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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2章 终章


    秦时看到这一幕, 不知怎么,心脏砰通砰通的跳了起来,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但真相还没来得及传递给大脑。


    意识海中, 秦团子感受到了秦时的异样,有些不安的问他, “你怎么了?”


    秦时也不知道,他处在一种“我感应到了某种危险, 却又不知道危险来自何处”的古怪处境之中,他反问秦团子,“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情况?”


    秦团子没有出声,身为精神体,它能捕捉到周围环境中细微的灵力波动, 但之前光球爆\炸,炸开的灵力又在半空中形成了暴烈的旋风, 秦团子就感应不到什么了。这会儿有了秦时的提醒, 秦团子试着避开半空中的灵力漩涡, 仔细感应这个空间里异乎寻常的地方。


    “那一团灵力, 好像有些不大一样了。”秦团子不大确定的说:“好像少了一些……不对,是变得集中了……那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


    秦时没有那么敏锐的感觉,他也看不出那一团雾状的东西和刚才有什么不同。但秦团子的话却让他生出了疑心, 他们都看到黑蛟脑袋上逃走的人脸水母钻进了光球里, 秦团子感觉的到的东西, 会不会就是它?


    李玄机这个时候有更加重要的事,已经顾不上关注那一团古怪的灵力了。他需要借着洞里的亮光, 对自己的计算结果重新核对,再通过传讯符联络魏舟等人, 进行进一步的调整。包括他自己,都揣着一面铜镜寻找最合适的地点。


    秦时知道他在做什么。他一边留意周围那些神色各异的修行者,一边分出精力观察半空中的小龙和那一团无声旋转的灵力,示意小龙切勿轻举妄动。


    李玄机终于确定了位置,将铜镜埋进脚下的浅坑里,开始叽里咕噜的念咒。秦时听不懂他在念什么,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他面前缓缓升起,像一幅毯子似的,朝着当中的灵力团卷了过去。


    小龙似乎有所觉察,警觉的退回到了秦时的身边,正要询问这是什么东西,就听李玄机倒吸一口凉气,嘴里的咒语瞬间加快了语速。


    秦时和小龙抬头,就见蛋壳上方,柳溪的树根越扎越深,蛋壳上的裂纹开始沿着中心位置朝着四面八方延伸,而她的树根也已经快要从蛋壳里探出来了。


    秦时忽然注意到那一团内旋的灵力团也在朝着根系探入的方向靠近,倒不是他对灵力的感受有多敏锐,而是那一团灵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升。


    淡淡雾气状的一团,缓慢漂浮的姿态,像大一号的水母。


    秦时心里一动,莫名其妙的生出一种不能让它们凑到一起的感觉。他有些急切地拍了一把小龙的爪子,“拦住它们!快!”


    小龙一呆,“谁?”


    就这么一打岔的功夫,那团灵力已经牢牢地吸附在了蛋壳的内壁上,而柳溪的树根也在同一时间从缝隙里伸出来,妙到毫巅的与它触碰在了一起。


    几乎就在同时,李玄机发动的阵法也终于卷了过来,几乎紧擦着灵力团的尾巴合拢在了一起。他原本是想做一个网,兜住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炸开的灵力团,没想到晚了一步,反而形成了一个防护结界,将下方所有的修行者都罩了起来。


    正当李玄机感到有些遗憾的时候,就见一团火花在阵法的外面爆开。那一层蛋壳样的东西在他们惊讶的注视下就那么炸开了。


    火光沿着阵法的外围向下翻卷,被护在阵法里的人不明所以,但秦时这些人却因为李玄机小小的失误而大感庆幸。


    火焰散开,出现在阵法外面的是一株枝条摇曳的粗壮的柳树,根须长长地拖下来,纤毫毕现。在最长的那一根根须上,攀着一只拳头大小的肉疙瘩。仔细看,还能看到肉疙瘩下面拖着几条短胖的触手。


    这情形,就好像树根上吸附了一只寄生虫,然而柳树不但没有因为寄生虫的存在而有什么不适,反而像是从它身上汲取了足够的营养,无比舒畅地簌簌抖着,从树根到树冠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了一圈。


    甚至它的颜色都变了,由深深浅浅的新绿变成了翡翠一般浓郁的翠绿。每一片树叶都仿佛发着光一样。


    秦时怀疑自己看错了,他小声问身后的李玄机,“它……它把光球里的灵力都吸收了?”


    李玄机没有回答他,他也在关注外面的情形。


    大约没有料到柳溪身上发生的变化,队伍里其余的几个人都露出意外的表情。尤其是柳风语,他的眉头都皱了起来,上前两步想要伸手去触碰柳溪的树枝,但不知怎么,他竟然被一层看不见的外壳给隔开了。


    柳风语脸上露出茫然的表情。


    蛋壳炸开之后,柳溪的树根就落在了李玄机的阵法之外,像一团乱七八糟的触手在阵法的外壳上试探地摸索,像是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入口。


    根须的动作灵活,但树冠的摇曳更显得惬意,秦时注意到吸附在根须上的人脸水母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慢慢的干枯了。但树冠却在极短的时间里生长得更加茂盛,渐渐的,茂密的树冠上浮现出了一张模糊的人脸,它笨拙的低头,似乎想要看清楚脚下的情形。


    “我刚才就想问,”秦时紧盯着树冠上那张略有些僵硬的脸,“您刚才看到黑蛟的时候,似乎说过认识那张脸?”


    秦时当时还以为那只是黑蛟长出来的一个瘤子,是妖修在修炼过程中走火入魔产生的某种罕见的变异。


    李玄机叹了口气,“是啊,很不巧,确实认识,那张脸……若是我没有看错,跟赵归真有五六分相似。”


    秦时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妖修赵归真,”李玄机的语气里颇有些厌恶,“道门败类。当初我便觉得这狗东西死的有些太容易了……果不其然……”


    道门败类四个字一下子击中了秦时,让他想起自己曾在何处听过这个名字——昔日武宗身边的国师。据说武宗灭佛的起因,便是这位老道士的进谏。后来宣宗继位,赵归真以“干政”的罪名被杖毙。


    秦时一下子想明白了很多事。


    比如,到底什么人需要这么庞大的灵力。宣宗既然知道赵归真妖修的身份,身边又有李玄机这样的高人,要处置赵归真自然不会只是轻飘飘的打板子。这里的杖毙,一定有道家的手段在里头。


    赵归真使出什么手段躲过了死劫已不可考,但他身受重伤一定是事实,他需要大量的灵力才能恢复。当属性相同的妖修提供给他的灵力无法满足他对于灵力的需求时,就有了天工聚灵阵。


    “到底谁才是他?”秦时觉得有些懵,“黑蛟?它脑袋上长出来的人脸?还是……柳溪?”


    柳风语在经历过濒死的重伤之后,似乎跟这一切的算计都不再有关系,看到柳溪的变化,他的神色无比震惊。


    夜琮与水关山相互配合着攻击柳溪,却都被柳溪的树枝给抽飞了。


    “柳溪变厉害了。”秦时虽然没有跟柳溪正式动过手,但他曾经检查过她的妖丹,对她的能力有自己的判断。


    李玄机嗯了一声,“或者……它即是它,也是它。”


    秦时没有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看到贺知年和魏舟一头灰的从不远处的修行者当中挤了过来,两个人身上都没有伤。


    秦时松了一口气,“这个阵……”


    他想问问这个阵能护着他们多久,又觉得这样的提问显得有些没志气,干脆就不问了。


    李玄机也懒得搭理他,大约是觉得这小子废话太多。


    阵法外面,当夜琮和水关山再一次被柳溪抽飞之后,这两个人就在众人的视野之内消失了。从秦时所在的位置也看不出他们躲去了什么地方,但柳风语却像是明白了什么,不依不饶的围着柳溪试图掰扯什么……被柳溪再一次抽飞了。


    这个时候,树冠上的那张脸变得更清晰,也更加生动了。当它低下头顺着树根向下看的时候,秦时甚至从它这张脸上看出了愤怒的神色。


    秦时也终于确定了一件事:这张脸,与黑蛟头上的那张脸确实十分的相似。或者人脸就是在脱离了黑蛟的身体之后,通过灵力的转移,把自己吸附在了柳树上。雀占鸠巢,又占据了柳溪的身体。


    如果这一切都是提前计算好的,那柳溪会在这个时候赶到古墓,其动机就很值得琢磨了。


    秦时不明白的只有一件事,他问李玄机,“她曾经主动让我搜索她的妖丹,我当时并没有发现里头还有另一个人存在的痕迹……”


    李玄机摇头,“妖丹只是存贮力量的地方。”


    秦时似懂非懂,妖丹存贮力量,所以柳溪兄弟俩的妖丹里都有积蓄灵力的阵法,这是人脸给自己提前存下的粮食。那么它的魂魄,又藏在什么地方?


    “这是夺舍吗?”秦时从自己的记忆里扒拉出一个跟道术相关的术语。


    “有所不同。”李玄机又摇头,“之前的黑蛟、人脸水母是他,柳树是他,或许还有别人也是他……我不懂这是什么法术,但看上去他把自己的魂魄分开了,分别寄养在了不同的容器里,等到条件具备,再合而为一。”


    秦时默默消化这些信息,“杖毙的时候,有人帮他吧?”


    李玄机脸上就出现了一丝沉痛的神色,颇艰难的点了点头,“不错,赵归真受刑的时候,有追云观的人协助禁军,否则普通人的手段压根治不住赵归真这样的妖修。”


    秦时也想叹气了。他不知道赵归真受刑的时候,李玄机是否已经当上了追云观的观主,但追云观出了叛徒,这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李神仙大费周折的一路追查到古墓,却发现根源在追云观……想来他的心情不会好受。


    “这里的事情了了,我自会向陛下请罪。”李玄机扬起眉头,望向头顶上方略微有些暴躁的柳树,“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能让他跑了。”


    斩杀了妖道赵归真,追云观之前的失误勉强可以讨来一个将功折罪的说法,否则在天下人的眼里,追云观少不了要贴上一个“同伙”的标签了。


    柳树察觉了下方的阵法,开始扬着树枝试探地抽打。它煞费苦心哄骗到这里的祭品,不能就这么被人截胡了。


    不知道柳树从自己的试探当中得到了什么信息,它抽打的力量加大了,显出有些暴躁的样子。


    秦时看着那些粗大的树枝噼里啪啦地抽打在阵法上,心里稍稍有些紧张。他不知道李玄机的阵法到底能抗住多大的冲击。但不得不说,利用阵法隔离开了赵归真和他的祭品,再没有比这更巧妙的安排了。


    柳树在砰通砰通一通乱敲之后,收敛了暴躁的脾气。它将一簇长短差不多的树枝聚在一起,像一支毛笔那样,逼出身体里绿色的汁液,开始在树根的周围涂涂抹抹。


    秦时也跟着抹了一把汗,“这是做什么?画符?”


    话音未落,就见绿色的汁液像活了似的,在阵法之外连城一片。而罩着他们的阵法,却剧烈地晃动了起来。


    李玄机面色也变了,他推开挡路的秦时,将道门子弟聚到一起,开始分头行动。


    秦时不懂他们在忙什么,但也能猜到是要加护阵法。他和贺知年他们做不了这个,只能护在一边,提防人群里那些不怀好意的修行者。


    整个山洞都晃动了起来。他们像装在罐子里的小饼干,外面的熊孩子正暴躁的想要掀开这个罐子。


    秦时看到从山洞的四面八方升起了一道散发着莹白微光的屏障,但这屏障却在不间断的摇晃中渐渐变得黯淡了。


    小龙围着他转了一圈,望着柳树的目光凶光毕露,全身的鳞片都好似支棱起来了。


    绿色的枝条携裹着狂暴的力量再一次抽打在了阵法之上,保护着他们的屏障终于在一阵剧烈的摇晃之后,怦然炸开了。


    一道青蓝色的身影闪电般顺着破开的阵法飞窜了出去,在柳树还没来得及对罐子里的饼干做些什么的情况下,飞快地缠住了它,用力拖开了。


    柳树被小龙的袭击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它很快反应过来,树冠收缩在一起,高大的柳树像是瞬间回溯成了坑洞里的黑蛟,和小龙纠缠在一起,厮打起来。


    李玄机则带着道门子弟用最快的速度指挥祭品们离开这个坑洞。因为就在阵法破开的瞬间,又有幽亮的光从脚下亮起,并按照从低到高的顺序逐步在山壁上攀爬,迤逦亮起。


    阵法再一次被催发了。


    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在空气中凝聚,一边缓慢地旋转着,一边像龙卷风似的,开始将它能够触及的东西都卷入其中。


    它要的是所有的修行者,以及他们身体里蕴藏的灵力。


    修行者们终于意识到这是到了逃命的时刻了。没人再去考虑什么天材地宝,尤其当他们感受到了身体中灵力被刺探、被抽取之后,更是加快了逃命的速度,不顾一切的各自施展手段,往饼干罐外面逃去。


    但罐子外面的情况显然更危险,小龙和柳树的搏斗狂暴直接,两个庞然大物随便打个滚都会引发山洞的震动,更别提它们还在全力搏击。


    秦时拖着李玄机从罐子口爬了出来,看见柳树和小龙的身体紧紧地扭绞在一起,都想拖着对方把它砸在地上。每一下震动都有地动山摇之感。


    湖底暴露的豁口已经越来越大了,湖水如瀑,汹涌的灌入了地下的坑洞里。


    而在他们周围,洞壁经过连番撞击,不少地方已经开始坍塌了,无数与古墓或者与外界相连通的出入口都暴露了出来,从一些洞口望进去,还能看到古墓里的一些结构:碎裂的地砖、壁画,被撞断的木柱之类的。


    无数看不出身形的人正从这些通道里涌出来。他们手中拿着兵器,有些甚至不是人类的形貌,却都带着如出一辙的狂热的表情。


    此时此刻,这个蜂巢一样结构复杂的坑洞也被赵归真的阵法点亮了,微红的光从底部向上延伸,之前袭击李玄机的那些修行者,和赵归真埋伏在这些坑洞里的徒子徒孙也终于汇合在一起,开始大开杀戒。


    阵法已经启动,祭品们是死是活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活着固然好,死了灵气逸散,也依然会被阵法吸收。


    李玄机的脸上流露出疲惫的神色,法器折损在了下方的山洞里,他们出发之前携带的符纸也都用的差不多了。经过连番的折腾,能在这种时候还有余力逼出灵力来画符的子弟,已经没有几个了。


    秦时好像又回到了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被困在石雀城外的那一夜。


    一拨一拨冲上来的蛊雕,数量多得看不清,海浪一样卷过来,没完没了。


    月光都被鲜血染红了。


    那时,站在他背后的是毫无还手之力的老弱妇孺,是同样落进陷阱里的陌生人。


    他为自己而战,想要活下去。


    而此刻,被他护在身后的是自己的战友、同伴、长辈。是他已然苏醒的信念——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战,为什么而死,死亡就再也无法恐吓到他了。


    秦时不知道厮杀了多久,他已经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了,透过模糊的视线,他依稀可以看到头顶上方一绿一蓝扭绞在一起的庞然大物在搏斗。


    或许赵归真的本体就是蛟,所以才可以这么纯熟的利用长条状的身体与小龙决斗。但他能看出,绿色的那一方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秦时也觉得力不从心了。他还想继续厮杀,可是他连自己的对手都看不清楚了。他听到从上方传来某种不祥的轰鸣。


    秦时茫然抬头,发现原来是山洞的顶端承受不住这样的连番撞击,终于坍塌了。


    狂暴的水流如山洪爆发一般轰然灌入,无数大大小小的山石被水流携裹着,在洪水中横冲直撞。


    秦时被冷水一激,神智倒是清醒了一些,但洪水还在凶猛地灌入,到处都是汹涌的水流,浪头拍起半天高,他什么也看不清楚。他的身边没有人,也看不清之前还打得你死我活的小龙和赵归真。


    洞顶还在继续坍塌,倾泻的水势更凶猛了。澎湃的水声震耳欲聋,秦时甚至无法听清楚自己的喊声。


    停留在他视网膜上最后的画面,就是一块小山似的巨石如同一艘大船,以极快的速度朝着他撞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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