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颜月歌其实睡得很不踏实。
尽管因着淮序的陪伴与安慰, 他在入睡前的心情已经说得上是轻松,可当他真正入睡时,梦里便又是纷乱的追杀与逃亡了。
被一个变态盯上就已经不容易, 更何况现在盯上他们的变态都不止十个八个了,莫大的心理压力总是会趁虚而入。
他梦到淮序被抢走,神器被夺去,还有、颜家被烧毁, 成为另一个绝日宗。
这是他最大的不安,也是最大的惶恐, 此刻却一一化为梦魇,死死扼住了他的脖颈, 让他难以呼吸,难以呼救。
可紧接着, 一道淡淡的温和气息忽然将他包裹,很快便驱散了磨人的噩梦。
此后也再无梦境。
一切都是那么的安宁与祥和,直到颜月歌悠悠转醒。
依偎着的躯体清香淡淡, 配合着柔软的衣料将他轻拢, 舒适非常。
颜月歌刚刚睡醒的大脑尚显迟钝,便只在这份安逸中迷迷瞪瞪醒觉。
片刻视线才稍稍聚焦,让他看清了眼前那件薄纱般的法衣。
花纹眼熟,是他买给淮序的漂亮衣服。
可他却在不清醒间忘记了他早已将衣服买下, 这件法衣也早已穿在了淮序的身上。
混乱的头脑衍生出混乱的感知, 颜月歌只当这件衣服还没到手, 下意识便将胳膊收紧,心下念头突起, 登时觉得一定要把这件衣服给淮序穿。
可是衣服,应该是这样扎实的手感吗?
在颜月歌的混乱消退之前, 头顶却突兀响起了熟悉的慵懒音色,“醒了?”
是淮序的声音。
是淮序的声音没错,可是……
颜月歌茫然抬头,视线与以手支头向他看来的淮序对上的一瞬,便就突然理解了他们此刻的姿势——淮序正将他揽在怀中,而他也正紧紧抱着淮序的腰。
明亮的夜色照耀着,落在淮序雪色的发,落在淮序半眯的赤色眼瞳,落在了法衣上闪闪的纹样,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晰。
淮序微凉的体温早已被他稍稍暖热,却终于烫到了他似的,大脑嗡的一声,伴着心口守宫砂绝赞的亮度,颜月歌瞬间红了脸。
混沌的头脑瞬间里变得清晰,颜月歌飞快松开手试图远离淮序的怀,却不想淮序的手臂没有丝毫的松懈,牢牢将他固定在了原地。
淮序只是看着他,紧接着道:“天这才黑,再睡会儿吧。”
淮序的音色很淡,声音很轻,似是带着些诱哄意味,引得他再要沉沉睡去般。
但颜月歌还是忍住了。
大半个下午的睡眠于他已经足够,况且比起有没有睡饱的问题,此刻他是怎么躺到淮序怀里去的问题显然更重要一点。
被守宫砂压过一轮的理智终于上线,颜月歌也终于发出了醒后的第一个音节,“你怎、怎么……”
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颤,显然对现状仍是不解,却怎么也没法将疑问完整说出口。
淮序恍然,应道:“你一直唤我,还不让我走。”
有关噩梦的记忆早已被遗忘脑后,梦境的碎片却在此刻浮现与脑海,颜月歌隐约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了什么,面上登时更红。
“对、对不起哦,我可能睡蒙了。”
闻言,淮序只是浅浅应了声“嗯”,似乎并没有在意什么的样子。
颜月歌松下一口气,再度试图离开淮序的怀,“那啥,我睡好了,淮序你要不再睡会儿,我去边上打坐。”
这一次,淮序并没有再去拦他,干脆将他松了开去。
可不等他高兴,坐起来后颜月歌才发现,自己非但抱着淮序的腰不撒手,甚至还将淮序那条颀长的鱼尾夹在了腿间,一整个就是侧身搂着大抱枕的形容。
颜月歌石化当场,似是让淮序察觉,又出声对他道:“午后天确实热了些。”
言下之意,分明是他将淮序当了凉枕抱着取凉。
颜月歌缓之又缓的抬手捂住了脸,无声发出了无助的尖叫。
或许的或许,确实是他睡时不安唤出了淮序的名字,引得淮序凑近安慰,却在那之后贪恋淮序身上的那份凉意,才一直抱着淮序没有撒手。
而淮序,居然就任由天生体热的他将热意浸染。
他真的是,该对自己说些什么好,又该对如此这般惯着他的淮序说些什么好啊。
可偏生就连此时此刻,捂着脸尖叫不已的颜月歌,也依然感受到了自身后之人递来的温柔。
淮序轻问道:“可是腿麻了?”
颜月歌心下瞬间感动得一塌糊涂,下意识摇了摇头,飞快从淮序尾下将另一条腿抽出,噌就站起道:“没,我去洗把脸。”
说着就要往旁侧的溪水处冲,却是当真腿麻了,跑得跌跌撞撞的。
淮序扭头追着他的身影看去,见他及时稳住了腿脚,没有一头扎进溪水里去,便就移回了视线,放下支撑起来的胳膊将自己整个平躺在了地面。
赤色的眼眸倒映着晴朗的星空,平静的搅动着已经持续了月余的波澜。
清晰的热意自他的身体渐渐散去,淮序却意料之外的,想要抓住那份温暖。
水声溅溅,片刻又归于平静,颜月歌在洗把脸之后便确实开始了打坐。
淮序闭上了眼睛。
——
充足的休整之后,颜月歌又一次带着淮序回到了陆上,上一次离开时标记了传送符的位置。
在没有被发现被追杀的情况下,他们大都会选择通过传送符来进行移动,节省灵力不说,一定程度上也可以控制想要传送的位置。
这还是从颜月歌第一次离开小岛的时候保险起见在小岛上留了一张定位符开始的,那之后他们从陆上回到小岛的主力就是通过传送符了。
若是提前被发现被追杀,那便是用千里珠与影日密抄的组合短距离传送一段后,再用传送符将他们送回小岛。
若是平安无事,便就选择一个隐蔽的位置留下定位符,休整完毕后直接用传送符从小岛传送过来,只要往来的过程顺利,颜月歌体内的灵力就可以支撑他们更长时间的逗留。
正如这一次一样。
如果正常来说,就算时不时会被发现,时不时会灵力不足,在尽可能保有灵力的情况下往返于小岛与陆地,一个多月的时间应该也足够颜月歌带着淮序走遍陆上大部分地方了。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即使他们当真把陆上每一个地方走遍,也不一定能找到闻寿山庄。
闻寿山庄的位置是会变动的。
比起说其是一个山庄,不如说其是一个巨大的移动型法器,想要凑巧碰到,而且还得是对外开放的状态简直难如登天。
颜月歌对这种纯靠运气的东西不抱什么希望,尤其在这个时间里,原文中也没有说明闻寿山庄会在哪里,所以他这些天来四处乱跑不过是为了寻一份闻寿山庄的邀帖。
正规途径是不用想了,可不正规的途径他也摸不到路子,这兜兜转转也没什么进展。
倒是听闻颜家也派出了不少三两组队的修士,分散在各个地方,试图在他和淮序出现后抢先在其他势力之前保护他们。
颜月歌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分明他抢神器是为了更好的保护颜家,现在却让颜家为了保护他分散了许多实力。
但换句话说,现在他只要一落地就去找颜家人接头,或许就能带着神器安全回到颜家了。
可他能想到这一点,其他势力不会想不到,任由颜家队伍在各地乱转大抵从一开始就存了放饵的心思。
所以,他还是先去找闻寿山庄的邀帖吧,至于把神器送回颜家的事,就再找找机会吧。
时间眨眼就来到了二月二,恰逢龙抬头的日子,颜月歌带着淮序躲躲藏藏尽可能避开了各个势力的巡查队伍,依然在城镇中寻找着邀帖的线索。
循着最新听来的线索一路找去,兜兜转转找了半天,最后竟让他发现完全就是误传,根本没有他想要的邀帖。
正寻思着要不趁天色还早去下一个地方看看时,一个熟悉的人影自街尾一闪而过,恰恰入了他的眼。
虽晃了一下没能让他看清脸,可那高大结实的背影以及头顶缺了一角的驼鹿兽耳,分明与他熟知的那个兽族人别无二致。
可是没有主人的兽族甚至不能独自上街,就算是已经被赎的自由身也有可能会因此被再度绑走奴役,那人又怎会独自出现在这种地方?
颜月歌实在放心不下,总归他已经打算带淮序离开这里,去确认一下是不是熟人也不会耽误什么,就算一下子没法把人救出来,也得先知道人在哪儿不是?
想到这里,颜月歌当机立断追了上去,也不忘压低声音对牵在手中的淮序解释道:“刚刚那边走过去的人有点眼熟,我想去确认一下。”
淮序闻言顺着指向看了过去,只道:“好。”
颜月歌不由弯了弯嘴角,脚下更是加快了几分。
到底是钻入了小巷子里,颜月歌拉着淮序七拐八拐转了半天,都要以为把人给跟丢了的时候,一旁突然传来了一声浅浅的吱呀声。
声音太轻,没入到尚显喧嚣的夕阳中,颜月歌都没听到,还是淮序拉了拉他的手,给他指了个方向。
颜月歌毫不犹豫飞快跑过去,正见到那人正被一双手蛮横拉入一扇小小的木门,几乎要摔倒当场。
颜月歌头脑一热,闪身冲过去扭住了门内拐子的腕,“喂,干什么呢!”
拐子吃痛,却与门口的兽族一起,急急看向了声音的来源,更是呲牙咧嘴间直接对着空无一物的空气唤道:“十四?”
颜月歌懵了一瞬,哗啦就松了手。
“胡奉?”
第 62 章
“哎呀, 误会误会,我这不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们嘛。”
颜月歌没敢撤去影日密抄,只是带着淮序挤入院子后在三位熟人面前显了形, 此刻正在被胡奉搂着脖子大诉委屈。
因着不知道那“拐子”居然就是胡奉,颜月歌下手可不轻,加之他也早已不是刚刚跑路时的修为,一把抓下去可是直接捏红了胡奉的腕。
也不怪胡奉委屈, 颜月歌眼中那双要把人扯着摔倒的手,分明就是胡奉好心去扶不小心绊倒的朱蓝词。
啊, 对了,这里除了胡奉这个早先出现过的狐朋狗友之一, 另两人一个兽族哑女朱蓝词,一个瘦削书生连和景, 就都是尚还没有出现过的角色了。
不过对于颜月歌而言,也同样是格外熟悉。
这件事解释起来稍显复杂,简单来说二人都是原主曾一时兴起藏到外头的美人, 当然也不止这两个, 原主喜好美色的程度远比想象中更为惊人。
颜月歌也是穿来之后才发现原主居然还藏了那么多美人,好在一番旁敲侧击后确定原主虽然喜好美色却并不淫|乱,还有守宫砂坐镇,都是连人小手都没摸过。
一整个似乎比起美人环绕, 更喜欢拯救美人并将其打扮漂亮并珍藏起来的架势。
好吧, 听起来依然很是造孽, 吓得他战战兢兢挨个跑去谢罪,结果发现这些美人一个个皆是眼神空洞形似木偶, 愣是没能说出放他们离开的话。
感觉若是离开那几间屋子,他们是活不下去的, 虽然如果他们没有进入那几间屋子大抵也活不成。
这不罪没谢上,颜月歌反而慌慌张张又给人打起鸡血,想着在放人走之前,先得让人燃起对生活的希望来。
然后颜月歌就走到了连和景的住处,哪想到读书人清高又刚烈,生活窘迫之际被原主趁机抢了,三天两头的闹,颜月歌一进门就见人正在上吊,当场吓得七魂少了三魄,都不知道怎么把人摘下来的。
闹腾一通,连和景倒是啥事没有,却给颜月歌自个儿摔得胳膊肘乌青一片,最后还留了道疤。
但当时的颜月歌劝着劝着,干脆就把原主原先的藏娇小院变成了一个学堂,什么都教,大家会什么就互相教些什么,只希望大家能先充实起来。
连和景自然是被聘做了学堂的教书先生,一直至今。
该说不说,这学堂还是很有用的,这短短一年来,学堂中众人已经基本改造完全,甚至已经有数人离开了学堂独自去外头生活了。
想到这里,颜月歌心中那团名为疑惑的火又烧了上来,干脆问道:“可是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胡奉此时已是被淮序斜斜瞪了一眼,瞬间只觉后背凉飕飕的,下意识就将胳膊从颜月歌脖子上撤走,嘴巴倒是不受影响直接道:“还能干嘛,找你啊。”
颜月歌懵了。
胡奉便向他解释了一切,一旁还有朱蓝词与连和景两人跟着补充。
按照三人的说法,就是虽然颜家人被盯得紧,但是因为学堂成前成后都没上过台面没什么人知道,反而没人关注。
至于狐朋狗友的三人,因为同属纨绔不成气候,竟也意料之外没人在意,当然这里的人指的是外人,胡家苟家都跟颜家亲着呢,是完完全全的同一阵营。
所以其实,学堂中的所有人和另两位狗友也都出来一同加入了找他并试图帮助他的行列,只是现在身在别处而已。
说到这里,胡奉不由感慨道:“你别说,我还真没想到我们居然不受监视,光是怕那些人钓鱼执法我们就已经按捺了许久,没想到那些人居然当真那般高傲狂妄。”
这确实是难以置信,不管是学堂还是狐朋狗友的三人,颜月歌与他们的联系都足够称得上是紧密,甚至狐朋狗友的三人还曾大刺刺在四海密卷上发布了赏金不菲的寻人帖,只为能把他安全找回来。
正常来说除过颜家之外,这些人就应该是重点的监视对象啊。
毕竟不能回颜家的话,他想要找寻援助就只能通过这些人才对,莫非那些人当真是狂妄到了离谱的地步?
总觉得不太可能。
可偏偏他们说话也都说了一会儿了,颜月歌腕上的聚星镯仍没能探出附近有什么暗藏的修士或是变化的灵力光点,所以也并不是按兵不动等着一锅端了他们。
颜月歌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遇事不决推给他二哥。
他和他的狐朋狗友们是不聪明,可是颜家胡家苟家的聪明人一点儿不少,或许是他们在背后想了什么办法吧。
看这意思他二哥也没有派人接触过胡苟三个和学堂众人,胡苟两家也没有限制他们的行动,大抵一开始就想孤立他们好让他们自由行动,约莫是想着以防万一。
这不赶巧,还真就让他们给碰上了。
世界真大,世界也真小啊。
于是颜月歌脸上那点儿微末的困惑都消失了,甚至现出了几分瓜兮兮的狡黠,明显是对近来陆上暗中发生的事情们好奇不已,等着日后有机会狠狠盘问谁了。
在场几人无一不是对他熟悉又了解,见状都不由得同步沉默了一下。
尤其是胡奉三人,本以为颜月歌这家伙在外逃亡多可怜多委屈,结果别说让他们瞧见什么委屈样了,甚至这还有闲心想着吃瓜看乐子。
真不知道该说是没有压力不当回事儿,还是压力太大都给孩子逼疯了。
心疼自然是心疼的,可是无语也同样是无语的。
但在三人之外,淮序可并没有陷入沉默,他对颜月歌的习惯早已熟悉与接受,这会儿也是带着一股子慵懒气息凑到颜月歌耳边,低声唤道:“小宝在想什么?”
颜月歌登时回神,正要将想法全部抖露出来,才刚转过头就撞入了淮序的视线,距离太近,艶丽的赤眸清晰倒映着他的眼睛,使得他当场怔在了原地。
哪想到不等他多怔愣片刻,一旁的胡奉已是见势不妙刷地拉住他的胳膊将他往自己那边拽了半步,急道:“干嘛呢,都快亲上了,干嘛呢?”
颜月歌被胡奉拽了个趔趄,扭头一看,正见胡奉还在拉着他往身后藏,一双眼睛鹰一样盯着淮序,明显的护犊子样,又道:“公子你跟他在一块儿可得小心,这家伙最好美色了,他真会亲的。”
嗯?怎么好像哪里不对?
尤其是朱蓝词和连和景,你们俩点什么头又在附和什么啊,他哪有哦!
颜月歌茫然眨了眨眼睛,旋即抬手掐住了胡奉的腰,在胡奉吃痛的吸气声中赶紧回头对淮序解释道:“不要听他们胡说,我很有原则的。”
淮序甚至没有流露出丝毫别样的神情,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无他,光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那守宫砂亮来亮去的样子,就足以证明颜月歌的清白。
当然,胡奉也同样不信颜月歌会随随便便亲上去,颜月歌是喜好美色没错,可在他眼中的淮序,尚还有不知名的禁制在脸上挡着,根本看不出来丁点儿的美丽。
胡奉相信颜月歌的审美,便就相信颜月歌的清白。
但说还是要说的,尤其当着另两个颜月歌曾经确实喜欢过的美人面。
虽然两位美人也确实没跟颜月歌有过什么实质性的接触。
插曲就此结束,颜月歌松手站直,不经意间又贴到了淮序身边,淮序垂眸看去,面上神色不变,却不觉甩了甩尾巴尖。
胡奉瞥见,险些打出个口哨来,一旁的连和景干脆摇起了头,还是朱蓝词念着正事,拉了拉胡奉的衣袖。
胡奉回头一看,见朱蓝词指着他的怀,瞬间恍然大悟,赶忙从怀里掏出个储物袋就往颜月歌手里塞。
还不等颜月歌升起疑惑就已是解释道:“差点忘了正事,以后有的是机会聊,我们现在赶紧走,天黑前应该能回到锦城坊,你先去学堂躲躲,我们之后再想办法让你回家。”
一旁的朱蓝词身形已然开始变化,本就高大的身躯愈显强壮,棕色的皮毛撑出皮肤,眼看着马上就要完全驼鹿化了。
颜月歌懵了一瞬,赶忙制止道:“等下,这是干嘛?”
朱蓝词的变化并未停止,连和景已经转身去一旁拿鞍,胡奉则是解释道:“蓝词脚程快,她带着你们先走,你们用那些把气息藏好别乱动,我们速战速决。”
颜月歌这才去看了一眼储物袋,里面满满当当都是灵石。
胡奉不是无缘无故塞给他一袋灵石的,他们知道他的处境,知道他隐藏气息需要耗费巨量的灵力,所以他们也一早就做好了把他悄悄带走的准备。
或许除了胡奉的队伍之外,其他三两人组成的小队中也都带有这样的一袋灵石,只为了能将他安全护送回家。
念及此,他的眼底突然就有些泛酸。
自始至终,胡奉三人完全没有过问过一句关于淮序关于神器,与淮序唯一的对话居然还是提醒淮序要小心他乱亲,明明他们早就知道淮序的身份,也早就知道他身上带有着神器。
二者无一不是所有人在梦寐以求的,可是他们非但没有夺取的想法,甚至毫不关心。
好吧,主要是毫不关心。
对于朱蓝词或者连和景还好说,可是作为一起吃喝玩乐倒大霉的好兄弟胡奉居然也是如此,简直让颜月歌一颗想要炫耀的心毫无安放之处。
颜月歌当然也知道这会儿并非能让他安心炫耀的好时机,就是吧,在面对好兄弟的时候,想要炫耀的欲望是控制不住的。
然而不等他的酸涩与纠结有个什么结果,胡奉就见他没有动作,着急间直接上手要把他往宽厚的驼鹿背上推。
强横得颜月歌一下子什么心思都没有了,赶忙道:“等等等等,你们别急,我还不打算回去。”
空气都短暂凝滞了一瞬,紧跟着,胡奉与连和景一同出声,不解道:“为何?”
就连无法出声的朱蓝词也是带着一双疑惑的大眼睛向他看来,同样写满了“为何”二字。
颜月歌不禁被他们一气的质疑惊得后退半步,略微思索了一下,觉得也不能告诉他们自己在为拿取下一件神器做准备,或者是在外吸引火力之类,于是便神秘兮兮道:“我另有安排。”
几人的视线再变,愈发咄咄逼人,就连一旁神游的淮序都不由转过了视线,却是稍稍飘到了颜月歌身前,帮他瞪向了三人。
神色凌厉,寒意逼人。
在场四人一道懵了,还是颜月歌的笑容忍不住最先跑出来。
紧接着,笑容愈发放肆。
第 63 章
颜月歌没敢放肆太久, 飞快收敛了笑容将淮序往自己身后拉,稍加施力捏了捏淮序的大手,“没事没事, 大家都是好朋友,没有恶意的。”
淮序当即垂眸向他看来,方才还锋利的视线登时便柔和了下来,一如既往的懒洋洋气质。
见状, 颜月歌不由得弯了弯唇角,聚起的梨涡看起来甜甜的, 乖巧也满是安慰。
两人间的氛围看起来格外好,也满得再不容第三人插足, 空气中都好似冒起了粉红泡泡般。
胡奉不由打了个哆嗦,哗啦啦甩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得不说, 他也不是没见过颜月歌沉迷到哪个美人身上的情况,可是沉迷到这种程度属实是他没有见过的,没想到居然这么肉麻。
而在胡奉意识到之前, 他已经一手一个, 将自己的手掌摊开来挡在了朱蓝词与连和景眼前,皱着眉头发出了“哦呦”一声。
也是这一声“哦呦”,将才被颜月歌哄好哄顺不再瞪人的淮序的视线又重新拉了回来,却与先前不同, 似是带了些挑衅意味。
胡奉直直接了, 瞬间就愣在了原地, 片刻反应过来,差点没当场把套在自己脑门上的电灯泡三个字给摔下来。
不是, 虽然他刚刚就想说了,所以其实, 沉迷更深的并非颜十四?
颜二哥,你家十四要被拐跑了呀!
一瞬间,胡奉脑子里想了很多,却飞快坚定了想法,“不行,你们还是先回去,有什么安排都等之后再说。”
说完,胡奉也不管淮序身上那极具压迫感的气息,伸手抓住颜月歌的腰就把人啪地甩上了朱蓝词的背,又递给朱蓝词一个眼神。
可还不等朱蓝词启步,颜月歌就转手将牵着的淮序扛到肩上又跳了下来,同样坚决道:“不行,我没法等之后的。”
胡奉的神情几度变化,却最终定格在了难掩的惊慌与无措,几乎是扑到颜月歌面前上下打量着:“你、你伤哪儿了?我们能治的,你别放弃啊!”
颜月歌被胡奉的惊慌打到,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联想到这里的,在另两人被带起来的惊慌之前赶忙道:“别瞎说,我好着呢,只是我确实有事要在回去之前做。”
胡奉明显不信,直勾勾看着他。
颜月歌不由叹出口气来,将淮序的鱼尾转移到左手上去,空出右手举起到耳边竖起了三根手指道:“我发誓,我真的一点儿事都没有,而且把要办的事情解决了我就回家。”
半晌,胡奉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却是道:“太危险了,我要跟你一起,有危险我先帮你抗。”
颜月歌懵了一瞬,“啊?”
一旁的连和景闻言,急忙道:“我也要一起。”
甚至就连朱蓝词也是抖了抖毛茸茸的驼鹿兽耳,表示了想要一起的意愿。
似乎是哪里让淮序感到了不快,在几人的请愿声中,淮序愈发搂紧了他的脖子,散发出的冷意清晰可见。
颜月歌将几人挨个看过,又抬头看了看淮序,最终酝酿出了真情实感的一声疑。
“啊???”
——
颜月歌自然是不会让一个筑基纨绔一个兽族驼鹿和一个凡人书生跟自己一起在刀尖上乱跑的。
别说什么遇到危险了丢下他们让他们去抗,抗不抗的下是一回事,颜月歌根本就不会让他们送死是另一回事。
他们背后可没有强大的颜家和强大的神器撑腰,那些人杀死他们根本就不会有所顾忌,就算有千里珠在手,他们也根本不会有充能和发动的机会。
况且除了背后撑腰的存在,颜月歌手里可是实打实有着一件神器啊,就算他实力不行没法发挥出其的最大作用,可是拿出来把追兵困住一时半会儿还是没问题的。
那段时间足够他逃跑了。
但要是带上这三人可就说不定会是怎样的状况了。
所以最终,颜月歌还是做出了妥协,表示愿意让朱蓝词带他和淮序先回锦城坊。
皆大欢喜。
当然事实并非如此,只是在那处院子中时,他要面对的是极不好说话的胡奉,执拗异常的连和景,特别会附和的朱蓝词,还有莫名不高兴的淮序。
颜月歌愿称其为世界上最难攻破的组合之一,他也确实说不过,除非他强硬的直接一个千里珠或是影日密抄下去走人。
能吗?不能。
而一旦他答应回家,路上的时候就能剔除掉前两个最不好应对的,因为他们是不会跟着朱蓝词一起走的,会拖慢朱蓝词的速度。
至于朱蓝词,朱蓝词就容易策反多了。
也正因如此,在他答应回家之后,胡奉就跟连和景拉着朱蓝词在一旁使劲嘀咕嘱咐,大抵意思就是不管他之后怎样折腾,让朱蓝词都不要停下来。
确实是非常有用的叮嘱,毕竟朱蓝词听不到也说不出,闷头跑的话根本不会留给他策反的机会。
而他们也相信他不会心狠跳车跑路去伤害一个小姑娘的心,尤其是朱蓝词的心。
好吧,事实也确实如此。
所以说这三个人的组合才可怕啊,哪怕他今天遇到的是其他小队,恐怕都不会这么难缠的情况。
可是他们忽略了一点,朱蓝词对他的心软程度不是几句叮嘱就可以忍住的。
渐渐西沉的阳光与飞速略过的清风中,疾驰的驼鹿背上,颜月歌的肚子一声比一声叫得大,咕噜噜都快要饿得失去理智般。
眼见着距离颜家所在的锦城坊越来越近,再不做点什么恐怕就没机会了。
颜月歌有意让朱蓝词察觉到,干脆将怀中打横抱着的淮序挪到一边,稍稍俯身贴近了朱蓝词,试图让朱蓝词感觉到的动静更大,也更加符合自己快要饿死了的状态。
一眼瞥过冷眼看他的淮序,心虚笑了笑,便就诶呦诶呦嚷出了声。
朱蓝词听不见,其他的感官就会更加明显,很快便察觉到了后背传来的震动,扭头去看,就见颜月歌苦着一张小脸抱着淮序的大尾巴乱嚷,马上要哭出来似的。
这可把朱蓝词吓坏了,几乎是当场刹住了脚步,险些让颜月歌顺着惯性飞出去。
堪堪稳住身体,颜月歌扭捏一阵,才比划着手语道:“对不起哦,我没想让你知道的,但我真的太饿了,身上也没有食物。”
剩下的都不用他说,朱蓝词已经心疼起来,当场四处看过一眼,便就驮着颜月歌走向了僻静处,看样子是打算先把人放下来弄点吃的了。
很快,朱蓝词停了下来,颜月歌大刺刺抱着淮序往下跳,落了地才想起自己应该虚一点,赶忙就蔫蔫的就地坐了下来。
朱蓝词当场从两米来高的高大驼鹿一点点缩小,变回了人形,头顶一双兽耳耷拉下来,急切跟他用手语道:【少爷,我去打猎,你在此地稍等。】
颜月歌蔫哒哒点了下头。
眼看着朱蓝词一阵风似的走远,颜月歌计划得逞,笑容根本就忍不住一点儿,察觉到淮序的视线抬头看去,略带心虚与得意的悄悄比了个耶。
淮序眸底的情绪被长睫投下的阴影遮掩,只轻轻眨下了眼睛,揽在他颈间的手却紧了紧。
颜月歌会错意,对着淮序坚定一点头,飞快从地上爬起就要跑路,可还不等他站稳,朱蓝词就一阵风似的又刮了回来。
见着他起身更是当场疑惑道:【少爷起来作甚?】
颜月歌怎么也没想到朱蓝词能回来的这么快,当场僵了一下,又转瞬恢复正常道:“人鱼不能长时间脱水,我给他加点水。”
朱蓝词扫了一眼淮序那条硕大的鱼尾,恍然点了点头。
淮序的视线却一直落在颜月歌身上,直勾勾盯着他,想看看他这张嘴到底多能胡诌的架势,给颜月歌看得心里毛毛的。
这、这不形势所迫嘛。
可就在颜月歌嘴巴里吃着枣子等着饭吃想着游说朱蓝词的时候,前时被放到水池中的淮序突然出声道:“小宝,有人,不止一个。”
颜月歌登时警觉,淮序的听力向来比他好上太多,在这几个月间也在方方面面派上了用场,他没法不认真对待。
他赶忙起身拉住朱蓝词,抬起食指竖到唇前比了个嘘,得了朱蓝词颔首才赶忙去看腕上的聚星镯。
聚星镯上却并没有明显的光点,只有一个略暗的光点停在了附近。
但淮序说不止一人,也就是这唯一的光点之外,还有其他人隐藏了气息,追兵来了?
按理说来,他与淮序此刻仍在被影日密抄笼罩,不会被人察觉到气息,只有朱蓝词的气息为了避免忽然的消失引起察觉所以仍在原地。
颜月歌拉着朱蓝词悄悄靠近了淮序,却没敢将淮序从水池中抱出来,那样一定会发出声音的。
现在他们只需要等,等待光点离开,等待追兵离开。
颜月歌也将灵力集中到耳朵,试图听到更远的动静,可这一听,颜月歌不淡定了。
“……附近有一落单的兽族人,我去看看情况,小友在此稍等片刻。”
是宁正平的声音,看来是察觉到了朱蓝词的存在。
但朱蓝词是个无主的自由身,还是个聋哑人,口中坚持着什么保护与平等的宁正平保不准会强行将其带走。
可不管宁正平到底是什么想法,宁家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兽奴窟,他决不能让朱蓝词再跟宁家人碰上。
就在颜月歌意欲开口之际,他突然听到了颜玉英的声音:“前辈,不如不去打扰如何?”
颜月歌懵了。
不是,玉英你怎么跟完别法又跟宁正平的啊,那些人都是大变态你不要跟他们混在一起啊,不安全的!
不对,等下,有颜玉英在场的话……
颜月歌当场看向了朱蓝词,飞快用手语道:“蓝词,我有事情要拜托你。”
第 64 章
颜玉英本身不是多么厉害的角色, 即使小有名气也不至于有多大的影响力,加之年岁尚小也不掌权,对修仙界的事基本都插不上嘴。
对于兽族自出生起就开始被奴役的现状, 他与颜家大部分族人的看法一致,那便是不用兽奴并去尽力帮助受苦受难的兽奴。
而面对身在野外的落单兽族,或许其本身就是自由的,或许是其已然逃出想要寻求自由的, 亦或是遵循其主的命令在外跑腿办事的。
不管是哪一种,颜玉英都不想让将兽奴生意做得红红火火的宁家人去查看落单兽族的所谓情况。
但很显然, 面对着宁家的三执事和数个宁家子弟,颜玉英也依然插不上话, 他说服不了宁正平。
尽管如此,他也依然没有放弃, 仍在试图劝说,这也间接为颜月歌争取了时间。
颜月歌大气都不敢喘,一边竖着耳朵仔细听那边动静以防颜玉英败下阵来让他们突然找来, 一边飞快打着手语跟朱蓝词说明情况。
“蓝词, 外面有追兵,他们可能很快就会过来,我去引开他们,你把这个带回去, 一定要亲手交给我二哥。”
说着, 颜月歌摸出一枚圆润的宝珠, 塞到了朱蓝词手中。
朱蓝词只是紧紧拉着颜月歌的衣袖摇了摇头,【少爷, 我去引开他们,你们继续回去。】
即使是朱蓝词也明白, 颜月歌与淮序身上有着隐藏气息的法宝,不应该被谁发现,那些人很快要过来完全是因为她,因为她是独自在外的兽族。
所以,由她来引开追兵是最合适的。
可是颜月歌同样按住了她的腕,终于还是在纠结之后继续用手语道:“是宁家,你不能去。”
朱蓝词微微怔忪,她知道宁家,她以前就是在宁家的一处灵矿中为奴,若非将近病死之际被族人偷偷带出来又被颜月歌买下,她早就死在了矿井之下。
但即便如此,朱蓝词还是将宝珠重新塞回到颜月歌手中。
【少爷,当初是你将我赎下,让我没有像其他生了病的兽族一样死去,你救了我的命。一年前,是你执意问我的姓名,才让我抛弃了那噩梦般的编号与记忆,你给予我新生。】
颜月歌察觉到什么,急忙打断道:“可是……”
朱蓝词却继续道:【少爷,过去几个月,我们尝试了很多,连和景也写了很多文章散布出去,可是对于修士来说,凡人的力量太小了,所以我们跟随胡公子来到这里。】
【少爷,让我帮帮你吧,你知道的,我力大无穷速度也快,我会努力争取时间的,你回家去,好吗?】
颜月歌摇了摇头,“不瞒你说,我本就打算在路上甩掉你的,我还有事没做完。”
然后,颜月歌猛地甩开朱蓝词的手丢下宝珠,扭头抱住水池中的淮序发动了千里珠。
片刻,颜月歌带着淮序出现在了不远之外的另一处地方,撤去了影日密抄。
与此同时,颜玉英牵扯不住已经向着朱蓝词方向飞去的宁正平一行猛地顿住,瞬间掉头向着突兀出现的新鲜气息驶去,与周边无数察觉到变化的势力一起。
一时之间,四下大乱。
朱蓝词心头一慌,赶忙从藏身处探出头来张望而去,视线之内却全然没有颜月歌的身影。
起风了,她听不到,却看到被重重压弯的新枝与嫩芽。
她抬手抚过耳畔被风吹乱的发,终于还是回到石壁之下,捡起了掉落在地的宝珠转身。
驼鹿的身形很快再次显现,朱蓝词却踌躇回头,她看着熄灭的火堆与火堆上逐渐冷却的浓汤,突兀落下了一滴泪。
蹄声伴着风声扬起尘土,太阳也要落山了。
——
另一边,颜月歌丝毫不敢懈怠,落地之后就扛着淮序开始了狂奔。
为了能够切实引开宁正平的注意,他必须得在众人的视线中多待一会儿。
趁着有足够的灵石补充灵力,颜月歌御剑猛冲,只求先尽可能远离他撤去影日密抄时灵力突现的位置。
在不确定是不是他以及他跑向了哪里的情况下,那些人会先冲向那里,然后才会继续向他追来。
饶是此刻跑得紧急,颜月歌还是在对着聚星镯确定好逃亡方向后分出一份精力想起什么突然道:“哎呀,我没把水池带上。”
懊恼之色分明。
他七姐当初给他让他用在淮序身上的水符前一阵子已经用完了,这段时间在外都是靠着当初在长乐水境时摘到的那些犹如瓶装水的果子和水池将就,要么就是回到远洋的小岛靠着溪水过活。
属实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越过越狼狈了。
好在只要将这阵子挺过去,他就又能回到颜家去当他的小纨绔了,淮序也能不用再跟着他飘摇在外,能从颜家寻求庇护获得自由了。
当然那都是后话,首先他还是先挺过近在眼前的围剿吧。
至于水池,折返回去拿显然不现实,只能之后另想办法了。
只希望朱蓝词能有机会把那里的痕迹都擦除干净,别他主动暴露了一通,最后还是没能撇除朱蓝词的嫌疑。
淮序将他的担忧都看在眼里,想想还是出声道:“会好的。”
颜月歌怔了一瞬,旋即抬头看向淮序,和着弯起的眉眼重重点下了头。
对于颜月歌而言,淮序的安慰总是有效,焦躁也好、不安也好,都会随着那带着慵懒气息的话音归于平静。
淮序是他的定心丸。
颜月歌深吸一口气卯足了劲去跑,不时低头看一眼聚星镯好避开光点更多的方向,也确保所有的光点都在追着他的方向跑。
朱蓝词说得没错,她跑得极快,只要他能争取到朱蓝词离开这一包围圈范围的时间,他就可以一道传送符回到小岛,甩开所有人再重新进入陆地了。
可事实证明,事情并不会如同预期般顺利。
五分钟?不,或许就连三分钟都不到,颜月歌猛地一个哆嗦,下意识就降低御空的高度。
下一瞬,燃烧着汹涌灵力的符纸就自他的头顶飞过,砰一声炸开,化作灵力网直直朝着他们袭来。
事关人鱼和神器,宁正平也不得不改掉了往日的作风,决定先抓人再劝人了。
而颜玉英,可怜的颜玉英因为跟在别法身边时有过前车之鉴,已经被宁家几个小辈早早挡在了远处,就连声音都碎在了风里,根本没法靠近。
颜月歌瞥过一眼就赶忙转向,但灵力的大网依然追在他的身后,宁正平又接连放出几张符纸,同样化为大网将他包围。
好在颜月歌早有预备,在天罗地网收紧的一瞬,千里珠当场发动,灵力的波纹挡下了攻击与束缚,千钧一发。
宁正平气急,厉声质问道:“你还要跑到什么时候去,为何不能接受我的好意?”
声音已经形似鬼魅,带着恐怖的阴毒与狠厉。
颜月歌当场吓得一个哆嗦,下意识抱紧了淮序,都不敢多看宁正平一眼,只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这还用得着他去解释吗?这就是原因啊!
好在眨眼间颜月歌与淮序就被传送走,远离了宁正平的视线,便又定定神马不停蹄开始了逃亡。
因着身上的诱饵属性,颜月歌没有传送太远,尽可能保持在了一个依然能被这些人感知到的距离范围。
也正因如此,颜月歌一点儿没能察觉,一张更为可怖的网正在向他围拢缩小。
不管如何,有人一定要在今天捕获颜月歌与他身边的人鱼与神器。
针对千里珠的阻断阵法缓缓启动,各方势力的传送符与传送法阵不断亮起,无数修士加入了包围圈。
他的怀中,那张定位着远洋小岛坐标的传送符忽然闪了两闪,其上的符文消失了。
风越来越大,颜月歌的心跳也愈发混乱。
对追捕势力数次短暂也激烈的遭遇战后,颜月歌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就意欲动用传送符回到小岛。
可也在这时,颜月歌才发现传送符失效了,他所有的传送符都失效了,也,他终于发现千里珠的传送范围被锁定在了一定的区域内。
而这个区域,正在不断缩小。
千里珠因其传送位置无序也随机,被认为有用也无用,又因为在寻常法宝中位于最高阶,至今无人可解。
但若是法宝之上的神器呢?
是飞霜宗还是玄冥府?哪家手中的神器可以做到此般效果?
颜月歌百般尝试,却因着不知道自己向来可以无视阵法禁制,只将注意力放在了千里珠与传送符,百般挪转之下也毫无作用。
堵到他面前的修士越来越多,他的逃跑范围也越来越小,待到他的灵力耗尽或是那个范围将他锁死,他就再也无处可逃。
天黑了,风压着树梢哭嚎。
若是按照朱蓝词的脚程,或许已经回到锦城坊,只要能将宝珠交给颜家,只要能将神器交给他二哥,颜家就会安全。
但淮序呢?淮序该怎么办?
忽然,颜月歌从剑上摔了下来,他的灵力用尽了。
他护住了淮序,却依然在坐起后愧疚不已道:“对不起哦老婆,我应该提前降落的。”
淮序只是摇了摇头,依然是那个处变不惊的淡漠神情。
颜月歌还欲说些什么,可是数不清的修士转眼就密密麻麻围在了他的身边,似乎是顾忌着他手中的神器与周边众多心思各异的势力,皆是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可认识的不认识的修士皆是死死盯着他,有人率先出声,喊着让他交出神器,以及一些冠冕堂皇的口号与私心。
他只觉吵闹,起身将淮序护在身后,终于还是深吸一口气,在众多势力的面前,将与他七姐约定保守的秘密公之于众。
“飞霜宗宗主手握九元混一飞升阵,意欲献祭全修仙界助成其一人飞升——”
第 65 章
九元混一飞升阵是早已在上古时期遗散的邪阵, 本身邪门又偏颇,几乎所有关于其的记载都只剩阵法的名字与功用。
就这,也并非是寻常修士能够接触到的秘辛, 在场年岁尚小资历尚浅的修士闻言皆是毫无反应,不知道颜月歌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说出一些无厘头的事情来。
可是因着颜月歌百折不挠的逃窜,距离第一批察觉到颜月歌气息变化赶来的修士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时辰,各个势力该赶来的厉害人物也都赶了过来。
这些人中有不少人知道九元混一飞升阵是怎样的存在。
因为根本就没有在原文中出现过, 又被他七姐称之为是绝密,颜月歌本还担心他这豁出去打算再拼上一把却没人知道, 让他白说一通还给在场飞霜宗的人透了信。
那样的话就简直不要太过糟糕,非但没法拖延时间让他再想想办法带着淮序跑路, 还会让多疑的飞霜宗再给颜家制造困难。
于是在亲眼见到有人当场变了面色后,颜月歌控制不住的心头一喜。
但不管是那微末掠过心头的高兴也好, 还是牢牢盘踞心底的担忧也好,都不是此刻能够面向众人表露出来的。
颜月歌深知这一点,强装镇定继续道:“没听过这道阵法的先不要质疑, 你家中总会有人知道, 先听我说。”
到底没人知道神器已然被转移,也无一人知道颜月歌是灵力耗尽才摔到这处,只当其是反正被拦住跑不出去,干脆趁着众多势力在场, 要么是打算将众人一网打尽, 要么是先抖露出些什么再将众人一网打尽。
过去的追捕中也不是没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像是将众人溜到一处再动用神器打倒一片什么的。
虽不是家家都有神器,但是神器的使用条件苛刻也不好控制这一点却属于是人尽皆知, 若说颜月歌的做法是为了成功率与省事,简直是再合理不过。
总之各种前情与巧合之下, 颜月歌卑劣的纨绔性情早已为众人所知,在场修士还真无一人上前。
即便有不服的打算开口呛人,也都被自家长辈拦了去,这会儿他们才意识到,颜月歌所言可能干系重大。
当然众人也都不傻,事关飞霜宗与整个修仙界,谁也不会断然相信颜月歌,毕竟颜月歌对颜家本就特殊,万一就算他毫无建树也毫不靠谱却偏偏从族中长辈口中得知了飞升阵的存在呢?
自有人开口,遥遥与颜月歌对线道:“依据何在?空口白牙就想挑起我等与飞霜宗的矛盾是否太过狂妄?”
该说不说,颜月歌还就等着有人问出这样一句呢,当即循着声音看了过去,“九元混一飞升阵需要九大神器与五族神魂,你们好好想想之前的飞霜宗已经聚齐什么又想找到什么。”
人、兽、魔三族自不必说,收集起来可谓是轻而易举,就连与人族交恶被驱逐的魔族也不会完全在这片陆地失去踪迹。
而避世的羽族与飞霜宗达成了联姻,世间仅存的人鱼作为了贺礼,在颜月歌抢走人鱼之前,飞霜宗确实已经足以聚齐五族神魂,也只有飞霜宗可以做到。
然后就是神器。
那么也就是说,不管颜月歌的说法是不是属实,飞霜宗在这场斗争中拿到人鱼与神器都会是极度危险的情况。
在场众人各有心思,但无疑已经在心中将飞霜宗拉到了对立面。
飞霜宗已经有一件神器,再多一件极有可能会打破现今各大势力力量相近从而相互牵制达成的微妙平衡,更遑论九元混一飞升阵本就需要神器与人鱼的神魂。
变动的人心中,最不好受的显然就是飞霜宗的人了。
对外飞霜宗可是不管能不能把神器拿到手,都一定要活捉人鱼的架势,他们的宗主更是亲口说过,那条被作为贺礼的人鱼是飞霜宗的脸面,绝不容有任何差池。
听起来可能是没什么毛病,换做任何人任何势力,都会觉得婚礼前夕贺礼被抢是一件极其丢人的事,不管被抢的到底是什么。
可眼下结合颜月歌的话细想,那就哪哪儿都不对劲了啊。
神器无法当场拿到手可以日后再抢,可是人鱼若是被他人拿走,再要是对观赏稀奇玩意没兴趣剥了炼器炼丹,可就再没有另一条了。
要知道在这之前,早早就有一份需要人鱼作为原材料的高阶丹器名单流通在了整个修仙界,其价值清晰可见,人鱼落到他人之手直接被剥的概率简直不要太大。
这条人鱼的存在决定了九元混一飞升阵有没有可能实现与完成,飞霜宗宗主自然会优先取得人鱼。
但这同样代表着,飞霜宗的野心或许当真不止是一条人鱼或是几件神器,而是整个修仙界的灵力与气运。
空气诡异陷入了沉默,飞霜宗却清晰被孤立了起来,即便是已然达成了合作的大小势力也同样如此。
然而只片刻,晚来一步的别法厉声喝道:“一派胡言!”
很快,被众人视线包裹的别法走到了前排,森然鬼面上愤怒的线条乱跳不止。
“吾等宗主最是倾心天下苍生,数百年来全然没有半点私心,绝不会为求所谓‘飞升’以邪道乱纪,遑论涉及整个修仙界。”
又挥袖看向众人,“竖子妖言,汝等何以自乱阵脚,竟是连近在眼前的神器都失了心,难怪汝等一个个皆为人下,腌臜。”
旋即,别法看回颜月歌,却向着身后招招手,“既然汝等因这畜生对飞霜宗多有猜忌,不妨让吾等在此杀掉它,由吾亲手碾碎它的神魂,看能不能堵住汝等的嘴。”
说着,别法身后一众的飞霜宗弟子就已是摆出了架势,个个拿出武器对准了颜月歌以及他身后的淮序。
颜月歌将淮序拉在背后的手都在发抖,显然没想到别法那股子变态劲儿上来说要杀人就要杀人,一定要为自家宗主证明清白。
显然,别法也对自家宗主的计划毫不知情,不然以别法对自家宗主那近乎偏执的崇拜与信任,此刻绝不会有杀掉人鱼这种可能阻碍自家宗主的想法。
颜月歌咬牙止了声音中的抖,忍不住骂道:“人鱼族与兽族同为天下苍生,他们才不是你口中的畜生与奴隶,他们也有权利活在这个世上!”
但同样因为他的挑拨,信与不信的众多势力反而更愿意在此时与别法站在一队,支持着人鱼的死亡。
就算神魂被碾碎,人鱼的身体依然是上好的丹器素材,并不妨碍他们的争抢,还彻底的破除了飞霜宗宗主意图通过飞升阵独自飞升的状况。
不会有人同样对飞升有想法吗?
当然会有,但飞升阵的事情已经在大小势力面前泄露无遗,在此刻表露出来绝非明智之举。
杀死人鱼似乎已成必然,人鱼的神魂就成为了下一个抢夺对象,暗中的。
一时之间,数不清的刀剑出鞘,直直指向了颜月歌,以及,他身后的人鱼。
“颜月歌,念在你年岁尚小,交出人鱼与神器,我等尽可放你一马,回家去继续当你的小少爷吧。”
又一声劝面向了他,出声之人是与颜家有过来往的势力中人,此番出声大抵是觉得这些人已然陷入了癫狂,会在争夺过程中连带着他一起杀掉。
而这刻意的一声劝,则是在那样的情况发生之前,留给众人一个借口放过他罢了。
或许是好意没错,但是颜月歌却完全无法接受。
他没能在拖延到的时间里找到离开这里或是送走淮序的方法,也没能在拖延到的时间里等到突破众多势力赶来保护他的颜家人。
此刻他的身上,只有数件早先充满灵力的法宝可以供他攻击与防御,可是面对这么多修士,这么多强者,他或许就连一轮都抵抗不下。
甚至直到这些人彻底不再顾忌他手中的神器直接攻击而来的前一刻,他都无法将其拿出来暴露自己已经无法动用神器只能借助其他法宝的事实。
还会有什么办法吗?
但在那之前,修士们已经开始了靠近,为了防止他突然动用神器一下子带走所有战力,各个势力皆是先派出了一部分人打头阵,打算先消耗掉他使用神器的次数。
避无可避,颜月歌慢慢松开了淮序的手,却在淮序的掌心留下了数张护身符。
“做梦!”
第一把剑挥动的瞬间,匆匆赶来的宁正平远远高声道:“不能杀它,它已经是最后的人鱼,一定要被保护好。”
无一人听从,反而犹如施发的号令般,尚留在后方的宁家人登时转身拦住了宁正平,第一波上前的修士也尽数开始了动作。
数不清的攻击密集落向了颜月歌,数道法宝的影子陡然升起,却在可怖的攻击中迅速消耗。
神器已不在他身上的事实当场暴露,攻击却丝毫没有停歇。
颜月歌没有避开一步,捡起掉在一旁的长剑挡在身前,默念一声“月青姐姐保佑”,势要保护淮序直到最后一刻。
但在那之前,身后之人伸手将他推向了后方。
那条始终躲在颜月歌身后温顺懒散的美丽人鱼似是感到无趣般打了个哈欠,终是撕去了覆在面上的禁制,抬手间便就挥散了近在眼前的重重攻击。
一红一蓝两段绫绡法宝脱体而出,瞬息间袭向在场所有人。
哗——
在意识察觉到之前,众修士已是倒地不起,尽数丧失了行动能力,再无一人能战。
而淮序,则是在两段绫绡归来的破空声中回身抱住了已经彻底惊呆的颜月歌,淡淡道:“加点水……”
第 66 章
暗红略显黏稠的绫绡离火与淡蓝锋利似冰的绫绡断水终于第一次出现在了颜月歌面前。
许久不见, 离火表现得很是兴奋,在本应随着断水一同没入淮序体内之前干脆停了下来,扭动着粘腻的身体在颜月歌眼前现眼。
尽管此刻的颜月歌已经是彻底的石化状态, 根本都没有注意到它一点儿。
但显然,离火想要出现在颜月歌面前很久了。
还是断水又从淮序的体内冒出来,硬是把这丢人现眼的玩意儿拖了回去,好一顿暴揍。
颜月歌便是在两条绫绡回去之前打的不可开交中回了神, 毕竟两条靠着扭动与纠缠占据了他视线中心打架的绫绡实在很难忽略。
也在这时,断水飞快取得了胜利, 拖着委委屈屈的离火没入到淮序体内消失在他的眼前,颜月歌的视线这才重新聚焦, 不可置信的看着散落一地的众多修士。
那些修仙界有名有姓的大人物们,那些强大堪比别法甚至远超别法的修士, 皆是就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便都尽数摔落在地陷入了昏迷。
空气中安静得厉害,好似只剩咆哮的风声与他错乱的呼吸与心跳, 仿佛前时那些叫嚣的尖锐杀意与热闹声响都不曾存在过。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危急关头把他推到身后的、抬手间挥散了无数强横攻击的、一瞬间便将无数修士击落在地的, 竟然是淮序、吗?
此刻这个揽在他颈间平静的、毫无所谓的、仿若随手弹去了无害小虫般的淮序吗?
他应该没有错过什么才是,可是淮序、没有修为没有灵力总是一副与世无争姿态的淮序,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颜月歌脑袋涨的厉害,满满当当挤占了视野的倒地修士中, 也完全没有任何一个人有丝毫的动静, 反倒是狂暴的风突然变了方向, 带起颈间懒散美人的雪色发丝尽数拂在了他的脸上。
他下意识闭上眼睛等待风停,却也下意识在发丝撩起的痒意中侧首躲避。
朝向了淮序的方向。
两人本就挨得极近, 颜月歌这一动作,更是干脆将脸颊贴在了淮序耳畔, 抵住了那鳍状的、美丽的耳。
薄薄的耳迅速被他的体温染上温热,淮序不甚适应的将耳收了收。
此情此景,任何微小的动作都会格外引人注意,恰风又转变了方向,带着淮序漂亮的发丝离开了他的脸,颜月歌疑惑睁眼,便就在下一瞬慌忙将脑袋后撤了几分。
因着他的动作,颈间之人也稍稍扭头,直勾勾向他看来。
这会儿有风无月,淮序的面容尽数隐在漆黑的阴影之中,只余一只眼睛影影绰绰显露在外,赤色的瞳孔于黑暗中不甚明晰的与他对视,带着一如既往的淡漠与平静,瞬间使他呼吸微滞。
颜月歌的头更晕了。
他的世界观已然被打碎,可在淮序的视线中,他无法将其重新塑造。
分明方才发生的种种都与他记忆中的淮序完全不一样,可揽在他颈间散发着慵懒气息的淮序,又与他记忆中的淮序别无二致。
陌生感在他的心头将起未起,颈间的淮序也好似远远近近飞快变化着,颜月歌、颜月歌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的怔忪与茫然太过分明,在一片空白中夹杂着复杂的、疑惑的、惊诧的各色情绪,落在半掩在黑暗中的赤色瞳孔,搅起了愈发黏稠与漆黑的波。
也是在这时,淮序的神色才堪堪发生了变化。
似是在短暂的一瞬僵硬之后,淮序的面容彻底隐入了黑暗,就连萦绕身周的慵懒气息也飞快收敛消散,化为浓郁的寒。
那份寒意并没有向颜月歌靠近分毫,反而犹如屏障一般一点点将他二人分隔开来。
明明、那是淮序一直在主动消弭的距离感,却在此时主动将其一点一点增加了过去。
颜月歌自始至终都对那屏障毫无认识,更是对淮序的努力毫不知情,即便如此,他也不由在此时打个寒战,突兀觉得面对淮序的那份陌生感开始了清晰。
好像他再不做些什么,他就要永远失去淮序了。
这让他瞬间里感到慌乱,无措间也只是遵循本能想要抓住什么,“老、老婆!”
生涩话音脱口的一瞬,颜月歌却干脆懵在了原地。
他是想要说些什么,可怎么也不会是这样的开场啊。
然而没想到的是,揽在他颈间的人鱼竟是在这声似乎满是冒犯的滞涩唤声中紧了紧胳膊。
微弱的力道不足以让两人贴得更紧,却足够让那份渐起的陌生感消失无踪。
他听到,阴影中的淮序从鼻间轻轻哼出了一声应。
他的心脏瞬间里开始了剧烈的跳动,只片刻,笑容便不可抑制地攀上了眉梢眼角。
在漆黑的风里,在遍地倒下的修士间,在又一次的劫后余生中,颜月歌抬手紧紧抱住了淮序。
他肆意将脑袋蹭在淮序的颈,将因着喜悦愈发升高的体温传递,将大好的心情传递,毫无保留。
他说:“老婆最好了!”
他说:“老婆真的最厉害了!”
他说:“让那些变态追,一招把他们都打趴下也太爽了吧!”
他也说:“啊啊啊啊没想到老婆根本用不着我担心,真是太好、唔……”
淮序抬手堵住了他的嘴,在那双满是雀跃也满是茫然的视线中淡淡道:“可以担心。”
“小宝,可以担心。”
因为是颜月歌,所以可以担心。
或者说,他期望着颜月歌的担心与在意。
颜月歌眨了眨眼,换了个方向继续发昏的大脑一时没能转过弯来,只下意识听出其绝对是什么好事情,亮着一双大眼睛飞快就点下了头。
太好了,他并没有失去他。
抱持着相似想法的另一人缓缓将手收回,狭长的赤眸却缓缓垂落将情绪隐藏。
在颜月歌的怔愣与茫然中,淮序的心绪曾在一瞬里飞速的动荡。
他与颜月歌的相处模式早已成形,简单也固定,即便拥抱、接吻、相拥而眠,他们也依然没有打破那道名为“过往”的距离感。
颜月歌不多问,他也懒得多说,各不在意也各自无所谓。
颜月歌愿意倾尽一切保护他,他也愿意在颜月歌每每的保护中去保护颜月歌,只是这一次,他从颜月歌的背后站到了身前。
在淮序的认知里,这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也并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情,所以他平静的、一如往常的、在狂风吹干皮肤与鳞片时向颜月歌要水。
可是在颜月歌贴来又躲避离开的温度中,在那双茫然又暗含惊骇的陌生视线中,淮序才恍然意识到什么。
他慌了,他怕颜月歌生气、怕颜月歌伤心、怕颜月歌远离。
这是他直到此刻也不曾意识与理解到的复杂情绪,在靠近之前,他差点就选择了逃避。
他宁愿不去看,也不愿看到颜月歌眼中的陌生与恐慌。
但无法否认,在听到颜月歌脱口而出的那声“老婆”时,他动荡的内心深处切实在瞬间里归于了平静。
这让他相信,拥有着惊骇视线的颜月歌只是瞬间里太过慌乱的颜月歌。
颜月歌还是颜月歌,属于他的颜月歌。
淮序的眸底愈发幽深,不管是前时一瞬的动荡还是持续已久的缓慢搅动,都在这一刻停歇了下来,汇成赤红深处漆黑的肯定与占有欲。
也在这时,因着淮序突然的捂嘴而冷静稍许的颜月歌突然想起了什么,当场松开淮序就往自己怀里摸。
温热的气息登时远离,狂乱的风钻着空子挤入两人间的空隙,呼吸间便彻底将淮序身上属于颜月歌的体温剥离。
淮序不由蹙眉,艶丽的赤眸抬起,直直看向了颜月歌,眸底深处浮现出幽幽的怨。
颜月歌却浑然不知,飞快从怀里摸出什么抬头向淮序看来,将手举到耳畔晃了晃,储水果子便跟着发出了晃动声响。
“老婆,加水。”
虽然确实是淮序前时主动提出的加水,此刻被颜月歌突然想起来,淮序却并不怎么高兴。
得益于聊胜于无的黯淡月色,颜月歌并没能看到这般的美人不悦景象,只是美人的不悦很快便从另一方面显现了出来。
淮序依然紧紧揽着他的脖子,并未如同往常般切换到颜月歌易于加水的动作,还压着他的胳膊不让他动作。
淮序这人往好听了说是懒散与随性,往难听了说就是任由摆布,所以面对着淮序此时莫名升起的强势,颜月歌还真就有些疑惑与不解。
颜月歌试着挣了挣,别说挣脱,甚至没能有丝毫的松动。
也是,往日里淮序任由他背来抱去是淮序的默许,并不代表他当真能随意摆布淮序这般实力的人。
总归是挣不开,颜月歌干脆也不挣了,漂亮的桃花眼巴巴眨了眨,犹豫着出声道:“老、淮序,水。”
颜月歌改口改得迅速,恐怕是以为淮序突然的异样是来自称谓的原因了。
当然事实并非如此,甚至因着他的改口,淮序眸底的不悦都更深几分。
可是面对着颜月歌清晰的茫然,淮序到底是无法去辜负颜月歌的惦念,干脆掩下眸底的烦乱,甩动鱼尾轻轻上浮,让自己如同往常一般坐到了颜月歌的肩上。
颜月歌心头的疑惑并未因此褪去,可既然淮序都已经准备好了,他也不能把人晾着,便就打算一边加水一边发问,两件事同步进行。
然而不等他开始,颜月歌掐果子皮的手一抖,干脆将果子整个捏爆了去。
那、那条柔软微凉的鱼尾缓缓缠上了他的腰……
第 67 章
颜月歌整个人都傻了。
他甚至觉得可能是自己的感知错误, 低下头特意去看了一眼。
夜色漆黑,狂风不止,不甚明晰的光线中, 纤长的鱼尾黑漆漆裹在他的腰间,微末浮在上层的赤色几乎不见踪影,似乎就连鳞片都泛着凛凛的寒光,与平素的印象相去甚远。
那肯定啊, 平素里这条鱼尾在他怀里在他身边,但怎么也没有在他腰上过啊!
甚至不是浅浅搭在他的腰间, 及至此时此刻仍在缓慢的与他接触与游走,滑腻的凉意存在感分明, 隔着薄薄的衣料索取着他的体温,绞得暧昧。
如果不是清楚知道淮序是一个拥有着超长大尾巴的美丽人鱼, 他一定会觉得自己正在被巨蟒捕猎。
今夜的风实在是太大了,吹得淮序的身体很快干燥,也吹得人心浮乱。
颜月歌几经正色, 才终于凭借着顽强的毅力抑下了蔓延至心尖的痒, 抑下了守宫砂的亮起。
他深吸一口气,伴着脸上蒸腾而起的热意,在仍未停止的纠缠中抬头看向淮序。
只是他才刚刚启唇,不及开口, 淮序的声音就自头顶淡淡飘了下来。
“小宝, 加水。”
恰这时, 狂乱的风短暂吹散了天空密布的乌云,新月弯弯, 带着那份淡淡的亮意倾泻而下,如数照亮了他的视野。
雪色的长发在月光中微微发亮, 长长的睫投下阴影,稍稍遮挡住狭长眼眸的赤艳底色,映衬得那张惊为天人的美丽脸庞愈发艶丽。
颜月歌的唇嗫嚅半晌,终还是闭上点下了头。
没办法,他实在是对那张脸毫无抵抗力。
硬扛着愈发蒸腾的热意,颜月歌甩甩手上因为捏爆了果子而沾满的湿意,重新又去储物袋中拿了一个,没有犹豫,掐破果子的皮就往淮序的尾上淋。
按照原计划,他应该在这同时跟淮序聊点什么的,可是不管是缠在腰间的鱼尾还是头顶的月光美人,都不是他一颗小心脏能够处理得了的大事件。
就算已经在淮序的帮助下将守宫砂调整回到了不那么经常发光发亮的正常状态,他这会儿但凡多想一点也遭不住啊。
空气似乎重又归于了安静,水流顺着漂亮的尾一点点向下滴落,却也顺着那纠缠的鱼尾浸湿了与其紧密贴合的腰。
及至顺着尾鳍的尖尖与下袍的衣摆落在地面之时,已经染上了颜月歌愈发火热的体温。
滴答,滴答。
就算附近密密麻麻躺倒在地的数百修士没有一个可以发出声音,狂乱的风声也足够掩盖一切声息。
可就是在这样的风声之中,颜月歌依然清晰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和溅落的水滴声。
他的头脑又要开始发胀了。
晕晕乎乎的眩晕感席卷而来,任凭他强打精神也无力抵抗。
他又一次下意识加大了手中捏着果子的力道,果子出水的速度明显加快许多。
湿意愈发快速淌过他的手指缝隙,颜月歌猛地一怔,赶忙减缓了力道,但果子的容量已经见底。
终于撑到果子用完,干燥的鳞片尽数染上些许晶亮的湿意,借着微弱的星光与月色闪闪发亮。
颜月歌心下稍松,却不想等了片刻没等来淮序松开鱼尾,反而支使着柔软有力的尾愈发缠紧。
随之增加的力量缓慢压迫住他的腰与腹,引得他的身体愈发走向了危险的边缘。
他的呼吸已经停滞,却保持在提起一口气的状态,试图收缩自己的小肚子以期能远离那紧缠的尾。
但他失败了。
可他的心脏已经快要承受不住这样的撩拨,干脆咬牙将手按到腰间的鱼尾,意欲将其扒拉下来,弱弱开口道:“那啥……”
可滚烫的掌心接触到微凉鳞片的一瞬,还不待他用力,就已经遭遇到了来自淮序的抗拒。
头顶淮序的声音也是随之而来,破碎在风中般,低声道:“不许动。”
颜月歌怔在了原地,满身的热意登时凝滞,茫然抬头与淮序对视,与那双隐在黑暗中的赤眸对视。
尖刺般锋利。
无端的,颜月歌感觉自己的心脏抽动了一下。
几经生死关头的劫后余生,他靠运气、靠法宝、靠颜家人、靠他自己,却从未想过会有一天是靠着受他保护的、柔弱又温顺的淮序。
怎么说呢,很是意外。
但他也知道,他不应该感到意外的。
早在一切的开始,早在下定决心要带人鱼逃离之前,他就在别人的议论声中听闻到了关于人鱼的传闻,那是淮序的强大。
甚至在之后许许多多的时间里,这些传闻都或主动或不经意的进入过他的视线,流入过他的耳朵。
是他一厢情愿的认为,美丽的人鱼、被俘的人鱼、唯一的人鱼、差点走向悲惨结局的人鱼弱小可怜又无助。
仔细想想,哪怕他准备的有多么周全,运气又有多好,恐怕都难以在那般恐怖的追捕与追杀中毫发无伤走到现在。
前时山洞外的宁正平、长乐水境的别法,后时因着神器而愈发扎堆与疯狂的修士们,那每每在慌乱关头隐约听到的攻击都不曾切实落到他的身上。
仔细想想,除了淮序,还能是谁在出手呢?
淮序或许打从一开始就在为对他说出的那句“保护”付诸行动,在他狼狈逃窜纰漏满满时帮他收拾背后,只是他神经大条又自以为是,从来没有注意过罢了。
他本以为他在认真也仔细的观察着淮序的一举一动,却没想到他的目光所到竟是如此的狭隘。
淮序冷淡、随性、懒散,他明明知道的,又怎能在一次又一次的注视中忽略那份随意背后的认真呢?
他明明早应该察觉的,却还是在方才对着淮序露出了那般迷茫又陌生的神情,差点让这个才刚刚与世界建立起联系的孤独人鱼重新回到深深的水底。
颜月歌切实生出了愧意。
他的想法与情绪总是写在脸上,那份因着“保护”而起的自我埋怨瞬间让那张漂亮的小脸皱成一团,总是亮晶晶的桃花眼中也隐隐泛起水花。
他不由咬住下唇,意欲将淮序推离的手当即转向,揽住鱼尾最下一圈的底部,哼哧哼哧往上抬了抬。
微微湿润的鱼尾当即离开了危险的位置,被颜月歌整个抬到腰间堆叠,又因着他动作间施加而来的力道,愈发向着他柔软的腹部挤压而去。
但在此刻,那份紧实的接触已然成为了颜月歌的决心与安全感。
在淮序因着他突然皱起的变脸而收敛厉色努力温和之际,颜月歌飞快道:“老婆对不起,我实在是太笨了,居然一直没能发现你在保护着我。”
本还以为是自己突然的尖锐视线惊到了颜月歌,淮序此刻闻言只是恍然,不觉挑了挑眉。
颜月歌的内省总是突然也莫名其妙,能把什么事情都揽在自己头上也是一种本事,虽然大抵只是面对淮序的独一份,却也并非是什么好习惯。
淮序对情绪的感知远比一般人迟钝,但面对颜月歌,不爽已经清晰和其他感知分离。
淮序只是发问:“保护、是需要邀功的吗?”
颜月歌懵了一瞬,飞快摇了摇头。
淮序则是微一颔首,“小宝,我也这样想。”
瞬间里,颜月歌想要说些什么,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是心底升起的暖意明明白白诉说着他的喜悦与愈发增长的爱意。
更是重磅一击的,淮序继续道:“而且你一点都不笨,小宝是聪明小宝。”
颜月歌似乎愣了许久,直到狂乱的风吹断枯枝,直直朝着他门的方向袭来。
只是尚未入了他的眼,就已是被一道凌然的灵力催为齑粉。
颜月歌这才在浅淡的月色中看到都发生了什么,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道:“不,小宝很笨。”
他又抬头看向淮序,带着浅淡的沙哑与扭捏的忐忑道:“笨蛋小宝谁都保护不好,所以小宝想要变得厉害,像淮序一样厉害,淮序可以教我吗?”
颜月歌在试图寻找一个合理的理由留下淮序。
他清楚知道,淮序强大,根本不需要他的保护,甚至根本不需要颜家的保护,如果淮序愿意,以其的实力或许足够淮序永世消失在修仙界的视野。
淮序跟着他走,保护着他一路走,不过是因为一句“愿意”,可他却并没能将那份“愿意”转变为无法割舍的留恋。
他再不想去欺骗自己隐瞒自己,他就是自私的想要待在淮序身边,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更为久远的时间。
他错了,一直以来都错了。
明明他贪心的想要了解淮序,却总是主观猜测着淮序的一切,主观判断着该说与不该说的一切,从来没有试图与淮序建立起更深的、更为可靠与稳固的联系。
他想,这会不会是一个突破口,过去那些他忽略的、无视的、主观臆测的,都会在今天之后,找到沟通的机会。
可是如果,淮序并不打算给予他这个机会呢?
风声渐歇,腰间紧缠的尾一点点松动下来,仿若已然将拒绝说明,不由分说逗弄着他的心。
但是,在渐起的激烈的、不安的心跳声中,他看到淮序点下了头。
颜月歌悬着的心瞬间落到了实处,笑容紧随而至,他的手再次转向,紧紧抱着淮序的尾巴就将一张小脸贴了上去。
“太好啦!我一定会努力的!在我变得像你一样厉害之前,我绝对不会离开你的!!!”
肩头的淮序缓缓俯身,轻轻吻在了他的发顶,低声道:“好……”
他希图不及。
第 68 章
风声渐歇, 夜的寒凉却并未停止。
鱼尾尚被颜月歌紧抱在怀中,淮序体温便就在那清晰的热意中缓缓升高。
拥抱、或者说体温的交换相融总是令人感到心安,于是在这份心安中, 颜月歌小心翼翼开始了向淮序的过往靠近。
“淮、淮序,你当初是怎么被抓到的,被暗算了吗?”
他在逐渐清晰的月色下向着尸横遍野、啊不,只是统统陷入了昏迷的遍地修士间走去, 一边心不在焉扫视着前时还高高在上要拿他们性命的众多修士,一边问得状似随意其实心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
他还是害怕的, 害怕到犹豫着说出的问题直白也毫无遮掩,一点儿不似小心翼翼。
但实在不怪他问出这样的问题, 汇聚于此的修士未见比当初于水域抓捕淮序的修士少,实力更是不知道强了几倍, 淮序能够轻轻松松将面前这些打趴下的话,当初就不应该会被抓去当贺礼才是。
颜月歌问得忐忑,其实也在说明此时此刻他依然觉得将这件事问出来有些不太好。
这不话是说出口了, 颜月歌依然在小幅度的无声念叨着“没关系, 总要经历的”,完全就是在劝慰自己的架势了。
颜月歌本就是个什么都藏不住的人,就算是被他扛在肩头完全看不到他面上神情的淮序也都不用看便能看出他的纠结与挣扎。
淮序倒是还挺乐意见得,浅淡的视线和着月色一同落在颜月歌暗自嘀嘀咕咕的乖巧脑袋上, 仿佛能看到一双毛茸茸的小狗耳朵正一点一点冒出来, 便就垂着一双狭长的眸打量得津津有味。
好像时间会这样一直走下去, 任由颜月歌挣扎而出的问题散落在风中无人在意。
还是颜月歌似是终于说服自己硬是给自己强加了一道勇气,忽地站定当场, 抬头看向了淮序。
一双大大的桃花眼映着新月不甚明亮的流光,却亮晶晶闪过天幕上所有的星子, 漂亮非常,却在看到淮序注视的瞬间升起了几分讶然与疑惑,不自觉眨巴眨巴。
“淮序?”
淮序浅浅颔首,那张始终波澜不惊的面上仍是颜月歌熟悉的淡然与慵懒,也并未因此收回视线,只是缓缓开口道:“我见他们看到我似乎很是高兴,便主动上了他们的船。”
这是结果。
淮序平静注视着颜月歌更显疑惑的神情,冷淡的神情在一瞬里变得柔和。
眼前之人或许就是因,他想。
那天,他厌倦了水中的一切,主动上岸被捕,也不过是想要在一成不变之外寻找一份变化,一份有趣的、无法预料的、全然区别于沉闷水底的变化。
后来,在同样沉闷的运输路途结束前夕,有个人高喊他老婆,并且不顾一切劫走了已经变成贺礼的他,变化开始了。
淮序赤色眼底的漆黑缓慢搅动着,快要化为实质的黏稠潮汐已是即将满溢而出将颜月歌裹挟。
但在那之前,却被突兀一声笑打断。
颜月歌一个没忍住,笑容便飞快跑了出来,笑得张扬也明媚,“噗哈哈哈,怎么办,老婆好像很容易被拐走,我真的会好担心哦。”
眸底的情绪当即被打断,淮序只是挑了挑眉,视线紧紧勾住颜月歌因着突然的爆笑而涨红的耳尖,淡淡道:“那样正好。”
颜月歌正笑得不能自已,闻言不由一愣,耳朵直接红到了耳根去。
他突然想起,淮序才跟他说过的“可以担心”。
现在又是“那样正好”,真的会很难让人不去多想。
颜月歌深吸两口气平静了一下心情,这才继续道:“你一个人、很久了吧,会不会、很辛苦?”
语气稀松平常,尾音里却浅浅透露着紧张与担忧。
或许他依然没能准备好从淮序、那么美丽温柔的淮序口中,听到关于过往的落寞真相。
他知道的,传闻的开始是几百年前,可他也知道,人鱼的灭族同样是几百年前。
过去他总是逃课,不知道人鱼的灭族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也没能在逃亡途中从四海密卷上找出淮序第一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是在什么时候,所以他实在是不知道几百年与几百年间究竟差了多少年。
尤其,他不知道淮序的出生是在那之前还是那之后。
不管是哪一个,这么多年来也都太过辛苦了些,只是简单想一想,都会让他心口发疼。
颜月歌并非是什么多愁善感的人,可一旦触及到淮序的过往,他的情绪总是低落。
淮序清楚知道这一点,于是他便在那双逐渐盈起水雾的大眼睛注视下,兀自抬手掐住少年漂亮的小脸,稍加用力向一旁扯去。
脸颊变形的拉扯感迅速惊到了颜月歌,下意识飞快眨了眨眼,便就在那锋利指爪搭在脸上的战栗触感中茫然道:“唔啊?”
甚至连声音都有些变形。
颜月歌显然没想到自己的声音会变成这样,难免有些不好意思,却一动不动,任由淮序扯了一会儿又觉无趣,将他略带肉感的脸颊当做面团揉捏。
他并不是很习惯这样的接触,但是因为是淮序,所以他也并不排斥,相反,他觉得淮序的揉捏让他觉得很舒服。
然而片刻,淮序顿下手突然道:“很幸运。”
狭长的赤眸正正注视着他的眼睛,在他满溢而出的茫然中继续道:“而且,现在是两个人了。”
颜月歌、颜月歌不由抬手覆在了脸颊上另一人宽大纤长的指,弯起了唇角。
“嗯。”
——
在气氛变得愈发黏黏糊糊之前,淮序松手离开了他的脸颊。
微凉的指与掌离开之后,滚烫皮肤上微凉的触感便也很快就消失了。
颜月歌来不及失落,便就很快调整心情,赶忙继续在遍地的修士间游走。
怎么说都只是昏迷,虽然有淮序在应该也用不着太过担心,可是刚刚他也问过了,淮序明确说只是这些人追了太久,为了人鱼与神器已经追红了眼。
又不管是被当做贺礼还是在这漫长的逃亡中都从未见过淮序动怒动手,便就在那根深蒂固的自大枷锁中下意识无视了那个传闻中强大嗜血令人生畏的人鱼。
属于是彻彻底底的轻敌,言下之意也属于是淮序彻彻底底的出其不意,再来一次未见会是怎样的结果。
就淮序的强力表现而言,颜月歌倒是觉得仍会是如今的结果,只是他刚刚才同样经历过因为轻敌与自大导致险些被团灭的结果,不得不再加了一百份的谨慎。
所以在这些人醒来之前,必须得赶快把正事办了才是。
游走当然有着游走的目的,不过他也不是什么心狠手辣的变态,要趁着这些人病要这些人命——毕竟这里的大小势力以及大小人物实在是太多了些,他怕颜家兜不住。
咳,总之,他在努力辨别小喽啰和大人物,然后将大人物身上的随身器物搜罗一番,再借助淮序的手帮他打开他们身上的储物法宝。
嘶,怎么好像也挺变态的。
但是没办法啊,他在试图从这些人身上找到闻寿山庄的邀帖。
认识的别法宁正平自不必说,他们本就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周围这数百的修士中同样不乏类似的角色,个个少说能高出他三四个境界,都是极有可能被闻寿山庄邀请的人。
说起来,有了淮序作为贴身后盾之后,隐藏身份这件事已经远不如之前那般有必要,他们想要拿到闻寿山庄的邀帖都可以说是变得再简单不过了才是。
首先就是这些大小势力,因为神器已然被送回颜家,所以这些人追他们的理由已经单一变成了淮序。
而就算是因为轻敌与出其不意才造成了眼前的局面,可这些人都已经领略了淮序的强大,之后再向他们追来时总会有所顾忌。
毕竟只从效果上来看,淮序的随意一击甚至比他拼尽全力的用神器攻击还要有效。
这样的话,他们也无需再东躲西藏不敢与颜家联系,可以直接从颜家那边要闻寿山庄的位置了。
想想就好了。
甚至就连他们胆大一点,不联系也不再去等那随着神器一起被带回颜家向他二哥寻求坐标与邀帖的纸条,直接大摇大摆找去闻寿山庄位于陆上的固定驻点,然后向其寻一份邀帖都做不到。
他怕啊!
他实在是怕啊!
倒不是说怕进展会不顺利,是他怕他们一旦露头,就会被他二哥追来抓住。
他这一遭实在是玩大发了,他二哥不会放过他的。
一想到他二哥生气的冷脸他就害怕,瑟瑟发抖的那种害怕。
虽然因为纸条的存在,他要去闻寿山庄的事绝对没有瞒住的可能,早晚都会被堵。
他这不是想尽可能推迟一点嘛,至少等他带着淮序先把关系着神器线索的物品拿到手再说。
加之这要是万一朱蓝词速度太快,亦或有其他颜家人从别处赶来,直接跟他对上的话,他觉得他可没法去应对。
还是早早摸完,有邀帖他就赶紧拿走,没有邀帖他也赶紧跑路的好。
离火的致幻与断水的打击之下,在场修士没一个尚还能保持清醒的,所以虽然场景诡异,颜月歌的心情还说得上是平稳。
直到月出无风的寂静之中,一只枯瘦的手突兀伸向了他的脚踝,虚弱间也不减狠厉。
淮序率先察觉,一道灵力下去干脆将其击落,又放出离火与断水对其各自补了一击。
颜月歌对此倒是毫无所察,只跟着两条绫绡低头一看,炸毛一样就跳走了去,半天才发出一声,“哈。”
别法啊……
第 69 章
颜月歌站在原地愣了片刻, 浑身炸起的汗毛才一点点落了回去。
与此同时,明明应该跟着断水一同回到淮序身体的离火却是在他的一跳中顿住,又啪地一声脆响狠狠抽在了别法伸出的手上。
清脆得颜月歌都不由得一激灵。
离火却好似很是满意, 邀功般升空到颜月歌面前,缓慢的扭动着暗红的绫绡身体,自豪劲儿再明显不过。
这一次不劳断水再从淮序体内出来收拾它,淮序已是猛地伸手将其抓住, 后又低头直接塞到了颜月歌手中。
离火还欲挣扎,触及到颜月歌那明显高于常人的体温后却是瞬间安静, 乖乖缠在了颜月歌腕间。
略显黏稠的触感分外明显,颜月歌茫然将腕举给淮序, “这是……”
淮序只是淡淡道:“你的了。”
颜月歌:“啊?”
淮序:“嗯。”
颜月歌的头顶缓缓冒出来一个问号,断水却在问号中从淮序肩头冒出一小段绫绡, 扭过来看着淮序,疑惑万分的模样。
淮序便干脆又将断水也揪出来塞到了颜月歌手中。
断水愣了片刻,才缓慢缠在了颜月歌另一只腕上, 同样的乖巧。
颜月歌可以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完全不能理解淮序为什么要这样做。
但是法宝们却是知道的。
作为淮序的本命法宝,它们已然半开灵智有了自己的情绪,可在根本上,它们的情绪仍受淮序的情绪影响, 尤其是强烈的情绪。
断水尚且矜持懂得收敛, 离火却完全无法控制自己, 想要出现在颜月歌面前,想要亲近颜月歌。
而淮序、淮序只是莫名生出了一股子大抵名为“丢人现眼”的浅淡情绪, 一时再不想让它们回到身体里罢了。
总归也是合了法宝们的意,顺便还能放在人身上保护一下灵力全无毫无防备的颜月歌。
颜月歌也是意识到这一点, 恍然道:“那就先借我用用啦。”
淮序点下了头。
颜月歌弯唇笑笑,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淮序的神情好像在说不还也没关系。
但那可不行,这一左一右一热一冷,他还怪不习惯的嘞。
总归正事要紧,颜月歌深吸一口气重新靠近别法,强忍着发憷的心蹲在了别法身侧。
只是他扛着淮序,动作间实在是狼狈不已。
说实话,不管是蹲下还是站起,将淮序扛在肩头抱着的姿势都很艰难,可是他就是不愿松手,就算淮序起身欲走也不肯松手,硬是把人留在了自己的肩上。
至少在短时间里,颜月歌的怀里不能没有淮序,或者说淮序那条长长的鱼尾。
就当是孩子在闹别扭吧,因为太喜欢淮序而没能认真对待淮序之类的。
反正也拗不过,淮序干脆也就放任了。
于是便有了此时的情形。
这让见着别法手背上那条清晰的绫绡印子而愈发想要嘲笑其狼狈样的颜月歌都没法纵情嘲笑,不过比起嘲笑,先把别法的身给搜了显然更加重要。
尤其别法都已经有挣脱醒来的迹象,说不定其他人也快了。
可没想到他这一蹲,颜月歌就正对上了别法那张藏在黑袍下的煞白面具,与那用墨色勾勒出的愤怒眉眼对视。
那是带着强烈不甘与怨毒的视线,明明只是用笔墨勾勒,却比血肉更加骇人。
颜月歌一瞬间对别法是否再次陷入到昏迷与幻境产生了怀疑,已经蹲下的身体都下意识想要后撤。
被击落的修士数百人,完全没有任何一人的眼睛仍是睁开着的。
别法的面具到底是随着别法的情绪转换而转换,完全可以等同于别法还在睁着眼睛了,颜月歌被吓到并不意外。
当然即使是小幅度的挪动,对于此刻的颜月歌来说依然十分困难,他这下意识的后撤非但没能后撤出去,反而险些让他带着淮序直接后仰摔倒在地。
可不等颜月歌任由自己彻底倒下去,腕间的两条绫绡便已是发力将他往前拉去,淮序更是直接向前俯身下去,挑起手指勾着别法的大黑帽子,再用力一勾,将本就趴着的别法脑袋整个摁在了地里。
动作轻飘飘的,别法头边的泥土却已经因为挤压裂了开来。
骇人的“视线”瞬间消失不见,就连他的身体都在不知何时跟着那份力道回正,颜月歌半天没能反应过来,只跟着淮序抬起的手看了回去,面上茫然一片。
淮序启唇,轻轻吹去锋利指爪间勾下来的黑色碎布,这才移目向他看来,神色淡淡,不明所以。
平常得仿佛不是刚刚将一个人的脑袋按到土里去。
好歹也算是扶了他一把,颜月歌愣愣眨眨眼后,脱口道:“淮序反应好快哦。”
没有道谢,没有对不起,淮序满意点点头,视线却落在他身上并未移走。
颜月歌倒是惦念着正事,很快就回头看向了别法,没忍住笑出了声。
一红一蓝两条绫绡正难得达成了统一,离开了他的手腕在别法脑袋上蹦跶,听着他笑瞬间蹦跶得更欢了,直把别法往更深处摁去。
一路走来,别法都在追着他们狂撵,好容易让他见了这种样子,又怎能说不幸灾乐祸呢?
他可不是什么高尚的人,他只是个性格卑劣的纨绔罢了。
笑过几声,颜月歌停下来朝别法伸出手,努力了半天却都没能将手落在别法身上。
怎么说呢,要是别人的话他还没那么大的心理压力,这总让他感觉碰了就会沾上别法的变态味儿。
不想还好,这一想直接让他想起了上一次别法把他的衣摆扯掉一截,却拿到面前闻了一鼻子又装进了储物袋的事。
这真的让他不得不怀疑那个储物袋里都是别法收集而来的、他留在各处的东西。
想想就渗人。
但不管怎么说,颜月歌还是一狠心直接拽着别法总是披在身上的大黑袍子把人半翻过来,呲牙咧嘴把手往其怀里探。
然而颜月歌刚把手探入黑袍,就触电般飞快缩了回来,一脸恐慌的抬头看向了淮序。
“我、我好像摸到了他的内脏。”
冰凉凉、黏腻腻的内脏。
在那包裹的严实的黑袍中,别法并没有能够称之为皮肤的存在。
淮序只是点下了头,应道:“他是半魔。”
“啊?”
颜月歌惊呆了,完全没想到还会有这样一回事,明明书中也丝毫没有提及别法的身份血脉,只让人以为是一个疯狂的鬼修呢。
可虽然好像在不经意间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但是摸过内脏的触感实在是太过抢眼,颜月歌震惊过后再看回别法,依然是苦着一张脸无从下手的架势。
要、要怎么样才能再去摸一次啊。
老变态倒是在袍子里再穿件衣服啊,图什么省事给他找的这麻烦。
就在他纠结着如何才能忘记那粘腻冰凉的触感时,淮序却突然伸手从别法怀里摸出了一个储物袋,灵力一动将其破解开,却一反常态面色瞬间阴沉,没有将其递给他。
速度之快,颜月歌完全没能反应过来。
可就算没有递给他,这也一看就是之前那个塞他衣服条子的储物袋。
淮序也道:“只有这一个。”
颜月歌不由皱了皱脸,却听淮序突然道:“你讨厌内脏?”
颜月歌想也不想下意识应道:“讨厌,黏黏糊糊的,好恶心。”
语气坚定。
说完才反应过来什么,赶忙抬头解释道:“啊,我不是讨厌黏糊糊,我只是讨厌别法黏糊糊的内脏,老婆不许误会哦,老婆的尾巴摸起来是冰凉凉滑溜溜的,可舒服了,我超喜欢的。”
不说还好,这一说,颜月歌当场把自己给说脸红了。
怎么说呢,对一条人鱼说喜欢他尾巴的触感,很难不被当做是变态吧。
颜月歌支支吾吾解释着,却感觉越解释越乱,干脆红着脸闭上嘴巴,半晌才又哼出一句,“我不是变态。”
又静了片刻,被他扛在肩头的淮序到底是一甩尾巴挣开了他的怀抱,可还不等他着急忙慌抬头,就一整个被端起来放到了宽阔的肩头。
颜月歌懵之又懵,低头去看,正对上淮序向他看来的狭长赤眸。
雪色的长发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淮序那张总是平静的脸上此刻却浮现出明显的笑意道:“我知道。”
说罢,淮序提步便走,仿佛那笑容并未存在过。
颜月歌却被冲击到三魂丢了七魄,久久没有反应。
就在刚刚,他好像看到了天神下凡,好像看到了花海盛开,好像看到了他的心脏具现为千万人的鼓阵,齐声奏响。
颜月歌差点在那鼓声中彻底陷入疯狂,耳边却模模糊糊传来淮序的话音,让他从美貌的冲击中挣回了神。
他并没能听清,下意识反问道:“什么?”
淮序的声音淡淡的,不急不缓传递而来,“半魔的内脏,我也不喜欢。”
他们的身后,黑袍笼罩之下的脏器无声碎裂,血迹溢出煞白的面具,滴做可怖的纹样。
最后一抹生机也即将被掐断之前,颜月歌回过了头,望着愈发远去的别法,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
殊不知正因为他的回头,淮序停下了最后的抹杀,暂且留下了别法的性命。
可回过头来,颜月歌才猛然意识到淮序是把他扛在了肩头,高高的视野中满地的修士惨状愈发清晰。
然后他又猛然意识到淮序是在走。
没错,一双腿交错行进的走。
在扛着淮序东奔西走逃亡了数月之后,他第一次被淮序扛在了肩头。
颜月歌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他只是激动抱住了淮序的脖子,“所以老婆是找到邀帖了吗?”
淮序望着眼前挡住他大半视线的胳膊,不由垂下眼眸,应道:“嗯。”
第 70 章
得亏他们走得及时, 就在他们离开原地不过半刻钟的工夫,远远被挡在百里开外的颜玉英就挣脱束缚赶了过来。
只是刚一行至附近,颜玉英就谨慎停下了脚下的剑。
远远看去, 密密麻麻的数百修士尽数躺倒在地,甚至没有丝毫的挣扎痕迹。
他刚刚在百里开外时也是同样的景象,被宁正平留下看守他的几个宁家小辈便是毫无征兆的昏迷不醒。
若非如此,他恐怕也没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挣脱宁家那有名的雷电锁链牢笼, 更何况还是宁正平为了防止他坏事亲自打出的符纸。
这未免太过离奇了些,颜玉英不敢轻举妄动, 却实在担心颜月歌,还是咬牙踩着剑飞向了倒地的人群。
地上的许多修士都不需要他去看清人脸便能认出, 个个实力强悍不容置疑。
颜玉英速度极快,几息之间就已将此地悉数转过一圈, 并没有看到颜月歌或是人鱼的踪迹。
莫非面前景象都是神器魅阵图的效果?他十四叔祖已经跑远了?
不怪他这样想,能瞬间里造成如此规模的伤害,还完全没有规避任何一个势力宗门, 除了神器魅阵图外还真不太有其他可能。
但在众多修士围拢的中央, 颜玉英还是看到了些许打斗痕迹,其间尚且残留着部分颜月歌的灵力气息。
这让颜玉英没法彻底放下心来,干脆落了地试图去努力辨别颜月歌的灵力去向,以免他的判断失误, 让颜月歌已经被人掳走了去。
奈何颜月歌的灵力只存在于那一小片区域, 甚至以其为中心, 四散倒出去一批尽数挂了彩的修士,与外围那些人的倒向全然不同。
这倒是看着不像是被抓走了的样子, 反而像是反抗成功跑出去了。
颜玉英不确定的又嗅了半晌,只嗅到了空气中浅淡的血液腥臭味, 并不来自近处这些挂彩的修士。
顺着气味走到源头,颜玉英就一眼见到了奄奄一息的别法。
别法体内的脏器碎了大半,因为没有肌肉与皮肤的包裹,血呼啦差流到体外,看着着实骇人。
若非胸口处尚有微弱的起伏,直要让人觉得已经是死尸一具。
颜玉英属实没想到别法会被伤到如此地步,毕竟这老变态本身实力强劲不说,保命的手段也是一点儿不见少,又怎会把自己搞成这数百修士中唯一的重伤伤员呢?
颜玉英蹙了蹙眉,并不打算去管别法这糟老头,刚一转身又想起什么,还是转身回来提剑欲斩。
可还不等他长剑落下,远远就传来一道唤,直接打断了他的动作。
“玉英——”
颜玉英微怔收剑,回身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干脆行礼道:“见过曾伯祖。”
一行人飞快行来意欲落地,却在见到眼前景象后还是保持了悬空,毕竟这地上修士太多,毫无他们落脚的地方。
颜玉英口中的曾伯祖倒是找了个空隙落了下来,随口应了颜玉英的礼道:“你怎也在此处,可是有见到小宝?”
此人正是当初在绝日宗时帮着颜月歌拿取神器的大伯一行,毕竟事关神器与自家子嗣,一有报信说颜月歌可能出现于此的消息,他们便都直接冲来了。
只是他们也与颜玉英相似,被那些大小势力阻拦在数百里外,方才拦着他们的大批人突然倒地,却不想在修士之后尚有一道可怖的结界阻拦。
他们其间也不乏厉害的阵修,破解起来却毫无头绪,还是那结界莫名自己破了才让他们进来。
颜玉英将自己这边的情况说了,又听了曾伯祖那边的情况,只觉同样的奇怪。
但毫无疑问,他们都没能遇到颜月歌,眼下人多了,还是四下散开去找比较好。
甚至不需要过多安排,跟在颜家大伯身后的一行人已是各自寻向了不同的方向,此地很快便只剩下颜家大伯与颜玉英。
分开之前,颜家大伯又问颜玉英是不是打算除掉别法。
颜玉英点了点头,理由却与颜家大伯所想不尽相同。
他说:“别法此人狠毒狠辣,受伤如此惨重之下,待他醒来必然会吞吃残杀此间同族。”
颜家大伯拍了拍颜玉英的肩,什么都没说,直接上剑走了。
有着靠谱的族人们一同寻找,颜玉英较之此前已然没有那么急迫,他举剑指着地上呼吸愈发微弱却顽强吸收着灵力的别法,给自己留出了最后的犹豫时间。
但在那一小会儿的时间结束之前,颜玉英又迎来了另一批颜家人。
据他们所说,除了是距离颜家大伯一行更远近百里的另一个方向之外,他们经历的一切皆与颜家大伯一行一致。
这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
颜玉英到底是在思索无果后将剑扣回了剑鞘,将那具破败的身子装入了一件锁灵法宝中。
颜玉英不相信别法会在距离争斗中心这么远的位置无缘无故受这么重的伤,如果他们没有找到颜月歌,或许还能从别法口中拷问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至于这遍地的修士,颜玉英升至高处,干脆利落用留影石给他们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留了个特写,用笼窗采户发回给了颜月灼。
如果不出意外,颜家二哥会在合适的时候将其发给经营四海密卷的扶柳宫,用来作为此番舆论战的一环。
颜玉英发完欲走,却不想下一瞬就收到了回信。
打开一看,颜玉英登时打了个哆嗦。
【让那小兔崽子等着】
他二叔祖从未以如此语气如此快速的回过他的信息,这是怎么了?
——
此刻,千里之外,颜月歌一连打了三个喷嚏,一个赛一个的响,打得淮序都干脆停下,抬手扶住他的腰生怕他直接掉下来。
颜月歌倒是没掉下来,只是他三个喷嚏打完,将拢到口鼻前的胳膊肘放下来时,感觉脑子都好似一同被打了出去,整个人都变得懵懵的。
过了好一会儿,颜月歌渐渐感觉脑子又长了回来,这才低头看向淮序,问道:“要我下来吗?”
没错,淮序依然将他扛在肩上,他一路上数次想要下去都被拒绝了。
这一次也依然如此。
淮序摇了摇头,问说:“哪里不舒服?”
颜月歌否认道:“没有诶。”
又笑道:“可能已经有人醒了,正骂我呢。”
淮序不置可否,微一颔首复又继续前行,尽管他清楚知道应该还不至于有人会醒。
不过计较那些也没有任何的意义,淮序懒得辩驳。
所以颜月歌到底还是继续被扛在了肩头,嘴角升起的笑意牢固异常,仍对此般境况充满新鲜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与淮序的体型差距,淮序扛着他一点儿不显别扭与费劲,完全不似他那时顾头顾尾只嫌手不够长个子不够高。
颜月歌不由发出几分感慨,这才是他理想中扛着淮序时的样子啊。
这不现实总是骨感,他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坐在淮序肩头笑得合不拢嘴。
自不必说,他们早已离开了结界笼罩的范畴,至于前头颜玉英与颜家众人不得其解的结界破除当然也是颜月歌做的。
虽然颜月歌不知道自己可以凭借肉身直接无视各类结界禁制,但是淮序知道啊。
淮序是直接扛着他走到了结界处,见果然可以视若无物般自由通过,又试着让他说了声“破”。
哪想到“破”字出口,那结合神器构筑的强力结界就如同脆弱的蛋壳般登时碎了个彻底。
也是在那时,颜月歌才在淮序的帮助下发现自己居然还有这能力。
所以颜月歌此刻的笑容里,便也同样包含着这样一份自己居然如此强大的飘飘然。
拜托,那结界淮序都没办法诶,他一声“破”就直接破掉了,也完全没啥后遗症,简直不要太强好吧。
这样一来,过去许许多多的状况就再次有了解释,真正正确的解释,只是在他到底多走了多少冤枉路的反省之前,他已经在迫不及待去办大事了。
你说,要是有他在他们可以无视各类结界的话,他们有没有可能在办完事后被他二哥堵住之前离开闻寿山庄,然后借由他这一能力直接跑到飞霜宗去大闹一场?
只是想想颜月歌就觉得激动不已,奈何一阵凉意自后背迅速窜起没入他的后脑勺,让他被迫止住了幻想。
颜月歌冷静片刻,伸出手在淮序面前指了一下道:“走这边。”
作为回应,淮序直接微微调转了方向,朝着他的指向走去。
说来奇怪,淮序居然没将别法的储物袋丢回去,只将其中那份邀帖递给他后特意将那个储物袋整个烧毁了去。
他们翻过的器物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淮序完全没对其的处置上过心,这一个怎么看都有些反常。
可是当他问起为什么要烧掉时,淮序只是阴沉着一张脸没有回答他。
当他不死心又问说难道里面没有什么我们能用得上的东西吗?有两块灵石能用用也行啊的时候,淮序只是直白说了句“没有”,语气也大有不悦的样子。
颜月歌便不再问了,毕竟是别法的东西,可能淮序也是嫌膈应吧。
但是颜月歌哪里知道,淮序在那个储物袋里都看到了些什么。
颜月歌填至水球的灵石、长乐水境没能挖走的果树、盛着半只椰子鸡的椰壳、庙外学舌鸟的尸体、固蒙温泉外遗落的靴子、残缺的半块衣料……等等等等,尽是他们一路走来的痕迹。
颜月歌的痕迹。
淮序突然有些后悔,他果然还是应该杀掉别法,不顾一切的杀掉别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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