老母鸡一般扒着他的胳膊。
害得他想出去嫖都没空。
黄明花刻薄强势,可不是那对丈夫俯首帖耳的弱女子。
过穷苦日子的这么几十年,支撑槐家的,不是欺软怕硬、懦弱怕事的槐树根,而是强悍如虎的她。
她不可能放任槐树根有别的女人,不仅将槐树根拎回了家,还将槐树根刚得的银子,全都缴了去,塞进了自己怀里。
槐树根不敢反抗,只能再次跑到槐轻羽这里,来折腾槐轻羽。
他见槐轻羽仍旧在读书,不满的道:“你一个哥儿,读这么多书做什么?将来嫁出去都是别人家的人了,不是白白便宜了夫家?”
槐轻羽头也不抬,淡淡道:“我不嫁人,我要考状元。”
“考状元?就凭你?你只是一个哥儿,说这种话也不怕笑掉人大牙!”槐树根嫌弃的望着槐轻羽额上的孕痣,“别在这出洋相了,好好收拾收拾,准备嫁人吧!过两日我给你找个好夫家,嫁人生子才是你的归宿。”
“我不嫁,你没资格插手我的婚事。我在香山书居读书,香山书居可是全盛京最好的书院,里面都是名师大儒,跟着他们学习,即便是傻子也能考上状元。”槐轻羽语气冷淡的道,“我只想做官,嫁人什么的,我才不愿。”
“香山书居?什么玩意儿?”槐树根皱了皱眉,随后眼睛一亮,想到了什么一般,“既然香山书居这么好,你赶快把我和你弟弟一起弄去啊?你这哥儿都能考上状元,我和你弟弟这么聪明,随便学一学肯定也能考上。”
“槐庆云去也就罢了,但是你……”槐轻羽听了槐树根的话,终于被他的恬不知耻、厚颜无耻恶心住了。
他嫌弃的捂着鼻子,满眼鄙夷,“爹,人是要有自知之明的。你一把年纪,还想着考取功名,你是在做梦吗?”
“你这是什么话?看不起我?我好歹是个男子,你都能,我为什么不行?”槐树根当即不乐意了。
槐轻羽立刻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香山书居不好进,我绞尽脑汁,也只能安排进去一个人,懂不懂?你想好了,是你去,还是槐庆云去。”
这番话,让槐树根沉默了一下。
他是个重视子嗣,想也不想便把这个机会留给了槐庆云。
当即道:“自然是庆宝去,以庆宝的聪明才智,肯定能考上状元,光耀门楣,将来好好孝顺我!”
槐轻羽点了点头,“行,爹,你去见槐轻羽领来,我带他去买些文房四宝,好为进书居做准备!”
槐树根不疑有他。
他满心兴奋,仿佛已经看到槐庆云考上状元了,欢天喜地的去叫他了。
计划成功了第一步。
接下来,好戏要开始了。
槐树根和黄明花二人,不是将槐庆云视为命根子吗?
那他就兵不血刃的毁了他们的命根子!
槐轻羽合上书页,闭目养了会儿神,轻声吩咐蓝柳和青鸿:
“去给我找几个书生,从现在开始,我要好好演一场戏。”
第085章 第 85 章
“读书?我为什么要去读书?”槐庆云一听到槐树根的话, 就立刻不满的大叫了起来。
在他的认知里,读书的目的是吃香喝辣,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 可这些他眼下都拥有了,为什么要去读那破书?
黄明花见状, 立刻心疼的将他搂进怀里。
但她虽然愚昧,但也知道读书是件好事, 而且很费钱, 但再花钱也不是花她的钱,而是槐轻羽这小贱人的。
花着槐轻羽这个贱种的钱,供自己儿子读书, 黄明花简直满意的不得了。
她一把抱住槐庆云,口中“庆宝”的喊着, 劝道:
“读书是好事,你先去读两天, 要是受不住再回来,昂?”
槐庆云朝她翻了个白眼,一把不耐烦的将她推开,“谁要去读那劳什子的书,读书一点用处都没有!”
“庆宝,听话!”槐树根再对槐庆云满腔慈爱,但对槐庆云考上状元的诱惑前, 难免严厉了起来。
他那张干枯橘黄的面容,罕见的沉了下来, “我是你爹, 你连爹的话都不听了?我说让你读书你就要去!”
“读了书就会变成书呆子!我才不要去!”槐庆云被他们宠惯了,根本不将他的话当回事儿。
“啪!”槐树根见他仍旧不停, 狠了狠心,一巴掌扇在了槐庆云脸上。
槐庆云不敢置信的瞪着槐树根。
随即,委屈的哭了出来。
他一边哭,一边扯着嗓子仰头大声喊,“哇啊啊,你居然打我!这是从小到大你第一次打我!我再也不叫你爹了!哇啊啊啊!”
他这副愤怒的模样,让槐轻羽几乎将他幻视成了智障儿童。
明明是十六岁的少年,被宠得心智如此低幼。
一点形象都不顾。
有趣。
立在一旁,当背景板的槐轻羽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黄明花见状,瞪了槐树根一眼,但在让槐庆云读书这件事上,夫妇二人的想法一致。
她满眼心疼,却抑制住了去抱槐庆云的冲动,劝道:
“庆宝,听你爹的,去读几天书,说不定你到时候就爱上读书了呢!”
“娘,你也不站在我这边!”槐庆云的哭声戛然而止,气愤的盯着黄明花。
他本就是在装哭。
平日里,这一招很管用,他一哭,槐树根和黄明花就什么都依他了,今日竟然一点用处都没有!
槐庆云欺软怕硬,槐树根和黄明花强硬起来,他便瞬间怂了,嘟嘟囔囔的缩了缩脖子,心不甘情不愿道:
“我知道了,我只去读两天,两天后我就回来!”
槐树根和黄明花连连点头,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仿佛槐庆云做出了什么功绩一般。
这二人,简直就是儿奴。
就算槐庆云这废物拉出的屎,二人也肯定觉得是香喷喷的。
槐轻羽沉默无声的看完了全程,提议道:
“既然已经决定了,槐庆云,你就跟我一起去书居买些文房四宝吧!”
槐庆云瞪了他一眼,但在槐树根和黄明花的眼神里,他还是艰难的点了点头,乖乖跟在了槐轻羽的身后。
槐轻羽上了马车,槐庆云也随之跟上。
在马车上,槐庆云对马车上奢华的装饰摸来摸去,口中啧啧称奇:
“这些东西真好看,唔,槐轻羽,你的就是我的,从今以后这两马车就给我用了吧!”
槐轻羽径直笑了出来。
他用一种满是凉意的眼神,望着槐庆云,嗤笑道:“一张嘴就是要东西,你是乞丐?”
“你什么意思?信不信我揍你?”槐庆云闻言,立刻攥紧了拳头,怒瞪着槐轻羽。
在他眼里,槐轻羽就是个卑贱的哥儿,在他们大槐树村,哥儿再厉害,也没有资格掌握钱财,拥有的钱理所应当交给家里的男丁。
他可是高贵的男人,槐轻羽这种哥儿,只配给他舔鞋。
槐轻羽不慌不忙地扫了他一眼,面上的表情仍旧满是讥诮,“揍我?你离了爹娘,见人敢说句话吗?不过是一个依偎在爹娘羽翼下的软蛋罢了。”
“你!”槐庆云气得说不出话来,随即又开始不服气的威胁道:
“槐轻羽,你真是好大的但这,竟然敢这么说我,等我回去一定会告诉爹娘!”
槐轻羽眼神冷淡又轻蔑,嘲讽道:“你也就只会告状了,你这种人,能有什么出息?”
说话间,全盛京最大的书局已经到了。
槐轻羽率先跳下马车,踏进了书局。
槐庆云也随即下了马车,看着金碧辉煌的书居,立刻生了怯意,有些畏缩的快步紧跟在槐轻羽身后,不满的唤道:“你等等我!”
槐轻羽懒得理他,踏进书居后,便饶有兴致的开始翻找自己喜欢的书籍。
槐庆云亦步亦趋的跟在槐轻羽身后。
他前日还是个在泥地里打滚的乡下人,今日便穿了满身的绫罗绸缎,站在这金碧辉煌、满是书香气息的地方了。
他是个懦弱胆小、欺软怕硬的人,只敢跟爹娘,跟槐轻羽发脾气。
但在这庄严的书局里,大庭广众之下,连一个大气也不敢出。
就在这时,几名书生忽然瞥见了槐轻羽。
他们顿时眼前一亮,快步走了过来,用一种十分荣幸的口吻,恭敬的问道:
“这位就是芙蓉才子槐轻羽吧?”
槐轻羽手中正拿着一本书,闻言,抬起了头,清丽漂亮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正是在下,敢问兄台有何要事?”
其中一名书生脸上挂着欣喜的笑,小心翼翼的开口:
“久闻芙蓉才子大名,不知可否赏脸一起去品茶?”
另一名才子也道:
“芙蓉才子声名远播,若是能侥幸交流一番,在下定当奉上厚礼。”
槐轻羽微微蹙着眉,刚想开口拒绝,便被槐庆云拉住了衣角。
槐庆云听到书生们的话,立刻心动了。
只要去喝喝茶,就能有厚礼可收,这种好事槐轻羽竟然要拒绝,真是傻到家了!
槐庆云吞咽了几下口水,开口道:“你快去,槐轻羽,喝一喝茶就能有厚礼收,你犹豫什么呢?”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几名书生的注意力,便放到了他身上。
槐庆云穿着一身锦缎,浑身上下带满了装饰品,与书局的格调格格不入。
虽然看着奢华,但是这身装扮,在那些文雅的书生们看来,无异于暴发户。
书生们顿时对他厌恶起来。
他们扫了一眼槐庆云抓着槐轻羽衣角的手,不喜道:“你这家伙,竟也敢用脏手,触碰芙蓉才子?”
一名书生继续攻击:
“芙蓉才子是何等人物,你是那种土财主家的少爷吧?你这副样子,是怎么好意思跟芙蓉才子站在一起的?”
槐庆云被侮辱,顿时心头火起。
他攥着拳头,想对这些人破口大骂,但又不敢,只能愤恨的咬着牙,骂道:
“你们真是狗眼看人低!我可是槐轻羽的亲弟弟!”
“亲弟弟?”那些书生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相互对视一眼,然后一名书生以扇掩唇,痴痴笑了起来。
笑完后,他清了清嗓子,用那清亮的嗓音,嫌弃说道:“你这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凭什么说是芙蓉才子的弟弟?”
“对呀,他一看就是沐猴而冠!”
“沐猴而冠什么意思,你这种文盲,应该听不懂吧?”
槐庆云:“!”
他气得肺都快炸了,真想一拳将这些看不起自己的家伙打烂脑袋。
但他对比了自己与对方的体格,又立刻压下了愤怒的心思,缩到了自己的龟壳里。
“够了!诸位,你们别太过分!”槐轻羽见火候到了,立刻站出来,挡在槐庆云身前,一脸的一正言辞,“他真的是我弟弟,你们以貌取人,想必都是些肤浅之人,喝茶之类的就不必了,你们速速离去吧!”
眼前这些书生,自然是槐轻羽命蓝柳去请来演戏的人。
听到槐轻羽这么说,立刻想到培训时,被人教的话。
闻言,书生们立刻指着槐轻羽的鼻子,气哼哼道:
“槐轻羽,我们看你长得漂亮,才有意抬举你,不要不识好歹!”
“对呀,只要你从了我,我就给你万两黄金,如何?”
槐轻羽的眼神转冷,厌恶的扫了几人一眼,“滚!”
他一边故作厌恶,一边扫视着槐庆云,十分清楚的看到了槐庆云听到书生们的话后,那骤然变亮的双眼。
几名书生被槐轻羽骂走后,槐庆云立刻不再畏缩了。
他鄙夷的瞪了槐轻羽一眼,“你怎么这么蠢?空有美貌,却不知道利用!没听那些人说吗,只要你从了他们,他们就会给你黄金万两,那么多金子,想必你这辈子都花不完吧?”
听到槐庆云的话,槐轻羽只觉得心拔凉拔凉的。
他刚刚在做戏时,可是充当了维护槐庆云的角色,挡在了他面前。
他前脚帮了槐庆云骂走了那些人,槐庆云居然后脚就埋怨他,不从那些人。
他这个弟弟,还真的一直初心不改,无论他对他多好,他都视他如蝼蚁呢!
见状,槐轻羽也不准备对他手下留情了。
槐轻羽掩下眼底的寒意,抛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话:
“你想要,你就变成哥儿,去陪他们喝茶啊!槐庆云,反正你长得体格娇小,个子比我还矮,额上若是点个红点,别人肯定会以为你是哥儿的吧?”
“你敢侮辱我?谁像哥儿了?”槐庆云闻言,第一时间是愤怒。
然而,下一秒他想到那书生口中的千两黄金,就瞬间住了口。
他忽然觉得,槐轻羽说的话,貌似也……不错?
当今时代,虽然男子地位高,但是想要真正做出一番成就,也是极难的。
在他们村里,男子若是家穷,是要打一辈子光棍的,但是哥儿却很好嫁人,长得再丑也不愁嫁。
更别提他们村里,几个长得不错的哥儿,有的还幸运的嫁给了镇上的富户,从此吃穿不愁。
槐庆云想到自己啃树皮的时候,那些哥儿嫁给了有钱人后,吃的都是白面馒头,就瞬间恍然发现,也许做哥儿,其实也不是不好。
他要是哥儿,那么那千两黄金,岂不是都是他的了?
槐庆云眼神闪了又闪,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自在的咳了一声。
本心里,他仍旧是看不起哥儿的。
毕竟哥儿的社会地位低下,没资格继承父母的遗产,没有话语权。
但槐庆云又觉得,自己又不是真的哥儿,只披着哥儿的身份,赚够了钱,再拿着钱去逍遥快活,岂不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槐庆云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不错。
他越想越出神,怔怔的呆立了一会儿,直到槐轻羽买完书来叫他,他才眼睛发亮的回过神。
他嫌弃的看了一眼槐轻羽手上的书,撇了撇嘴:
“槐轻羽,你帮我假扮成哥儿吧!”
“你?假扮哥儿?你这想法未免太惊世骇俗了些吧?”槐轻羽上下打量了一下槐庆云,冷淡的评价道。
槐庆云见他不愿,立刻不满的威胁道:“你若不帮我,我就不随你去香山书居了,我还要向爹娘告知,说你虐待我,你可想好了!”
“……”槐轻羽作势答应了下来,一副勉为其难的表情,“行吧。”
槐庆云自己迫不及待的入瓮,槐轻羽的计划,可算是成功了一半。
槐树根和黄明花,无比在意槐庆云这个儿子,极度重男轻哥儿,将槐庆云视为了命根子。
而槐庆云呢,愚昧恶毒,贪婪无度,好吃懒做,又没有底线。
他之所以在五岁那年,被槐树根和黄明花卖做童养夫,就是因为槐庆云想吃糖葫芦。
别人打趣槐庆云说,只要将槐轻羽卖了,槐庆云就有钱买糖葫芦了,槐庆云就立刻没有迟疑的跑去,死缠着槐树根和黄明花,将他转手卖了。
在槐家,槐树根、黄明花,以及槐庆云,三人才是人,而他只是要一直不停干活的牲畜。
凭什么?
槐树根和黄明花不是一直视槐庆云为命根子吗?
如果他们的这个命根子,将来没有了“命根子”,槐树根和黄明花该有多绝望啊!
想想就有趣。
槐轻羽带着槐庆云,去买了不少胭脂水粉,回去后,又亲手教了槐庆云化妆。
男子的线条,比哥儿是要硬一些的。
槐轻羽帮他上了妆后,槐庆云的整张脸,气质瞬间变了。
槐庆云被化妆成了个唇红齿白的小哥儿。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瞬间惊呆了,惊叹自己竟然这么美。
而且,化完妆后他的五官变好看了,看着竟与槐轻羽有三分像。
槐庆云对自己的容貌十分满意。
他洋洋得意的摸着自己的脸,鄙夷的瞪了槐轻羽一眼,“哼,原来我不仅身为男子优秀,如今假扮成哥儿,竟也这么漂亮,呵呵,槐轻羽,你拿什么和我比?小爷我变成什么样都是最优秀的,你怎么也比不了!”
槐轻羽丝毫不气,提醒道:
“你如今是哥儿,说话怎么也得注意一些,你表现得那么粗俗,觉得会有男人喜欢吗?”
“……”槐庆云闻言,立刻住了口。
然后,他不情不愿的轻声细语了起来,“那你说,我该怎么说话?”
槐轻羽笑了一笑:
“我可不会教你,毕竟你说的,我只是一个‘书呆子’。自古男人最懂男人,你想要知道自己怎么样,才能受男人欢迎,就想一想自己喜欢的哥儿是什么样的,好好模仿便是了。”
槐庆云闻言,若有所思了起来。
临走时,他带走了所有的胭脂水粉,还有一大堆花花绿绿的衣服。
前十几年,槐庆云一直是浑浑噩噩的,眼下终于有了利用外貌当捞男,去捞偏门的伟大目标,竟然罕见的勤奋了起来。
槐轻羽稍稍派蓝柳看了一下,便知晓了槐庆云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一直在鼓捣着上妆。
槐庆云闭关了三日,槐轻羽发现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三日来,槐庆云一直坚持护肤,皮肤都光滑了一些。
出发去香山书居前,槐树根和黄明花舍不得槐庆云,一直拉着他叮嘱来叮嘱去。
槐庆云不耐烦的想要扯开袖子,“爹,娘,你们别啰嗦了,我一定会好好读书的!”
在槐树根和黄明花面前,槐庆云自然是一张素颜。
槐树根闻到了他身上的胭脂水粉味儿,疑惑的问道:“庆宝,你身上怎么这么香?”
“是你们身上太臭了,才会觉得我香!”槐庆云习惯了闻香味儿,心里十分嫌弃槐树根和黄明花。
索性,槐树根只是偶然一问。
他对槐庆云的不耐烦与嫌弃并不在意,转头威胁槐轻羽,“庆宝可是咱老槐家的独苗苗,槐轻羽,你若是照顾不好他,我就剥了你的皮!”
槐轻羽不屑的忘了他一眼,“狗叫什么?你真的能管得了我?给你两天面子,你还真以我爹娘自居了?”
槐树根被说得立刻怒火中烧,他扬起了手,“你这个孽畜——”
“够了,爹,你有完没完?”槐庆云突然出声,不耐烦的推了槐树根一把,将槐树根推了个趔趄。
“真是浪费我时间!”槐庆云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径直越过槐树根,上了马车。
槐树根险些摔倒,但是看到槐庆云离去的背影,不仅丝毫没气,反而还殷切的盯着他的背影。
黄明花也不舍的盯着槐庆云的背影。
槐轻羽站在一旁,宛若透明人。
他冷笑一声,没再停留,也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上,槐庆云已经拿出眉笔,在美滋滋的画眉毛了。
他的技术还有些烂,不过那眉画得比原生眉看起来,显得柔和了许多。
他飞快的画完了妆,又娴熟的在额上点了颗鲜红的孕痣。
槐轻羽:“……”
槐庆云是不是用力过猛了些?
孕痣越红,就越象征着越能生,槐庆云点这么红的假孕痣,将来被戳穿的风险就越大吧?
看着槐庆云一脸的得意,槐轻羽将心里的吐槽压下。
槐庆云越作死越好。
马车很快停在了香山书居门前,槐轻羽下了马车,槐庆云也随之走下来。
槐轻羽是芙蓉才子,在整个香山书居里,风头无两。
刚踏进香山书居大门,便有不少学子围上来,与他打招呼。
自然而然的,他们看见了槐庆云,不由得十分感兴趣的问道:“这位是……”
槐轻羽笑道:“这是我的表弟槐云儿。”
他说着,用手臂捅了捅紧张到浑身僵直,说不出话来的槐庆云,“表弟,你和大家打声招呼。”
槐庆云本就是懦弱胆小、欺软怕硬的性子,在这种人多的公众场合,他简直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他鼻尖冒汗,第一次假扮哥儿,紧张得无以复加。
但他瞥见自己白皙的手背,以及涂得红艳艳的指甲,又觉得自己披了一层伪装,胆子瞬间大了起来。
他瞬间承认了槐轻羽给他胡诌的身份,想象着自己认知中的哥儿的行为举止,朝着周围的学子们笑了笑。
然后,他轻声细语的应道:“我叫槐云儿。”
他的语气极其的温婉贤淑,这副怯生生的小模样,立刻引起了其他学子的好感。
“原来是槐学子的表弟啊,怪不得和槐学子长得有些像。”
“对呀对呀,真像呢!云儿弟弟,你真好看!”
“美人如画,云儿弟弟,我要为你赋诗一首……”
学子们七嘴八舌,围着槐庆云争相赞美。
槐庆云听了,不由得有些呆滞。
他没想到,这些赞美的话,有一天竟也会落到他身上,而且还是出自一群温文儒雅、学问深厚的学子们之口。
槐庆云的脸,激动得瞬间红了,极力抑制着自己的兴奋。
他脸红的模样,显得娇羞迷人极了。
周围学子顿时觉得他羞涩内敛,个头小小的甚是可爱,对他的态度不由得更加热切了一些。
香山书居的哥儿,不是何水这类恶霸,就是槐轻羽这种学霸。
很缺槐庆云这种羞答答的小哥儿。
学子们难免对他感兴趣。
槐轻羽只觉得吵闹,捂住耳朵,忍不住出声:
“好了诸位,可否让一让?我还要去温书。”
那些学子们自是不敢耽搁他的时间,闻言,纷纷找借口离去了。
槐庆云见人都走了,忍不住愤怒的瞪着槐轻羽,气哼哼道:“你做什么?槐轻羽,你怎么把他们都赶走了?你是不是嫉妒我受欢迎?”
槐轻羽眯了眯眸:“你要是想和他们说话,就去说,我可有很多正事要谈。”
他说罢,便回了小院。
槐庆云是他名义上的“表弟”,眼下不是香山书居收学生的时候,自然也不会给他安排院子。
槐庆云只得与槐庆云居住在一起。
香山书居的学子们,对槐庆云第一面的热情,极大的鼓舞了槐庆云的士气,让槐庆云觉得自己人气高得不得了。
实际上,香山书居里以学问为尊,大家只是第一次对他新奇,加上他的槐轻羽“表弟”的身份,又有些相像,所以才对他格外的关注罢了。
之后,便没有人主动与他攀谈了。
毕竟每个人都有着繁重的学业。
槐轻羽的学问,大家有目共睹,不少学子们喜欢来找他讨教学问。
但在迷之自信的槐庆云眼里,这些人全都被自己的美貌迷住了。
他们哪是来找槐轻羽讨教学问?
他们那是来偷看他来了!
一想到自己一个男人,竟轻轻松松将这些白衣飘飘,见识不凡的学子们,迷得神魂颠倒,槐庆云心里就美滋滋的。
第086章 第 86 章
槐轻羽看他整日涂脂抹粉, 竟是彻底喜欢上了这种扮哥儿的滋味,心里五味杂陈。
槐庆云现在不仅说话轻声细语,走路时还袅袅婷婷, 总是捏着兰花指,一双眸子媚眼如丝。
哪个男人会喜欢这样矫揉造作的哥儿?
“小羽儿。”槐轻羽正在房里写字, 忽然听到一声轻柔的呼唤。
槐轻羽的眼睛立刻亮了。
他放下笔,还未抬头, 便感觉到自己的眼睛被一双香气扑鼻的手捂住了, “我想你了。”
“殿下,”槐轻羽感觉自己的呼吸变热了,不自觉的吞咽着口水, 莫名有些紧张。
他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也想你了……”
慕容鸢清脆的笑了两声,下一秒, 槐轻羽便感觉到自己洁白的下巴,被一口尖利的小牙给咬住了。
慕容鸢的口腔有些凉。
他转咬为舔。
很快, 便吻到了槐轻羽的唇上。
槐轻羽闭着眼,默默享受,连慕容鸢放开了捂着他眼睑的手都没发现。
二人不知吻了多久。
忽然,槐轻羽感觉到一股邪火,自体内生出。
他的身子瞬间软了下来,宛如一滩水一般,整个倒在了慕容鸢的怀里。
慕容鸢察觉到了怀里陡然增加的重量, 他一把抱住了槐轻羽,看着他红润娇艳的脸颊, 以及略显迷离的眼神, 惊讶的张了张唇:
“小羽儿,你、你体弱期到了?”
槐轻羽微微眨着眼, 浑身酥软得动弹不得。
他的身体很热,但又不是那种热得爆炸的那种热浪,而是仿佛泡在热水里一般的,温润的热。
虽热得不致命,但也有种仿佛永远逃不开的绝望感。
“好难受,殿下,我好难受……”槐轻羽抑制不住的呢喃出声。
哥儿在体弱期时,要受很大的折磨。
一般情况下,忍一忍的话,还是能度过去的。
但由于槐轻羽这是第一次,再加上是与慕容鸢亲密时,动情所诱发的,所以症状才严重了些。
体内的热潮,快要让他失去理智了。
慕容鸢低敛下眉,轻轻问了一吻槐轻羽的额,“小羽儿,别怕,有我。”
他说着,抱着槐轻羽瞬间站起,脚尖一点便直接飞了出去,鲜红色的衣角略过空中,宛如赤色的游龙一般惊艳动人。
慕容鸢带着槐轻羽,来到了西山的秋狩别苑。
他本来就打算带着槐轻羽来这里练习射箭。
眼下,槐轻羽体弱期被诱发,带着他来这里度过体弱期,最合适不过了。
秋狩的场地很大,到处都是密林和草地,周围很安静。
最适合二人世界。
别苑早就被打扫得焕然一新,慕容鸢抱着槐轻羽,来到了自己从前在别苑居住过的院子,一脚踹开了门。
他踏进屋内,将槐轻羽放到了床上,然后又唤来小矮个儿等人,弄些冰块来给屋内降温。
近秋的温度,本就不高。
冰块弄来后,屋内的温度竟有些冻人手脚了。
但这温度对于槐轻羽来说,还远远不够。
槐轻羽虚弱的躺在床上,微微张合的眼睑,热得双颊绯红得像是醉了酒。
他尚存一丝理智,难受的抓着慕容鸢的手指,哑着嗓音乞求道:
“殿下,你让我去泡冰水吧,我好热……”
“不行,冰水对哥儿的身体伤害太大了,很可能落□□寒之症。”慕容鸢瞬间否决了这个提议,他怜惜的望着槐轻羽,“小羽儿,你再忍一忍,我已经命人去寻邪医,向他讨些能压制体弱期的药了。”
槐轻羽轻轻点头,低哑着声音应了声:“好。”
随后,他强行忍耐着体内的灼热,闭上了眼睛。
他只能靠着意志力,来读过这一段难熬的时光。
这就是哥儿的悲哀。
明明外表看起来,只是比男人额上多了颗孕痣,但自十六岁成年后,却每个月都有几日体弱期。
体弱期的哥儿,身体燥热,四肢无力,发自内心的渴望男人的滋润。
所以,很多人家都会在哥儿十六岁之前,挑个合适的人家,将哥儿嫁出去。
否则,未嫁的哥儿,在体弱期时,若是被什么坏男人得手,这辈子都毁了。
正因为如此,哥儿们才会被困于后宅。
选择做官的哥儿寥寥无几。
毕竟,官位越高的哥儿,越说明有能力,被不怀好意的男人盯上的几率越大,等着在哥儿体弱期时,捡漏的人越多。
毕竟,能征服了这样的哥儿,将努力向上的哥儿们,困于自己的后宅,会让男人们有种成就感。
槐轻羽走这样一条路,注定艰难无比。
槐轻羽深知这些,才会在一开始,就为自己选择了退路。
那便是慕容鸢。
他注定是不会选择嫁人的,即便死,也不会选择嫁人生子。
他最开始,便想好了去选择娶一个哥儿,来度过体弱期。
慕容鸢恰好进入了他的选项中。
与慕容鸢的相处中,他不仅不讨厌他,反而还对他有一点喜欢。
但也只有一点。
这一点喜欢,足以支撑他能够忍受与他共结连理,组成一个家。
很多次,槐轻羽都会想,如果自己是个男人就好了。
男人才不需要考虑如何度过体弱期,不需要考虑在体弱期时警惕男人,不需要警惕被男人捡漏怀上孩子,失去一切。
槐轻羽感觉到,慕容鸢正拿着一条冰凉的帕子,擦拭着自己的脸。
他感觉好受一些了。
但这点冰凉,无异于饮鸩止渴,凉意过后,便是燥热迭起的难耐。
他难受的张开眼睑,看向了慕容鸢,不自觉的用眼神细细描绘着慕容鸢的眉眼。
每看一次,他便会觉得,慕容鸢更好看了。
慕容鸢简直是天底下最完美的哥儿。
看着看着,槐轻羽的呼吸不由得加重了。
忽然,他的理智被强压着的热浪折磨得崩溃了。
“殿下,我想要你……”槐轻羽一把抓住慕容鸢的手腕,将他整个人往自己怀里带。
正抓着冰凉的帕子的慕容鸢,猝不及防倒在了槐轻羽怀里,脸颊贴在了槐轻羽的锁骨上。
几乎是瞬间,慕容鸢的整张脸全红了。
慕容鸢的身体,到底是男儿的,才十九岁,正是生机蓬勃的年纪。
他眼睫颤了颤,眸底一片火热,心底的欲.望险些要控制不住。
他的喉结不自觉滑动,目光上移到槐轻羽意识不清的脸上,瞬息之间,便压下了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想法。
他爱槐轻羽。
不想毁了他。
他是男儿,而不是哥儿,若是发生亲密之事,槐轻羽一定会是□□位,被他破身的。
被破身的哥儿,以后的每一次体弱期,都会失去理智,是走不成仕途的。
慕容鸢深吸一口气,单手撑着身子,缓缓坐了起来。
他抬起手,轻轻的摁住槐轻羽的手腕,将他的手从自己的手腕上扯下来,试图唤醒他的理智,“小羽儿,我们还未成婚。”
“殿下,你、你帮帮我……”槐轻羽掌心骤然空落落的,再次迷蒙的睁开眼。
他已然被体弱期控制了,毫无理智可言。
他微颤着身子,死死的咬着唇,再次抓住了慕容鸢的手腕,搂住了他的脖颈。
然后,趁着慕容鸢失神的瞬间,他径直将慕容鸢压在了身下,眼神迷离的喃喃道:
“殿、殿下,别担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他一边精.虫上头的保证,一边杂乱无章的扯着慕容鸢的衣衫。
很快,慕容鸢身上轻薄的红杉,便被他扯得七零八落,雪白的胸膛露出来,绽出活色生香景色。
槐轻羽在他肩上胡乱问了几下,然后便迫不及待的将他整个人翻过来,然后试图扯开他的裘裤。
被迫趴着的慕容鸢:“……”
他的长发已经散开,瀑布般垂在肩上,整张脸红得仿佛要滴血。
他察觉到槐轻羽想要做什么。
可他、可他终究不是哥儿。
甬道永远不可能打开。
小羽儿他根本不可能像对真正的哥儿那样弄进去的!
慕容鸢羞涩间,衣服已经被槐轻羽扒得七七八八了。
他咬了咬殷红的唇,开始反客为主,握住槐轻羽肩膀,将他反压在身下。
“殿下……你太重了……”槐轻羽忍不住抗议。
慕容鸢看着这么纤细柔软,怎么这么重,身上的肌肉还这么硬?
槐轻羽脑海中,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就又被欲.望占领。
他的手又开始不安分,在慕容鸢的脸上摸来摸去,很快摁住了慕容鸢的后脑勺,狠狠吻了上去。
虽然槐轻羽脑子不清醒,脑子里只有欲.望。
但慕容鸢能清晰的感觉到,迷迷糊糊的槐轻羽仍旧理智在线。
因为他发现,槐轻羽虽然在咬着他的唇,但身子一直积聚力量,显然准备在将他吻晕后,重新将他压在身下,吃干抹净。
慕容鸢闭上眼,接受了槐轻羽的吻,二人唇齿碰撞出无限的香甜美好。
慕容鸢故意软了身子,让槐轻羽以为有机可乘。
然后,在槐轻羽以为能将他反压在身下时,一把抓住了槐轻羽的手腕,摁在了他的脸颊两侧。
慕容鸢缓缓坐起来,扣着槐轻羽手腕的他,身子不得不前倾着,长发垂落,发梢微微擦着槐轻羽的脸颊。
槐轻羽不自觉的舔了下红唇。
他目光毫无焦距,鼻尖被一缕幽香的秀发擦过,立刻不甘心的张开嘴巴,咬住了慕容鸢的长发。
“脏……”慕容鸢一只手摁住他的两条白细的手腕,空出一只手,将墨发从他嘴巴里扯出来。
望着湿漉漉的那缕头发,慕容鸢不自觉绽出了一抹宠溺的笑意,嗔笑道:
“小色狼,真是一心想馋我的身子,若我真是哥儿,我一定会从了你,让你发泄,可惜我不是……”
他一想到身份暴露后,可能会出现的结果,脸上的笑容就渐渐收敛了起来。
他不知道槐轻羽为何只喜欢哥儿。
但他清楚,槐轻羽是肯定接受不了男人的。
若槐轻羽发现他的身体是男人,肯定会以为他一直在装哥儿骗他。
到时候肯定会极度厌恶他,再也不愿见他吧?
慕容鸢眼底的笑意,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冷静和沉着。
他需要和槐轻羽保持距离。
他不能再靠近他。
男子和哥儿虽然外形一致,但甬道形状却有很大的不同,哥儿十六岁之后,甬道会像花儿一样好看,而男子却维持着原状。
若是一不小心,被槐轻羽扒下了衣服,槐轻羽一眼便能发现他的不同。
慕容鸢闭了闭眼,狠心站了起来,退离了床铺两步。
他望着床上扭来扭去,宛如麻花一般,香汗涔涔的小哥儿,心中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蓦然出声,问着隐藏在暗处的护卫们:“药还未寻来?”
大高个儿的身影,悄然出现,恭敬的道:“叠还未归来,此番朝邪医问药,怕是要很久才能要到……”
邪医琅延性子阴晴不定,所以才被取了“邪医”的绰号。
哥儿的体弱期,是自然规律,促进繁衍,普通医者是没有能力,研制出压制体弱期的药物的。
唯有邪医琅延,能琢磨出那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但邪医琅延会不会赐药,全看他本人的心情,他若不愿,天王老子来要他也不会给面子。
小矮个此番还未回来,想必是邪医琅延根本不愿赐药。
“你退下吧。”慕容鸢缓缓出声,“再去弄一桶冰水来。”
大高个儿隐去身形,很快就弄来了一桶冰水。
慕容鸢潜入水中,直至将身子浸泡到冰凉彻骨,才颤巍巍的爬起来,一张艳如芙蓉的脸,被冻得苍白无血色。
他拖着冰凉的身体,爬上了床铺,紧紧抱住了槐轻羽。
槐轻羽接触到冰凉,瞬间缩成一团,整个身子都钻到了他怀里,被他冰凉的躯体紧紧包裹住,舒适的喟叹出声。
槐轻羽得了一丝凉意,脑子有一瞬间的清明。
他扬起脸,看着慕容鸢被水泡得湿漉漉的头发,带着水迹的苍白脸颊,以及不断颤抖的冰凉的唇,忍不住鼻尖酸涩。
他强忍着泪意,深吸一口气,心脏被暖意堵得发胀:
“谢谢你,殿下,你可以不必管我的……”
慕容鸢一个柔弱清白的小哥儿,还未正式嫁给他,刚才竟然就差点被他占有了。
他真是太对不起慕容鸢了。
他出于利益和私心,才会接近慕容鸢,慕容鸢却对他这么好,反倒衬得他先前的算计太过阴暗自私,像个卑劣的小人了。
槐轻羽的心脏,顿时被自责淹没。
他抹了一把湿漉漉的眼睫,扬起脖颈吻了一下慕容鸢的唇,然后蜻蜓点水般移开了脸。
他细致的盯着慕容鸢的脸,真诚的保证道:“我日后一定会加倍对你好的,殿下。”
慕容鸢微微一笑,语气轻柔:“我相信你说的,但是小羽儿,我不希望你对我怀着什么补偿心理。我们之间,不需要一定是你宠着我,我也可以宠你。我给你一分好,你不必急着还我十分……我知道,你是因为鲜少得到别人的善意,所以才会只得了一定点关心,便想着加倍回报。但是小羽儿,我不是什么外人,我是……你的未来枕边人……”
槐轻羽怔愣了一下,眨了眨漆黑的眼眸,“可是,是我娶你……我、我应该让你过上好日子……”
在槐轻羽浅显的认知中,他既然作为娶的那一方,便要像其他正常男人那般,对娶来的哥儿如珠似宝的疼爱,他要担起养家的责任,为家里的哥儿撑起一片天。
所以,他才急切的想做出成绩,想要在十六岁的年纪当上芙蓉才子,想要快速扬名,想要快些考上状元。
重生后,他不敢浪费任何时间,一直在拼命读书,除此之外,还一直在拓展自己的商业宏图。
迄今为止,他已经有了五十多家盈利的店铺,手里攒了很多银票。
他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慕容鸢。
所以一直在默默努力,钱和权,他都想要。
他想在未来的某一天,成为能臣、权臣,用那富可敌国的财富做聘,让慕容鸢此生都不后悔嫁给他。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早已将自己当成了坚不可摧的男子。
对于别人,他都是算计、利用,外加审时度势,总是希望他们身上能有利可图。
但是对于慕容鸢,他完全是真心的。
他想,如果慕容鸢不是皇子,他当初……也必定会选择接近他,娶他。
慕容鸢太美好了,美好得让他想占有。
即便当时慕容鸢是个农家哥儿,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对他下手,将他娶了。
此生,他都不会对慕容鸢放手。
槐轻羽忽然抬眸,抱住了慕容鸢的腰身,目光笔直的盯着他,真情流露道:
“我爱你,殿下。”
“我也爱你,小羽儿。”慕容鸢立刻做出了回应,说出了心底最真诚的答案。
他望着怀中的槐轻羽,很想狠狠吻上去,但又顾及着槐轻羽在体弱期,不宜太过亲密,免得又引起他体内□□。
二人相拥了一会儿。
慕容鸢冰凉的身体,渐渐被槐轻羽暖得回温。
槐轻羽的身体,再次变得滚烫无比,回笼的意识也渐渐消散,眼神很快迷离起来。
他抱着慕容鸢,不自觉的吻着慕容鸢的唇瓣和脸颊,手指捏住了慕容鸢莹润的耳垂,轻轻摩挲着,吻得忘我又投入。
忽然,他感觉到慕容鸢的手,在轻轻碰自己。
他极力张开眼,发现慕容鸢在脱自己的衣服。
槐轻羽立刻抱住身子,呼吸微喘,“不、不行,殿下,我不能在婚前玷污你……”
“可是你的身子,一直在遭受折磨,我不忍心。”慕容鸢说着,喉结微微滑动,“我可以用手帮你,只碰你前面,不碰你后面。”
“……”槐轻羽眨了眨眼,微微找回些理智,仍是摇头,“不可,这太委屈你了……”
他话还未说完,便见慕容鸢拿出一条白色纱布,直接塞进了他的嘴巴里,让他再发不出拒绝的声音。
接着,他还用布条绑住了他的眼睛,然后又绑住了他的两条手腕,将其系在床帏上。
槐轻羽:“……”
他的脸瞬间爆红。
他说不出话,只能感受着慕容鸢的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他眼睛上的布条才被扯下,重见光明。
他泪水涟涟的望着慕容鸢,眼底的光温柔到了极致,望着慕容鸢的目光怎么也移不开。
他好爱慕容鸢。
好爱。
慕容鸢忽然俯身,将他的泪水一一舔去,弯唇笑了起来:“小羽儿,从今以后,我都这样给你解好不好?”
槐轻羽嘴巴被布塞着,手腕被绑着,根本说不出话。
但心底的羞涩,却全都堆积到了脸颊上。
他的脸,红得跟血一般触目惊心。
自然而然的,他的身体瞬间又产生了大片的燥热。
槐轻羽:“……”
他羞耻得闭上了眼,觉得无地自容。
慕容鸢帮他一次,已经够委屈了,他不舍得让慕容鸢再帮他第二次。
他微微挣扎了一下,将手腕上绑得不紧的布条挣脱开,扯下了嘴中塞着的布条,喘息着道:“殿下,你不必再帮我,我、我自己忍着就行了……”
慕容鸢不动声色的轻轻“哼”了一声。
然后,他趁着槐轻羽没注意的时候,迅雷不及掩耳的再次将槐轻羽给绑了。
这次,他绑得极近,槐轻羽根本挣脱不开。
他轻轻在槐轻羽耳边,低哑着嗓音提醒道:“小羽儿,闭上眼,继续享受。”
槐轻羽:“……”
他羞耻得脸热得快冒烟了。
在慕容鸢幽暗强势的目光中,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完事后,槐轻羽沉沉睡了去。
哥儿的体弱期,如女子的月经一般,要持续好几天。
太子坐在床边,看着自己衣衫不整的身体,眼底闪过一抹冰冷的杀意,“该死的!小矮个儿还没弄药回来吗?”
太子出现了!
大高个儿等人不敢怠慢,与小高个儿、大矮个儿皆现出身形,跪在地上:
“殿下,朝邪医求药乃是万难之事,小矮个儿一时回不来,也是在做难免,求您……”
“无能就是无能,别找借口!”太子冷冷嗤笑一声,站起了身。
慕容鸢那煞笔,真是胡闹!
凭什么用他们共同的身体,去卑微的侍候一个哥儿?经过他允许了吗?
想到这情况,接下来还要一直持续几天,他便坐不住了。
他拿出帕子,擦了擦流出的两行清水鼻涕,然后嫌弃的丢到地上。
不紧不慢的开口,“我去!”
他再不出手,解决此事,就要被慕容鸢那蠢货逼疯了!
堂堂皇子,一言一行竟然这么卑微,还泡冰水去给小哥儿降温。
害得他得风寒了都!
第087章 第 87 章
太子离开了一段时间后, 很快便神色如常的回来了。
身后还跟着鼻青脸肿的小矮个儿。
太子神情冷冽,长腿一迈,便目不斜视的踏入殿中, 将众人甩在身后。
遍体鳞伤的小矮个儿,一瘸一拐的踏进了别苑大门, 然后低低的叹了一口气。
“你这伤……”大高个儿斟酌着发问,“殿下打你了?”
“才不是呢!”小矮个儿被这么一问, 忽然露出了星星眼, 激动又崇拜道,“是殿下救了我!我去找邪医求药,邪医不给, 我就寻思着去偷,结果被邪医的阵法给困住了, 还被伤得鼻青脸肿,殿下一出手, 就毁了阵法,将我救了出来,还将药也轻轻松松偷了出来……”
“什么?”大高个儿等人,闻言并没有高兴,反而大惊失色。
三人面面相觑。
小高个儿额头被吓出了冷汗,张嘴强调道:“那可是邪医!你们怎么能毁了邪医的阵法?真是胡闹!殿下的病还要求着邪医医治呢!”
大矮个儿也接着叹息出声:“现在周边几个国家,都求着邪医去给他们王上治病, 连圣上都不敢得罪邪医,殿下却胆大妄为, 敢去偷邪医的药, 真是太胡闹了!”
“是不是在你们眼里,殿下得了分神之症, 控制不了自己的性子,所以做什么都是错的啊?”小矮个儿不高兴的哼了一声,不满道:“你们所有人都喜欢四皇子,而不喜欢太子,是也不是?”
“你这是什么话?”大高个儿闻言,立刻抿了抿唇,斟酌道:“没人不喜欢太子殿下,只是邪医万万不能得罪,他可是诸国内炙手可热的人物,能不得罪就不要去招惹。”
虽然相比之下,他们的确是喜欢四皇子多一些。
但太子殿下也是他们的主子。
他们一直在为太子殿下的利益考虑。
但太子殿下做任何事,却全凭心情,总是不考虑后果。
真是让人头疼。
*
太子跨进屋内,看向了躺在床上,仍旧在昏睡的槐轻羽。
他面上挂着冷笑,慢慢靠近床边,直接伸出手指,掐住了槐轻羽的下巴。
他的手十分冰凉,仿佛尸体一般,冻得槐轻羽不适的睁开了眼睛。
他一睁眼,便看见了慕容鸢那张漂亮的脸,只不过慕容鸢面若寒霜,看起来有些骇人。
槐轻羽不明所以的想要爬起来,却腰肢酸软的瞬间又塌下了腰,微微喘息了几声,嗓音格外的沙哑,“殿下,我、我身子又发热了……”
太子走至床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微微颤抖的身子。
槐轻羽感觉到空气冷了一瞬,然后下一秒,他就再次被太子用手指掰开下巴,一粒药被塞入了口腔内。
槐轻羽尝了尝那药,发现甜滋滋的,像是颗糖豆。
他好奇的问:“殿下,你给我吃的什么药啊?”
“压抑体弱期的药。”太子蓦然开口,声音冰冷了一瞬,想到慕容鸢的条件,语气尽量软下来:“吃了此药,从今以后,你的体弱期都不会再复发了。”
“什么?天下竟有此等神奇的东西?体弱期竟也能压制住,简直跟仙丹一般。”槐轻羽有些震惊。
但也只是震惊了片刻。
他都是重生之人了,这些事虽然神奇,但也只能让他震惊片刻。
槐轻羽吃下药后,也感觉到体内的热潮被压了下去。
他庆幸的松了口气,漆黑的墨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太子。
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殿下……”
太子眸光冷淡的看向他,没有说话。
“谢谢你。”槐轻羽抿唇一笑,眼神有些羞涩。
他身子有些无力,下床时慢吞吞的,好不容易穿好了衣裳鞋子,便试图去拉太子的手。
“别碰我。”太子对他十分排斥。
他对慕容鸢的哥儿可没一点兴趣。
槐轻羽察觉到他语气里的排斥,顿时一怔,有些不明所以的咬了咬唇。
太子看见他这模样,脑海中不自觉浮出“我见犹怜”几个字。
太子的眼神不自觉冷了。
这个槐轻羽,就是靠着这副模样,勾引得慕容鸢那个蠢货?
太子掩下眼底的冷意,冷淡道:“你随我来,我教你骑射。”
“哦。”槐轻羽面对他时,莫名的有些紧张。
虽然眼前的还是慕容鸢那张脸,但却让他倍感生疏。
他乖乖的跟在太子身后,往日的棱角全都不见了,像个听话的学生。
二人来到一处空地上。
太子看也不看槐轻羽,翻身骑在了一匹马上,手中拿了把十石的弓。
槐轻羽默默的爬上了另一匹马。
然后,他接过太子丢过来的一把小弓,尝试着拉了拉。
“拉不动。”他转而委屈的看向太子。
太子瞥了他一眼,“那是半石的。”
最小的弓至少也有一石,十岁稚儿都能拉开,结果一个特制的半石弓,槐轻羽竟拉不开?
他愈发怀疑慕容鸢看人的眼光。
槐轻羽闻言,抿了抿唇,不好意思的垂下了脑袋,不敢再多说话。
他也没想到自己的体质,竟这么弱。
太子骑在马上,开始教导槐轻羽在马上稳住下盘,拉开弓箭。
可是骑在马上,终究不比站在地上稳当,槐轻羽两只腿,试图夹紧马背,但顾得了下盘,就顾不到上身,上臂根本使不出力气。
太子闭了闭眸,然后身形一纵,落到了槐轻羽身后的马上。
他抬手,扶住槐轻羽的腰,然后不自觉拧起了眉,语气森冷,“怪不得你拉不开弓,原来腰这么软。”
他将槐轻羽摁在自己怀里,语气里是淡淡的不耐烦:“后背靠着我,肩膀抬起,小臂积蓄力量,再来试一试。”
槐轻羽听话的靠在他怀里,尽量挺直脊背,深吸一口气后开始拉弓。
试了好几次,他才勉强拉开弓,箭被射了出去,可是由于弓太轻,那只戏箭歪歪扭扭的朝前飞了几仗后,又歪歪扭扭的落到了地上。
槐轻羽倍感尴尬。
刚想说些什么,手背上却覆上了太子的手,耳边传来他沙哑的声音,“小心,刺客来了。”
槐轻羽:“?”
刺客。
他两辈子都没有见过刺客,这还是第一次。
他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太子带着躲避了一支箭,然后骑马冲了出去。
身后,那伙穿着绿衣,隐藏在林子间的刺客们,已经被大高个等四人拦下了。
槐轻羽被迫坐在飞驰的马上,扭头朝后看去,只看见刀光剑影,断肢残飞。
场面血腥得他几乎要吐出来。
槐轻羽脸色苍白的转回脖子,闭上眼睛,直至感受到飞驰的马渐渐停下,嘶吼与杀戮声渐渐消失,才敢睁开眼睛。
他被太子抱下了马车,吓得双腿发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胆子怎么这么小?”太子看着他面白如纸,无助的坐在地上的模样,罕见的勾了勾唇。
他到河边用手,掬来一捧清水,送到槐轻羽面前,命令道:“把水喝了。”
槐轻羽恶心得一直想吐。
看见太子掌心中清凌凌的水,那清澈透明的质感,让他整个人莫名就镇定了下来。
他弯下脖子,嘴巴凑近太子的手,伸出舌尖一点一点的舔舐着清水。
像小猫一样。
太子望着趴在自己手边,一点点舔着喝水的槐轻羽,眼睑垂下,不自觉盯着他入了神。
忽然,他感觉掌心痒痒的,很快回过了神。
发现槐轻羽不知何时,已经喝完了他掌心的水,正悄悄的偷舔他的手心。
太子眯了眯眸,这还是第一次,他与一个哥儿如今亲密的互动。
他一时间忘了收回手。
回过神时,发现槐轻羽已经不舔他掌心,而是仰着脸,露出一脸狡黠的笑容看着他了。
太子拿出帕子,擦干净了手。
然后问槐轻羽:“你一直都是这么勾引我的吗?”
怪不得慕容鸢对这哥儿这么上头,总是被这么勾引,那蠢货怎么可能不上钩,怪不得被迷得神魂颠倒?
“勾引?殿下,你说的话我听不懂。”槐轻羽疑惑的眨了眨眼,接着,他伸出小臂,搂住了慕容鸢的脖颈,脸颊凑了上去,羞涩的小声道:“殿下,我想和你亲亲。”
然后,槐轻羽就感觉到自己的下巴被掐住了。
迎接他的,是太子冷冰冰的眼神,“身为哥儿,你就是这么不知廉耻,整日只想着做那种事的?”
槐轻羽闻言,身子瞬间僵住了。
他不明白,慕容鸢为什么会这么说他。
明明他先前……还主动用手帮了他,为他做那种事都不介意,现在却用这种语气很他说话。
慕容鸢厌恶他了?
槐轻羽脸上羞涩的笑意,顿时收敛起来,整个人拘谨了不少。
他小心翼翼的望着太子的脸色,慌忙道歉,“对不起,殿下,我太孟浪了,你不要不喜欢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忽然被太子拉入了怀里。
然后,一波又一波的箭矢迎面射来。
“篷霜!”太子冷漠的声音响起,他抱着槐轻羽,将槐轻羽的脑袋摁在怀里,抓起一只箭矢,便与飞奔过来的此刻缠斗了起来。
槐轻羽害怕得浑身颤抖,整颗脑袋埋在慕容鸢怀里,不敢出来。
生怕刚抬头,脑袋就被射穿。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惨叫声,渐渐弱下来了,槐轻羽感觉到自己腰上的那只手的桎梏松懈下来,才敢抬起脸。
入目的,是近在咫尺的,太子那张冷冽,又染满鲜血的脸颊。
鲜红的血,将他雪白的半边脸都染红了,衬得他整个人邪魅又阴森。
“无事了。”太子悄然出声,吓醒了沉迷在他美貌之中的槐轻羽。
槐轻羽红着脸从他怀中退出,一不小心差点被身后的尸体绊倒。
索性,太子及时伸手,将他揽入了怀中。
槐轻羽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想起了满地尸体,心瞬间提了起来。
然后,一个冰冷彻骨的念头,忽然在他心头升起:柔柔弱弱的慕容鸢,身手何时这般好了?
他怔怔的抬起脸,盯着太子冷峻的面容。
恍然发现,慕容鸢一直是温柔调皮的,绝不会露出这副僵尸脸,也绝不会用先前那种冷漠嫌弃的语气,同他说话。
“殿下,”鹏举杀完了一群人,走了过来,“是离国人,这些都是离国的刺客。”
太子拿出帕子,慢条斯理的擦拭掉了脸颊的血迹,语气轻飘飘的:
“离国?这些人身手不凡,怕不是离国内最精锐的一批吧?”
鹏举点了点头,百思不得其解,“兴许是的,所以这就奇怪了,离国一个小国,竟敢派人伤您,不怕咱们大蕴的兵马,来日踏平离国吗?”
太子并不关心这些,仿佛置身事外一般,冷漠道:“想不通,就不要想了,去看看惊昀叠照他们那边的情况。”
说完,他转身看向槐轻羽,想牵着槐轻羽上马。
却见槐轻羽直愣愣站在一旁,冷漠的盯着他,笃定道:“你不是慕容鸢!你是太子!”
太子瞳孔缩了一下。
然后,饶有兴致的眯了眯眸,“你才发现?”
然后,他的脸上就被槐轻羽猛得扇了一巴掌。
一旁的篷霜,被他这一巴掌,吓得惊出了一身冷汗,惶恐的瞪大了眼睛。
夭寿啦!
太子疯起来,曾经可是连亲爹圣上都揍过,从小到大从没受过一丝委屈。
槐公子不要命啦?
槐轻羽没注意他的眼神,整颗心被愤怒包裹着,揉着疼痛的手腕,谴责的看着太子,“你真不要脸,仗着与慕容鸢长得一样,就顶替他的身份来欺骗我!”
太子眼底的光幽暗翻涌。
半晌,用舌尖在口腔内碰了碰被打肿的脸颊,然后嗤笑起来,笑容血腥又肆意,终于露出了傲慢的一面。
他居高临下的盯着槐轻羽:“是你太蠢,没有发现我与他的区别。”
槐轻羽不想跟他废话,小心翼翼提着衣摆,越过满地尸体,朝某个方向走去。
“你去哪儿?”太子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扯回自己怀里,语气不容置喙,“我答应了慕容鸢,要好好照顾你。”
“他为什么不自己来见我?”槐轻羽努力想要挣脱开他的怀抱。
他厌恶与男人接触。
一想到上辈子那些恶心的男人,就对这世上任何男人都提不起兴趣。
太子抓住他挣扎的手腕,“他很忙。”
“呵呵,他一个皇子,能比你这个太子忙?”槐轻羽一分一毫都不信他的话。
任何话,从男人口中说出来,在他这里都要打个折扣。
见太子不放开自己,槐轻羽张开嘴巴便要咬过去,径直咬在了他的手腕上。
“敢咬我?槐轻羽,活得不耐烦了?”太子不顾自己被咬伤的手腕,他用虎口抵住槐轻羽的下巴,一把钳住了他整个下颌,微微眯着眸:“松开嘴巴!”
槐轻羽感觉到了下颌的疼。
但他心底满是愤怒,抱着太子的手腕,牙齿咬得更狠了。
太子喉结滑动,终于咬牙切齿的开口,“你咬的是我的肉,不是猪皮,竟然这般用力,槐轻羽,松口!”
槐轻羽恍若未闻。
直到他咬累了,才终于松开了牙齿,不悦的冷哼一声,“你们告诉慕容鸢,我生他气了!他不陪我,竟然找个替身来,这对我来说就是欺骗。”
他厌恶欺骗。
一丝一毫的欺骗,他都不会接受!
说完,他又准备离开。
太子再次将他拉入怀里,不让他乱跑,“你想去哪儿?不怕被刺客杀了?嗯?”
槐轻羽被猛然一抱,瞬间撞进了太子的怀里,鼻尖磕在他的胸膛上,疼得他鼻尖又木又疼,险些流下眼泪。
他心里生了些怒气,刚想一把将太子推开,眼神却不经意间,瞥到了对方衣襟下的胸膛。
那胸膛上布满了斑驳红痕,显然是他昨日吻过的。
一瞬间,他感觉整个脑袋都蒙住了。
他、他分明只吻过慕容鸢!
昨日的慕容鸢,温柔又有耐心,显然不是眼前这个凶厉、满身鲜血的男人!
可……
独属于慕容鸢身上的,他亲自弄出来的痕迹,又的的确确出现在眼前的男人身上。
槐轻羽不是傻子,当即抬起脸,整个人发怔,愣愣问:“你是慕容鸢?”
“算是,也不算是。”太子听到槐轻羽的质问,缓缓放开了对他的钳制,旋即,露出一个嗜血的笑意,强调道:“我希望你认清楚,现在的我是太子。”
槐轻羽得到这个答案,整个人瞬间如坠冰窟。
什么慕容鸢,什么太子!
他搞不懂。
但他明白,这两个人就是同一个!
也许……他再次被愚弄了。
所谓的慕容鸢,根本不存在,完全是眼前这个可恶的太子假扮出来,玩弄他的!
槐轻羽死死的握紧拳头,只觉得遍体生寒,眼前的景物似乎都有些不真实。
昨日他有多爱慕容鸢,今日便有多厌恶。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他才鼓起勇气,去接纳一个人,结果得到的又是欺骗。
他掩下眼底的冰冷情绪,忽略掉发胀想痛哭的心脏,深吸一口气,眼神麻木的直视着太子的眼睛,“骗我,很好玩吗?”
“我没骗你。”太子神色淡漠,丝毫不觉得这件事自己有什么责任,轻描淡写道:“你想问,等见到慕容鸢,可以好好的去质问他,我没义务跟你解释。”
“你不就是慕容鸢吗?到了现在你还在骗我!”
太子冷笑一声,语气里隐隐含着不屑,声音低沉喑哑,“虽然我们拥有同一个身体,但并非一人。慕容鸢那种蠢货,优柔寡断、懦弱无能,怎么能比得上我英明神武、杀伐果断?”
他的话,听在槐轻羽的耳中,等同是到了这种时候,慕容鸢仍旧死性不改,想要欺骗他。
他自嘲的低下头,笑了一声。
然后,朝后退了两步,眼睛红通通的望着太子,语气冷漠到了极致,“从今以后,你我恩断义绝。建立在谎言之上的感情,本就不需要存在。”
太子微微掀着睫,“谁允许你与我恩断义绝?你与我断了,不等同于你与慕容鸢断了,真的想斩断这段感情,你应当亲自同他说。”
“到了这种时候,你还在演戏!”槐轻羽眼底对自己的嘲讽越来越重。
是他天真了。
以为重来一世,这辈子便能找个真心人,相伴一生。
结果,仍旧被狠狠的欺骗了。
深吸一口气,他冷冷的开口:“我宁愿被刺客杀死,也不愿再与你待在同一空间!”
他说罢,便要转身离去。
下一秒,他的身子腾空,被太子整个抱了起来,一起坐在了马背上。
“不要乱跑,我答应了慕容鸢,要护你周全,毕竟现在是我掌控这具身体。”太子说完这句,马匹便开始动了。
槐轻羽不甘心的咬着牙,忍不住挣扎,威胁道:“你放开我!再敢碰我一根手指,我弄死你!”
回应他的,就只有太子的有恃无恐的笑声。
槐轻羽觉得,他肯定是在笑他。
笑他蠢,笑他好骗。
槐轻羽敛下阴翳的眼神,不再挣扎,默默的安静了下来。
三人很快回到了别苑。
大高个儿三人,已经处理好了那些刺客,并根据从刺客身上的织物、饰品,以及皮肤上的烙印,推测出,这些刺客应该是来自梁国的精锐。
“离国,梁国,这两个弹丸之地的小国,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殿下下手?”篷霜听了,瞬间忍不住了,阴沉着脸叫起来。
大高个儿一脸沉思,提议道:“殿下,应该将此事告知圣上,让圣上出兵踏平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国!”
太子不以为意,长身玉立,嗜血一笑:“不必,我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了。普天之下,能将诸国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也只有一人了。”
“……”槐轻羽呆站在一旁,对这些事毫无兴趣,无聊的打了个呵欠。
毕竟慕容鸢死不死,对于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他忽然出声,“商议完了么?还请将我送回香山书居!”
太子一把抓住他手腕,将他以公主抱的姿势送进了别苑,丢在床上,微微一笑,“回什么回?明日便是秋狩的日子,香山书居的所有学生都会过来,忘记了?”
槐轻羽只得按捺住了烦躁的心。
他坐在床边,从自己带来的书袋中,拿出一本策论来看。
尽量忽略太子的存在。
*
时间很快来到了第二日,西山别苑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香山书居的学子们,统一乘着马车,穿着白色的学子制服,到此处秋游来了。
西山别苑占地很大,有着广袤无垠的草地,以及浓密的大片树林,是个很好的狩猎消遣之所。
槐轻羽早就不想与太子待在一处了。
第二天一早,他便早早起来,来到了门口。
香山书居的学监、舍监,以及众位夫子们带着所有学生,周围还随行着大片护卫。
进入西山别苑前,何成何夫子捋了捋胡须,朝着众人道:
“此次来秋游,可不全是玩的,诸位学子在回去后,需记得要写一篇游记交上来,听明白了吧?”
此言一出,众学子们皆发出阵阵哀嚎声。
毕竟没人想不开,愿意去写那额外的作业。
槐庆云打扮成了哥儿,今日穿了一身粉嫩的男装,加上他个头小小的,看起来就更可爱了。
他眼尖的在人群里找到槐轻羽,抱怨道,“你怎么回事?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你竟然敢丢下我?”
槐轻羽心情不虞,根本懒得理他,只是表情阴郁的瞥了他一眼,便冷冷转过了身,朝前走去。
槐庆云见状,顿时不爽了,恶狠狠的威胁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槐轻羽,你一个拖油瓶的贱哥儿,还敢无视我这老槐家唯一的男丁?你信不信我等下就让爹娘给你找个老男人嫁了?”
他说着,抬手便准备狠狠给槐轻羽一巴掌。
“你算什么东西,想找死?”傅珣皓眼神阴鸷,忽然出现,死死的抓住槐庆云的手腕,用一副看死人的眼神盯着他。
他的身后,站着几个气势汹汹的随从,个个满身煞气,杀意骇人。
傅珣皓对着槐庆云,丝毫没有留情,一把将他掼到了地上,槐庆云立刻摔得七零八落、灰头土脸。
“小羽,对不起,我来晚了。”傅珣皓阴鸷的眼神,在接触到槐轻羽的那一刻,立刻变得温柔又小心翼翼。
槐轻羽眼神疏离又挑剔的看着他拄着拐杖,勉强站着的双腿,好奇道:“你不是瘫了?”
傅珣皓听到他话里的嫌弃,眼神顿时黯淡下来,哑着嗓音问道:
“小羽,你很希望我真的瘫痪吗?”
“那是自然。”槐轻羽毫不犹豫回答。
傅珣皓闻言,呼吸一窒,整颗心脏瞬间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他拼命的吞咽了几下口水,眼底凝聚着浓浓的哀伤,“小羽,我的腿的确瘫了,这段时间我躲着没见你,便是去医治腿了。我、我不知吃了多少苦,才能勉强站起来,一瘸一拐的走路。”
他说着,一把抓住了槐轻羽的手腕,眼神里满是卑微的乞求:
“我后悔了,小羽,上辈子我不该做得那么绝。你好心救了我,我却恩将仇报,所以你才不救我的对不对?我如今落得这个下场也是活该,只是我想求你,这辈子给我一个机会赎罪,让我好好照顾你,可以么?”
“你照顾我?”槐轻羽顿时像听到什么笑话一般,一把挥开了傅珣皓。
傅珣皓手拄着拐杖,轻易的便朝后重重摔了下去,狼狈的瘫倒在地上,脸色惨白不堪。
“照顾我?”槐轻羽漫不经心的开口,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傅珣皓,你一个瘸子,连路都走不好,有什么资格说照顾我?”
第088章 第 88 章
傅珣皓被这尖锐, 且毫不留情的话刺得浑身颤抖。
一直以来,呈现在他眼前的槐轻羽,都是乖巧温柔的, 即便那日在颂才会上,对着他愤怒斥责, 也是疏离厌恶多一些。
这般轻蔑的态度,还是第一次。
他的一举一动, 都显示出了对他的不在意。
仿佛他就是街边的一条狗, 狼狈,可怜,脏得槐轻羽根本不愿靠近, 即便他捧出最珍贵的东西给他,也会被槐轻羽嫌弃脏臭, 懒得接受。
傅珣皓的一颗心,密密麻麻的爬满刺痛。
他消失的这段时间, 拼命的医治腿,想要重新站在槐轻羽身侧,他已经做好了槐轻羽对他深恶痛绝的心理准备,也准备用一生的时间去向他赎罪。
他做好了迎接槐轻羽怒火的准备。
可他接受不了,自己在槐轻羽眼里,已然是废物,连报复一下都不值得的结局。
“小羽, 你说这些话,是故意气我的, 对不对?”傅珣皓一张脸面无血色,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他坚持用单手拄着拐杖,两条腿即便开始隐隐作痛, 也顽强的站着。
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他双腿不能用的现实。
他心脏疼得厉害,稍微呼吸一下都会感觉到胸腔剧痛,但他尽量让自己的神色平和,一言一行都尽量展示出侯爷的风采。
傅珣皓勾起一个笑容,想让自己看着从容一些,可他自己却没发觉,他的笑容僵硬而难看。
傅珣皓笑着,像是回到了大槐树村,他一直是槐轻羽的哥哥一般。
他目光宠溺的望着槐轻羽,“小羽,别闹了,我知道我伤害了你,你在跟我赌气。但我们终究是一家人,你只是会生我一段时间的气,对不对?”
槐轻羽被他的目光看得恶心极了。
到了这种时候,傅珣皓还在自欺欺人。
槐轻羽觉得,自己若是再与傅珣皓废话,就蠢得无可救药了。
他的时间很珍贵,凭什么浪费在傅珣皓这种渣滓身上?
“你继续自作多情,看我理不理你就完了。”槐轻羽抛下这句,就要转身离去。
“小羽,别走!”傅珣皓拄着拐杖,快步上前两步,每走一步,脚尖都像是扎在刀尖上。
他额头不断渗出冷汗,整个人却仿佛察觉不到疼痛,眼前只能追寻到槐轻羽的身影。
傅珣皓一把抓住槐轻羽的手腕。
他到底是个男子,力气比槐轻羽大得不知多少倍。
“小羽……”他声音喑哑无比,似乎有无限的情意,说出的话却饱含威胁:“我爱你,小羽,你若是不理我,我就弄死槐庆云。”
傅珣皓说着,狭长的眸光一扫,便示意向了身后跟随着的护卫。
护卫们顿时行动如风,在吃瓜看戏的槐庆云还未来得及反应之时,就毫不留情的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按压跪在地上。
“你要做什么?”槐轻羽冷漠的瞪着傅珣皓,努力挣脱他的手。
傅珣皓见状,松开了他的手腕。
然后低哑着声音,含情脉脉道:“小羽,我根本不舍得强迫你,但,我更不能接受的是你无视我。你现在这样瞪着我,就让我挺……”
“啪!”
他话还未说完,脸颊上就狠狠挨了一巴掌,俊朗的玉脸上,很快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发什么颠?”槐轻羽厌恶的望着他,声音变得更响更冷了,掷地有声道:“傅珣皓,我真恨不得你淹死了。我槐轻羽,真心已经喂过某条狗一次了,今生,绝不重蹈覆辙。”
傅珣皓被他的话伤得浑身一阵,眸色幽暗:“死!小羽,你竟然想我死……我知道,你这是在气头上,所以才这么和我说的对不对?没关系,来日方长,我们还有机会……”
“啪啪啪啪啪!”
槐轻羽懒得再跟他交流一句,直接抬起手臂,一连扇了他五个巴掌。
他冷冷道:“再发癫,我就继续扇你!虽然你就跟苍蝇一样,碰到会脏手,但如果不果断出手将苍蝇碾死,苍蝇就会一直纠缠。我不介意做那出手碾死苍蝇之人。”
傅珣皓抚摸着脸,轻笑起来。
他猝然垂下长睫,眼底逐渐凝聚出阴翳与偏执,“小羽,你当真……不肯原谅我?”
槐轻羽声音清脆又果断:“不原谅。”
傅珣皓突兀的抬高了笑声,眼神里流露着绝望与悲凉。
他偏执的盯着槐轻羽,“好,小羽,终有一天,我会用自己的办法,让你听话的。”
“我的命运,只有我自己能掌控,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傅珣皓,即便是死,我也不会与你回到从前。”槐轻羽淡漠的眼神,扫向被按压在地的槐庆云,“所以,我话跟你说明白了,你可以放开他了吗?”
傅珣皓与槐轻羽青梅竹马,自然知道他与槐家人的关系。
也知道,槐轻羽当初之所以被卖为童养夫,只是因为槐庆云想吃糖葫芦。
他深深的瞥了一眼槐庆云,眼里流露出无限的寒凉与杀意:“你很在乎他这个弟弟?小羽,我可以帮你解决掉他,绝不脏了你的手……”
槐轻羽不耐烦的瞥了他一眼,“有你什么事?我的事你没资格插手,能不能快点离开我的视线?”
傅珣皓清晰的感受到了槐轻羽的厌恶,眉心猛跳,一颗心脏疼得厉害。
他拄着拐,踉跄的后退了两步,与槐轻羽拉开了距离,双腿也疼得彻骨。
但他忍着剧痛,眼神示意了一下身后的护卫,然后艰难的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离去了。
立刻,槐庆云身上的桎梏被松开。
得了自由后,槐庆云立刻爬了起来,他又惧又怒的望了傅珣皓一眼,选择将所有的怒气,全都发泄在槐轻羽的身上。
“都怪你,槐轻羽!”槐庆云高高的扬起手臂,朝槐轻羽的脸颊扇去。
槐轻羽对他欺软怕硬、睚眦必报的性子,摸得清清楚楚。
他直接出手,拦住了槐庆云扇过来的巴掌。
然后借力打力,将槐庆云的手臂挥了出去。
槐庆云一时收不回来手臂,身形不稳的朝旁跌去。
他目露惊恐,眼看要跌一个大马趴,忽然,一道颀长的身影,飞快的奔过来,伸出修长的手臂,揽住了他的腰身。
来人五官俊俏,身上一袭白衣,处处流露着雅致。
将槐庆云扶起来后,白衣男子“唰”得一下,猛然展开墨扇,故意用折扇在胸前扇了扇,使得肩后的长发翩飞,营造了一种朦胧的氛围感。
头顶的阳光照耀下来,将男子的身形衬得更加俊秀。
白衣男子上下打量了一下槐庆云,忽然绽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这位漂亮的小哥儿,你没事吧?”
槐庆云劫后余生,后怕的摇了摇脑袋。
他抬头看向白衣男子眼里绵绵的情谊,很快意识到,眼前的白衣男子,竟将他当成了小哥儿,对他英雄救美了。
槐庆云的心脏,忽然猛得漏跳了一拍,整张脸瞬间涨红了。
他假扮小哥儿,就是为了傍上有钱男人。
没想到,第一个对他感兴趣的男子,竟如此俊美,他们村里最漂亮的小哥儿,都不及眼前这名男子一半俊俏。
槐庆云的眼神,不由自主的盯着男子,脸红心跳的垂下脸。
他不知自己为什么脸会这么热,只听到自己在灼热的氛围中,捏出了更加纤细柔美的嗓音:
“我无事的,公子。”
“小哥儿你无事就好。”白衣男子勾了勾唇,将槐庆云羞红的脸颊尽收眼底,志在必得的摇着折扇,不忘朝槐轻羽投去挑衅的眼神。
槐轻羽在心底嗤笑一声,面上却露出一副不喜的表情,用排斥的语气质问道:
“却阳候世子,你来这里做什么?”
林牧辙微微扬着下巴,“呵呵,不知香山书居的哪位有识之士,得知了我才华横溢,所以发出请帖一封,邀我同游,我只好却之不恭的过来了。”
哪位有识之士?
自然是槐轻羽了。
此次来西山别苑,香山书居的众位夫子,与成绩名列前茅的学子们,都有发出请帖,邀请有才之士同游的权利。
槐轻羽一得到请帖,就将其赠给了林牧辙。
他知道,林牧辙自从上次的郁浓庭院里,在他这儿吃了亏,就恨上了他。
恰好,他对坏事做尽,却依靠权势洗白自己,衣冠禽兽的林牧辙也深恶痛绝。
所以,他请来了林牧辙。
林牧辙见他不好啃,又记恨他,肯定会为了报复他,而对他身边的人下手。
比如——槐庆云。
林牧辙不喜欢有脑子的哥儿,只喜欢漂亮又无脑的,扮成哥儿的槐庆云,恰好符合他的需求。
槐轻羽早就计算好了一切。
果然,一切的事情,都按照他的设想,发展得很好。
林牧辙果然在关键时刻,跳了出来,救下了槐庆云。
而槐庆云,一直愚蠢无脑,没什么见识,一见了林牧辙,肯定会对林牧辙心生好感。
虽然林牧辙是个男子,但林牧辙会装逼,会营造氛围,会撩人,还有钱有权啊。
长此以往,不怕槐庆云不上钩。
呵呵,槐家夫妇不是指望着槐庆云传宗接代吗,到时候发现视为命根子的宝贝儿子,甘愿雌伏与男人,或者变成了“女儿”,该会感到怎样的绝望啊!
想想就令人心情舒畅!
“你紧张什么,槐公子?”林牧辙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不怀好意的闪烁着眼睛,“我又不会吃了你弟弟。”
槐轻羽顿时流露出一副紧张的样子,开口乞求道:
“却阳候世子,我弟弟可不是随便的哥儿,你千万别打他的注意!”
见对自己不屑一顾的槐轻羽,竟然罕见的乞求自己,林牧辙的心更加爽快了。
不狠狠玩弄一番槐轻羽的弟弟,他怎么能咽下恶气?
谁让槐轻羽先前不知死活,得罪了他呢?
林牧辙面上做出一副光明磊落的姿态,黯然神伤的垂下眸:
“槐公子,你这是什么话?我林牧辙一向和善待人,洁身自好,绝不会做那禽兽之事,你是在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见他伤心,槐庆云立刻淡定不了了。
他愤怒又谴责的瞪着槐轻羽:“槐轻羽,你怎么回事,凭什么对却阳候世子这般防备?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槐轻羽认真的看着他,淡淡问道:“他只不过扶了你一下,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了?”
“要你管!在我心里,却阳候世子就是最好的人!”槐庆云此刻,已经对林牧辙产生了极大的好感。
在他看来,林牧辙身为世子,原本是他永远接触不到的天大的人物。
如今却出手救他,分明是对他有意。
可惜……
槐庆云在心底,暗暗惋惜自己不是真正的哥儿,给不了林牧辙想要的回应。
——如果、如果他是哥儿,一定会嫁给林牧辙的!
心底生出这个念头后,槐庆云的脸颊瞬间爆红。
他羞红的双颊,落在林牧辙的眼里,就是含羞带怯的象征。
这副羞涩的类型,正是林牧辙最喜欢的口味。
林牧辙见状,心下一动,望着槐庆云的眼神,愈发势在必得起来。
忽然,他“唰”得一声,展开折扇,用扇叶挑起了槐庆云的下巴,“这位公子,在下林牧辙,乃是却阳候的世子,请问你的名字是……”
“我、我叫槐云儿。”槐庆云的脸红得简直能滴血,立刻迫不及待的说出了自己的假名。
“那我可以叫你云儿么?”
槐庆云点了点头,声音细如蚊呐,“嗯,可以的。”
他的这副模样,让林牧辙更加心痒痒。
林牧辙眼神热烈的吞咽着口水,“那,云儿,我可以邀请你到一旁走走么?”
槐庆云想也不想的就同意,“可以的,林世子。”
“林世子”三字一出口,他的下巴便被林牧辙掐住了,只听林牧辙不容置喙的开口强调:“叫我牧辙哥哥。”
他的这副霸道模样,使得槐庆云更加被他吸引。
二人很快黏黏嗒嗒走在一处,手拉着手,往一旁的密林去了。
留下槐轻羽一个人站在眼底,露出一脸意外的表情。
槐轻羽没想到,自己的计划进行的竟这般顺利。
二人如他所想的,快速勾搭在了一起。
槐轻羽很期待,见到二人继续相处下去,所产生的奇妙反应。
香山书居给学子们分配了住所。
槐轻羽扫了一眼周围三五成群的学子,心情好上不少。
重生回来后,他与任何人都是泛泛之交,他不排斥朋友,但也不敢再主动向任何人示好。
也许与所有人保持适当的距离,才是最适合他的。
槐轻羽默默的看着那些人,他们在一起说说笑笑,彼此说说笑笑,顿时鼻尖酸涩的险些流下泪。
“小羽儿。”忽然,一道清脆如黄鹂鸣叫的声音,忽然叫住了他。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槐轻羽的神色冷了几分,当即转身准备回住所。
却被慕容鸢一把拉住了手腕,“小羽儿,你听我解释。”
槐轻羽猛得转身,眼底是难掩的愤怒,“你再敢碰我一下试试?”
慕容鸢精致到完美的面容怔了怔,立刻听话的松开了他的手腕。
只听他声音沉了几分,漂亮的琉璃眸流露出黯然与小心翼翼,“我不碰你了,你别生我气,能否、能否让我解释一番。给我个机会吧,小羽儿。”
“你不必解释。”槐轻羽一张脸冷若冰霜,清丽的美人面也冷冰冰的,“我信任过你一次,已经是我做的最愚蠢的事了,我绝不会给自己第二个机会。”
伤害已成,再怎么挽救也没用。
他好不容易释放的信任,以一种他最不可能接受的方式,被慕容鸢亲手掐断了。
如果重蹈覆辙,再交付信任,槐轻羽会看不起自己。
慕容鸢喉结滑动,嗓音低哑,绯丽的面容上,哀戚令人动容:
“对不起,我真的没想着骗你。也许在你眼里,我与太子是同一个人,但我们只是双魂一体。这个秘密事关整个大蕴朝,所以我才一直瞒着你。我对你一见钟情,无法拒绝你的任何要求,才会以男子之身,与你相处,在我心里,我一直都是实实在在的哥儿。”
“那又如何?你的身子既然是男子,便注定了无法与我在一起,可你还是接受我的示好,拥抱我、亲吻我。”槐轻羽的眼底,逐渐浮现出嘲讽与冷笑,“慕容鸢,你真令人恶心!”
恶心。
这两个字,宛如重锤一般,狠狠的敲击在慕容鸢的心脏上。
生平第一次,他尝试到了束手无策的滋味。
他是圣上和皇后的掌上明珠,读书写字一点就透,天下财富取之不尽,权势地位用之不竭。
他聪明,美貌,除了受一体双魂的困扰外,没有任何烦恼。
长久的养尊处优,将他养得温柔、淡漠、清心寡欲。
说起来,这天下间就没有令他感兴趣的事。
可面对着槐轻羽时,他却总是会升起无限的欲望。
初次见面时,他便不讨厌他,反而还觉得他的手白皙可爱,想时时刻刻握着,觉得他的唇嫣红诱人,想狠狠吻上去。
他想要他。
毋庸置疑。
可他再怎么自以为是哥儿,可就如槐轻羽所说,他的身体,本质还是个男子。
按理来说,的确算他骗他。
慕容鸢知道自己理亏,他压低了声音,小声的卑微乞求道:
“小羽儿,你真的能瞬间不爱我了?再给我一个机会,我、我会找到补救的办法,一定会的……”
“四殿下!”槐轻羽闻言,提高了音量,疑问道,“你的补救办法,不会是想要去找邪医,变成哥儿吧?你可是大蕴的储君,我希望你不要做傻事,毁了大蕴!”
“我不会做出伤害大蕴的事!”慕容鸢眸光灿若星辰,深深的望着槐轻羽,“我的意思是说,我可以等你,待你二十八岁后,我们再成亲。”
“……”槐轻羽瞳孔微缩,抿紧了唇。
他未想到,慕容鸢会说出这种话。
慕容鸢一个皇子,还身兼太子之职竟然说,要等到他二十八岁?
那可是在十二年后!
十二年,变故颇多,那时候慕容鸢怎么可能还会继续喜欢他?
槐轻羽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他不信慕容鸢真的能坚守到那时候。
这样的誓言,慕容鸢也敢夸下海口,轻易许诺,可真是随便之人。
槐轻羽闭了闭眼睫,复又睁开,决绝道:“你不必多说了,殿下,我们此生绝无可能!”
慕容鸢面容惨白,缓缓挤出一个笑容,轻声道:“小羽儿,这世上,唯有我自己知道我有多爱你,你不信我也是正常的,但我知道自己是认真的。”
槐轻羽垂下眸子,并未将这种话放在心上。
他对男人的承诺,早已免疫。
就在此时,西山别苑外,响起了喧闹的声音。
只见一群大臣,个个骑着高头大马,身着的简装,来到了别苑大门。
他们身后,跟了不少马车和奴仆。
此次的秋狩,虽然是慕容鸢邀请的,但是慕容鸢身为皇子,不可能做那操心之事。
做规划的仍是香山书居的学监和夫子们。
一看见这么多大臣,想要过来硬蹭,学监何成就顿时头疼的叫起来:
“诸位大人,你们怎么来了?这还拖家带口的,别苑可住不下!”
为首的乃是兵部尚书陈琪。
陈琪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身形虽不算孔武有力,但也是有武艺傍身的。
他下了马,厚着脸皮协商道:“何兄,圣上都好几年没组织过秋狩活动了,这好不容易打开了西山别苑,你就行行好,让我们也蹭一次嘛!”
何成苦笑着,仍旧阻拦道:“不是我不愿意给诸位行方便,实在是别苑里人太挤了,你们这几百号人,也太多了吧?”
“这秋山别苑占地千亩有余,我们这些人与之相比,不过是水缸里多出的几只蚂蚁,哪里挤了?”陈琪说着,一把推开何成,径直往里走,“就算圣上,也不会这么不近人情嘛!我要去找四皇子,四皇子善良敦厚,肯定会不吝接收我们的!”
慕容鸢听到动静,转过了脸。
他看见陈琪舔着脸跑过来,微微颔首,在陈琪还未絮絮叨叨之前,便做了允诺:“诸位大人,想来玩就来吧。秋山别苑很大,希望诸位能玩得尽兴。”
陈琪闻言,当即躬身拜谢。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踏进了西山别苑。
何成一介文人,对朝中这些圆滑厚脸皮的大臣,一点办法都没有,他要是有这些人一半的厚脸皮,现在也不会只教书了。
槐轻羽对这几十位浩浩荡荡涌进来的大臣们,并没有什么感觉。
只不过,他忽然瞥见,队伍的末尾,似乎正跟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宋钦隐。
此时的宋钦隐,许久不见,傲骨显然被磨平了,正穿着普通的单薄衣衫,苍白着一张脸,眉眼间满是卑微和病弱之态,踉踉跄跄走在一辆马车身后。
而乘坐那辆马车的主人,似乎并不是户部侍郎刘大人。
这是不是意味着,宋钦隐眼下已经换了新主人?
啧啧。
不知道宋钦隐现在究竟堕落到了什么地步。
这是被转了几手了?
第089章 第 89 章
槐轻羽淡漠的收回目光, 嘴角却不经意的勾了起来。
他很满意宋钦隐的下场。
“小羽儿,”慕容鸢望见槐轻羽发自内心的笑容,上前一步, 捉住了他的手腕,眸光暗沉, “你看见了谁,竟笑得这般灿烂?”
“与你有关吗?”槐轻羽收起脸上的笑, 冷冷的说了一句。
他懒得再将时间浪费在慕容鸢身上, 转身回到了住处。
他回去后,收拾了一下房间后,便开始专注的看起了书。
他相信无论何时, 勤奋都不会辜负他。
约莫傍晚,夕阳西下时, 槐庆云从外面走回来了。
他双颊上仍旧停着红云,唇上的胭脂也有些凌乱, 整个人呼吸不稳,似乎刚与人亲吻过。
亲吻?
这进度实在是有点快呀。
槐轻羽看在眼里,却仿若未闻,继续默默的看书。
槐庆云看着他的动作,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书呆子!”
读书有什么用?
林公子说了,哥儿读太多书不好,肚里有知识后就容易牙尖嘴利、咄咄逼人, 给人一种精明市侩、急功近利的感觉。
不像他们这些肚子里没货,只读哥儿戒的哥儿, 单纯善良, 惹人怜爱。
槐轻羽合上书,抬起脸看向槐庆云, 声音冷淡,“槐庆云,槐树根和黄明花叫你来,是让你读书的,你却一只与莫名其妙的人厮混,对得起他们吗?”
“我就是不读书,你能拿我怎么样?”槐庆云有恃无恐的冲着槐轻羽做了个鬼脸,威胁道:“你再敢管我的闲事,我就让爹娘给你找个老男人嫁了!”
槐轻羽心中冷笑,面上却做出被气得说不出话的样子。
槐庆云见槐轻羽害怕,笑得更得意了。
他转身回了房间。
林牧辙说明天还要邀他出去,他得好好选衣服和饰品,争取将让林牧辙对他死心塌地。
第二日,是香山书居的夫子们,组织学子们狩猎的日子。
西山别苑占地数千余亩,规模宏大,而且近年来,有越扩越大的趋势。
毕竟,每一次贪官污吏家被抄,查出来的总有位于西城的田地,这些田地内纳入皇家别苑,恰恰导致了西山别苑越扩越大。
几百人在其中纵马游乐,一点都不会显得拥挤。
原本很期待这次秋狩的槐轻羽,因为慕容鸢的缘故,一点都不想参加了。
他面无表情的抬步,上马,默默坐在马背上,闲适的在林子里行走,口中默默背着昨日刚记的几首词。
“槐学子。”安瑞吉以及他的几个同伴,看到了槐轻羽,兴奋的骑着马叫住了他。
槐轻羽听到喊声,立刻打住马,勒住马嘴转过了身,看着笑容满面的安瑞吉,温和的打了声招呼,“安学子。”
安瑞吉停住马,忍不住问道:“刚刚听到槐学子口水念念有词,是在背书吗?”
槐轻羽点了点头,“只是闲来无事,背了几首词。”
安瑞吉当即满脸崇敬,语气恭敬的赞道:“不愧是槐学子,能取得芙蓉才子称号的人,就是勤奋好学!”
安瑞吉身后的几位朋友,也忍不住对着槐轻羽投来钦佩的眼神。
这几位朋友,皆是香山书居的学子,与槐轻羽并不熟悉。
槐轻羽在香山书居里,是出了名的独来独往,总是一个人,给人的感觉很是孤傲。
但槐轻羽的能力毋庸置疑,没有人不想与他交好,不少人都在谈论,说槐轻羽有秦首辅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后台,本人又争气,将来的前途肯定无可限量。
其中一位名叫储东的学子,笑吟吟的开口了,“槐学子,我们几人也正无聊,不如一起结伴而行?”
槐轻羽点了点头,“多谢储学子邀请,在下却之不恭了。”
“槐学子认得我?”储东眼里浮现出诧异。
他虽然学问很不错,在香山书居里也算佼佼者,但在他眼里,槐轻羽日理万机,是不可能记得他的。
槐轻羽笑了笑,语气真诚的夸赞道:“储学子英姿勃发、才华横溢,我岂会不认得?”
没人不喜欢听好话。
储东闻言,脸上的笑容根本止不住,心中对槐轻羽的好感急剧攀升。
此次秋狩,分为三日狩猎,三日比拼才艺,三日畅玩。
狩猎以小队为准,每队最多十人,三日后哪支队伍猎的猎物多,哪支队便获胜。
每人只有十只箭,箭用完了便没有了,也就是说,一个人至多只能射中十只猎物。
这也是防止有的人箭术太好,将猎物都射光。
所以经常有学子箭射出去,却射空了后,立刻骑马追上去将空箭捡回来的情况。
槐轻羽跟着安瑞吉等人,搜寻了一天的猎物,累得腰酸背痛。
他箭术不佳,只射到了一只刺猬。
可惜的是,刺猬不算猎物。
队伍里的其他人,纷纷射中了兔子和鹿、狐狸等物。
野猪和老虎、鹰鹫等大型猛兽,几人是万万不敢碰的,生怕猎物没猎到,自己反倒成了食物。
他们每个人,都猎到了两到三只猎物,唯有槐轻羽一只也没有。
储东在狩猎时一马当先、野心勃勃,总是冲在最前端,唯有他拥有三只猎物。
见状,储东道:“槐学子,要不我赠你一只狐狸吧!”
槐轻羽摇头,拒绝道:“不必,狩猎注重的是体验过程,与诸位一起努力的时光里,我很开心,有没有收获我并不在乎。”
“槐学子不重虚名,真是令人钦佩。”储东欣赏的看了槐轻羽一眼,然后握着弓,笑道:“我自小学了些射箭,兵部尚书陈琪便是我舅舅,我这次一定要好好表现,免得他等下见了我,说我丢了他的脸。”
第二日,几人又相约来到林子间,一起结伴。
忽然,几人无意间瞥到了一匹黑棕色的矮小野马,在山林间跑来跑去。
矮脚野马!
这可是非常稀罕的东西!
几人瞬间动心了,连槐轻羽都不免提高了注意力,伸长了脖子,眼神不住的望向野马。
他蠢蠢欲动,想要将这野马猎来当宠物。
安瑞吉咳了几声,见大家都有意,免得因为争抢红了脸,于是率先道:“诸位兄台,既然大家都想要,咱们就各凭本事,谁猎到就算谁的,如何?”
“可以。”众人纷纷点头。
于是,一行人骑着马四散开来,朝着野马逃走的方向追去。
追着追着,众人自然而然走散了。
槐轻羽循着地上野马的脚印,看见过几次野马的身影,但每一次他都没有射中,反而惊得野马往密林深处逃了。
槐轻羽不自觉的往林子身处走去了,等他回过神,发现自己似乎迷路了。
不过,槐轻羽没有慌。
他记得密林在别苑的西方,自己虽然深入密林走得远,只要找到东方折回去一直走,就一定能回到别苑。
槐轻羽想根据树影在地上的移动,来辨别方向,但地上都是绿草,周围也都是灌木丛。
树影落在碧绿的草地上,槐轻羽看了一会儿,眼睛便被大片的翠绿晃花了。
槐轻羽揉了揉眼睛,摘了一片树叶,用树叶接了些露水。
他准备根据露水里倒映出的树枝移动的方向,来分辨方位。
然而,他好不容易接了一叶的水,感觉喉间有些干。
从早上到现在,他一口水没喝。
想了想,槐轻羽果断选择将那些露水喝进了肚中。
喝完后,他苦恼的叹了口气。
麻烦。
又要继续接了。
就在他认命的拿起叶子,准备再接一掬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悦耳的轻笑声。
槐轻羽警惕的抬头四顾,却看见了不远处,缓缓骑着马走来的慕容鸢。
慕容鸢骑着一匹雪白的马,身上的红色薄衫精致又漂亮,宛如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槐轻羽看见他,瞬间冷下脸,丢掉叶子开始翻身上马。
见他要走,慕容鸢立刻骑着马赶了过来,眸子里满是笑意,递给了槐轻羽一个水袋。
槐轻羽扭过脸去,冷漠道:“我不要你的东西。”
慕容鸢笑了笑,“只要你喝了我的水,我就帮你捉小野马,活的。”
“……”槐轻羽转过了脸,看向慕容鸢。
他心动了。
他真的很想要那匹小马。
他接过水袋,却仍旧倔强的不肯喝,商议着条件,“你先帮我把小野马捉来。”
“好。”慕容鸢说着,一把抓住了槐轻羽的肩膀,将他放到了自己的白马上。
槐轻羽瞬间拧着眉:“你要做什么?”
慕容鸢低下头,清香的气息在槐轻羽的周身蔓延,只听他笑着道:“你的马太慢了,小羽儿,还是骑着我的马走得快一些。”
槐轻羽想要下马,却被他抱住了腰,“我没有其他想法,只想帮你捉小野马,小羽儿,安静点儿坐好。”
慕容鸢说着,身下的白马便飞速朝前奔跑起来。
槐轻羽本以为,就凭慕容鸢这养尊处优、白皙无瑕的双手,一定是个没有锻炼过身手的花架子。
谁知,慕容鸢眨眼间,便带着他追上了那匹小野马,随手一箭,便射中了马尾,将它定在地上,再也无法逃脱。
慕容鸢小心翼翼的抱住他的腰,语气柔和,“成功了,小羽儿,这野马性烈,你先不要靠近,待它力气耗尽,我们再过去。”
慕容鸢语气笃定。
槐轻羽听了,心情却忽然急转直下。
他忽然想到,自己在慕容鸢眼里,是不是也如这小野马一般,无处可逃?
槐轻羽深吸一口气,语气冷漠:“你放开我!这小野马我不要了!”
“小羽儿?”慕容鸢显然不明白,他为何忽然改变了主意。
他眨了眨漆黑的眸,立刻温声道:“这小野马太过普通,不要也罢。你想要什么,叫我去给你捉狮子、老虎也行。”
槐轻羽心中憋着一股气。
他语气很冷,“我要什么,你都给我捉来?”
“那是自然。”
槐轻羽于是道,“我要白罴。”
白罴又名食铁兽,浑身只有黑白两色,力大无穷,喜好吃主子,但也会吃人肉,极难捕捉,最重要的是,白罴所在的竹林,在西山别苑的最西端,在这占地数千余亩的西山别苑,要骑很久的马,才能赶去,更别提还要将其捕捉回来了。
槐轻羽这样说,就是想要为难慕容鸢,让他不要再不识趣的凑过来。
谁知,慕容鸢却从怀中拿出一块指南针,塞到了槐轻羽的手里,仿佛一点都没感觉到为难,反而还耐心叮嘱道:
“小羽儿,你骑着我的马,我命人暗中护送你回去。我骑那匹野马就行,野马跑得快。至于你原先的那匹马,我已经让人送回去了。”
慕容鸢说着,便翻身下了马。
他走到野马旁边,将野马尾尖上的箭拔下,抬手摸了摸野马的脑袋。
原本倔强得要上天的野马,在他的触碰下,竟奇异的安静下来,乖顺的蹭着他的肩膀。
下一刻,慕容鸢翻身上马,骑着野马飞驰了出去。
他消失得很快。
槐轻羽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不屑的嗤笑了一声,骑着马径直往回走。
慕容鸢这番做派是什么意思?
以为这样做,就能如从前一样,骗取他的信任,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漫不经心的骑着马,回到了原点,等待其他人。
很快,那些人陆陆续续回来了,面上皆挂着失望之色。
储东尤其懊恼,叫道:“真奇怪,那匹小野马竟不见了!”
槐轻羽笑着回:“说不定被其他人捉住了呢!”
“可能吧。”储东说着,注意到槐轻羽身下的马换了一匹,立刻惊呼道:“嚯!槐学子,你这马是从何而来?前一阵子听说东夷进贡了一匹白玉龙马,跟你这匹好像啊!”
槐轻羽摸着身下的马鬃,随便找了个借口,“跟朋友借的。”
一行人没有收获,恰好又觉着饿了,便骑马往回走,准备回去吃点东西。
就在回去的途中,储东顺手射了一只火红色皮毛的狐狸。
安瑞吉见状,笑道:“储兄运气真好,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这火红色毛发的狐狸,虽然多见,但眼前这只连尾巴尖处都没有杂毛的,却是罕见呢!”
储东闻言,脖子扬高了一些,原本失望的情绪瞬间高涨。
他打着马,极速的朝前飞去,要去将那狐狸捡过来。
然而很快,槐轻羽等人,便听到不远处的灌木丛后,传来了一阵争执的声音。
储东愤愤不平的叫道:“这红毛狐狸是我猎的,还请何兄归还于我们!”
槐轻羽与安瑞吉闻言,立刻对视了一眼,几人骑着马赶了过去。
越过灌木和树丛,槐轻羽看见储东与何水等人,正脸红脖子粗的吵了起来。
何水站在马前,傲慢的仰着脖子,不紧不慢的指着地上的红毛狐狸,强调道:
“看清楚了,这狐狸上可是插着我的箭。”
储东的眸子里满是怒火,攥紧拳头,咬牙切齿道:“你放屁!这箭若是你射进去的,一定会紧实的插在肉里面,可你的这只箭,却松垮的插着,分明是你将我的箭拔出来,又插上了自己的!我只晚来了一会儿,没想到就被你捷足先登了!何水,知道你无耻,没想到你竟这般无耻!”
“你说这些话,有何证据?你空口白牙,我还要说分明是你技不如人,想要诬陷我呢!”何水一张乖巧的脸上,挂满了骄纵。
他笃定了储东没有证据,拿他没办法。
“你别太过分了!”储东握紧了拳头,气愤异常。
他家世不错,受父母疼爱,舅舅又是兵部尚书陈琪,自小从未受过委屈。
他虽然平日里没有表现得看不起人,但出身不凡,怎么会真的随和,没有一丝傲气?
储东将手里的弓狠狠掷在地上,眼眸一眯,便要冲上去揍死何水。
何水丝毫不怕,他也带着几个同伴,就算同伴们打不过储东,也能掩护他逃走。
就在储东拳头快要打在何水脸上时,忽然,一双大手将储东的拳头拦了下来。
是墨卿欢。
墨卿欢急匆匆骑着马,他的马上带着几只血淋淋的猎物,显然刚刚在忙活着狩猎。
何水以及他身后的那几个纨绔同伴,显然都是不中用的,他们这一整队的人,想要在狩猎大会上获得名次,显然全都要靠墨卿欢。
墨卿欢满载而归,刚来找何水,就看见储东在殴打何水。
他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
“储东!你要做什么?”墨卿欢皱着眉,直直的盯着储东。
他身量高挑,挡在何水身前,长臂一挥,便将储东的手臂打了回去。
储东后退了两步,眯眸看向墨卿欢,讥笑道:“你眼瞎了?我在干什么,你没看到?”
墨卿欢望着储东熟悉的脸,怔了一下。
他默默的捏着衣角,张了张嘴,语气软了下来,“有什么脾气就冲我来,别伤害何水。”
“谁人不知,你就是何水的一条狗,你能做何水的主吗?”储东讥讽的望着墨卿欢。
这段时间,墨卿欢在香山书居,对何水为首是从,随叫随到。
一点读书人的气魄都没有,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笑话他。
储东自然对这样的人,没一点好感。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墨卿欢望着储东,眼神里闪过一抹失望,张了张嘴,“储东,你变了。”
储东掏了掏耳朵,“发什么颠?小爷我一向是这般脾气,只不过对待朋友,我向来仗义,但是对待某些厚颜无耻的人嘛……”
储东扫视了何水一眼,眼里的嘲讽越来越浓:
“某些人想让我以礼相待?简直痴心妄想!”
墨卿欢看见了储东眼底的意味,心中有些不悦:“我说过,有什么冲我来,别针对何水。”
这话一出,储东立刻被气得牙齿打颤,死死握着拳头,骂道:
“我针对他?墨卿欢,我真是给你脸了!还说不是何水的狗,我还没对何水怎么样呢,你就上赶着来维护他,这不是狗是什么?狗讨好了人,还能得块骨头,你讨好了何水,能得到什么?我看你是连狗都不如!”
“储东!”墨卿欢听到储东的话,眼里的寒意不停闪烁。
他握着拳,忍了又忍,终究按捺住了脾气,谴责道:“你太过分了!”
“我过分?墨卿欢,我射了一只红毛狐狸,何水却要来抢!你掰开你的狗眼看看,这只红毛狐狸,究竟是不是何水射的?”储东说着,踢了踢地上的红毛狐狸。
霎时,那只红毛狐狸伤口上插着的,属于何水的箭,便松松垮垮的掉了下来。
何水那只箭,要真是射上去的,不会一碰就掉出来。
答案很明显。
是何水在抢储东的猎物。
墨卿欢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
他太心系何水,一上来就维护何水,结果没想到没理的是何水。
墨卿欢回过头,看了看何水,攥紧着手指,对他欲言又止。
何水对墨卿欢的眼神十分厌烦,墨卿欢在他眼里就是个玩物加废物。
只要他勾勾手指,就能将墨卿欢玩弄于股掌之间。
何水丝毫不怕,察觉到墨卿欢的目光,他立刻楚楚可怜的咬着下唇,露出了一副将哭未哭的样子。
墨卿欢深吸一口气,看了看何水,又看了看储东。
一时间,手指握得更紧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槐轻羽在一旁默默观看着,对墨卿欢的反应很了然。
他知道,墨卿欢为何会表现得这么为难。
因为,墨卿欢也认出了储东。
前世,储东可是墨卿欢最好的兄弟,墨卿欢一个农家子,在朝中毫无根基,能这么快当上太傅,掌管翰林院,有很大的原因,是有储东这个好兄弟。
储东父亲是翰林之首,舅舅又是兵部尚书。
储东科举虽然名次不错,但与其他天之骄子相比,才华却终究是普通了些,再怎么升也升不上去。
储东与墨卿欢关系好,因此,储东尝尝让父亲以及舅舅,在官场上多提鞋墨卿欢。
墨卿欢有了这两大助力,简直是如虎添翼,官位飞速上升。
眼下,墨卿欢正处在两难的关键节点上。
一边是楚楚可怜,却强占人猎物、为非作歹的心上人何水。
一边是占着理儿的昔日的好兄弟,未来官场上的强大助力。
墨卿欢,你究竟选哪边呢?
槐轻羽玩味的看着墨卿欢,眼底满是讥笑与幸灾乐祸。
墨卿欢的拳垂在身侧,握了又松,思量了许久之后,才闭了闭眼。
他语气涩然,终究是选择了站在何水这边,轻声道:“这箭,是何水射的。”
“睁着眼说瞎话,你也不怕遭报应?”储东没想到,墨卿欢一个秀才,也算是个读书人,竟然厚颜无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学何水那无赖的做派。
他再也忍不了了,抬起手,便狠狠的抡了墨卿欢一个巴掌。
储东指着墨卿欢的鼻子,怒骂道:
“什么腌臜玩意儿,也想和小爷抢东西?墨卿欢,有本事就和小爷比试比试,你要是真的有本事赢了小爷,小爷就吃亏将这狐狸送给你!否则,小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墨卿欢硬生生挨了一巴掌。
他摸了摸红肿的半边脸,愧疚的望着储东。
他也知道这件事委屈了储东,是他睁眼说瞎话,偏向了何水。
他动了动喉结,刚准备说不想和储东比,大不了他再猎一只狐狸,送给储东。
就听见何水满脸的傲气,接过了话茬:
“储东,你要和我们打赌?哼,光赌一只狐狸多没意思,要赌就赌所有猎物!我们赢了,你就将所有的猎物都送给我们!”
“所有猎物?何水,你可真是贪婪!”安瑞吉在一旁听了,忍不住叫道:“你们的猎物,再加上我们的,到时候岂不是能夺得头筹?”
“所以,你们害怕了?”
“谁会怕你们?”储东说着,目光里充满了怒火,恶狠狠的瞪着墨卿欢,“有本事,就与我比打马球!你这种出身贫寒的农家子,想必连连马球都没见过吧!”
打马球?
墨卿欢眼眸动了动,一点都不想与储东比赛。
在他眼里,储东仍是他的好兄弟,他刚刚偏帮何水,已经很对不起储东了,怎么有脸再跟储东比赛,赢他的猎物?
他刚想劝储东息怒,何水就扯住了他的衣袖。
只见何水期待的望着墨卿欢,声音柔柔的恳求道:“卿欢哥哥,我想夺得狩猎大会的魁首,赢得奖励,你能不能帮我?”
墨卿欢低下头,望着他乖巧的脸好一会儿。
然后,他眼眸微动,终究是再次选择站在了他这边。
他点了点头,轻声道:“好。我一定会帮你夺得魁首。”
马球是贵族才能碰的东西,储东最喜欢的就是打马球。
然而,墨卿欢前世身为储东的好兄弟,怎么会没有打过马球?
而且,墨卿欢天赋异禀,刚一上手,打得就比储东好上许多。
也就是说,明日的马球比赛,墨卿欢赢定了。
槐轻羽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他已经预料到了明日的结果,眼下只觉得没意思。
储东却不知道这些内情,他见墨卿欢竟然敢答应何水,还说要夺得魁首,只觉得墨卿欢在痴人说梦。
墨卿欢一个土包子,都没打过马球,竟还大言不惭,敢说要赢?
他轻蔑的嗤笑一声,翻身上了马,高高在上的睥睨着墨卿欢,“明日,我一定会将你打得满地找牙!”
说罢,他便双腿一夹,骑着马飞奔离开了,显然心情不虞到了极致。
墨卿欢望着好兄弟的背影,紧攥着拳,只能在心中默默说着对不起。
安瑞吉、槐轻羽等人见状,也只能骑着马,跟上了储东的节奏。
一行人回到别苑的住处,累了一整天,纷纷告别。
骑了一天的马,槐轻羽也累得腰酸背痛,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刚要往自己住的院子走,就猝不及防的被人攥住了手腕。
他的手腕立刻被握得险些断掉,不悦回头。
只见墨卿欢阴沉着脸,死死攥着他手腕,朝着他语气冰冷:
“闹够了没有?槐轻羽,今日之事,是不是你挑拨的,目的就是想看着我与储东分道扬镳?唯有你知道,我前世和储东是好兄弟,否则不可能这么巧,储东和水水恰好针锋相对上!”
第090章 第 90 章
“你有病?能不能去治治脑子?”槐轻羽蹙眉, 努力想要抽回手腕。
墨卿欢却握得更紧。
他浑身萦绕着混乱黑暗的气息,脸色难看极了,一步步逼近槐轻羽, 将槐轻羽整个人按压在墙上。
他望着神情厌恶,紧靠墙壁的槐轻羽, 语气很冷,质问:“你究竟还要怨恨我到什么时候?”
“永远。”槐轻羽逃不开, 只能将脸颊转向一边, 避免看到墨卿欢那张讨人厌的脸,轻描淡写道:“想让我对你消气,是不可能的。不过墨卿欢, 我真的劝你不要自作多情,即便再怨恨你, 我也不想脏了自己的手,对你实行报复, 因为我确定你很快就能玩死自己。”
墨卿欢只注意到,槐轻羽承认了对他心怀怨恨。
他身子更用力的倾覆了过来,抬手钳制住槐轻羽的下颌,朝他贴近,语气森冷,“槐轻羽,有什么冲我来, 你敢伤害水水,我就对你不客气!”
“这句话你要说多少遍?你能不能滚!别碰我!”槐轻羽对于墨卿欢的靠近, 只觉得极其恶心。
他极力想要推开墨卿欢, 可他的力气太小,墨卿欢轻轻松松便控制住了他的双臂, 让他动弹不得。
槐轻羽厌恶极了这种受制于人的状况。
他眼神凶狠又厌恶的瞪着墨卿欢,眼神里浮现出缕缕杀意。
墨卿欢接触到他的这些眼神,一怔,随即薄唇紧抿,神色愈发冷冽,眼底陡然浮现出一股愤怒。
那股愤怒刚生出来,便瞬间焚毁了他全部的理智,让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
他粗鲁的抱住槐轻羽的腰,将他整个人按压在自己怀中,大踏步闯进了槐轻羽的院子。
他目光轻扫,瞥见院中的石桌,眼神瞬间暗了下来。
他将槐轻羽整个人按压在石桌上,声音极冷:
“你欲情故纵,搞了这么多小动作,不就是想得到我吗?如果我的触碰,能让你不再爱我,我不介意多与你接触一会儿。”
说着,他大手摸了一下槐轻羽的脸颊,然后开始试图脱槐轻羽的衣服。
槐轻羽:“?”
墨卿欢想强迫他?
“墨卿欢,你是不是疯了?你快放开我,这不符合你的性子!”槐轻羽努力的推拒这墨卿欢压下来的身子,忽然变得无比冷静,“你该不会是想碰我吧?可是你忘了,明明上辈子我主动投怀送抱,你都不要我。你怎么可能对我硬得起来?”
他是真的感觉很荒谬,觉得墨卿欢这行为只是吓吓他,而不会真的要他。
墨卿欢对他有多厌恶,他无比清楚。
真的厌恶一个人,只会想杀了对方,怎么能忍得住恶心,对那人做这种事?
上辈子……
墨卿欢听到这几个字,身体忽然僵住了,原本愤怒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他想起了上辈子的事。
上辈子,槐轻羽温和善良,对他很好,对墨泥村的人也很好。
那时候他家里穷,进入香山书居后,远不像这辈子这般得心应手。
别人都说他是天才,殊不知他学习学得一直很吃力。
他得将精力百分百投入在学业上,才能保持住天才的神话。
这也就导致,他根本顾不上家里。
有一年,盛京突发暴雨,洪水泛滥,短短半日水位便上涨了半尺多高,他们墨泥村在盛京附近,也未能幸免。
他看着暴雨,心里瞬间绝望不已,因为他知道,这雨一下,地里的庄稼肯定会全遭了殃。
他们墨泥村一向贫寒,没了庄稼等于接下来一整年都没了口粮,村里所有人都可能饿死。
更严重的是,他们村的房屋都是黄泥以及木头造的,想必早已被洪水淹得倒塌一片了。
暴雨停后,水位已经上涨到齐腰深的位置了,下降到膝盖深处时,已经是半个月之后。
这半个月间,他茶不思、饭不想,每日都活得浑浑噩噩,生怕一回去,就看到全村人尸骨遍野的场景。
然而,等他好不容易,蹚着洪水回到墨泥村时,却看到了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原来,是槐轻羽为了他,早就假借捐款之名,送来了大批的青砖与木材,为村民们修缮了房屋。
青砖房子结实,不是大规模的洪水,根本淹不倒。
除此之外,槐轻羽先前还送来了不少容易储存的小麦和稻谷。
暴雨来时,瞬间将地上的东西全都淹了。
他们只能在危急关头,扛着家里的小麦,争相爬到了屋顶上。
他们全村人在这半个月内,冷了就缩在一团,饿了就吃泡了水的小麦和稻谷,勉强活了下来。
也就是说,他们能活,全都是靠着槐轻羽先前的善举。
当时,他的寡母还拉着他的手,郑重其事的警告他,让他永远铭记槐轻羽的恩情。
他当时,已经做好了与槐轻羽共度一生的打算。
有了槐轻羽,他的人生越来越顺遂,他将槐轻羽视为朋友、知己、心上人。
可是,之后的某一天,他忽然在街上遇见了何水。
那个过去常常霸凌、侮辱他,让他做噩梦的心理阴影,何水。
何水当时在大街上,正与喝花酒的丈夫拉拉扯扯,然后被他的丈夫按在地上,暴打了一顿。
何水被打得鼻青脸肿,身形瑟缩,狼狈的倒在地上,过了许久才艰难的爬了起来。
看见他,何水原本惊恐怯懦的表情,瞬间不见了。
他绷着一张满是伤痕的脸,眼里噙满了泪水,却始终不愿流下眼泪来。
他满脸倔强,恶狠狠的瞪着他怒骂道::“看什么看?墨卿欢,别以为我现在落魄了,你就有资格嘲笑我!”
他明明遍体鳞伤,却仿佛不服谁的小兽一般,满身带刺。
看似凶狠,实际上外强中干。
墨卿欢忽然觉得,何水不再可怕了。
他冷漠的越过了何水,对于何水的敌视视而不见,这样的何水在他眼里,就是路边的一条普通的狗,没资格得到他半分眼神。
他一心想要去见槐轻羽,将生辰礼物送给槐轻羽。
可是之后的日子,他却总是撞见何水。
何水开始朝他娇羞的笑,开始找他谈心,开始朝他哭诉丈夫是如何虐待他,开始送他做的各种亲手做的糕点。
他觉得厌烦。
他恨不得拧断何水的脖子。
霸凌者的示好,他才不需要。
他丢掉何水的糕点,对何水冷言冷语,甚至好几次都狠狠踹在何水的胸膛上,将凑上来的何水踢开。
他恨不得何水永远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可是,当何水被丈夫家暴致死的消息,传到他耳中时,他忽然怔住了。
他终于意识到,何水留给他的,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是他生命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开始恐慌,莫名的害怕何水真的死去,为此不惜逃了与槐轻羽的订婚宴。
他找到了何水,看着从前鲜活到了极致的人,如今却奄奄一息,心脏忽然颤抖的厉害。
何水临死前,拉着他的衣袖,朝他诚恳的道歉。
何水一边吐血,一边说。
原先之所以霸凌他,是因为爱他,但他那时太过年幼,不知道爱为何物,才会用那种手段引起他的注意。
何水还说,如果不是槐轻羽制止霸凌,将他救下,他一定能领悟到他的爱,与他结成连理。
那时,他才恍然大悟,想明白何水过去的所作所为。
如果不是爱,何水怎么可能无缘无故霸凌他,最终成为他的噩梦,他的心理阴影呢?
何水的性子是那么高傲,他的爱是那么浓烈、张扬、霸道,与槐轻羽温润如水,寡淡无聊的感情全然不同。
二者相比,他更为何水的这种爱着迷。
所以他觉得。
——槐轻羽当初不该出现。
要不是槐轻羽非要帮他,他也不会错过何水。
看着何水死在自己怀里,他忽然无比怨恨槐轻羽,要不是槐轻羽多管闲事,何水不会嫁给那个吃喝嫖赌、臭鱼烂虾一般的丈夫,不会凄惨死去。
他看着匆匆赶来,脸色惨白的槐轻羽,顿时厌恶极了他。
他压着槐轻羽,强行让槐轻羽跪下,给何水磕头赔罪。
然后,他看着再也救不回来的何水,双目赤红,拔剑自刎在了何水身旁。
槐轻羽当时看到他满身是血倒下的模样,忍不住崩溃大哭了起来,红肿着眼睛质问他:我做错了什么?
槐轻羽做错了什么?
从行为上来说,他并没有任何错,他主观上从未想过加害何水。
可结果上来说,何水的死,他万死难辞其咎。
闭眼的那一刻,他在想,可惜啊,槐轻羽这么好,他终究是负了他。
他终究是没有听从寡母的劝诫,做不到珍惜槐轻羽。
这一世,他预知了洪水,自然早就做好了准备。
他在学业上根本不用花费心思,便能次次名列前茅。
在闲暇之余,他给人抄书赚钱,想要攒钱,靠着自己的力量,在未来那场洪水发生前,给墨泥村的所有人修缮好房屋,虽然供养全村人,需要很大一笔巨款,但他不想再受到槐轻羽的帮助。
可是他没想到,槐轻羽竟也重生了。
并且因为上辈子的事,对他心怀怨恨,总是与他作对,甚至还因为嫉妒,而屡次针对何水。
槐轻羽的善良不复存在,变得恶毒冷漠起来。
槐轻羽对他深情不改,屡次纠缠是,试图与他重温旧梦。
可是,他爱的只有何水,这一点是如论如何,都不会变的。
想到重生以来,槐轻羽的纠缠不休、欲情故纵,以及对何水的针对,他眼神就不自觉冷了几分。
他想要再说什么绝情的话,然而张了张嘴,却又很快闭上。
他盯着槐轻羽的脸颊许久,然后,眼底猝然闪过一抹痛苦之色。
半晌,他放开了抓着槐轻羽的手,后退了两步。
“我们应该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他眼眸深沉,夹杂着痛苦和艰难,嗓音涩然的开口,“槐轻羽,我知道,我应该向你道歉,可是你想要的我真的给不起,对不起……”
槐轻羽望着他这痛苦的样子,有些无语。
他站起身,整理好衣服,被恶心的翻了个白眼,冷漠道:“我想要你离我远一点,能做到吗?”
墨卿欢却觉得他在赌气,眼里的痛苦更甚。
是他太天真了,槐轻羽对他两辈子纠缠不休,怎么可能轻易放手呢?
他深吸一口气,哑着嗓子郑重其事道:“槐轻羽,你别岔开话题,除了我这个人,你想要什么,就和我说。”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槐轻羽烦躁的揉了揉太阳穴,随口道:“我真的什么都想要?那好,你真的想给我补偿,就给我银子田地房屋之类的东西,越多越好,如何?”
“槐轻羽,我是认真想跟你结束的,你却故意说这些话气我,是不是还不肯放过我?”墨卿欢看着槐轻羽,失魂落魄的摇着头,忍不住喃喃道,“你、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从不与我计较这些身外之物,如今却性情大变,竟喜欢这些东西,真是偏执得可怕,槐轻羽,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到底是谁偏执?你能不能听懂人话?你凭什么笃定我爱你爱得痴狂?”槐轻羽被墨卿欢气得胸腔都痛了起来,脸色难看的指着大门,“煞笔玩意儿,你快给我滚!我这辈子都不想看见你,懂?”
“你做这一切,不都是为了得到我吗?”墨卿欢看着槐轻羽一脸愤怒,趋近于气急败坏的模样,只觉得口腔里满是苦涩。
他苦笑一声,眼神悲凉。
忽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艰难的动了动眼珠子,抬起手,手指颤抖的抚上了自己的衣领子。
他一脸难堪的别过脸去,喃喃道:“是不是只有真正得到了我,你才会善罢甘休?罢了,既如此,我就将我这副身子给你。但我先警告你,即便你得了我的身子,也不会得到的心。我的心,永远都是属于水水的。”
墨卿欢说罢,便一副壮士断腕、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模样,毅然决然褪下了衣服。
霎时间,一具白亮光洁、胸肌健硕的男性上身,便暴露在了槐轻羽的眼前。
槐轻羽瞬间后退了好几步,捂住了眼。
见墨卿欢蠢蠢欲动,似乎还想将裤子也脱掉,槐轻羽再也控制不住恶心的感觉,弯下腰呕吐了几声。
吐完后,他再次深吸了好几口气,整个人才从震撼与厌恶中脱离。
看见他吐,墨卿欢的脸色霎时变得很难看。
他神色不虞的望着槐轻羽,“你是不是故意与我作对,才假装呕吐?别装了,槐轻羽,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很高兴。”
“你能不能别做那些令人作呕的事了?”槐轻羽眉眼间满是厌恶,“好端端的,你脱什么衣服?墨卿欢,你是不是有病?”
墨卿欢眼眸深沉的望着槐轻羽,嗓子干涩道:“我知道你很想得到我,槐轻羽,我会如你所愿,让你得到我的身子。”
他说着,上前几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得抓住槐轻羽的手腕,将他拉到自己怀里。
他死死抱住了槐轻羽的腰,喉结滑动,缓缓低下头,眼看要吻在槐轻羽的唇上。
槐轻羽浑身都警惕起来,眼底满是杀意的盯着他。
墨卿欢若真的不知死活,他一定会唤来蓝柳和青鸿,给他一个惨痛的教训。
“墨卿欢,放开小羽!”就在此时,一道阴森又饱含厌恶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傅珣皓拄着拐杖,脸色阴沉的踏进了院里。
他的手死死握着拐杖的木柄,骨节分明的五指由于用力,而泛起了苍白。
他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异,但身上的气息无比骇人。
墨卿欢抱住槐轻羽,不悦的转过身,讥诮的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傅瘸子……不,傅侯爷啊!”
“你放开小羽!”傅珣皓眸底浮出大片幽暗的浓雾,眼尾猩红得吓人。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墨卿欢光滑的上身,旋即,轻慢的讥笑了一声,“就你这五短身材,也好意思亮出来?”
墨卿欢眼神瞬间阴冷了下来。
他放开了槐轻羽的腰,转过身来,低下头看了看自己饱满的腹肌,以及修长的手臂,不屑笑道:“我自己的身体状况我自己知道,但是傅小侯爷,你对自己的腿……有认知吗?你一个瘸子,该不会将自己当成正常人了吧?”
傅珣皓握着拐杖的手,更加用力了。
他的腿,是他的自卑之处。
墨卿欢这狗东西,竟然敢揪着这一点挑衅,简直是不知死活。
他几乎要咬碎一口牙,恶狠狠的质问道:“你凭什么来骚扰小羽?墨卿欢,你当现在是上辈子,小羽还对你情有独钟吗?你那么伤害小羽,凭什么以为小羽还会爱你?”
“你说这些话,又有什么资格?傅珣皓,当日的颂才会,我可是在现场。你做了那么多对不起槐轻羽的事,还有脸出现在他面前?”墨卿欢不甘示弱,目光冷冽的盯着傅珣皓。
傅珣皓一张俊逸不凡的脸,早已在这段时间的折磨下,憔悴不堪,苍白无比。
他的眼神,愈发显得阴翳可怕,整个人的身上都萦绕着阴暗压抑的气息。
“我与小羽的事,与你这个外人无关。”傅珣皓死死的咬着牙,他对墨卿欢厌恶到了骨子里,无比嫉妒墨卿欢上辈子能当槐轻羽的未婚夫。
听从牙缝里,艰难的吐出几句话:
“快滚吧,墨卿欢,小羽现在根本不想看见你!”
“这句话,我应该回敬给你。”相比于傅珣皓的炸毛,墨卿欢就显得从容了许多。
在这时候,他还是对槐轻羽深爱他一事,深信不疑。
“能不能全都滚出去!”槐轻羽说着,揉了揉手腕,目光灼灼,“再不滚出去,我就大嘴巴子侍候了!”
傅珣皓闻言,立刻驱赶墨卿欢,咬着牙道:“你快滚,别在这儿碍了小羽的……”
“啪!”他的脸上,瞬间挨了槐轻羽一巴掌。
槐轻羽的手,打得又痛又爽。
他勾了勾唇,嘲讽道,“傅珣皓,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赶快给我出去!”
墨卿欢见傅珣皓挨打,脸上不自觉的笑了出来。
他低沉的笑了两声,“打得好,傅珣皓这狗贼……”
“啪啪啪啪啪……”
他话还未说完,就挨了一连串的巴掌。
顶着火辣辣的脸颊,他瞬间怒了,不甘的望向槐轻羽,眼眸里满是不可置信,“你竟然打我打得比傅珣皓还多,槐轻羽,你凭什么……”
槐轻羽不耐烦的瞟了他一眼,嫌恶道:“多余的巴掌,是扇给你的自以为是!究竟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能相信,我早就不爱你了?”
傅珣皓闻言,发出了畅快的笑容,“墨卿欢,认清现实吧,小羽连我都不原谅,怎么可能原谅你对他做的那些事呢?”
“你又狗叫什么?”槐轻羽厌恶的瞪了傅珣皓一眼,抬起手,又赏了他几个巴掌。
然后转身,看向墨卿欢。
防止墨卿欢开口,他提前又赏了他一巴掌。
趁着二人顶着肿胀的脸颊,愣神之际,槐轻羽冷笑一声,撸起袖子,将二人都推出了门外。
他双手抱胸,闲适的倚在门框上,看猴子一般,注视着两人:
“要吵架,到门外吵,知道么?好了,你们可以开始你们的表演了。”
“槐轻羽,你对我这是什么态度?你再这样,知不知道我会很生气?”墨卿欢见自己和傅珣皓一起被请出门外,脸色立刻难看起来。
什么时候,他在槐轻羽这里,也和傅珣皓一般了?
槐轻羽分明一直疯狂的爱着他!
傅珣皓怎么能比得上他!
听到墨卿欢的质问,槐轻羽眨了眨眼,没有说话,只用一副看笑话的眼神,似笑非笑的盯着他。
他的眼神,让墨卿欢的薄唇抿住了。
墨卿欢的心脏,忽然不可抑制的慌乱起来,他摸不准槐轻羽这是什么意思。
他已经答应让槐轻羽得到自己了,槐轻羽刚刚为什么反抗的那般激烈,将他推开?
不该欣喜若狂吗?
“你怎么有脸,来质问小羽?”傅珣皓站在一旁,神色讥讽又轻蔑,不紧不慢的开口,“你知道上辈子你死后,留给小羽的是什么吗?所有人都觉得,是小羽做了什么事逼死了你,他被千夫所指,嫁不出去,只能嫁给秦漆禾那个畜生。小羽被秦漆禾折磨得遍体鳞伤,之后又被扫地出门。随后,他又被宋钦隐那个畜生百般伤害。这一切的源头,难道不是你吗?你有什么脸,来责怪小羽对你态度不好?”
“你……什么意思?在我死后,槐轻羽竟然还有那么多男人?”墨卿欢瞳孔猛缩,震惊又痛苦。
他不敢置信的握紧了拳头,心中的恐慌和害怕越来越强烈。
怎么回事?
槐轻羽不是爱他爱的疯狂吗?
为什么槐轻羽上辈子,还会嫁给秦漆禾,还与宋钦隐有了苟且?
一股空虚和怅然若失,直冲他的大脑。
他的理智被巨大的恐慌所淹没,稳定了好半晌情绪,才勉强控制住自己没有失控。
他用干涩的嗓音,强压着愤怒质问槐轻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槐轻羽,你告诉傅珣皓,你爱的是我,秦漆禾和宋钦隐,只不过是我的替身罢了。”
他眼神死死盯着槐轻羽,掌心冒汗,双脚冰凉,整个人仿佛泡在冰冷的死水里。
他等着槐轻羽说出他期待的答案。
可等待他的,只有槐轻羽似笑非笑的眼神。
槐轻羽眨了眨眼,根本不打算跟他解释。
反而还用看猴子一般的眼神看着他。
巨大的恐慌,彻底包裹了墨卿欢的心脏,使得他瞬间失去了理智。
他难掩愤怒和失望,神色痛苦的望着槐轻羽,质问道:“你怎么这么水性杨花?槐轻羽,你最爱的不应该永远是我吗?
“为了我,我孝顺我的父母,还照顾了墨泥村的所有人!
“为了我,你在我被何水欺凌时,毅然决然挡在我身前,替我承受殴打!
“为了我,你不顾秦首辅的反对,坚持要嫁给我!
“你陪我从伤痕遍体、轻贱卑微,不断为我谋划着,一步步走向太傅之位,荣登翰林之首。
“你那么爱我,怎么可能会嫁给其他人呢?”
槐轻羽默默听着这些话,表情丝毫未变,仿佛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他双手抱胸,抬着下巴,随意道:“说够了吗?说够了就赶快滚,别在这碍眼。”
“槐轻羽!我不信你不爱我!当初我辜负了你,所以你只是因为怨恨我,才会接受别的男人对不对?”墨卿欢说着,上前两步,抓住槐轻羽的手腕,想要将他扯入怀中,眼眸漆黑可怖,“快说,说你还爱我!”
槐轻羽面无表情的垂眸,屈膝,看着越来越激动的他,直接一膝盖捅在了他某处不可言说的部位。
墨卿欢立马疼得脸色煞白。
槐轻羽睥睨着墨卿欢,“现在知道我的态度了?”
墨卿欢疼得脸色苍白,冷汗直冒,他死死握着拳,指甲深深的陷入到了肉里,强行忍着疼痛。
不知为何,此刻的他,在槐轻羽面前,不愿躬身躺在地上,露出一丝狼狈的姿态。
缓了好一会儿,待能适应那刻骨的痛后,他才后退两步,眼眸猩红无比,阴森可怖的盯着槐轻羽。
他在等待着槐轻羽的回答。
槐轻羽见他一直僵持,终于彻底不耐烦了,威胁道:“你在纠缠,我就告诉何水了。”
“何水”二字,终于让墨卿欢有了反应。
墨卿欢眼底的黑雾更浓了,半晌过后,他才勉强扯出了一个难看又偏执的笑容:“槐轻羽,我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与我的关系,我说了才算!”
他说罢,神情阴鸷的转身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傅珣皓厌恶的嗤笑一声。
现场只余他与槐轻羽两人。
他欣喜的看向槐轻羽,舔了舔唇,露出讨好的笑容,“小羽……”
“你对墨卿欢的那些话,不是证明了你什么都知道吗?”槐轻羽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冷笑道:“傅珣皓,那些道理你明明都懂,你明明知道,我与你不可能,却还是强求,何必呢?”
傅珣皓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很快又如流动的水一般,继续笑了起来。
“你逃不开我的,小羽。”傅珣皓脸上的笑意不止,他一边将恐慌得不断颤抖的手掩在袖中,一边强装镇定的道,“我已经失去了你一次,不会再失去你第二次。你要知道余生很长的,小羽。我和其他那些愚蠢的男人不一样,我不会逼你太紧,但,想摆脱我,妄想。”
傅珣皓说完,看了看暗下来的天色,温升叮嘱道:“天色不早了,小羽,你多休息吧。”
说罢,傅珣皓便飞快的转身,不紧不慢的迈着步子离去。
没人能看见,他转身的刹那,脸上的镇定和胜券在握,瞬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惨白和惶恐。
再次听到槐轻羽的拒绝。
他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不在意。
实际上,他在意极了。
墨卿欢、秦漆禾、宋钦隐……
曾经那些得到过小羽身心的人,都让他嫉妒得发狂,恨不得立刻将他们碎尸万段!
*
“真是晦气。”槐轻羽望着傅珣皓的背影,颇为嫌弃的往地上淬了两口。
他刚要关门,却看到宋钦隐脸色惨白的从阴影处走出。
“他们说的前世,是什么意思?”宋钦隐变得更瘦了,衣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一张白的透明的脸,若隐若现在黑暗中,仿佛鬼魅一般骇人。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槐轻羽,唇瓣干涩又苍白,“槐轻羽,我们……上辈子相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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