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学长
下午放课后。
淼淼最近不在家, 明灿也就不急着回家。她背着书包来到学生会办公室自习,今天办公室里人不少,几个主席都在。
隔壁是校艺术团办公室, 里面人更多, 像在办什么活动, 吵闹声透过墙壁传到这边来。
明灿刚坐下不久, 见这里这么吵,顿时萌生离意。
“要不要过去看看?”坐在斜对面的陈奕骁忽然对明灿说,“隔壁是管弦乐团在开会, 请了附近几个高校的首席过来, 想在寒假联合办一场主题音乐会。”
之所以让明灿过去看看, 是因为明灿也是B大管弦乐团的成员之一,大一那年她还经常参加乐团活动,担任过好几场音乐会的提琴首席,可惜,升上大二之后, 她就不怎么参加乐团活动了。
明灿想了想,摇头:“还是算了吧……”
就在这时, 学生会办公室门突然打开,一名短发女生风风火火闯进来:“陈奕骁,喊你半天了……咦,明灿也在啊?那刚好, 你俩一起来。”
来人是管弦乐团的副团长, 性格非常火爆,一走进来就勾住明灿胳膊, 把她架起来往外推,边走边说:“我的灿, 我们团没有你就像自行车失去了轱辘,你赶紧回来领导一下提琴组吧。”
明灿心里要是一点也不想去,八头牛都拉不动她,但她现在轻而易举就被副团长拽起来,跟着他们离开学生会,转进了隔壁的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设施少,空间大,拼起来的长桌边坐了一圈人,少说也有二三十个。
副团长把明灿和陈奕骁按坐在空余的两张椅子上,热情介绍了他们二人的身份。
一个是B大学生会主席,一个是B大管弦乐团提琴首席。
明灿已经很久没拉小提琴了,她自觉配不上这个首席称号。
正当明灿尴尬地在地上找缝的时候,身旁忽然传来一线女声:“你就是明灿?常听你们乐团的人说起你。”
明灿转眸,视线在身旁女生脸上定格片刻,神思游走,她下意识道:“知雨……学姐?”
楚知雨愣了愣:“你认识我?”
明灿很快恢复镇定:“真巧,池曜是我同班同学,今天刚听他提起你。”
楚知雨:“那小子啊,他说我什么了?”
明灿:“他说……你是他嫂子。”
“噢。”楚知雨没想到他会说这个,脸上浮起红晕,“他好无聊。”
没有反驳。
明灿平静地审视着她的表情,带着笑意说:“是挺无聊的。”
明灿的眼珠子很黑,像幽深的潭水,专注看人时,显得洞彻人心。
楚知雨莫名有些心虚,问明灿:“你认识池曜他哥吗?”
“认识。”明灿点头,“他是我高中学长。”
楚知雨闻言,吸了一口气,笑:“其实我不是池曜嫂子啦,我和他哥只是普通朋友。”
普通,再普通不过的朋友了。
楚知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池潇,那时候还不太记事,到如今已经十几年,他们的关系却几乎没有任何进展。
池潇的为人,实在太冷淡了,从小故步自封在狭窄的自我领地里,对外界的一切都浑不在意。楚知雨认识他很多年,他都没有主动和她说过一句话。
楚知雨记忆中,池潇第一次主动和她搭话,是在小学高年级的某天。
那天楚知雨跟家里人一起去池家做客,饭桌上,大人谈天说地,也聊孩子们的事儿,楚知雨的妈妈说起女儿最近在上什么兴趣班,楚知雨看到一直低头吃饭的池潇忽然抬起头,隔着桌子看了她一眼。
他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帕托石一样通透、空灵,被他看一眼就会有种胸腔一震的感觉。
饭后,大人进茶室继续聊事情,楚知雨一个人在客厅无聊极了,偷偷爬上楼去找池潇。
推开一间虚掩的房门,她看到池潇坐在一张长长的工作台前,正在刨木头。
瞥见她进来,池潇没有露出被打扰的神情,反而破天荒地主动问她:“你会拉小提琴?”
楚知雨点了点头:“刚学了几个月。”
她学过很多乐器,大部分都是三分钟热度,没有特别擅长的,也没有特别喜欢的,小提琴正好最近在学,所以刚才饭桌上她妈妈提了一嘴。
话落,池潇忽然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与这间房间连通的另一间房间里,取出一把小提琴。
非常粗糙质朴的一把琴,琴头直楞楞,没有一点造型,琴身的弧度也怪怪的,看得出制琴师手艺极其稚嫩。
“你试一试。”池潇对楚知雨说,“看看这个能不能拉曲子。”
楚知雨从他手中接过琴,池潇又递给她一根做工同样粗糙的琴弓,楚知雨把小提起夹在颈下,抬手,用琴弓拉出了一个粗哑诡异的音,犹如猫爪抓过木板,摧残耳朵。
楚知雨放下琴弓,摇头:“不太行。”
池潇没说什么,从她手里拿回琴和琴弓,放回里头那个房间。
楚知雨知道,池潇不会再主动和她说话了。
等他走出来,楚知雨问:“那是你做的吗?”
“嗯。”
“你做小提琴干嘛?”
“卖。”
“卖?”楚知雨惊呆了,“你缺钱吗?”
池潇摇头。
“那你干什么做琴卖?”
池潇不回答,冷漠地坐回工作台前,送客的模样。
楚知雨鼓起勇气问:“那……可以卖给我吗?”
池潇再次摇头。
楚知雨有点不开心了,带着些微的怒气问:“那你要卖给谁?”
这一次,池潇没有否定,而是说:“不知道。”
不知道她的名字。
也快不记得她的长相了。
之所以为了一个玩笑似的约定坚持学做琴,只是给他无聊透顶的人生,找点没那么无聊的事儿做罢了。
楚知雨见池潇沉迷做小提琴,横竖她也没有特别喜欢的兴趣爱好,不如将小提琴一直学下去,说不定以后能有共同话题。
……
嘈杂的办公室里,楚知雨默默瞟了一眼身旁的少女。她五官是一眼惊艳的明丽,杏眸柔美,眼神却锐利,周身气质瞧着淡然,却无端给人以压迫感。
楚知雨回想自己刚才被她看了一眼就怂了,到底谁是学姐谁是学妹?她必须找回点面子。
“还没正式介绍。”楚知雨朝明灿伸出手,“A大管弦乐团提琴首席,中文系大三生,楚知雨。”
“金融系大二,明灿。”明灿回握了下她的手,“我现在不怎么拉琴了。”
“为什么?听说你大一就做首席,他们都夸你是天才琴手。”
“没有为什么,就是没那么喜欢小提琴了。”
明灿的母亲苏稚宁是位画家,前阵子,明灿刚和姑姑明姝一起为母亲办了场纪念画展。
还记得苏稚宁临终前曾和明灿说过,女孩子可以学艺术,但不能只会艺术,做一个被人养在家里弹琴画画的宠物。
明灿当时太小,还听不懂这话什么意思,成年后,对家族里的事情有所了解,眼见明家一个个女眷最后全成了花瓶,有一次爷爷在家族聚会上让明灿表演小提琴,然而满屋子男生没有一个需要上台表演的,明灿那天第一次撒谎,说自己很久不练琴艺生疏了,后来,为了让谎言成真,她真的荒废了琴艺,许久不再练了。
今天,坐在艺术团办公室里,听几个学长学姐激情澎湃地计划举办寒假音乐会,明灿不由得被感染,心情跟着卷上了高空。最后大家分配工作,在他们的怂恿下,明灿犹犹豫豫地接了个组织提琴组排练的任务。
散会后,仍有许多人留在办公室讨论。
明灿起身离开时,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下,她掏出来查看新消息——
池潇:【在学校吗?】
池潇:【刚好来B大接人,有个东西给你】
明灿一怔。
这是池潇第一次主动说要来找她,这两条消息之前,聊天记录停留在上个月她让他来酒吧接她那天。
明灿下意识瞥了眼身旁的楚知雨,就见她的手机也响了,她坐在座位上接起:“现在来接我?好巧啊,我就在B大,大学生活动中心这里。”
不怪明灿多想,两边信息合在一起,她合理怀疑来B大接楚知雨的就是池潇。
虽然明灿相信池潇和楚知雨之间的关系清清白白,他来接她大概率是因为家里的事,但是她不喜欢这种两个女生因为一个男生意外碰上的场合,更何况楚知雨和她一个是他的联姻对象,一个是他未来孩子的妈,关系错综复杂,不太要狗血。
也不知道池潇是不是智商太高挤压到情商了,竟然做出这种安排。
明灿:【我不在学校】
回完这句话,明灿收起手机,准备去图书馆复习。
陈奕骁正好也要去图书馆,两人顺路同行。
一径走到大活楼下,只见三两成群的学生围着临时停车位上一辆车,兴奋地讨论、拍照。
那是辆双色劳斯莱斯幻影。
室外风冷,楚知雨一走出大活,便快步朝那辆车跑去,进入车后座。
明灿尽量降低存在感,目不斜视、健步如飞地从人群边缘处开溜。
谁料有个不识相的,眼尖得像只隼,在人群中精准捕捉到她——
“班长!”幻影后座上,池曜降下车窗喊了她一声,“你去哪?要不要我们送你?”
明灿心中大骂他神金别来沾边,面上浅浅一笑带过:“不用了,谢谢。”
据她所知,幻影的后座都是航空座椅设计,中间是扶手箱,只能坐两个人。
难道池潇坐副驾?或者他开车,他弟和楚知雨坐后排?
那不成滴滴司机了?
明灿越想越觉得,池潇现在应该不在这辆车上,刚才打电话给楚知雨说来接她的是池曜或者司机。
可是,池潇给她发的消息里明明说来B大接人。接什么人?空气人吗?
“外面真冷,走快点吧。”
陈奕骁的声音将她思绪拉回。
明灿点头,搂紧身上羽绒服,脖子轻轻缩进衣领里。
不管了,反正她已经和池潇说她不在学校,他们要接谁、要去做什么都和她没有关系。
离大活最近的图书馆是南馆,要走三四百米才能到。
途中经过理科教学楼,金融系学生百分之七十的课都在这里上,明灿不久前也是从这里放课离开,
教学楼下栽了一排龙爪槐,叶子早已落光,寒风中枝丫盘曲错节,像一张张古朴苍劲的网,横铺半空,透着一股压抑。
树下停着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随着距离逐渐拉近,明灿不自觉放慢脚步。
这车好眼熟……
道路另一侧,厚重的挡风门帘豁然从内掀开,暖气与冷风迎面相撞,一名身量极高,穿墨灰色连帽羽绒服的男生从理科教学楼里走出来,手里握着杯刚买的热咖啡,脸上戴着口罩,仅露出一双淡薄的琥珀色眼睛,被室外的寒风一扑,更沁上一层冷光。
四目相接。
明灿脚步顿住,脑中滚雷似的响起一句话——
人真的不能乱说谎,会遭报应的。
挡风门帘在身后倏然闭合,池潇目光掠过明灿,在她身旁男生的脸上停顿了一下。
“学长,好巧。”明灿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你怎么在这儿?”
池潇将口罩扯到下颌,口鼻逸出淡淡的白雾,冷声说:“来接池曜。”
“噢。”明灿四下扫了眼,“池曜在哪呢?”
池潇:“不知道。”
来接人连人在哪都不知道,接个毛线。
再说了,人家池曜有劳斯莱斯接送,用得着你开个雷克萨斯过来抢单子?
明灿不戳穿他。我骗你你也骗我,既是一丘之貉,她就不解释为什么谎称不在学校了。
然而,鉴于她撒的谎情节更重,还被当事人当场抓包,任明灿性子再傲,这会儿也有些抬不起头。
“学长……”
“池潇?”陈奕骁忽然叫出池潇名字,打断了明灿话语,“还记得我吗?”
池潇不咸不淡道:“勉强。”
一句话能说半截就绝不说完整,好像多吐几个字能要他命似的。
明灿:“你俩认识啊?”
“嗯。”陈奕骁温声说,“我爸是星驰集团的法务总监,前两年有带我去池家做过客。”
说罢,他又转向池潇:“那时候你都没和我说话,难为你还记得我。”
池潇:“天生记性好。”
陈奕骁笑了笑:“看出来了。”
他们两人一个温和亲切如春风化雨,衬得另一个冷淡傲慢拽得令人发指,明灿眼神在他俩之间转了转,总觉得这个场面不太对劲,让她有种扣上锅盖赶紧跑路的冲动。
“那个……”明灿说道,“我要去图书馆复习了……”
池潇垂眸睨了她一眼:“等等。”
说罢,他转身走向停在路边的轿车,明灿后知后觉地想起,他之前在微信里说要拿什么东西给她来着。
明灿拢了拢衣袖,将手指完整地缩进去,站在原地等他。
很快,池潇从副驾位置上拿出一个前窄后宽、外壳由皮革包裹、约莫三四十厘米长的盒子。
回到明灿面前,他把这东西递给她:“送淼淼的。”
明灿接过,嘴里喃喃着“什么东西”,手指从衣袖里探出来,摸到盒子侧边。捏住拉链头轻轻往下一拉,盒子便打开了。
里面躺着一把迷你二弦琴,梨形琴身,琴颈很长,琴箱上雕刻有动物图案,整体小小的像个玩具,看起来是哈萨克族传统乐器冬不拉。
鉴于池潇之前送淼淼的东西都是他亲手做的,明灿下意识问:“你做的吗?”
池潇:“嗯。”
“太强了。”明灿摸了下光滑的琴板,“这个该不会真的能弹吧?”
池潇:“应该可以。”
“太强了。”明灿又复述一遍。
陈奕骁探头过来看了眼琴盒里的东西,不知想到什么,他忽然问:“淼淼是谁?”
明灿:“是我表弟。”
“表弟啊。”陈奕骁镜片下斯文的眼睛弯了弯,语气像在科普,显得温和又博学,“这是哈萨克族的弹拨乐器冬不拉吧?我在书上读到过,哈萨克族的习俗是男弹热瓦普,女弹冬不拉,所以一般冬不拉送女孩子比较多。”
在陈奕骁眼里,池潇特意跑到B大来给明灿表弟送琴,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知道明灿看出来没有。
而明灿这个人他也是了解的,她对男生的示好尤为防备,如果让她知道这把琴比起送给她表弟更像是送给她的,那么明灿肯定不会接受。
明灿听完陈奕骁的话沉思了一会儿。
这把琴很精致,以一人之力纯手工制作完成至少需要几个月,而池潇认识淼淼才一个多月,这把琴不太可能是为淼淼量身打造的。
“这琴是前两年无聊的时候做的。”池潇漫不经心道,“音乐不分性别,我想送谁就送谁。”
“有道理,是我狭隘了。”
陈奕骁没想到池潇这么个以沉默寡言著称的高岭之花竟然会反驳他的言论,不过,他口气这么狂,似乎非要把礼物送出去不可,明灿素来讨厌这样自以为是的男生,陈奕骁平常想请她喝一杯饮料都要伪装成请全体学生会成员,她才会收,而且经过他刚才的观察,明灿和池潇看起来一点也不熟,就算他认识她表弟又如何,明灿什么也不缺,何必收这么个莫名其妙的礼物。
“明灿。”陈奕骁脸上带着一丝抱歉,看起来很为池潇考虑,转头对明灿道,“难得池潇大老远跑过来送礼物,你赶紧收下吧。”
明灿这姑娘性格比较爆,吃软不吃硬,你若是硬叫她收下她反而会产生逆反心理,所以陈奕骁故意催了她一句,又在话里强调池潇这人千里送琴,动机不纯。
“B大A大围墙都连在一起,原来这叫大老远。”池潇讥诮地提了下唇角,“陈主席太久没学数学,起码的距离感都没有了吗?”
这话一语双关,陈奕骁额角跳了跳,脸上笑容不变:“你别生气,是我口误了。”
“原来我生气了。”池潇说,“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你话还挺多的。”陈奕骁说,“还是只在特定的人面前话多?”
池潇:“没办法,碰见你挺开心的。”
……
明灿手里捧着琴盒,不知是被冷风吹僵了还是怎么回事,整个人凝固得厉害。
他们三人已经在教学楼下毫无遮蔽的露天走廊上杵了许久。最近几天正好是一年中最冷的时节,此时太阳即将落山,室外温度低至零下十几二十度,天边的流云仿佛都冻成冰块形状,时不时有人行色匆匆地从他们身旁掠过,直奔有暖气的室内而去,短暂停留在他们身上的视线仿佛在看傻子。
“学长。”明灿忍不住叫了声。
话落,两个男生同时转眸看向她。
“……们。”明灿加了一个字,扯起唇角,“要不你们在这儿聊着,我先去图书馆复习了?”
第22章 医院
明灿说完, 感觉有冷风打着旋儿钻进她衣领里,她冷不丁打了个寒战,一秒也不想再待在这个鬼地方了。
见她急着去图书馆, 陈奕骁说:“确实在这儿耽搁太久了, 我们走吧。”
他们刚才本来就同行, 如果没有池潇忽然冒出来横插一脚, 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到图书馆开始自习了。
没想到,明灿听他这么说,忽然改了主意:“算了, 我还是回家复习吧, 现在去图书馆不一定抢得到位置。”
池潇淡淡道:“送你?”
明灿摇头:“不用了, 我自己回去。”
这两位哥,她现在哪个也不想沾,所以才既不和陈奕骁一起去图书馆,也不要池潇送她回家。
今天这种场面,明灿见多了。虽然她现在脑子冻得厉害, 有点听不懂他们两个高材生这串对话的底层逻辑,不过, 她的情商勉强还够用,怎么会感受不到他们之间的争锋相对?
两个男生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好胜心在她面前争来争去,明灿不知道他们争出来的输赢能换钱还是挣个奖牌?她的时间多宝贵,才不要浪费在给他们充当裁判上。
所以, 明灿决定离他们每一个都远远的, 明哲保身。
简单打发了两人,明灿甩下一句“再见”就要离开。
陈奕骁忽然叫住她:“那个礼物……”
还没有还给池潇呢。
后半句他自然不能直说出来。不过, 根据他对明灿的了解,她是绝对不会收明显对她心怀不轨的男生送的礼物的。
明灿怔了怔, 才发现怀里的琴盒刚才打开了还没有关好,差点就这么抱走了。
她低眸,伸出两根发红的手指摸到拉链头,给它拉严实了,重新抱回怀里。
“谢谢池潇学长。”两位都是学长,明灿的感谢带上了名字。她觉得淼淼一定会喜欢这个礼物,所以真诚地说,“改天一定请你吃饭。”
陈奕骁:……
大型失算现场。
他斯文的金丝眼镜之下,表情隐隐裂开。
难以置信,他们两个有那么熟吗?明灿竟然真的收下了这个礼物?
池潇也是直到这一刻才松了一口气。
在此之前,他并不确定明灿会收下这个礼物。
今天来找她纯属心血来潮,今晚有家庭聚会,家里会派车来接他、池曜还有楚知雨,池潇不想坐家里的车,便让司机直接去接池曜和楚知雨。而他自己突发奇想编了个要来B大接人的理由,带着一把很久以前就做好的迷你二弦琴过来,想试试明灿会不会看在淼淼的面子上收下这个礼物。
他对此行并没有抱什么希望。
毕竟高中那会儿他就想要送琴给明灿,被她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果不其然,在微信上给明灿发了消息,明灿立刻回她不在学校。
收到她回复的时候,池潇人已经到了金融系学生最经常出没的理科教学楼下。
离开之前,他去教学楼里的咖啡店买了一杯热咖啡。
没想到,一出门就撞见自称不在学校的某人,和一个颇为眼熟的男生走在一起。
见此情形,池潇愈发认为,明灿今天不太可能收他的礼物。
但他还是硬着头皮送了出去。
两个男生各有各的脑回路,只有明灿自己知道,在池潇拿出礼物说要送给淼淼的时候,她就已经决定收下了,一秒都没有犹豫。
这可是孩子爸送给孩子的礼物,她凭什么拒绝?
他们是亲生父子,他送什么给淼淼都是应该的,就算他要送房子车子,明灿也会闭着眼睛收下。
她的脑回路就这么简单,至于两位脸色各异的学长脑子里在想什么,她并不关心,也实在没力气关心了。
他们爱吹冷风就接着吹,她怕冷,着急回家复习,恕难奉陪。
明灿搂紧了怀里的琴盒,动作带着几分爱惜,朝池潇、陈奕骁分别颔首告别。
然后大步走进萧索寒风中,很快就将他们远远抛在了身后-
几日后,一月中旬,淼淼冬令营结束回家了。
明灿的考试周也即将拉开序幕。
不忍心把淼淼完全丢给张姨带,明灿大部分时间都会待在家里复习,只不过她现在复习需要专注,地点换到了书房里,不能像以前一样坐在客厅吧台一边学习一边看淼淼玩。
淼淼是个乖孩子,他知道妈妈现在复习紧张,他不能动不动就打扰她,所以他每天只在张姨下班之后,到他自己睡前,这段特别无聊的时间里去书房找妈妈一次。
今天,淼淼在晚上六点多的时候溜进书房,人猫在桌子下面,悄咪咪地把一只小狗木雕和一只小猫木雕放到了桌子上,小小声说:“妈妈,你好久没带我去找爸爸玩了。”
搁从前,也就是他穿越之前,淼淼是不会向妈妈提这种要求的。
但是现在的妈妈似乎没有原来时空里的妈妈那么排斥爸爸了,她不仅会带淼淼去见爸爸,还愿意和爸爸一起教淼淼学习,前两天淼淼还看见她拿着爸爸送的那个冬不拉弹着玩呢。
明灿抬起头,敲了敲发酸的脖颈,向淼淼保证:“等我考完试,肯定带你去找他玩。”
到时候,应该不止是找他玩那么简单了。
明灿心里已经打算好要找池潇摊牌了,具体什么时间摊牌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应该会在期末考结束之后,找一个大家都空闲的时间,在一个单独的场合认真谈一下这个事情。
之所以不选在最近,是因为,无论什么事情都必须给她的成绩让步。明灿不是没想过早点告诉池潇,让他在考试周分担一下她的带娃压力,但是谁也不知道摊牌那天会发生什么,这么离奇又重大、关乎他们今后人生的事情一旦说出口,她无法预估对方的反应,万一得不到她想要的结果,明灿确信自己的心情一定会受到影响,继而影响到考试发挥。
因此,考完试再和池潇摊牌是最稳妥的选择了。
到时候,就算他要报警抓他们,或者告她诽谤,明灿应该也能比较从容地应对。
“嗯,等我放假之后,一定带你找你爸,我们不是说好了请他吃饭?”明灿又承诺了一遍,总算把这娃娃开开心心哄走了。
晚间,明灿盯着淼淼洗漱干净,又监督他自己换好睡衣,躺上床睡觉。
床头柜上,融烛灯像一颗小小的月亮,晒着下方的香薰蜡烛,散发出柔和的薰衣草香。明灿将灯关掉,又把蜡烛也收起来,她一般只在淼淼睡前用一会儿助眠香薰,让房间里充盈着淡淡的香气就足够,香薰太浓可能会影响孩子呼吸道发育。
互道晚安,明灿离开淼淼的房间,回书房继续复习。
此时还不到九点,明灿一般学到将近凌晨才会睡觉。
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即使淼淼已经睡了,明灿也习惯敞着书房的门学习,以免淼淼有什么事儿、弄出什么动静她听不见。
夜渐渐深,北斗阑干之际,万籁俱寂。
书房里,明灿正在背诵专业课知识点,忽然听外头传来“哐当”一声,紧接着,小朋友可怜巴巴的啼哭声响起。
明灿立刻放下课本跑了出去,循声来到客厅,只见阳台落地窗半开,淼淼披着件棉服,和一只小板凳一起摔在阳台的地上,好不可怜。
明灿连忙跑过去把淼淼抱起来坐在地上,看到他膝盖摔破,鲜红的血一点点溢出来,明灿心疼极了,忍不住教训了他一句:“都十点了,怎么不好好睡觉,跑阳台上干什么?”
豆大的泪花不断从淼淼眼眶里流出来,他抽抽噎噎说:“呜呜,睡到一半想起来今天忘记浇花了……”
阳台上种了许多花草,高低摆放错落有致,淼淼刚才应该是搬了个椅子想站到椅子上浇高处的花,才会失足跌下来,摔伤腿。
小朋友脑子里很多奇思妙想,行为举止本来就跳脱不受控,明灿不舍得教训他了,柔声安慰:“别哭了,没关系,妈妈没有生气,但是这么晚了你想要浇花,应该要找妈妈和你一起。”
淼淼:“妈妈读书太辛苦了,不想打扰你……”
明灿心里一酸,揉了揉他的头,弯腰抓住他的手臂,想把他抱进室内处理伤口,谁曾想在她碰到淼淼手臂时,他的哭声猛然加剧:“疼,好疼!”
明灿大惊,蹲下来抚摸一遍淼淼整条手臂,没摸出什么异常:“是哪里疼?”
“手,右手中间,呜呜。”淼淼哭,“刚才摔下来的时候抓了下那个栏杆,然后就好痛……”
明灿深吸一口气,猜到他抓栏杆的时候牵拉到手臂,桡骨可能脱臼了。
他们家在高层,17楼,阳台外面天寒地冻,冷风呼啸,吹得明灿心里愈发慌乱,不敢再碰淼淼手臂,也不能碰到他摔伤的膝盖,只能扣着他的腰把人夹起来,费劲地带回室内。
关上落地窗,淼淼仰着又红又白的小圆脸,咬着唇呜咽,右手渐渐肿胀起来。
明灿在心里劝自己镇定,不要慌,现在应该第一时间带淼淼去医院看医生。
问题是她怎么把淼淼弄去医院?她的臂力把他抱到楼下就够呛了。
不然叫救护车?会不会小题大做了?
明灿忽然想到有个人可能比救护车更快,她一边戴上蓝牙耳机打电话,一边从客厅柜子里取出药箱,先给淼淼简单处理下腿上的伤口。
电话很快接通,男生清冷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喂?”
“学长,我是明灿。”明灿的心定了一些,语气仍免不了轻微的战栗,“淼淼刚才摔了一跤,手臂好像脱臼了,我一个人不方便把他带去医院……”
“十分钟。”池潇说,“马上到。”
“噢,好,好,好。”明灿自己都没意识到说了三遍好,“我家在1701,你到了直接上来。”
“嗯。你别紧张。”
“我没紧张。”明灿下意识反驳,她右手正拿着棉签给淼淼清理伤口,淼淼的一滴眼泪正好砸在她手背上,烫得要命,明灿心一缩,嗓子莫名哽了下,“对不起。”
是她没有照顾好淼淼。
书房就在淼淼房间斜对面,为什么淼淼走出去的时候她没有听到?为什么她之前没有认真叮嘱淼淼不要随便去阳台?为什么她让淼淼觉得打扰妈妈不好……
池潇没想到明灿会说对不起,他不知道她在对谁道歉,但他能听出她现在情绪不太稳,于是尽量用温沉的声音对她说:“小朋友脱臼不是什么大事,他摔倒也不是你的错。这么大的小朋友哪个不淘气,大人想管也管不住,我像淼淼这么大的时候,每天有两三个保姆管家盯着我,我还是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摔到池塘里。”
“……”明灿抿了抿唇,脑海里想象出那个画面,一瞬间有点想笑,拼命忍住了。
她发现池潇不是不会说话,只是天生不爱说,他想说的时候也可以一口气说很多,而且这些话听起来还蛮……顺耳的。
电话挂断前,明灿听到池潇那边传来风声,应该已经出门了。
说十分钟果然十分钟,明灿帮淼淼披好外套,开门让池潇进来。
他周身携着凛冽的寒气,走进玄关那一刻,淼淼转头看见他,本来已经止住的眼泪瞬间又下来了。
“呜……”
“不哭了。”池潇弯下腰,修长结实的臂膀一下子就把他抱起来,单手轻轻握着他受伤的那条腿,免得磕到碰到,明灿站在旁边拿起淼淼动不了的那只胳膊,架到他爸肩上。
池潇个子太高了,她要踮起脚才能帮淼淼圈好他爸的脖子。
客厅天花板上,吊灯和射灯投下明亮又温暖的光线,入目至少两百平的豪宅之内,似乎只住着明灿和明淼两个人。
没有其他家人。
所以,她一直是一个人照顾这个孩子吗?
来不及多想什么,池潇抱着淼淼迅速离家,开车带着他和明灿到达最近的儿童医院。
来到急诊部,最近发热的小朋友很多,时至深夜,急诊走廊上依旧挤满了人。
池潇把明灿和明淼安顿在骨科急诊室外面的座位上,他独自离开去挂号。
淼淼又痛又困,哼哼唧唧地歪靠在明灿身上,明灿忍不住把他抱到她腿上坐,一边安慰一边轻拍他的背。
急诊挂号很快,没一会儿池潇就回来了,告诉他们前面只有两个小朋友看骨科,十分钟之内应该就能排到。
明灿搂紧淼淼,理了理厚重的外套,把旁边的位置空出来给池潇坐。
池潇说了句“谢谢”,屈膝坐下了。
座位很窄,前方又人来人往的,他人高马大,两条逆天长腿委屈地折起来,没地儿放。
一时沉默。
走廊上方,一盏盏冷亮的led平板灯连成耀眼的光路,将目所能及的空间照射得明晃晃,犹如白昼。
明灿和池潇这两张青涩的少年面孔,混在一众三四十岁的家长之间,显得分外扎眼。
更别提他们的容貌本来就非常出众,并肩坐在一块,说是来医院拍青春偶像剧的,估计都有信。
就是不知道哪部青春偶像剧的男女主,怀里会抱着这么大一个娃?
淼淼渐渐习惯了手臂上难受的感觉,加上妈妈怀里香香软软的很舒服,他眼皮子一点点耷拉上,半梦半醒地喊明灿:“妈妈,妈妈……”
“哎。”明灿回应他,“怎么了?”
“妈妈,我先睡会儿,等会儿到我看医生了你再叫醒我。”
明灿:“好的,你睡吧。”
前方走廊上,有两个经过的路人听到他们对话,似是觉得奇怪,忍不住投来探究的视线。
“我来抱吧。”池潇突然说。
不等明灿或是淼淼答复,他直接把手伸进淼淼咯吱窝,将他整个人架起来,带到腿上,抱稳。
爸爸身上的味道也挺好闻的。
淼淼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脑子晕乎乎,脸颊上的眼泪还未彻底干涸,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小嘴吧唧吧唧对池潇说:“爸爸,我睡了。”
池潇:……
明灿:……
明灿没吭声,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池潇的神情。
如果说今天之前,她虽然打算和池潇摊牌,但是心里还有一点点犹豫,所以一直没确定什么时候正式和他说,那么经过今天,她已经非常笃定,不存在任何一丝犹豫了。
人真正做出决定,往往是一瞬间的事。
就在刚才的某一个瞬间,抵过了她之前做的所有考察背调。
所以明灿在听到淼淼喊她和池潇爸爸妈妈的时候没有解释。
就让他怀疑吧,让他开动脑筋想一想,说不定不用她摊牌,他自己就发现端倪了呢?
明灿余光觑着他,就见他听到淼淼叫他爸爸之后,眉心忽地皱了皱,一只手搂紧淼淼,莫名其妙地带着他挪得离明灿远了点。
淼淼被这动静弄醒,睁开眼:“爸……哥哥?”
“醒了?”池潇问,“你想爸爸妈妈了吗?”
淼淼偸觑旁边的明灿一眼:“……还行吧。”
池潇:“我刚才听到你喊你姐妈妈了。”
淼淼:“……”
“她才19岁,还在读书。”池潇没有责怪他,只是低声和淼淼讲道理,“这里这么多人,你喊她妈妈,别人会用很奇怪的眼神看她的。你也不想你姐姐被人指指点点吧?”
在这个社会上,女性本就弱势,所有人都对女人求全责备,无止境地放大她们身上哪怕只有一点点的不良标签,让她们轻而易举就陷入舆论漩涡,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
更何况是明灿这么漂亮夺目的女生。
听见池潇的话,明灿才明白,他刚才为什么突然把淼淼从她怀里抱走,又带着淼淼挪得离她远一点。
淼淼也喊他爸爸了,也会有人向他投来异样目光,但是他宁愿承担这些,两害相权取其轻。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不公平,男人身上不好的标签不会被肆意放大,就算有人对池潇指指点点,他作为男生,天生就具有比女生更强的抗风险能力,20岁男大学生有个5岁的孩子,人们顶多八卦一阵就会揭过去,不会有多少口诛笔伐落到他身上。
原来他听到淼淼喊他们爸爸妈妈,脑子里想的是这些。
明灿不禁在心里骂池潇榆木脑子,油盐不进,真想找一百部穿越剧丢到他面前让他仔细研究一遍。
另一面,她心底深处又好像有温红的炭火轻轻熨过,还挺暖的,想不到有朝一日竟然能从一名男生身上感受到这样的细心。
就在这时,播报器念出淼淼的名字,池潇立刻抱着淼淼站起来,走进诊室。
一看见医生,淼淼憋回去好久的眼泪又连珠串似的落下,整个人缩在池潇怀里,怪害怕的。
“宝宝别紧张。”医生慈眉善目,温和道,“过来给叔叔看看……哎,这里痛是吗,使不上劲?手伸长一点……放松……”
医生经验丰富,摸一遍淼淼的手臂就知道哪儿出了问题。他一边和淼淼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手上一边操作,捏着淼淼手肘,带着他小臂往外旋转,往上一折,再一旋,话音落下时,淼淼脱臼的部位就复位好了。
“好了?”明灿惊讶道,“这么快?”
医生笑:“对,就是这么快。这个年纪的小朋友很容易脱臼,你弟弟骨头肌肉都长得挺好的,不用太担心。”
明灿听罢,心里的石头终于踏实落了地。
淼淼腿上的伤口明灿处理得挺好的,医生在上面简单包扎了下,提醒他们注意卫生,这趟看诊之旅就这么画上了句号。
从诊室里出来,淼淼身体没大碍了,可他想睡觉不想下地走路,狗皮膏药似的赖在池潇身上。
池潇的体力很够用,也就顺着他了。
明灿走在他们身后,三人穿行在熙攘拥挤的急诊走廊上。
明灿盯着池潇高大俊挺的背影,心下计划着——
时不我待,现在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她做事素来滴水不漏,尽管心里99%认定池潇就是淼淼爸爸,但是还差那么1%,必须用科学的鉴定报告填补上,这样到时候她站在池潇面前和他坦白这件离大谱的事儿,也会更有底气。
等鉴定报告出来那天,就是她找池潇摊牌之日。
思及此,明灿余光捕捉到前面有一间诊室的门打开了,一家三口从里面走出来,爸爸和妈妈体格都挺胖,“一不留神”发生个磕碰很正常。
池潇抱着淼淼,微微侧身,脚步平稳地从那一家三口面前挤了过去。
轮到明灿和他们擦肩。
“哎哟。”明灿不高不低地嚷了声,作势被谁撞到,整个人失去重心地朝前一扑,和池潇宽阔的肩背亲密接触。
“嘶——”池潇蓦地吸了口凉气,脑后传来刺痛,好似被谁狠狠揪了一把头发。
他转过身,看到刚撞上他的明灿这会儿已经站直,一只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明艳动人的脸上满含歉意:“学长不好意思,我刚才没站稳,本来想伸手摸一下淼淼的脸,结果不小心碰到你的头了。”
池潇腾不出手来检查脑后刺痛的部位,只点了点头,淡淡道:“没事。”
这事儿很快翻篇。
明灿手揣在口袋里,心满意足地搓弄着从池潇头上硬拽下来的一小撮头发。
他们三人中,唯有淼淼还沉浸在刚才发生的插曲中,一双葡萄眼瞪得大大的,表情震惊又古怪。
医院里头太吵了,他没能睡着,趴在爸爸肩上半睁着眼,把什么都看见了。
妈妈刚才根本没有被人撞到,也根本没有想要摸他的脸。
她是故意的,故意走过来狠狠揍了爸爸后脑勺一拳!他看得一清二楚!
第23章 生日
离开医院, 车一路平稳地行驶到家楼下,淼淼倚在明灿怀里睡得可熟了,直到车门打开, 池潇探身过来抱他, 他也就眼皮动了动, 没有丝毫要转醒的意思。
从车后座转移到池潇身上, 淼淼虚搂着他的脖子,小圆脸搁在他肩上,嘴巴一张一合说起了梦话:“妈妈, 别打, 别打爸爸了……”
……
明灿头皮一紧, 不知道这孩子瞎做什么梦,怎么能说出这么无厘头的话。
走进单元门,池潇放慢脚步,犹疑地问了明灿一句:“淼淼他妈,有暴力倾向吗?”
明灿:……
“怎么可能!”明灿脸颊莫名涨红, “小孩子的梦话怎么能信?他妈妈脾气可好了,温文尔雅, 善解人意,在我眼里,她就是全世界最温柔的女人。”
“哦。”池潇点了点头。
他只是随口一问,不懂她莫名其妙激动什么。
来到楼上, 明灿抬手摁在指纹锁上, 房门应声打开,智能照明系统也瞬间点亮了玄关和客厅。
明灿率先走进门, 脱掉厚重的外套塞进玄关柜,然后换好鞋, 踏到干净的实木地板上。
回过身,就见池潇跟在她身后走进来,没有换鞋的意思,礼貌地站在玄关外。
还挺有分寸。
明灿从他怀里接过淼淼,抱回房间,脱掉淼淼外面的衣服裤子,轻轻放在床上。
现在是深夜十一点,淼淼一沾枕头,整个人顺势卷进被子里,看得出非常思念他这张柔软的小床了。
明灿没忘记外面还有一个人。
既然决定鉴定报告出来就和他摊牌,明灿也就懒得和他道谢了,反正过一阵他就会知道,这些事情都是他应该做的。
温暖的客厅光芒下,明灿脸庞素净,身上穿奶白色粗针毛衣,踩着一双蜜桃造型的毛绒拖鞋走出来,长发盘在脑后由抓夹固定,这会儿已经松散了不少,几绺长发垂下来,飘逸着,沾染了浅金色灯芒,整个人透着温和、柔软,是池潇以前不曾见过的样子。
乱看别人家里的环境似乎更不礼貌,池潇的视线逗留在明灿脸上,低声问:“家里没有其他人吗?”
明灿:“有个白班保姆。”
听起来,除了保姆之外,这间偌大的房子里真的只住着她和明淼两个人。
明灿一看池潇的表情,就猜到他心里一定觉得她家这个情况非常奇怪,但是出于礼貌,也出于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天性,他不会多想也不会多问,权当没看见。
现在的明灿,已经完全不期待池潇这么个脑子里只有理性与科学的工科男能够靠他自己猜到点什么。
她轻轻叹了口气,随意与他闲扯:“学长什么时候开始考试?”
明灿的考试周在两天后开始,六天考六门,还算紧凑。
池潇:“已经开始了。今早考了一门。”
“哦……啊?”明灿声音陡然提高,“那下一门呢?”
池潇:“明早八点。”
他说这话时一脸淡定,琥珀色眼睛平静无波,好像九个小时之后就要踏进考场的人不是他一样。
明灿还以为他一接电话就能赶过来,应该比较闲呢。
她是个急性子,听说池潇明早要考试,简直比他还焦虑,忙不迭送客:“那你快走吧,还杵这儿干什么?”
“嗯。”
少年颔首告别,转身往外走。
“快走快走。”
身后又传来驱赶声,池潇舔了下唇角,莫名有点儿想笑。
A大B大期末考的难度,那是驰名全国的恐怖,就算你是学神,是高考状元,也别想仅凭一副出色的脑子就轻轻松松高分飞过。在强者如云的环境中,稍微松懈一点就意味着坠机,明灿可不想池潇因为今晚浪费了点时间在她这儿,导致明天考试掉排名,这锅她和淼淼绝对不背。
池潇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间转角时,明灿也关上了房门。
回到客厅,明灿瞥了眼墙面上的时钟。
十一点一刻了。
再学一个小时,过了零点再睡吧-
一月下旬,北城大雪方融,天寒地冻。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教室里长吁短叹不断。卷子实在太难,和老师划的重点牛头不对马嘴,所有人都像渡了一场大劫似的有气无力,见不到几分喜迎假期的畅快。
收拾东西离开教室,许嘉筠跟在明灿身边,手里举着三支笔,边走边朝明灿鞠躬参拜:“火山神在上,保佑我这门课考个B以上,拜托拜托……”
“神金。”明灿笑骂着把她推开,“少时不上进,老大徒上香。你自求多福吧。”
“我还是有上进的,谁知到老谢重点划那么歪啊?”许嘉筠叹气,“唉,不说这个了。今年过年晚,寒假还挺长的,你打算怎么安排?”
明灿:“我先听听你的计划。”
许嘉筠:“我嘛……收拾东西回家之后,先睡他个三天三夜,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直到我妈对我的新鲜感完全耗光,开始看我不顺眼了,我再从床上起来,想想之后干点啥。”
“你这也叫计划?”明灿身为j人中的j人,听完简直两眼一抹黑。
许嘉筠:“嘿嘿。”
明灿这个寒假要做的事情可多了,学习、创业比赛、乐团活动、家族聚会……其中的重头戏,明灿没有告诉许嘉筠,那就是给淼淼报兴趣班。
她现在比较偏向于让淼淼参加体育类的项目,比如幼儿体能课、马术、击剑、球类运动等等,具体选哪些要带着淼淼体验之后才能确定。
不知想到什么,明灿忽然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考试的时候她把手机关机了,现在刚开机,邮箱里就跳出一封新邮件。
一个多小时前收到的,亲子鉴定报告电子版。
明灿立即点开,划拉到报告最末,瞅见一行显眼的鉴定意见——
支持cx是mm的生物学父亲。
出于保护隐私的考虑,明灿选择了私人鉴定机构,被检验人的名字也只填了首字母。
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现在只不过加了一层鉴定盖章,明灿对这个结果没有任何感想。
邮件里还说,纸质报告会在今天同城递送到她家里。明灿查了下短信,果然看到物业管家代收了一份文件。
那么接下来,她就该找池潇摊牌了。
傍晚五点多,天已经擦黑。明灿和许嘉筠走到室外,冷风迎面扑来,吹得两人险些站不稳。
明灿声称临时有点事,就这么和许嘉筠作别,独自一人闯进风中,快步走到远处一幢建筑楼里,找了个有暖气又僻静的角落,给池潇打电话。
在明灿这儿,一件事情她一旦确定要做,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完成,绝不拖拉,给未来增加负担。
刚好今天期末考结束了,她的心情比较轻松,脑力处在峰值,体力也还够用,赶紧趁这个时机把这件头疼的事情处理完,回家就可以彻彻底底休息了。
明灿握着手机,站在一条长廊的终点,面前有一扇玻璃包浆的小窗,只能依稀看到窗外有两棵干枯的树。
回铃音响了将近一分钟,对面才慢腾腾地接起。
“喂,明灿?”男生清冷低磁的声线传来,周围似乎很吵。
明灿记得池潇比她早几天开始考试,她都考完了,他大概率也考完了,应该会有时间和她面谈的。
明灿:“学长,你现在在哪呢?”
对面迟疑了一会儿,答:“在通平区。”
“通平区?那么远?”明灿有些吃惊,“通平区的哪里啊?”
池潇:“云霄公馆。”
明灿闻言,忽然沉默了下。
她听说过云霄公馆,是通平区挺出名的一家高档会所,很受上流圈里纨绔子弟们喜爱,是他们纵情享乐声色犬马的地方。
这一瞬间,明灿对池潇产生了一点点不满,不过,她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改变她对池潇的整体印象。
“云霄公馆……我过去大概要一个小时。”明灿边查地图边说,“学长,你现在有没有时间见我一面?我有个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你要过来?”池潇诧异。
明灿当然不想跑那么远,只不过现在这个情况,是她有急事找他谈,自然是她主动过去找他比较合适。当然,如果他善心大发,愿意抛下公馆里那群朋友到她这边来见她,那她自然乐意之至。
明灿:“嗯,我过去。或者,你方便出来的话……”
“明灿。”池潇忽然在电话里叫了她一声。
直到这时明灿才发现,他身边嘈杂的环境音不知不觉消失了,似乎特意来到了安静的地方和她说话。
明灿:“怎么了?”
“今天是……”他停顿了下,嗓音很低地说,“我的生日。”
……
明灿整个怔住了。
恍惚间低头看了眼日期,1月22日。
她隐约想起来,淼淼前几天似乎有提到过爸爸快过生日了,还弄了几个纸板要给爸爸做生日礼物。只不过小朋友玩心重,忘性大,去赵子皓家玩了一趟回来,他脑子里就只剩下狗狗、玩具和动画片,把爸爸的生日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听筒里徒留电流的滋滋声,以及浅淡到宛若浮游生物起起伏伏的呼吸。
池潇率先打破这份寂静:“你定个地方吧。”
他的意思似乎是要离开公馆来见她。
明灿想了想,觉得这样不太好。他今天过生日,身边应该有挺多朋友的,她可不想让寿星为了她把那么多来给他庆生的朋友丢下,这样不太地道。
再说了,她要和他谈的事情,对他而言大概率不是件好事儿,等他听完估计就没心情过生日了。在此之前,还是让他和朋友们尽情玩耍,度过最后一段轻松的“独身”时光吧。
“不用不用,怎么能让寿星乱跑呢。”明灿婉拒,“你们接着玩,我过来找你就行,大概……一个半小时后到。”
池潇:“行。”
明灿猜到他那边可能有认识她的人,于是叮嘱了句:“学长,我过来只见你,不参加你们的聚会,不要和别人说我会来。”
池潇:“嗯。”
他这边清一色的男生,抽烟、喝酒、桌球、掼蛋,玩得乱七八糟、乌烟瘴气,即便她想加入,他也不会答应的。
就是不知道她千里迢迢赶过来,电话里说不清,非要和他单独面谈的重要的事儿,究竟是什么?
通话结束前,明灿突然又“喂”了声,喊住池潇问他:“学长,你今天喝酒了吗?”
池潇:“喝了点。”
“噢。”明灿说,“那你接下来别喝了。”
池潇:“……”
“冷静,千万要冷静。”明灿说,“等我们聊完你再喝不迟。”
第24章 摊牌
通话结束, 手机顺进口袋之前,池潇低头又确认了遍联系人的名字。
是明灿没错。
声音也是她的声音。
可是她说的内容,他怎么就听不太明白呢?
会所的走廊很宽, 羊毛地毯软厚, 雕金柱, 云石灯, 金碧辉煌,来来往往皆是膏粱子弟,气质奢靡, 池潇并不喜欢这种场合, 奈何每年生日都是这么过的, 朋友订场地他付钱,大家饮酒玩闹,他在旁边安安静静当个陪衬。
回到包房。
包房分成四个区,ktv、桌球、棋牌、餐室,在场十来个男生, 大部分都是和池潇相熟的同学,外加两个弟弟, 堂弟池曜和表弟江晓安。
这会儿棋牌桌旁边围了四个人打掼蛋,另有两个人在桌球室里头比划,其余人都歪歪斜斜地坐在ktv沙发上,边听歌边喝酒聊天。
池潇回到原来的位置, 面前的矮桌上, 他离开前刚喝空的玻璃杯不知被谁满上,看颜色是黑桃A香槟, 没掺水。
池潇默不作声地把杯子挪远些。
ktv大屏播放着西语摇滚乐,池曜坐在池潇身旁, 怀里抱着个抱枕,脑袋和江晓安凑在一块,两个人一起盯着手机看。
池曜指尖划拉着屏幕,似在给江晓安展示照片:“漂亮吧?”
“漂亮。”江晓安狂点头,“不愧是我嫂子。”
话落,这孩子余光瞥见池潇打电话回来了,一脸兴奋地招呼他:“表哥,快来看曜哥的老婆,可漂亮了,还会拉小提琴呢!”
池曜:……
等他反应过来,再想捂住江晓安的嘴已经来不及了。
妈的,好想把这傻子掐死啊!
池潇原本不感兴趣,听到那个女生会拉小提琴,他目光往下一荡,定格在池曜手机屏幕,几乎是下意识的,眉心微微蹙了下。
池曜手机上是B大寒假音乐会的宣传海报。
海报制作人很清楚大家爱看什么,在海报最显眼的位置放上了乐团里颜值最高的几个男生女生的单人演奏照片,其中明灿的照片在C位,她穿一身黑色吊带长裙,肤白若雪,腰肢盈盈一握,左手持琴,右手执弓,昳丽的面庞倾斜向琴面,半垂着眼沉浸在演奏中,美得夺人心魄。
池曜今天喝了不少酒,酒气上头,见池潇已经看见,他忽然懒得遮掩了,干脆地把手机摊放在桌子上。
江晓安完全没感受到空气中的异样,还在乐颠颠地指给池潇看:“表哥,就是中间那个,最漂亮的,是曜哥老婆。”
池潇:“别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江晓安:“我没开玩笑啊……”
“哥。”池曜俯身向桌面,一只手拎酒杯,晃荡了下杯子里所剩不多的晶莹酒液,“你最近都没怎么回家,还不知道吧?我爸妈给我安排了一个联姻对象,就是照片里这位……”
“也是我的同班同学,明灿。”
池潇闻言,眸色暗了暗。
KTV大屏迷乱的光线映照在他脸上,描摹出深刻、凌厉的骨相。
这个消息,他确实是第一次听说。
池潇的反应淡薄,恬不为怪的样子:“你才几岁就谈联姻?八字都没一撇。”
池曜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笑:“哥,你和知雨姐八字没一撇,不代表我也是。”
池潇:“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池曜转眸看他,表情吊儿郎当的,语气却含了几分正经,“你不喜欢知雨姐,我可是很喜欢明灿的。”
说这句话时,池曜倚靠着沙发,微微掀起眼帘盯着他哥看。
从小到大,无论什么东西,只要他想要的,他哥一定会让给他。
池潇就像一个无欲无求的人,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也从不会开口索要什么东西。面对任性的弟弟,他已经习惯了退让,甚至是无止境地退让。
这一次,听见池曜突然的坦白,池潇脸上的漠然渐渐褪去,流露出一丝烦躁:“你和我说这个干什么?”
池曜按了下手机息屏键,屏幕上美丽的少女消失,他慢悠悠回答道:“这不是,看你刚才一直盯着我喜欢的人,怕你和我抢嘛。”
池潇扯唇:“她是什么东西吗?需要被人抢来抢去?”
似是没见过池潇带着情绪和他说话,记忆中的哥哥永远都是平静淡漠的,池曜愣了愣,带着醉意说:“所以,是不能让给我的意思咯?”
“你们在说什么啊?”江晓安听懵了,问池潇,“表哥,这姑娘和你又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池潇冷冷说。
桌面上,酒杯里的液体闪烁着迷离光点,池潇不自觉俯身去捞杯子,蓦地想起不久前某人在电话里叮嘱他的事儿,刚伸出的手又收回。
旁边有人切歌,换了首深沉慢摇,连带着整个ktv的光线都暗淡下来。
七八个男生坐在沙发上,东倒西歪,唯有池潇看起来清醒点,脸色被灯光照得很冷,眼帘微掀,毫无感情色彩地瞭着虚空。
有人过来敬他酒,勾肩搭背说生日快乐。
池曜也凑过来,没事人似的和池潇碰杯。
池潇换了个杯子装饮料:“头疼,不喝酒了。”
众人大骂他败兴,一番推搡吵闹之后,见他脸色莫名很臭,渐渐也就不再来烦他。
池曜抓着杯子站起来,游走在人群间说说笑笑,比池潇更像今天的寿星。
池潇忍不住想起小时候,母亲和父亲离婚后远渡重洋定居美国,池潇一年会去看她几次,但是她没多久就有了新男友,池潇在美国的时候并不方便和妈妈住在一起,所以大部分时间他都住在叔叔家,和池曜作伴。
池曜从小就是个小太阳,活泼、淘气、爱笑,被宠得无法无天,任性妄为。池潇和他相处久了,下意识地就会像他身边其他人那样顺着他、惯着他,认为弟弟生来就该被所有人爱着,拥有一切他想要的东西。
就算池曜总爱抢哥哥的玩具玩,以池家的富裕,永远也不会沦落到相同的玩具只有一样,需要兄弟争抢的地步。
所以,池潇从不觉得把东西让给弟弟有什么要紧。
那些东西多得是,他也并不怎么喜欢。
而弟弟,是他儿时最重要的玩伴。
……
时间在纷乱的酒气和乐声中一分一秒过去。
网约车停在云霄公馆门前,明灿下了车,抬眼望见这幢隐于荒凉夜色中的奢华建筑。
一个多小时前,她回了一趟家拿文件,顺便提醒淼淼今天是他爸的生日,她要在这个特殊的日子,给他一点厉害瞧瞧。
淼淼很想跟她一起来,但是时间太晚了,地点还是会所,明灿自然不能带着他。
不过,她帮淼淼捎了个东西给池潇。
不确定他会不会喜欢,所以,她决定最后再拿出来。
夹紧腋下的单肩包,明灿走进公馆大门,对迎宾的侍应生说,她约了三楼酒廊的位置。
这儿的酒廊规格还挺高,类似五星级酒店的行政酒廊。
明灿比约定的时间晚到了一点。
挑了个僻静的位置坐下,明灿掏出手机给池潇打了通电话。
几分钟后。
酒廊自动玻璃门打开,身穿黑色工装夹克的少年信步走进,暖暗的灯芒落下来,映出他修长峻拔的身影,引得吧台附近的女孩纷纷侧目。
明灿抬眼看着他走近,心里油然生出一丝紧张感。
池潇顶着张亘古不变的冰块脸,在对上明灿视线的一瞬,神情有所缓和,但是看起来依然冷得要命,唇线抿得笔直,眼尾锋利,行进间,周身几乎能带起寒风。
“学长晚上好。”明灿冲他眨了一下眼,莫名觉得他今晚不太对劲,高冷值直线上升的样子。
“晚上好。”
池潇在明灿对面坐下。他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但脸色看起来简直滴酒未沾,皮肤白净如霜,琥珀色的眼睛淡薄剔透,眉宇深刻宛如雕塑,整个人显得分外冷峻,似乎……
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桌上点了一盏蜡烛,温黄的小火苗轻轻摇曳着,在池潇落座后,似乎有要熄灭的迹象。
明灿把酒水单递给池潇:“喝点什么吗?”
池潇:“苏打水就行。”
明灿叫来适应生,点了一杯椰林飘香,一杯苏打水。
侍应生走后,明灿直视池潇的眼睛,问:“学长,你今天过生日,心情不好吗?”
池潇:“没有。”
明灿:“确定?”
池潇:“嗯。”
他想,或许是来见她之前去盥洗室洗了把脸的缘故,所以显得脸色白生生,不太好看?
他从包房走到这里,已经觉得整个人活过来许多了。
“那好。”明灿深吸一口气,决定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我来找你,真的有一件非常重要,而且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要告诉你。不论我等会儿说什么,你都要相信我没有骗你,说的是真话。”
池潇眨了一下眼,睫羽末端似乎染上了一点烛火微光。
他说:“嗯。你说。”
明灿手在桌下攥成拳,咬了咬牙关,极为艰涩地开口道:“我和你有一个孩子。”
池潇:……
仿佛有不知名的气流在空气中窜动,烛火乱颤起来。
池潇忍不住抬手摸了一下耳朵。
确认这玩意儿功能还正常。
明灿接着说:“你也觉得我一个人养淼淼很奇怪吧?我真的没办法,因为他的身份特非常特殊,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他的存在。其实淼淼就是我和你的孩子,他是从十三年后穿越回来的。你也见过他很多次了,你仔细想想他的长相,是不是和我,和你,都很像?”
池潇:……
桌上的烛火又稳定下来,火苗缓慢地燃烧,看起来像是静止画面。
池潇摸耳朵的手挪到了颈后,修长的五指虚罩着脖颈。
看起来像在思考。
明灿给了他一点时间,让他回忆淼淼的长相,然后慢慢地和他记忆里自己小时候的长相比对。
明灿:“是不是很像?眼睛鼻子嘴都像,尤其是面中这块。”
池潇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淡声:“嗯。”
明灿见池潇的情绪非常平静,平静得让人觉得不思议,她简直要被他强大的自控力折服了,听到这种离奇的事竟然没有发疯,也没有怀疑人生,还能保持如此的镇定?太强了,明灿觉得他真是天选孩子爹,她两只手不自觉抬上桌面,瓷白的面庞被烛火映得泛红,身体微微前倾,一口气把想说的话全说了出来:
“我现在非常认真、非常严肃地告诉你,其实我捡到淼淼之后,本来想一个人带,不打扰你,但是我低估了带孩子的麻烦程度,真的不是我势单力薄能搞定的。于是我带着淼淼和你接触了下,我觉得你人还可以,哦不,你是个大好人,超级大好人,所以我希望你能承担这个责任,而且,这本来也是你的责任不是吗?你是孩子的爸爸,你有义务照顾他的。”
说到这里,明灿又怕说得太严重吓跑池潇,忙不迭补充了下:“我已经养了淼淼两个多月了,他的吃住我可以负责,不需要你太费心。但是养小朋友不是养宠物,小朋友需要学习,需要学本事,需要培养兴趣,我计划在寒假给他报几个兴趣班,这件事情需要你和我一起完成,其实也不难,你的主要工作就是开车,我们非常需要一个家庭司机!”
其实明灿想和池潇分摊的事情不止这么点,他凭什么就不照顾淼淼的吃住了?还有淼淼的数学成绩,凭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在捉急?
但是这些事情都要慢慢来,不好一下子吓到这个刚入职的工作搭档。
……
听完明灿说了一串又一串话,池潇罩在后颈的手终于缓缓放下来,薄唇意味不明地抿了抿,唇角似乎有弧度,又似乎没有。
直到这时,明灿终于从他过分镇定的神情中察觉到一丝古怪。
“你怎么不说话?”她问,“你没有任何意见吗?”
池潇轻轻吐了一口气,望着明灿,一字一顿道:“明灿,其实你和我直说就行。”
明灿:“直说什么?”
“你需要司机。”池潇凝着她的眼睛,诚恳地说,“你和我直说,我会答应。没必要编这么个……”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明灿刚才奇思妙想般的一大串话。
……
空气陷入死寂。
须臾。
桌面上,小小的烛火像兜头浇上了一盆热油,突然往四面八方蓬勃生长、剧烈震颤,犹如火山喷爆发。
明灿瞪着池潇,整个人气得快要炸开!
他刚才之所以那么平静。
竟然、竟然是因为完全不信她说的话!
一直捂着脖子,也是在拼命忍耐,看她像小丑一样表演吗?!
如果不是因为桌上有明火,不远处还坐着不少人,明灿真的要掀桌而起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油盐不进的人?他的脑子是石头做的吗?他是科学与理性的化身吗?信一下她说的话难道会死?!
明灿用力地深呼吸,平复心情。
她不能发疯,越是这个时候越要镇定,给她还未入职的好搭档留下她情绪稳定好相处的优良印象。
“好,好……”明灿艰难地朝池潇展露了一个笑容。
刚才是她太心急了,还没有放出证据就自以为他被她说服了。
所幸她是有备而来,不怕他的。
明灿低头,从包里取出两份文件,一左一右平整地摆放在池潇面前。
亲子鉴定报告。
看到这两份有机构盖章的文件,池潇的眼神终于出现了一丝异样。
明灿:“那天在医院急诊科,我薅了点你的头发,拿去和淼淼的DNA样本做了鉴定。”
“左边是我和淼淼的亲子鉴定报告,右边是你和他的。”明灿看着池潇的眼睛,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你不是相信科学吗?科学认定我和你就是淼淼的生物学父母。”
“我明灿对天发誓,这两份报告如有作假,我这次期末考,哦不,我以后每一场考试都是全系垫底,做什么都失败,吃什么都拉肚子,永无翻身之日!”
第25章 礼物
明灿发完誓, 喘口气的时间,回想一下,自己都觉得这个誓未免太毒了。
搁从前, 她会觉得发誓是最敷衍的证明手段, 多少誓言转瞬就成空, 一点也不牢靠。但是现在, 他们面对的是一个脱离科学、非常离奇的事件,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证明自己,只能以玄学对抗玄学了。
酒水怎么还不上?
明灿说得浑身发热, 口干舌燥, 她用手扇了扇风, 不着痕迹地打量桌对面的人。
自从她掏出鉴定报告,池潇的表情就不复先前稳定了,又听她疾言厉色发毒誓,他那双浅淡的眼眸,像是迎来了风暴, 这是明灿第一次在池潇脸上看到类似震惊的情绪。
池潇很清楚明灿是个什么样的人,聪明、强干、理智、清醒, 只要是认识她的人,都不会把她和异想天开、信口雌黄这样的词语联系上。
刚才明灿发表长篇大论的时候,池潇不是没有动摇,只是她说的一切实在太离谱了, 严重违背了他的世界观, 让他不知道从哪儿开始相信。
直到现在。
池潇低头翻看桌上的文件,右边那份亲子鉴定里, 被检验人化名“cx”,应该就是他。
他的脑子乱成一团——
明灿何至于编这么大一个谎骗他?甚至弄出鉴定报告来?她能从这个谎言中获得什么?一个司机?她想找谁当司机不行?为什么要找他?
池潇越想越觉得自己刚才对明灿的揣测逻辑漏洞非常大, 反而是她描述的那个异想天开的故事,更贴合她这段时间的所有行为,也更让人信服一点。
一个一戳就破的弥天大谎,没有任何存在的必要。
除非它根本就不是谎言。
所以。
站在合乎逻辑的角度,这个脱离科学的穿越情节,才是事情真相吗?
池潇缓缓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回溯明灿刚才对他说的话。
她说淼淼和他长得很像。他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那个孩子的模样。他有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深刻的内双眼皮,就像……把明灿的眼睛,和他的眼睛糅合在一起一样。
除此之外,淼淼的眉弓、鼻梁、嘴唇、下颌,以及连成一体的线条轮廓,好像真的能看到他小时候的影子,不说一模一样,五六分像绝对有。
又想起那天篮球赛上,他抱着淼淼,不止一个队友把淼淼认成他的亲弟弟,说他们长得像。
当局者迷,旁观者往往看得更清晰。
……
明灿靠着椅背,两条腿交叠,嫣红的唇轻轻抿着,带着很多的焦躁和一丝丝薄怒。
是,她说的那些话是非常离谱,会震碎人的三观。
但是她可是明灿诶,从小到大都是学神,品学兼优、德才兼备,这样的她,在池潇眼里就没有一点信誉吗?她说的话就一点都不值得他相信吗?
明灿可以理解池潇的心情,但这不影响她生气不爽。
和她有个孩子,就那么难以接受吗?
还有,他是木头吗?没长嘴吗?什么时候可以开口说句话!
终于,在明灿心里的郁结将要凝成实质爆发之前,对面的人形大冰块终于舍得开金口了——
“我和你,未来有个孩子?”池潇复述了遍明灿刚才说过的话,嗓音微哑,“他从十几年后的未来,穿越到了现在?”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个荒谬至极的玩笑。
明灿:“没错。这就是事实,比真金还不怕火炼的事实。”
池潇抬眸望着她,眸底映出少女明艳的面庞。
他脑海忽然空白了,一种分外不真实的感觉,如无声的海潮,席卷上来。
明灿一瞬不瞬盯着他看。
许久。
她正想说点什么,舌头突然转了个弯。
“不是。”明灿眼皮跳了下,“你笑什么?”
池潇单手支着额,闻言把手放下来,否认:“没笑。”
“没有吗?”明灿眯眼,“那是我眼花了?”
池潇:“嗯。”
他身体原本倾向桌子,这会儿忽然向后仰去,靠到椅背上,英俊的五官迎着天花板洒落的灯芒,从半明半暗,变得清澈明晰。
明灿仍旧紧紧盯着他。
不过片刻。
就见这位哥忽然低下头,似是忍耐到极限,他抬手掩了掩唇角,竟然当着她的面,直接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明灿看见他肩膀微微抖动,笑出低低的气音,她睁大眼,“我和你谈的事情很好笑吗?”
难以置信。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欠揍的人?
“不好笑。”池潇拿开手,声音带了点哑,唇角的弧度很快平息。他扯了扯上衣领口,身子重新倾过来,离明灿近些,低声说,“情绪有点失控,你让我缓缓。”
明灿狐疑地审视着他。
她手伸进包里,摸出一个密封袋,推到池潇面前:“我知道仅凭我的一面之词,你很难彻底相信我。所以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份淼淼的基因样本,你拿去找你信任的机构做鉴定。不用担心我伪造样本,如果你没有亲生孩子,我可弄不出能和你查出父子关系的样本。”
亲生孩子。
他今年才20岁,恋爱都没谈过,就有亲生孩子了?
而且这个孩子。
还是和明灿生的。
池潇点头,将那个装有几根带毛囊头发的密封袋收进口袋:“我会去做鉴定的。”
这时,安静的走道上传来脚步声。
他们点的酒水终于到了。
侍应生将一杯椰林飘香鸡尾酒放在明灿面前,又将另一杯加冰的苏打水放到池潇面前。
侍应生离开后,两人几乎同时拿起玻璃杯。
池潇单手抓着杯子,微微侧身仰头喝。
明灿则是双手捧着杯子,咬住吸管大口大口地吸。
椰林飘香度数不高,尝起来就像果汁酸酸甜甜,明灿喉咙干渴极了,一口气喝掉小半杯,总算舒爽些。
放下杯子,她瞥了眼对面那人。
好家伙。
几秒没见,杯子就空了。
池潇招手让侍应生再上一杯。
对于他今天的反应,总体而言,明灿还是满意的。
面对如此匪夷所思、宛如晴天霹雳的事情,他没有暴走,没有抱怨,更没有报警,只是质疑了一下她,情绪可以说相当稳定了。
而且,从他现在的状态看,应该有七八成相信她说的话了吧?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考虑到,他今后的生活可能会被这个孩子完全打乱。
明灿今天来找他,最大的目的就是说服他分担她的带娃工作,于是她换上一副极温和的面孔,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学长,我知道这个孩子对你而言很陌生,我刚捡到他的时候也一样,每天都非常崩溃,不明白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会落到我头上,花了很久才适应……”
其实并没有,明灿天生就喜欢小孩,捡到淼淼之后只茫然了几天就接受了,虽然偶尔也会崩溃一下,但那并不是常态。
之所以这么对池潇说,是为了强调她可以共情他,他们两个同是天涯沦落人,应该惺惺相惜,通力合作才对。
“淼淼纸面上的身份我已经安排好了,是我姑姑的养子。这件事情除了你之外我只告诉了我姑姑,她是可以信任的。可惜她在申城工作,没法帮我照顾淼淼。”
明灿顿了顿,语气愈发认真,
“学长,咱们都在北城,学校也只有一墙之隔,等你鉴定结果出来之后,确认了淼淼就是你儿子,我希望你能帮我分担一点照顾他的工作。”
池潇没有立刻答复,像是陷在另一个思绪里,答非所问:“淼淼既然是我和你的孩子,那么在那个时空,我们俩结婚了?”
明灿愣了愣,没想他会突然问这个:“也许吧。”
关于未来的事情她了解的也不多,没法多说什么。
“不过那是另一个时空的事了。”明灿强调,“和现在没什么关系,我们现在要做的,仅仅是承担好家长的责任。”
可以想见,池潇猜到未来的他有可能和她这么个聪明又漂亮的女生结婚,应该非常惊喜吧?可是明灿不希望他往那方面展望,她对恋爱无感,一点也没有要和他提前发生点什么的想法。
况且谁也不知道,他们所处的这个世界会不会走向淼淼所处的那个未来。
在这个世界,一切都是未知数,未来的她不一定会嫁给池潇,所以,不要预支另一时空的男女关系,那和现在的他们没有一点关系。
明灿:“学长,我刚才说的一起带娃的事,你还没有回答我。”
他刚才突然岔开话题,该不会想要逃避责任吧?
明灿忍不住给自己打预防针,揣测最坏的结果。
说实话。
直到现在,池潇还没有彻底回神,整个人依旧云里雾里的,各种思绪杂糅,头昏脑涨,心跳失序,手心发烫,还总控制不住面部肌肉想笑。
他望着明灿,深吸一口气,即使根本没想明白,依然答应她:“好。”
听到这一个字,一瞬间,明灿紧绷了许久的神经倏然解放。
她长长吁了口气,心里止不住想——
今天来找池潇摊牌,真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这人似乎比她想象中还要更靠谱一点,情绪稳定得不像个凡人。
明灿:“具体怎么分工,等你鉴定报告出来,我们再细谈。”
池潇:“嗯。”
这时,侍应生又送来一杯冰苏打水。
明灿微微弓身,咬住吸管小口喝酒,眼睛向上仰,清清楚楚地看着对面那人吨吨吨的,又一口气把一整杯苏打水干掉了。
看起来。
他的情绪,好像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冷静嘛。
池潇放下玻璃杯,舌尖探出唇缝,轻轻舔掉唇角的湿润。
与此同时,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正对上。
明灿心里莫名涌上一阵尴尬。他们现在一个是孩子爸,一个是孩子妈,关系别提多诡异。明灿刚才和他摊牌的那股劲儿已经软下来,后知后觉地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没想到,池潇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打破沉默:“学妹。”
“啊……怎么了?”
“我现在可以喝酒了吗?”他问。
明灿眼皮一跳,牙关不自觉合上,把吸管咬成一条缝。
她喝的就是酒,他却因为她电话里突发奇想的要求,一直克制着不沾酒精吗?
干嘛那么言听计从?显得她很独裁似的。
明灿觉得现在这个状况,他确实应该喝点酒宣泄一下情绪。
“行吧,你……”
不知想到什么,明灿话音倏地一顿,改口,“等一下。”
她低头翻包:“有个东西要给你,你看完了再喝不迟。”
池潇:“什么?”
“一个……生日礼物。”明灿嗓音含糊,“淼淼送给你的。”
傍晚回家拿文件的时候,明灿提醒淼淼今天就是他爸生日,淼淼非常懊恼,跑到他的小书房里翻出了一个带有机关的硬纸板,上面画着彩色的三层蛋糕,是他准备送给爸爸的生日礼物。
可惜他做到一半就把爸爸生日给忘了,硬纸板上面画的蛋糕还没有上完色。
于是,明灿留在家里和淼淼一起画完了那个蛋糕,所以才出门迟了些。
来的路上她就计划好,如果今天和池潇谈得顺利,她就把这个礼物送出去,如果谈崩了,那只能辜负淼淼的劳动了。
很快,明灿从包里掏出那个方方正正的硬纸板,上面用水彩笔画了个五颜六色的漂亮蛋糕。
她硬着头皮把纸板蛋糕推到桌子中间,指尖轻轻拉动纸板后面的机关,光秃秃的蛋糕上面瞬间冒出几根彩色蜡烛。
蜡烛顶部已经画好了燃烧的小火苗。
明灿清了清嗓:“咳咳,准备好,要唱生日歌了。”
她是绝不会在这里唱给池潇听的,好在有人愿意唱,已经提前录好音了。
明灿打开手机,点击播放一段录音。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稚嫩的童声从手机里传出,带着天真浪漫的笑意,回荡在安静的酒廊中。
明灿像个木桩似的坐着,或许觉得这个场合一动不动太尴尬了,她勉强抬起手,跟着歌曲节拍轻轻鼓掌。
酒桌上有一盏真实的小蜡烛,温柔跳跃的火光映照在池潇脸上。
他长而直的眼睫轻微颤动了下,呼吸变得非常轻,颜色浅淡的眼睛里写满了诧异。
烛火柔和了少年锋利的轮廓,他抿着唇,素来稳重淡漠的人,少有地流露出了茫然与青涩。
歌曲很短,不到二十秒就结束了。
气氛再次沉寂下来。
明灿伸手碰了碰桌上那个纸板蛋糕,提醒池潇:“该许愿了。”
她做事素来有头有尾,寿星得许了愿吹了蜡烛,她才能顺理成章地把变出来的蜡烛再变没。
池潇:……
他不记得上一次过生日许愿是多久以前的事儿了。长大后每次生日都和朋友们一起过,男生不搞仪式,大部分时候连蛋糕都没有。
在明灿无声的催促下,池潇短暂闭了下眼睛。
脑海中还真有愿望一闪而过——
希望今天发生的一切,不是在做梦。
第26章 上道
对面那人合上眼睛的时候, 明灿清晰地看见他乌黑的、根根分明的眼睫,在眼窝处投下一小团扇形阴影。
和淼淼熟睡时的乖巧样子,有几分神似。
她的目光不自觉停留下来, 谁知, 还不到两秒, 这人就倏地睁开了眼, 色泽冷冽的瞳眸捕捉她视线。
哪有人许愿这么快?估计就是做做样子。
男人可真是世界上最敷衍的生物。
明灿腹诽了句,也不期待他会吹蜡烛了。她手伸到那扁扁的纸板蛋糕下面,捏住机关轻轻一抽, 蜡烛一下子又缩回纸板里头, 看不见了。
剩下一个光秃秃的纸板蛋糕, 不能切,更不能吃。
“毕竟是淼淼的心意。”明灿说,“学长要不带走吧?”
池潇点头,拿起桌上的“蛋糕”,整个还没有他手掌大, 放进口袋正好。
“谢谢。”
“不用不用。”明灿笑得和善,“还没祝学长生日快乐。”
人家今天好端端过着生日, 被她一个晴天霹雳炸得七荤八素,明灿心里多少有点心虚,但不多。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她准备离开, 拎起包挂到肩上:“学长, 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改天再联系。”
池潇跟着她站起来:“我送你。”
明灿身形一顿, 笑:“你怎么送,酒驾吗?”
她没有嘲讽的意思, 笑容纯粹出自同情——看来这家伙真的被她带来的惊天大消息炸懵了脑子。
如果他不开车,只是想陪她坐车回家,那就更没必要了。现在时间不算晚,而且他楼上的包房里,应该还有不少嗷嗷待哺的兄弟们吧?
思及此,明灿掏出手机,滴了辆专车。
池潇送她下楼。
刚出电梯,他就接到舍友朱奕达打来的电话。
“寿星哥,你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朱奕达喝了不少,气血上涌,言语无状,“掉洗手间里了吗,要不要我们去捞你?没有你我们可怎么活——”
他声音太咋呼,直戳耳膜,池潇忍不住把手机拿远点。
两人正好并肩走出会所大门。
明灿听见池潇朋友在话筒里的叫嚷,像只返祖的猴。
户外风冷,她拢紧衣领,转过身,抬手轻轻拍了拍池潇的胳膊,带着几分刚刚萌生的同事情,语重心长:“回去吧,放开了喝。”
池潇:……
明灿知道他现在的心情一定就像路边那棵随风摇曳的栾树一样凌乱、郁闷,但是他的外表极力掩饰着这一切。
他今晚是该宣泄一下,太过内敛克制并不是好事。
排遣好了心情,方能接受现实,踏实地承担起养娃重任。
明灿叫的车已经到了,就停在前方不远的路边,打着双闪。
池潇:“路上小心。”
话音落下的时候,明灿已经低头迈入风中。他没听见她答复的声音,只望见那道纤细身影步履匆匆,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车后座。
不论怎么看。
都像是一场梦境。
直到车子走远,尾灯亦消失不见,池潇方才转身进入室内。
回想她今天面对他的样子,依旧骄矜、礼貌,又疏离。
以一个这样的姿态,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他们有一个孩子。
他和她。
在未来。
生了一个孩子。
池潇右手伸进外套口袋,摸到一个四四方方的硬纸板,后边有个透明薄膜做成的夹层,连接着小小的箭头和几根画着蜡烛的纸条。
非常简易的机关,往下拉箭头,蜡烛就钻出来,往上拉箭头,蜡烛就缩回去。
池潇手插在口袋里,指腹轻抚着硬纸板背面的箭头,修长的身影从轿厢走出,转进长长的走廊。
会所走廊上铺的地毯又厚又软,踩上去有轻微的陷落感。
他走得很慢,半途中忽然低下头,舌尖舔了舔虎齿,终于让唇角放肆地上扬起来。
很快回到包房。
推开门,不少人迎上来数落他——
“一声不吭上哪去了?等你等得花都谢了!”
“哥你今天才喝了多少,不会躲厕所吐了吧?”
“我看他这脸色,肯定是吐了……”朱奕达走过来,睁着醉眼觑他,“不对,好像还挺开心的?你在外面碰到什么好事了?”
池曜也挤进人堆,搂住他哥肩膀:“哥,弟弟今天口无遮拦,你别在意。咱兄弟俩碰几个,你一口我一杯,就当给你赔罪了。”
“不用。”池潇拍了拍他的肩,“你一杯我两杯。”
池曜:“那怎么行?”
“行。”池潇把他搭在他肩上的手拿下来,走进包间,按了下墙上的服务铃。
侍应生很快赶到,问有什么需要。
池潇手里拿着酒水单,翻到某一页,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指点在页面上,从上往下,划过一串令人心惊胆战的数字:
“把你们这儿最贵的酒,全部上一遍。”-
次日,A大某男生宿舍。
临近中午,宿舍窗帘紧闭,一丝日光也透不进去,里头宛如黑夜。
沉闷的空气和尚未散尽的酒气压得人昏睡不醒。
梦中,几个句子翻来覆去,迷蒙不清的声线在耳边回荡——
“我和你有一个孩子。”
“他的长相,和我,和你,都很像。”
“我们俩结婚了?”
“也许吧。”
……
画面一转。
离开温暖的室内,来到室外,冷风迎面扑来,道路两旁的栾树在风中战栗不休。
一辆白色轿车停在不远处,打着双闪。
身旁的少女即将上车离去。
她脖子上戴着几年前他送给她的围巾,寒意袭来时,她下意识拢了拢围巾,半张脸埋进去。
“我走了。”女孩抬起手,轻轻勾了下他的胳膊,明艳的脸上扬起笑容,温柔地对他说,“少喝点,早点回家。”
话音落下。
池潇猛然惊醒,睁开眼,望见熟悉的宿舍天花板。
身上起了层薄汗,怪难受的。
记起昨晚,一行人毫无节制地喝到凌晨,池潇最后勉强能站直,到柜台刷卡付钱,卡上扣掉一串长长的数字,具体有几位他都不记得了。
舍友四个回到宿舍,只有池潇有力气冲了个澡,头发也没吹,爬上床的那一秒,立刻人事不省。
他的自控力速来很强,这是人生中第一次喝醉,第一次这么放肆。
好在他并没有断片,记忆还牢牢地待在脑子里。
尤其是……
池潇手摸向床边,拿起手机,点亮屏幕。
中午11点了。
宿舍其余三人还在呼呼大睡,鼾声此起彼伏。
池潇微微眯着眼,点开微信,找到某个人的聊天框。
日月火山。是她自己设置的名字,他没有给她改备注。
聊天框里,也没有新消息。
池潇抓了抓头发,起身下床。
宿舍里闷热,他只穿T恤和棉质长裤,昨晚穿的那件黑色厚夹克现在正搭在椅背上。
口袋里是空的。
池潇又绕到书桌右侧,缓缓拉开最上方的抽屉。
没记错的话,昨晚应该放在这里面了……
昏暗朦胧的光线中,一个画在硬纸板上的彩色蛋糕,还有一个装着几根头发的密封袋渐渐展露出来,安静地躺在抽屉里。
真的不是梦。
他松了一口气,手支着桌面,莫名其妙地笑了会儿,然后弯下腰,从床梯下边的箱子里拎出一瓶矿泉水,仰头喝掉半瓶,喉结重重地上下滚动。
来到盥洗室,外边天光大亮,北风一阵一阵扑到落地窗上,发出哐哐的撞击声。
水龙头里的水冰冷刺骨,池潇一捧一捧掬起来泼在脸上,脑子在这个过程中慢慢清醒,最后一点醉意也被驱尽。
不算干净的镜面,映出少年肤色冷白,棱角分明的面容。
水珠子挂在睫毛、鬓角,反射着室外强烈的光线,为这张英俊但过分冷冽的面孔,增添了几分生动、肆意。
洗漱干净,池潇回到宿舍,斜对床的舍友刚醒,烂泥似的扒着床边的栏杆,探出头往下瞰。
“潇哥……潇哥……”
池潇刚穿好毛衣,就听斜上方传来嘶哑的、宛如刨了一夜坟的半死不活的声音:“潇哥……你能不能……给我带份早饭……”
池潇:“11点了。”
“那就午饭。”舍友觍着脸道,“饭卡在桌上,或者在我昨天穿的外套里,你摸摸看。”
另一舍友被他吵醒,眼睛还没睁全,边打哈欠边说:“潇哥已经起了吗?牛逼,他昨晚喝最多。”
朱奕达最后醒来,发出破风箱似的声音:“昨晚是真实的吗?我怎么记得我们一个两个全被老池喝趴下了?”
“是真的,你没做梦。”
“潇哥昨晚真的野。”
那个喊池潇带饭的舍友在床上蠕动,抱着脑袋说:“我头痛死了,潇哥你要是难受的话,就不用帮我带饭了……”
“我还行。”池潇说,“正好要出门,还有谁要带饭的?”
顿了顿,他似是懒得找他们的饭卡,补充道:“我请客。”
宿舍安静片刻。
朱奕达意味深长地“啧”了声:“哥,从昨晚到现在,你的心情是不是有点太好了……”
池潇:“不要拉倒。”
“要要要,我吃麻辣香锅!”
“我要一份酸菜鱼套餐,再来一杯果汁,拜托你了哥!”
……-
昏暗、温暖而舒适的卧室里。
明灿抱着柔软的被子,身体松弛,气息匀长,睡梦香甜,直到被一串清脆稚嫩的童声吵醒。
“妈妈,妈妈……”淼淼跪在床头,小手一下下轻推明灿肩膀,“太阳照屁股了,你快点醒来,我想玩平板……”
明灿懒懒地睁开眼,拿起手机一看。
嚯,都九点多了。
“对不起,我没听到闹钟。”明灿边伸懒腰边爬起来,捏了捏淼淼的脸,问,“张姨叫你起床的吗?”
淼淼摇头:“我自己起来的。”
明灿:“这么厉害?洗脸刷牙了吗?”
淼淼:“当然,早饭都吃了呢。”
张姨每天八点之前会过来做好早餐,而淼淼的起居主要由明灿负责,明灿不在的时候才会让张姨帮忙。
淼淼见明灿起来了,转头对着窗户那边大喊了一声:“窗帘打开!”
随着智能窗帘缓缓敞开,明媚晨光争先恐后地闯入,将室内的一切照得通通、清亮。
明灿捡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打开微信,看到某人没给她发消息,她撇撇嘴,猜他昨晚喝酒了现在应该还没醒,又把手机随手丢到一边。
“妈妈,平板。”
“等一下。”明灿拍掉他讨饭似的伸过来的手,“天天就知道平板平板,等我洗漱完再给你拿,今天早上只能玩半个小时。”
淼淼:“嘿嘿,好哒。”
来到餐厅。
张姨正在厨房忙碌,见明灿来吃早饭了,她擦洗干净手,端着温热的早点摆放到桌上,然后在明灿对面坐下。
明灿拿起杯子喝了口甜豆浆,问:“姨,你有话要说?”
“嗯嗯。本来前两天就应该说,但我看你忙着考试脚不沾地的,便想等你考完了再说。”
明灿一下子就猜到:“你要请假?”
张姨:“是的,我女儿年前要结婚了,我得帮她筹备,而且我老家在外地,过年也需要比较长的假期。”
明灿闻言,沉默了片刻。
这样一算,张姨岂不是大半个寒假都不能工作了?
张姨见明灿神色有些凝重,忙不迭道:“你别担心,你有需要的话,我会找靠谱的人顶班的。”
明灿依然沉默。
保姆这活儿和司机不一样,明灿不用固定的司机是担心淼淼和她的关系暴露,所以她天天打车换司机,但是保姆要上门,要照顾淼淼,明灿和淼淼的亲密或多或少会暴露在保姆眼中,就看保姆怎么想,所以保姆这个职位不能经常换,换得越多风险越高,对家庭的安全也不利。
明灿思忖了一会儿,做出决定,对张姨说:“没关系,不用找人顶班了。我和淼淼过年都会回长辈那儿,淼淼他爸妈也会回来,到时候有的是人照顾他。”
张姨:“那就好。”
张姨继续忙去了,留明灿坐在餐桌边,一个头两个大。
好在她现在不是孤军奋战,昨晚拉了个垫背的。
希望他到时候能有点用吧。
吃完早饭十点多,明灿收走淼淼的平板,打发他去玩玩具。
客厅里,母子俩一个坐在玩具堆里,一个坐在沙发上,各折腾各的。
期末考一结束,时间仿佛都变得特别漫长,挂钟上的时针一点一点越过十一点,朝正午迈进。在此过程中,明灿点开微信,戳某人的头像都快要戳烂。
他现在应该醒了吧?
醒了的话,就没有话要和她说吗?
他该不会表面上假意答应她,背地里打算一直拖着,不履行带娃的义务吧?
明灿不吝以最坏的恶意揣测聊天框对面的那个人。
终于,她忍不住给池潇发去消息:【学长早上好】
【我想知道,学长打算什么时候去做鉴定?如果你对这方面不了解,我可以推荐几个鉴定机构给你。】
她这两句话,催促的含义明晃晃,就差把“你给老娘搞快点”几个字写在脸上。
池潇收到明灿消息的时候,刚出学校一趟回来,正在给舍友们排队买午饭。
此时,距离他今早睁开眼,还不到半个小时。
池潇期末考结束得早,学校里大部分人都没出考试周,离校的人很少,一到饭点,食堂里仍旧人满为患。
池潇平常吃饭,哪队人少他就排哪队,今天破天荒挤在人巨多的窗口排队,身姿鹤立,峻拔出挑,引来一大堆迷妹围观并加入队伍,挤得整条路都水泄不通。
他站在人群中央,对周围的嘈杂无动于衷,只垂眸盯着手机屏幕,打字回复:【已经送去鉴定了】
明灿并不知道他刚醒来没多久,离开宿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做亲子鉴定。
她在心里对池潇的办事效率,只评价了个“还可以,不算太拖”。
不同机构出结果所需的时间不一,明灿真心希望他挑选的机构能快一点,最好三天之内,因为张姨后天就请假走了,后天之后,她和淼淼怎么吃饭都成问题。
明灿盯着手机屏幕,纠结要不要追问他几天出结果。
他们之前约好,等他鉴定结果出来,再分配养娃工作。
明灿很捉急,可池潇都已经去鉴定了,她要是再显得那么焦躁,人家必然会感受到巨大的压力,万一产生逆反心理,甚至对她这个人有意见就不好了。
明灿现在真怕吓跑了她的好同事。
踟蹰间,手机又震动了下,有新消息进来。
池潇:【我打算买辆suv】
池潇:【一起去看吗?】
明灿睁大眼睛,看了好几遍这两行字。
上道!
这可太上道了!
明灿记得池潇现在那辆雷克萨斯轿车就挺大气的,后排空间也足,不过,轿车和suv比起来自然差了点,suv空间大,安全性强,能存放的东西也多,是家庭用车的最优选。
明灿昨晚和池潇提了一嘴需要他当司机,当时他还不信她说的话,所以并没有答应,后来明灿也没再提,没想到他竟然放在心上了,而且现在鉴定结果还没出来,他就愿意买车,实在让明灿感到惊喜。
“宝宝。”明灿放下手机,跑到玩具堆里,手插到淼淼咯吱窝里把他提起来,认真对他说,“你要有爹了。”
淼淼:?
他没来得及开超能力,听不见妈妈心声,心里顿时产生了不好的预感,十分忧愁地问:“还是原来那个爹吗?”
“不然呢?”明灿说,“今天下午我要和他一起去买车,你要不要一起?”
“要!当然要!”
淼淼激动地乱扭乱动,明灿立马抱不动了,把他轻轻丢回地面。
明灿:“我已经告诉他你是他儿子了,我猜他现在,应该已经接受了吧?”
淼淼:“那我可以叫他爸爸了吗?”
明灿想了想:“不确定。你今天下午先和他接触一下,要克制,要有礼貌,看情况决定能不能喊他爸爸。”
明灿这么喜欢小孩的人,当初听淼淼叫她妈妈,也免不了脑壳嗡嗡地响,感觉非常奇怪,不容易接受,适应了很久才习惯。
明灿和池潇在微信里约下午三点见面,他会来她家楼下接她和淼淼。
差不多两点刚过的时候,池潇就到了。
他坐在车里发了半小时呆,又下车到外面吹了半小时冷风。
三点整的时候,单元玻璃门打开,一串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池潇低头,就见一个戴着黄色毛线帽的小豆丁冲到他近前,这一次没有直接抱住他的腿,而是放慢脚步停在他身边,轻轻扯了下他的衣袖。
“哥哥下午好。”
小豆丁仰起脸冲他甜甜地笑,露出八颗整齐洁白的牙齿,嗓音清脆,认认真真、很有礼貌地对他说,
“哥哥,你是我的爸爸,我是你的儿子淼淼。”
第27章 买车
辈分好乱的一句话, 听得人晕头转向,有点儿找不着北。
日光映照着淼淼圆润可爱的童颜,一双葡萄眼乌黑、饱满、澄澈, 池潇几乎能从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一个怔愣的, 恍惚的倒影。
他弯下腰去, 抬手摸了一下淼淼的头。之前已经见过几面, 这会儿却像是初次见面一般,他修长宽阔的手掌轻轻落在淼淼毛茸茸的毛线帽上,局促地抚摸。
“下午好。”
淼淼耳边传来池潇低沉稳重的声音, 脑海中同时响起的心声, 则带着非常清晰的茫然:「真的是……我的儿子?」
感觉爸爸还处在非常震惊的状况中, 整个人都懵懵的呢。
“是的,我就是你的儿子,千真万确!”淼淼张开手臂,脸抬得高高的,在池潇面前转了一圈, “你看我长得多像你和妈妈小时候?我就是你们两个生出来的!”
池潇:“嗯……”
淼淼又听见爸爸的心声,似乎先深吸了一口气, 再说:「世界上竟然真的有穿越?我对天发誓,15岁那年没碰过你妈妈」
这句话,淼淼就有点听不懂了。
他穿不穿越,和爸爸碰没碰过妈妈有什么关系?
淼淼只知道自己是爸爸妈妈生出来的, 但是他并不清楚“生”这个动词具体是怎么办到的。
像他这个年级的小朋友, 就算不了解生孩子的具体含义,多少也会知道, 因为爸爸妈妈天天在一起,有时候还亲亲抱抱, 所以才有了小孩子。
但是淼淼的爸爸妈妈一直都是分开的,两个人很少见面,更别提亲密接触了,所以他对这方面完全没有概念。
在淼淼的印象里,似乎只见过一次爸爸妈妈亲密接触。
那是在夏天,烈日炎炎,热浪灼灼,爸爸家里没有游泳池,又想来蹭妈妈家的泳池。
看在他要教淼淼游泳的份上,明灿才允许他进来。
爸爸教淼淼游泳的时候,妈妈没有下水。她坐在岸边的躺椅上,披着防晒衬衫,一边喝冰镇饮料一边看泳池里的父子玩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淼淼那时候很小,游一会儿就累了,兀自爬上岸,坐在小板凳上,吃阿姨给他做的酸奶碗。
妈妈似乎被他们勾起了游泳瘾,终于把衬衫脱了,穿着布料很少的泳衣下了水。
一开始,她和爸爸两个人各占半边泳池,互不打扰地游,几乎没有交流。
淼淼低头扒着酸奶碗里的水果,再抬头,就看到爸爸妈妈突然抱在了一起,好像在互相啃对方,动作蛮激烈的。
没过多久,爸爸就公主抱着妈妈离开了泳池。经过淼淼身边,爸爸让阿姨照顾好他,不能吃太多冰的,说完就带着妈妈大步走到屋子里去了。
之后很久都没有出来。
等淼淼再看到爸爸的时候,他已经洗干净澡,穿好衣服,准备离开了。
夏天衣衫轻薄,爸爸穿白色的T恤,当他弯腰摸淼淼脑袋时,淼淼清晰地看见他脖子周围出现了好几道红通通的抓痕。
像是和妈妈在屋子里打了一架!
回忆到这里,淼淼意识到——
在原来的世界,爸爸和妈妈的关系真是差得无可救药了。
现在的他们真好!
单元门那儿又传来脚步声,明灿直到这时才慢悠悠地走出来。
她一出现,明媚的阳光都失了色,仿佛她才是天与地间最灿烂的发光体。
明灿今天穿了件华贵的奶白色狐狸毛皮草,阳光下明润发亮,内搭咖色羊毛长裙,从脖子包到脚踝,裁剪优雅,布料厚实又不失柔顺,勾勒出纤细玲珑的身材,一头大波浪卷发瀑布似的披散在肩,簇拥着巴掌大的脸蛋,脸上戴了副墨镜,只露出瓷白的下巴,和涂上鲜艳色彩的娇美红唇。
乍一看,贵气十足,年龄至少往上加五岁。
女明星推了推脸上的墨镜,款步走到池潇面前:“学长,下午好。”
透过黑暗的镜片,她眼神锐利地观察着面前的男人。他昨晚应当喝了大酒,现在看起来精神面貌还不错,并没有宿醉的丑态,头发不知道是不是出门前抓过了,造型有点像美式前刺?但又没有很重的设计感,总体看上去清清爽爽,帅就不必说了。
随着距离拉进,明灿上半身微微前倾,鼻子用力嗅了嗅,从池潇身上,只闻到沐浴液清新的香气,没有臭烘烘的酒味。
在她审视他的过程中,池潇的目光也长久地停留在她身上。
像是要慢慢适应她的夺目,他放缓了呼吸,目光从一开始的含蓄,一寸一寸,将她完全纳入眼中。
池潇:“下午好,学妹。”
池潇:「真的要疯了……」
谁要疯了?是爸爸吗?
淼淼瞪大了眼睛盯着他,只见爸爸的表情非常冷静沉稳,甚至有点冷酷,一点也没有要发疯的样子,只有唇角非常轻微地抖动了一下,估计是被冷风吹的吧。
淼淼敲了敲脑袋,感觉超能力又有点坏掉了,听到的心声一句比一句没道理,完全搞不懂,简直是欺负小孩!
上车后。
淼淼坐在后座左边,转头盯着右边的妈妈看了会儿,问:“妈妈,你今天穿得像个妈妈,我可以在外面喊你妈妈吗?”
明灿:“不可以哦。”
她今天打扮得成熟,只是不想被人认出来,去店里挑车也会显得比较正常,不至于因为面庞太稚嫩而格格不入。
淼淼若是喊她妈妈,那他们在外人眼里岂不是真成了一家三口了?
明灿才不要被人当做已婚妇女。她和池潇只是同事关系,还是非常不熟的那种同事。
池潇今天也刻意穿得成熟了些,深灰色长款大衣搭配纯黑的毛衣、西裤,他身材本就高大挺拔,与熟男无异,若是再配一副墨镜遮住脸,就更看不出年龄了。
“行吧。”淼淼扁扁嘴,转头问池潇,“那哥哥,我可以喊你爸爸吗?”
池潇:“不太行。”
池潇:「你喊她姐姐,喊我爸爸,那成什么了?」
好吧好吧,都听你们的吧!
淼淼丧气地躺到椅背上。体力已经用掉不少了,他关掉超能力,脑袋靠着车门,眼睛刚闭上一会儿就睡着了。
池潇通过内后视镜瞥了他一眼,低声问明灿:“他好像很喜欢在车上睡觉?”
明灿想了想,以前带淼淼打车的时候没见他这么爱睡,于是说:“他只喜欢在你的车上睡觉。”
池潇:“他这样靠着车门睡对发育不好。我今天整理了几种比较知名的安全座椅,你也挑挑看吧。”
说罢,趁着等红灯,他拿起手机给明灿发了一个文件。
明灿打开文件,是一张详细的表格,记录了各个牌子安全座椅的型号、材质、大小、功能、适用车型等等,甚至还有一栏从网上搜罗来的客户使用感受和评价。
表格内容细致、条理清晰、格式简明,看得出制作人的细心周全,明灿一时间在心里给池潇加大分,手扶着前排座椅,凑过去和驾驶座上的少年说:“学长,你太棒了!”
池潇:“应该的。”
明灿对这个回答也非常满意。
谦虚,稳重,细心,工作能力还超强,明灿若是公司领导,招到这样一个员工,半夜都会笑醒。
而且他们现在的关系并不是领导和员工,明灿给不了池潇工资,他们必须为一只四脚吞金兽无偿地献出时间精力金钱,在这样的情况下,池潇能在认回淼淼的第一天就为他做这些,说实在话,明灿都有点感动了。
她倚着座椅靠背,细细地研究池潇发来的表格。
大约十几分钟后,他们到达北城最大的一家奔驰4s店门口。
池潇在来之前已经做好初步筛选,争取不浪费明灿和淼淼的时间精力,尽快挑到最合适的车。
他首先排除掉库里南、宾利、迈巴赫这些拉风的顶级豪车,因为淼淼身份特殊,他们出行不能太高调。
定位在中高档车型,四座、空间大、内部环境好、安全性高,池潇由此挑了四个不同品牌的车型,现在即将要看的车是奔驰gls。
这家4s店从外面看像个玻璃立方体,造型很别致,玻璃幕墙闪闪发光。
淼淼从左边车门下来,揉了揉刚睡醒的眼睛,看到亮晶晶的房子,精神立刻恢复了不少。
池潇站在他身边照看他,淼淼顺势拉住他的手,仰头笑眯眯:“耶!去买车子咯!”
明灿从另一边下车,拢紧皮草外套,和他们父子俩隔了几步的距离。
望着兴高采烈的淼淼,她在心里默默腹诽了句:有了老子忘了娘。
冷风从左手边吹来,池潇右手拉着淼淼,让他尽量贴着自己走,同时放慢脚步,高大英挺的身姿不着痕迹地挡在明灿的左手边。
提前打了电话预约,他们一走进车店,销售也不废话,直接带他们去看店里现有的两台gls。
一台中配,一台顶配,池潇牵着淼淼走到顶配那辆车旁边,让他看看喜不喜欢。
销售热情地帮淼淼打开后座车门:“小朋友,进去坐坐吧~”
淼淼往里瞅了眼,兴奋道:“哥哥,里面有好多平板诶!”
他松开池潇的手钻进车后座,乱点车上的平板玩。
这是辆纯黑色的大suv,低调奢华、造型流畅,明灿绕着车走了一圈,她还没考驾照,对车子不太了解,只能凭感觉评价这辆车还不错,挺合她眼缘。
走到池潇身边,他正一边听销售介绍车子,一边看手机上的内容。
他比面前的男销售高了半个头,顶着张冷峻的冰块脸,回话永远不超过三个字,即使面容稍显青涩,还是给销售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感,和他说话小心翼翼的,像在招待某个位高权重的大佬。
明灿经过时,无意间瞥见池潇手机屏幕上的内容。
是一份备忘录,内容蛮多,她只瞅见了标题——有娃家庭买车注意事项。
明灿:……
她耳根子莫名有点热,不尴不尬地绕着车又走了一圈,听见淼淼趴在车里喊她:“姐姐你看,这个平板可以看动画片诶!”
明灿探头进去瞅了眼,不知想到什么,忽然转身离开,来到池潇身侧,冲他勾了勾手,道:“过来。”
池潇垂眸看她,不明所以。
明灿又挪得离他更近些:“过来,低头。”
他个子太高了,她要和他说悄悄话,踮脚太麻烦,自然得他弯下来迁就她。
池潇终于明白她的意思,俯身倾向她,嗓音低低的:“怎么了?”
话落,就见明灿微微抬起头,再度凑近。
隔着墨镜,他望见她纤长卷翘的睫毛,还有那双眸光潋滟的眼睛,这样近看,更加漂亮得不像话。
她今天换了香水,颇为成熟艳丽的鸢尾,香气散在潮雾里,细密、馥郁,扑面而来,带着极致的诱惑。
“我不太懂车,但是这辆车后座的配置不太行。”明灿贴近池潇耳廓,带着香气的温热呼吸喷洒在他皮肤上,引起一阵绵密钻心的痒,“后座两个位置就有三个平板,这肯定不行,小孩子天天盯着平板对眼睛发育不好。如果你要买这辆车,最好抠掉两个平板,留一个差不多。”
之所以要凑近了小小声说,是怕淼淼听到。
话落,明灿刚离开些,又想到什么,整个人重新凑上来,完全没注意身前的少年,耳后红了一片:“安全座椅好像都安在左座?那你留下的那一个平板,最好也不要安在左边。”
说完了。
池潇直起腰,下颌微微绷紧,低声回答她:“好。”
淼淼又发现一个好玩的地方,正准备叫爸爸妈妈来看,目光往外一瞭,就瞅见爸爸妈妈贴在一起说悄悄话。
这个画面太稀奇了,淼淼很激动,忙不迭扒到窗户上,探出头问:“哥哥姐姐,你们在聊什么呀?”
明灿和池潇刚密谋完分开,就被淼淼小警察抓到了。
淼淼眨巴眼睛,感觉爸爸妈妈的表情有点不太对劲。
于是。
他开启了超能力。
池潇:“没说什么。”
池潇:「后座的平板要拿掉两个,免得你一直玩。」
明灿:“没说什么呀。”
明灿:「我儿子的眼睛真漂亮。要不,把后座的平板全部抠掉好了,一个也别留。」
淼淼:???!!!
他们俩难得凑在一起,竟然是在密谋怎么欺负他,不让他玩平板?
大人真的!很坏!很阴险!
淼淼眼睛瞪得大大的,呼哧喘了口气,突然把脸一甩,生气地转回车里,小手握成拳,对着车座捶捶捶。
明灿:“他怎么了?”
“不知道。”池潇说,“你也进去试坐一下吧。”
明灿:“行。”
淼淼从来不是爱生气的孩子,明灿自认为完全没有做什么惹到他的事,因此也并没有把这孩子突然气鼓鼓的表情放在心上。
她绕到右边上了车,一边感受座椅的舒适程度,一边继续研究手机里的文件。
池潇留在外边,和销售约试驾时间。
今天来得仓促,没有试驾机会了,销售叫来另一位销售,让她和池潇谈试驾的事儿。
这位女销售是前台员工,刚才一直远远看着池潇他们研究车子,但是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也就不知道淼淼是怎么称呼他俩的。
“先生,最近的试驾时间在后天。”女销售对池潇扬起一个职业微笑,同时不忘夸赞他们这辆车,“gls是全线最高端的suv,正符合您高贵的身份。您看您的夫人和孩子都很喜欢这辆车呢。”
夫人和孩子。
车厢里,明艳动人的女人把车座靠背调低了不少,舒舒服服地半躺着看手机;另一边坐着个脸鼓得圆圆的小豆丁,故意背对着妈妈,不知道在生什么闷气。
池潇:“算了。”
女销售:“啊?您不约试驾了。”
“嗯,不用试了。”池潇说,“今天买,什么时候能提车?”
女销售:“!!!”
她赶紧把刚才那个男销售叫过来,两人激动非常,簇拥着池潇,进选配间给车子选配置。
所有配置全上顶配,除了后座的娱乐设施,只留扶手箱上面的一个平板。
过程挺复杂,还有很多内饰要选定颜色,池潇问了明灿的意见,选择了主色调为浅栗色的内饰套装。
明灿也来到选配间,对池潇没有试驾直接买车并不奇怪。
他可能特别满意这辆车吧。
对于他们这样家庭背景的人来说,不纠结,不挑拣,喜欢就买是很正常的事情。一百多万的车子,对于池潇从家庭信托基金那儿得到的收益而言,应该只是个小数目。
明灿也不会跟他客气,她现在和淼淼住的房子,一个月租金好几万,除此之外淼淼的各类生活开销都很大,她不需要他和她摊钱,自然也不会在意他买车的这些银子。
当场选好配置付了全款,提车时间在六天后。
看车之旅并没有结束,池潇只是心血来潮决定买这辆车,并不代表它就是最好的,其他几辆候选的车他也得一一看过去,万一有更好的,那就再买一辆,换着开。
之后又去了宝马、路虎、雷克萨斯的4s店,宝马车型不够流畅,路虎太高太越野,雷克萨斯中规中矩,池潇约了雷克萨斯的试驾,过几天去开过之后,再决定要不要买。
后面三家店一走一过看得比较快,全部看完的时候,太阳正好完全坠入山脊,深暗的夜幕即将笼罩城市。
淼淼心里那口气没憋多久就忘得一干二净,回家路上,他又靠着车门睡着了,明灿怕他难受,把他安全带解开,让他枕着她的腿睡。
车厢里很安静,回程路上没有人说话,驾驶员一个人坐在前排开车,明灿一会儿看手机一会儿望窗外,气氛和打了辆滴滴没什么区别。
路灯光芒一闪闪地划过车窗,有如流星飞矢。
池潇手搭着方向盘,从后视镜看了眼后座上的少女,心下不禁思忖——
要不要提醒她一下?
转念又觉得,他们现在的关系,他提醒她记得请他吃饭,似乎有点奇怪。
要不,他主动请他们吃饭?
好巧不巧,明灿也正在考虑这个问题。
她记性很好,更何况之前说过好几次要请池潇吃饭,哪那么容易忘。
她之所以不开口,是因为由请池潇吃饭,突然联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张姨请假之后,淼淼该怎么吃饭?
明灿是完全不会做饭的,从小到大几乎没有碰过一次灶台,让她突然上手做饭,对淼淼和厨房来说,一定都是场灾难。
总不能顿顿都带着淼淼上外头炫吧?
小朋友经常在外头吃饭,是否健康尚未可知,重点是淼淼身份特殊,偶尔在外面吃几次没什么,若是天天跟着明灿在外面吃,被有心人认出发现点什么就不好了。
思及此,明灿的目光不自觉落到了正在开车的少年身上。
明灿是个挺习惯命令别人的人,但是这一次她不能直白地问他会不会做饭,然后让他负责淼淼的餐食,因为他们的关系还没有熟到那个份上,直接颐指气使肯定会令人不适,而且现在是她欠了池潇好几顿饭要还,哪有欠债的人命令债主的道理。
所以。
明灿决定智取。
通过展示他们家吃饭有多艰辛,来诱导池潇主动承担起给淼淼做饭的责任。
车内寂静,落针可闻。
转过一个路口,后座上的少女忽然温声问池潇:“学长今晚有事吗?”
池潇:“没有。”
“那太好了。”明灿话音带着温柔甜美的笑意,“我今晚请学长吃饭吧。”
顿了顿,她补充道:“就去我家,我亲手做给你吃,怎么样?”
池潇:……?
第28章 做饭
听见明灿后面说的那句话, 池潇握着方向盘的手下意识收紧,心脏很不老实地重重跳了下。
与此同时,敏锐的理性直觉又提醒他, 明灿的言行有点不对劲。
用脑子想一想就能觉察, 她那样骄矜的千金大小姐, 怎么可能亲手做饭感谢他。
但是, 或许因为车里暖气猛,又太久没通风,空气含氧量下降的缘故, 池潇现在的脑子显然不太够用, 情绪压制理智, 让他唇边不自觉现出弧度,又有些愧不敢当地问:“会不会不方便?”
他说这句话,纯粹出于礼貌,毕竟明灿的家只有她和淼淼两个人住,池潇无论怎么看都是个外人, 而且他以前从来没有单独去异性家里做过客,下意识觉得会打扰到对方, 有点不知所措。
不巧,明灿正好瞭了眼内后视镜,看见他笑了。
一边笑一边问她会不会不方便?
他想什么呢?
明灿这时候才有些反应过来,邀请一个并不熟悉的男生去家里吃饭, 还扬言要亲手做给他吃, 确实显得过分亲昵了。
即便他们以后要一起养娃,那也是各负责各的, 他来明灿这儿照顾淼淼可以,但是他个人生活的那部分, 不能踏入她的领地。
明灿:“只是吃顿饭而已,学长不方便就算了。”
池潇:……
赤裸裸的倒打一耙,他分明是关心她方不方便,她却故意扭曲成他说他自己不方便。
明大小姐的心思千变万化,让人一头雾水,难以捉摸。
两个人说话的音量都很低,随着话题终止,车厢内的气氛渐渐凝滞,淼淼躺在后座上翻了个身,吧唧嘴的声音都显得分外清晰。
明灿住的小区离环线不远,下了高架再开几百米就到小区门口。
轿车在空旷的高架上行驶,窗外,寂寥的夜景飞逝,眼看就快到下高架的匝道口了。
距离明灿说完最后一句话,已经过去将近十分钟。
池潇握着方向盘,抿唇,像是终于冲破了那层克制隐忍的枷锁,通过后视镜望了明灿一眼,低磁清冷的嗓音对她说:
“我没有不方便。”
明灿一只手抚摸着淼淼圆嘟嘟的脸蛋,冲他扬了扬眉:“行吧。”
……
到头来,说要请客的那人变得高高在上,反而是受邀请的人低眉俯首,求着来她家吃饭了。
几分钟后,车停在单元楼下。
明灿拍了拍淼淼的肩膀,把他从她腿上扶起来,池潇从另一边打开车门,握住淼淼的胳膊,轻轻拽了拽:“醒醒,到家了。”
这孩子是真的很爱在车上睡觉。池潇忍不住想起他那一对和淼淼差不多大的弟弟妹妹,这两位祖宗每天都是一副精力过剩的样子,池家司机是极老实稳重的人,却也在某次接池潇回家的路上,忍不住向他吐槽,说同一个爹怎么能生出截然不同的两种孩子,他接送小少爷小小姐的时候,好几次被他俩吵得恨不能跳车离开。
淼淼两条腿荡到车门外,终于睁开眼,看到池潇,他迷迷糊糊喊了声:“爸爸哥?”
这又是什么称呼……
池潇忍俊不禁,脑子里突然想到,他爸有五岁的孩子,他也有,他的孩子说不定比他爸的孩子还要大一点,这可真是乱了套了。
淼淼被冷风吹得醒过神来,两只脚丫子咚地跳到地上。
池潇站在前面帮他挡风,顺势牵住了他的手。
明灿这时已经走进单元门,站在门后抬手支着玻璃门,喊他俩快点进来。
进入楼内,淼淼发现池潇竟然还在他身边,甚至要跟着他和妈妈一起去坐电梯。
他惊讶地问:“爸爸也回我们家吗?”
池潇此时听他喊爸爸,还很不习惯,男生之间总爱爸爸来爸爸去地自称,以当别人爹为乐,但是当有一个小小的娃娃仰着头认认真真喊你爸爸的时候,那种感觉非常奇妙、悬浮,让人有点头疼,心脏又沉甸甸,好像被什么莫须有的东西塞满了。
池潇轻轻吐了口气放松精神,回答他:“只是去你家吃一顿饭。”
池潇:「你妈妈要亲手做饭请我」
淼淼:“哦……啊?”
啊啊啊?
什么东西?!
淼淼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傻乎乎地被大人牵着走进电梯轿厢,嘴巴张成一个圆润的O字。
妈妈?做饭?
淼淼完全想象不到这两个南辕北辙的词语搭配在一起的样子。
妈妈会做饭吗?
淼淼绞尽脑汁地回忆自己有没吃过妈妈做的东西,想了半天,他总算想起来两个勉强算是“妈妈做东西吃”的记忆——
一、妈妈用榨汁机榨过果汁给他喝。
二、妈妈会用微波炉加热保姆做的饭菜。
除此之外,好像就木有了。
妈妈总是优雅的、高贵的、颐指气使的,淼淼很努力地想象妈妈站在灶台前煮饭的样子,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妈妈双手抱胸,傲慢地对面前的铁锅说,“我命令你半个小时内做出五菜两汤来”,然后转身就走的画面。
电梯到达,明灿走在最前面,打开家门,她利索地脱掉外套,又回身来帮淼淼脱衣服,带着他进入客厅,边走边说:“今天我做饭,你们在外面等着就好。”
淼淼闻言,莫名其妙抖索了一下,明灿弯腰摸了摸他肩膀:“抖什么,是不是家里太冷了?”
“没有没有。”淼淼说,“妈妈,你真的要做饭吗?”
“当然。”明灿瞥了眼杵在玄关那儿,高大身姿衬得空间都逼仄,犹豫着要不要把外套塞进别人家柜子里的男生,她音量拔高了些,“给孩子做饭是父母的责任,今天张姨不在,我不做谁做呀?”
话落,也不知道池潇听见没有,见他像是第一次来女孩子家里做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明灿叹了口气,大步走过去,把他手里的大衣拿来,干脆地塞进柜子里,又领着他来到客厅,和淼淼坐在一起。
“你们爷俩聊吧。”明灿说,“晚饭大概……一个小时后上?”
她也不知道要做多久,就随便说了个时间。
明灿把客厅的超大屏液晶电视打开,调到少儿台。
池潇没去过女孩家,她也没有在家里招待过同龄的陌生男孩,给他倒了杯温水就算尽了地主之谊,很快便丢下他们一大一小,独自进了厨房。
电视里,两只长得像吹风机似的粉红小猪吭哧吭哧地一边猪叫一边说英语,淼淼坐在沙发上扭来扭去,好像不喜欢这部动画片,又好像屁股下面的沙发长了刺,总之很不安稳。
“爸爸。”淼淼终于忍不住,探出小脑袋瞄了眼厨房那边,见妈妈离他们很远,他才敢贴到池潇身边,抱住他的胳膊撒娇道,“我想吃达达家的黑松露大披萨,你点外卖回来给我吃好不好?”
池潇摇头:“不行,你妈妈在做饭了。”
“哦。”淼淼有点丧气,又指了指电视柜旁边那个高高的嵌入式壁柜,对池潇说,“最上面那层放了巧克力和蛋卷,我肚子饿了想吃,但是我拿不到,你能不能帮我拿下来?”
池潇依然摇头:“饭前不可以吃零食。”
淼淼同时听到爸爸的心声:「你妈妈在厨房辛辛苦苦做饭,你的肚子必须留着吃她做的东西」
淼淼无力地往沙发上一倒。
妈妈以前从来没有下过厨,就连他这个五岁小孩都知道妈妈今天做出来的东西肯定非常奇怪,他就是因为不敢吃妈妈做的东西,才想整点别的垫垫肚子,没想到他的年轻老爸根本考虑不到这一层,还非要他空出肚子吃妈妈做的饭。
淼淼呆滞地望天,心里默默安慰自己,也许妈妈真的有点手艺,只是他不知道而已,说不定妈妈做出来的东西并不难吃。
是的,他不应该用有色眼镜看妈妈,应该要像爸爸一样坚决地相信妈妈,爱戴妈妈!
就在这时,厨房玻璃推拉门忽然打开,明灿抓着一颗巨大的红苹果走出来,坐在淼淼身边,温柔地对他说:“宝宝饿坏了吧?我给你削个苹果吃,垫垫肚子。”
明灿:「姓池的,我要给你儿子削苹果了,你注意点看着……咦,这边是刀刃没错吧?」
淼淼:……
池潇的注意力早就被她吸引过去。
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在饭前给淼淼吃这么大一个苹果,这样等会儿不就吃不进去多少饭了吗?
下一瞬,看到明灿持水果刀往苹果上一砍,简直技惊四座——刀陷进果肉推不过去也拔不出来,只得往外一翻,生生刮掉一大块肉,池潇眼皮一跳,忍不住问:“怎么不用削皮刀削?”
明灿:“我看保姆都是用水果刀削的,又快又好。”
那是人家有技术,用水果刀才顺溜。
池潇不敢评价她什么,视线也不敢移开,一直停留在她那双一看就从不沾阳春水的纤纤玉手上,凝视着她一块又一块连皮带肉地削,硕大的苹果很快只剩下四分之三。
忽然间,见明灿左手转了下苹果,拇指的位置太靠前,右手抓着刀俨然要往左手拇指那儿削去,池潇心一跳,当即越过淼淼,伸出右手扣住了明灿抓刀的那只手。
她的手很凉,有些湿润,触感如凝脂玉,软得不像话。
池潇修长宽大的右手整个覆住了她的手背,粗粝的指腹捏在她纤细白皙的腕部,停留两秒,留下莫名滚烫的温度。
“我来吧。”他抽走明灿手里的水果刀,低声说,“你别碰刀了,当心划伤。”
明灿呆滞地点了点头,没想到他刚才会突然扑过来抓住她的手,她只是想展示刀工有多菜,并不觉得会弄伤自己。
他们两人的距离突然靠近,淼淼夹在中间,脑子晕晕的,塞满了爸爸惊叹妈妈怎么那么不小心手怎么那么软抓起来怎么那么舒服抱歉抱歉冒犯了的心声。
苹果来到池潇手里,他擅长用刀,游刃有余地削下薄薄的、连成长长一条的果皮。
厨房里传出沸水溢出锅浇到灶上的噼里啪啦声音,明灿忙不迭站起来,快步往厨房走,池潇正好削完苹果,把果子交给淼淼,跟着明灿走了过去。
“这是在煮什么?”
“焯水。”明灿戴上手套,站得离沸腾的锅老远,一边胆战心惊地伸长胳膊关火,一边对池潇说,“想煮个筒骨汤,可是骨头从冰箱里拿出来是冻的,这样就需要焯水吧?”
不是吧。
池潇怎么记得焯水不是解冻的意思?
他走近灶台,帮明灿把火关了,看了眼锅里灰白的筒骨和骨边肉,这颜色瞧着就让人非常没有食欲,还没开始吃,已经想剔牙了。
“你……”池潇站在明灿跟前,望了眼身上围着粉色围裙,美丽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无辜样的她,终于忍不住问出心里话,“是不是不会做饭?”
明灿又一次惊讶了。她才刚开始煮,还没弄出什么祸害人的东西让他尝尝,他就已经坐不住,跑过来阻止她继续侮辱厨房了吗?
好一个厨房卫士!她需要的就是他这样的人才!
“是的。”明灿罕见地表现出难为情的样子,杏眼含波,柔声细语。“我以前没做过饭。寒假我们家保姆请假了,没人给淼淼做饭,我就想尝试做一下,没想到做饭这么难呢……”
厨房推拉门后边,淼淼抓着半个苹果,一边啃一边悄咪咪走过来,偷听爸爸妈妈说话。
池潇:“要不点外卖吧。”
“也行,但外卖也不能天天点吧?总得有人做饭。”明灿回头望了眼后边的电饭煲,“我饭已经煮下去了,今天还是在家吃吧。”
池潇:“嗯。”
明灿故作苦恼地说:“唉,我感觉我的手艺太差了,我应该离厨房远点的,要不我还是走算了……学长你会做饭吗?”
终于问出来了。
明灿自认为演技还是不错的,逻辑也很通顺自然,不至于被池潇看出她今天一整晚的操作都在给他下套。
刚才看他削苹果,刀法出神入化,想来肯定是会做饭的。
池潇望着明灿那双无比期待的、水光潋滟的眼睛,脑海里满是她刚才差点削到手的惊险画面。
他咬了咬后槽牙,点头:“我可以。”
他们身后不远,扒着玻璃门听墙角的某五岁小儿,脑子里响起一句令人心碎的心声:「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做过饭。」
什么……
爸爸从来没做过饭?
那他为什么要撒谎?
他们三个人今天的晚饭该怎么办!
“淼淼,你怎么在这儿?”明灿一脸轻松地从厨房里走出来,边走边脱掉围裙,随手挂到椅子上,“厨房油烟重,别在这里待着。”
说罢,她将淼淼往客厅那儿推了推,回过身,顺手就把厨房的推拉门关上了,毫不留情,严丝合缝。
徒留一位英俊的少年呆立在厨房中,满脸迷惘,不知何去何从。
淼淼回到客厅,脑子里乱糟糟的,忽然间,他想起一段有关于爸爸妈妈做饭的,非常不愉快的回忆。
之所以刚才没想起来,是因为那段回忆实在太丢脸了,淼淼恨不得把它从记忆里完全删掉,再也不要回想起来。
那是一场家校联动的美食节活动,要求孩子的爸爸妈妈一起上场做菜,做出来的菜交给评委点评,决出高下,得分高的队伍会获得奖状和奖牌,小朋友还会得到小厨神称号。
淼淼的爸爸妈妈难得在这场活动里聚首,放下新仇旧怨,一起为了儿子的荣耀拼搏,努力做菜。
爸爸非常用心地把学校提供的胡萝卜和土豆雕成漂亮的造型,妈妈则一边研究食谱一边捣鼓调味酱汁,两个人通力合作,经过半个多小时,终于弄出了一份看起来还挺像样的“美味佳肴”。
淼淼真的很想忘记那天的可怕画面——
评委们兴致高涨地来到淼淼家长准备的美食面前,一人夹一大块,满怀期待地送进口中,还没嚼两下,所有人都吐了!
第29章 西语
回到客厅, 淼淼瘫坐在沙发上,像只暴晒在沙滩上的咸鱼,茫然, 绝望, 圆溜溜的葡萄眼中还隐隐含着一丝恐惧。
客厅另一边, 明灿脱了围裙一身轻松, 悠闲自在地捡起手机,倚靠着吧台,边喝水边刷朋友圈。
淼淼看到妈妈这副不知大祸临头的样子, 小小的身体感到深深的无力。
十几年后的爸爸妈妈就没有一丁点厨艺, 做出来的东西能把评委老师都吃吐。
十几年前的爸爸妈妈有可能比未来的他们做得更好吗?
连他这个五岁小孩都知道, 不可能!
另一边,厨房内。
由奶油色大理石制成的流理台,宽阔光滑,流动着金色和米色的纹理,横亘在厨房中央, 旁边站了个身量极高的少年,修长劲瘦的臂膀支撑在台面上, 臂肌微微紧绷,弓着肩,整个人透出一股莫名的颓废。
他年纪还轻,头发茂密, 在这一刻, 却感觉自己真的要秃了。
多数人逞强,都是实力不足, 半吊子水平装高手,而他, 何止是实力不足?他根本就没有实力,旱鸭子跳进海里,后果可想而知。
事已至此,池潇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去找明灿收回他刚才说的话,独自硬撑弄出一桌子黑暗料理也是绝对不行的,摆在眼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场外求救。
在脑中搜罗一圈,池潇很快锁定了一位会做饭,和他关系又不错的目标人物。
微信电话打过去,对方仿佛住在手机里,秒接。
“舟哥。”池潇深吸一口气,尽量用谦逊的语气说,“江湖救急,教我做几道菜。”
“……”话筒那头的人沉默了会儿,声音拉远,“现在诈骗ai的声音能模仿得这么像了?”
池潇无语:“真是我。”
“不信。天塌了我都不信你要做菜。”那人说,“开个视频看看?”
电话那头是池潇的舍友盛南舟,前阵子在宿舍里给女朋友织围巾的就是他。他女朋友是博士学姐,科研工作忙炸天,他不仅给女朋友织毛衣,还经常在她没空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提前做好饭菜送去实验室给她吃,一手上好的厨艺全是谈恋爱之后在宿舍里支个小灶小锅练出来的。
盛南舟做饭的时候,其余两个室友偶尔会去他那儿蹭两口,有时也借他的锅具自己煮点什么,唯独池潇,口腹之欲很低,对下厨更没有半分兴趣,一天三顿都在食堂速战速决,回到宿舍就埋头学习或者做手工,从来没有参与过舍友们的做饭活动。
池潇想了想,等会儿要教做饭,开视频聊会方便些,于是打开摄像头,以一个死亡角度展露出360度无死角的帅脸。
盛南舟:“我靠,ai太强了,视频都能伪造!”
池潇:“……”
宿舍里其他人闻声都凑了过来,屏幕上挤了三颗脑袋,叽叽喳喳:“这是真的吧,总不能微信都被盗了。”
“潇哥,说句话?”
“你在哪呢?突然想学做饭总该有个理由吧?”
池潇:“在朋友家。”
视频那头安静了一下,转瞬,三人默契地意识到什么,一哄而起:
“沃日啊,老实交代,什么朋友能让你到他家做饭?”
“这还用说,肯定是女朋友啊!”
池潇无奈:“不是,别乱说。”
朱奕达拱到镜头最前面,恨铁不成钢:“大哥,搞半天你还没追到,现在又要给人家做饭,备胎当上瘾了是吧?”
池潇额角跳了跳,懒得和他们废话,只对盛南舟说:“前阵子听你在宿舍说,寒假想和学姐去雪场度假?我家投资了个雪场,就在北城北郊,明天给你弄两张豪华度假游的票,几天几夜都行,食宿滑雪全包。”
话音方落,盛南舟立刻变脸,一手一个把旁边两个碍事的推开:“潇哥,你是我唯一的哥,你想做什么菜你说,我手把手教你,包你成为备胎中最结实最暖的那个胎!”
“不提备胎会死?”池潇头疼欲裂,拿着手机走向冰箱,“简单点的。先看看有什么食材吧……”
……
外边客厅,明灿靠在吧台边,离厨房不到十米。
手机玩腻了放松眼睛的时候,她隐约听到厨房里头传来不止一个男生的声音,被推拉门隔档着,含含糊糊,听不清在说什么。
明灿有些好奇,缓步走过去,慢慢拉开门。
池潇这会儿正准备做一道香蒸鸡翅中,刚调好腌翅中的酱料,举着手机给盛南舟看这个颜色对不对。
厨房里很吵,电饭煲喷着气,炖锅滚着水,抽油烟机运作着,舍友们聒噪地指指点点,池潇完全没听见厨房玻璃门打开,有人轻手轻脚走进来。
“你在干什么呢?”
身旁突然传来清甜的女声,池潇一怔,下意识转身望向她。
手机开着后置镜头,视频里,少女美艳绝伦的脸庞一晃而过。
视频另一边的男生们顿时沸腾了,齐声嚎了起来:“嫂子好!!!”
池潇眼疾手快,在他们出现鬼叫迹象的那一刻立即息屏,然而还是慢了一点,被明灿听见一两个字眼:“扫,扫什么?”
“扫地。”池潇一脸淡定,“快离校了,他们在做大扫除。”
明灿狐疑:“你一边做饭,一边连线看他们做大扫除?”
池潇:“嗯,远程参与一下。”
明灿:“……”
池潇:“我出去拿个东西。”
他抓着手机,快步走到玄关,打开玄关柜,从外套口袋里摸出蓝牙耳机,戴上一边,回到厨房对明灿说:“还有半个多小时才能做好。”
“哦,好。”
池潇虽然没有明说,但潜台词似乎是让她出去。明灿仅是好奇进来看看,并没有搭把手的意思——在她眼里池潇是会做饭的,而她自己显然是越帮越忙的存在,于是便从善如流地退下了。
就在刚刚,池潇戴上蓝牙耳机的那一刻,舍友们激烈的狗叫声便一句接一句传来,炸得他耳膜生疼——
“救命,这个妹子也太美了,瞅着像电影学院的,不仅脸漂亮,一晃眼过去还超有气质,妥妥校花级别,潇哥你给人当备胎不冤啊!”
“何止不冤,能去人家家里做饭,等会儿再和人家一起吃饭,简直爽飞了好吧!”
“我太好奇了,虽然是备胎,但人家都让你进家门了,你们总该有点进展吧?打啵了吗?手牵了吗?”
……
厨房里的闷热程度陡然提升,池潇额角沁出了汗,有种想把耳机手机通通扔进垃圾桶的冲动。
客厅沙发上,淼淼担惊受怕半天,终于还是决定抛弃对爸爸厨艺的哪怕一丝幻想,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
“妈妈……”他凑到明灿身边撒娇,“我想吃达达家的黑松露披萨,你给我买好不好?”
明灿:“再等等,就快吃晚饭啦。”
淼淼:“妈妈,其实我刚刚想起来一件事情,就是我以前吃过爸爸做的东西,我记得不太好吃呢。”
“是吗?”明灿诧异,“可他说他会做饭呀。”
他骗你呢!其实他啥也不会,故意在你面前装大款罢了!
淼淼不好戳穿爸爸的心事,只能说:“反正我不太喜欢吃。”
明灿考虑了一下,眼看现在时间也晚了,早过了淼淼平常吃晚饭的时间,而且还不知道池潇什么时候能做完,让孩子一直这么饿肚子确实不太好。
“行吧,我给你买个小的。”明灿妥协了。
淼淼:“买个大的,超大的吧!”
等会儿他们三个人说不定都要靠这个披萨活呢!
明灿摇头:“你自己吃就行,妈妈不饿。”
淼淼听见妈妈的心声,她说她也有点饿了,但是她得留着肚子吃爸爸做的菜。
淼淼很诧异,以前听妈妈心声,大部分时间都在数落爸爸、排斥爸爸,没想到今天,爸爸和妈妈站到一边去了,都想留着肚子吃对方做的东西。
这其实很好理解,为人父母,即便关系再差,互相之间也是能感同身受的。明灿和池潇现在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都在为了一个从天上掉下来的宝贝学做父母,虽然她现在为了自己能轻松些,想尽办法让池潇多干点活儿,但是池潇为了孩子付出的时间精力、做出的成果,也是不可以被随便浪费的。
达达披萨的门店离家很近,明灿在手机上下完单,不到二十分钟就送到了。
淼淼吃了一块披萨,肚子垫到半饱,明灿就把披萨收起来,藏到柜子里,还嘱咐他等会儿吃饭的时候别露馅了。
又过了十分钟,池大厨终于拉开厨房玻璃门,上菜了。
拢共三菜一汤,都是非常简单、非常家常的新手菜,西红柿炒蛋、蚝油生菜、香蒸鸡翅中,还有一道玉米排骨汤。
明灿扫了眼,莫名觉得今晚仿佛在吃素。
家里伙食费给得多,张姨每天都会买新鲜海鲜放冰箱冷藏,今天之前,他们每天的饭桌上,至少都会有一道单价四位数以上的鱼、虾或蟹,各种山珍野味也是应有尽有,因此,今晚桌上的这四道菜,莫名让人有些……食欲不振。
明灿收敛了情绪,率先举筷,夹了块西红柿吃。
“……”
好怪。
“怎么样?”
池潇坐在她对面。在厨房闷了这么久,他冷白的肌肤沁上一层暖色,整个人像刚跑完三千米,累得不轻,但强撑着,等候终点处的裁判发落。
“……有点淡。”明灿评价道。
这玩意,若非让明灿评价,那只有五个字:吃了死不了。
“是吗?”池潇站起来,“我去加点调料。”
做的时候他就怕口味弄得太重,心想反正淡了还能再加料,干脆就往清淡了弄。
他走进厨房,拿了盐、味精和糖出来,挨个加了点,再用公勺一扮:“这样行了吧?”
明灿总觉得做完了再加料的行为有点怪怪的,但她没做过饭,并不知道这是不是正常操作,既然池潇这么做,那应该是OK的吧。
淼淼围观了一会儿,默默地抱着饭碗,挪得离那碗可怜的西红柿炒鸡蛋远了一点。
加完调料,明灿一尝,味道更怪了。
感觉食物和调味是完全分离的,还有其他几道菜,都有这个问题,各种不同的滋味在嘴巴里打架,一点也不和谐,但是要说食不下咽吧,那也不至于,只要别嚼太多下细细品味那种怪异,勉强还是能硬吞下去的。
小朋友的味蕾娇贵,淼淼即便再喜欢爸爸也做不到像妈妈一样硬着头皮吃这些怪怪的东西。他只在桌边坐了五分钟,喝了几口汤扒了几口饭,就说自己饱了,逃也似得跑回了客厅。
“这就吃完啦?那行吧。”明灿跟过去,给他找了部西语动画片看,边看边学语言。
回到餐厅,两人相对而坐,气氛寂静。
池潇什么也没说,他自己有嘴巴,知道做出来的东西什么滋味。
挺神奇的,他好像能做出浅尝一下还行,但是越吃越难吃的料理。
虽然兄弟们很用心地教了,但是厨房里动手的到底只有他一个人,一个彻彻底底的新手,在端着菜走出厨房门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心里准备,淼淼吃一口就被难吃得大哭,明灿黑着脸质问他是不是根本不会做饭……
眼下,她还愿意坐在他对面继续吃,已经是莫大的恩赐。
客厅电视机里传来动画片的声音,挺大声的,餐厅这儿听得一清二楚。
说实话,池潇现在的心情不算太差,听到动画片里的角色吵架的声音,内容挺搞笑的,他轻轻笑了声。
“你听得懂?”明灿忽然问,“听得懂西语吗?那是淼淼的二外。”
池潇:“嗯。我的二外也是西语。”
“我也是。”明灿诧异,“难怪淼淼会学西语。”
因为爸爸妈妈的二外都是西语,所以他也学这个,他在穿过来之前就已经开始学了。
似是觉得自己说的这句话让气氛变得有些微妙,明灿忽然清了清嗓,头抬高,用流利的西语对池潇说了句:
“你做的东西好难吃啊。”
池潇抬眸,望见她微仰着的美丽面庞,有点傲慢,有点骄纵,睫毛卷翘的弧度都带着风发意气,像个盛气凌人的大小姐,不留情面地批评他献上的晚餐。
“对不起。”池潇也用西语答复她,“我以后会努力学的。”
他的声音很低,褪去了一贯的冷淡,变得谦和,恭顺,像被砂纸轻轻摩挲过,带着几分清冽的磁性,说外语的时候,竟然显得分外性感。
流淌进明灿耳朵里,她心口莫名有点痒,睫羽轻颤。
两个中国人用西语交流,好像在交换只有对方听得懂的密码,明明正儿八经面对面坐,却平添一种窃窃私语的感觉。
他说他会努力学的。
明灿有些惊讶,觉得这位外表看上去无比冷峻不近人情的帅哥,乖得让人出乎意料。
不过,她喜欢被人捧着,于是骄矜地点点头,用西语回复他:“加油。”
吃到半饱就结束这一餐,明灿放下筷子,主动承担收拾残局的责任。
然而,才收到一半,一通来自家里的电话便打断了她的动作,明灿拿着手机,走进书房接听。
来电人是她的父亲明铮,下周有一场规格很高的商业酒会,他希望明灿能和他一起出席。
明铮在电话里直言,明家和池家的合作已经抬上日程,这场酒会池家也会参加,池家老二一家确定出席。
话里的潜台词很明显,合作抬上日程,联姻也要进一步确定了,明灿和池曜需要在下周的酒会上见面,联络感情。
听到这里,明灿忍不住捂住额头,头疼得要命。
她现在这个情况,怎么可能还去和池曜发展什么感情?
池曜他哥现在就在她家里帮她带孩子呢!
“不行,爸。”明灿拒绝,“那天我刚好有事,乐团要举办寒假音乐会,我在音乐会上任首席提琴,不能缺席。”
明铮:“刚好是同一天吗?”
明灿:“对。”
其实不是。
明铮:“那你试试把音乐会推掉?这场酒会挺重要的,音乐会下次还可以参加,况且,我记得你最近不是不怎么拉琴了吗?”
明铮心里有些奇怪。他印象中的女儿,即使和家里关系不怎么好,凡事只要涉及到家族利益,她一定会认真做考量,很少像今天这样一上来就拒绝。
明灿:“……”
说到最后,谁也没有说服谁,通话不欢而散。
离开书房,明灿正好碰上池潇,他被淼淼拉着,要去参观淼淼的卧室。
两人目光在半空中遇上,明灿眼底的烦躁极为清晰,池潇不由得放慢脚步,想和她说点什么的时候,就见明灿弯下腰,捏了捏淼淼脸蛋:“宝宝先自己玩会儿行不行?”
直起腰,明灿的视线直白地落进池潇眼底:“学长,我有点话和你说。”
他们两个从今天开始既然要一起养娃,那么某件剪不断理还乱的事儿,必然也需要摊牌说清楚。
淼淼乖乖跑进卧室自己玩,明灿则领着池潇来到阳台落地窗前,将紧闭的窗户轻轻拉开一条缝,让室外寒凉的冷风挤进来,吹一吹她现在纷乱的思绪。
池潇立在一旁,高大挺拔的身影投映在窗玻璃上,比身前的少女高了足足二十公分,甚至更多。
“学长。”明灿颇为纠结地启口,“有件事,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
“什么事?”
明灿吸了一口气,嫣红的唇紧紧抿了下,和盘托出:“我父亲和你们池家最近在谈合作,为了巩固家族关系,可能还要联姻,恰好我父亲和池延越池总的妻子李总是旧识,他们私下谈过,彼此都有意,联姻对象就是……”
“你和池曜。”池潇垂着眼,眸底深暗,低声说,“我知道。”
“你知道啊。”明灿感觉轻松了些,“今天之前,我在星河湾十周年庆典上已经见过池总和李总,现在他们可能想继续推进这场……合作。”
池潇:“你刚才接电话,说的就是这件事?”
“对。我觉得这件事情得和你同步一下,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让你知道,我和你弟弟有个……潜在的婚约。”明灿平静地对他说,“下周有场酒会,我父亲希望我参加,和池曜继续相亲。鉴于我身边多了个淼淼,我实在没有力气应付……”
“不要去。”
客厅里并不安静,电视还开着,播放着叽里呱啦的西语动画片,池潇的声音短促又冷淡,刚挤出喉咙,一下子就被覆盖过去,随风而逝。
明灿愣了下,像是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池潇垂眸凝视着她,声调偏冷,字字清晰,“下周的酒会,你不要去。”
话落,一线寒风从狭窄缝隙中涌入,尖啸着从他们中间穿过。
第30章 拥抱
明灿拉开落地窗吹风, 本意是想让凌乱的思绪安定下来,谁知,无论是突然闯入的寒意, 还是身前之人对她说的话, 都让她的神思变得更加混沌, 整个人呆立在原地, 糊涂了片刻。
“为什么?”
明灿下意识反问,脑子里回味着池潇刚才说的话,实在不像他平常淡漠疏离的口吻, 相反, 他的语气短促、有力, 仿佛不容置喙。
还有,他刚才是不是冲她皱眉了?
明灿:“你在命令我?”
不知她如何得出这样的结论,池潇感到迷惑,想想又似乎能理解,他方才脱口而出的两句话, 的确不在理智管辖之内,也许语气没控制好, 显得比较冲。
“没有。”池潇抬手将落地窗完全合上,让那丝缝隙消失,寒风闯入带来的尖锐噪音也消失,耳边重归寂静。
他稍微调整了下呼吸, 目光顺着根根分明的睫羽落在明灿脸上, 心平气和地说:“我只是想到,现在我们身边多了个淼淼, 需要花许多精力照顾他。而且他的出现,多少预示了你未来的……婚姻生活, 所以,我认为你没有必要浪费时间精力在不太可能有结果的事情上。”
得知家族有意让明灿和池曜联姻之后,池潇想了非常多。
淼淼的存在,让他相信他和明灿在未来大概率会成为夫妻,和明灿联姻的是他而不是池曜。
那么,这场联姻是怎么落到他头上的?是家族经过考量,把联姻人选从池曜换成了他,还是他不满长辈的决定,自己去争来的?
根据现在的情况看,叔叔中意明家,而父亲一心想和老友楚家结亲,两位掌权人的联姻计划像两条平行线,完全没有打乱的迹象,所以池潇认为,和明灿的婚姻是他自己争来的可能性,远远大于家族安排。
自从高二那年,池潇向明灿告白,被她狠狠拒绝之后,直到最近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再也没有主动靠近过她,也不再幻想能得到她的垂青。
在别人明确拒绝你之后远远走开别惹人烦,是一位追求者基本的素养,池潇也是这么想的,一辈子很长,也许哪天就放下了,天各一方,各自安好。
但是,如果未来的路径中出现了出乎意料的进展——他在某一天忽然得知明、池两家要联姻,对象分别是明灿和池曜,而且明灿也并不喜欢她的联姻对象池曜——不用怀疑,无论处在哪个时空中的池潇,心里一定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反正她都不喜欢,那么,这个联姻对象可以是池曜,为什么不可以是他?
这个想法一旦出现,就会像最致命的毒药,不可控制地游走他全身,占据全部思绪。
池潇认为自己大概摸清了未来的走向——
是他不顾兄弟情谊,同室操戈,夺走了本该属于池曜的姻缘,和明灿结为夫妻,诞下一子。
即便他再不愿意承认,即便他一直以来都把兄弟之情看得很重,但是心底最深处的欲望释放的魔音更加震耳欲聋,他想要和明灿在一起,这个愿望在他心里的地位,超越了一切。
至于现在。
淼淼提前来到了他和明灿身边,就好像给他喂下了一颗来自未来的定心丸。池潇更加确定,自己必须走这一条路。
这些话他没法和明灿直说。他们现在才二十岁上下,未来还要深造,婚姻是很久以后的事情。而且他的打算,明灿根本不在乎,淼淼都穿过来了,她还只想和他当同事,其余方面划清界限,甚至说未来都是未知数,他和她不一定会在一起。
这样排斥亲密关系,排斥异性的女人,你说你想和她结婚,除了惹她厌烦,不会有任何作用。
他的念头会深埋心底,独自实践,只希望她下周别去参加那劳什子酒会,相那劳什子亲了。
“这些我都知道,用得着你说?”明灿凉凉地答复他。
人类的叛逆心有时候来得毫无道理,越高傲越容易滋生叛逆,自己完全能想到的事情,经旁人之口提醒出来,就容易产生一种“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瞧不起谁呢”这般的恼怒心理。
明灿的高傲人尽皆知,刚才若不是池潇突然冒出一句“不要去”,她就要告诉他她会拒绝赴宴了。他急着阻止她,难道以为她会是那种放着孩子不管,在外面和别的男人乱发展关系的女人吗?
真是越想越气。
两人的思维根本不在一条线上,池潇尽量顺着她:“我只是建议。”
明灿:“行吧,那我也建议你一句,管别人之前先管好自己,我有联姻对象,你就没有吗?”
“……”池潇被她噎了下,眉头轻轻皱起,沉声,“我绝不会接受家里安排的婚姻。”
明灿闻言怔住,未料到他会如此斩钉截铁说出这样的话。
明灿也不喜欢联姻,谁愿意将自己的一生绑架给家族利益?但她也没有心上人,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有。既然一辈子都不会拥有爱情,那么如果家族非要她去联姻,她会试着考虑看看,所以她前阵子不情不愿地去参加了星河湾十周年庆典,和池曜相亲。
由着池潇这句话,明灿不自觉联想到了他们的未来。
他们不也是因为联姻才在一起的吗?
说什么绝不接受家里安排的婚姻,其实只不过是在心里对联姻对象挑挑拣拣罢了。不中意楚知雨,所以绝不接受,中意她明灿,所以就接受了,这个道理谁想不明白?
明灿心里琢磨出了所以然,那张淬了毒似的刀子嘴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反驳池潇说的话。
她微仰着头望着身前的少年,虽然个头比他矮得多,气势上却丝毫不输,像只高傲骄矜的天鹅,唇角莫名其妙地带了点弧度,方才的怒气也烟消云散,破天荒地主动退了一步,淡淡对他说:“我本来也没打算去那个酒会,会想法子拒绝的。”
池潇总算松了口气:“嗯。”
刚才正准备去参观淼淼的卧室,路上被明灿叫了出来。眼下谈话落幕,池潇转身原路返回,往起居区方向走去。
明灿踩着毛茸茸的桃子棉拖,跟在他身后。
起居区位于平层最深处,书房打头,后面是一个小套间,一个大套间,还有两间客卧。
连接起居区的走道,灯光比客厅灯光更暖更温和,池潇走到两区分界处,不知想到什么,脚步倏地一顿。
明灿穿棉拖习惯小步快走,一时没留神,刹车失灵,整个人撞到池潇宽阔的背上。
她“哎哟”了声,一只脚下意识往后撤步,身子向后仰的瞬间,腰后环来一只修长劲瘦的手臂,宽大手掌扣着她柔软腰窝,将她整个人往前一带,扑入一个结实温热的怀抱。
明灿只觉眼前一暗,池潇黑色毛衣包裹的胸膛与肩膀几乎触到她的脸,她手放在前面抵了抵,摸到烫而坚硬的肌肉。
一抬眼便看到少年线条流畅的脖颈,眼皮眨动时,睫毛几乎能轻轻撩过他锋利凸起的喉结。
在明灿眼皮子底下,那块形状漂亮的喉结,滞涩地往下一咽。
明灿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推开他:“我、我站得稳。”
池潇:“抱歉。”
明灿:“干什么突然停下?”
池潇侧过身,刚刚握在她腰窝的手抽离,很自然地抬起,轻揉了下发热的耳垂:“想让你走前面带路。”
这里毕竟是她的家,起居区又是最私密的地方,他一个男生走在前面贸贸然闯进去,很不礼貌。
明灿猜到他的顾虑,心下不禁腹诽:
既然那么懂礼数有分寸,刚才怎么直接伸手把她抱住了?
明灿掌心仿佛还残留着池潇温热的体温,她微张檀口咬了下唇,胸口起伏加剧,大步走到前面去,一脸暴躁地带路。
她素来厌恶异性突然的靠近与触碰,今天却像头脑迟钝了似的,直到现在也没想起来生气,只是有点不耐烦,急于将刚才发生的一切从脑海中挥开。
领着池潇来到淼淼卧室,那是一间小套房,宽敞明亮,附带儿童书房和儿童洗手间,进门左侧摆了一张浅蓝色布艺沙发,淼淼正抱着一只毛绒小狗玩偶……趴在沙发上面睡着了。
明灿:“……”
池潇:“……”
现在还不到晚8点,这孩子觉也太多了吧?
深冬季节,小朋友一天不洗澡也不会太脏,明灿和池潇帮他脱了衣服,拿毛巾擦干净脸和身子,换好睡衣再抱放到床上,盖上被子正式入梦乡。
池潇离开之前,明灿和他交代了接下来几天的安排。
“寒假的活动比较零散,我先和你说接下来三天的事。”明灿说,“明天张姨还在,不需要你帮忙,后天早上我在,下午我要参加管弦乐团的排练,这段时间需要你来我这儿照看淼淼,直到我回家。大后天我准备带淼淼参加击剑班的试课,这个也不用你费心,击剑班就在淼淼小学里头开,我和他步行就能到。”
池潇:“所以接下来三天,我只需要后天下午过来照顾淼淼?”
明灿:“嗯。”
鉴于池潇做饭太难吃了,明灿得重新考虑一下,要不要让淼淼经受他的摧残。
“之后还要给淼淼报其他兴趣班,我还没有完全研究好,到时候再和你说。”明灿道,“不知道学长这个寒假都有什么安排,什么时间有空什么时间没空?”
池潇不假思索:“我都有空。”
明灿愣住:“你大三了,假期没有实习或者科研任务吗?”
池潇把自己的情况完完整整说给她:“科研方面,我一直有跟研究生学长做项目,不分学期假期,实习方面也是,高中毕业就在星驰的科学院入职,学习参与研发工作,另外,今年寒假我没有参加留学项目,但是暑假,我可能会出国研学一两个月。”
更远的计划,也就是大学毕业后,他暂时没和明灿说。
两条路,留学或保研,池潇原本更倾向留学,但是现在他改变想法了。有淼淼在,他会选择保研。其实这两条路并没有明显的高下之分,之前之所以更想留学,是因为留学之后,偶尔能见到母亲,但是现在,比起那个远在国外、从小到大其实并不怎么爱他的妈妈,国内的淼淼还有……淼淼妈妈,在池潇心里,似乎更重要一些。
交代完事情,两人就此告别。
走到室外,凛冽的寒风从四面八方将人包围。池潇思考接下来三天,明灿没空的时候才需要他接班,那是不是以后两人都会这样错开来带娃?不需要经常交流?
即将走到停车位,忽然有人给他打了通电话。看到来电显示,池潇立刻接起。
“喂,池潇?你那里风声好大,听得见吗?”
池潇大步走到车门边,即将开门的时候却停下了动作,反而一转身背靠到车上,长腿斜支着地,任由冷风肆虐,吹得整个人无比清醒、紧张:“杨哥,你说,我听得见。”
来电人是池潇自小认识的一位邻居哥哥,A大毕业生,如今在一家私人基因研究所工作,所里平时也会接亲子鉴定的活儿。
今天中午,池潇来到研究所,带了两份DNA样本给他做鉴定,要求“千万保密”、“尽快出结果”。
杨哥知道池潇的家庭背景,池父是北城位列前三的富豪,他心里立刻脑补了一出豪门嫡子庶子争夺家产的狗血剧情。验出来这两份样本皆是男性,他更加确认了心中所想,其中一份样本大概率来自池潇父亲,另一份来自某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认亲小孩……
杨哥意识到事态严重性,快马加鞭做检测,一得出结果立刻给池潇打了电话。
“正常亲子鉴定都需要三名以上测验员做三次以上测验才能出具报告,耗时三天打底。我知道你着急,我现在就把我验出来的结果告诉你。”
池潇深吸一口刺骨的冷风:“嗯。”
“唉。”杨哥抱歉地叹了口气,“很想告诉你,他们不是父子关系……”
……
这一瞬间,池潇五感都消失了,仿若陷入绝对真空,而他从里到外就是个大笑话。
杨哥停顿片刻,接着道:“可惜,样本显示,就是亲生父子,非父子的概率极低。”
“……”池潇霎时间又被一股怪力拖出了真空,呼啸风声如雷鸣砸在耳廓,他磨了磨后槽牙,极罕见地骂了句脏话,“你他妈,一句话不能连着说?”
杨哥和池潇认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见他话里带脏。
这个亲子鉴定结果,果然给他气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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