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我哪有心思吃草莓!”钟宁简直要抓狂了,“这到底是什么回事,你怎么会有亲子鉴定,而且这个结果还……”
“和你看到的不一样?”谢拾青见她不吃,把草莓放进自己嘴里,柔软的果肉在她齿间碾碎。
她瞧着像是一个正经来参加会面的客人,假如这场会面不是钟宁的批判大会,而主人家没有尽数离开的话。
钟宁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的脑子在飞速运转,却像是被人扔进了滚筒洗衣机,一时间找不准东南西北。
谢拾青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她又是能如何拿得出这样一份亲子鉴定,要知道自己这个当事人,也不过才看到结果!
这岂不是说明,谢拾青早就发现了?
“里面除了亲子鉴定还有其他东西,不想看看吗?”她说,语气是很宽慰的那种。
钟宁说不出话来,当人有太多话要说的时候,反倒一个字也讲不出。
或许是因为每个念头都争着抢着做第一,通通挤在了喉咙口。
她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抿着唇,看向文件袋,把剩下的文件拿出来,那上面写着,去年元宵节的酒店录像内容,是由一个离职员工破坏的,她的银行卡里有不明来源的大额转账 。
而且还有一位服务员,当时被郑瑄请来照顾酒醉的钟宁,她在房间待了一夜,可以证明钟宁睡了一整夜,根本没有出过门。
里面还装着一份录像鉴定,传出来的这段监控视频,是后期作假拼接进去的。
有一点不同,非常细微的不同。
走廊墙上的紧急出口标识,因为一次损坏,做过更换,现在的标识颜色看起来更新,而且去年的旧标识,在绿灯上面,有一道细小的划痕。不注意的话很容易忽略,可是一旦发现,就能察觉到差距。
之前和之后的监控录像里都有划痕,唯独中间这一段所谓的“证据”没有,因为它是插进去故意栽赃陷害的补录。
“朱医生,因为涉嫌收受贿赂,私下更改检查结果,已经被第二人民医院开除了。”谢拾青不紧不慢道。
她的亲子鉴定就是这个朱医生做的!
钟宁愕然地张大了嘴巴,看谢拾青的目光,犹如看到一个奇迹,在此刻的她心里,后者和神仙在世差不多了。
“你是……你是怎么做到的,这些?”她语无伦次极了,简直就是狂喜,狂欢,恨不得出去跑个十圈,像猴子一样在树上荡来荡去,当街嚎叫。
“天呐……我真的……天呐……”
“你最近魂不守舍的,我只是眼睛瞎了,又不是脑子坏了。就让人查了查。”谢拾青轻描淡写地说,“还好很容易。”
也很让她惊喜,甚至惊吓。
钟宁真的打算负责,放弃联姻,放弃谢氏的股份,做一个有良知,有责任心的好人。
她真的,真的不像她。
就像一个拼图,终于被拼上最后一块,所有的疑点,都在钟宁说出那番话时得到了解答。
眼前这个人,绝对不是钟宁,毋庸置疑。
真正的钟宁只会求着她不要放弃联姻,对柳如是母女的态度只会冷漠,没有尊重。人性美好的一面,她根本没有,只有扭曲的精神状态,让她成为一个扭曲的人。
对于妙妙,她只会有恨,有愧疚,但绝不会有爱。
谢拾青也说不准自己的心情,知道这个结论,再回头去想这人的一言一行,似乎都变了另一种感觉,让她恍惚失神,差点忘了该如何开口。
“吓坏了吧?”顿了顿,谢拾青有点别扭地安慰了一句。
她得到的回应是一个拥抱,结结实实的,不留缝隙的,简直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剧烈的心跳隔着布料震动着她的胸口,这个拥抱带着轻微的颤抖,短促的吸气,朦胧的哽咽,“……我真的以为要和你分开了。”
——以及劫后余生的喜悦。
“谢谢你,拾青,谢谢你。”钟宁说,把脸埋进人的颈窝,久久不愿离去。
谢拾青忽然很遗憾。
她好想知道,现在的钟宁,会是什么样的神情。
垂在身侧的胳膊动了动,谢拾青拍了拍人的后背,动作有些生疏。
过了一阵,钟宁调整好了心情,很不好意思地抹了抹眼角,眼眶还带着一点微红,清了清嗓问:“既然柳如是不是和我……那是谁做的这一切?她好像也不知情的样子。”
“已经查到了,是张玟。”谢拾青说。
“张玟?”钟宁有些迷茫地重复。
谢拾青知道她不是原来的那位,便贴心地解释道:“张玟和你原本是校友,你有一次打了她,她就怀恨在心。柳如是的事情是她做的,被找上以后,就故意报了你的名字。”
“原来是这样!”钟宁恍然,“那这些东西,都是她栽赃给我的了?她也太坏了吧!”
“而且妙妙可是一条人命,如果柳如是没找到我,她岂不是要……”
“她怎么能这样!这难道不是犯法的吗?”
明明自己也才洗脱冤屈,这才多久,就急着帮别人伸张正义了。
今天以前的谢拾青,会觉得钟宁在故意表演,现在嘛……
这位好像确实是实打实把善良刻在脑门上的人。
“你的打算是?”
“当然是要让这个张玟承认自己的错误,受到法律制裁!”钟宁眼也不眨地说,“她简直,简直就是间接杀人。”
她腾地站起来,兴奋地绕着沙发转来转去,“我得给南霜她们打个电话,告诉她们这个好消息!”
手忙脚乱地翻着手机,余光看到谢拾青坐着的身影,钟宁双眸晶亮,实在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凑过去在人的脸上亲了一下,“拾青,谢谢你关心我,谢谢你信我!”
啵的一声。
理智回笼。
钟宁的脸慢腾腾地红了。
“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不小心的,就是太高兴了……”
谢拾青挑了下眉,“故意不小心的?”
“我去打电话!”钟宁抓着手机就跑了,双颊耳朵通红一片。
这还有大活人呢!
方助理眼观鼻鼻观心,垂着眸,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她做了上司十多年的助理,太熟知她的脾气,这时候把自己当木头人是准没错的。
谢拾青红唇噙笑,弧度却慢慢拉平了。
柳如是的事情,是张玟做的,可这些栽赃诬陷的手段,是出自另一个人的手笔。
彼时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钟梓暖才是操纵这些的幕后主使,唯独钟宁这个当事人一无所知。
谢拾青本想告诉她事情,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停住了。
钟宁似乎并不清楚钟家的往事,真的以为这是个和谐美满的大家庭,她若是贸然开口,会不会让她很难过?
不过钟梓暖恐怕不会消停下来,她一定会再次寻找其它机会,而钟家主也会一如既往地放纵,把这当做两位继承人的争锋。
谢拾青迟疑了,左右这件事已经解决了,联姻会顺利进行,暂时就这样吧。
现在不是摊牌的时机,她以后会找机会说的。
“走吧,去医院。”她轻声说。
——
对于谢拾青,钟宁是很惊喜的,怎么也想不到,最后竟然是她帮自己洗脱了冤屈,查明真相。
除去惊喜外,还有一丝隐秘的喜悦,来自这份行为背后的关心。
如果不是因为在意,谁会注意到其他人的情绪变化呢。
真好,她真的很幸运,可以遇到谢拾青,拥有这样一份真挚的情感。
而对于傅南霜她们,这些朋友,钟宁的心里也分外感激,经历了这件事以后,她也真切地把她们当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她们对她无条件的信任,为了还她一个清白,跑前跑后地查各种线索,感谢的话说一万句也不够。
钟宁把消息告诉她们,就听到对面传来了几声欢呼。
“我就知道不是你!谢拾青怎么知道的,太及时了吧?”
傅南霜顿了顿,话音一转,“不过也好,她应该是真心实意想联姻的,不然也不会把这事解决了。”
以谢拾青的手段,比她们这几个人查真相的速度更快,是再合理不过的事。
谢氏可是娱乐公司,面对各种公关危机,抽丝剥茧地寻找真相,是她们的拿手好戏。
人家是专业的。
她们这些家族继承人、小公司的老板,在业内的地位,拍马都赶不上谢氏。
重点不是她如何知道,而是她知道了这件事以后的态度。
选择保下钟宁,选择继续联姻,只要摆出了这样的意思,后续再多脏水也没有用了。
所以钟家主才会说意外。
不意外谢拾青有这样的手段,但意外她对联姻的坚定和对钟宁的回护。
不过,她乐见其成。
钟宁的脑子里没有这些分析,她就是纯粹地高兴,“这件事是张玟做的,我和拾青一会儿就回医院,和柳如是把来龙去脉说一下,看看她想怎么办。”
傅南霜:“你还要管啊,行吧,我正在医院呢,先和她说一下吧,也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恨了那么久的人,竟然恨错了,真不知道她会怎么样。
去医院的路上,钟宁握着谢拾青的手,忽地就笑出了声。
在钟家的时候,她还以为是最后一次牵手,心里难受得要死,人生真是大起大落,世事无常。
“虽然这个想法不太好,但我真的好高兴,妙妙不是我的女儿。”她侧过头,像做贼似的在谢拾青耳边说悄悄话。
“她很可爱,也很可怜,我也不是要逃避责任或是幸灾乐祸的意思,就是……”
“你的道德标准线是不是太高了点?”谢拾青感到一点无语。
这难道是什么物极必反的规则吗?原来的钟宁是个烂人,现在的是个烂好人。
“也没有啦。”钟宁窘迫地说,“拾青,真的很谢谢你。”
谢拾青:“……你已经谢了一路了。”
钟宁又要开口,谢拾青一下捂住了她的嘴巴,低笑一声,捏了捏这人的下唇,指尖触感柔软,像是揉捏着一块果冻。
她柔声说:“真要谢我,不如晚上好好表现一下。”
钟宁蓦然闭上了嘴巴。
双颊晕红,日光落在她的身上,仿佛粘稠流淌的蜜,她似乎嗅到了空气中的甜味儿,却又清楚,这完全是心里幻想出的感知错觉。
人在高兴的时候,连空气都是甜的。
指尖蹭了蹭对方手背,钟宁歪了身子过去,唇瓣贴到人耳边,用气音说:“我会努力的。”
谢拾青反倒有点诧异。
仿佛看到了白面包变成了黄面包。
她们一起来到了医院,没有进去,在附近找了一间有包厢的茶馆,柳如是她们几个一起赶了过来。
这个憔悴的年轻母亲,面色比钟宁初见她的那一晚还要苍白。
她看着钟宁,钟宁看着她,似乎能听到她心里的念头翻涌不休的声音,毕竟她刚刚就是这样。
这个历经了艰难挫折的人,以为人生已经足够烂,却没想到,生活还能再给她开一个玩笑,就像她过得还不够惨似的。
“我……”
“我……”
钟宁和柳如是同时开口,后者戚然笑了一下,声音低哑地说:“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笑话。对不起,我知道,道歉是这个世界上最无力的话,但还是要说,对不起。”
她轻吸了一口气,“我的确不清楚那不是你。”
柳如是几近透明的面庞上没有表情,像是断了电的机器人,“我去报警,警方拨通了电话,对方说,只是感情纠纷,她们就让我赶紧离开了,让我不要妨碍公务。”
“没有人说,那个电话号码的主人,并不是你,不叫钟宁,而是张玟。”
“没有人告诉我真相,没有人告诉我实情。”她扯了扯嘴角,“怪不得她们看我的目光,那么异样。”
“那份视频我也看了,对不起,我应该早一点看……”柳如是干涸的眼眶里没有一滴泪,“视频的内容是伪造的,张玟是直接闯进我的房间,并不是我开的门,我是在睡觉的时候被她侵犯,也没有看到她的脸。”
“从始至终,我得到的,就只有一个名字,而我就像个一样傻子被人玩弄。”
她苦笑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说;“这件事对你们都造成了很大的困扰,我愿意接受法律的制裁,如果你们想要起诉张玟,我同样愿意出庭作证,我的手机里还有那些聊天记录,都是证据,就只是妙妙……她是无辜的,她……”
“等一等,你先不要激动!”眼看着人越说越厉害,钟宁只好不礼貌地打断她的话,“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柳如是呆住了,“什么?”
她快速地说:“我刚刚的话,都是实话,我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也是心甘情愿……说出来也许很可笑,但我真的希望,所有犯了罪的人,都能得到应有的制裁,包括我自己。”
“不是说出来想要引起同情……”
“哎呀!”钟宁急了,“你真的想多了!”
“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
柳如是彻底糊涂了。
钟宁清晰地说:“我是来帮你讨回公道的,嗯,也帮我讨回公道。我们都是受害者啊,都是张玟的错,要不是她一手策划,怎么会有这档子事呢!”
“她才是那个应该遭受惩罚和制裁的大恶人!”
柳如是有些愕然地抬眸,像是听了一耳朵外星话,完全没听懂她是什么意思。
“你是怎么想的?”钟宁说。
“什么?”柳如是茫然地看着她,“你……你就这样原谅我了?为什么……”
钟宁的表情却看起来比她还茫然,“什么为什么,你不也是受害者吗?”
柳如是的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我可我这几天一直缠着你,说你是妙妙的母亲,又做出了那样的事,差点害得你婚事告吹,难道你不怪我吗?”
“我的确是被吓死了……”一说到这个,钟宁就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不过,这件事并不全是坏处,而且你也没有破坏我的婚事。”
正相反,她还觉得和拾青的感情更好了,没想到拾青会帮她查清真相,还她清白,怎么不算因祸得福呢?
而且她也明白了一件事,不能太相信书里给的设定了。
炮灰就一定是十恶不赦的大坏人吗?在她自己一直怀疑原身的情况下,是傅南霜这些朋友坚定不移地相信,她不会做这种事。
钟宁也是吸取了教训,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里面的每个人都是活生生的,复杂的,有血有肉的,不是片面的一个符号,一个标签,用短短两个字——炮灰,就可以概括。
是她太狭隘了。
柳如是张着嘴,不可置信,她是发自内心想要弥补过错,也甘愿接受惩罚,却没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钟宁这么宽宏大量的人。
她不能理解。
可钟宁不在乎这些,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对于一个从未经受过挫折和打击的人来说,偶尔经历一次,就像是遇到了新奇的彩蛋,隐藏章节,是很稀有的事情。
何况这件事不是圆满解决了吗?多符合她欧皇的好运气,有惊无险,还很有收获呢。
从这个角度来看,它甚至变成了一件好事。
谢拾青轻笑了一声,懒洋洋道:“没什么原因,你也别乱猜了,宁宁就是心善而已。”
“张玟这个罪魁祸首,我会处理的,她会拿出足够数额的钱,用来支付你女儿的医疗费。”
傅南霜一听这话,忙跟着附和道:“对,绝对不能让这个垃圾好过,竟然敢诬陷小宁,她真该死!”
钟宁补充道:“你放心,绝对不会把妙妙牵连进去的。”
“对了,张玟既然可以进到她的房间,是不是酒店方面,除了那些破坏监控的,也有其他问题啊,南霜也说,凌云酒店安保很好,怎么能有人直接闯进房间,而不惊醒屋里的人呢?或许张玟就是伙同酒店的工作人员,拿到了房卡,才能自由出入她的房间。”
“还有那些警方……明知道电话号根本不是我的,却故意帮着隐瞒,她们也是从犯!这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才对!”
钟宁一个向日葵扭头,看向了谢拾青,扯了扯她的手,后者笑了一下,轻描淡写地说:“我都会处理的。”
她招了招手,身后的助理递了一张名片给柳如是。
“柳小姐等消息就行。”
柳如是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大悲转为大喜,她的喉咙像是被石块堵住,说不出什么完整的话,勉强挤出来几个字,也是嘶哑的。
她连连鞠躬,不住喃喃道:“谢谢……谢谢……”
几滴圆形的水痕洇湿地面。
钟宁看到她这个样子,心里也有点难受,她还记得,柳如是是获得了风城大学的奖学金旅游,才遇到了这一切。
假如没有这场劫难,以她的成绩,应该能过得很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可怜又可悲,整个人都枯萎掉了。
“医药费的事情,你不要操心,这笔钱就先用着,我不着急,等张玟的钱赔给你以后再还吧。”
语气诚恳道:“妙妙的治疗更重要。”
傅南霜的心态没有钟宁转化得那么快,尤其她为了查找证据,简直要累翻天了。不过她这个人一向双标,既然钟宁大方地原谅了人,她也不会再找柳如是的麻烦,索性把所有的怒火都撒到张玟身上。
恶狠狠地道:“真没想到这个属老鼠的竟然还吃了豹子胆了,竟然有这么大本事撒谎,捅出好大的篓子,让我们背锅,真是反了天了!”
“不过只凭她一个人,恐怕也没这么大本事,肯定又是那个贱人在背后搞鬼!”
傅南霜一拍桌子,“我非得揪着她的把柄不可!”
钟宁只听懂了前半句话,后半句话又是怎么回事,哪个贱人,谁啊?
可郑瑄几人没一个说出名字来,都是同意地点头,附和道:“一定是,这种恶心人的手段,一向是她的手笔。”
谁的手笔,谁啊!合着这里面除了张玟,竟然还有别人想要陷害她吗?原身哪儿来的这么多敌人,好离谱。
钟宁憋屈又震惊地想:好恨谜语人。
偏偏她还一个字也不能问,更恨了。
把话说开以后,柳如是便离开了,走的时候一直低着头,泪水洒了一路。
她离开后,剩下的几个人,瞧着就有点尴尬。
主要是傅南霜这帮人,往日没少跟着钟宁在背地里阴阳谢拾青,现在正主就站在面前,多少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最荒谬的是,领着她们蛐蛐人的正主,还和受害者在一起了,这要是放小说里,大概勉强能算一个死对头文学,放到现实里,就有些气氛微妙。
她们和谢氏最多只有一些代言上的合作,知道谢拾青很厉害,听说过她的不少事迹,只是没有深交,但今天这一手“真相”,也震惊了在场的几人。
四个加起来比不过人家一个,甚至连谢拾青什么时候发觉这件事的都不清楚,一起查的时候,也没发现有其他人在查,完全是被碾压了,也怪不得谢拾青能守住谢氏,还能将它发展到现在的地位,手段实力都不是常人可比的。
她能如此迅速地掌握一切,肯定对钟宁也是非常关注,恐怕连她每天干什么都知道吧。
钟宁说是什么“关心她”,察觉到她情绪不对,所以才去查的,这话也就骗骗现在正坠入爱河的她。
这几个就没有信的。
目前看来,谢拾青对钟宁,大概率是上心了。
就是这份占有欲……
郑瑄到底是自己开公司的,态度表情都挑不出错,很快寒暄起来,说了几句场面话,诸如感谢,你们感情真好,还聊到订婚宴的事。
钟宁听着她们话题转变得如此迅速,很快就聊到了订婚宴请的乐队和食物上面。
她侧过头去,谢拾青精致的面庞像是游戏捏的,人工建模,眼下的小痣随着微笑时的表情移动,活色生香。
爱就是不讲道理。
她爱谢拾青,谢拾青也喜欢着她,她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
有了谢拾青的介入,张玟的事就不用她们管了,傅南霜几人聊了一会儿,就十分高情商地提出离开,把空间留给她们两个人。
“回家吗?”谢拾青说,笑意盈盈的。
“回。”钟宁说,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我好想你。”
想得快要死掉了。
谢拾青只是笑。
她没接这句话。
……
张玟的事情解决得不算慢,这个人不是什么正经人,柳如是一事就是大大的证据。
方助理全权接过这件事,当然不会找张玟,而是直接找上了张家主,从她那儿索要了五千万的赔偿费,作为封口和赔礼,交付给了柳如是,并做了收尾,把妙妙的事藏下去了,明面上只说那是她的妹妹。
因为这件事,张家主发了好大的火,她知道张玟是个混账,却不知道她竟然能胆大包天到这个地步,竟然惹到了谢氏的人。
谢拾青不一定是个护短的人,但绝对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谁也保不准她能做出什么事来。
既然她插手了,这件事就最好按照她的意愿来。
张家论体量,根本比不上谢家。
张玟喜提了半年的禁足,张家主勒令她不许出门,少和之前的那些朋友们鬼混。
她没办法,只好不情不愿地眯着了。只是简单的强暴,牵扯的人还是不够多,谢拾青的目的,可不只是为了帮钟宁达成心愿。
她想要的,是张家,一个小小的张玟,怎么可能满足得了她的胃口。这就得从张玟身上另找破绽,徐徐图之,想要一天之内就把事情解决,是绝对做不到的。
关键的证据,得拿到最紧要的关头使用,才能一击毙命。
……
订婚宴在海悦酒楼举办,论规模,这几乎是风城今年至今最大的一次宴会。
举办方是两个最顶级的豪门。
尽管谢氏只剩下谢拾青一个独苗,但谁也不能否认她的实力与地位,谢氏能有今天,全靠她一手缔造。
钟家更不必提,钟璘是个商场上的老狐狸,笑面虎,赚钱似乎是她与生俱来的本领,这份偌大的家业,是她白手起家,从无到有创建的商业王国。
这只是一场订婚宴,没有请任何记者,也没有报道,但圈内人心知肚明,没谁不想参加这场订婚宴。
它不仅是一场宴会,而是一张门票,一份地位与人脉的证明。
若是连参宴的资格都没有,也好意思说自己跻身进了上层社会?
前一天晚上,她激动得要命,拉着谢拾青喋喋不休地说话,最后被人直接拽上床堵住了嘴。
钟宁在情事上已然很纯熟了,她的经验并不丰富,但无所谓,毕竟只需要注意一个人的喜好。
她的记性不算差,重点是用心。
谢拾青喜欢什么样的姿势,频率,角度,她身上的敏感点,钟宁都记得一清二楚。
但她们从未一起睡过。
结束后,谢拾青会去洗澡,她从不主动开口留钟宁过夜,后者也只好按下心中的怅然不舍,回自己房间清洗身体。
并且安慰自己说:这样也很好。
毕竟她也是从小到大都独自睡一张床,要是忽然两个人睡在一起,难免要觉得不习惯,分开睡,给彼此足够的空间,是很多情侣都会做的事情。
钟宁尽量催眠自己忘掉相拥而眠的那几夜。
普通的睡觉和做累了直接睡死过去,当然有很大区别。
她很理解。
钟宁偷偷咬了咬被角,她非常理解。
钟宁在床上翻了个身,她再理解不过了。
她同样一点都不想一起睡,她最喜欢自己一个人睡觉了。
钟宁把抱枕搂得更紧一点,嘀嘀咕咕地睡着了。
订婚宴当天。
钟宁一早上就被拉起来折腾,她的脑子里暂且还没被商业上的事“玷污”,也不清楚那些弯弯绕绕,心照不宣。
只把这场宴会,当成是单纯的订婚宴,是她和谢拾青关系加深的见证。
两个人还没有领证,虽然结婚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但钟宁真的不想太快。
她想等到一个氛围好的时刻,水到渠成地求婚。
结果虽然不变,但过程和仪式感也很重要啊,她喜欢谢拾青,是不愿意让两个人之间有缺憾的。
求婚是一个仪式,一个过程,它是必须要存在的。
不过钟宁目前还没有心力想这些,她像个陀螺,晕乎乎地从这个椅子坐到那个椅子,从这个人手里换到另一个人,只是一个头发,就有三个人围着忙,拿着一堆小瓶喷来喷去,又用各种齿状不同的梳子梳过。
她头一次知道梳子竟然还有这么多形状,用途似乎也并不相同。
在一通花里胡哨的操作下,她的发型变得……和之前似乎一样。
但又不一样,钟宁说不出哪儿好,仿佛只有一点细微弧度的变化,但就是更好看了。
如同她现在这张脸,明明化妆师涂涂抹抹了半天,她看向镜子,却瞧不出什么妆感。
像是加了一层滤镜,五官还是这个五官,就是更美了。
这份钱真的是活该人家赚。
她对化妆毫无心得,在普通人水准里也只能算中等偏下。不过,钟宁微微转动着脸,镜子里的容貌,瞧起来,和她自己有七分像。
像上辈子的她自己。
这是否算是灵魂为肉体带来了变化?
这点心思飞速掠过,钟宁无法深想下去,只因她要换礼服了。
她这一天,只在早上见了谢拾青一面,她们就分开,分别投入化妆师们的怀抱。
所有的前期准备工作在宴会开始的四十分钟前完毕,钟宁在这儿枯坐了一个上午,实在不愿在房间内多待,她捞起手机,便推开了门,打算去隔壁找谢拾青说说话。
谢拾青的房间就在走廊的另一边,走廊铺着暗蓝格纹的地毯,两边摆着高肚的花盆,有着细长叶片的植物茂盛生长,空气中弥漫着很浅的清淡香气。
她数着门牌号,敲了敲临时充当化妆间的房门。
没有人回应。
人都走了?
好快。
竟然比她提前这么久。
难道是先去楼下见宾客们了?钟宁第一反应就是这个,谢拾青的生活用日理万机来形容实在是贴切,不像自己,她是非常忙碌的。
她拿出手机发了句消息,【拾青,我这边弄完了,你在哪儿呢】
对回复却不报太大希望,发完就决定自己下楼看一看。
刚走两步,电梯响了一声,从里面走出几个熟悉的人影,正是傅南霜她们。
几人脸上都挂着笑容,半是揶揄,半是高兴。
嘴上说要维持不婚联盟的荣耀,但真看到好友们各个生活幸福,傅南霜心里不是不祝福的。
只要生活如意,是真正的幸福,结不结婚,有什么要紧?
“不错啊,今天真是容光焕发,喜气逼人啊,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嘴都要咧到耳根去了!”
钟宁下意识摸了摸脸,“有吗?我笑得很明显吗?”
郑瑄亦是忍不住乐,“高兴的事,笑笑怎么了。”
她们这些人哪个不是脱离家族,或是放弃继承人的资格,才有了婚恋自由的基础条件。像是钟宁这般,虽然是联姻,但却恰到好处遇到了合适的人选,实在是难得。
上一对这样的佳偶,还是钟璘和原配夫人。
不过事实证明,这也是假的。
今天是个喜庆日子,郑瑄心里却总有一点不好说出口的忧虑。
钟宁的性格随了她的妈妈,是个对感情极为认真的人,也是容不下任何背叛的人,因着家庭的不幸太过惨烈,几乎是对三观整个重塑了一遍,她不止一次说过,这辈子都不想和谁产生感情,发生关系。
可这一次,她的情感来得太过迅速,又格外猛烈,就像一丛烈火,直接把自己给点燃了,不留余地。只希望她是真的幸福,希望这段婚事没有波折坎坷。
不然真要论起手段,一百个钟宁加起来,也比不过谢拾青的本事。
这层楼本来是不让其他宾客进的,但傅南霜几人的身份众人皆知,是钟宁的朋友,也就被放了进来。
她们一齐回到房里,那些化妆师们已经迅速收拾好东西离开,把房间空了出来。
闲聊打趣了一会儿,傅南霜挑了下眉,忽然说:“谢拾青的动作真快,张玟的事你们听说了吗?”
几人点头,钟宁茫然。
傅南霜就是过来把这个消息告诉她的,“昨天半夜的事,你不知道吧,张玟最近不是被她母亲关起来吗,但这家伙根本不是个老实性格,呆不住两天,就叫上一堆人去别墅里开趴体。”
“她自己是不出门,但把人叫进来玩是另一回事。”
“监察的人过去一看,整个屋子乱得不行,都用了药,啧啧啧,简直没眼看,听说还有非自愿的。那一大帮全被抓起来了,穿衣服的都没几个。”
郑瑄也感慨道:“最近抓得很严,这事闹得太大太恶劣,张家主四处走动关系,压是压下去了,没有新闻播报,消息只在圈子里传,但张玟肯定是摘不出来。”
“她正跳脚呢,到处找是谁举报的,但根本找不到人,我刚刚看到她在楼下,那个脸色,实在是……难为她过来,还得挤出一张笑脸。”
她面有唏嘘之色,“不愧是谢拾青。”
钟宁又吓了一跳,“是她报的案?”
傅南霜往椅子上一靠,“还能有谁?谁能发现这种要命的隐秘,反正我是肯定没这个本事的。”
“好厉害啊。”钟宁喃喃,双眸晶亮,“太厉害了,这才几天,没想到张玟就解决了。”
“柳如是知道这件事吗?”
傅南霜说:“就是做给她看的,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张家因为这件事,最近正在被查产业,有小股东不明所以,开始抛售股份,谢氏购入了不少。
她和郑瑄对视一眼,在彼此眼底都看到了忌惮与钦佩。
如此手段,兵不血刃,雷厉风行,张家主到现在都不知道是谁干的,而谢氏却趁机而入,把散股收拢到手里,堂而皇之地占据了股东的位置。
哪天张氏开股东大会,里面有谢拾青的身影,绝对不稀奇。
钟宁就只有惊叹了,她不知道收购股份的事,也没有要去查一查的念头。
作为一个从未经历过商场斗争的普通人,她只看到了最表面的一层——谢拾青把张玟送进局子了。
她是真的觉得很厉害,除此之外,还觉得很感动,觉得谢拾青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也是个心地善良,乐于助人的好人。
柳如是的事情,和她毫无关联,只是因为自己想帮,所以她才会出手帮忙,而且还用了这么短的时间,分明是极为上心,钟宁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有感动,浓浓地感动。
她好善良。
她真的也喜欢我。
绝不是自己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钟宁抿了下唇,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和雀跃,她不想聊了,想下一秒就见到谢拾青,和她倾诉心中的喜欢与欢喜。
看了一眼手机,谢拾青没回复,
“我想去找拾青,你们有在楼下看到她吗?”她问。
“分开一会儿都不行,你是真的栽了。”傅南霜嫌弃地看着她说,“刚刚好像看着她往卫生间那边去了。”
钟宁颇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本来想挠挠头,指腹还没碰到头发,就想起来这可是花了一个多小时弄的发型,又尴尬地想摸摸下巴,却想起来板凳上坐着的两个点。
手掌在空中好似打了一套太极拳,最后若无其事地放下了。
“等你谈了恋爱,没准还不如我呢。”她小小声地吐槽了一句,便脚底抹油跑了。
傅南霜:……
傅南霜:她可是所有人里恋爱经历最丰富的好不好!
钟宁握着手机,脚步雀跃地好似雪地上的小鸟,几乎要一步一跳。
公共卫生间在走廊的尽头,她虽然脚步轻快,但也没真的跑跳起来,毕竟也是成年人了。
尤其在年长一些的恋爱对象面前,更想展现出自己稳重的一面。
地毯吸收了脚步声,她来到卫生间,找了一圈,没看到人,正打算再掏出手机问一问,却听到一点细微的交谈声,模模糊糊的,听起来有些耳熟。
是拾青在和人说话?
钟宁循着声音走过去,慢慢来到了旁边的楼梯口,关闭的银白金属门后面,说话声随着她的靠近愈发清晰。
“你到底要说什么?”
这是谢拾青的声音,钟宁纳闷,为什么有话要到这么偏僻的地方聊。
她刚要推门,便听到另一个人说:“我喜欢你这么多年,就只有这一个小小的要求,陪我睡一晚不行吗!”
她抵在门上的手一抖,顿时把它推开了一条缝。
门外,钟梓暖穿着一袭青色长裙,正死死抱住谢拾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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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宁(蹦蹦跳跳):是谁订婚呀,是我呀,是谁订婚呀,是我呀
还是钟宁(目瞪口呆):等等,我在思考……
【评论掉落小红包啦~】
还是说一句,柳如是在这里是纯粹被欺骗和利用的角色,她后面也有戏份,会致力于帮助和她有过同样经历的女孩子,也会帮主角的忙,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钟宁就是一个会原谅可怜人的“烂好人”,她记吃不记打(bus)
狗血文,非常狗血,理性讨论,及时止损!
第28章
映入眼帘的画面和耳朵听到的声音都太过离奇,钟宁表情瞬间空白,她几乎成了单核处理器,以至于两件事同时发生,她根本做不出反应,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大脑似乎卡了bug。
她听到了什么——喜欢很多年,陪我睡一晚。
她看到了什么——她的姐姐抱住了她的结婚对象。
钟宁愣了愣,又愣了愣,慢吞吞吐出来一句:“姐,你是又脚崴了吗?”
听到她的声音,谢拾青脸色微变,本就在推拒的双手猛地使了大力气,把钟梓暖推开了。
她收拾好自己的时间,的确要比钟宁短一些。用的化妆师都是常合作的,经验丰富,因此速度很快,毕竟是熟练工了。
谢拾青做好这一身装扮,本是打算提前下楼,去和宾客们寒暄,顺带还能敲定几份商业合作。
谢氏公司的代理行政总裁自然已经开始进行这些行动,但她作为实际的掌权人,必然也是要露面的,不能像寻常订婚宴的当事人,只是待着等待宾客恭维。
谢家只有她一个人,她更不能放松。
但这一计划却被打乱了。
因为钟梓暖找到了她,说有必要的事,一定要聊一聊,是关于钟宁的事。
谢拾青心底一跳,难道她也发现了?
虽然钟宁近些日子只在谢家带着,但钟梓暖不是温室里养育的百合花,正相反,她是个手段狠毒决绝的聪明人。
钟家主不会在意子嗣的变化,可同为竞争对手的她必然是时刻关注的。
谢拾青思忖了一会儿,便答应了她的请求,跟着她一起来到了楼道里。
因着举办宴会的缘故,这层是被清空的,那些化妆师做完自己的工作也要快速离开,不会有清洁人员过来,也没谁上来,钟家人诚然有资格,但她们只会忙着和商场上的朋友说话。
“有什么话不能在房间里说?”谢拾青其实不太愿意和钟梓暖有私下的交流往来,但她也不会摆出躲避的姿态,就像自己是怕了她似的。
“你现在对我这么不耐烦了吗?”钟梓暖贪婪地凝视着她的面容,声音轻如初冬早晨的一缕薄雾。
“我们之间的关系什么时候好过。”谢拾青懒得摆出笑脸,也不想耗费拿腔捏调的力气,冷冷直言,“你到底想说什么?”
“说什么说什么……你就这么着急!”钟梓暖忽然一下就怒了,她蓦地拔高声音,旋即快速压低,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拾青,难道你忘了钟宁以前是怎么敌视你,说你坏话的?”
“她现在端出一副油腔滑调的样子,你就原谅她了吗?”她说得又快又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她,难道你真的喜欢上她了,那个废物?!”
“这好像和你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钟梓暖重复着这四个字,她的后背抵在墙上,冰凉的墙面却反被她滚烫的体温煨热了,“没有关系?你就是这样想的吗?”
“我爱你啊,拾青,我爱你啊!”
“你不是厌恶她吗,为什么要主动提出联姻……”她忽地停了急切的追问,眼底闪起一点亮光,小心翼翼地问,“难道是为了气我?”
谢拾青:“……平时少做点白日梦,你叫我来,要是只为了说这些,我就走了。”
“你是铁了心要保她?”钟梓暖脸色阴沉如墨,“是为了她还是为了钟家,如果是钟家,选我也可以。”
谢拾青穿着一条大红色的抹胸礼服裙,侧开叉,裙摆在身后铺成圆形,有种复古韵味,极尽优雅,耳坠和项链,戴的是一整套的红宝石。
她不常穿大红色的裙子,过分艳丽,但这种秾丽的颜色其实最衬她,仿佛一束火中的玫瑰,明艳动人。
她很美,但这份美却是为了钟宁而展现的。
钟梓暖几乎压不住心中升腾而起的破坏欲,再装不出那副温柔如水的样子,反正她在谢拾青面前,也没什么好假装的。
她犹如一条抽搐的毒蛇,也如断腿的羚羊,身躯颤抖着,五官扭曲着,就连嘴里的低求也变得含糊不清,像是在舌尖绕了八百个圈子,被人从悬崖丢下似的。
“我真的爱你,你为什么不能多看我一眼?”
谢拾青神色漠然,直接转身:“我走了。”
“别走,别走!”钟梓暖叠声哀求道,“我可以不针对钟宁,为了你,我愿意放弃钟家的继承权,只要你开心。”
“但是,”她吸气再吐气,让自己口齿清晰,她抬腿又落下,静谧如同捕食的猎豹,“我有一个要求。”
谢拾青实在不愿多费口舌,她的耐心已经尽数耗尽,“你到底要说什么?”
她无光的眼瞳映不出影子,面上已然带了一层不耐之色,开始后悔自己答应她过来听了一耳朵废话。
偏偏还让助理先走一步,现在想来个人带着她走都没有。
楼梯间安静得仿佛另一个空间,多么僻静的地方,没人会来,没人在意。
钟梓暖心中的不甘嫉恨与渴求贪婪在肆意生长,鼓动着她突然迈出去一步,就趁谢拾青目盲,反应不够灵敏,一把将她抱住,口中哀求不断:“陪我睡一晚,我喜欢你这么多年,就这一个要求,你答应我,我就再也不争了。”
“陪我睡一晚就好!”
慌乱之下,谢拾青甚至没听到门打开的细微吱呀声,她不断推着身前的人,试图挣开,“你真的是疯了,忘了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
“快放开我!”
而推开门的钟宁却是真的不能催眠自己,这也是和之前在钟家花房里的拥抱一样,是钟梓暖脚崴了。
她的耳朵可听得清清楚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梦呓般说。
谢拾青微喘着气,听到她的声音,也顾不上许多,只觉得遇到了救星,虽然这个救星的身份,着实不是她想见到的。
她心中不断唾弃着自己的失明带来了多少不便,要是她视力完好无损,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哪像现在束手束脚,怕自己从楼梯口摔下去,更怕钟梓暖发疯,给她推下去,毕竟从她嘴里说出的话,真的算不上精神正常的人能说的。
谢拾青循着声音,伸出双手撞进钟宁的怀里。
她得赶紧和这人拆分清楚。
不曾想钟宁那边消停了,她自己竟然出事了。
此钟宁非彼钟宁,她还没想好,到底应该怎么办,不过下意识地,她想要订婚顺利进行下去。
“钟梓暖,你到底还要纠缠到什么时候!”她顺着腰线摸到来人的胳膊,便紧紧握住,面上怒气明显,完全不是装出来的,“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我们都是omega,就算你忘了自己还有女朋友,我可没忘。”
“你清醒一点吧!”
钟宁仍是茫然,但不妨碍她把谢拾青稳稳扶住,挡到了身后,“姐?”
钟梓暖根本不看她,只盯着谢拾青瞧,大颗大颗的泪水从她眼眶溢出,像是打翻了水瓶,“我到底哪儿不好,哪里比不过她?”
“只是睡一晚,就这样一点小要求,你都不肯吗?我保证以后什么都不做,就只求一晚!”
听了她的话,谢拾青真像是听见什么不堪入耳的东西,她的抵触和厌恶是那么明显,并且故意要表露出来,给在场的所有人看。
“你真是让我恶心。”
“宁宁,我们走。”
这一刻,钟宁有太多问题想要问,耳朵里听到谢拾青的言语,还是率先顺从了她的意愿,领着她回到了空着的化妆间,还拧开一瓶水递了过去,让她压压惊。
偌大的房间,只有她们两个人。
谢拾青坐到柔软的米白沙发上,艳红的裙摆拖在地上,像一朵掉落的红山茶。
她的脸色很是难看,是钟宁这种超级没有眼力价的人都能看出来的难看。
纤长的睫毛颤动着,涂了腮红的面庞,本该是粉面桃花,此刻却能瞧出脆弱的意味。
玫瑰色的唇瓣紧紧抿着,似乎有千言万语藏在双唇之间,想要诉说。
她叹了口气。
“宁宁,你能坐过来一点吗?”谢拾青说,“我想靠着你。”
钟宁的腿比脑子动得还快,直接就坐了过去。
谢拾青便向她的方向歪靠过来,头枕在她的胸口,语气充满了忧愁和复杂。
“刚刚的事,你也看到了,钟梓暖她……”她又叹了口气,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她其实是和我有血缘关系的亲妹妹。”
“这件事是一桩天大的丑闻,但为了解清误会,我也不得不说了,你听过以后,要保密,不要告诉任何人,好吗?”
不得不说,钟宁本来在震惊自己姐姐竟然爱上了她的女朋友,甚至在订婚当天不顾一切非要求一夜恩爱,这种可以上八卦头条的事情。
谢拾青的话一出,她震惊的内容立刻就歪过去了。
“什么?!”
钟梓暖不是钟家人吗,怎么又和谢家有关系了,这件事钟梓暖自己知道吗!
好乱,好乱!
她感觉自己的cpu受到了极大的考验。
谢拾青蹭了蹭她的肩膀,好似自己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可怜人,终于找到了暂且能避风的港湾,可以将深藏的心事与痛苦,拿出来晒一晒。
她叹息着说:“我知道这件事有一段时间了,也是一个意外。”
“那还是车祸发生之前的事,我看到母亲晚上归家的时间比往日要迟很多,公司的人却说她是按时下班的,那这段时间,她又去哪儿了呢。”
“你知道的,做生意难免应酬,晚归是常有的事,但奇怪的是,她却声称自己什么地方也没去,下班了就回到家里来,想要赶紧见到妈妈和我,说很想我们。”
谢拾青扯了扯嘴角,语气忧郁,轻飘飘的。
“我觉得不太对,于是就让司机跟我说了行程。”
“原来,她是去见了钟梓暖,很奇怪不是吗?钟谢两家素日交好,为什么要私下见面,隐瞒这件事呢。”
“后来,我派人查了亲子鉴定,才知道,钟梓暖竟然是母亲的女儿。”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大概和你一个表情吧。”她疲倦地说,整个人宛若一只找不到家的倦鸟,徒劳地在空中盘旋,“我本来以为,自己的双亲很恩爱,和其他豪门不同,是我自作多情了。”
“这对我的打击真的很大。”
并不是。
除却钟梓暖是谢家主女儿这条信息,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编造出的假话,甚至漏洞很多。
她对母亲并没有感情,得知这件事后也没有被打击,甚至是无所谓的。
谢家主常年在外拈花惹草,只是很低调,一般人不知道,可但凡多注意一下,多打听打听,就能发现,这根本不算什么秘密。
谢夫人也知道这件事,两个人貌合神离,她不在乎自己的妻子是否出轨,只想好好抚养女儿。
不过吃惊倒是真的。
谢拾青知道谢家主出轨,却不知道钟梓暖是她的后代,简直荒谬,钟家主应当并不知情。
钟夫人本就是小三上位,做了好久她的情人,谁能想到,她竟然如此厉害,同时勾住了钟谢两家的掌权人。
谢家主和钟家主把酒言欢的时候,前者的心里大约多了很多快慰和得意。
但钟梓暖也知道了这件事,还用这个借口,没少和谢拾青套近乎。
谢拾青本身是不在乎她的,她的身份一旦暴露出来,谢家不会容她,钟家更不会,她一定会守口如瓶。
但她最开始的时候的确没拒绝钟梓暖的靠近,主要是抱有好奇的心态,想看看钟梓暖和钟宁这两姐妹到底能争成什么样子。
钟梓暖瞧着就很有心机,钟宁又是个能搞事的,日后的生活一定很精彩。
她的想法确实没错,钟家鸡飞狗跳,几乎从未停过。可她却引火上身,钟梓暖竟然和她表白了。
她们同为omega不说,还是拥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妹!这人到底怎么想的?
谢拾青当然是直接拒绝,并断了和她私下的所有往来,她本来也只是想看戏而已。
钟梓暖却像是点燃的火药,开闸的洪水,不管不顾地缠了上来,围追堵截。
不过她车祸后,这人倒是一下消停下来,可她当时沉浸在失去母亲和失明的哀恸当中,也不愿意分出心神深究到底是什么缘故让她放弃。
本以为,钟梓暖和乐溪在一起后,大概是不会再提这件事,也忘却了荒唐的念头,没想到她竟然还惦记着,简直是疯了一样。
谢拾青咬着下唇,声音苦涩如酒,“车祸后,钟梓暖找到我,说她也很难过,看在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就安慰了她几句。”
其实是幸灾乐祸。
“可我怎么样也没想到,她竟然有这种心思。”
她轻轻打了个哆嗦,“她来找我,说是有你的东西想给我送过来,我就信了,可她开口就说喜欢我,还想要和我……我不同意,她就强抱上来,那可是楼梯间,四周都没有人,我什么都看不见,连挣扎都不敢用力,就怕出了意外。”
“要不是你过来找我,真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
钟宁大为震惊,“她怎么这样!”
“你有受伤吗?她没做什么其它的吧!”
谢拾青在心里缓缓勾出一抹笑容,表面看起来还是很柔弱,摇摇头说:“没有别的,就是吓坏我了。”
“我要是知道她能做出这种事,是绝对不会和她单独见面的。”
“不是你的错啊。”钟宁心疼坏了,这和x骚扰有什么区别!钟梓暖平时看上去温温柔柔的,竟然是这种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她本来觉得她和自己的姐姐很像,对她很有好感的。
现在看来,钟梓暖拍马也比不上她的亲姐!这就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
“不要自责啊,遇到了危险,难道不是心怀不轨的坏人有错吗!”
一腔的怒气在看到谢拾青的情状,通通化为了怜惜,她张开双臂把人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我要是早点过来就好了。”
谢拾青没说话,只是把脸埋进人的颈窝,柔软的红唇悄悄扬起。
钟宁是个好人,就有好人会有的缺点。她太善良了,也太想帮助弱小的人。
所以谢拾青故意编织了一番谎言,有很多逻辑不通的地方,没关系,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要凸显她的可怜,她的脆弱,她的无辜。
果然,钟宁深信不疑。
她察觉不到这个故事里的漏洞,轻而易举就被她牵引走了全部的注意力。
钟梓暖的确不是个好人,这一点上她可没作假,她受惊也是真的,货真价实。大家都是饭桌上议事,来个人突然给掀了,她怎么能不惊。
谢拾青可是很惜命的。
至于其他的内容……真假又有什么关系,只要目的达到了不就好了吗?适当的隐瞒和渲染都是极有必要的,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就是在谎言上建立的,只有真话的世界,根本不可能存在。
谢拾青甚至挤出了一点泪水,叫那滴水珠蓄在眼眶里,悬而不落,等到这个拥抱分开,钟宁可以看到她的面容时,泪珠便滚滚而落,像极了一枚坠地的星子。
钟宁心痛地无以复加。
她最后一点可以称之为理智的东西也消失了,只有数不尽的痛惜,无法用言语描述,驱使着她想要赶紧做点什么,让心爱的人高兴起来,让她远离这样的伤害。
于是,钟宁说:“我这就去找钟梓暖理论!非要让她给个交代不可!”
怎么说呢,意料之中。
谢拾青是不指望这个“好人”能说出什么有建设性的话,做出一些大胆的事来的。
她能不叫姐,已经是很不错的表现了,起码证明了,她是真的在为此生气。
“不要去了,就算找她,也没有用的。”她拉住钟宁的胳膊,摇摇头说。
“我们不能揭开她的身份,不然谢家和钟家的合作关系,一定是要断的。这件事同样不能让其他人知晓,钟梓暖不会受到多大的惩罚,可流言要更多地冲向我们,影响我们未来的婚礼。”
“就算找她理论。”她苦笑了一声,“能说出如此荒谬言论的人,大概已经抛弃了所有的道德伦理,无坚不摧了,她绝不会认为自己有错。”
钟宁傻眼,但一想她的话,却言之有理,说得一点不错。
她原本浅薄的钟家人身份认知,已然在这件事面前被冲垮了。
初来乍到这个时间,一切陌生的前提下,感情本就是要重新培养的。
她和谢拾青之间有爱情,和傅南霜、郑瑄他们之间有友情,和钟家人有什么呢?
两面的亲情,可实在不够浓厚。
钟宁的心迅速偏向了谢拾青,连个磕巴都没打。
“那要怎么办?”她略显苦恼地说,“她做出这种事来,就轻轻放过的话,也太便宜她了。”
“我有一个想法。”谢拾青沉默了片刻后说,“但是你要辛苦一点。”
钟宁都没有问是什么,就直接答应下来,“我不怕辛苦,只怕你受委屈。”
谢拾青缓缓笑了一下,依偎着她说,“谢氏是娱乐公司,钟氏呢,则是开影院商场的,两家之间有不少合作,现在国内最顶尖的影院技术,都掌握在钟氏手里。”
“钟梓暖非常想要钟家继承人的身份,还有什么惩罚,比让人失去最渴望的东西,更加严厉的呢?”
“你愿意为了我,去争一下钟氏继承人的身份吗?”谢拾青蹭着人的侧脸,附在她的耳边呢喃,“我知道你不喜欢商场上的这些东西,可我也想不出别的办法。”
“这很难,可如果钟梓暖当了钟家的家主,要是她还对我念念不忘,用商业合作威逼我怎么办?又或者她因爱生恨,想要报复我,谢氏的影片都在钟家的影院上映,一旦合作终止,谢氏就完了,我根本没办法拒绝。”
“我好害怕,钟梓暖好像已经疯了,她做出什么事来都有可能。”
“宁宁,你可以帮我吗?你愿意帮我吗?”
她搂着钟宁的脖颈,柔弱无骨,仿佛一株藤蔓,只能攀附在树上,那么脆弱。
“我可以在背后帮你去做商场上的这些事,可我不能参与进钟氏的争夺里,只有你可以,宁宁,我真的需要你。”
钟宁搂住她的后背,感受着怀里的人止不住地颤抖,她真的吓坏了。
一旦钟梓暖起了什么邪念,不,是她已经起了邪念,只是被拦了下来,没有做成功而已。
想到那滴泪水,想到心爱之人的啜泣,钟宁几乎没有犹豫,“我可以,我会去争的。”
“只是……”她有些迟疑地说,“我从未进过公司,不知道该怎么办。”
谢拾青柔声细语,声音如蜜般流动,“你只要把所有的事都交给我来做就好了,宁宁,我会帮你的。”
————————
谢拾青(重复):把公司给我,把公司给我,我帮你干活,把公司给我
钟宁(中了美人计):好的,好的
第29章
钟宁帮着谢拾青把裙摆整理好,她的指尖小心地顺过发丝,将它们梳理整齐,让长发好似一条墨河蜿蜒流淌,盖过半裸的后背。
妆容没花,谢拾青只流了一滴眼泪,只一滴就足够用,没必要再加。
她看起来十分完美,就像一个攫取了所有权力的女王,只是自在地站着,就要夺去周遭人的目光与惊叹,并为她所焕发的气势与光彩低下了头。
而事实上,她的确拥有这样的地位。
谢拾青来到楼下的宴会厅,便第一时间吸引了在场全部宾客的注意力,这些人就像是饿了三天三夜的狼,看到了唯一的首领,亟不可待地簇拥上来,要不是钟宁也是这场订婚宴的主角之一,她真得被热情涌上来的人挤出去。
借由着这绝佳的位置,她得以观看到第一视角的“艺术寒暄恭维示范现场”和“上流社会交谈礼仪标准”。
目盲在这一刻却成了她影响力的极大证明,谢拾青不需要移动,宾客们自行按照合作关系的远近亲疏排出了发言的顺序,她们夸赞、恭喜两家的联姻,又说着各种各样与此相关的趣事,聊到上一辈的事情,聊到逝去的谢家主与谢夫人,不着痕迹地拉近着关系。
一些商业合作的邀请也如雪花般飞过来,互联网的发展使名人们的影响力急剧扩大,她们一句话能带来的经济效益,比投十个电视广告还要管用。
而拥有一大批名人的谢氏公司,所有的粉丝遍布全国,难道不是真正把握住放大利益的要道,占据了通往金钱的隘口?
人人都想拥有更多的蛋糕,她则成为了发蛋糕的那一位,除非这世上已经不需要买卖交易,否则,谢氏的触手只会无穷无尽地延伸下去。
谢拾青自如地应答每一句话,她分辨每一道声音,精准地叫出来客的名字,游走在权力与金钱的漩涡中,她游刃有余,仿佛天生就擅长这个。
“王董,近来身体可好?我认识一位针灸按摩师,真是不错,你若是需要的话,我把她的名片给你。”
“哦?冯董也看了最近的热播剧。”她挑着眉,语气谦虚,“真是谬赞了,要是主演知道了像您这般的大人物也沉浸其中,可要高兴坏了,我都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她们,真怕她们太得意了。”
“下个季度的代言合作?当然续约了,陈总,我们可是老合作伙伴了,我怎么会忘了你呢。”
她嘴角噙着得体的笑,水晶灯洒下的光辉落入深黑的眼眸中,使得那无光的虹膜也闪动着光彩,眼眸开阖的一瞬间,就像是重新恢复了灵动。
“我是信奉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诸位取得如此成就,难不成是天上掉馅饼?”她微微笑着摇头,“所以别再夸我啦,我在商场上,还是一位学生,卖弄着不甚聪明的脑袋,浅薄的学识,只是恰好得了幸运女神的眷顾,这才能拉扯谢氏到如今,如何能配得上这份夸赞,不论是经商还是为人处世,我都有许多不熟悉的地方,还要向各位请教呢。”
“钟姨便一直是我学习的榜样,白手起家,创下偌大基业,这才是风城商街最曜目的一位。”
一位有些莽撞的人挤过来,刚磕磕绊绊地说了一个字,谢拾青就抬腿,离开了这里,众人簇拥着她离开,将那位不守规矩的人留在了原地。
她提起吃食,大家便纷纷说起今日餐品的美味与巧思,她谈起开发区,众人便聊起那里的建设进度,说起最新的政策。
因着是订婚宴的缘故,每个人说的都是好事、喜事,时不时就有欢快的笑声从她们的嘴里发出,没谁会不长眼地在这里发表一些不合时宜的言论。
尽管态度谦虚,以晚辈自居,可并没有人把谢拾青当做真的晚辈,商场不讲辈分,只讲实力。
她是最具有实力的人,便如同太阳,所有人都要围着她转。
钟宁只有惊叹。
她第一次如今近距离地见到这一切,一个人在自己擅长的领域范围内,就算是最不善言辞的人,也能因为优秀爆发出夺目的吸引力,何况谢拾青本就是在展示魅力。
她通过唇舌间的言语操控着经济的命脉,谁要是得了一张助理递过的名片,谁就是拿到了分食蛋糕的餐叉。
钟宁就看着她,犹如一个狂暴的漩涡,席卷着所有的人,再挑拣出自己需要的那些。
真像一位女王,肆意摆弄着领地里的一切,其余人的恭维与臣服,完全是理所当然。
她好似彻底认识了谢拾青。
在看过她因发热期脆弱焦躁的一面,因眼盲而维持自尊的一面,因在意而吃醋的一面后,见到了真正魅力十足的一面。
一个总是滴水不漏的、身居高位的人,露出脆弱的一面,会使人觉得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觉得自己得到了特殊对待,见到对方不为人知的样子。
可钟宁了解谢拾青却截然相反,就好似她们的关系,也是先有了婚约,才开始认识,交流。
她先看过了谢拾青的脆弱,彼此亲密无间地相处后,才见到她对外时傲然又矜贵的模样,这一刻的冲击是无比巨大的。
钟宁甚至因此生出了一点惶然。
——她们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真的能圆满地走到最后吗?
她的那滴泪水,似乎还残留在手心,自己尚且沉浸在冲击带来的情绪中,谢拾青已然收拾好了一切,以完美的姿态应对众人。
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谢拾青忽地侧过头,牵着她的手握了握,小声却清楚地说:“要不要吃点东西?觉得无聊了吗?再忍一忍吧。”
钟宁心海里冒出的那些疑问和否定的声音,迅速破灭了。
她摇了下头,“还好,化妆的时候吃过了。”
谢拾青是很关心她的,她心里有她,何必还要想这些有的没的。
短暂的插曲过后,她看着谢拾青再次投入进了似乎永无止境的交谈中。
而她,就站在旁边,却得以享受不用动脑的安稳与平静——自然也是有人向她释放善意,或者说,将投资的眼光投到了她的身上,只是这些人的话都被谢拾青不着痕迹地接了过去。
就像谢拾青说的,她会做好一切。
谢拾青擅长,并且乐于、享受现在经历的一切,可这对钟宁来说,就是折磨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精通的领域,钟宁并不羡慕,也不渴望来到她所在的位置,变成她那样的人。
倒不是社恐,不愿和人说话,害怕成为目光的聚焦点,但钟宁的确不太喜欢做一个勤勤恳恳的老板,每天签署文件,管着手下的一大帮人,决定今后的发展计划,乐此不疲地压榨自己的时间,把与人博弈当做至高的乐趣。
太麻烦了,也太可怕了。
钟宁是个欧皇,运气好三个字不是说说,而是确实体现在她生活的方方面面,这意味着她可以不费多少心力,就能轻松得到大部分人生所需的东西。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要努力?
她选择做游戏直播,帮人抽卡,简直不能再轻松,纯粹是利用自己的特质来赚钱,不用费脑子,动动手指点点鼠标,甚至得益于好运的buff,她都不必烦心在人际交往和维护粉丝上,自有人品极好的房管主动送上门来,帮她进行这些工作。
而她吸引来的粉丝,也受到范围圈定,同样是不会招黑的类型。
每天轻轻松松就能赚钱,干嘛还要苦哈哈地上班,加班,玩游戏不香、不快乐吗?
赚的钱已然够自己轻松愉快地过一辈子,要更多也没用,钟宁本身就是个物欲不够重的人,钱于她而言,只要够花就行。她的梦想生活是养几只猫几只狗,住在有大草坪的乡下,配上一个游戏间,平时就打打游戏,做做直播,下播了领着狗狗一起散步,享受自然风景,多么惬意。
她是完全没有上进心的,可她有责任心。
既然答应了谢拾青,说愿意去争夺钟氏继承人的位置,她就会开始试着去学习,去观察,把这些人的交流和寒暄都记下来,尽管现在并不能分辨出她们话里潜藏的那层意思,但她会一直记住,以后有经验了,总能明白。
拾青每天工作已经很辛苦了,现在又要忧心钟梓暖的欺辱,这该是多大的心理压力。
她一定要快快成长起来,做一个独当一面的人,早早定下继承人的身份,这样就能帮到拾青了。
只不过,学习处理公司事务,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功的事情,把这件事当成一项长期目标来完成,除此之外,她还可以做点什么,来让拾青的压力减轻一些呢?
学一学按摩?这算一种帮忙吗?
工作的人久坐,对脊椎很不友好,何况就算没有这一点,时不时按一按,也能放松身体,缓解压力。
钟宁一心二用,一边去听董事长们的寒暄,一边思忖着这件事。
可以考虑。
钟家主作为长辈,又是最为亲密的商业伙伴,兼之拥有同样的地位,她估量着一个合适的时间,便恰到好处地插入进来,中断了众人的交谈。
“该发言了。”她说。
发言稿是早就备下的,钟宁也背了一份,由谢拾青亲自操刀书就,毫无瑕疵。
订婚宴嘛,聊的也不是什么高深话题,只是说了一下两人的感情,诸如“往日常有联系”,“素来交好”,“日久生情”等话。
不管宾客们有没有信,鼓掌是一定有的。
钟家主说得更是多,还追忆起了意外去世的谢家两位,走得是感人肺腑路线,不少人按了按眼角,一副被感动到的模样。
人均都是演戏大师。
钟宁无可避免地看到了钟梓暖,同为钟家人,这是躲不开的。
一见到她,她的眼眸里就燃烧起了两簇熊熊的怒火,谢拾青的话让她停止了质问的举动,可没法让她装出亲切的模样。
周遭的宾客却无一人感到不对。
钟家的两位女儿向来不对付,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吗?
她们的情报消息到底没有那么精通,能探知到别人家中的事,不清楚最近钟宁变得“友善”了,见到现在的敌视,还当是正常现场,习以为常呢。
钟宁脾气爆裂,在大庭广众下对钟梓暖甩脸色也是常有的事,就算没亲眼见过,也绝对都听说过她的英勇事迹。
更不要说钟家当年的这点八卦,早已传遍了整个圈子。
论起炸裂程度,其实远不如傅家的两位,只是架不住钟家闹出了人命,钟宁又三五不时地提供点新鲜话题。
钟梓暖却是衣冠楚楚,丝毫不见在楼梯间时的疯狂。她穿得是一条青色的新中式礼服裙,手腕戴着玉镯,衬得肤若白藕,耳坠同样是渐变青色的丝线,好似一片竹叶。
就像她这个人的外在形象,从头到脚都写着温柔二字。
乐溪,她的现任女友,就站在她身旁,两人亲昵地挽着手臂走过来,天造地设的一对。
还有人半真心半打趣地问,两个人的婚礼什么时候办,都被她们用“正在考虑”的说辞应付过去了。
她们相携来到钟宁面前,钟梓暖噙着笑,看起来真心实意极了,“小宁,参加自己的订婚宴,会不会紧张?”
钟宁已经无法把她温柔的嘴脸放到关怀这一条目下,只觉得面目可憎,真恨不得翻几个白眼。
她气得火冒三丈,几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还敢过来?”
谢拾青拽住了钟宁的胳膊,又捏了捏她的手指做安抚,主动开口,笑吟吟说:“多亏了你,一点都紧张,刚宁宁还问我,说姐姐去哪儿了,她可想你了,是不是,宁宁?”
钟宁面色僵硬,瞪着钟梓暖,真恨不得眼刀化作实质,砍过去算了。
谢拾青拉着她的手晃了晃,她才不情不愿地点了一下头。
钟梓暖面上的笑意顿了一下。
她其实,也很不想钟宁撞破刚刚的事。谁会喜欢自己心底的隐秘暴露出来,她们之间的身份本就复杂,这件事若是爆发出来,比八点档还要精彩。
除了这点外,还有一个原因,她真怕这人气急了,不管不顾起来。
这可是在宴会上,宾客云集,风城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要是钟宁真的不顾场合,再像之前那样给她几巴掌,她就不用活了。
关键是她真的不敢打包票,钟宁会忍,当做无事发生。
只有要脸的人才在意形象,钟宁不要脸,人设形象就成了她自己的束缚和弱点。
她要是真的那么疯狂,就不拉着谢拾青去没人的楼梯口说话了。
当时是一时情绪上涌,没控制住。
冷静下来后,她也十分后悔。
钟家,她是一定要的;谢拾青,她求而不得、心心念念的人,她也想要。
钟梓暖眸光一暗,转瞬即逝。
她本想躲着钟宁,可偏偏被身份控制,不得不来,钟宁可以整个宴会都不给她好脸色,但是她必须凑上去,主动说话,展现自己温柔的人设。
现在,钟宁的神色实在是难看,她的双颊几乎开始隐隐作痛了。
乐溪则不肯走,作为一位年轻的企业家,乐家的继承人,她是很乐意和谢拾青结交的,尤其现在两个人现在都和钟家有了关系。
至于钟梓暖和钟宁姐妹二人的矛盾,在她看来,完全不影响她和谢拾青交流合作,大家都是商人,意气用事这个词并不在她们的字典里。
乐溪最近的工作重点都在她新开发的短视频app上,要是能请来明星入驻,这该是多么大的广告效应。
公司的人早就和谢氏经纪人研究过这件事,只是一直没定下来合作,她现在遇上了谢氏的董事长,自然要好好说一说。
两个人就这样聊了下去。
谢拾青的演技可是很好的,面对仇人,只要是对她有利的,她也能摆出最得体的态度。
于是场面就变得有些尴尬起来,钟梓暖想离开但是不行,钟宁怒火丛生地盯着她,看她的目光,犹如在看一个犯人,恶狠狠地,简直要将人千刀万剐了。
饶是以钟梓暖的修养,面皮都有些紧绷起来。
就在这时,傅南霜一行人也走了过来,作为钟宁的朋友,她们看钟梓暖的目光同样不善。
傅南霜是个口条利索的,上来就是一句阴阳,“哟,这不是钟梓暖吗,我瞧你最近丰腴了不少啊,不是说临城的业务不太顺利吗,没想到你的胃口不错,不轻反重了,没想到钟小姐如此看得开,我真该好好学习学习。”
钟梓暖脸上的笑当即就掉了下去,紧接着又迅速挂了上来,“傅小姐。”
她说的不是别的,正是前段时间,钟家主交给钟梓暖的任务,临城又建了一座商场,她则负责去招商,邀请各大品牌入驻。
依靠着钟氏的体量和口碑,这本来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可她搞砸了。
这件事是纯粹的丑闻,钟梓暖喜欢营造温柔体贴的人设,和别的老板谈合作时,自然也要贯彻这一点,没少说一些叮嘱,做一些善解人意的发言。
就有一位吃醋的夫人,见妻子久久不归家,找私家侦探一查,是和一位年轻女人在西餐馆约会,当即就大发雷霆,堵了过去,照着她的脸上泼了一杯红酒。
事后解释清了,也道歉了,可人人提起钟梓暖,第一反应不是钟家的继承人,而是那个被泼酒的倒霉蛋,更有一些人很是觉得她说话办事没有分寸,才引来误会。
合作就是合作,搞得和情人似的,传出去她们名声也不好听啊,就好像她们都喜欢搞潜规则一样。
商户看在钟氏的份上,自然还是纷纷答应入驻,可联系却不是她,而是随行的钟家主助理。
这一趟事务办得实在不美,灰头土脸,丢尽了脸面。
傅南霜精准踩住了她的痛脚,一来就照着最恶心人的点攻击,钟梓暖怎么笑得出来。
她今天真是诸事不顺。
好在这帮朋友里,只有傅南霜性格张扬一些,喜欢“直来直去”,贴脸输出,其他人并不会说太多,虽然一举一动也谈不上尊重就是了。
能和双标的人做朋友的,自然也是双标人。
傅南霜说了这句扎心的话,就冲钟宁挑了几下眉,后者偷偷竖了个大拇指。
这一共就几个人,怎么可能说得上是“偷偷”,只有谢拾青看不到,旁的人可全看见了。
乐溪这个钟梓暖的女友,却并未主动维护,而是专心同谢拾青交谈,想敲定合作的事。
郑瑄则慢悠悠地说:“她们有正事聊,咱们还是先到旁边去,免得一说话打扰到了。”
她看向钟梓暖,举止从容,挑不出错:“钟小姐也一起吧。”
钟梓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拒绝,她想也不想地说:“真不好意思,我想去洗手间一趟。”
万能理由,非常好用。
她说完这句话,歉意一笑,抬腿就走拦也拦不住,总不能硬拽着人过来。
这是钟宁的订婚宴,她们可不想闹出什么事端,把好好的宴会搅合了。
没办法,只好她们几个走到一边,傅南霜从服务生手里拿了一杯香槟,递到了钟宁手里,“这么大气?她又干什么了?”
钟宁已然忘了杯里装的是酒,接过就是一仰头,等澄黄的酒液入口,才想起来这回事。
她呛咳了两声,捏着高脚杯,恨恨地说:“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她好讨厌。”
这不是甜文女主吗!
怎么还能移情别恋,还恋上自己亲姐的。
钟宁真怀疑朋友安利时候说的话,这也能叫超绝甜文?
女主的精神状态和道德水准真的堪忧!
傅南霜十分熟练地安慰道:“她那个人什么时候正常过,装得很。”
一说到这儿,她的话匣子就打开,止不住了,“咱们这些人,谁还没一副社交面孔,就她,弄得恶心巴拉的,非要假装表里如一,我超温柔,真给我看笑了。”
“等九月份你也去了风城大学,就知道她到底有多恶心,做个学生会副会长,颐指气使的,拿着鸡毛当令箭。”
酒红的长发一甩,傅南霜明明白白翻了个白眼,“还弄出了一个校花排名,那帮人都不知道,还以为是自行投票,实际是她自己让人组织的。”
“然后她还推拒,说自己如何配得上呢。”她捏着嗓子,学钟梓暖说话,“大家的喜欢,我都收到了,真的很感动。”
“什么都不争,都是别人主动送过来的,她不得不接受。”傅南霜嗤笑一声,“这么不喜欢争,别进钟家啊,又不是眼巴巴跟着自己的小三亲妈嫁进来等着改姓的时候了。”
钟宁:等等,什么!
钟宁:什么小三亲妈!啊?
她微微张大了嘴巴,大脑彻底宕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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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宁(星星眼):哇,拾青好厉害(失落)我没有这么厉害,我们两个一点也不搭配……
谢拾青(发现到嘴的羊要跑)(把人按住狂热舌吻):我爱你啊,宁宁,我爱你
钟宁(晕晕乎乎)(被诱惑了):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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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钟宁本以为,今天接收的信息,已然是炸裂中的炸裂,没想到还有更荒谬的在等着她。
就算是打游戏,也没有关键信息一股脑全显示出来的说法,总得有个铺垫吧。
真像个炸雷直接照着脸轰了下来,震得她脑袋发昏,身子一晃,差点把酒撒出去。
傅南霜在朋友面前一向不遮不掩,用郑瑄的说法就是,把脑子放家了才出门,嘴在前面说,脑子在后面追。
她说完话,自己也是急忙住口,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面上刚浮现出懊恼之色,见到钟宁脸色大变,身形不稳,就更是后悔,伸手打了自己嘴巴一下。
明知道小宁不愿听这些,怎么还是管不住嘴!
郑瑄连忙扶着钟宁的胳膊,帮她稳了一下,“先坐一会儿歇歇吧,你也忙了一天了。”
她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我也是办过订婚宴和婚礼的人,高兴是高兴,累也是真的累。”
“南霜,你去拿点好入口的,让小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这宴会一时半刻不散,别把胃饿坏了。”
傅南霜又是歉意,又是愧疚,老实应声走了。
钟宁犹自沉浸在震惊之中。
她以为经历过出轨文学,这个世界上已经没什么能让她震惊的,没想到今天还没过完,就听到了另一份狂野无比的消息。
钟宁还在捋脑子里接收到的信息。
首先,钟夫人不是这具身体的亲妈,傅南霜说得很清楚,“小三妈妈”,钟夫人是钟家主后娶的,而钟梓暖跟着她一起进了钟家。
可钟梓暖的年纪比自己大,这点没什么好怀疑,钟梓暖大二毕业,开学大三,而她才入学。
这岂不是说明,在自己出生之前,钟家主就和人出轨,有了钟梓暖,还生了下来。
怪不得她刚穿过来的时候,看到这两人的备注都很难听,一个是贱人,一个是小贱人,不是什么好词。
那原身的亲生妈妈呢?
联系人列表里没有妈妈,她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也没人提,恐怕不是离婚,而是……去世了。
好惨!
原身也太惨了吧。
怪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如果是这样的家世,每天还要看着小三和她的女儿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就算是好好的人也得憋出精神病。
钟梓暖是主角,原身是炮灰,也说得过去。
不过这本文到底怎么回事,起初她听朋友介绍,什么超绝霸总甜文,alpha拿的浪子回头剧本,omega不应该是小白花,或者小太阳之类的吗?
女主不都得是性格温柔善良,坚强大方,出淤泥而不染的那种类型吗?所以她第一眼看到钟梓暖,直接就代入进去了。
没想到完全不是!!
都不能说是黑莲花了,谁家黑莲花会爱上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啊,身份就更是离谱。
小三之女,虽然也无辜,但出生就带了原罪。
她的性格,也绝对和纯真良善搭不上边,一想到自己之前还对她嘘寒问暖的,傻乎乎地相信她,就恨不得回到过去,提溜着自己耳朵警告——离她远点!这不是什么好人!
钟宁想到这儿,不禁偷瞄了一眼钟家主,她还在和人谈笑风生,想来大约不知道钟梓暖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应该没多少人能有如此大方的心态,喜欢养育别人的私生子。
不过她出轨,也不是什么好人,绿人者人恒绿之,她活该的。
钟宁现在对这一家三口全无好感,就让她们当一家人好了,她单方面给自己开出钟家籍了。
来到这里一个来月,她其实已经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融入到了这个世界,所以冲击才会如此巨大。
她深呼吸了几次,催眠自己这都是小说剧情,就像是游戏背景设定一样,再离谱也要接受,都是合理的。
她们和我没有关系,她们和我没有关系,我不要做八点档的主角。
如此在心里念叨了好几遍,面色才稍微和缓了一点。
傅南霜也在这时候端了个盘子回来,上面放了一些冷食和甜品,还有一杯果汁。
眉飞色舞地说:“你们猜我刚刚看见谁了?”
八卦当然是转移坏心情的最好方式,她放下盘子,压低声音说:“乐知雨和齐宛!多少年没见到她们两个在同一场合出现了!”
她还待继续说,谢拾青却在方助理的陪同下走了过来,她便适时闭上了嘴。
“宁宁快来,我带你见一见几位长辈。”
钟宁放下刚喝了一口的果汁,说了句下次再聊,就起身走到谢拾青的身边,自然地牵上她的手一起走了。
盘子里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动上一口,
这次宴会一直举办到傍晚,钟宁真觉得累到不行,她脸都笑僵了,反观谢拾青,还是神采奕奕,不见疲乏。
难道她不是身体素质更好的那个吗?
不过经历了这一档子糊涂事,就算再来十个她也顶不住。
回到家,总算是能松快些,厨房已经准备了一顿晚餐,不能用丰盛来形容,四菜一汤,数量不多,很妥帖的,都是一些清淡的食物。
钟宁早就饿坏了,她是标准的华夏胃,吃东西必须要量大,够饱,宴会虽然是自助餐的模式,可也没谁真的在这种场合甩开膀子大吃特吃,实在饿的,就少少取用一些,垫垫胃。
她怎么说也是主人公,少不得得和谢拾青一起和宾客交谈,别人都能摸鱼,她却没多少时间。
不过谢拾青才是耗费精力最多的那位,毕竟她不仅要负责自己的部分,还要主动揽过钟宁的那份社交。
她的胃口罕见地不错,竟然吃光了整整大半碗饭,还喝了一碗的汤,简直是前所未有。
或许是因为了却了一桩心事,距离目标又进了一步,谢拾青的心情无比高兴,她有点遗憾自己不能做出夹菜这种非常贴心的举动,于是说话的嗓音,便更含了三分柔情。
“宁宁今天是不是累坏了?”
在达成目的之前,她必须要稳住钟宁,让钟宁乖乖做她的傀儡。
虽然这位不是原来的钟宁,但她的选择从未变过。
她认同钟宁的品性,但,没什么比复仇更重要。
钟宁语气复杂地说:“是啊,累坏了。”
身体上倒不是非常累,精神绝对是累垮了。
光这一天的信息冲击,她就得缓上一周才能好。
谢拾青听出了她话里的生无可恋,唇边就带上了一点弧度,“明天就晚一点起吧,睡个懒觉,好好休息一下。”
笑着给了她一个拥抱,轻轻吻过她的侧脸,“站了一天,腿是不是也酸了?明天我叫按摩师来,给你按一按,放松放松。”
钟宁双眼一亮,叠声说好。
按摩师!正好是她想要的,这不趁机学一学,都对不起这份大好机会。
“对了拾青,我今天听南霜她们说,张玟已经被抓起来了?”
谢拾青慵懒地撩了撩头发,“是的,我叫人去跟着她,张玟这个人,是典型的纨绔,她被张家主勒令禁足,但绝对不会安分下来,只是没想到那么快就抓到了把柄。”
她勾着钟宁的脖颈,甜蜜蜜地说:“我知道宁宁觉得柳如是很可怜,对不对,所以就没用她的事去惩罚张玟,而是选了其他的罪证,最终的结果是一样的,而且这个罪行还更重,判得更久。”
“只是那些包庇张玟的人,一时半刻还没办法,我本来打算都处理好了,再来告诉你的。”
钟宁一听就感动死了,紧紧抱着人不松手,嘴里一连串地冒出一堆爱来爱去的话。
谢拾青嘴角噙着无奈的笑,心中想的却是张家还没吃完的部分,除了商业,还有政界的一部分,不然,也不会让那几个小警察不敢开口。
她们要是不惧强权,说了实话,工作是一定要丢的,现在选择闭嘴包庇,工作还是要丢。
坦白说,这几个人也勉强能算得上是可怜人,是被权势压迫的。
但谢拾青可没那么多的善心,好心。
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既然选择了牺牲别人保全自己,就要接受迎来报应的一天。
“柳如是的事,我也让人查了一下,想着你或许会想要知道。”谢拾青缓缓地说,“她家里的条件挺差的,自己还是当年的省状元,这样好的成绩,她的家里人却不想让她读书,而是嫁人,她是偷了身份证自己跑出来的,这才顺利进入风城大学,学习成绩一直很好,课外时间一直打工赚钱。”
“有贫困补助和奖学金,生活倒是还过得去。”
“这件事出了以后,她选择退学,也一直在打工,除了主业,每天还做两三份兼职,非常辛苦。”
谢拾青娓娓说道:“我觉得她也很可怜,就想给她提供一份工作,到谢氏来,你觉得呢?”
钟宁哪有什么觉得,她就一个想法,“拾青,你也太好了吧!你是我见过最好,最善良的人了!”
谢拾青假装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来,“哪有,我做这些,有一部分原因,是想让你多高兴一点。”
钟宁感动得心都要化了。
“好啦,已经很晚了,早点去睡吧,我们明天再聊。”
谢拾青仰头吻了吻对方的唇,听到人离开关门的声音,嘴角的弧度一转,瞬间从柔柔的爱变成冷酷的笑意。
她调查柳如是只是顺便,查完却觉得这个人不错。脑地聪明,学习优秀,最主要的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对自己也狠。
谢拾青看中了她的性格,培养一下,一定很得用。
柳如是能知道钟宁的样貌,是绿雪酒吧的酒保告诉她的,钟宁几个人是这里的常客,被拍照片不算稀奇。
可柳如是能去这里工作,却不是她自己的本事,而是有人介绍。
谢拾青找她的时候,她非常配合,知无不言,把自己记得的所有事都说了,又那么巧,她的脑袋很聪明,记忆力也出色。
一个介绍兼职工作的中间商,柳如是还留着记录和联系方式,对面的人在给她介绍完这个工作以后,就说自己转行不做这个了,好友也删了,可她留下了所有的截图。
自从酒店事件发生后,她就有了这个习惯。
谢拾青顺着这个中间商查过去,果不其然,查到了乐家,这件事有她们的手笔。
这下是拿到了切实的证据,其实没有证据也没关系,她早就知道是她们。
有没有这一遭,都不妨碍她下手。
钟宁回到房里,整个人仍是轻飘飘地,像踩在棉花上。
爱与不爱,就体现在生活的每一处小细节里,谢拾青无疑是很爱她的,这怎么能让她不高兴呢?
她心里怀揣着计划睡下,到了晚上,却不由自主地做起梦来。
这是一个清醒梦,钟宁仿佛高高悬挂在天空的魂魄,又像是观看电影的观众,她用上帝视角,看到了一处笼罩在凄风冷雨下的大宅。
钟家别墅。
她一开始并没有认出来,因为现在的钟家别墅和梦里的模样并不相同,外墙不是同一颜色,花园更是截然不同,没有一处相似的地方。
但她看到了一个人,一个每天都能见到的、熟悉又陌生的脸。
她自己的脸,或者说,是原身的脸。
只是年纪要小上很多,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眉眼还很青涩,神情却有些冷郁,仿佛天上的阴云降落下来,覆在了她的面庞之上。
别墅里有哭声传来。
不知怎么,钟宁有种不祥的预感,她的视线随着原身一起进入别墅,路过垂着头的佣人,踩着浅色的地毯,明亮的灯光照到她的脸上。
她的脸色惨白如纸,不见血色。
下一瞬,钟宁像是被吸了过去,从上帝视角变成了第一视角,却能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原身。
她像是被困在这具身体里的一道意识,看着年轻的钟宁沿楼梯上楼,来到一间房门外。
这道门是虚掩着的,哭声就从这里传出来。
她敲了敲门,哭声戛然而止,过了一阵,门被打开,一个眼眶红肿,但面上没有泪水的女人出现在门后,轻轻说道:“是小宁啊,找妈妈有事吗?”
钟宁怔了一下,借着原身的眼眸,仔仔细细地望着身前的人。
她和原身的眼睛很像,不过一双弯弯的柳叶眉极大地改变了面相,让她看起来很柔和,如同一汪清泉。
只是眼周红肿,面带疲态,宛若一朵快要垂败的花。
“妈妈……”钟宁听到这具身体开口,感受到她心中的犹豫和沉闷,也不由得有些难过起来。
女人把她搂进怀里,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别难过,没事的,小宁以后要好好的,记住了吗?”
画面一转,眼前的女人躺在浴缸里,鲜红的血顺着手腕的伤口流出,漫开在水中,仿若流动的轻纱。
肃穆的葬礼,面容悲戚的宾客,眼前的事物走马灯一样飞速掠过,直到钟家主领了一对母女回来。
看似贴心的女生微微笑着说:“我会和妹妹好好相处的。”随后就在她耳边低声冷笑:“我会夺走你想要的一切,因为这是我应得的,而你,只能像个丧家之犬一样被我赶出去,妹妹。”
她是钟梓暖。
愤怒的情绪在原身的胸口蔓延,仿佛装了一整个亟待喷发的火山进心里,那种憎恨与厌恶,几乎压得钟宁喘不过气,视线里只有钟梓暖得意的目光与挑衅的笑容。
钟宁看见自己猛地冲了上去。
下一秒,她坐了起来,呼吸急促犹如溺水,极端的感受似乎还残留在她的心里,她反复想起那个雨夜,想起肃穆的葬礼,想起女人疲倦温柔的目光。
最后停留在她脑海中的,是钟梓暖隐含的得意与嘲弄的视线。
多么敏感,好像她忽然成了一位察颜观色的大师,能易如反掌地解读每一个收到的眼神,每一句话里暗藏的背后音。
过了一阵,她才想起,这不是她的想法,是原身的感受停留并传达给了她。
当一个人对情绪的感知太过敏锐,就连一道微风,也成了暴风,能轻松折断她的根系,让她饱受外界的痛苦折磨。
这该是多么严峻惨烈的一件事。
那个梦……是原身的记忆吗?
因为它如此清晰,即便醒过来,也未曾模糊消退。
原身的母亲死于自杀,时间二月二十四日。
她心里一跳,搜索了去年的元宵节,正是二月二十四,这就是傅南霜之前未尽的话,也是原身当初喝醉的原因。
那是她妈妈的忌日。
钟宁坐在床上,眼泪蓦然冲出了眼眶,一滴滴砸落到被子上。
她本性里拯救苦难的那部分在这一刻同记忆的苦楚产生了共鸣,使得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感受,也停不下来。
眼泪好像不要钱一般往外涌,没过多久,她的眼皮也肿了起来,像是两个核桃。
再一次用纸巾擦掉泪水,皮肤却感到一阵刺痛,钟宁才惊觉,自己已经沉浸在悲伤中太久。
室内光线黯淡,她拿起手机一看,已经十点多了。
钟宁深深地吸气,努力让自己的呼吸频率恢复平稳,腹中的饥饿也在这时袭击了它,哭泣本就是一件耗费体力的事,她又没吃早饭,激烈的情绪波动在快速消耗昨晚蓄积下来的养分。
把自己从被子里拔出来,她来到卫生间照了照镜子,不由得喃喃道:“……要命了。”
镜中人头发凌乱,仿佛鸡窝,唇色苍白,神情疲惫,最重要的是那两只红肿的眼睛,简直像是蚊子在上面挨个叮了好几下,把眼仁都挤成了一条缝。
她的心情仍旧有些忧郁,恹恹的提不起劲来。
原身的记忆几乎可以用污染来形容,它蕴藏的悲愤、痛苦,好似一场铺天盖地的冰雹,砸到了她脑海中阳光灿烂的糖果小屋上,砸得花草凋零,墙瓦破碎,留下满地狼藉。
这毕竟是属于别人的记忆,那份感受也会渐渐褪色,它只能在钟宁的心里残留一段时间。
也好在,她有足够多的欢欣时日,能重新将这座甜蜜的记忆小屋搭建成功,让它恢复,甚至比原来好。
只是当下,她尚且摆脱不了这份纠缠。
钟宁郁郁地走出房门,厨师快速烙了几张南瓜小饼,豆浆是热的,又下了一份番茄肉酱意大利面。
这都是很快就能做好的饭菜,味道也绝对不差。
她没有用叉子的习惯,用筷子把面条夹起来放进嘴里,每一根面条上都均匀地裹上了醇厚的番茄酱汁和软烂的肉粒,热乎乎,香喷喷,极大地熨帖了钟宁受伤的心。
“想喝可乐。”她说。
佣人很快拿了一罐可乐回来。
——这也是钟宁来了以后,冰箱里才添的东西。
气泡水是真正的快乐源泉,咕嘟咕嘟喝了两大口,她真觉得自己重新活过来了。
“拾青起床了吗?”
“家主已经去公司了。”佣人回答。
“什么时候去的?”钟宁咽下嘴里的面条,有些惊奇。不是说要睡懒觉吗?
“八点。”佣人说。
八点,那不就是平时的时间?
真的一天假都不给自己放吗?钟宁咂舌,不禁为这份勤奋深深动容,说不出话。
这该是何等的毅力和对工作的热爱啊。
除却她们刚认识的那段时日,谢拾青受了发热期的影响,没有全天候地沉浸在工作当中,除此之外,几乎每一天,她都要待在书房或者公司,去处理大大小小的事务。
钟宁偶尔听到过佣人们小声的谈论,说谢小姐怎么比从前还忙。
不过谢氏蒸蒸日上,新出的电视剧引起了广泛好评,筹备了好几年的一部科幻影片也到了快收尾的时间,有不少人讨论这个,对着流出的几段花絮宣传做出各种各样的猜测。
钟宁自然也了解过。
或许是因为电影的事情在忙吧,她想。
这样也好,尽管谢拾青目不视物,但她也不太想顶着一双哭肿的眼睛和人打照面。
主要是谢拾青平时行动十分自如,她总有一种对方视力完好的错觉。
虽然,好像不一定瞒得住。
就假装说自己看一个非常虐的电影,太投入,所以把眼睛哭肿了。
这也不算百分百的谎话,她如何不算是看了一场锥心刺骨的电影,只不过是第一视角的罢了。
拿了冰块用毛巾包着敷了会儿眼睛,感觉稍微好受一点,钟宁就回到房间,坐到电脑旁边开始直播了。
她倒是不担心自己直播时间不固定,会让粉丝流失,或是耽误赚钱。
毕竟,她的直播和旁人不同,是掌握了核心技术的,无可替代的。
这年头谁手机里没几个抽卡游戏,不管是什么,只要能抽的,她都能帮忙抽,并不局限于某个游戏,也不签公司,有人看着眼红,都找不到黑的地方。
怎么黑?黑她作假,还是黑她发言不当?
前者倒是一个好理由,可关键的是,钟宁的欧气是实打实的,根本黑不了。
她还没把话说绝,只说了一定会提前出并且不歪,根本没拿自己玩游戏那种双黄蛋的情况打包票,只是目前经手的账号,的确没一个是保底出的,最多的那次,也是六十五抽就拿下了。
双金更是时不时就来一次。
这种纯靠运气的实力,想黑也黑不了。
口碑打出去以后,钟宁就提高了收费标准,当然还是比同行的定价要便宜一些。主要这辈子和上辈子不同,她现在成家了,虽然用不上她养家糊口,但总得多赚点吧。
她也想给谢拾青买可以配得上她身份和习惯的礼物。
努力工作!
努力赚钱!
在粉丝群里通知了要直播的消息,没用上十分钟,直播间就开了,主打一个迅速。
她的粉丝已经过五万了,这个增长速度可以说是一骑绝尘,其他平台也有剪辑视频,涨得更快一些。
粉丝扫码上号,钟宁拿出了专业主播的素养,语气轻快地说了两句角色的好话,问了问号上这么多羁绊究竟是氪得还是攒的,闲扯的同时,移动鼠标,点开卡池,直接开抽。
一直播到下午三点,直播间人数也稳定维持在三千。
不是没有故意刁难的,说她这种抽法,也算不上什么欧皇,这样的言论越来越多。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过来酸的,要么就是同行捣乱。试问哪个人能次次抽卡都提前出且不歪?
钟宁倒是没生气,她这个人解读语气,有自己的神奇标准。
质问和挑刺落到她眼里就成了好奇和询问,正好这次的池子她也要下,哪有主播没6+5的。
她就停了扫码,自己上号,喝了口鲜榨芒果汁说:“我就抽一下自己的号吧,其实大家说的也对,粉丝的号在我手里的确没有那么欧。”
说着,她便把首冲双倍都充了一遍,加上号里原有的,一共三百零五个纠缠。
先展示一下抽卡记录,都是空的,钟宁笑着说:“开始咯!”
一个十连,只有一个保底四星,其余三星。第二个十连,出金了。
钟宁直接跳过,两个五星角色躺在屏幕上,还有三个四星角色,正好是这个池子的陪跑四星,每样一个。
弹幕一阵问号和惊叹号。
钟宁随意点叉,继续抽。两个四星,两个五星,三个四星,三个四星,两个四星
就在观众以为终于要进入熟悉的非酋抽卡环节,正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又是一个三黄蛋。
钟宁:“是不是抽满了?”
她把命座依次点亮,又去抽武器池,第一发十连就出了双金。
观众们已经麻木了。
等到6+5结束,三百抽还有剩余!
“这是什么,这是我被打脸的声音。”
“欧中之欧,皇中之皇,您真神了!”
“欧皇的八十抽,六命齐了,我的八十抽,歪了常驻,哈哈哈,我没疯,我真的没疯!”
弹幕刷刷滚动,速度之快,钟宁几乎都看不清说了什么,但这种状态,她也习惯了。
上辈子每次她抽自己的号,总要迎来一片哀嚎。
钟宁的心情倒是好了不少,原身记忆带来的负面情绪,在此刻直接消散了。
果然啊,不高兴的时候,就应该干点高兴的事。
她笑着说:“我抽自己的号还是挺欧的,还有粉丝要抽吗?今天手气还不错。”
弹幕:“抽啊!!!”
钟宁刚切出登录码,房门忽然被敲了几下,她回头,一位佣人说:“钟小姐,按摩师到楼下了。”
钟宁:“今天最后一位啊!家里来客人了。”
学习按摩和抽卡赚钱哪个重要,当然是前者,钱每天都能赚,这个机会可不是天天都有的。
毕竟,为喜欢的人忙碌,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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