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谢拾青是一大早坐私人飞机走的。
有一部分是因为生气,但驱使她离开的所有情绪里,生气是排在最后的,首当其冲的,是恐慌。
家门口不欢而散,她回到房间,抓起那个章鱼玩偶就想扔。
有什么用,说真心话有什么用,她不就是在说自己的心里话,想要一个吻吗?
可是却没有得到。
谢拾青已经抓住了章鱼短短的几根毛绒触手,做出要丢的姿势,可她的手却没松开,一直攥着,没舍得扔。
这是钟宁送给她的第一个礼物。
给谢拾青送礼绝对是一件难事,她什么都不缺,什么都有,喜好方面也瞧不出什么特别,而且格外挑剔。
钟宁是想给她送东西的,她也认真去挑了,等她挑好来问,得到的回答往往都是,这个东西,谢拾青已经有了。
那还怎么送。
一来二去,这礼物就一直拖着。
章鱼玩偶,是这么久以来,钟宁唯一一个真正送出来的东西。
在谢拾青意识到自己舍不得的时候,坦白说,她狠狠吓了一跳。
就像是有蜘蛛沿着脊椎在爬,一股毛骨悚然的明悟如同惊雷般击中了她。
她不是一个迟钝的人,正相反,谢拾青对于人类情感的感知已经敏锐到了一种登峰造极的地步。
她知道钟宁很喜欢她,可这份敏锐在自己身上,就有点不那么灵光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谢拾青忽然发觉,她好像,喜欢上了钟宁。
这份认知浮现出来的第一秒,她就惊慌地喃喃自语道:“不可能!”
她怎么可能喜欢上别人呢,爱情,就是一个笑话,一场骗局,是激素驱使下的动物本能。
她不可能产生爱。
更何况,这个对象怎么就是钟宁?就因为她体贴,她包容,她呵护自己的情绪,用真诚和真心对她,她就要爱上她吗?
谢拾青徒劳地张了张嘴,想说出几个钟宁的缺点,却没能说得出来。
想反驳,却没办法解释自己的行为。
她在对钟宁撒娇啊,有这个必要吗?其实是完全没有的,钟宁是个有责任心的人,抚慰剂的问题解决,她就不需要这个人了。
有她没她,其实都不耽误自己对付钟家,无非就是麻烦了一点。
可一步步逼着曾经的敌人走到绝路上,不也是很爽快的事吗?这麻烦怎么算得上是麻烦,而是通往美味佳肴必须添加的调味品。
钟宁要走,她还想了八百个理由去拦,去美化自己抓住不放的行为,找一堆正当借口出来。
完全就是欲盖弥彰。
那些理由没有一个站得住脚,也就是她自我催眠,假装它们有理有据罢了。
她喜欢钟宁,她竟然喜欢钟宁……
谢拾青止不住地后退,就像一个从未见过火光的人,忽然看到了一丛野生的雷火在枯树上摇曳,它的姿态是那么美,可她只觉得害怕。
它是无害的吗?它有危险吗?
美的事物,在自然界,都和毒挂钩,爱情就像火焰一样炙热动人,它的危险程度,也和火一样。
一个不好,是要把人灼伤的。
谢拾青没经历过这个,她完全宕机了。
而就这样承认自己喜欢上了钟宁,就好像输了似的。也没有人和她比啊,没谁会嘲讽她说:“你不是自诩清醒冷静,对爱情不屑一顾吗?怎么,打脸了吧。”
哪有人敢在她面前说这种话,可谢拾青自己对自己说,她幻想中的假想敌在对她说。
吓得她落荒而逃,天还没亮就跑了。
要知道,自从车祸以后,她就再也没离开过风城了。
她没有办法面对钟宁,更没办法面对自己。
于是做了人类面对危险和未知最常做的一件事——跑。
人走了,对钟宁的关注却比平时还要激烈。
家里的摄像头在拍,所有和钟宁接触过的佣人、司机,都在向她汇报。
钟宁吃了什么,说了什么话,她今天做了什么,看起来是高兴还是难过。
是难过的。
自己不告而别,钟宁是非常难过的。管家说,她看起来像是要哭了。
管家是从来不用夸张手法和比喻的,她只描述事实。
谢拾青的心有点闷闷的,她几次三番点进聊天框,却没有回复。钟宁难过,她自然不想见到,可她更不想看到自己变成愚蠢的恋爱脑,变成一张嘴就是爱来爱去的人。
在觉得自己不喜欢钟宁时,喜欢和爱可以随便挂在嘴边,一旦意识到这是真的,这个字眼就变得有千斤重,很难说出口了。
谢拾青来原城,勉强也能算有工作。原城有全国最大的影视基地,常年无休地拍各种影视剧,谢氏自然有投资的剧在拍,她完全可以说自己是来探班的。
为了增加真实性,她真的就去了。
全剧组的人都打起精神,有没有拍摄任务的都来了剧组。听着导演各种介绍,说演员的情况,谢拾青面上听得认真,心里不耐烦极了。
她哪有空听这些。
跟管家说买的窃听器已经到了,就装在钟宁的衣服里,纽扣的大小,后者完全不会察觉。
在剧组待了一会儿,谢拾青就待不下去了,反正她也来过,任务完成,让助理请所有人一起吃饭就算结束。
谢拾青又回到酒店蹲着,躺在床上去听对面的声音。
她开了外放,声音调得很大,甚至能听到钟宁急促的呼吸声。
她在想什么呢,在想我吗?谢拾青摸着手机,指尖放到输入法键盘上,迟迟没有按下去。
她听到钟宁洗漱,听到她出门上课,听到她和舍友聊天,说自己失恋了,听到她难掩低落的声音。
谢拾青翻了个身。
她不想和钟宁分开,可是,她也不想顺着对方的想法,就真的坦白了。
如果把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说出去,岂不是显得她成了被爱情操控的俘虏了?
而且……她的想法实在称不上光明磊落,对付钟家和乐家,她的心里有无数个恶毒的计策和手段,这些东西一旦暴露出来,钟宁会接受吗?
接受自己是这样一个恶毒狠辣的人吗?
更何况,还有抚慰剂的事……
她完全是在利用钟宁。
只是简单瞒了片源这样一件小事,钟宁都要分手,真把这些全说了,她们百分百要散。
不行,不能说。
谢拾青选择闭上自己的嘴。
这些事她一件也不会说,要彻底把钟宁瞒住。钟家和乐家,她势在必得,钟宁,她也要留在身边。
像她这样的人物,就应该值得世上最好的一切。
就在她翻来覆去地跟自己讨价还价的时候,时间却在悄悄溜走,很快就要过了钟宁说的最后时限。
谢拾青听着时间播报,却并没有发消息。
就这样回去,说一两句道歉的话,不是她想要的,语言能表达的东西实在太少,重量也不够,她得在天平上加大筹码,重新把钟宁的爱拽回来。
她很快想到了一个办法,叫上保镖出门了。
风城的影视基地全国出名,这也是旅游景点,每天吞吐的客流量不亚于旺季的皇宫。这其中粉丝是很多的,一些明星会说自己什么时候进剧组,就有粉丝在外面守着,等着见她们一面,送一些花,要几张签名。
这种等候是不分时间的。
谢拾青来到影视基地,她也做了一副遮掩的打扮,帽子,口罩,墨镜全都戴在脸上,身边又围着保镖,不知道的人,一看这个打扮,就觉得应该是个明星。
却没谁思考为什么做了遮掩,却去走大门而不是后门。
兴奋的粉丝一股脑围上去,都想看看是谁。
四个保镖拦不住热情的人,谢拾青躲闪不及,脚下被绿化带绊了一下,从人行道摔到了马路上,小腿重重撞到石砖上面。
一阵钻心的刺痛传来。她的墨镜掉在地上,露出一张苍白美艳,却完全陌生的脸。
离得近的粉丝看到,都在大喊不要推了。
不认识的人,却同样带着保镖,该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吧,大家都慌了神,有种闯祸了的不妙感笼罩心头。
谢拾青吩咐三个保镖,让她们去查这些粉丝的手机,不该拍的全都删掉,由另一个人带着自己去医院。
在这蹲着的除了记者,还有狗仔,看到这一幕都觉得是大新闻。她们是没看清人脸,但不重要啊,重点是这帮xx的粉丝竟然伤到了路人,这就是黑料。
谢拾青让助理盯着,如果有谁爆出了她的照片,就过去谈一谈,但这件事她倒没管。
反正这边蹲着的,不是谢氏旗下的明星粉丝。
在谢氏签约,约束粉丝是排在首位的必修课。
这一摔真的很严重,她穿着高跟鞋,脚腕扭伤了,没到医院就高高肿起来,看着格外骇人,小腿青一块紫一块,胳膊也被粗糙的路面刮破,表皮蹭开,露出渗血的红肉。
一个目盲的人摔一跤是很可怕的,因为眼睛看不到具体情况,就没有办法调整姿势,一旦要摔,那就是结结实实地砸下去,砸到什么全凭天意。
谢拾青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她要苦肉计。
手机自然也摔坏了,屏幕裂成一块一块的,开机了也是花的,什么都看不清。
谢拾青疼得一头冷汗,她体虚得要命,整个人比饼干还要脆。
一个普通人摔一跤和老年人摔一跤是完全不同的,她摔一跤的后果比后者还要严重。
谢拾青疼晕过去了。
她再醒来,是次日的中午,接着麻药的劲直接睡了个整觉。刚一睁眼,就感觉右腿被吊了起来,硬邦邦的夹住,刺骨的疼痛依旧从腿上传来,
她感受了一番,随后开口问道:“有人吗?”
“我在这里,boss。”左边传来助理的声音。
“给钟宁打电话,就说我受伤了,原本打算昨晚就坐飞机回去,但被耽搁住了。”谢拾青说,“把情况说得严重一点。”
于是助理就拨通了钟宁的电话。
按照谢拾青的说法,她着重描述了自家boss的伤情,又极力渲染了她昨晚上就想要回去但是被突发状况阻拦的无奈,说她刚做完手术醒过来。
助理开了免提,钟宁的声音就从手机扬声器里传出来,“她伤得很严重吗?”
“脚腕扭伤,拍片看了,小腿有骨裂,已经打了石膏了。”
钟宁:“我想和她说一会儿话,你能把手机给她吗?”
助理把手机递了过去,就看到谢拾青给她打了个手势,她非常有眼力价地走出了病房,把门关上了。
“宁宁。”谢拾青用一种很虚弱的语气开口。
这倒不是装的,麻药药效过了,她的腿真的很痛,胳膊也是,不需要假装就能达成这种半抽气的发音方式。
“不要和我分手。”她说,“我收到你的消息,就想回去当面聊的,但是从影视基地离开的时候,却遇到了意外。”
听筒对面没有传来关心的话,短暂的安静后,略显失真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这些话等你回来时,我们见面聊吧。”
“你不来看我吗?”谢拾青错愕地说。
“……我要上课了,先挂了。”
手机从通话界面退出,病房陷入寂静。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这和她想象中的场面完全不同啊!
钟宁不应该很着急地追问和关心她受伤严重不严重,然后直接原谅她吗?
苦肉计竟然不管用?
怎么会呢,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不对!
谢拾青徒劳地抓住手机,想要把电话拨回去,可助理的手机并没有开视障助手,她根本做不到。
该死!
该死的眼睛!
“进来!”她大喊道,“我要出院,给我办出院的手续,安排飞机,我要回风城,快点!”
助理跟她太久,非常清楚自家boss发起脾气来是多么六亲不认不讲道理,她连个磕巴都没打,刚进病房,脚下一转就出去了。
根本就没说什么医嘱要留院观察几天之类的话。
她手里有备用的手机,那个就让它留boss手里吧,现在可不是要手机的时候。
谢拾青熟练地打开视障助手,打开语音播报,重新给钟宁播了电话过去。
铃声响了很久,一直响到自动挂断,也没有人接。
她真的在上课吗,还是故意不接电话,不想和她说话?
谢拾青的手抖起来,不知道是因为蹭到了胳膊上的伤口,还是单纯因为心慌。
没道理会是这种反应,她的判断完全错了,再一次!
遇上钟宁,她的猜测推论就全都不准了。
好似站在仅漏出一小块的屋顶上,四面八方全是洪水滚滚而流,举目四顾,没有人烟,没有鸟畜,天地喧闹无比,却只有她一个活物。
惊厥般的恐慌死死扼住了谢拾青的脖子,冷静且得意的计算能力骤然破碎,她的预判错了,她的想法也错了。
这不对,这不应该,没道理……她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脑中翻来覆去地回荡着这几句话,一次又一次回想钟宁挂断电话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么冷淡。
她听到自己受伤,反应也是很平静的,甚至是冷漠的。
一个平日里语气柔和又轻快的人,忽然用很浅淡的语调说话,无疑就是冷漠。
她不关心我……
谢拾青怔愣着想,她不关心我……
她的指尖抖得厉害,仿佛被赤身裸体丢进了雪地里,脸嘴唇也泛着冻过的紫色。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被助理送上轮椅,一路折腾到机场,又抬上私人飞机,谢拾青一言不发。
她闭着眼睛,像个了无生机的人偶,歪倒在椅子里。
不能分手,她要把这件事想办法圆过去,她要让钟宁重新回到她身边,就像以前那样。
不能分手。
飞机落地后,她哪儿也没去,直接就去找钟宁了。
今天华助理只有一个工作安排,就是巡视各大商场,钟宁就跟着她一起。
她很少问话,只是看着,时不时在备忘录里记下一些观察到东西。华助理当然不会只把她当成一个跟班,所有需要解释的地方,她都简短但明晰地说了。
巡视到第二家商场,谢拾青来了。
坐着轮椅,被助理推着,直奔她过来,就像有心灵感应似的,刚靠近,眼泪就掉了出来。
她甚至还穿着病号服呢,额头上也贴了一块纱布,胳膊同样被缠着,腿上打着厚厚的石膏,像个白色的袜子套在脚上。
电话里听到描述和亲眼见到的冲击是不一样的。
面色苍白如雪的女人缩在宽松的蓝白条纹里,像是笼子里残喘的鸟,雾蒙蒙的眼瞳映出她自己的模样,没什么表情的,仿佛戴上面具的人。
“宁宁……”谢拾青泫然欲泣的,泪水就盈在她的眼眶里。
钟宁往前走了一步,习惯性的,下意识的,她迈出一步,似乎要拭掉对方面上的泪痕,但她立刻停了下来,“……我还在工作。”
“我等你结束,好吗?”谢拾青快速接道,“我就跟着你,不打扰你。”
她是跟着华助理来商场巡视的,后面跟着个谢拾青是怎么回事。
华助理开口:“钟小姐,楼上有一家咖啡厅,隐私性不错。”
钟宁心情复杂地看了谢拾青一眼,后者眼泪汪汪的。她和华助理说了句抱歉,闭了闭眼,走过去亲自推了轮椅,带着她一起上楼了。
谢拾青的助理也识趣地留在楼下,没有跟上去。
咖啡厅的隐私性的确很好,每张桌子之间都有屏风和绿植做隔断,最大限度地切割出一块私密的空间。饶是如此,钟宁还是选择了最靠里的位置。
她不喝咖啡,点了一杯牛奶,服务员的离去,大概是对话开始的讯号。
“宁宁……你还在生我的气吗?”谢拾青说,带着一点微弱的哭腔,小心翼翼地,连尾音也是含混的。
多好笑,就好像那个做错事的人是她一样,钟宁本该生气的,但她现在只觉得疲倦,一个在海里挣扎了太久的人,除了累,还能感受到什么呢。
她早就不生气了。
“我没有立场生你的气。”她说。
“你有的啊,你有的!”谢拾青匆匆忙忙地打断她,“是我做错了,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你听我解释,宁宁,我可以解释的!”
她不应该打断钟宁的话,但更不想听见从她嘴里再说出比这更冰冷的、划分界限的言语。
不等钟宁开口,她就继续自己未尽的辩解:“我是在赌气,对不起,我真的只是赌气。因为你不肯原谅我,我就生气了,我真的很自大,也很自以为是。”
“觉得自己已经道歉了,可是你还是不消气,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一生气就跑掉了。”
“所以你冷战。”钟宁注视着对面人脸上新增的泪痕,她的声音比一片柳絮还要轻,“你觉得是我的错。”
“不是啊!”谢拾青已经慌了神了,她真恨不得一口气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全都倾倒出去,可话到嘴边,她又停住了。
不能说,不可以说,她要瞒下来,不能让钟宁知道。
她要把这件事圆过去。
她哆嗦着,试图去够钟宁的手,指尖刚触到温热的皮肤,对面就一缩,从她的指腹划走。
谢拾青的眼泪霎时间就涌了出来,“是我不对,我真的知道自己做错了,我想和你道歉的,我是想赶紧回来的。”
“不要离开我啊,宁宁,不要丢下我。”
“要怎么做你才愿意原谅我……我要做什么?只要你说,我都可以,我什么都能做,宁宁……我爱你啊!”
她哭得如此激烈,仿佛要把身体里的水都流干了,面上也浮起一团不自然的潮红,又知道钟宁不想引人注目,就用手捂着自己的嘴,尽管如此,仍有遮掩不住的低声啜泣从指缝间溢出。
那悔恨是如此清晰明白,泪水又是那么滚烫。
钟宁几乎是被吓到了,她只想好好地把话说开,说明白,而不是面对近乎疯狂的恸哭,听到翻来覆去的懊悔和爱语。
她被过于汹涌的情感扑了一身,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张了张嘴,原本组织好的分开的话,也被堵在了喉咙里。
实在是谢拾青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对劲。
谢拾青又试图去够她的手,她的手上沾了泪水,显得那么潮湿,钟宁低头去看,正犹豫着要不要躲开,视线却凝固了。
那双一向保养得宜的漂亮手掌上,修剪圆润整齐的指甲,此刻却破破烂烂的,活像是被什么啃过,指尖处还留着破掉的伤口,新鲜的,尚未愈合的。
“这是你自己咬的?”
谢拾青眨着空茫的双眸,完全不知道钟宁在说什么,她沾满泪水的面上是近乎讨好的笑,“宁宁,你牵我的手,是不是原谅我了?”
她这样子根本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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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宁(冷淡):我们分手吧
谢拾青(嚎啕大哭)(哭到吐血)(随机吓死一个钟宁):不要分手,我会死掉的!
钟宁(真的被吓到了)
【不是文案剧情呢!还没到,还早,只是浅烧一下】
第42章
这种感受是非常直观的,也是很微妙的。
谢拾青现在的状态绝对是有问题的,说的话语无伦次、颠三倒四,注意力也很涣散。
她压根就没听自己说了什么,完全是在自说自话,沉浸在她自己的情绪世界里。
钟宁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把手抽出来,想给齐宛打电话,不管怎么说,她们两个的关系肯定比其他人要亲近一些,又是医生,谢拾青的情况,她肯定能知道点什么。
“不要离开我啊……宁宁,不要丢下我。”
谢拾青抱着她的手不松开,甚至不顾自己还在轮椅上,拼了命的往前够,缠着纱布的胳膊蹭到桌沿也不松手,眼看着一点血色沁透布料,朦朦胧胧地从地下透出来。
钟宁只好别别扭扭地用左手去够挂在椅子右边上的包,她不敢把手抽回来,生怕又刺激到了这人。
电话很快接通了,视频电话,钟宁翻转摄像头,把谢拾青拍进去,“她的样子有点奇怪,你看这个手,我感觉都是她自己咬出来的,齐医生,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齐宛表情凝重,语速飞快:“送她回家,医药箱里有她的药,这是惊恐和焦虑发作了!”
一个普通人,也会有被这两种情绪侵蚀的时刻,但她们决不会用发作这个词去形容。
骤然得到这个答案,钟宁竟然不觉得非常诧异,就好像在她的思绪尚未整理收束的时候,大脑就默默记下了一切,将那些合理和不合理的部分都存储起来,等着她翻阅总结的那一刻。
“她有心理创伤?”
齐宛:“她当然有!”
具体病因,已经不可考了。
或许是信息素紊乱症导致,生理影响心理,但车祸让谢夫人去世,也是极大的诱因,从那以后,谢拾青的精神状况就极不稳定,她甚至从未好过。
只是和钟宁同居后,信息素逐渐平衡,人也处于一个健康的环境中,药就渐渐停了。
因为吃药,本身就是对身体的一种伤害。
一直到昨天,其实都还是好的。
她还思维清晰地策划苦肉计,是上午钟宁挂断电话,拒绝联络,她的精神就彻底坏起来,飞机上的几个小时,没有得到安抚,病情就发作了。
谢拾青死死抓着她的手,说什么都不愿意放开,就好似一松手,她就要跑了似的。
钟宁没有办法,只好微信叫助理过来帮忙。
助理赶来的速度可以用飞快来形容,她根本没走远,就在外面的长椅上坐着。
她是跟着谢拾青的老人了,怎么可能不知道上司的精神问题,可她根本劝不动也说不了,这时候要是不顺着她的意思来见钟宁,对谢拾青的刺激更大。
两人一起推着轮椅来到地下车库,就要送谢拾青回家。
钟宁抱着行动不便的她放进车里,自己也跟着上了车,坐到旁边,助理开车,一脚油门就踩了下去,还非常贴心地升起了挡板。
谢拾青还在絮絮叨叨地说话,“我爱你”、“我错了”、“别离开我”几个句子翻来覆去地说,不管不顾地往她身上靠。
看到她这样,钟宁也没忍住流了眼泪,说不上是抱怨还是什么,喃喃道:“你干嘛啊真是的……冷战的是你,现在又搞这一出。”
离了咖啡店,谢拾青抽泣的声音就大了一些,可听着还是很低,她有意地在压低声音,强迫自己放低音量。
只有被爱的人才有大声哭泣的权利。
钟宁的脑海里忽然闪过这句话。
哭泣是为了传达自己的不舒服,是为了引起旁人的注意,得到安慰,这是人类生来最基础的本能之一。
受到关注的幼崽,天生就会靠哀嚎来吸引母亲的注意,让自己获得更加舒适的生存环境。
可要是哭了以后没有人管呢,先天的本能就要为后天的遭遇让路,没有人管,慢慢地就不哭了。
因为知道哭了也没用,或许还会得到斥责,得到谩骂,眼泪就成了一件坏事。
实在忍不住,生理性的泪水就是要涌出来,那就悄悄的、安静的、偷偷地去哭,把这泪水藏起来,只让自己一个人看到。
钟宁觉得好心酸,明明冷战伤得是她的心,出于责任,她还是决定和钟梓暖对上,把自己真正想要的理想生活往后放。
她已经在考虑给两个人的关系,做一个圆满的收尾了。
可谢拾青受了伤不说,现在又哭着喊着求她,哭到病情都反复了,最关键的是她竟然根本不知道谢拾青还有心理上的疾病。
弄得她好愧疚,就像个不合格的女朋友,连喜欢的人有精神创伤都不知道。
但谢拾青这样,她也没办法做到放着不管。
她的喜欢还没有冷却,她的心也做不到漠然。
长叹一口气,钟宁小心地避开谢拾青受伤的地方,把她抱进怀里,让她靠到自己的肩膀上,声音轻柔地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别怕。”
“缓一缓,拾青,好不好,我帮你擦擦眼泪。”
她的动作比声音还要轻柔,缓缓抚上对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轻轻拍着,主动释放了一点点信息素,让柚子花的清香在车厢里扩散,去稳定谢拾青的情绪。
“没事了,拾青,没事了。”她一遍又一遍地在谢拾青的耳边低声重复着。
凑的近了,鼻端就能清楚地闻到谢拾青身上的药味儿,她的发丝也是乱糟糟的,伶仃的手腕紧紧抱着钟宁的胳膊不放,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枯枝。
她很少有这样不顾体面的时候,因为浓烈的自尊心,谢拾青但凡要出门,浑身上下都是非常整洁,连发丝都是一丝不苟的,家里有专门的化妆师,负责给她上妆,整理外形,务必要看上去分外得体。
任谁也瞧不出来,这是一个眼睛有疾的人。
她不经常出门,出门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或许也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可谢拾青也从来不说,她有什么想法,都憋在心里。
外人只能看到她最傲然、最光鲜亮丽的一面。
可她现在却完全抛弃了这一准则,不管不顾的,穿着医院的病号服,脚上连鞋子都没有。
一向高高在上的人,什么都不在乎了。
钟宁心头颤动,说不出一句重话,也无法开口去说分手的事情。
她怎么能在这个档口,去刺激谢拾青呢。
刚回到谢家,管家就迎了出来,她万年不变的冷静面容终于有了变化,急迫由内而外地从她身上显现出来。
“快送家主回房!”
她身后跟着一个佣人,正抱着医药箱。都说久病成医,管家也多少归在此列,她一看谢拾青的状态,就从医药箱里拿出了对应的药物,又叫人端来一杯温水。
可谢拾青不喝。
她的眼里没有旁的人,也不在乎自己在哪儿。刚和钟宁见面的时候,还能多少控制自己一下,现在和人挨上了,整个人就完全脱离了现实世界。
眼里只能看到她,耳朵只能听到她,外界的一切变化,已经收录不进她的脑子里了。
管家哀求地望着钟宁,“钟小姐,帮帮忙吧。”
谢拾青现在不再哭了,也许是钟宁的安抚起了效果,但她仍旧紧紧扒着人不放,满心满眼地注视着,不住地小声呢喃,询问:“不会走?不离开我?”
她不顾身上的伤,钟宁却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人对自己造成二次伤害,一边应声,一边稳稳地抱着她上楼,想把人放到床上,却没放下来。
谢拾青的胳膊就挂在她身上,怎么也不松开。
甚至因为她的举动,刚停下没多久的眼泪,又一次冒了出来。也不大声地去哭,只是一个劲地往怀里去贴,要把脸埋进她的颈窝里。
她的衣襟早就被泪水打湿了,冰凉地贴在皮肤上,很快又有滚烫的泪水将它煨暖。
钟宁很想叹气,到嘴边又忍下了。
她现在要是叹气,会不会被谢拾青误认为是对她的嫌弃和不耐烦?
这样一想,她就放弃了把人松开的举动,就这么抱着她一起靠在床上。
敞开自己的怀抱,去搂着她,安抚她,用掌心拭掉谢拾青面上的泪水,用柔软的唇去吻她的额头。
“我不走。”钟宁说,“我就在这儿陪着你,拾青,别怕,别怕。”
她抓过一张薄毯,把两个人一起裹住了,尽量不留什么缝隙,去营造一种安全的空间感觉。
或许有效了吧,又过了十来分钟,谢拾青的情绪就很快稳定下来了,倒不是说她恢复了正常,但的确是不再哭了。
钟宁就说:“我们把药喝了好不好?”
谢拾青顶着一张哭皱巴的脸,是毫无美感可言的。人在痛哭的时候怎么可能好看,她整个人都是红的,眼圈肿得像被谁打过,头发也是湿漉漉的贴着皮肤,狼狈地好似刚从水里捞出来。
她仍在抽噎,因为哭了太久,虽然此时眼泪没有在流,可呼吸却仍旧断断续续的,一时半刻平静不下来。
钟宁抚着她的头发,从管家手里接过温热的湿毛巾,仔仔细细地擦掉她的泪痕,不让干涸黏腻的泪水和汗水停留在她脸上。
那是很难受的。
“拾青,喝药好不好?”
谢拾青缩在她怀里,擦脸的时候,很乖地仰起脸,但喝药的时候,就装作听不到了。
钟宁其实有想到一个办法,假如她说,不喝药就走了,谢拾青肯定会喝,而且是急不可待地去。
但这样做显然是对她精神上的一种逼迫,固然可以让她喝药,可行为上是在雪上加霜。
所以她只是哄着,低声的,柔和的,晨风是如何吹皱湖面,柳絮是如何落在地上,她就用同样轻柔的声音,附在谢拾青的耳边说话。
“你今天吃过饭了吗?”她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药是不能空腹喝的,本身就很伤身体,空腹就更伤胃了。
话是问谢拾青的,她的视线却看向助理,助理摇头。不用嘱咐什么,管家就去吩咐厨房,熬一点米粥来。
用锅熬粥很快,只要水开,粥就熬得差不多了。
现在可不是讲究美观的时候,要得是速度,不出十分钟,一碗粥就被端着送了上来。
管家把它分成了好几个小碗,放在一旁晾着。
钟宁从裹得严严实实的毯子里伸出两只手,一只手端着碗,一只手拿着勺子。
“啊……拾青,来张嘴,吃点东西,啊——”
时间很短,米粥还是熬得很软,散发着清淡的稻米香气,钟宁端到唇边吹了几下,再把勺子送向谢拾青的嘴边。
喝了一口粥,谢拾青抽噎也停了,仿佛这是什么百病尽消的灵丹妙药,吃上一口,立刻药到病除。
一种狂喜的幸福从天国降临,落到了她身上,使她目眩神迷,周身骤然间迸发出了一种神采,所有的病痛都远离了她,所有的谵妄和惊厥也四下退散,她躺在爱的怀抱里,神情是近乎狂热的。
“宁宁,你原谅我了,对不对?”
她嘴角的笑容不自然地扩大,喜悦不分青红皂白地控制着她的四肢百骸,叫她欢喜地忍不住想要扭动。
“你喂我吃东西,你原谅我了,我们还在一起,是不是?”
她的心脏再一次激烈地跳动起来,根源却同之前截然相反,面上的晕红,也变了另一个含义。
“你原谅我了,宁宁原谅我了,你还爱我……”
钟宁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没有应答,可这举动比一百句爱语的效力都要强烈。
谢拾青极其安分地喝光了碗里的粥,还主动提出要把药喝了,因为这是钟宁希望她去做的。
药里有镇静的成分,喝了没多久,她就昏昏欲睡起来,眼皮也止不住地向下沓,上眼皮要和下眼皮待在一起。
钟宁一直抱着她,搂着她,神态是近乎悲悯的,心情是复杂难辨的。
一直到谢拾青彻底陷入了沉眠,她才把人放下,盖好毯子。
只是没走,坐到了床边,怔怔地看着人发呆。
管家和助理已经离开了,房间里只剩她们两个。
谢拾青沉沉地睡,窗帘被拉上,只有壁灯柔和地亮着暖光,如同余晖一般,朦胧地洒下来。
钟宁的胳膊拄在膝盖上,捂住了自己的脸,缓慢地,深深地吸气,呼气。
她真的被吓到了!
只是一个分手啊,分手而已,现在的年轻人,有几个没分过手的。钟宁虽然期盼着和亲人一样,有着从一而终的爱情,但她也清楚,这种事情是可遇不可求的,光是身边朋友,就有不少分手的例子。
尽人事,听天命,她是很看得开的。能有最好,如果自己什么都做了,却仍旧没有一个圆满的结局,这也是没有办法,强求不来。
可没想到,轮到她却有种给天捅了个窟窿的既视感。
谢拾青完全精神崩溃了。
明明冷战的是她,说谎的是她,不分手的也是她。钟宁简直要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横贯在她们之间的问题,就如同一条裂谷,缝隙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大。
谢拾青的问题,固然让这条裂谷上出现一座桥梁,让她们重新有了交流的契机,可钟宁只能心软一时,等到对方的状况稳定下来,她还是要说的。
她不会把问题搁置,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继续过下去。
谢拾青的状态,的确很可怜,也很惨,可钟宁不会把别人的苦难背负在自己身上,也不会委屈自己,去成全别人的快乐。
她的善良和宽容,是建立在自己幸福的基础上的。
何况,谢拾青她……
钟宁在担忧,她有能力去背负,去承担这样一个人的爱吗?
她的感情太激烈了,像风暴,像雷霆,简直像是文学作品里才会出现的那种人物,她哭的时候撕心裂肺,几乎要把心肝肺都呕出来,摊开到她面前去。
这种狂热的情潮,是她能接受得了的吗?
她只是个普通人,想要过普通简单的生活。玩游戏的时候,看到一个角色又偏执,又漂亮,长在自己的xp上,喜欢也是真心实意的,可那是游戏角色啊,是虚假的人物。
真的有这样的人来到现实社会,旁观的人看了都是要远远躲开,以免她癫狂的情绪影响到了自己,更不要说谈恋爱了。
不稳定意味着失控,意味着疯狂,谢拾青可以不管不顾地伤害自己,那她会不会伤害别人呢。这都是摆在第一位的尖锐问题。
狠狠搓了几下脸,把好好的面皮都揉红了,钟宁也有了一种要被逼疯的感觉。
如果可以的话,她是不想要伤害谢拾青的,想尽量平和地解决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要怎么办呢……
谢拾青其实没睡太久,药劲还没过,人就有点昏昏的。
“要喝水吗?”钟宁的声音在她动了一下后就响在耳畔。
可这几个字传进她的耳朵里,却不能让她立刻有所反应,所有的情绪都像是隔了一块磨砂玻璃,变得雾蒙蒙的,耳边的问话又说了一遍,她才慢腾腾地嗯了一声。
一双手抱着她坐起来,又端着一杯水回来,吸管碰了碰她的唇。
钟宁半蹙着眉,看着谢拾青仿佛是一个老旧的仿生人,接不上新时代的讯号,做什么都是迟钝的,慢吞吞的。
她之前的状态很差,现在的状态也绝对不算正常。
精神类的药物,简直是以毒攻毒,她就是吃这些东西,吃了好几年吗?
想到这人每次饭后的一大把药,钟宁的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她觉得自己很关心谢拾青,可是她的关心也是浮于表面,并没有深入到内心世界里去。
忽然觉得很想笑,两个订婚的人,就连爱都做了很多次了,竟然完全称不上是互相了解。
这是多么貌合神离的一对啊!
她们真的需要一次开诚布公的谈话,在双方情绪都稳定的时候。
喝了几口水,也说不上是清醒还是没有,谢拾青小小声地唤:“宁宁……”
钟宁没来得及放好杯子,就先伸出胳膊去握住她在空中巡游的手。
两条胳膊组成了一条短短的锁链,把她拴在了床边,让她只能把水杯放到床头柜上。
但钟宁的神情平静,心情也很平静,她是个做了决断就不会胡思乱想、犹豫不决的人。就让这残存的爱燃烧起来吧,等陪伴谢拾青度过这一阶段,就看这火焰是会熄灭,还是有新的柴薪投入进来。
“你感觉好点了吗?”钟宁摸了摸她的额头。
“……宁宁。”谢拾青只是小声地叫她的名字,牵过她的手去触碰自己的脸,依偎在掌心上,唇边就泛起了满足的弧度。
厨房掐着点做好了晚餐,都是清淡好进食的种类,管家亲自端了餐盘送上来。
她在床头按了几下,竟然拉出来一张小桌板,钟宁此前压根不知道这张床还有这个功能。
她先是喂了谢拾青吃过晚饭,才去吃自己已经有点凉掉的那份。
好在人是有点反应迟缓,迷迷糊糊的,但自己还是能洗漱。钟宁给她擦了脸,又抱着她回到床上。
她以手做梳,一下接着一下顺着谢拾青的长发,浓黑的发丝在指间穿过,绸缎似的反着光,像是搅动了一条墨色星河。
她觉得自己好像那种请来的护工,也不知道是哪点戳到了笑点,钟宁扑哧一声。
她的神态是一种豁然开朗的坦然平和。一个在爱中成长的人,精神内核是很稳定的,就算遇到冲击,也会很快平定下来。
钟宁晚上是在这里睡下的,因为谢拾青依旧要拉着她的手不松开。
一张床,两条薄被。
这张床她以前很想要睡的,现在躺着,竟也没什么感觉了。
说来说去,它也只是一张床而已,她不是想要睡在这张床上,是想和谢拾青相拥而眠。
只是现在感情变了,想法自然也变了。
钟宁这一觉睡得非常安稳,没有做梦,再睁眼的时候就是天亮了。
她醒过来的时候,总觉得哪里不对,一转头,谢拾青正睁着眼睛,脸对着她的方向,两个人离得极近,鼻尖蹭过鼻尖。
钟宁心脏都吓漏了一拍!
就算知道谢拾青看不到,可是被人直勾勾盯着,还是要吓死了啊!
她要气笑了,“拾青,你什么时候醒的?”
“我也不知道。”谢拾青说,“刚刚?现在几点了?”
钟宁下意识地去够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六点二十。”
她们两个睡得都挺早的,差不多不到九点就上床了。心里算着睡了几个小时的钟宁忽然察觉到不对,“拾青,你现在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好流畅的对话,难道是恢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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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宁:刚睁眼就看到一张脸怼到面前,谁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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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有点困。”谢拾青打了个哈欠,就要往钟宁在的地方挪,试图把脸埋进她的怀里。
然后她的额头就被抵住了。
“……你是不是恢复好了?”钟宁狐疑地问。
女人素白的脸上,困意悄悄收了起来,知道自己不能装傻了。
“宁宁,之前的事,是我不对,给我一个弥补和解释的机会好吗?”
钟宁坐了起来,犹豫片刻,“你昨天……”
“是一点老毛病了。”谢拾青轻描淡写地说,“只是突发性的,今天就好了,吓到你了吗?我不是有意的。”
没亲眼看到的人,如何能将今天这个镇定的人和昨天那个痛哭流涕的人联想在一起呢。要不是她眼眶还肿着,昨天的事简直就像一场梦。
“但我的想法是一样的。”她抿着唇,一字一句地说,“宁宁,我真的喜欢你,不想和你分开。”
“你的喜欢是嘴上说出来的,我却没在你的行动中感受到。”钟宁的话语听起来很平静,就显得有些冷淡,“你既然说喜欢我,又怎么解释之前的所作所为呢?”
谢拾青咬了下唇。
她其实醒得要早很多,并不是才醒,体感估计至少也有一个多小时了,却一直没有动,只是转过头,很小心地、很小心地挪动,蹭到钟宁旁边,去嗅她发丝间的香气和皮肤的温热。
突然崩溃,倒不是演的。有些时候,情绪莫名就会压过临界点,叫她分析,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抽离情绪的做法,谢拾青也很熟练了,可一想到钟宁要分手,她的理智一下就断了线,彻底被情绪俘虏,是没办法进行自我安抚和梳理的。
醒过来的时候,昨天的记忆慢慢回笼,就更加坚定了要钟宁和她一辈子在一起的想法。
有宝珠落到自己怀里,难道还要把它扔出去吗,多瞎的傻子才能干出这种事,她虽然也瞎了,可到底也没傻到那个份上。
清醒过来的谢拾青,又恢复了她巧舌如簧的口才。她没有再挤出眼泪当做佐料,昨天的泪水已经够多了,钟宁需要的是一次理性的沟通,需要确切的答复和道歉。
昨天的一切就像一场闹剧,但不可否认的是,它的效果远远超出了凄惨的骨折,为她拖延了一段时间,也成功软化了钟宁的心。
这无疑是她想要看到的场景。
苦肉计还是很好用,虽然钟宁的心比她想象的还要硬一些,但它的外壳仍旧柔软。
既然两个人有了谈话的机会,那她就一定要抓住这条绝无仅有的丝线,顺着它重新攀爬回人间,让钟宁再一次回到她身边。
事不过三,她是没有再重新来一次的可能了。
用带着悔意和自嘲的语气,谢拾青开口:“我是一个蠢人。对于我的赞扬有很多,其中大多都包括敏锐,敏感,把控人心之类的话。谢氏是娱乐公司,这个圈子最是讲究人情世故,我自然也就锻炼出了分辨人心的能力。”
“我曾经傲慢地为此沾沾自喜过,觉得人生未来的道路是一帆风顺的,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一场车祸,夺走了生养我的妈妈,这世上唯一一个无条件爱我的人,而我自己也得到了一个永远的教训。”
她苦笑了一下,抬手抚上自己的眼睛,钟宁沉默着没有说话。
“这也许是上天对我的警示,让我做一个谦卑恭顺的人,但我却误解了它的意思。眼睛看不见,生活中处处都是阻碍和危险,它要让我被迫交付信任出去,让别人来为我引路,而我在过激情绪的驱使下,反倒变得更加极端,多疑。”
“我没有办法交付信任。”谢拾青哑声说,“这是病态的,是心理上的疾病。”
“之前你说,要我们互相坦白一件事,那么我现在就要说一件几乎没人知道的,作为坦诚的第一步。”
“我患有信息素紊乱症。”
钟宁一下就想到了谢拾青的心理创伤,不自觉地跟着她的思路跑,“信息素紊乱症……?”
“它是由体内信息素不平衡导致的,患病的人会变得焦躁易怒,多思多疑,时而失眠,时而嗜睡,还有厌食等等。患这个病的人很少,严格意义上来说,这甚至算是一种绝症,因为它是无药可医的,只能缓解,不能根治。”
谢拾青低声说:“它让我的精神疾病更严重了。”
“我有时候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我的身体有自己的想法,它和大脑背道而驰。而有的时候,受着病情影响,我如临大敌地看待每个人接近我的人,无法自控地提防,就算是关怀和爱,也要反复深思,去猜测,去探究,这是不是别有用心。”
“自从眼盲以后,想要借此接近我来占有谢氏的人太多了,我没办法分辨她们是好是坏,也没有冷静的思维去处理,只好都打成坏人,而这样的做法的确是成功了,我守下了谢氏,打赢了这场战争,便把这种扭曲的想法一直贯彻了下去。”
“看不到人,就少了一个判断的窗口,在同人相处的时候,就要慎之又慎,而觊觎谢氏的人总是前赴后继,她们从未停过,包括之前的片源泄露,也是我将计就计,知道了有股东和其他公司私下联络,才能那么快就拿到了证据。”
“我不敢放松,也不能放松。”
谢拾青哑声说:“我说这些,不是为自己开脱,只是想要把过去的一切,我的心理历程和想法,全都一五一十地坦白出来。”
“我知道,不管有再多的理由,我的行为仍旧是错误的,是不可取的,对你伤害已经造成,无法逆转,我真的,真的感到非常抱歉。”
但凡换做一个心肠够软的人,此刻都要为这一通真情实意的倾诉辩白而挂上原谅的旗帜,钟宁自然也不能幸免。
一个没有经受过苦难折磨的人,反倒更容易放大对它们的想象,轻易地就相信了当事人夸张的描述,并付出自己的怜悯。
可钟宁的自爱程度,是远远排在心软前头的,她固然觉得谢拾青的遭遇实在凄惨可怜,但她更爱自己,不想叫自己平白就受了委屈。
理解的话在她嘴里打了个转,从舌尖绕了一圈,就换成了另一番说辞:“那你这次冷战,又是为了什么呢?是后悔之前答应我要彼此坦诚了吗?”
谢拾青红了眼眶,她的嘴唇也颤抖着,仿佛正受着极大的煎熬。
钟宁能看到泪意从她的眼底闪过,可她仰着头,快速地眨了几次眼睛,又把泪水眨了回去。
有时候忍着眼泪,比直接流出来,还要让人心酸。
“我没有后悔,能和你在一起,是我想象过最美好的事情,我怎么会后悔。”谢拾青说,“我是个蠢人,不懂得如何去爱,也不知道要怎么接受爱。”
“人人都说我是个洞察人心的大师,可在自己的事情上,我却比最无知的幼童还要令人发笑。我真的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想要取得你的原谅,也认真去改了,还带了松茸回家。可是,你却迟迟不肯原谅我……”
钟宁用平静的目光凝望着她。
谢拾青用手背挡了一下眼睛,深深抽气,过了一阵,才放下胳膊,低垂的眼睫上沾着一点细碎的水珠,折射出微芒,“我做了很严重的错事,一时半刻得不到谅解,是很合理的,可当时的我没想通这一点。你说要离开这里,要和我分开,我真的太害怕了,恐慌让我没有办法理智思考。”
“你不亲我了,收回了对我的爱。我真的太慌张了,或许人在理智下线的时候,脑子里总要冒出一些蠢想法。”她自嘲地笑了一下,“我就想,是不是因为我在你面前,这个伤害你的罪魁祸首在你面前,才让你一直没办法原谅我呢?假如我走开,你的气会不会消得快一点?”
“其实我只是胆小鬼,害怕去面对你冷淡的举止,就好像你真的已经不爱我了一样,于是就给自己找了很多理由,想要远远跑开。”
“就像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假装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她像是要把自己的心一股脑捧出来,从嘴里吐出的每一句剖白,都是最真情流露的话语,“我真的好害怕,宁宁,我好爱你,不想和你分开。”
“有人把死亡当成人世间最大的惩罚,但在我心里,你冷淡的态度比让我死了一千次还要痛苦。”
“宁宁,我不能没有你。”
“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你罚我吧,骂我打我都可以,我愿意做一切事情来求取你的原谅,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宁宁……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求求你,只是不要离开我。”
话音落下,谢拾青又忍不住痛哭起来,身子无力地伏下,埋在被里,发出闷闷地抽泣声。
钟宁被这一通激烈的表白说得心烦意乱,舌头也打了结,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谢拾青是个国王一样的人物,有着风暴一般的个性,她到了哪里,哪里就要为她的意志所行动,不管她走在什么地方,都要不知疲倦地操控和席卷着周围的人和一切事物。
钟宁何曾遇到过这样的人呢,她生命中出现的角色无一不是柔和的,温和的,看照她就像爱护一朵花,一片云,一只自由的飞鸟,她们包容着她,鼓励着她,让她尽情施展自己的自由意志,随便往哪处飞,哪处就是她的港湾与家园。
因此她一遇上谢拾青,就被这股狂热的力量卷得晕头转向。过分炙热的爱语化作无形的绳索和浓雾,缠住她的双足与翅膀,遮掩她的视线和方向,非要让她降落下来,困在自己的地盘上。
“我……我要想一想。”钟宁艰难地使唤着自己的喉舌,没有一股脑地投降,已经是她意志坚强的表现了。
这个答案,对谢拾青来说有点差强人意,不过,好歹也算是把人哄住了。
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神采是充满惊喜和难以置信的,“宁宁,我一定会好好改正,绝对不让你失望的!”
“我们对彼此的了解还是太浅薄了,这次的问题,也只是矛盾堆积起来的爆发的导火索,真正的原因,就是出自我们对彼此的不信任和陌生。”
钟宁虽然努力硬起心肠,不过快地说出原谅的话,想要看一下谢拾青的表现,再做最后的决定,可是说话的语气,仍旧难免带上软化的意味。
因为谢拾青真的很惨。
一个健全人,走在路上看到身有残疾的乞讨者,第一反应总是可怜和唏嘘,觉得对方是不是遭遇了什么意外,飞来横祸,才落到如今的地步。
没几个人会先用恶意去揣摩,觉得这个人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坏事,所以被人打断了腿,是活该的。
善良不是人的天性,但它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
谢拾青实在太惨,她好可怜,钟宁是受不了别人的眼泪的。更何况她哭得有理有据,肝肠寸断。
不看谢拾青的脸,她的心肠就会硬起来,要是回过头去看她压抑的啜泣,钟宁就控制不住要去心疼。
她是不觉得,谢拾青是在说假话的。
从眼眶里流出的每一滴泪水,都有它自己的意义,它是咸的,是苦涩的,谢拾青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情实意,如何能判定成假话呢。
谢拾青的喜欢多真啊,她骗了自己一次,难道还能骗第二次吗?这念头在钟宁的脑海里一闪而过,连个浪花都未能翻起。
谢拾青知道她对欺瞒的态度有多坚决,她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我要看到你的改变,你的行动,再决定自己的答案。”她认真地说。
她还喜欢谢拾青,这份感情没有淡去,而喜欢,是和信任挂在一起的。
她不肯轻轻松松地就原谅了她,是因为自己还没有得到真正的补偿,她所遭受的悲伤还没有平息。
泪水和话语是解释的桥梁,只有真正的行动才是悔改的弥补。
“我一定会改的。”谢拾青眼眶里闪动着细碎的泪花,此刻的泪水又像是喜极而泣的,“宁宁,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说一句假话!”
钟宁咽下那句“我相信你”,叹息着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痕,“起床吧。”
这个槛目前就是过了,谢拾青边洗漱边想,不枉费她哭得眼睛红肿,就连脸上的皮肤也有点刺痛了。
接下来,就轮到她好好表现。
熟门熟路地打开柜子,摸到修复维稳的面霜,她仔细地给面颊擦了擦。手指碰到面霜的时候,伤口刺痛,她皱了下眉。
一张好看的脸当然至关重要,美人垂泪会让人怜惜,她虽然眼睛看不见了,但好在脸长得不错,可不能哭伤了。
收拾好自己,谢拾青软着声音唤道:“宁宁……我,我自己换不了衣服。”
她的声音还有一点哑,也是昨天哭了太久的缘故,并没有刻意遮掩,就要哑着嗓子说。
把能利用起来的通通都利用上,以此来获取钟宁的怜爱。
钟宁没有多想,毕竟她胳膊受伤,腿上还打着石膏,的确是不方便自己穿。
她拿了一条睡裙走进卫生间,谢拾青就坐在梳妆台面前的小凳上,双手放在膝盖上面,显得又乖又可怜。
“我拿了一条睡裙,白色纯棉的。”钟宁说。
她把裙子放到谢拾青怀里,去解人上衣的纽扣。两人情浓时,衣扣也解了很多回了,只是没有一回是像现在这样心如止水的。
以她俩现在的情况,以谢拾青的情况,她要是还想着那事,成什么啦?
衣扣被解开,钟宁小心地托着人的胳膊,帮她把上衣脱了下来。
如白瓷般细腻白皙的肌肤上,有不少青紫,都是磕碰的。谢拾青的皮肤嫩,又容易淤青,这痕迹在她身上就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身上有,胳膊上也有,钟宁又看了看,觉得不像是磕碰的,或者不单是磕碰的。
很多淤青都很小,数量还很多,她还在手腕上看到了咬痕。
钟宁沉默。
身上的这些,或许是掐出来的。
她隔空碰了碰,轻声说:“我去拿药油给你揉一揉吧,这样淤青能好的快点。”
说起来这药油,还是前两天她遭了谢拾青一个肘击时,医生带来的。
她从谢家搬走的时候并没有拿。
她去拿了药油回来,谢拾青还在椅子上坐着,老老实实的。
钟宁在掌心里喷了一点,用手心捂热了,才按着涂到那些淤青上,轻轻用手心揉开。
“痛的话,也忍一忍。”
深色的药油一股刺鼻的药味儿,给皮肤也抹上一层辛辣的油光,她低垂着眼眸,视线专注,指腹按揉的力度仿若一缕升腾的烟气般轻柔。
“不痛。”谢拾青说,相比之下,她的声音饱含了幸福的喜悦,指尖小心地攥着钟宁的衣摆,“宁宁吹吹我就不痛了。”
钟宁好想说一句你想得美,话到唇边却化作一股气流,轻飘飘地落到了人淤紫的皮肤上。
涂好药油,她洗过手,又把白色的睡裙带走了,换了一条黑色的回来。其实这睡裙不论是什么颜色,沾上药油,就会成为一次性的,但钟宁还留着普通人勤俭的习惯,觉得白色不好洗,黑色好洗。
谢拾青不常穿黑色的衣服,这件半袖的睡裙很长,长度到脚踝的位置。
衬着她的肤色更是苍白,她空洞的眼眸半阖着,眼下的两颗小痣便如两个小小的漩涡,像是开在深谷的一朵幽兰,静谧又神秘,牵引着人的视线。
钟宁抱着她坐上轮椅,又推她下楼。
——现在谢家有了两个轮椅了,如果出事,她们可以一人一个。
有点像地狱笑话,钟宁的脑海里不合时宜地冒出这一句,就快速把它掐灭了。
早饭是清淡的小米粥,简单吃过以后,早就等着的家庭医生走上前来,为谢拾青换一下胳膊上的药,还有额头的伤口。
钟宁在旁边得以趁此机会,看到纱布遮掩下的伤口究竟是何摸样。
谢拾青虽然计划着用一出苦肉计,但摔的地方全看天意,正好是绿化带旁边,水泥的围栏凹凸不平,绿化带的灌木同样坚硬,若是穿着厚衣服还好,最多只是被硌几下,但天气炎热,她穿的是轻薄的裙子,能遮挡的地方实在有限,布料又薄。
因此这胳膊先从树枝上刮过刺过,又借着摔到的冲力在地上狠狠往前滑了一段距离,形成了差不多十来厘米的一道宽大伤口,最外层的皮已经完全破损了,露出鲜艳的红肉,看上去血肉模糊的。
钟宁只是打眼一瞧,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得多痛啊!
她身体上遭受过最痛的事情,是打疫苗。
像这种惨烈的伤口,虽然论起严重程度,完全比不上骨折,但视觉冲击可要大多了。
钟宁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谢拾青上药的时候一点波动都没有,就好像这条胳膊不是她的,是别人的假胳膊,反倒是钟宁在一旁又是抽气又是低呼,还用手把眼睛遮住,只露一条缝。
她连惊悚类的影片都不看,平时只看动画片的,这个场面已经有点限制级了。
一边抽气,一边又忍不住心疼。
心疼这个伤,心疼谢拾青。
她没有受过伤,吃过苦,才觉得这样的伤口难以忍受,谢拾青又是经历过多少肉体上的苦痛,才像现在这样毫无感觉,不闻不问的呢?
钟宁不知道。
谢拾青尽管说了自己受到病痛折磨,精神也有了创伤,可若不是真的经历过昨天近乎癫狂的一面,谁能相信在她身上,竟然压抑了如此剧烈的崩溃。
或许是因为她平时看起来太游刃有余,以至于那些落到别人身上足以摧毁一切的折磨,也显得像是轻描淡写的小事。
这是个惯于把痛苦咽下的人。
吃过早饭,钟宁就要去上课了,她已经请了一次假,实在不好再请一回。
谢拾青也很善解人意地表示理解,学业自然是很重要的,她坐到轮椅上,亲自送钟宁出门,在人上车前执起她的手,近乎虔诚地吻在手背上。
“宁宁,我会好好在家休息,等你回来的。”
钟宁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上。
上午的两节课结束,有一段休息时间,傍晚还有一节课,她正想着要去哪儿,是去看望谢拾青,还是去钟氏公司。
犹豫间,忽然耳边传来了很熟悉的声音,是轮椅在地上行走的摩擦声。
一个回头,谢拾青被保镖推着就朝她过来了。
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宁宁,你怎么从家里搬出去了?”
————————
钟宁:好似曾相识的画面!
第44章
一个坐着轮椅的人,走在路上总要引起旁观,不是恶意,大多只是好奇,就好似公园里看到有人手中拿了个氢气球飘着,也忍不住会多看两眼。
而谢拾青的容貌实在出众,细腻纤弱,活脱脱一副病美人的模样,自然就更吸引视线了。
钟宁可不愿做了八卦的女主角,她快走两步,一下捂住了这人的嘴,“有话不要在这里说。”
说着就抢走了保镖的位置,推着谢拾青快步往出校门的路上走。
没走两步,手上就传来湿润的触感。
她弯下腰去看,轮椅上的人眼里噙了好大的两汪眼泪,像星子似的一颗颗往下落。
倘若哭泣也是一种需要锻炼的本事,那谢拾青无疑是最登峰造极的那一批。
哭也要讲究美,要眼眶微红,眼泪要大颗,要干脆利落地滴,还不能有鼻涕,要美观。
最好的哭戏演员,才能做到哭起来如同清荷滴露,我见犹怜。
谢拾青虽然不是娱乐圈的演员,却也是深谙此道。
在情绪稳定理智在线的时候,她是很会利用自己的外貌优势的。
钟宁从未见过有人这么能哭,倘若眼泪也是一种武器,那么它一定是这世界上杀伤力最强且最无形的一个。
她张了下嘴又闭上,其实早上就想说,自己已经搬出谢家了,只是看到这人期期艾艾地模样,又把话忍了下去。
反正管家也一定会告诉她的。
“我昨天搬走的。” 本着坦诚的态度,她说,“我认为你的不回复是对分手的默认,既然这样,我又有什么理由再住在你家呢。”
“我不是……”谢拾青拽下她捂着嘴的手,颤抖着吸气,“我不是要分手……”
“我知道……”
钟宁的话只说了个开头,就被急切的谢拾青惶惶地打断了,“你搬回来,宁宁,那你搬回来好不好?”
诡异的一阵沉默。
“我觉得,暂时分开是比较好的处理方式。”钟宁的话声音很轻,包含的态度却很坚决。
“为什么啊,为什么要分开,宁宁,难道你还在怪我吗,你在埋怨我,生我的气吗?”
谢拾青的唇上也没了血色,发苦地哆嗦着,话语里充满了心碎和哽咽,“我知道错了啊,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说要再给我一次机会的,宁宁,不要走,不要和我分开,我受不了这个,我真的受不了这个!”
钟宁急忙解释:“不是,你听我说……”
谢拾青就像是耳朵坏掉了,或者只能接收她想听到的声音,依旧不管不顾地哭喊,“我爱你啊,宁宁,我不能没有你,你要是真的要走,就先把我杀了算了!”
眼看这人越说越激动,分贝也在不断提高,有好奇的同学已经把目光投了过来,钟宁心里一横,直接把她的两片嘴唇捏住了。
谢拾青:“唔唔……!”
“你急什么!”钟宁厉声道,“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谢拾青被她吼得哆嗦了一下,眼泪又开始流了,活像个小媳妇似的。
钟宁简直无话可说,一时间不知道该先生气还是先苦笑。
她长长叹气,感到一种不可抗力的头痛降临到了自己身上。
“我搬出去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她推着谢拾青走到树林里,挑了一块阴凉又僻静的地方,语气和缓地解释道:“以我们现在的情况,分开住也是很好的选择。”
“我们的关系,完全是混乱的,一团乱麻,进展太快就是会留下许多隐患。现在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俗话说破而后立,正是这样。”
钟宁诚恳地说:“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建立信任和沟通的桥梁,慢慢来,就暂时先忘记过去的一切,重新去认识,去交往。”
谢拾青还在呜呜地小声抽噎。
钟宁:“……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怎么想又有什么必要。”她泪眼婆娑地说,“我想要你回来住,难道你会听我的吗?”
钟宁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那你还问我做什么。”谢拾青委委屈屈地小声控诉,连抱怨的话都不敢说太大声音。
钟宁心虚地左瞄右瞄。
“你现在住在哪儿呢?”轮椅上坐着的人勾勾缠缠地拉她的手指,“你不愿意回别墅,我虽然心里不舍,却也没有办法,可你总得让我知道这个吧?”
一番话说得委屈至极,比嘤嘤叫的小狗还要让人心软。
钟宁只得告诉了她自己现在的住址。
是一个离学校比较近的小区,地铁只有两站地,开车十来分钟也就到了,上学的话比住别墅要方便很多。
是原身购置的一处房产,正挨着公园,打开窗就能看到波光粼粼的湖和摇曳的莲花。
钟宁翻了翻原身名下的房产,就选中了这个,方便又清静。
“我们能一起吃午饭吗?”得了地址,谢拾青总算慢慢消停下来,她知道钟宁是个坚决的人,已经做下决定,是无论如何都更改不了的。
索性不继续在这点上胡搅蛮缠,把眼泪停住了。
借着钟宁对她怜惜的余韵还没过,她成功得到了一次午餐约会。
钟宁说:“正好附近新开了一家店,我还没去吃过。”
谢拾青抿了下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出口的却是同意的话。
为了彰显自己的确积极改正的态度,去餐厅的路上,她主动问道:“我们要怎么重新认识呢?宁宁,我不懂这个,你可以教教我吗?”
钟宁很乐意解答这方面的问题,“就是像交朋友那种,先聊聊天,慢慢深入了解。”
“我没有朋友,也没交过朋友。”谢拾青垂着头,咬着下唇说,“不知道要怎么做。”
“你一个朋友都没有吗?就是可以倾诉心事,互相包容帮忙的那种真心的朋友?”钟宁惊讶反问。
“……母亲教育我,所有的人都是可以利用和使唤的对象,我从出生后的每一天,都在学习如何做一个掌权者和操控者,这样的人,不需要朋友。”
谢拾青眨着一双黑洞洞的眼眸,面上的神情也是空洞而茫然的,“母亲说,朋友是软肋,是弱点,我们不需要弱点,如果非要选一个,那么,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朋友。”
她像是懵懵懂懂的雏鸟,刚从巢穴中被赶出来,骤然拥有了整个广阔的世界,朦胧中觉得自己好似失去了什么,又不确定。
殊不知自己失去的,正是可以避风的家园。
也是啊,倘若她有一个能够交付心事的朋友,也就不会变成现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我可以做你的朋友。”钟宁说。
“你不会觉得我很笨吗?”谢拾青闷声闷气地说,“我在这方面一窍不通,什么都不懂,一定会闹出很多笑话。”
“如果做朋友也有标准,我绝对是最差劲的朋友。”
“没关系啊,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什么都会的,我们现在知道的一切,不也是一点点学习来的吗?”钟宁温和地笑了,她握着对方的手,干燥的掌心仿佛能传递无形的能量。
“就让我来做你第一个朋友,但我相信,我绝不是最后一个。”
“宁宁……你真好。”谢拾青看起来又要哭了。
“我并没有做什么呀,正相反,你勇敢地迈出了第一步。”钟宁轻轻拨开她面上被风吹乱的发丝,“你刚刚说的那些,就是倾诉自己,让我来了解你啊。”
“那我能得到一点奖励吗?”谢拾青微微仰起头,小心试探着说。
钟宁无奈地笑了一下,她思考了一会儿,看着人越来越忐忑不安,最终还是弯下腰,在人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只有这个。”她小声警告道,“别的没有。”
这还是考虑到,重新确立认知的过程中,积极的鼓励和反馈是很有必要的行为。
谢拾青有点欲求不满的失落,过了一会儿,又摸了摸自己被亲到的地方,露出傻乐的表情,“宁宁,我好爱你啊,你怎么这么好……”
她本来是很不想把爱挂在嘴边,显得自己好像恋爱脑一样,但这点顾虑和钟宁真的要分手比起来,就完全不算什么了。
倘若只是表现出缠人的一面,就能让钟宁留下,她可以立刻变成这个世界上最胡搅蛮缠的那一个。
可以整天说喜欢啊、爱啊,把它们挂在嘴边,从早上说到晚上。钟宁想要直白的表现,那她就是这个宇宙最热情的人。
这幅表现,要是换个人来做,要么显得傻,要么显得油,但谢拾青过分出众的样貌完全避过了这些陷阱,而钟宁恰好又是吃这套的。
唇边就提起了一点点弧度。
这段重新认识期,就是钟宁想要的考察期了。
谢拾青伤害了她的感情,她自己也受到了伤害,勉勉强强也算是扯平了,钟宁不会忘记这件事,但她也忍不下心去对谢拾青做些什么,这个人已经自食苦果了。
钟宁没什么恋爱经验,这是她认真思考过后,想出的解决办法。
两个人既然拉开了一定的距离,对这件事,也算是起到一点冷静的作用。
用过午饭,谢拾青就要回家去打针了。
两个小时不够去钟氏走个来回的,钟宁想了想就回到学校图书馆的自习室,把作业给做了。
期间又收到了谢拾青的消息,【宁宁,我要打三个吊瓶,这是管家帮忙拍的照片,你看,都好大一瓶,要打好久啊,想你】
【嘴巴苦苦的,宁宁亲亲我就不苦了】
【宁宁,假如作业题遇到困难也可以问我哦,我上学的时候成绩很好呢】
【你下课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吃晚饭吗】
……
天地良心,谢拾青以前从来没这么多话,她和钟宁仿佛掉了个个,明明钟宁自己才是那个主动的。
这大概也是一种好的转变吧,爱情里如果只有一个人主动,那是完全失衡的。
钟宁一一回了消息,在下课放学的时间,遇到了守在教学楼楼下的谢拾青,怀里抱着一支淡粉色绣球,只有一支。
如细蕊的花瓣层叠簇拥着,挤挤攘攘地挨在一处,一只手握着翠绿的花茎,手的主人正微微侧着头,耳朵朝向教学楼门口的方向。
她在听我的脚步声吗?
钟宁有些时候,真的觉得谢拾青是个很不可思议的人。如果只看她在别墅里的行动,完全不会认为这人眼睛有疾。她的一切行为,都太流畅了。
住进来一段时间后,她才明白,别墅的所有摆设是全然不会变的,而谢拾青记下了所有房间的构造,记下了通往每个地方的路线和步数,所以才显得那么神奇。
别墅铺了很多地毯,大家走起来都没什么声音,可谢拾青每次都能分辨出是她。
起初,钟宁还以为是自己身上的味道不同,可她不用香水,最多也就是沐浴露的气味,贴在皮肤上闻还差不多,离了一段距离也能分出来,人的嗅觉有这么灵敏吗?
后来谢拾青说,是记住了她的脚步声。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脚步声。
可现在,她们在嘈杂的室外,正值下课人多的时候,谢拾青还在试图从拥挤的人潮中,分辨属于她的声音。
多么悲哀啊……倘若她的视力完好无损,这些苦难都不曾落到她身上,她会成为一个和现在截然不同的人。
钟宁感到惋惜。
或许这世上本就不存在十全十美的事情,一个人倘若得到了什么,那命运必然要在另一个地方夺走什么。
她调整了一下背包的肩带,快步朝谢拾青走过去,想让这幅画面在视网膜里停留的时间尽量缩短一些。
在距离谢拾青尚有两步的时候,她忽然开口了,“宁宁,是你吗?”
钟宁心情复杂,“是我,这都被你认出来了。”
谢拾青就难掩神气地翘了翘嘴角,片刻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把手往前一递,“给你花。”
饱满的粉色绣球被送了出去,钟宁低眸,就看到握着花茎的那只手上,几乎五指都缠着创可贴,放在轮椅上的另一只手也是一样。
手背还有针孔留下的青紫,和鲜艳的花束一对比,显得更可怜了。
“这是我从花园里摘的。”谢拾青说,“管家和我说绣球开了,我就想着,你要是看不到多可惜啊。”
“这是我随机选的一朵,还不知道它是什么颜色呢。”
“粉白色的,很好看。”钟宁将花接了过去,不期然发现花茎早就被捂热了,“我也很喜欢,谢谢你,拾青,花很漂亮。”
“你喜欢就好。”谢拾青红唇微扬,弧度又明显了许多。
“宁宁有想好晚饭去哪里吗?”
“还没有。”钟宁沉吟了一会儿说,“中午是我选的地方,晚上就你来选吧,一人一次才公平嘛。”
“这样的话,我们可不可以……去你的家里用晚饭呢?”谢拾青就有些为难地咬着唇,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吐露了什么难以启齿的内容,“我现在的样子,去餐厅有些不方便。”
钟宁恍然明悟。
谢拾青还坐着轮椅呢,以她高自尊的性格,能坚持出门,要人推着来学校已经是很勉强自己的表现了,之前穿着病号服到处跑,那是精神失控,已经完全顾不得这些。
现在理智回归,她会觉得出门用餐很难接受,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那她中午还陪自己去餐馆……难道是物极必反到连拒绝都不敢说了吗?
钟宁心下懊恼,觉得自己根本没注意到这个,实在有点对不起她。
“那就回我家吧。”
谢拾青果然松了口气。
“可是我不会做饭,我们点外卖吗?”钟宁说。
“可以吗?”谢拾青微微歪着头,央求似的问。
钟宁揉了揉额角,“你不要这样啊。”她苦口婆心地说,“如果你有想法和需求,正常提出来就是了,不要这样小心翼翼地迁就我。”
“可是……我想要让你开心,不想让你不高兴。”谢拾青低垂着眼眸,“我是做错事的人,想要征求你的原谅,讨好你难道不是我应该做的吗?”
“而且我不会觉得委屈了,我喜欢宁宁,宁宁高兴,我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这是我心甘情愿要做的。”
听了她的说辞,钟宁说不出话来。
从逻辑上讲,做错事的人就是需要作出补偿的行动,而喜欢一个人,想要让对方开心,也是合乎情理的。
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来。
钟宁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想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说她现在就不怪谢拾青了?那是不可能的。
不等她理顺脑子里的思绪,谢拾青就掏出手机,凑到她身边,“宁宁晚上想吃什么?我们可以现在点,送过来还要一段时间呢。”
钟宁刚要理清的线头被她打断,掉回了乱七八糟的线团里。
吃当然是人生头号大事,谢拾青还在一旁不断介绍一些餐馆的招牌美食,说这些菜肴的口感,听得她完全想不了其它事情。
“那就点这家吧。”
小区是有电梯的,不过入户门那里有一个门槛,轮椅要过去就有点难了。
钟宁没想太多,俯下身弯腰直接把谢拾青抱了起来,保镖就跟在后面自动自觉地抬上轮椅,一起进屋了。
把轮椅送回屋里,她转头就下了楼,钟宁一回身的功夫门都关上了。
好吧。
谢拾青身边的人都是极有眼色的,那种呆愣愣的人在她手下待不过一分钟。
这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钟宁的房间其实还没收拾完,她本来是计划昨天晚上把行李都整理出来,但是被谢拾青给打乱了。
这是个小跃层,楼上楼下都有卧室,面积很大,论视野自然是楼上更好,不过她还在犹豫,因为来回走楼梯怪费事的。
因此两个行李箱都摆在客厅,一个已经打开了,洗漱用品被拿了出来。
钟宁把谢拾青放到沙发上,就把行李箱合上,两个一起推到了角落,免得大咧咧放着碍事。
“要不要喝水?冰箱里只有可乐和雪碧,还有酸奶。”
她还没来得及采购呢,这是之前顺手从楼下超市带的。
谢拾青在沙发上坐着,莫名显出一种拘谨来,这个环境对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空气中弥漫着不熟悉的气味,沙发上罩着一条摸起来有些粗糙的带着花纹的布巾。
钟宁的声音时远时近,她只能不断转着头,像向日葵追寻太阳似的,专注地聆听对方发出的任何细碎的声音。
“一点水就可以了。”谢拾青说。
在等待钟宁洗杯子倒水的间歇里,她回忆了一下自己今天所有的言谈举止,在心中默默估量了一番。
非常好,没有什么做错的地方,很可怜,很完美。
短时间内历经了两次分手的危机,谢拾青已经充分地感受到了钟宁的决绝。认识的人都觉得她才是那个自我的人,可她却觉得,钟宁的自我还要凌驾于她之上。
她是一个坚固的圆,完美无缺,绝不会有被外力破坏改变的可能。
自己纵然可以鼓动唇舌,利用言语的魔力,去影响她,但绝不能妄图去改变她,让她为自己的意愿让步,这样的后果,谢拾青已经充分体验过了。
她不能说全部的真话,钟宁在知道自己利用她的真相后,一定不会原谅她的。
可她也不能说全部的假话,真正的谎言迟早会有戳破的一天,任何和钟宁相关的虚假信息,一旦产生了现实的影响,都会被她捕捉。
因此,谢拾青决定真假参半地说。
过往的事实是真的,心情和想法是假的。
可谁又能知道她的真实想法呢,就像她说的,她没有朋友,没有一个人通晓她的所有感受,过去的一切对她究竟造成了什么影响,还不是只凭她自己一张嘴去说?
她要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可怜人,一个被痛苦包围的、被命运折磨与嘲弄的可怜人。
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掩盖掉她性格中过分激烈的那部分,为它们加一个情有可原的滤镜。
眼泪自然是最方便的一个工具。
钟宁带着水回来,半杯温水,她先是执起谢拾青的手,牵着她握上杯子,握住了,抓稳了,才松开自己的手。
谢拾青喝了两口水,等钟宁把杯子接过去,就小小声地说:“宁宁,你可不可以过来坐?”
“……我自己一个人有点不习惯。”
“可以啊。”钟宁把水杯放到茶几上,就坐到了她旁边。
“可以牵着手吗?”谢拾青又放软了声音问,“不可以也没关系,我就是……这里我没有来过,就有一点点心慌。”
她咬着唇,面上露出不安和哀求的神色来。
她看不见啊。钟宁心想着,忍不住一再心软,把手递过去让她抓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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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一个题外话,这本有番外哦,而且我已经想好写什么了,嘿嘿嘿,饱饱们可以猜一猜,有两个番外哦!
第45章
谢拾青珍而重之地握着钟宁的手,就好似捧了全天下最宝贵的事物,要发出一些很不体面的叽叽咕咕声,还试图把这只捧起来啵啵啵地吻。
然后她就被钟宁再次捏住了嘴唇。
干什么,这是干什么!太麻人了!
饶是钟宁觉得自己已经是非常喜欢贴贴的那一类,也受不了谢拾青现在的表现。
后者只能不情不愿地把手放下,握在手里攥着,捏着,像小孩子得到了最喜欢的橡皮泥,翻来覆去地揉。
钟宁只觉得这手都要被揉成馒头了。
“宁宁,你之前怎么在商场啊,还是和华助理一起的。”谢拾青忽然问道。
“我和母亲说,要去竞争继承人的位置,她让我每天下课后有空闲的时候,就去跟着华助理。”钟宁如实回答,“我们是在巡视商场。”
“这不单是因为曾经答应过你,作出承诺,更是为了我自己。”
为我的良知不受毒害,为我的内心不受谴责。
钟宁发誓要做个问心无愧的人。
她也并不是想要钟家继承人的身份,只要让钟梓暖失去竞争力就好了,她想要这个人得到应有的惩罚,再不能兴风作浪。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钟家主能再生一个孩子,重新培养一个继承人,反正她现在正值中年,还有大把的时光。多如繁星的财富能带来令人震悚的权势,它能把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吗?
钟宁不知道,她也没有亲自试验的打算。
每个人都有自己追逐的理想,而她的理想,不在金钱堆里。
“原来是这样。”谢拾青得了答案,若有所思。
下一瞬,她倏忽一下想起在订婚宴的时候,自己趁着哭诉对钟宁说的那一堆乱七八糟的话。
——没关系的,你只要把所有的事都交给我来做就好了,宁宁,我会帮你的。
她当时觉得钟宁……脑袋不太灵光,有种未经污染的纯天然,所以说话的时候,是没有顾忌太多的。
现下回想起来,才发觉这句话里究竟埋着多大的雷。
钟宁发觉了吗?还是没有?还是忘掉了?
但是她不能去问,问了就露馅了。
可假如钟宁问起来怎么办?
谢拾青下意识地想要去咬自己的指甲,抬手的时候指尖一错,创可贴彼此摩擦,让她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问起来……问起来就说,她当时也是被情绪操控,没注意自己说了什么。
外卖员按响了门铃,让这个话题就此结束,谢拾青狠狠松了口气。以后还是少提这方面的事,免得被钟宁想起来。
送来的食盒摆了一整张桌子,钟宁把谢拾青打横抱起来,稳稳放到椅子上,“等一下哦,我把餐盒都打开。”
还要给她夹菜。
这就是谢拾青想要的,她看不到啊,自己怎么夹菜呢,只能让身旁的人帮忙。
这样就好像,钟宁依旧很关心她,爱护她一样。
吃饭的时候,聊几句看似很没营养的这个菜好吃,那个菜什么口感,日常生活的温馨之处,不就在于这些简单的话吗。
吃过饭以后,钟宁把桌子收拾了,房间内就只有那些琐碎的声音。
这个时间,她们从前会做什么呢?
有时候,钟宁会邀请她去花园里走一走,散散步,说些在校园里发生的趣事,讲那些教授们精妙绝伦的比喻,讲农学院时不时跑出来的动物们,讲晒太阳的猫,讲一片落下来的花瓣。
从她嘴里说出的话,都好似镀了一层名为欢乐的柔光,再稀松平常的小事都变得有趣起来。
谢拾青深知,不是这件事本身有多么有趣,而是钟宁善于发掘的眼睛和天性乐观浪漫的灵魂,为它们赋有了新的光彩。
她以前是有些不屑一顾的,尽管耳朵听着,嘴巴里做出了有效的回应,可心里却不太在意。
多么无聊的事,有什么说的必要,要不是为了让她当好棋子,她才懒得听。
这是何等的自大与傲慢,又是何等的盲目与无知?
她曾经坐拥宝山,还以为是瓦砾,现在宝山和瓦砾都空了,留给她的只有一地虚无。
谢拾青才知晓自己究竟错过和失去了什么。
而现在,钟宁在收拾东西,她没有说话。她是个宽容的人,愿意再给彼此一次机会,可不代表她就这样轻易地原谅了,放下了。
谢拾青深知自己还没有从绞架上下来,只是套住脖颈的绳索松了松,给了她一个喘息的机会,但赦免的旨意并未降下。
绞尽脑汁想要开口说点什么的那个人,变成了谢拾青自己。
可她抓心挠肝地想了半天,竟想不出自己能说些什么。
钟宁有一双浪漫的眼眸,能发现生活中每个微小的闪光点,可她没有。
她只把每件事、每个人粗暴地划分为有用和无用两种。既然是以充满利益和评判的目光去看待所有事物,那就绝不会发现它们本身蕴藏的美。
就算想编也编不出来。
谢拾青能编造苦难,编造痛楚,但她编造不了任何美好的东西。
还是钟宁打破凝固的空气,“你要记得每天陪松茸玩游戏,她喜欢扔飞盘。”
她哪还记得狗的事!早就把它抛在脑后不知道多远了。
这个时候是肯定不能说真话的,谢拾青点着头说:“我记着呢,只是松茸今天好像不太开心,我出来的时候,它也无精打采的。”
钟宁惆怅地抿了下唇。
她很喜欢猫猫狗狗,更不要提松茸是个聪明又贴心的小狗,若要问从谢家搬出来,她最舍不得什么,必然是松茸无疑。
可它是谢拾青买的,是她的狗,钟宁不能带走。
“你多陪陪它就好了。”钟宁说。
她的语气比闷闷不乐的松茸还要无精打采。
谢拾青捕捉到了这种变化,当即就有一个想法从她的心里浮出来。
“我也很想它,你现在不在家里,我要是不经常看顾着,它肯定要很孤单。”谢拾青幽幽地叹气,“我记得训犬师说边牧是一种很敏感的狗狗呢,需要主人多陪的。”
“现在也很晚了,不然我先回去吧,也不知道松茸有没有乖乖吃晚饭。”
钟宁一句挽留的话都没说,态度是相当积极地送她出了门,看着保镖把车开走,还要殷殷切切地叮嘱她:“给我发几张松茸的照片。”
谢拾青满口答应着,笑容在车开走后立刻就垮了。
她竟然都还不如一条狗!
心里愤愤的她拨通管家的电话,“给我买下钟宁旁边的楼层。”
山不来就我,我可以就山啊。
比起和钟宁分开,新居所的不方便根本排不上号。
等人走后,钟宁就把行李箱拖出来,把里面装的东西都拿出来收拾好了。
不过很多衣服叠起来放就压出褶了,最好买个挂烫机熨一熨,明天怎么说都得去商城逛一圈。
房子是有请钟点工定时打扫的,倒省去了清洁的功夫,不然钟宁真得直接累趴下。
第二天课程一结束,她就直奔商场,开始选购自己要的东西,大多是一些小物件,比如室内香薰,吹风机这些,不是非要用,但有了会更好的东西。
这些小物件,自己能带,她就装上带走了,大一些的电器类就让店家送货上门。
超市也是必须要逛的,她的冰箱空空如也,急需要零食和水果来填满它。
钟宁耗费了一整个下午的时光,踩着夕阳的余晖回到小区,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上电梯时,猝不及防看见个熟人。
谢拾青,还带着松茸一起!
小小的边牧正到了抽条的时候,每天多多地吃肉,也不能长胖多少,变得尖嘴猴腮起来,细长的一条。
小狗不觉得自己有尴尬期,长丑的时候,它的心里只有主人,见到钟宁,嘤嘤叫着就冲了过来,围着她打转,还汪汪地叫,很是激动。
钟宁放下手里的袋子,伸手要摸,松茸狗头一偏,依旧冲着她叫。
成,这是发脾气,生气呢。
“宁宁,这么巧,我正要下楼去遛狗呢。”谢拾青坐在轮椅上,身后跟着一个保镖,还是熟悉的那位。
钟宁瞠目结舌:“你遛狗从谢家遛到这儿来?!”
谢拾青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宁宁,我现在在你楼上住了,今天刚搬过来。”
钟宁目瞪口呆,忽然有种这人说了外星语的错觉,只得鹦鹉学舌似的把人的话重复一遍,意图让大脑吸收尽里面的内容,“你说你搬过来了,住我楼上……”
谢拾青的唇边泛起一点欢喜的弧度,她的话也如花蜜一般甜蜜,“对呀,我们以后就是邻居了。”
这个世界真是梦幻啊……
钟宁正呆滞的时候,谢拾青又说:“我知道宁宁平时很忙,白天都没什么空闲,又要忙学业,又要学着处理公司的事务,那晚上的时候,晚饭以后,我能不能来邀请你一起遛狗呢?”
“松茸是我们共同的宝贝,何况你也看出来了,它喜欢你要比喜欢我多多了,你不在家里的时候,它又是发脾气,又是呜呜叫唤,我可受不住了。”
她用央求的口吻说:“你要是不忙,就多陪陪它吧,松茸真的很想你。”
这话要是说谢拾青自己的,钟宁尽管会有点心软,可她松口软化的概率实在不高,可主人公成了松茸,钟宁的防线就立刻溃败了。
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她立马就答应下来,“好啊好啊。”
“你等我一下,我先回去把东西送上去,马上就下来。”
谢拾青深谙打蛇随棍上的精髓,红唇弯弯,“那我们就陪你一起上楼吧,反正也不差这一会儿。”
“松茸好不容易看到你,现在可拉不开它。”
变戏法似的,她从包里掏出一块零食饼干,心形的,差不多有半个掌心大,“宁宁,你要不要给它喂点吃的,或许它就消气了呢?”
钟宁朝她投过感激的一眼,接了饼干,正好电梯开了,她只好先把饼干放兜里,拎着买的东西出来。
这是一梯一户的布局,所以她出来以后没着急开门,把东西放下后,先从兜里再把饼干拿了出来,撕掉包装袋,蹲下身,冲着松茸咧嘴笑。
“松茸宝贝,过来吃饼干呀,来呀来呀。”
松茸斜了她一眼,站在原地无动于衷。
钟宁只好蹲着蹭过去,把饼干递到小狗嘴边,它闻了闻,才纡尊降贵地吃了,刚吃完就被她一把抱住,啵啵啵亲了好几下,松茸这才咧开小狗嘴笑了。
“好宝贝!好宝贝!”钟宁抱着小狗头一顿乱亲,嘿嘿傻乐。
谢拾青唇角噙笑,她虽然看不到,可只靠听的大概也能猜出来发生了什么。心里又是嫉妒又是泛酸,甚至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
要是钟宁和松茸一样好哄就好了。
可惜,这只能想想。
时下人常说,先爱上的人是输家,可谢拾青却认为,不分先后,爱得更深的那位才是。
瞧她从前对爱情的态度,是何等超然与傲慢,对这种情感嗤之以鼻,觉得深陷爱情里的人,都是疯子,是傻子。
现在,她就做了这疯子、傻子,还甘之如饴,心甘情愿,谁要是嘲笑她,她不仅不在意,还要反过来去讥笑那人,因为她不懂爱情的美好之处,是个见识浅薄粗陋的井底之蛙。
就像此刻,钟宁对着松茸尽情亲近,夹着嗓子说那些动听的好话,谢拾青心里虽然又酸又妒,却仍是忍不住沁出一点蜜意甜丝,因为她们还是在交流着的,总比那些痴恋却只能远远观望,连一句话也说不上的人强多了。
她的精神胜利法不能说给别人听,恐怕也没谁乐意听。
不过谢拾青自己给自己催眠洗脑的效果还是很显著的,起码她心情舒畅了不少,也就更有精力去研究怎么追回钟宁了。
只要按照计划走,不出意外,成功率还是非常高的。
钟宁把东西搬进屋里,保镖也搭了把手,冰箱很快就被装得满满当当,看着有生活气息多了。
“走吧,出发!”
松茸的牵引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自动跑到了她手里,小区人不多,绳子也放得长了一些。
松茸每天的运动量很大,去做那些敏捷赛的障碍练习,是完全够它发泄精力的,所以现在的散步就是真的散步,是人宠互动的一种。
它欢快地绕着钟宁小跑,尾巴止不住地摇摆,显出十分的好心情来。
而钟宁的注意力,也全然都放在了它的身上,一人一狗,谁都没搭理轮椅上的那位。
谢拾青一边嫉妒,一边心酸,一边欢喜,还不忘控制表情,让笑容挂在脸上。
与此同时,她还要让自己的大脑疯狂地转动起来,一边收集着风中传来的属于钟宁的笑声,一边疯狂地思考着接下来谢氏的走向和对付钟氏和乐家的计策。
前者是她控制不住,自动自觉去追寻的,后者是她为了平衡,以惊人的自控力,强迫自己分出心神去思索的。不然,若是让心思只沉浸在对钟宁的渴盼上,恐怕要不了多久,她就要变成一个失去理智的人,不分时间地点,不管青红皂白,只知道扒着人不放。
这对追回钟宁毫无帮助,只会让她看起来像个发疯的精神病。
在外面陪着松茸玩了一个小时,或者说,松茸陪钟宁玩了一个小时,在夜幕彻底降临后,她们就回家了,两人在电梯里告别,一个出去,一个还要再上一层。
一连一周,钟宁都过着非常简单且规律的生活。
上学,去钟氏公司,和谢拾青用晚餐,然后两人一起下楼遛狗,再回来各自分开回家。
她们聊天的话题,也算是变得普通起来。谢拾青开始和她说自己都做了什么,就像是情侣间那种日常报备,不管干什么,发生了什么大事小事,都要发出来。
要不然,就是公司的一些事情,谢氏是娱乐公司,在这里是最不缺八卦和真相的。
谢拾青会和她聊一些影视剧和演员们的故事,当然也不全是那种勾心斗角的八卦,不为人知的内幕,大多数都是很正向的内容。
比如某影后为了深入了解角色,连吃了三天路边摊,最后把摊主家新出生的小猫抱走两只。
再比如某演员特别怕马,可为了影片效果还是坚持亲自骑马,每次下来都要嚎啕大哭一会儿。
这其中,又穿插着一些和两人有关的内容,比如她喜欢什么类型的影片,又问钟宁喜欢哪种。接下来又有首映礼,要不要一起去看?
这样一来二去地聊,是钟宁非常熟悉且喜欢的节奏,所以这天晚上在遛狗的时候,她也不吝于表现自己对谢拾青转变的喜欢,对她们两个如今关系的肯定,在长椅上坐着的时候,她主动去牵了对方的手,指腹抚过手背上泛青的针眼,问道:“你的腿大概多久能恢复好?现在还是每天都要打针吗?”
谢拾青的皮肤白的像雪捏成的,一点不同的颜色在上面都会十分刺眼,更何况是这些青青紫紫呢。
她早就看到了,只是一直都没问,有家庭医生精心照顾,伤势肯定是会痊愈的。
除了绝症以外,大多数病痛都会治愈,旁人却还是要询问,这是在传递自己的关心和在意。
世上生病的人多了去了,怎么不见咳嗽的时候,所有见到的路人都冲上来嘘寒问暖?还不是因为大家都是陌生人。
谢拾青一听到她问话,眼眶立刻就湿润起来了,她强忍着把激动的泪意逼了回去,不过说话的声调还是有点高,“再养一个多月就差不多了,可以下地正常走路。”
“已经不用打针了,只是还是要吃药。”
她说着,手指收紧,抓着钟宁的手不放,后者也没抽出来,就让她那么握着。
松茸在前方的空地上独自顶气球玩,蹦得可高。
“我有一个问题。”
钟宁将风吹乱的头发顺到一边,她的头发已经长长许多了,在肩膀上垂着,却也没有去剪。
风声将她的话模糊成温柔的曲调,“你做出这些改变,是真的发自内心,想要去做的吗?是你确定喜欢的吗?而不是为了挽留我,故意违背了自己的本性,压抑自己的真实想法。”
“当然是真心的啊,宁宁,我爱你啊!”谢拾青浑身战栗起来,差点尖叫出声,以为自己漏了馅,或者哪句话说的不对,被人发现了端倪。
冷汗瞬间就出了一后背,心脏跳得比沸腾的水花还要滚烫,好在千钧一发之际,她稳住了自己。
没问题的,她这一周是真正地安分守己,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经过深思熟虑,反复斟酌,每天都有复盘,没有出任何问题。
既然不是兴师问罪,那难道……是和好的讯号?
狂喜在下一秒推走了恐慌,降临在她的身上,谢拾青几乎要捂着胸口,以免激烈跳动的心脏撞断肋骨从胸膛里蹦出来。
越到关键时刻,就越要冷静。
她狠狠咬了舌尖一下,尽力调动着自己的理智,让从舌尖滚落的每一个字,都是反复咀嚼过的。
“我是一个有缺陷的人,不管是性格上,还是过往的人生经历上,我偏激偏执,许多观念也是完全错误的。可在认识你之前,我并没有认识到这一点,以至于自己用了错误的行为去对待你。”
“宁宁,是你教会了我如何去爱,如何去接受生活中的善意和温暖,是你让我懂得信任,知道拥抱温暖是什么滋味。”
滚烫的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滑落,落到两人交握的手背上,她哽咽着,“这段时间,我就像是获得了新生,重新活过,第一次知道生活中究竟蕴藏着多少快乐,曾经的我又忽视了多少美好的事物。”
“宁宁,谢谢你,谢谢你愿意给我这次机会,谢谢你愿意拯救我的人生。如果没有你,可能我总有一日会被自己逼疯,一个心中只有黑暗的人,是绝对活不了太久的。”
“我爱你,而我做这些,完全是出自内心。”她偏过头,用手背拭掉自己的泪珠,语气中带着释然,“现在的我已然知道了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多么严重,就算……就算到最后,我们仍旧不能复合,也没关系,真的。”
“我能理解,我想要你获得真正的快乐,爱的本质就是奉献,我已经彻底明悟了。”
一个偏执的人能为了达成目的,做出怎样的行动呢?而这个为爱偏执的人,恰好还有了最灵巧的舌头,能让从她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发自肺腑的真心剖白。
钟宁深深凝望着她的眼眸,看着她湿润微红的眼眶,许久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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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也有一章加更,耶耶!
第46章
微凉的秋风卷着银杏叶子打着旋儿从空中飘过,未到时节,银杏叶片中心的位置尚且透着青色,越往边缘,越往姜黄过渡晕染。
叶片飘扬,缓缓落到了谢拾青的发间。
她真有一个漂亮的名字,也有一张漂亮的面孔,上天给了她超出常人的优待,叫她一出生就近乎站在了世界的顶点,但命运又是公平的,它给了谢拾青一个惨烈的生活,给了她一颗破碎扭曲的心。
她真的明白了吗?真的悔过了吗?
钟宁专注地凝望着她的面庞,看着她的泪珠在日光下如同冰晶般闪烁,没有神采的黑洞洞的瞳仁儿里映不出什么情绪,可她的神情是释然的,是歉疚的,也是明悟后带着解脱的。
好像在说——都可以,不论你给出什么答案,我都可以接受。
她愿意接受命运的审判,心爱之人的审判,并为此谦卑地低下了头。
钟宁不能确定,也不能轻易下了决定。
不是谢拾青的表现不够好,而是她要为自己今后的人生负责。
她经不起再来一次的波折。盲目地交付了信任后受到背叛,和深思熟虑反复斟酌后被背叛,二者的痛苦程度是完全无法比拟的。
后者无疑要更深更重,足以让一个人从此一蹶不振,摔死在窒息的深渊里。
更何况,相信一个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这又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多大的宽容?
她现在的谨慎,纵然会让谢拾青感到失落不安,可一旦她再度错付,后果一定比现在要惨烈得多。
想到以后可能会经受的痛不欲生,钟宁必须要小心再小心,慎重再慎重。
她宁愿拉长了时间,慢慢地观察考虑,毕竟时间是检验一切的真理,也不愿草草应下,重新踏入未知的漩涡。
如果拖得太久,谢拾青变了,她也接受。
“我现在还不能给你任何答复。”钟宁说,“就让我再缓一段时间吧,在爱情里受的心伤,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治愈的。”
“你的改变我都有看在眼里,只是,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谢拾青失落地耷下眼睛,过了好一阵,她才重新抬眸,轻轻扯了下唇角“没关系。”她理解地说,“没关系的,不管多久我都会等,我对你的感情不会因为这点挫折而消失,时间的推移只会让它越来越深。”
“真正的爱不怕波折,宁宁,我会等你的。”
“谢谢你,拾青。”钟宁说。
对方的回答,无疑让她的心放松了一些,那层警惕的隔膜也薄了一层。
尽管开头和中间混乱奇怪,可没准结局是尽善尽美的呢。钟宁乐观地想,毕竟,爱的魔力就是这样无穷无尽的。
何况,她真的没发现谢拾青有任何不妥的地方,只是因着对自己的爱和负责,才要再多拖延一段时间,彻底验证一番。
松茸顶了半天的气球,却没有听到夸奖和喝彩的声音,就把气球叼着跑了回来,不满地嘤嘤叫。
钟宁拿它是没有任何办法的,她的所有底线都在小狗面前消失了。松茸一来撒娇,她立刻就抛弃了谢拾青,弯着腰去搓毛茸茸的小狗头,从椅子上站起来,去丢飞盘陪它玩了。
嘴里还要用夹子音说:“哎呀,我们宝贝不想玩气球了是不是,来,妈妈陪你玩飞盘好不好呀?”
谢拾青一只手背在身后,用力扣着椅背,扣得骨节都泛白了。
嫉妒!
妒忌的流毒在她的心里流淌,腐蚀着每一条血管,将五脏六腑都侵蚀得破碎不堪。
纵然是她主动带着狗过来,想要借钟宁对松茸的喜爱,去合理地拉近两个人的关系,创造这样温馨和谐的氛围,可每次,每一次看到钟宁软着声音呵护小狗,关心它、在意它,甚至把自己丢到一旁。
谢拾青总是控制不住嫉妒的情绪一股股冒出。
独占欲和控制欲在她的性格里不分先后,几乎是并列第一,在以前,她还可以操着一口甜蜜的嗓音,将那些话化作甜软的撒娇,甜得人昏头转向,稀里糊涂就答应了。
可如今的她压根不敢去指使钟宁去做什么,或是不做什么,她已经没有这个资本了。
只能在暗地里偷偷摸摸地喝醋,喝得浑身直冒酸味儿,还得躲着人,不叫正主发现。
不就是一只狗,有什么好的!谢拾青忿忿地掐着轮椅上的坐垫,臭狗!
还嘤嘤叫,臭不要脸,撒什么娇,臭不要脸!
只是一只狗而已,怎么敢和我争!
钟宁惊讶的呼声传来,“哇塞!松茸宝贝太厉害了吧!可以跳那么高接住,天呐!好棒好棒!”
不就是接个飞盘,有什么了不起,不知道的还以为会开飞机呢……谢拾青暗戳戳地磨牙,换她也可以。
噢,不对,她不可以,她是个瞎子,看不到飞盘,更遑论去跳起来接。
更生气了!
钟宁清亮的笑声和狗雀跃的叫声被风尽职尽责地送过来,生怕谢拾青少听漏听了一句。
直听得她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偏偏钟宁走过来喝水的时候,她还要抬出笑脸来,问她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想不想吃点冰的,还要跟着夸臭狗几句。
到了回家的时候,钟宁依依不舍地和松茸道别,又是揉耳朵,又是搓狗头,还抱了好一会儿,走出电梯的时候也顺带和谢拾青说了句再见。
谢拾青挤出一副不舍的表情来,“宁宁早点休息哦。”
电梯门一关,她这点好脸色当场就收起来了。
神奇的是松茸也不怎么搭理她,它自己叼着自己的牵引绳,不用人叫,电梯门开了就出去,房门一开就进去,自己甩着尾巴去喝水,喝完回自己的房间去趴着,都没说和谢拾青互动一下。
假如狗一生只认一个主人这个说法确有其事,那钟宁肯定是它认定的人,谢拾青充其量是个室友。
连朋友都算不上。
而谢拾青呢,她最多最多就是摆出一张臭脸来给松茸看,是决计不敢克扣它的伙食,对它不好的,甚至还要加倍地提升它的待遇,就怕松茸去和钟宁告状,怕钟宁哪天心血来潮,想来家里看看,那她就死定了。
她生着闷气,咕咚咕咚咽下一大把苦药,悲哀地发现,自己好像成了这个家地位最低的人,连狗都踩在她头上。
偏生这境况是她一手造就的,她还得为此感恩戴德才行。
……
周末的时间,钟宁也没有睡懒觉,而是六点多就爬了起来,收拾好自己,就要去钟氏大楼。
除却谢拾青耽误那两天,剩下的每一天,钟宁都会准时去钟氏报道。
而直播的工作她也没放下,这两个一个是热爱,一个是责任。
虽然她是发了誓,也确确实实打算担起这幅担子来,可这不代表就要放弃了自己的爱好。
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无疑是谢拾青,因为她清楚地知道,钟宁是个可以被短暂影响,但绝不会彻底改变的人。
而她今天要去公司,是要去参加团建。
做过市场、干过销售的人都清楚,在这个岗位上工作的人,是没有假期的,或者说,她们的假期正与绝大多数的人相反。
在法定的假日,人人都可以休息,却是她们要上班赚钱的时候。
七天的长假过去,各大商场的营业额都到了一个高峰,开始回落,人们的消费欲也短暂满足了。
钟氏不会在假期方面苛责人,这七天就被挪到了月末,并且是在非假期的一个工作日里,邀请各大员工去旅游团建,因工作性质不方便去的,也有其它的补贴。
这种全公司大多数人都会去的团建,钟宁是一定要去的,因为各大管理层也在此列,钟家主也会去露个面,她很乐意在外人面前展现自己平易近人的一面。
钟宁早早就到了公司,大巴是早就被包好的,好几辆车就停在外面的小广场上,每位员工还可以带一位亲朋好友一同出去游玩。
不要求穿工服,大家随意。
钟璘是个从底层打拼上来的人,也愿意去了解现在的职场员工的需求,她本身也不耐烦搞那些形式主义。
既然是福利,特意耽误一天出来,就得让人玩得尽兴,而不是弄一些没有用的,大太阳底下站着训话,恩没施成,反倒适得其反,弄得人人满腹怨言。
那还不如不团建呢。
因此到了集合的时间,趁着天色尚早,气温凉快的时候,钟家主拿着话筒,非常快速地说了几句话。
说了两句表彰的话,然后就直奔主题,说此次游玩的目的地是在鹿鸣山,下午七点发车回来,去的时候坐哪辆车,回来就坐哪辆,车辆的具体人员分配都在群里发过通知了,中午十一点要在山顶的摘星楼聚餐,别玩得太尽兴忘记时间。
说到这儿的时候,她还笑眯眯地开了个玩笑:“这菜单都是我亲自选的,只挑贵的不挑对的,不来吃不是白花钱了?”
员工们都很给面子地小声笑了一会儿。
钟璘又说:“好了,话说太多惹人烦,我再最后强调一下,记得戴好手牌,门票都提前买好了,来回缆车和草上漂流以及坐船都是不花钱的,我都花过一遍了,你们可别再掏一次自己的钱包。”
“赚点钱不容易,别花冤枉钱啊。”
话说完,她就把话筒递给身旁的人。
大家也都四散开,去上自己的那辆车。
说是游玩,就是真的福利,真的玩,这些钱对钟璘来说都是小钱,但对员工来讲,那就是收买人心的好手段了。新来的人不明就里,从未见过这么简单快速还接地气的老板演讲。
就被老员工拉着科普,咱们钟氏就是这么好!
上了车还发扇子湿巾纸巾和遮阳帽,遮阳帽就印着钟氏的logo,不过位置很刁钻,在帽檐下面,绣着一个小小圆圆的福字。
就是单带出去也完全可以。
钟宁跟着一起上车,反倒是钟梓暖没来,她要去主持学生会的事情,得晚一点到,钟宁就没这么多牵绊了。
钟璘虽然给自己打着平易近人的标签,但到底也没跟着上了大巴车,还是坐上了自己的私家轿车。用她的话说就是没有必要,说几句话就足够了,装太过就假了。
车里自然能再多加一个钟宁,她最近的表现也算是可圈可点,华助理都有一一和她汇报。
没上去就指指点点,插手公司事务,而是认真看,虚心学,让人大为改观。
钟宁跟着坐上车,司机很快启动车子,头一个驶出了公司。后面跟着一串,也有自己开车而不是坐大巴的。
在车上,钟璘打开小冰箱,喝了几口水,“你知道公司为什么要团建吗?”
钟宁是个没上过班的,她家里人也都是搞个体经营,朋友倒是有社畜,不过提起公司和老板,都是一通痛骂,全是吐槽,基本没什么好话。
尤其是团建,小部门团完大部门团,大部门团完公司团,还净挑周末。
平时勾心斗角和宫斗似的也就算了,周末也不肯放过她,又搞起酒桌文化,给她烦得恨不得创死所有人。
钟宁一回想起这事儿,眼神中就带出了一点难以言说的复杂,毕竟她现在是主办团建那一方,是被骂的那部分人。
“是为了公司凝聚力?员工和谐?”
钟璘就笑了一下。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尾的细纹就明显起来,或许是因为她常笑,那纹路也是弯弯的,给人一种很好说话的和善感。
“表面说法是这样,实际却有差别。你既然想要接手钟家,就要学会站在上位者的角度去纵览全局,员工是什么?是一个个独立的人。”
“我常把公司比作古时的王朝,而我,坐的是皇帝的位置,各大管理层是官员,最基层的那些,就是平民百姓了。”
她淡淡道:“百姓们的要求少,幸福度也高,只要把该给的给了,她们就会高高兴兴地工作,心满意足。管理层更聪明也更有能力,要的就多,想法也多。我这个皇帝绝大多数都是自由的,但为了公司延续,也有迫不得已的时候,我必须要保证自己的决策都是正确的。”
“毕竟这只是一个比喻,我也不能真的看谁不对,就砍了她的头,而这些员工们,同样有离开我这里,去别人那儿打工的自由。”
“这时候,凝聚力的说法就冒出来了,只要是个公司,没有不强调公司凝聚力的,它本质上是什么呢,是在争夺劳动力。”
钟宁意识到这是钟家主在给自己传授心得,立刻摆出了十二分专注认真的态度来听,连手机震动了几下都忽略了。
钟家主哼笑一声:“既然是要争抢劳动力,就得拿出真东西来,而不是只靠嘴上说说,画大饼,总有些小老板呢,把手底下的员工想的太蠢,以为自己说两句畅想未来的话,就能圈住手底下的人了。”
“员工赚的钱,大半都进了老板的腰包,她们什么都得不到,只能得到虚无缥缈的承诺和梦想,可人家也是要吃饭的。”
“这种人就是蠢人,做的也是蠢事。她觉得劳动力多,这批走了,总有下一批,殊不知像她这样没有向心力的,永远也赚不到大钱。”
钟家主看着她的眼睛,不紧不慢道:“你要记住,像我们这样的人,不要在意那些鸡毛蒜皮的小钱,既然钱花了,就要花得值,花到点子上。”
“你再来说说这次团建。”
钟宁的眼眸里滑过思索,她垂眸沉吟片刻,缓缓说道:“让员工有归属感的最好方法,是让她们得到真正的好处。团建是其中的一种方法,所以它选在工作日,而不是占用周末的休息时间,包括来回出行以及午餐和游玩的项目,都由公司买单,就是为了让这次的福利活动,真正变成一种奖励,而不是她们的负担。”
“支出虽然增加了,但是留下这些人才,让她们长长久久地为公司服务,会创造更多价值,而且还会真正地爱上钟氏,不是只是嘴上说说,搞表面功夫。”
当面考教最能判断一个人的成分,钟璘并没说什么很难理解的东西,甚至是掰碎了去说的,她要看的是钟宁的总结和理解能力。
而她,的确也交了一份不错的答卷。
没想到她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本以为这个女儿已经废了,烂泥扶不上墙,没想到竟然忽然开了窍,变得靠谱稳重多了。
她略一颔首,又问道:“你最近跟着华助理,都学到什么了?和我说说。”
在钟宁认真回答问题的时候,钟璘看着她宁静的神态,不知不觉就想起了这人从前歇斯底里的时候。
女儿和情人不一样,情人是玩物,是可以拿在手心赏玩的物件,或者放在家里增添颜色的花瓶,唯一的用途就是提供一些情绪和身体上的价值,是可以随时更换的。
女儿是拥有自身血脉的人,是生命的延续,是家族的未来的保障者,曾经,钟璘是有想过要好好培养钟宁,让她以后接过钟家的。
倒不是说她多爱原配前妻,会有这种想法,完全是出自自信,觉得自己就有这样的好运气,可以一次就能得到天选继承人。
她的原配妻子也出自一个不大不小的家族,在从前,钟家的势力是略有不足的。
她自然是想要获得来自妻族的助力。
钟梓暖的出生,是一个意外,她也从未有过让小三耀武扬威的打算。钟璘是个没什么感情的人,她可不会为爱情冲昏了头脑,就只是觉得小情人知情识趣的,很好用罢了。
只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原配妻子实在太脆弱,竟然承受不住打击死掉了,那时候钟家已经远超从前,再不用考虑妻子那边的压力,她就索性把情人接回了家。
却没想到,钟宁竟然也随了她的妈妈,在情感上太过软弱——竟然是真的在妄想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
钟璘感到非常失望。
随着钟梓暖逐渐展露出自己的野心,屡屡设计陷害钟宁,钟宁就真的蠢到次次都被陷害成功,她甚至怀疑起自己的基因来,差点私下里去做了亲子鉴定。
就已经到了怀疑其钟宁不是她的血脉这么夸张的地步。
实在是太蠢。
一个女儿接不了担子,而钟梓暖呢,她又始终不太满意。搞一些小伎俩是挺聪明的,可大事上却没有足够的脑子,交给她的差事也是办得马马虎虎,总是不能干脆利落地做好。
钟璘有时候真的觉得很烦,她自诩是一个聪明人,教孩子也很宽容很上心了,怎么一个两个,都没有遗传到她的脑袋。
怎么也没想到,就在她想要彻底放弃的时候,钟宁竟然给了她一个惊喜。
只不过,光有平正沉稳的态度可不够,当钟氏的掌权人,不需要用那些阴谋诡计,但是必须得有辨认的眼力,有按下魍魉宵小的能力。
看看以后表现吧。
钟宁把自己学习到的东西都说了,又趁这个机会,去问自己不懂的地方。
钟璘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教授,三言两语就为她答疑解惑。
等到了鹿鸣山,要下车的时候,她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
获得新的知识,解决困惑的过程,是非常让人有满足感的。
她刚下车,抬眸没走几步,却看到了一个本不应该在这里的人。
谢拾青,怎么又是你啊!
钟宁简直哭笑不得,就好像什么固定地点刷出来的npc一样,她去的地方,到处都是谢拾青。
不过也不能怪她,毕竟是自己心软,在人家问的时候,就把要去的地方说了出来。
钟璘自然也看见了,走过去语气关心地问:“拾青,你的伤怎么样了?”
谢拾青一听是她的声音,心里只有多多的不耐烦,想要赶紧把她打发走,不让她打扰自己和钟宁的二人世界,便说道:“再休息几周就差不多了,公司团建,钟姨想必还有很多事要忙吧,不用招呼我,我是来找小宁的。”
钟璘就哈哈笑了几声,从善如流地把空间让给了她们两人。
钟宁:“你又来?”
谢拾青眉毛一耷,眉头就蹙起来,她这副神情真跟松茸一模一样,“我问过了,今天团建不用工作的,只是出来玩。”
“宁宁,我不会打扰你忙正事的。”
钟宁一手手背叉着腰,一只手松松虚握着,指关节抵着眉心,好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啊……”
谢拾青露出乖巧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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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拾青:吃所有人的醋,狗也不例外!
第47章
谢拾青头上和胳膊上的纱布已经摘下来了,伤口有结痂,倒是还没掉,所以她最近新剪了头发,是有刘海儿的,衣服也穿了长袖,把胳膊遮住。
风吹过的时候,黑发白裙一起扬起,像一朵清纯羸弱的百合花,随着风飘飘晃晃。
外貌优势真的是人与生俱来的一项伟大天赋,可以称作是有形的武器。
单用眼睛去看她,谁能想到这个瞧着娇弱纯净的人,到底有着多冷漠多偏执的心,她昳丽脆弱的外表下,又藏着多少流毒的妒忌心思和高高在上的傲慢。
钟宁一直不觉得自己是外貌协会的人,她自己就有一张优越的脸,只是见过谢拾青以后,却也承认了,有些人,就是可以靠脸来摆平一切。
起码对着这张脸,就是再大的火气,也要先减去三分。
她无可奈何地叹气,“你不在家,松茸怎么办?”
谢拾青头一次觉得,笑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她非常勉强地提着嘴角,“它被管家带回家去训练了。”
钟宁这才问起她,“你什么时候到的?”
我就一定要排在那条狗后面!
谢拾青暗自磨牙,陪着笑脸说:“我也才到不久,也就十几分钟。”
“宁宁要不要喝饮料?我买了芒果冰沙,本来发消息问你想要什么的,可是你没有回,我记得你爱吃芒果,最后就挑了这个。”
“全糖的,你尝尝还可以吗?”
身后的保镖伸手递出一个袋子。
钟宁就接过打开一看,圆柱形的塑料杯里铺满了米黄色的冰凉冰沙,旁边还有一根吸管。再掏出手机,果然有几条消息。只是她上车之前就调了震动模式,路上又一直在和钟家主说话,没有注意。
算了,左右今天也是真的休闲。
就看在芒果冰沙的份上,原谅她的自作主张好了。
“你简直像个粘豆包一样。”钟宁笑着抱怨,“哎哟,就非要粘着我吗?”
虽然是抱怨的话,谢拾青却没听出来里面有多少真的埋怨,更多的是哭笑不得,她立刻打蛇随棍上,勾勾缠缠去牵人的衣摆,软着嗓子说:“我离不开你嘛,宁宁,我好爱你啊。”
“好了好了,大庭广众的。”钟宁赶紧制止了她,边插吸管边偷瞄,见没人注意后小小瞪了谢拾青一眼,“你收敛一点。”
倒不是她脸皮薄,不好意思在人前听情话,关键是谢拾青说起来真的是不管不顾,她是完全不顾及场合的和分寸的。
要是不拦着,可就不是简简单单一句我爱你就能了事的,非要说出一堆长篇大论来,说着说着,还容易情绪激动,声泪俱下的。
钟宁听过一次,第一次觉得社死是什么概念,再就不敢让她说了。
再厚的脸皮,也不抗谢拾青祸害。
她有时候真的是忍不住去想,难道是因为这人看不到别人异样的目光,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吗?
不过这个念头不需要求证,就被她自己推翻了,正是因为目盲,谢拾青对她人视线的敏锐程度,比视力完好的人还要上一层台阶。
她完全感受得到,只是根本不在乎罢了。
想想也是,从车祸到现在这么多年,就算面皮再薄的人,也要变得比城墙还厚,不然怎么应对那些目光呢。
她脚上固定的石膏已经拆了,只是医生叮嘱还是少运动,所以仍旧坐着轮椅。不过在谢拾青心里,遵循医嘱是完全不在她考虑范围内的,坚持坐轮椅只有一个目的。
钟宁将喝了两口的冰沙挂到轮椅椅背上,自动自觉地代替了保镖的位置,推着它慢慢悠悠地走。保镖落后几步,不远不近地坠在她们身后。
——就像这样!
多么完美的二人世界!
这种可怜的残疾模样被人看了就看了吧,只要能和钟宁多多接触,她的脸皮完全是可以抛弃的东西。
那些什么不好出门,完全都是装的而已,只是为了获取钟宁的怜爱。
她的确自尊心很强,但为了达成目的,它是能够让步的。
鹿鸣山是风城的一个著名景点了,是外地游客一定要来打卡的地方,并不是网红景点,而是全国都排的上号的5a景区,本地人自然也是从小光顾。
但鹿鸣山占地面积实在太大,虽然说大家都或多或少去过很多次,却真没有几个人能站出来说自己把所有地方全都逛遍了。
而且这里一年四季都有不同景色,常看常新。
耳边听着风声飒飒,晴好的日光被树荫遮蔽,伴随林间吹拂过的凉爽秋风,让人只觉得心旷神怡,丝毫不感燥热。
谢拾青轻柔的声音于摇晃的树影间响起:“说起来,宁宁知道这里为什么叫鹿鸣山吗?”
钟宁倒是真的不清楚,“怎么说呢?”
今天的聊天氛围真的很不错,谢拾青心中狂喜,为自己又一次做出了正确的决定而沾沾自喜。
但面上倒是仍旧保持着矜持的样子,就像一个真正出来游玩放松的旅人游客,放缓了声音娓娓说道:“史料记载说,周王幼年时曾遭遇追杀,躲入山林之中,遇到一只白鹿,白鹿头生五彩鹿角,口吐人言,询问她为何于山间走失,周王回答歹人所害。”
“白鹿就带她躲入深谷当中,照料了她半个月,又传授了她各种知识,周王便拜它为师。”
“后来她回到周国,继承大统,吞并周边部落王朝,建立了当时最大的政权,还终止了人祭,但周王临终前,却并未叫人修建陵墓,而是又重新返回了鹿鸣山,后人记载,就说他已然跟随白鹿位列仙班,成了人皇。”
“山上还建有周王庙,据说很灵的,求什么都行,说是祖宗庇佑。宁宁,我们一会儿要不要去拜一拜?”
虽然说是史料记载,但太过久远,总带了一点神话色彩,钟宁只当听了个故事,转眸笑道:“好啊,拾青有什么想求的吗?”
当然是和你一辈子在一起!
我还能有什么别的愿望!老天啊,我还能有什么别的奢求!
谢拾青神色怅然,咬着唇幽幽叹道:“我以前从来没有拜过,觉得人定胜天,想要什么,就得自己争取,不要去求虚无缥缈的运气。”
“现在想想,当时的我什么都不缺,自然也就没什么想求的,如今缺的太多,又是一些求也求不到的。”
她重重叹了口气,“你忽然问我,我一时间也想不出来有什么想求的。”
话说完,或许是觉得自己的愁苦太多,她转而提起唇角,“宁宁有什么想许的愿望吗?”
钟宁沉默了一下。
是有的。
她想回家。
不过这个愿望恐怕也实现不了吧,顺利获得继承人的位置?这一点倒不用许愿,她相信自己可以,也相信她的好运能让她达成目标。
钟宁想了想说:“希望你的眼睛可以有治愈的机会。”
谢拾青怔住了。
这是完全不在她想到的范围内的回答,她的怔愣也是实打实的。
嘴唇嗫嚅着,她不期然地发现自己能言善辩的舌头短暂失去了发声的能力,“你……为什么?”
“我自己也没什么要的呀,毕竟我的运气一直很好。”钟宁说着,推着轮椅一步步往前走,轮胎压过石板的地面,发出细碎的碾压声。
“如果你的眼睛可以痊愈,你一定会比现在快乐得多。”
她轻笑着说:“你可以想想再许一个别的愿望了。”
没有别的愿望。谢拾青的耳膜捕捉着那声轻笑,它在混合在风声、鸟鸣声、脚步声、路人的谈话声中,背景音丰富而嘈杂,可笑声却清晰地仿佛贴在耳边的低语。
不会再有别的愿望了。
如果她前半生的磨难,是为了积攒所有的运气,只为了迎来一个命运对她的补偿和惊喜,那她已经等到了。
不是柔和的月光,而是足够璀璨耀眼的太阳。
属于她的太阳,正降临到她的身旁。
“那我要好好想一想。”谢拾青说,话语是从齿缝间轻轻流出的,“不能浪费了这个愿望。”
钟宁就笑着说了声好。
鹿鸣山的面积极大,甚至包括一段瀑布,一汪翠湖,一处深谷,并没有多少人工雕琢的景色,只靠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这个地方台阶很多,但旁边也有平缓的坡道,其实钟宁也没有推太久的轮椅,它是电动的,可以自己开,后面甚至还有踏板能踩上去,像是另一种平衡车。
速度不快,景区人多,本身也不能开太快。不过谢拾青看不到路,方向得需要钟宁自己把控。
越往深处去,人就越少了。
风是绿色的河流,搅动着树海,古朴的钟声从山顶荡下,仿佛无形的波纹一圈圈扩散开来,泛黄的树叶扑簌簌落下,与青绿色交织,像是漫天飞舞的蝴蝶。
这样的景色倘若没用双眼见到,那该是多么遗憾的一件事啊。
钟宁想着,看向谢拾青的目光,便或多或少带了些许怜悯和惋惜。
“宁宁,你有没有听到喜鹊在叫?”
“什么?”
“喜鹊呀,就是这个!”谢拾青眉眼弯弯,“就是现在正啾啾叫的这个。”
钟宁循声望过去,只能看到浓密的树冠遮天蔽日,根本瞧不出发声的喜鹊正落在哪根树枝上。
她垂眸,日光穿透树叶的间隙,一块块胃白如晕的光斑就落到谢拾青的面庞上,睫翼眨动间,泛着雪一样的亮色。
而她的神情,便如同山涧的清泉一般纯净柔和,哪怕看不到眼前美妙的景色,大自然的声音也不会让她感到孤独寂寞。
这就是发现生活中的细小之美啊,谢拾青或许是真的变了。
能够敞开心扉,不沉浸在往事当中,不藏在阴仄狭小的暗室里,反复咀嚼回味这过去的心伤与痛苦,而是真正走出来,去迎接外界的阳光雨露。
钟宁的唇边弯起了柔软的笑,这笑也是真心实意的,不掺半分虚假。
她是发自内心地为谢拾青的转变而高兴。
钟宁不是个控制欲强的人,也没有那种摆布其他人,叫别人跟着自己心意想法去活的念头。
一个人生长出什么性格,就是什么性格,如果合得来,那就交个朋友,如果合不来,她也不会强求对方去改掉,来迎合她的习惯。
可谢拾青不同。
她面对友情的标准,和爱情又是不一样的。
谢拾青自然也可以我行我素地把自己的性格贯彻下去,钟宁同样不会强求,她只会让自己离开不舒服的环境。可既然对方不同意,非要继续这段感情,那么她也有无法退让的底线。
但私心里,钟宁其实希望谢拾青能有所转变,往好的方向去发展,不要让内心一直浸泡在苦涩当中。
她所拥有的权势地位,能让她活的很好,在物质生活上尽情享受,却不会让她得到真正的快乐。
到了周王庙,在道人的引导下,钟宁拿了一炷香,对着殿内金箔彩绘尚且完好的塑像拜了三拜,周王像神情宽厚仁爱,有一种大地般广博的包容。
对上它的双眸,钟宁什么心思都没有了,脑海内一片澄澈。她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在心底说了自己的愿望。
希望谢拾青的双眼能够被治愈。
她是发自内心这样想的。
其实最好的愿望,是无病无灾,远离病痛,从此健健康康的。可谢拾青身上的问题太多,许下这样的愿望,会不会显得有些贪心了?
就让目盲痊愈吧,心灵上的创伤,不出任何意外的话,她会负责修补的。
团建结束散伙的时候,钟宁没有跟着回公司,是直接和谢拾青一起回去的。
临到家的时候,本该要分别,可谢拾青却捂着肚子,嚷着胃不舒服。她们晚饭是跟着一起去吃的景区里的酒楼,味道中上,但菜色以河鲜为主,谢拾青的肠胃一向脆弱,或许是吃多了,吃坏了。
唇瓣被她咬出牙印,钟宁急着就要带她去医院,手腕却被拽住了。
“吃点胃药就可以了。”谢拾青说。
“我家里医药箱还没备齐。”钟宁说。
“我那里有。”谢拾青回答。
于是她就跟着钟宁一起回了她家,由保镖上楼去拿药箱。
谢拾青一手捂着胃,软软地歪在轮椅里,钟宁把她抱到沙发上,去厨房倒了杯热水。
“喝两口水缓一缓。”
她扶起谢拾青,让人靠在自己肩膀上,蹙起的眉间是明晃晃的忧色。
她见过这人换药,消毒杀菌的药抹在裸露的伤口上,她连眉头动一下都欠奉,这个忽视疼痛的人,此刻却紧紧捂着胃,嘴唇都要咬破了。
现在该有多痛?
“真的不去医院吗?”钟宁担忧地问。
“不用去,吃过药就好了。”谢拾青摇头拒绝,她低声说,“我不会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去了医院也是开药,只是突然吃太多河鲜,肠胃不适。”
似乎不想她现在的样子吓到心上人,她用带着明显气音的声音小小地开了个玩笑,“久病成医,在自己的问题上,我也是个名医了。”
玩笑说了,效果却适得其反,或者正中下怀。
钟宁搂着她的手臂收紧一些,探出一只手去揉她的胃部,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她干燥温热的掌心熨在上面,像是一个小小的暖风机。
保镖很快去而复返,带回药箱,谢拾青说了药的名字,钟宁快速在一堆瓶瓶罐罐中翻出了它,拿出两片来放到这人手心,看着她用水服下。
她是不放心谢拾青一个人回去睡的。
两个人也不是没在一张床上睡过,这时候就没必要把矜持拉出来了,钟宁抱起谢拾青,带她进了卧室。
保镖自动自觉地走了。
钟宁去衣柜里拿了件自己的睡衣,把它放在床边,单膝跪在床上,声音是压低的温柔:“拾青,你今天在我这儿睡,好不好?我不放心你自己睡。”
谢拾青哪有不同意的道理,她用尽了全身的意志力去按下心中的狂喜,不让脸上露出计谋得逞的笑容,为了怕张嘴就笑出声来,她都不敢开口,闷闷地嗯了一声。
钟宁看她疼得都发抖了,不由得抚了抚她的脸颊,轻声哄着说:“我先帮你把睡衣换了,是我的睡衣。”
她说着,就把谢拾青半抱着扶了起来,自己坐到她身后去,快速地把裙子给她脱了下来,将这条纯棉的淡青色睡裙换上。
这裙子她穿的时候到膝盖,在谢拾青身上,长度差不多就到了小腿下方。
她身上的淤青也消了,皮肤又恢复了雪一般的冷白色泽,卧室的暖光镀了一层柔色上去,倒有种白瓷的细腻柔润感。
钟宁扶着人躺下,又三下五除二地把自己的衣服脱了,换上睡衣,也跟着躺到床上,用自己的手去揉谢拾青的胃。
逆时针五十圈,顺时针五十圈……
胳膊酸了就换另一只。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谢拾青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一点,她受不了不洗漱就上床睡觉,就拽了拽钟宁的胳膊,央求道:“宁宁带我去卫生间吧。”
钟宁说好,就要抱着她过去,却被拦下了。
谢拾青摇摇头说:“你刚刚揉了这么久,胳膊肯定酸了,我自己可以走的,只是几步路而已,宁宁牵着我就行了。”
不等钟宁继续说话,她就自己从床上挪了下来,站到了地上,受伤的那只脚虚虚地挨着深棕色的木质地面,房间没有铺地毯,钟宁看到她雪白的脚趾蜷了蜷。
她叹气,“自己走也不要那么着急啊,我去拿拖鞋给你。”
谢拾青在这里有自己的一双拖鞋,颜色嘛,符合钟宁自己的审美,是一双橘色的小猫拖鞋。
她急匆匆地去,急匆匆地回来,蹲在地上,捧起这人的脚,帮她把鞋子套了上去,又起身架住对方的胳膊,好让她能靠着自己使力。
卫生间离这里没有几步路,出门拐个弯就到了。
谢拾青暗自记下距离和她需要的步数,又被钟宁引着,知道了里面的布局摆放,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立体的图像,做到了心中有数。
她洗脸,用的是钟宁的洁面乳,刷牙,用的是钟宁的牙膏,卫生间还残留着沐浴露的味道,她不着痕迹地深深呼吸。
谢拾青轻轻哆嗦了一下。
钟宁就在她旁边,密切关注着她,见状便扶住了她的腰,“是腿疼了吗?”
她从背后搂着她,声音关切,谢拾青咬着牙刷摇头。钟宁想了想,没有收回自己的手。
她知道谢拾青有时候会故意隐瞒自己的不舒服。
可她不清楚的是,谢拾青这次的确没说假话,她的腿不疼,倒是心脏跳得太快,撞得胸口疼。
因为兴奋。
简单洗漱完,钟宁先把她送了回去,自己返回浴室冲了个战斗澡。
谢拾青一个人躺在床上,盖着薄薄的小被,把脸埋在里面深深嗅闻。
被子上充满了钟宁的味道,清清淡淡的柚子花香气。有多久了,她有多久没和钟宁躺在一张床上过了?谢拾青不想细数,没有钟宁的每一天都像一辈子那么长。
不枉费她特意吃了那么多河虾。
吃得时候都差点要反胃了。
通过伤害自己,来达成目的,谢拾青眼睛都不会眨一下。这具躯体常年饱受病痛困扰,已经极大地拔高了她的疼痛阈值,也养成了她对身体毫不在意的态度。
反正死不了,随便折腾去吧。
她对自己缺乏关爱,已然把身体当成了一种好用的工具。
谢拾青埋在被子里猛吸了好几口,像是终于吃到猫薄荷的猫,餍足地眯起眼睛,趁着正主没回来,她伸手把被抖了几下,消灭刚刚的痕迹。
钟宁带着一身水汽回来,关掉了卧室的灯。
床上有两个枕头,却只有一条被子,她倒也不介意这个,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又把手搁到谢拾青的肚子上轻轻地去揉。
不知不觉自己就睡着了。
谢拾青睁着一双眼睛,黑暗中,她的虹膜比夜色还要沉,呼吸却越来越灼热。
浓如鸦羽的睫毛低低一压,她张口,呵出一股热气来,感受着体温稳步且快速地上升。
她的发热期到了,真是凑巧。
按时间算,差不多也是这几天,谢拾青的心早就蠢蠢欲动,她的身体在催促着她,去找自己的alpha,找她的标记对象。
她压抑不住自己对钟宁信息素的渴求,也不想压抑。
现在她的alpha就躺在旁边,身体便自动进入了渴求模式。
浓郁的苦艾酒味道扩散开来,谢拾青听着身旁人渐渐加重的呼吸声,侧过身子,一点一点地凑近。
黑暗中的瞎子,是视力最好的人。
她精准地循着呼吸的热气,找到了那片让她渴望的嘴唇,随后伸出舌尖,缓慢、小心地探进。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感谢受损的眼睛吧,它让谢拾青在黑暗中如鱼得水,像是回到了自己领域的掌控者,不必担心毛手毛脚地把人给吵醒了。
苦艾酒的气味随着呼吸起伏,如同海边上涨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扩散,无形无色的气味侵入空气,融入空气,将两个人都包裹住。
谢拾青着迷地吮吸住钟宁的唇瓣,用舌尖去描摹边缘的唇线,吮过弹软的唇肉,含住柔软的唇珠。她不敢用力,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动作,一遍又一遍地去舔,拿舌尖轻轻地蹭。
空气也被她上升的体温烤得灼热,房间内的信息素浓度已然超标,钟宁在梦中不适地蹙了蹙眉,像是受不了这高温,她微微张开了嘴。
下一瞬,有客人不请自来,闯进了她的家门。
湿润的舌尖相触的那一刻,谢拾青几乎要为此战栗起来,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有今天,像个痴女一样,趁着人在睡梦当中,偷偷摸摸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她的呼吸灼热至极,仿佛是含了一口岩浆在喉咙里,这高温的石头水把她的骨头都烫软了,血管也烫化了,整个人从内而外地熬成了一团,没骨头似的瘫着。
钟宁似乎是不舒服,她的头微微动了一下,将双唇闭上。
谢拾青的舌尖就这样被抿了一下,让她心驰神荡,连舌根都在发痒。害怕对方惊醒的慌张又让她的心都提了起来,像是只有一根绳子拴着脚,被扔出悬崖,急速的失重使她当场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好在人没醒。
谢拾青再度小心地往前挪了一下,一只手缓慢地掀开被子,轻轻搭在钟宁的手背上。
等了一阵,她将这只手抬起来,放到了自己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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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拾青:睡那个什么……
第48章
谢拾青早就软了,熟透了,甜香的果子淅沥沥滴着汁水,滑腻得像是刚从糖水里捞出来,丰沛的信息素泄洪一样倾倒出去,充盈地入侵钟宁的口鼻。
后者还在睡梦中,但她的身体已经被唤醒。
谢拾青握着她的指尖,指腹勾着她的骨节,引着她,牵着她,像引导什么都不懂的新手。
她的心跳如擂鼓,耳蜗里回荡着一阵又一阵的雷鸣,每一道细小的声音都被放大无数倍,布料的摩擦声,头发蹭过枕头的窸窸窣窣,她的心跳声,全部都被扭曲着提高了分贝,发出隆隆的响声,在她的脑海中撞击。
她会醒吗?醒来会做出什么反应?会厌恶我吗?
我是不是该停下?
发热期对她的影响太重了,如果是从前,她从未被标记过,一次次忍耐让她成了癫狂的疯子,以为痛苦就是人生的主旋律。
可被标记后,谢拾青第一次尝到甜蜜和舒适是什么滋味,在身体饱受折磨的时候,一双手将她托住,抱起,把她从海中捞出,骤然的喜悦拥抱了她。
让她再不能忍受过去经历的一切。
何况,百分百匹配带来的吸引,要比寻常标记的ao还要强烈得多。
哪一对不是要整天腻在一起,缠在一起,就像天生一对似的。
钟宁竟然不肯碰她,这么久!
刚受伤的时候,还能有一些好待遇,伤势逐渐好起来,连额头的吻都没了。
委屈和怨愤鼓动着谢拾青的心神,她的理智逐渐下线,要做了身体的奴隶,想要靠本能去驱动自己的每个行为。
她该继续吗?她要继续吗?钟宁醒来会怎么看她?
她也曾偷偷去网上查过答案,看看那些哄女朋友的教程都是怎么说的,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说,做一次就好了。
真的会好吗?
会吧……毕竟她们是灵魂伴侣,天生一对啊,一定会好的……
谢拾青想不出答案。
她灵光的脑袋此刻像是一团浆糊,一种无防护走钢丝的刺激吊着她,肾上腺素急剧分泌。
通往思索后果的路被拦截了,紧张的欢愉在她的耳边嬉笑,诉说着恶魔的低语,好似那条伊甸园的蛇,嘶嘶笑着,诱惑她继续。
房间或许没有那么黑,或许有月光能偷渡进来,照亮床上的场景,照亮她辗转反侧的犹豫和挣扎。
看到她额头的汗水和凌乱的黑发。
谢拾青想到她们的第一次。
同样是她的发热期到来,钟宁是个未经历过情事的新手,她慌里慌张地抱她回房,什么都不会,毛手毛脚的,简直像是一个未开化的动物,这咬一口,那咬一下,不知轻重。
现在回想起来,谢拾青简直要发笑,可当时的她却只有不耐烦,一心想着快点标记结束。
她那时候还以为钟宁是原来的那位,心中只有厌恶,勉强自己去索要标记的时候,只有翻滚的作呕。
为了达成目标,身体也是可以随时抛弃的工具。
就当被狗咬了。
她是这样想的。
不过钟宁的确像一只小狗,好的那种。
新手没有高超的技巧,但急切的热情完好地弥补了这一点,不知疲倦,不懂节制,好似撒欢的小狗,在被子里拱来拱去,追逐属于自己的玩具。
但她也很听话。
她听话的样子也像一只小狗,叫她去做什么,尽管再不舍现在正做的,也会松开口,哼哼唧唧地去听她的吩咐。
她们的第二次,钟宁认真学了,不知道她从哪儿学的,本事突飞猛进,进步飞快,好似坐了火箭,一下从地上窜到了天上。
就是话太多,太密。
什么都要问,这里舒不舒服,那里可不可以……哪儿来的那么多话,谢拾青简直要把她的嘴给缝上。
钟宁真是最好的学生,她学习的进度太快,短短几次就成了娴熟的大师,真该给她颁个奖,开个表彰大会。
她的手,她的声音,她的温度……
回忆的想象让谢拾青口干舌燥,她轻轻抖了一下,死死咬住自己的唇瓣,将涌上喉咙的声音化作一道气流,从唇齿间逸散出去。
她侧着身子躺着,握住钟宁的手,掌心的汗水让她们的皮肉都黏在一起,仿佛天生就是一体的。掀开的被子堆在腿边,像是一个小小的山包,一处未经造访的树林。
这不是难以开垦的沙漠,而是硕果累累的丰收地,每一个枝头都挂着成熟香甜的桃果,散发出扑鼻的甜香,等人采摘。
晕眩的狂喜在她头顶盘旋。
她忘却了现在的情景,逐渐沉浸其中,沉醉在幻想的摇篮里。忽然,那手一动,脱离了她的控制,有了自己的想法。
“……拾青?”钟宁尚带着困意的声音里充满了惊诧,“你唔……!”
谢拾青猛地一个翻身压到了她身上,用自己的唇瓣堵住了她要发声的嘴。
钟宁本来在做梦,是那种很温馨的,被猫猫狗狗包围,在草地上追逐打闹的梦。但不知道为什么,天一下就阴了,水漫上来,淹过她的胸口,一条和谢拾青一模一样的人鱼从水里游出来,开始和她索吻,把她压在沙滩上,就要做一些不能描述的事。
她一个激灵从梦里醒过来,狠狠吸了一口浓郁的苦艾酒信息素,体温就渐渐升了起来。
而她的手指,正陷进被太阳晒过的滚烫沙子里。
钟宁的瞳孔猛地紧缩,身上压着的人不顾章法,狂热地同她深吻,几乎要把她的舌头嘴里的空气一同夺走。
她使了力气把人推开,舌头刮过尖锐的犬齿,钟宁尝到了血腥味儿。
“拾青!”她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你在干什么?你……你发热期到了?”
呼吸间全是苦艾酒的味道,百分百匹配的魔力在此刻显现,她整个人瞬间就被点燃了,如同干柴碰上火星。
“别走,宁宁,别走。”谢拾青又缠了上来,她理智尚存,却装出被欲望俘虏的模样,口中呓语不断,“标记我。”
“求你了,标记我……”
她一边说,一边不管不顾地蹭上来。
怪不得会做这样的梦……钟宁恍惚地想。她的皮肤下燃烧着暗火,信息素不经允许就跑了出来,柚子花的清甜同苦艾酒的微苦融合在一起,空气中满溢着两人信息素的味道。
谢拾青嗅到她的信息素,骨头更是发软,倒在她身上。
“宁宁,宁宁……”她不断呼喊着,声音甜得像从蜜里捞出来。
“我好热,宁宁……求求你,帮帮我宁宁,帮帮我。”
每个字都带上了一点哭腔,近乎啜泣。
钟宁也出了一身汗,艰难地喘着气:“不行。”
她抓住谢拾青不安分的手,坐直身体,咽了几下口水,又重复了一遍,“不行。”
这次的声音更加斩钉截铁,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身体很热,思维却清醒。
她不要再经历稀里糊涂的爱,不要因为欲望的驱使去做这件事。如果她们现在睡了,那之前的所有坚持,不都荡然无存了吗?
她们的关系又会回到从前那样。
钟宁把谢拾青推到床上,将她翻过来,让她趴着,用被子一裹,裹得严严实实,就剩个脑袋露在外面,这样只需要一只手就能按住人的背,把她固定住,另一只手可以去够床头的手机。
空气热得像是在桑拿房。
手掌下的躯体好似一条活蹦乱跳的鱼,滑不留手,信息素的味道越来越浓,几乎要让人窒息。
钟宁摸到手机,立刻就跳下了床,借着最后的理智冲出了房间,把门关上。
咔哒一声。
她把门锁上了。
omega的发热期引动着她的,好似摆了一盆猫薄荷在猫面前,又像是热气腾腾的一盆肉,放到了饥肠辘辘的狗面前。
钟宁从未觉得自己的意志力这么强过。
她解锁手机,给管家打了电话,“拾青的发热期到了,麻烦快一点送抚慰剂过来。”
抚慰剂早就研发好了,她知道。
挂断电话,她又去医药箱里,去拿自己之前从医院买回来的抑制剂。
配套的细针管比小拇指还细,针头也是如此,小小的一个,钟宁拆封的时候,手却抖了抖。
要打针啊……这东西没有口服的,她特意问了。
她握着针管,颤颤巍巍的,因为太过紧张,连晕乎乎的脑袋都吓清醒了不少。
她对针的接触时刻,就只有打疫苗的时候,钟宁没生过病的,连吊针都没打过。
虽然她不怕打针,可自己扎自己还是有点难度。
拿起针管比划了好几次,最终她选择联系楼上谢拾青的保镖,让她过来帮忙打针。
谢拾青的保镖都是beta,这位也不例外,她很快就过来,了解了情况后,面不改色地接过针管,给钟宁的腺体来了一针。
本来有点尴尬的场景,但是对方瞧起来异常淡定,钟宁心里的不好意思也淡去许多。
想想也是,保镖跟了谢拾青不知道多久,又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发热期在她们的认知里就是一种非常正常的生理现象,没什么值得羞涩的。
抑制剂的起效要比抚慰剂快很多,像是迎头泼了一桶冰水,钟宁能感受到自己的体温迅速降下,那种身体发热,脑袋发昏的感觉也消退了。
她去洗脸,路过卧室的时候,听到门后面传来隐隐的啜泣声。
她热出了一身汗,身上黏黏的,手上也是湿湿黏黏,可两者的成因却截然不同。
一想到谢拾青干了什么,她的愧疚立刻烧成了羞愤,麻利转身进了浴室。
就算是发热期不清醒,也不能这样做啊……
水流从头顶浇下,冲走了钟宁身上的汗水,也带走了她起伏不定的情绪。
如果可以的话,或许谢拾青也不会喜欢发热期,它叫一个理智清醒的人变成野兽,让每个人都变成了欲望的俘虏。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谢家别墅里所有的佣人都是beta,保镖也是如此。
beta没有发热期,就是普普通通的人。
钟宁深深地叹气。
或许谢拾青也不想这样。
她擦干净身上的水,换了一套衣服,双腿在路过卧室的时候,脚下不由自主地停住了。
高高低低的哭声从门缝传出来,好似一根羽毛,一条锁链,拴住钟宁的心,不让她移步。
抬手触上门把手,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解开了门锁,客厅的光从门口洒进来,照亮了卧室。
女人裹着被躺在床边的地上,如同从巢穴坠落的雏鸟,哀哀地叫,呜呜地哭,散乱的黑发好似被风浪卷起的海藻,零散地铺在地上。
钟宁的心像是被刺了一下。
她已经用过抑制剂了,就算闻到满屋子的信息素也没关系。发热期的omega会变得格外敏感,需要大量的陪伴,她的行为,对谢拾青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的伤害。
钟宁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子,将还滴水的头发脑后捋了捋,没着急先挪动谢拾青,而是拍了拍她的背,“拾青?”
“……拾青?”
被毯子裹着的人仍旧是哭。
她俯下身子,轻轻拉住被角向下扯,露出一张湿漉漉的面庞。汗水和泪水混做一团,涂画一样落在她的脸上,她呜咽着,呼吸的频率亦是断断续续的,嘴唇微微张着,本该传出一点激烈的响动出来。
可谢拾青的喉咙里似乎是长了一个闸门,把所有高声的哭嚎都拦在后面,挡了个严实,只有低低的呜咽能勉强逃过拦截。
导致她哭泣的声音,也是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很多时候,她只是徒劳地张嘴,挤出一点气音,像是要闭过气去。
钟宁慌乱地把人抱到自己怀里来,顾不上许多,捏着被角去擦她脸上的泪,“拾青,拾青?抚慰剂很快就送到了,再忍一忍,好不好?”
谢拾青烂泥一样躺着,泪水从她的眼中不断地往下流,她了无生气,木偶似的,面颊浮着两团不自然的潮红,体温也高得骇人。
“拾青……你还好吗?”
谢拾青眨了下眼睛,两枚漆黑的眼球好似无机质的玻璃球,空空地映出钟宁的影子。
她忽然笑了一下,“你就这样恨我?”
浓郁的苦艾酒味道仍源源不断地从她的身体里散发出来,发热期要命的欲望似乎从她身上消失了。
她的身体仍旧向外流出水份,可精神却脱离了肉体的束缚,对钟宁投出尖锐的质问,“你像丢垃圾一样把我丢在这里,锁在房间里,还来问我好不好吗?”
“我……”
钟宁刚发出一个音节,就被她打断了,“你是我的alpha,我到了发热期,想要你的标记,难道错了吗?”
“只是一个标记,一个标记而已,你都不肯给我……”
“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哭着求你,像个娼妓一样。”她止不住地笑,笑声断续又尖锐,“我那么求你,却被你甩开了,哈,难道我没有尊严的吗?”
“不是的,我没有这样想……”钟宁辩解道。
“那你要我怎么想!”谢拾青突然大喊道,“我还能怎么想!”
“我那样求你,抛弃自尊,像条狗一样求你……”她像是说不下去了,从喉咙里爆发出一声哭腔,立刻就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挣扎着要从钟宁的怀里下来。
“你放开我,让我走……”谢拾青满脸是泪,她的身体使不上力气,却仍要扭着爬出去,“抚慰剂快送到了不是吗?我回去也能打,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自取其辱吗……”
她的皮肤烫得像是快熟了,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扭动了半天,也没能成功从钟宁的怀里把自己带出去。
“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没有嫌弃你啊!”
这时候钟宁怎么可能放她走,那不是坐实了谢拾青的说法,更刺激她的精神了吗?
何况她确实没有想那么多。
“拾青,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不想把我们的关系变复杂……”她把人紧紧抱住,用被子一裹,仿佛是裹住一个蚕蛹,任凭谢拾青在里面怎么拱,也逃出不去。
“我不想听你说话,不想呆在这里,让我走!”谢拾青哭喊着,“你让我走啊!我以后再也不会纠缠你不放了,放开我吧……”
她呜呜地哭,哭到浑身发抖,仿佛要干呕似的。
“我已经懂了,我明白了。你只想做朋友对吗,我们之间再没有可能了……”她呆呆地被裹成一团,也不挣扎了,就是流泪,要把身体里的水全部流干为止。
“你不标记我,嫌弃我,我都懂了,真的懂了……”
“你懂什么!”钟宁急得恼火,分贝刚拔高一点,就看到怀里的人惨然地扯了扯嘴角,她又急急忙忙把音量降下来,“我根本不是这么想的,你不要乱猜啊,不是这样的!”
“我只是不想让肉体的关系凌驾到情感上面,你……”
她倒是想解释,可谢拾青完全没在听的,一直喃喃着说一些“放我走”、“我以后再也不缠着你”之类的话。
钟宁又重复解释了好几遍,这人还是没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一看时间,抚慰剂至少还有半个小时才到。
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看着谢拾青呆呆愣愣的模样,真怕她的病情又反复了。
心一横,钟宁索性把人抱上床,伸手给她翻过身子。
谢拾青头发乱糟糟地散着,被毯子裹着,小小的一团,像没有骨头的雪白糯米糍。
她呜咽的哭声,在下一刻化成一声低呼,又转为长长的呻/吟。
钟宁咬在了她的腺体上,完成了一次标记。
没有前戏,没有温存,没有事先的诱哄,但有事后的安抚。
她把被子抖开,谢拾青就骨碌碌从里面滚出来,像个什么小小的礼物似的,一身的汗和水,睡裙都湿透了,粘在腿上。
钟宁提着睡裙一剥,就把她光溜溜地剥了出来,用毯子重新裹好了,抱在怀里,仿佛抱着一个玩偶的娃娃。
轻轻地拍,温柔地哄。
标记刚一完成,谢拾青就老实了,也不喋喋不休地说那几句话,眼泪也停了,像是被拎住后颈的猫,软乎乎地躺着,不哭不闹,乖的要命。
钟宁擦掉她脸上湿乎乎的泪,叹息着说:“不是嫌弃你,也不是不要你……我只是想要循序渐进,希望我们之间的情事,是水到渠成的,而不是受到发热期的影响,被身体的欲望操控。”
“是出自真正的爱,去做这件事。”
她低头,唇瓣贴了贴谢拾青汗湿的额角,“我的想法,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拾青,我怎么会嫌弃你呢。”
她遇上谢拾青,总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
只是没有标记而已,冲击竟然这么大吗?这是钟宁完全没有想到的。
她到底是个半路出家的alpha,不懂ao之间那些约定俗成的规矩。不过换算一下,假如她向女朋友求欢,却三番两次被拒绝……
只要一想,就觉得天要塌了。
也怪不得谢拾青会突然崩溃。
是她考虑不周。
“别难过了,好不好?是我的错,对不起,拾青,是我的错。”
钟宁用一只手抚着谢拾青的后脑,空出一只手给管家发消息,告诉她不用急着赶来,抚慰剂今天用不到了,过来的时候,不需要上门,直接送到谢拾青的家里就可以。
又谢过保镖等了这么久,大晚上麻烦她过来一趟,拜托她出门的时候顺带把客厅的灯关上。
做完这些,把手机放到一边,钟宁用空下来的这只手轻轻拍着谢拾青的背,掌心一下下抚过微凸的节节脊柱。
谢拾青的体重就像是什么都市怪谈,总是涨不起来,一遇到点什么事,就要疯狂地掉秤。
她们认识这么久,这人没添几两肉,反倒更瘦了,整个人轻薄得可怕,好似一折就断了。
“没事的,没事了。”她用平稳的声音,温柔的语气说,“瞧你,都哭成小花猫了。”
“我不会走的,也不会不要你,别怕。”钟宁轻轻吻过这人的侧脸,将唇瓣印在她的眉间,“我不走,你也不走,好不好?”
不知道哪句话终于敲开了谢拾青紧闭的心门,她低低吸了一口气,总算有了动作,仰着头去蹭钟宁的下巴。
“真的吗?”她带着哭腔说,“宁宁不会不要我吗?”
“不会的。”钟宁用指腹拭去她眼角再次溢出的泪珠,“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谢拾青眼眶通红,将头埋进她的颈窝,再一次哭了起来。
第49章
谢拾青的眼眸像是两汪小小的深潭,潭水上涨,化作眼泪从眼眶中溢出,悲伤地映着钟宁的面庞。
那么多的泪水,那么多的哀恸,好似在她怀里下了一场小雨,滚烫的,连续不断的,把衣襟也打湿了。
她知道谢拾青有些心理上的问题,这段期间,虽说两个人没有身体上太多的亲密,但是平时聊天的时候,钟宁还是很注意言辞,不去说任何一句能引起歧义的话。
会这样做不是出自喜欢,换做任何一个人来,哪怕是毫无相关的陌生人,她也不会去戳人的伤口,这是她做人的基本素养。
只是,千算万算,千防万防,怎么也想不到在这上面出了问题。
钟宁是早准备好抑制剂的,就是等发热期来的时候用,的确是效果显著,用完了心如止水,也没什么副作用。
这是整个社会都在使用的东西,当然不会有任何问题。
就是谢拾青的状况有点棘手。
不过一回生二回熟,是她的过错,她就尽力补偿。
今天的状况是比上次要轻的,钟宁看得出来,起码标记之后,谢拾青还能和她对话,不像上次一样,完全没法沟通。
已经是后半夜一点钟了,钟宁在心底幽幽叹气,恐怕今晚上是睡不成了。
谢拾青的哭声渐渐弱了下去,把头埋进地里的仓鼠终于肯大着胆子抬头,露出红红的鼻头,红红的眼圈,可怜极了。
钟宁的心里又是酸涩又是心疼,后者要更多一些。干嘛要把自己搞成这样,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她是想要让谢拾青重新建立起对生活的热爱,而不是把她当成唯一的热爱啊。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是做不了别人心中的神的。
钟宁可以理解,人在喜欢的对象面前,总是要在意对方的想法和感受,变得患得患失,她又何尝不是如此。但这是有一个度的,谢拾青的反应已经完全超出了这条线,跨过了安全区。
这是不对的,倘若人不能更爱自己,没有足够稳定的核心,总是被别人的看法困住,困在由旁人主导的关系里,岂不是成了风暴中的小船,完全丧失了对自己的把控力吗?
旁的人说什么,就跟着照做什么。
这太可怕了。
钟宁绝对不想要这样的关系,更不想成为那个操控别人的人,像是成了谢拾青内心世界的神,成了她的奴隶主,所有人。
要怎么做,才能处理好她们之间的关系呢。
尤其谢拾青又是这样的一个状况,在不对她造成伤害的前提下,如何修正她的观念,真成了一个迫在眉睫的难题。
钟宁一边搂抱着她,好似个小摇篮似的微微晃着,一边在心中苦苦思索。
要不,找个心理医生?
可谢拾青能够对心理医生说真话,去坦诚她的所有感受吗?
这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一个想要自救的人,去见心理医生,都会因为本能而回避真实状况,需要慢慢地放下戒心,一点点坦白。
何况是谢拾青,这个防备心直接拉满的人,她要是想去看心理医生,早就去了,哪还能等到病情发酵到现在的地步。
让人头疼。
不过有句话是很有道理的,一个人的童年成长环境,会对性格的塑造产生难以估量的作用,或许,她是否应该对症下药,多了解一下谢拾青过去发生的事情,去分析一下问题的源头到底是什么,这样才好有针对性地去治愈她。
左右也是去图书馆,要学的新东西那么多,再加上一些心理学方面的书也没关系,债多不压身嘛。
还好她的记忆里不错,脑袋也算灵光,不然现在还真挺犯愁的。
谢拾青哭一会儿就睡着了,哭是个体力活,对体力和精神都要求很高,她本就身体虚弱,又赶上了发热期,不需要吃药,闹了一会儿后,自己就困倦上涌,打了几个小哈欠以后,眼睛就闭上了。
钟宁等她睡熟,轻手轻脚地把人放下,去卫生间用温水打湿毛巾,接着小夜灯微弱的光,轻轻地把她的脸擦干净了。
擦过脸以后再擦擦手,身上暂且没动,免得再把人吵醒。
谢拾青的脸一片潮红,闭上眼睛的样子倒是很乖巧,脸小小的一个。钟宁把手摊开放到一旁去比,感觉脸蛋还没有手掌大。
睡着的时候可爱,醒过来就是魔王一样麻烦的人物。
她从柜里拿了条新薄被,小心地换掉床上盖着的,只是床单不好更换。钟宁放下谢拾青时,特意选了一处干爽位置,留给她自己的就不太好睡,能看到很明显的湿痕。
她家里实在没那么多多余的被子,就自己一个人住,准备一套换洗的完全够用。
没想过会有这种突发状况。
钟宁为难地看了半天,把换下来的毯子叠了叠,选出干干净净的一块放在上面,姑且就先将就着这样睡吧。
反正谢拾青的东西,她是不嫌弃的。
不知道床垫是不是也要换……脑海中闪过这个问题,钟宁来不及深想,很快就睡着了。
刚睡了三四个小时,闹钟就尽职尽责地响了起来。
钟宁的手比脑子快,直接给手机抄过来关了闹钟,思维才慢腾腾地跟在后面,逐渐开机。
好困!
她没给自己设太多闹铃,一天一个什么的,因为不上课的日子,还得去钟氏大楼报道,是没有睡懒觉的空闲的。
艰难地把自己从床上撕下来,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转过身子,就看到谢拾青还是在睡,扇子一般的睫毛投出明显的阴影来,被子盖到胸口,露出精致的锁骨,一条胳膊也露在外面。
她关闹铃的速度很快,倒是没有把人吵醒。
钟宁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走到另一边,轻轻提起这人的手腕,把它放到被子里去,又开了空调,温度调成26,慢慢悠悠地吹着,不至于睡太久被热醒。
赤着脚走出卧室,以龟速把门关上,考虑到隔音的问题,她特意去了另一个卫生间洗漱,又给保镖和管家发消息,叫她们过来守着,免得谢拾青醒过来以后找不到人。
收拾好自己以后,她就出门了。
今天又是十分忙碌的一天,或者准确来说,从今往后的每一天她都会十分忙碌,学业与工作,兴趣和责任……这些东西要如何平衡,都是她今后要研究的课题。
上课的时候,钟宁难免走了一会儿神,思考去找谁问谢拾青小时候的事情。
想了一会儿,一个名字浮现出来——齐宛。
作为亲属,总该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东西,傅南霜也可以问问,一些大事,外人的视角也很有参考价值,齐宛是医生,她或许不会在意商场上那些暗潮汹涌。
打定主意,钟宁就把心思重新放回到课堂上来。
她是真的对经济和人才管理不感兴趣,只是托了智商的福气,学起来倒也不吃力罢了。
而且既然摆不脱,一定要学,钟宁感觉自己慢慢地就有点兴趣了,后天培养的,可能是自我催眠催出来的。
怎么都得学,不如试着喜欢,要不然也太痛苦了。
下课以后,她就溜到了图书馆,去查阅心理疾病方面的书,又没忘了给齐宛发消息,问她可不可以说一些谢拾青小时候的事情。
【我想多了解一些她过去的事,你也知道的,以拾青的性格,很难讲这些话说出口。】
【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做一下她的私人心理医生,帮忙调节一下她的情绪状态】
隔了一会儿,齐宛的消息发了过来,【她知道这事儿吗?】
钟宁:【不知道,是我自己想要去做的。】
聊天框上的正在输入中闪闪烁烁,时有时无,钟宁余光看到,心情倒是很平静,能得到齐宛的帮助最好,得不到也没关系,她再想别的办法。
过了好一阵,齐宛才发了一条回复,【你想知道什么?】
钟宁双眸倏地一亮,【任何一切所有的,越多越详细越好】
齐宛在办公室里,手上转笔的动作也停了,眉心拧出一个川字。
谢拾青的情况,除了管家以外,她或许真的是了解最多的知情人。
不论辈分,她们差不多是一起长大,其实私心里,齐宛更觉得她像一个姐姐,她们是姐妹的关系。
谢家的状况在整个上层社会,其实不算多特殊。早年间,谢夫人和谢家主是自由恋爱在一起的,婚后没多久,谢家主就出轨了。
谢家主喜欢追寻年轻鲜嫩的女孩子,谢夫人嫁给她,她的感情就淡了,她只喜欢追逐和热恋的过程。
但两人既然是商业联姻,离婚是不会发生的,谢夫人虽然看重感情,但在事业上,同样也有自己的建树,她是做慈善事业的。
或许就是这样太过善良,心中怀有爱的人,才更容易被欺骗。
感情受挫,她就将心思扑在基金会和养育谢拾青上面,还连带着养着齐宛一起。
可以说,齐宛会选择医学,正是受到了这个温柔的女人的影响。
假如说,谢夫人代表着人性中闪光的一面,谢家主就是人渣的代名词了。
这是一个和善良、宽容等词都搭不上边的人。
是一个无比自我、自私的人。
任何事情都要受她的安排,任何人的感受都要排在她的感受后面,谢拾青现在的样子,简直和她像了九成九。
只不过谢家主没经历过任何挫折,她的傲慢更盛,是太阳一样的人物,所有的人或事都得围在她身边转,而这种盛气凌人的状态,她是不加掩饰的。
她操控公司的事物,回到家,同样操控有自己血脉的亲生女儿。对于谢拾青要做什么,学什么,她有属于自己的标准。
做一个胜者,做一个聪明人,人上人,超越同龄人。
只有谢拾青达到了标准,她才会给个好脸色,如果没有……
齐宛清楚地记得,有一次小小的谢拾青回到家中,成绩单上也列着A,但却不是第一名,而是排到了第二。
她有一个失误,扣掉了一分。
只有一分。
那天,小谢拾青在书房里待了半个小时。
谢家别墅的隔音很好,她什么也听不到。齐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从那以后,谢拾青的成绩,永远都是第一。
她永远都是最优秀的那一个。
有一种说法是,人会下意识地去模仿生命中最权威的那个人的言行举止,这是一种崇拜,更是一种自卑。
因为在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对于“完美”和“强大”的标准,不会走出其它的路,不会认为其它种类的性格也有好的可取的一面。
只有一种,在她的心里只有一种最优解。
只是比起谢家主的气势逼人,经历过坎坷和低谷的谢拾青,她的表现要更隐晦,喜欢示人以弱,用迂回的方式达成目的,没有那么强硬。
但,她最终会得到自己想要的。
谢拾青就是这样一个人,她强横的意志会让所有人和事都为她让路,直到她达成自己的目的。
只是,齐宛总有一种隐约的预感,像谢拾青这样强硬的人,如果踢到了铁板,遇到了一个不以她的意志转移的人,遭遇了自身完全理解和改变不了的事,到那个时候,她要怎么办呢。
钟宁和齐宛断断续续聊了很久,她第一次来到谢家,和谢拾青见面,相处,谢拾青的每一次转变,都是潜移默化的,但是细想下来,真的很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小时候的谢拾青,还留着小孩子天真可爱的一面,受着谢夫人的教导,是一个很能勇敢表达自己观念,也很会关心人的可爱小孩子。
等她长大一点,谢家主开始介入以后。
她就一点点变了。
那些美好的特质慢慢褪去,一块柔软白玉变得棱角尖利,从一个拥有喜怒哀乐的人,变成了只知道利益和价值的机器。
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啊。
钟宁一点点了解谢拾青的往事,就好像她这个人,变成了一本书,慢慢在她眼前打开了。
童年生活具有一种魔力,从里面可以窥探到很多端倪,毕竟如果不是发生重大变故,一个人的性格底色是很难改变的。
听完以后钟宁只有一个感受,谢家主真不是东西。
对小孩子,她不会体罚,但会无视,把人当成一坨垃圾,眼角眉梢都是嫌恶,小孩子对情绪的感知是很敏感的额,这是对自我的保护,因为想要健康长大,幼童必须要依靠双亲的抚养,那种察颜观色的本事是天生的。
她们天生就懂得趋利避害,去讨长辈的欢心,把自己塑造出双亲喜欢的样子。
谢拾青就是这样一点点变成了另一种性格,成了谢家主喜欢的样子。
精神上的暴力是无形的,却和肉体上的折磨一样可怕,甚至更加严重。
肉体上的伤总有痊愈的一天,可精神上的损害,能伴随一生。一个人的精神气没了,就算活着,也是行尸走肉。
钟宁从来不知道,悲剧可以有这么多的表现形式,有些外表看起来光鲜无害,实际内里污浊不堪,不明就里的人只看这朵花,以为她那么美,一定是在精心培育中长大的。
却没谁关注土壤下方腐烂的根系,不知道它的花期只有短短一瞬。
听了齐宛的描述,钟宁久久都不能回神。
等她看到桌子对面陌生学生诧异的目光,和递过来的纸巾,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满脸的泪水。
用口型无声说了句谢谢。
钟宁擦了擦眼泪,只有还微湿着的颤抖的睫毛暴露了她此刻不平静的心情。
能长成现在这样,谢拾青该有多不容易啊。
她像洋葱,像迷宫,每剥开一层,解开一关,都能发现不一样的内容。
只是每一次,都有着让人忍不住想落泪的共同点。
齐宛的消息再一次跳出来,【别和她说是我说的。】
钟宁原本悲伤的心情都被打断了。
回了句好,她把手机放下,在图书馆坐了半天,桌上的作业和学习资料,一页都没有动过。
钟宁想到自己的童年。
相比较下,她大概是在天堂出生的,谢拾青是在地狱出生的。
她的家庭条件不是顶尖,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是小康,父母是很舍得在女儿身上花钱的,她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就带来了好运气,生意蒸蒸日上,店面一扩再扩。
妈妈怀她的时候没有遭过一次罪,孕期的各种不良反应都没有来报道,顺产也是顺利得不可思议。
钟宁出生以后,喝的奶粉都是当时市面上最好的,还请了月嫂来,所有的照顾都是及时的。
等到她再长大一点,开始学习说话的时候,才慢慢接受到来自家人的教育。
她的双亲不是一个会溺爱孩子的人,宠和溺爱是两个概念。小钟宁有着小婴儿的一切特征,非常自我,非常霸道,有时候还会欺负姐姐,抢姐姐的东西。
但是当家长的两位,都没有拉偏架,也没有一味地惯着她,而是教导她说出自己的想法和需求,然后满足合理的那部分。
钟宁慢慢就知道了,眼泪不是万能的,良好的沟通表达,比无理的哭闹更能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姐姐也不是她的竞争对手,而是家人,姐姐爱她,她也要爱姐姐。
在她刚会走路的时候,家里养了一只狗,是出门去超市的时候,她发现的流浪小狗。
小狗的腿被压断了,嘤嘤地叫,钟宁就走不动路了。母亲问她要养吗?
她不懂什么是养宠物,但是钟宁知道血,姐姐偷偷做菜的时候切过自己的手指,流了很多血,家里人都急坏了。
钟宁就知道了,红色的液体,是不好的东西。
她说:“小狗狗,红的,红的不好。”
于是今天的超市之行,就换了终点,变成了宠物医院。母亲用衣服把小狗包起来,两双乌溜溜的眼睛对上,小狗舔了舔她的手指。
真奇怪啊,小钟宁叫了一声,说狗狗要吃她。
母亲就笑了,说:“这是舔,狗狗喜欢你才会舔你,这是小狗表达喜欢的方式。就像我喜欢你,会亲你一下。亲亲,是家人表达喜欢你的方式。”
小小的钟宁一知半解,但是小狗很可爱,她想了想,也要低头舔小狗一下,被眼疾手快的母亲急忙拦住了。
后来,小狗香香,就成了她们家的一份子。
香香是一只串串狗,看不出来什么品种,毛有点长,是白色的。
有了香香,小小钟宁就学习到了照顾和责任。
香香最是亲她,她就被分配了一个任务,给香香添粮,有时候她忘记了,香香就会饿肚子,饿得呜呜叫,那天起,她就知道了什么叫愧疚,什么又叫准时。
她们会也一起给香香过生日,带香香出门旅游,每个人都会收到来自家人的一份礼物,不论贵重,不管大小,就连香香也会叼来自己喜欢的花和树叶,送给每一位家人。
钟宁的好运气是天生的,可她爱人的本事,是后天培养出来的。
环境对人的塑造,就是有这样神奇。
她和谢拾青,是两个极端。
就算钟宁长大以后,去上学,见到许多不同的人,有的贫穷,有的富有。她既不会觉得前者是寒酸的、粗陋的,对很多大城市内的设施不了解,就瞧不起人家,也不会觉得后者就是高人一等,是有特权的。
她精神足够富足,从小到大都没有被亏欠,得到的爱是满溢出来的,不自卑也不自傲。
不需要去宣誓什么主权,去证明自己有多么优秀,因为她可以不优秀,不需要做到世人眼中的那种成功,没关系,她的肩膀上没有额外的压力和期许,只有希望她健康成长的愿望。
太过在意别人的目光,何尝不是自卑的一种表现?
谢拾青的自傲,就是这样扭曲的。
拼了命地证明自己无坚不摧,证明自己是人上人。她的高自尊,怎么不是另一种自卑?
钟宁用撑着脸的手,点了点自己的面颊,露出思索的表情。
或许,可以试试用她经历过的一切,来当成可以借鉴的方法。
既然她的双亲能把她培养成现在的样子,没道理她用同样的办法,对谢拾青没有效果啊?
钟宁的眼眸一亮,像是有了两颗星星落在里面,她唰唰翻起了手边的心理学书籍,打算看看书上是怎么说的。
一味照搬不可取,有了方法,也要听取专业人士的建议。
她很快就沉浸其中,一直到中午到了,肚子饿了,才意犹未尽地从书本里抬起头来。
拿过手机一看,谢拾青已经醒了,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
最新的消息显示在最上面。
【对不起,宁宁,你理理我好不好,求求你了】
钟宁定睛一看,未读消息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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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章节删了好多,锁了好几次,明明觉得自己没写什么,头秃,改得我人都麻了,呜呜呜
第50章
谢拾青昨晚上着实睡了一个好觉,可以说是近些日子以来最好的一个,没有做梦,没有惊厥。钟宁大约是一个天使一样的人物,苦难病痛都远离她,绕着她走。
自己和她挨着,就也能短暂拥有这样的松快时光。
她是想过钟宁会醒的,却没想过她醒得如此猝不及防,更没想到,这人能如此无情,竟然直接抛下她走了。
难以置信!
她可是一个正在发热期的omega,钟宁可是匹配度百分百的alpha啊,怎么会有alpha能有这种意志力,谢拾青分明感受到了她也情动,这人是完全受了影响的。
却能毫不犹豫地抽身走掉。
这让她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极大的不自信。
谢拾青下意识地往前扑,然后摔到了地上。疼痛让她从焦急不堪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对于一个常年只靠意志力来熬过发热期的人来说,身体里燃烧的欲望之火,并不会那么快就让她失去理智。
她原意是想着借发热期的到来,顺水推舟,让钟宁和她直接做了。
怎么会有人看到一个娇娇软软的omega沉浸在欲望中,活色生香的样子,却能不动手的呢?
钟宁的反应让她又一次失算,她完全没有按照预想来行动。
但在这人身上遭遇的挫折太多,谢拾青甚至诡异地有了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不愧是她最爱的宁宁,就是这样与众不同,让她猜不透。
她能算计所有人的人心,却唯独不包括钟宁。
钟宁总是那个例外。
她的判断失误,单纯依靠发热期,并不能让钟宁和她亲近,攻略上说的完全就是错误的,什么只要omega一躺,alpha就会如狼似虎地扑上来,根本一点参考价值都没有。
既然攻略指南失败,那就只能按照她自己的想法来。
钟宁总是心软的,而她,恰好拥有一个绝佳的武器,不是吗?
谢拾青哭泣,哀嚎,像一滩烂泥一样,装出精神崩溃的样子,果然,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得到了安抚,得到了承诺,自然也得到了一次标记。
在这个“博弈”的过程中,谢拾青已然清楚了,钟宁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你用软弱的一面对她,可以得到怜惜,得到细致的温柔与尊重,可倘若要用强硬的一面去操控她,只能得到最果决无情的态度。
多么幸运,她有假装脆弱的最完美条件。
她真的是一个病人,身体有病,精神也有,太完美了。
倘若她要是不符合弱小的定义,这世上恐怕没人符合。
谢拾青安安稳稳地睡了一个好觉,在钟宁的怀抱里,她制定着自己的未来行动计划,研究着要如何揭开那些过去的伤疤,把它们一个个翻出来,捧到钟宁的面前去。
看看她可怜的童年生活,再看看车祸后遭遇了哪些算计……天呐,太多可以说的东西了。
她欢欢喜喜地睡,高高兴兴地醒。
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守在身边的不是钟宁,而是管家。
钟宁去上课了,行吧。
谢拾青给手机充上电,开机,开始发送道歉的话。
一个敏感多思的人,一个心理遭受过创伤的可怜人,在发现在自己昨天又一次做了错事,她的第一反应,一定是惊惶不安的。
【宁宁,我……我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怎么了,发热期突然到了,我没有办法思考,只想着靠近你一点,再靠近一点,我……】
【你会觉得我很恶心吗?做出这种事来,我也不想的,可是我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对不起,宁宁,是不是吓到你了】
【你把我推开是对的,我也不想要在这种情况下去强迫你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我们要做身体的主人,而不是欲望的奴隶,我完全支持你的想法,只是当时我满脑子都是你……说多了好像在故意辩解,我只想道歉,对不起,宁宁,对不起】
【昨晚上我又失控了,完全是我自己的错,那时候我的想法是很离奇的,一直在钻牛角尖,又麻烦你来哄我,我真的……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宁宁,你总是那么好,其实你可以不用管我的,真的没关系,我犯病的时候总是很极端,很容易说出一些让人为难的话来,我不能说,自己的心里没有过那些念头,但它们是片面的,不是我心里想的全部】
【下次不要再管我了,就把我关在房间里,第二天,我自己就会好的,真的……总是这样,还牵连你熬夜,我心里也好难受,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拖累你,给你带来麻烦】
【管家已经过来了,还带了早餐,我有乖乖吃饭,抚慰剂也用了,宁宁,你还在上课吗?】
【……昨天弄脏的床单床垫我叫人换新的了,再次道歉,对不起】
【宁宁,你……你可不可以给我一点回应呢?什么话都可以,我的心里好慌】
【昨天的事我真的知道错了,是我不对,宁宁,你说句话好吗】
……
谢拾青隔一会儿就发一条消息,反反复复地道歉,说自己犯错。钟宁正在看书,没有看手机,一直没有回复。她就把昨晚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单独拎出来,痛骂自己,说自己不该,然后祈求、哀求钟宁的原谅。
不清楚房间里有没有监控,大概率是有的,所以她醒过来没多久,让人收拾了一片狼藉的床,就回楼上去了。
她皮肤嫩,容易出印子,受一点伤就显得很严重,大多数时候是优势,可哭的时候,眼睛肿得太厉害就不好看了。
谢拾青是上楼敷眼睛的,一边敷,一边发消息,也多亏她是个盲人,不用看手机也能发,两不耽误。
用钟宁信息素培育出来的抚慰剂有着同样的柚子花香气。抚慰剂不需要注射,只要拧开瓶口,让里面的味道自然挥发扩散,给身体一种已经标记过的假象,发热期就自然而然淡去了。
她躺在靠椅上,眼睛上贴了两片白白的凝胶面膜,对管家吩咐道:“给花园也种几颗柚子树。”
明明是从前不感兴趣的味道,喜欢上钟宁后,貌似渐渐成了她的最爱。
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谢拾青放下手机,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发热期就是这样,大多数omega总会觉得虚弱,困倦,她也不例外。
忽然,铃声一响,是钟宁的电话。
谢拾青噌地坐了起来,拽掉脸上的眼贴,用毛巾给脸从上到下使劲擦了一遍,把面膜带的精华液都擦干净,脸上的皮肤也擦红了。
接着上下眼皮一合,一眨,几滴眼泪就流了出来,把睫毛弄得湿湿的。
全程不过三秒钟,电话接通,她带着浓浓的鼻音说:“宁宁……呜,我是不是又打扰到你了?”
钟宁略带失真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我刚刚在图书馆看书,没有看到你的消息,拾青,不要哭啦,是我太粗心了,明天我就把耳机戴上,这样就不会错过你的消息了。”
谢拾青吸了吸鼻子,带着浓浓的不确定问:“真的吗?就只是没看到吗?”
钟宁抱着书下楼,小声地说:“真的呀,我不会骗你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呢。”
“我还以为你再也不肯理我了……”
她呜呜地哭,还掺杂着慌乱褪去的纯粹的喜悦,“我真的好害怕,宁宁,我要吓死了,我真的要被吓死了。”
“是我的错,是我不好。”钟宁刚在齐宛那儿接收了一堆谢拾青的惨事,对她正处于无比浓烈的心疼当中,那两次伤心的经历,也在她的心里飞速淡化了,“下午还有一节小课,要不我请假回去陪你吧?”
“没事的,宁宁专心学习,学业重要,我知道你没有不要我,心里就好受多了,没关系的,我自己在家待着也可以。”
谢拾青破涕为笑,却没有顺势答应下来,而是善解人意地拒绝了。
“我用过抚慰剂,觉得困困的,可能一会儿还要睡一觉。宁宁下午的课上完了,还去公司吗?”
“不去了,过去也要不少时间,到那儿也要下班了。”钟宁温声说,“下课我就回家,三点就到家了。”
“那我睡醒就能看到宁宁了,是吗?”谢拾青惊喜又期待地问,咬着唇也抑制不住嘴角的弧度。
“是的,睡醒就能看到我了。”
一看到谢拾青的样子,钟宁什么脾气都没了,甚至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也有些太过分了。
其实谢拾青也没有做特别过分的事,而且考虑到她过于悲惨的经历,会有这种没安全感的、拒绝好意的行为,是非常情有可原的。
她也是可怜人,受害者。
挂断电话,钟宁叹气,决定把之前的事情揭过。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这句话大概是洗白的时候要用的,但真是架不住,谢拾青也实在太可怜了……反正苦主是她,她说原谅就原谅,也不需要旁人同意。
谢拾青真的够惨了。
她真的做不到铁石心肠。
下午的课结束,她就回家了,还在小区外面的超市里买了许多水果拎回去。
谢拾青家里的钥匙,她是早就有的,谢拾青搬过来的时候就给了,说是让她可以随时随地来找松茸一起玩。
不过每次她回家,谢拾青都会早早等着,她还一直没去过楼上,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拿钥匙打开门,钟宁先把水果放到门口柜子上,回手关门,接着弯腰去鞋柜里翻出了一双新拖鞋穿好。
穿好拖鞋,抬眼一扫。
真空啊。
这房子太空了,要不是还有一些家具,也贴了瓷砖墙纸,钟宁都要以为是毛坯房了。
客厅连个沙发都没有,角落倒是摆了几个狗狗玩具。
松茸还没回来,倒是在外面守着的保镖看到她,客气地一颔首,“钟小姐,谢总在开会。”
钟宁一愣,“不是说睡觉吗?她忙多久了?”
保镖沉稳地说:“一点钟左右,钟小姐要去找谢总吗,她就在左手边第二间。”
“先不用,等她忙完吧。”钟宁说着,把水果都放进冰箱,洗了一盒荔枝和蓝莓出来。
一点钟是她上课的时间,她们中午说话的时候是快十二点的时候,这不是根本就没睡多久吗?
明明是发热期,还要这么辛苦。
但谢氏是谢拾青的心血,她非常能理解这人的举动,就只是有些心疼。
洗好的水果还带着水珠,钟宁剥开一枚荔枝自己吃了,又是忍不住叹气。
要命,她遇上谢拾青,总有那么多愁绪。
心理学的书还没有看完,如何让谢拾青建立起健康的信任关系,而不是只信任她一个,仍旧是大难题。
她这个只学了几个小时的超级半吊子,如何才能把握好其中的分寸?何况她自己的成长经历只能做一个参考,小孩子出生长大,脑海中的认知是空白的,需要从无到有地构建。
可谢拾青是成年人,她的心灵已经被污染了。
相当于作画,前者是在白布上涂油彩,后者是在一块报废的旧画布上下笔,得一边修画框,一边小心地盖过原来的颜色,这个过程不能出错,才能在上面涂新颜色。
而她是个刚自学两天的人,连线都画不直,就要画出清明上河图一样的巨作。
钟宁郁闷地又剥了一个荔枝,放进嘴里嘎吱嘎吱地嚼。
又坐了一会儿,管家从房间里走出来,要去厨房倒水,钟宁看到,就把水杯接了过来,端着它和水果一起进了房。
谢拾青正靠在床头,背后垫着软枕,脸色微白,双颊却透着一抹病态的红,眼尾还晕着霞色,病恹恹地坐着,手里抱着一个平板。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她偏了下头,“宁宁?是你吗?”
“是我。”钟宁走过去,把水果放到床头,自己坐到床边,牵起她的手握到水杯上,“有吸管的。”
“你现在觉得还好吗?哪里不舒服?”
谢拾青欢喜地把平板扔到一边,上面的报表一闪,变成了黑屏,“宁宁,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刚过来没多久,看你在开会,就没打扰你。是公司又有问题了吗?”
钟宁的语气温柔得不可思议,谢拾青听了以后,捏着吸管的手微微颤抖起来,眼眶一下就湿了。
她是激动的。
钟宁有太久太久没有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了,曾几何时,她天天这样说,每一句都充满了爱,自己还不屑一顾,觉得是假的。
有些时候,人就是等到失去后才追悔莫及,在拥有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持有的是什么样的稀世珍宝。
是她的苦肉计终于见到最终成效了?
谢拾青强压下激动的心,低声抱怨道:“还不是伊甸娱乐,它背后是乐家人控股,对谢氏一直都是虎视眈眈,总想着咬下一口肉来。”
“公司最近投资了一部复仇为主线的古装剧,她家转头就也搬出来一部同类型的来打擂台,请的又是最近当红的流量小花。”
“还发热搜和通稿,来打压我们的女主演,她是新人来着,刚从学校毕业的。”
钟宁惊讶地咦了一声,“那这位女主演一定很优秀了?”
谢拾青就抿唇笑了一下,当然优秀,这位可是日后包揽各大奖项,凭借一部电影就拿了大满贯的天才演员。
只是经历很苦,被伊甸娱乐雪藏了好几年,一直在小配角上面打转,因为不想接受潜规则,总是被排挤。
后来合同到期就和伊甸娱乐解约了,她去参演的那部电影,是一个落魄导演拍的超小成本文艺片,讲的是一个拥有人格分裂的精神病杀人犯的故事。
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全靠主演优秀。
谢拾青刚重生回来,就把这位天才演员签到了自己公司里,像守着下金蛋的母鸡一样,好好地给安置了起来,还帮她解决了家里的困难。
虽然她是天赋型选手,但没有经历过那几年雪藏的人情冷暖,在演技上还是有所不足的。
谢拾青已经量身准备好了她未来的发展计划,现在的这部爽剧,是她获取观众缘的跳板。
两部差不多类型的剧,当然是哪个演技更好,哪个就更成功。
主演虽然是新人,配角却全是大花,上辈子这部剧主演是另一个人,照旧火了大江南北,换了她只会更好。
原来的主演,谢拾青就给她安排了另一部电影,也是能获奖的题材,就看她能不能把握得住了。
她一边介绍,一边把平板捞回来,找出这人试镜时候的视频给钟宁看,“是我发现的璞玉哦。”
眉目间那种得意简直藏不住。
钟宁点开视频,一个穿着短袖长裤的年轻女生站在空旷的房间内,开口说道:“各位老师,我是季澄心,我准备的试镜片段是冷宫觉醒。”
她鞠了一躬,再起身的时候,眼神忽然变了。
很难说那种感觉,钟宁直观就觉得,明明这人还穿着现代的衣服,但芯子却是古代的,周围明亮宽敞的室内环境,也变成了残破冷旧的宫室。
她的眼神从绝望到不甘,从愤恨到坚决,层层递进,让人目不转睛。
钟宁:“哇……她好厉害啊,我还是第一次看这种试镜视频,她真的很优秀。”
谢拾青捧着平板,脸上那种得意的笑顿时僵了一下。
是她显摆的没错,可她的本质是想让钟宁夸她慧眼识珠,不是夸这个珠本身啊!
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一个小丫头片子,有什么好看。
谢拾青又情不自禁地偷偷冒酸水,转移话题道:“我好像闻到有荔枝的味道,宁宁买了水果吗?”
钟宁果然被转移了注意,视线从平板上移开,扭身去够床头柜的盒子,“对,我回来的时候去超市买的,拾青要吃荔枝吗?我给你剥,还有蓝莓,草莓,榴莲,你有没有想吃的?”
趁她转身,谢拾青吧嗒把平板一合,让季澄心念台词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怕钟宁再夸两句,自己要忍不住打乱计划,也把这人雪藏了。
这可不行。
平板往旁边一丢,谢拾青软着嗓子说:“想吃荔枝,宁宁。”
“好。”钟宁说。
挑了一个红的,把皮剥掉一半,手下垫着两张纸,“拾青张嘴,啊——”
谢拾青的面色更红了,是血液上涌的那种红。
她张口,一低头,唇瓣就碰到了微凉柔软的荔枝肉,张口把它咬进嘴里,就听钟宁又说:“果核直接吐出来就行,我接着呢。”
谢拾青几乎像是喝醉了酒,踩在棉花上,魂都要飞了,“宁宁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
钟宁就笑着亲了她的额头一下,“我喜欢你啊,对你好不是应该的吗?”
柔软的触感停留了一会儿才离开,谢拾青完全愣住了,圆圆的荔枝核吧嗒掉了出来,“什、什么?”
她结结巴巴地说:“宁宁,你……你是原谅我了吗?”
一只手小心翼翼往前伸出,抓住钟宁的衣袖,那种忐忑和期待,仿佛是从每一个毛孔里溢了出来,“你不怪我了吗?”
钟宁摸了摸她的头,眸光郑重,“不怪了,我原谅你,拾青。”
她已经足够凄惨了。
再不原谅,真的说不过去,钟宁自己都过意不去。
一滴泪水蓦然冲出了谢拾青的眼眶,紧接着又是一滴,两滴,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落。
钟宁无奈极了,把手里的纸团扔进垃圾桶里,连忙把人抱住了,“别哭了,别哭了……再哭眼睛不要啦?”
怎么会有这么能哭的人。
见怀里的人眼泪不仅没停,还更汹涌了,钟宁只好故意压着声音说:“你一直哭,是不高兴的意思吗?”
谢拾青就急急忙忙地摇头,“不是的,是高兴。”她吸了吸鼻子,“我是太高兴了,宁宁。”
“我想过无数次,你会彻底离开我,走出我的世界,我我却没什么办法,只能尽力做好自己该做的,期望能获取你的原谅,要是失败了,也只能接受。”
“这样的场景,我梦到过无数次,每次都从梦中惊醒……宁宁,我真的很怕。”
“可是我又知道,强留你在身边,你不会快乐,我也会因为你难过而难过,这样的感情是错误的。”
谢拾青的眼底闪烁着喜悦的微光,哽咽着说:“你肯原谅我,这是我做过最好的美梦里,也没有出现过的场景。”
“对自己自信一点,拾青。”钟宁低头,轻轻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我会原谅你,是因为你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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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拾青:苦肉计真好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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