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然而他二哥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只是手摇着轮椅挤入了房间,面向淮序直言道:“你先出去。”
颜月歌这才后知后觉于大开的门扇中看到外面的天色,顿时察觉到什么, 暗叫一声不妙,于他二哥视线之外的手却是飞快朝着淮序挥了挥,示意淮序先听他二哥的。
淮序却没有动作,不知在想什么的, 直言道:“我们在谈,很快会结为道侣。”
颜月歌没想到淮序会一上来就这么直白, 不觉有些脸红,心跳声都有力了起来。
可是转目一看, 他二哥的面色并没有因为淮序的话而好上半分,甚至愈发分明的显露出怒意, 腕上的月轮登时脱手,将碍事的淮序推出了门。
倒是轻松得反常,就连仍在门外的燕遂都不禁侧目看了淮序一眼。
显然, 淮序并没有打算反抗的架势, 只是想在出去之前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口。
砰地一声,他二哥阴沉着脸将门扇关起,转身推动轮椅朝着颜月歌走去。
颜月歌实在是有些慌张,明明他二哥坐在轮椅上的身量怎么也没有他高, 那份满溢而出的压迫感却逼得他不觉后退半步, 就又在他二哥冷声的“别动”中僵在了原地。
很快, 他二哥来到他的面前,那双平素总是含笑的温润脸庞于此刻显得凌厉骇然, 惊得颜月歌瞬间蹲到了轮椅边上,轻轻唤道:“二哥。”
这分明就是颜月歌一贯的撒娇语气, 在颜家上下好用得很,却在此刻失灵。
他二哥只是垂眸向他睨来,直言问道:“你们、做了?”
颜月歌下意识摇了摇头,又在他二哥死死盯来的冷意中打个哆嗦,回过神问道:“做什么?”
他二哥的视线直接往下扫去,落在他的心口,“守宫砂破了。”
颜月歌慌忙去捂,又听他二哥说:“与其捂那里,不如遮遮脖子。”
颜月歌又是一惊,一双手倒得飞快,急忙按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面上已经完全是被彻底抓包的无望了。
他的脸顷刻间全部涨红,视线飘忽的落在他处,嘴唇几次翕动,却终究没能发出声音,只格外僵硬地点下了头。
没办法,已经再无丁点儿狡辩的余地,不如干脆就这样应下来,总归他们也打算等他二哥回来找过去的。
就是完全没想到会是他二哥先一步找来的情况,让他们没有丝毫准备与预料的,以这般姿态与他二哥面对了面。
这已经足以称之为最为糟糕的情况,可还不到无法挽回。
想着,颜月歌也是定定神如实道:“我们、在等你回来,想着先告诉你之后,再看时间结道侣契。”
大抵是将私密事拿到明面上来讲的情景过于尴尬,明明早就决定说一定要在见到他二哥时以最为高兴与坚定的样子告诉他二哥的,却在此刻说得像是私奔被抓回来的。
颜月歌深吸一口气,到底是放下了捂住脖子的手,抬眼看向他二哥,红扑扑的脸颊上,那双桃花般的大眼睛只是闪闪发亮,忧虑却分明。
他说:“二哥,你会同意的对吗?会祝福我们的对吗?”
在这般视线的注视下,他二哥眸底的冷然也是不觉消退,一点点化为真切的担忧与问询。
他二哥说:“小宝,真的就是他了吗?”
没有任何犹豫的,颜月歌重重点下了头,他说:“二哥,你知道的,我真的好爱他,不管是样貌还是性格,我爱着他的全部。”
而后,便是良久的对视。
他二哥的眼睛好似恢复了平素的温和模样,却也一如往常般,于温和间深深看到他的心底,将他看透般。
唯独于此,颜月歌没有丝毫的畏惧,他注视在那双较漆黑略浅、较棕色略深的眼睛,静静接受着来自他二哥的确认。
良久,他二哥无声叹出一口气,缓缓移走了视线,“小宝,还有二哥。”
颜月歌懵了一瞬。
他二哥的视线再次转了回来,温和的眸光中带着炽热的坚定,再道:“若那人鱼敢对你不好、敢让你不开心,你就来找二哥,二哥带着颜家上下一起为你报仇。”
颜月歌眨下了眼睛,他静静看着他二哥,突然就露出了笑容,笑容飞快扩大,变为放肆的大笑。
他的眼眶泛起热意,有温润的湿意挤出眼角,却不及落下就被擦去,他又突然收声,带着面上不及消退的笑容道:“我不会客气的。”
——
因着于颜月灼闭门时一并落下的隔音结界,被排挤出门的淮序与识趣留在门外的燕遂皆是不清楚内里到底在发生什么。
两人不是什么能说得上话的关系,便就安静等着内里的结束。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稍稍离门远上半步的燕遂愈发频繁地看向了淮序,沉静的目光中是愈发聚集的稀奇。
淮序自出门后便保持了这样的姿势,面朝着门扇没有丝毫的挪动,就连身体的重心也是微微前移,保持着只要有需要,就能飞快推门而入将颜月歌护在身后的姿态。
毕竟以颜月歌甚至能无视掉神器内部的禁制能力来看,突破一下他二哥的隔音结界或是一并落下的其他结界完全不成问题。
这分明就是对内里情况紧张又在意的清晰体现,奈何淮序毫无所察,落在燕遂视线中的半张侧颜是熟悉的慵懒与散漫。
又过了半晌,燕遂突然出声道:“二少爷最疼宝少爷,不会对他怎样的。”
淮序没有理他。
燕遂也不在意,又在片刻后继续道:“就连宝少爷自己都不知道,他曾在无意间救下了二少爷的命。”
“二少爷需要被需要,是弱小又无力的宝少爷将他拉了回来。”
几不可见的,燕遂看到淮序的耳稍稍侧了过来。
燕遂只是继续:“所以你尽可以放心,二少爷不会阻止你们的。”
“但,还请你不要辜负宝少爷。”
淮序猛地回头,那双总是淡然的赤色眼眸中是深深的坚定,就连音色也是果断:“我绝不会……”
砰——
门扇的突然开启打断了淮序的声音,淮序当即丢下燕遂转过了头,直直略过颜月灼看向了其身后笑盈盈的颜月歌,莫名松下了一口气。
颜月灼哪会看不出来,也不管他们,直接推动轮椅就往外走,不见淮序避让就直接往其身上走。
直到颜月歌的脸色突变,一双手飞快向下比划,才让淮序分神去关注了颜月灼的动向,侧身避开。
而在颜月灼轮椅离开门槛的一瞬,淮序就飞快站到了颜月歌身边,牵起了颜月歌的手。
颜月歌抬头,无声笑了笑,露出甜甜的梨涡与尖尖的虎齿,昭示着谈话的顺利。
轮椅的车辙声再次响起,燕遂已经推着颜月灼往院门外走去。
突然,颜月灼示意燕遂停住脚步,兀自出声道:“五月底有个不错的日子。”
颜月歌眼前一亮,飞快看向颜月灼的背影,又飞快抬头看向淮序,再飞快看回到颜月灼的背影,激动嚷道:“谢谢二哥!”
无疑,这是他二哥选定的,他们交换道侣契,相互约定终身的日子。
莫大的喜悦冲上心头,于颜月歌抬手轻轻的摆动中,颜月歌已是再次回头,猛地揽住淮序的颈跳上了他的腰。
轮椅重新被推动,在身后颜月歌叽叽喳喳的欢喜中,颜月灼低声对燕遂道:“不要做多余的事。”
显然,门外发生的一切丝毫没能逃过颜月灼的眼睛与耳朵。
燕遂眼观鼻鼻观心,应道:“记得了。”
一路只是无声,颜月灼的思绪却被拉回到颜月歌的上一个生辰。
在颜月歌诞生以来的短短十几年中,他都因为数百岁的巨大鸿沟与族中无尽的宠溺完全无法与这个弟弟相处,便就在对颜家实际掌权的繁忙之中拒绝了对这份亲情的维护。
即使是那天颜玉英慌慌张张传讯告诉他颜月歌的落水与昏迷,他也只是差了一纸讯息递到了仪长老处,让其一定要保住颜月歌的性命,自己则是继续奔波在外处理着并不紧急的各类事务。
现在想来,那时的他早已陷入了重重的圈套,处在了道心破碎随之陨落的边缘。
直到数日后他从外面回来,从侍奉颜月歌的小厮那里听到颜月歌状态奇怪的闲言碎语,于恍惚间走到了颜月歌的院子,走到了颜月歌的床前。
床上的少年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因为高烧而潮红难退的面上,紧闭的双睫间正大颗大颗掉落着泪珠。
他似乎从未仔细看过他的弟弟,竟是于恍惚间无法相信颜月歌已是这般大了。
无意识的,他抬手去探颜月歌额头的体温,却在刚刚触碰的瞬间,被少年滚烫的小手抓住了衣袖。
他记得他在瞬间里就欲抽手,却在少年含糊不清的呓语中停了下来。
“……我什么都不要,我也会听话的,别走……救、救救我……”
那天,他在颜月歌的床前坐了很久,他看着少年不住的落泪,每一滴眼泪都是那么的无助,那么的可怜。
他在那些眼泪中想了很多,因为大姐颜月青,即便是先天不足的他也被同样寄予厚望,因为大姐颜月青的陨落,他被留在了永不消散的比较之中,因为战争真相的明晰,他接手不堪重负的祖父掌管了颜家。
他总是被动的接受着,被名为“颜月青的替代”“总有些可惜”“如果是颜月青就好了”的标签束缚着。
可是,只有眼前的少年在向他求救,向“他”求救。
他在被需要,被一个弱小的、无力的、于溺水后濒死的少年需要着。
放弃与坚持的念头左右摇摆,却最终剥离了纷乱的思绪。
颜月灼坚持了下来。
第 92 章
又是七日之后, 落在各个城镇与势力的戒严解除了。
这意味着四处的魔族余孽已经彻底清理干净,也意味着修仙界的议和工作同步结束。
修仙界于这一天里恢复了平和,即便只是表面的平和。
颜月歌兴冲冲跑到他二哥书房前试图打探消息, 却被燕遂完完整整拎了出来,拒绝了他的访问。
颜月歌委屈非常,长长的眉都拧成了八字型,站在他二哥的院子外嘟嘟囔囔控诉着他二哥和燕遂的无情。
尤其他明明和淮序一起来的, 他二哥居然只把淮序扣在了里面,说是有要事相商, 只把他赶了出来,着实是不公平。
就是到底不敢在他二哥近前放肆, 嘟哝归嘟哝,也只是站在门框边拿手指头一戳一戳, 将整个身体跟着晃。
在怨念不消的同时,顺便等待起了被扣下的淮序。
一颗八卦、啊不,时刻关注着事态发展的心饱受折磨之际, 突然一只手拍在了他的肩头, 当即吓了他一哆嗦,差点没直接撞到门框上去。
颜玉英没想到他反应如此大,万分愧疚地后退半步,“抱歉, 十四叔祖, 我叫了你好久。”
颜月歌扶住门框缓了下, 回过头也是不好意思笑笑,“没事没事, 是我太专注了没听到。”
说完,颜月歌才恍然反应过来什么, 赶忙上前一步盯住颜玉英,眼睛都要发光似的,又道:“我二哥找你来的?”
颜玉英想也不想直接应了下来,然后就被颜月歌拉住手腕飞快拽到了一旁。
停下之后,颜月歌更是压低声音飞快道:“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吗?”
颜玉英还有些发懵,闻言又是点了点头,倒是毫无保留道:“二叔祖打算解除淮序长老的长老身份了。”
颜月歌眉头一蹙,转身就要往他二哥院子里冲。
淮序能够以正当的理由留在颜家,可以说这个长老的身份功不可没,这才过了多久就要解除,他二哥是要出尔反尔把淮序赶出颜家吗?
他的焦急太过明显,动作也太过迅速,却到底是让实力更强的颜玉英反手抓住了他的腕,声音都打了个弯急道:“然~后让他以自由人的身份自行决定去处,各势力均不得干涉。”
颜月歌强行停了下来,重新看回了颜玉英。
颜玉英松下一口气,也同时松开了颜月歌的腕,于他将信将疑的神情中点了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这是各个势力最终认可的、关于人鱼淮序的处置方案。”
而几乎毋庸置疑的,淮序一定会选择颜家,不,是一定会选择颜月歌。
这样的方案已经彻底将人鱼淮序剥离出被争夺交易的“物”的范畴,怎么看也不会是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高位者会认可的。
可是偏偏,那场会议中有宁正平的参与。
那是宁正平唯一参与的一场会议,本是为了前时提出的改善兽奴生存环境的问题带伤上场,却不想阴差阳错,执拗上头威胁了与会的其他势力。
——如果不想当年人鱼族灭族的真相被世人所知,就让这最后的人鱼恢复自由。
若是换做往常,就算没有其他人的出手,宁家本身就已是会让宁正平闭嘴并且再无法产生这种想法。
可是当今现世的神器几乎毁灭殆尽,魔族的余波尚未平息,在仅存的一件神器在颜家手上,其此刻实力明显比众势力高出一截的当下,出于诸多的考量,他们提出了这个“公平”的方案。
当然,其促成也是费了他二哥不少的工夫,毕竟坐在一桌的全都是些难缠的家伙。
或者说他二哥一开始就在等,等着由其他势力主动提起此项方案。
但不管怎么说,能在全修仙界的认知中将淮序的身份彻底扭正,已经完全足够颜月歌感到震惊与意外了。
这件事他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其艰巨完全不是颜月歌可以短时间内解决的。
甚至他想要尽快跟淮序结为道侣也是试图在一定的程度上打破众人的认知,却不想在那之前,他二哥已经为他开辟好了前路。
于是转瞬,自颜玉英的话语中反应过来的颜月歌,笑容很快就攀上了眉梢眼角,更是飞快点头道:“好,好好好,那确实得快点解除才行。”
颜玉英也是挂上些许笑意,想了想还是没提神器的事。
然而,踱着步子与颜月歌重新回到门前后,颜月歌却突然扭头过来,拦住了正欲告辞入内的颜玉英。
“那神器呢?”
——
颜家的神器,是与紫虚莲花魅阵图同属的阵法类神器,却有些不同,全然不带攻击性质,是完完全全的防御属性。
该神器就坐镇在颜家本家,他们的脚下,护拥着颜家的土地。
而此刻,因为各方的混乱,这件神器在颜家之后,还要去护拥这整片的陆地了。
神器的启用大都条件苛刻耗资巨大,所以即便是以颜家的家底,也只是将其用在了颜家本家向外不过数里的范围。
可是因为这片陆地上神器的唯一性与强大性,还有此次战争中说来就来的大批魔族,在强烈的妒忌之外,各大势力到底维持着体面要求了神器的充公。
当然,所属权以及最终的掌控权都在颜家,只是另外将三宗四家的其他势力列入掌控与平均耗费,共同控制一道撑起在大陆边缘的防御结界,开关须得七人同步。
虽从结果上看是利好这整片大陆的,可是平白出了神器的颜家,居然还要额外付出平摊在巨大结界的耗资,实在是让颜月灼忍不住蹙眉。
到底是唇亡齿寒,就连颜月灼也在抹除掉颜家于巨大结界上的平摊后,答应了这一提议。
只是不同于各势力所想,颜月灼并没有打算直接将神器拿出来,真要那样做才是真傻了,无异于将颜家亲自送上断头台。
作为最了解自家神器的颜家人,颜月灼当然知道自家神器与其他神器的不同——颜家的神器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进行拆分的。
所以最终,神器会被拆分为子母件,母件留在颜家,子件一分为二,一份移往现今最为安全的城池沽永城作为主控,一份移往大陆边缘,作为阵眼布下巨大的法阵。
而同时,子件独立于母件,即便是作为最终掌控的颜家,也无法以一人之力操控其开关结界。
是极为安全又符合协议要求的做法。
虽然可能会招致异议,可他二哥也不是平白掌控了颜家这么久的,可以说是在做出决定之前,就已有办法解决。
颜月歌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陡然转变了脸色,向颜玉英发出质问:“所以这有什么不能听的,我二哥干嘛把我赶出来?”
颜玉英只是眨了眨眼,面上神色带有一丝这不是显而易见吗的意味。
是啊,若非将一切告知给颜月歌的是颜玉英,颜月歌绝对会在他二哥说出第一句要解除淮序的长老身份时就扑上去大闹一通,坚定认为他二哥后面说什么都是在哄他骗他了。
有些事不得不由颜玉英去向他进行说明,以一个年岁相近、关系紧密、并且完全没有理由骗他的身份。
他二哥已经算计好了一切。
到底做戏做全,颜玉英还是很快告退踏入了院门,留颜月歌自己在门口继续嘟嘟囔囔,却已不是全然的抱怨。
一会儿夸他二哥聪明,一会儿说他二哥这是不信任他,一会儿又说不愧是他二哥……
总之,就连再过片刻后淮序从中走出见到他时,他的嘴巴也依然没停。
反而是在余光里扫到淮序走来的靴子后,飞快丢下了手中的石子从地上站起来,兴冲冲就道:“怎么样?你们说了什么?”
只是眼睛中却完全不是对内容的好奇,而是对内容是否与颜玉英说法一致的好奇。
像是心思活跃眼睛也跟着滴溜溜转的小动物般,仅仅看上一眼就觉可爱。
淮序不由宠溺笑笑,拉起他胡乱擦向衣服的手,以灵力吹去其抓石子时聚在手上的灰,故意道:“小宝不都知道了?”
颜月歌看着变得干干净净的掌心,笑意正要生发,就在淮序的淡声中撇了撇嘴,“要听淮序说。”
赤色的眸抬起,于他故作不高兴的视线中微微挑起,反手将他的手握在掌心,以十指相扣的姿势将他拉到近前,带着他向回去的路走去。
颜月歌丝毫没有反抗,乖乖跟了上去,却是歪着脑袋扭头盯着淮序的侧脸,不说就要一直盯下去的架势。
似乎是被他的认真感染到,淮序只撑了不到十步便就败下阵来,开口道:“颜月灼要我明日跟他一起出城,去见那些人……”
颜月歌眨了眨眼,多少有些懵。
至少这一点是他没能从颜玉英口中听到的,好在除此之外,其他部分都跟他听到的一致。
于是在淮序说完后,颜月歌飞快道:“我要跟你一起去。”
语气坚定,让人完全无法拒绝。
淮序嘴角噙了一丝笑意,似是早有所料般,淡淡应道:“嗯,我知道,所以我说服了颜月灼。”
颜月歌也跟着笑,笑容明媚又张扬,安心感满溢而出,他毫无所察的,愈发靠近淮序,将肩头紧挨。
不过片刻,颜月歌又刷地离开,跨至淮序身前半步,兴冲冲道:“那在明天之前,我们现在就出城去玩吧。”
淮序微顿了脚步,就听颜月歌继续道:“这么久以来我们都没有出门去玩过诶。”
“你的第一次出城,就让我和你一起吧,只有我和你。”
第 93 章
即便是在第二天跟着淮序和他二哥一起来到了各宗共同议事的大殿, 颜月歌也依然没能跟着两人一块儿进去,和燕遂一道被留在了外面。
颜月歌揪着手指头想等在门口,却是让燕遂挥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抬手指了指天。
巨大的法阵于上空集结,顷刻间就要落下将这里笼罩,隔绝外界的一切打扰,也阻拦内里的一切声息。
而这个巨大又显眼的法阵, 无非是在提醒外人这里正在进行重大的会议,不要不识趣前来讨打。
颜月歌倒是很想说自己可以无视那玩意儿不会被伤到, 出口前才察觉到燕遂并非是怕他受伤的意思。
转目朝旁侧看去,各家势力与本次会议无关的随行等皆是离开了阵法的范围, 亦或等在了近处,亦或稍远些找了个歇脚, 确实没人试图强行留在结界之内。
而因为他的犹豫,已经使得这法阵偌大的笼罩之下,只剩下他与燕遂了。
似乎是察觉到他们的迟缓, 诸多视线尽是落到了他们的身上, 尤其是在认出他后,更是如针如芒般尽数盯在他的身上,刺得颜月歌浑身不自在。
真要说的话颜月歌也不是不能忽略掉,只是此刻确实不是他能够随意任性的时机, 尤其内里淮序的终处还没有定下来。
大抵也是为了见证人鱼淮序的自由与去向, 今日聚在这里的人格外多, 甚至不乏存了浑水摸鱼心思的无名小势力和散修。
也是,他们并不会让淮序在内里只有几十人的会议中做出决断, 而是会彰显公平与真实的,让淮序在出来后做出选择。
不用说, 这也是他二哥努力的结果,绝不会是那些人主动要求的。
颜月歌呼出一口气,接过了外围众人的视线,飞快扫视了过去,才看回到燕遂道:“燕大哥,我们也走吧。”
燕遂只是颔首,面上无焦无躁,分明是在颜月歌做出决定之前,就已经知道颜月歌绝不会乱来。
颜月歌没有过多停留,见着燕遂的反应后,再扭头看一眼大殿紧闭的门扇,启步朝着法阵之外走去。
而在他们离开后,法阵终于彻底关闭,内里的会议也要开始了。
视线们依然落在他的身上,甚至有些蠢蠢欲动意欲上前来跟他套个近乎攀谈几句,毕竟颜小纨绔声名远播,是出了名的自来熟与话唠本唠。
但在那之前,燕遂的视线就已经冷冷射了过去,跟淬了毒一般,骇得人都要不自觉后退。
他二哥既然能在明知道自己和淮序都不会在颜月歌身边的情况下答应让他一同前来,自然就不会把小绵羊独自丢在狼窝里。
要知道尽管总是默默站在颜月灼身后,似乎除了照顾颜月灼外从未出手,但到底,燕遂自始至终都是颜月灼的护卫啊。
就此而言燕遂就不会弱,更不会连一个颜月歌都保护不好。
倒是颜月歌毫不在乎的,于踏出法阵的下一瞬就去摸了紧跟着亮起的笼窗采户,停住了脚步去看上面胡奉发来的信息。
【开始了吗?我看好招摇一个法阵】
颜月歌回道:【开始了。】
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三个字,那头的胡奉却好似从中看出了他的紧张,很快又发来一条。
【别紧张,就连我们都知道,他绝对不会选别家的】
颜月歌无声扯了扯嘴角,到底是呼出一口气放下了笼窗采户。
胡奉不会毫无缘由地说出这些话,没错,尽管昨天说是跟淮序两个人出门,却没想到在跟淮序两人于沽永城转了大半圈之后,居然在一家糕点铺子外遇到了他的狐朋狗友。
几人碰面别提多高兴了,飞快围到一起好一顿叽叽喳喳,一句接着一句,吵得铺子的掌柜都不住挥手让他们赶紧过来买。
四人毫无所察,一直到掌柜从柜台后出来挤到他们围成的圈里跟着听了两耳朵,又在他们讲到魔族的可恶后适时插嘴说自家新出了一款名叫“天下无魔”的糕点,成功打断了几人的专注。
于是很快,他们就带着打包好的“天下无魔”和其他糕点一起去了酒楼,坐到了惯常的包厢吃饭。
而他们讲话的全程,淮序都只是与他十指相扣静静听着,并未发表过什么意见,甚至在几人聊到自己时投来的崇拜目光中,含笑点下了头。
到了后边,他和一胡二苟都顾及着突然的加人会惹得淮序不高兴,没有一个提说要同行去逛逛,就连随口的约下次都没有。
他们都不是什么忙人,反正现下空了放开了,等谁觉得无聊了自会到处摇人,不必非要在颜月歌与淮序在一起共度二人世界的时候提。
大家本都以为会这样各自散去,哪知道淮序竟是主动向一胡二苟提出说一起吃个饭吧。
可是让一胡二苟好一阵的受宠若惊。
于是浅浅的推脱之后,这顿饭就作为颜月歌的朋友们与颜月歌的对象及未来的道侣好好见上一面的契机定了下来。
只是淮序惯常的给他倒水、夹菜、喂饭、擦嘴,此番的亲昵放到他的狐朋狗友面前时,颜月歌还是不由在狐朋狗友贱兮兮的挑眉中红了脸。
可尽管如此,两人间的粉红泡泡也是顷刻间就挤满了包厢,险些让另外三人没喘过气来。
一胡二苟饭到半截,桌下的手都不知道互相传了多少条笼窗采户,终于在三双眼睛来回的交换视线中,由胡奉带头,端着酒杯刷地站起。
“淮序兄弟,没什么好说的,颜十四对你绝对是认真的,不要辜负他!”
另两人紧跟其后,刷刷跟着站起,一齐道:“颜十四,我们看淮序兄弟也不像是会始乱终弃的,你可千万不能伤了人家的心啊。”
若说前一句颜月歌还是吃吃发笑,后一句可就登时皱起了眉头,噌地自座位上站起嚷道:“大狗二狗你们把我当什么啦。”
几人登时笑作一团,却唯独淮序尚未起身,于椅间仔细将几人的形容看入眼底。
片刻,淮序突然起身,略微推动的椅子吱呀声瞬间打断了几人的笑闹,齐齐扭头向他看去。
淮序只是抬手,认真行作一礼。
“谨记于心。”
几人皆是惊得愣在原地,颜月歌是惊从未见过对谁行礼的淮序竟于此刻行礼,一胡二苟则是惊于淮序的正式。
但同样的,他们都觉得那是一种唯独放在淮序身上会别扭到极点的正式。
可到底,就算再奇怪,淮序的行动也是切实证明了其对颜月歌的真心与对三人作为颜月歌朋友的认可。
一胡二苟皆是不由眼热,飞快眨动的眼睛匆匆相互对视而过,便就故作轻松的,扭头调侃起了颜月歌。
“你可真是遇到了很好的人啊。”
“我就知道你小子素来运气好。”
“啊,看得我也想谈一个试试了。”
“就你?要不还是别霍霍人家了。”
“诶你,什么意思?”
“就是意思意思。”
“……”
这不,马上就陷入到了新一轮的吵闹中。
颜月歌拦了一轮没拦住,便就跟着淮序重新坐了下来,淮序却轻拉了拉他的衣角。
他疑惑间侧耳过去,就听淮序凑近到他的耳边,唇瓣几乎触碰到他的耳朵,带着痒痒的气息低声道:“你的朋友们,也都是不错的人。”
颜月歌怔了一瞬,飞快扭头看向淮序,在与淮序极近的注视中,带着满溢而出的笑意,重重点下了头。
他只用口型回道:“我也觉得。”
但颜月歌并没有将淮序的话转达给一胡二苟,若是让他们知道了,不知道得翘尾巴翘成什么样。
可即便没有这样的一句话,今日的一胡二苟也皆是偷偷跟着家里人来到了附近,只是因为没有取得家中的认可无法来到近前,远远守在了整座行宫之外。
因为他们的陪伴与记忆,颜月歌稍稍心安,抬眼见周围明里暗里的视线仍不见少,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挪动位置。
总归有燕遂在,不会有谁不识趣走到他们边上或是前来说些什么,他们就待在最近的位置,能够让淮序第一眼看到的位置。
大抵会议的内容早已在前面繁多的场次中理清,这次只是将淮序叫来将详情告知,所以会议结束的格外快。
不一会儿,重重石阶之上,大殿厚重的门扇再次开启,下首法阵外的人群瞬间躁动,一老者的声音自其中传出道:“肃静。”
声音不算多大,威压却恐怖,外界登时噤声。
而老者的声音只是继续道:“就由小老儿在此说明,三宗四家在此联合这片陆地的大小势力,于此共同见证人鱼族最后的族裔——淮序的归来。”
话音尚未完全落下,内里数十人就已是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尽是各宗各派的话事人,气势凛然。
众人的中央,正是以人鱼姿态现身的淮序,颀长的鱼尾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极致的美丽中是极致的强大与威慑。
下首,吸气声与惊叹声不绝于耳,颜月歌却置若罔闻,全部的视线中只是淮序第一眼就向他寻来的目光。
一旁的老者顺着淮序的视线不着痕迹的掠过,眼底都多了几分憎,跟上首或下首之人一样的憎。
“现今,淮序孤身一人尚未有所归处,众若有意,不妨介绍介绍自家……”
淮序眉心微蹙,再不愿听一些罗里吧嗦,启步欲走,却被身旁的颜月灼拉住,低声对他道:“稍等,让人们记住你。”
而另一边,不及老者的话音落下,瞬间便有无数修士挤上前来,从储物法宝中取出了足以诱惑无数人的法宝,于法阵的边缘高声开始呼喊。
颜月歌惊了一跳,尽管有燕遂的相护,也是被已经昏了头脑的大小势力包围拥挤,被迫想着法阵的边缘走去。
他深知自己能够无视法阵的特异不能于此刻的众目睽睽中暴露,惊慌间不由看向了燕遂,“燕大哥……”
下一瞬,淮序已是挣脱了颜月灼的手,飞速掠了出去。
颜月灼见淮序动作,瞬息间先断了自己在法阵上的供应,一旁的高位者自然不能阻止淮序的离去,也是陆续断开了与法阵的连接。
那偌大的、招摇的隔绝法阵就此消失无踪。
但在那之前,淮序已是循着颜月灼造成的缺口处,来到了一脸焦急甚至看向了身后没能注意到他的颜月歌身前。
“小宝。”
淡声的唤惊到了颜月歌,急忙回头,就见淮序已是向他伸出了手,带着浅浅的笑意再道:“回家。”
颜月歌、颜月歌心头的不安只是瞬间消散。
他怔怔望着淮序的脸,突然扑上去抱在了人鱼的颈间,声音是不住的欣喜与颤抖。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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