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
北庭雪好不容易下定决心, 怎么可能还会放任自己靠近龙湘。
他内心和大脑因龙湘这句话癫狂发疯,但他的人便好像冻结的神像,一动不动,充满抗拒。
他望着龙湘的眼睛, 因着对彼此的了解, 他自然可以从她的几分自责里看得出来, 她什么都明白的。
什么都明白, 却还要这样。
北庭雪咬牙将她推开,偏头道:“不行。”
他拒绝了。
预料之中。
龙湘看着空荡荡的手, 注视他将衣裳迅速穿好,觉得自己在明知故问:“你不爱我吗?”
北庭雪像被这句话刺激到了, 倏地转过身来,双拳紧握盯着她, 音量抬高, 毫不犹豫道:“我当然爱你。”
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不算很短的时间。
但如此直白地道明爱意还是首次。
之前也不过是“我是喜欢你的”, 但喜欢和爱有一定距离。
他对感情那样谨慎, 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闪失,现在斩钉截铁地将对她的爱说出口。
北庭雪握着拳的手有些颤抖, 凝着龙湘一字一顿道:“因为我爱你, 所以我不能再碰你。”
他看见了她的未来,那个未来里没有他。
他知道她一心一意想要什么。
他爱她。
所以他竭力抗拒,不肯放任自己。
她可以做的事, 他都不能做。
她越是留恋,越是为难犹豫,他越是要帮她下定决心。
从关于她的预言当中可以得见, 他在这点上应该会很成功。
悲哀得成功。
北庭雪匆匆将她眉心红点和腕间的留痕去掉,忍耐着胸腔的气血翻涌, 克制道:“你累了,早些歇息。时辰不早,我去准备清骨池。”
他没走几步,就因龙湘的话停在原地。
“你的预言都百分百准确吗?”
她的语气尖锐直接,视线定在他身上不肯挪开。
北庭雪猛地望过去,四目相对,他从其中看到决心和希冀。
可结果不如人意。
“我此生预言,从未失手。”
北庭雪手抚上自己的眼睛,“这双眼睛所看到的一切,全都成真了。”
少时看到被亲母剥去灵根,被亲父割肉,最后被遗弃,都实现了。
后来在预言中看到龙湘与越拂玲对峙,那一幕也一样实现了。
包括几次预言通天梯碎片的下落,也全都没错。
如今他看见龙湘一个人回到了她的来处,自然也不会有错。
龙湘听完,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道:“你就不能别那么能干吗?没事预言那么准做什么,好端端的又为什么非要去看我的未来,要是没看见……”
要是没看见,总还有点渺茫的希望,觉得是可以一起走的。
可他们本来就已经都有心理准备,是没办法在一起的。
现在不过是确定了这件事罢了。
有那么失望吗?
都早就预料到的结果,有那么失望吗?
有。
很有。
龙湘是个天生的乐天派,什么糟糕的境遇都能说服自己开怀,可现在好像有点不行。
北庭雪还想走,龙湘偏不让他走。
“你就当我是个混蛋无赖好了。”
她抓住他的胳膊,仗着他不会伤她,对他为所欲为。
刚理好的衣裳又被弄乱了,北庭雪几次反抗都被龙湘推开,推着推着就被推倒在床榻上。
龙湘二话不说爬到他身上,压在他腰间低头瞪着他。
“恨我吗?是不是会恨我,觉得我不识好歹,觉得我自私,一点都不为你的感受考虑。”
北庭雪心脏闷痛,手紧紧抓着被褥,挣扎着想要起来,被龙湘再次按下去。
“恨我也好,爱恨交织,那滋味更快活。”
北庭雪瞪大眼睛看着她,龙湘倒是不折腾了他,反倒开始折腾自己。
她解了衣带,身姿如荔枝被缓缓剥开了壳,露出白皙清透,汁水饱满的果实来。
她得承认,自己是有点上头,有点不顾一切,发起了神经。
现在停下好像还可以回头,可她脖子怎么都转不了,更别提回头了。
她望着北庭雪,手指一点抚过自己雪白细腻的肩头,接着是脖颈和锁骨,最后缓缓往下,在北庭雪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将手托在了胸口之前。
她用灵力将其划破了一个口子,血沁出来,不多,也不是很疼,可她好像难忍一般颤抖了一下,北庭雪也跟着她身子一颤。
下一瞬,龙湘俯下身来,哑声道:“给你血,疗伤,恢复体力。”
北庭雪张口想要拒绝,却因为唇舌被填满而无法发出声音。
他难以置信地愣在那里,浑身上下麻痹至极。
龙湘痉挛了一下,脑子里模模糊糊地想,咱们中国人,身子骨就是硬啊。
真硌人。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北庭雪居然还能忍着不动,龙湘真是深刻体会到了他要放手的决心。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被抓紧的时候,恨不得赶紧甩开,生怕被牵绊。
被放开的时候,又觉得不甘心,割舍不下,流连忘返。
他该不会吃准了她会这样,故意假装的吧?
龙湘开始怀疑了,然后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头脑风暴进行了一半,她突然嘶了一声,因为方才什么反应都没有的人,突然有了的动作。
不但是突然有的,还一下子便极度动荡,强烈的反差导致龙湘再无心思考其他。
什么他是不是以退为进,她全都忘了,只记得自己难耐浮沉,身体每一处似乎都不再是自己的,皆被他掌控其中。
她的每一寸肌肤都从他唇下走过,那漫长的一路,就好似走过了他们的一生。
这时光缓慢
殪崋
、尽兴,昏天黑地。
过了多久,无人告知,幽魂守着门口,也没人可以靠近打扰。
明川和霜染领着弟子在三日后准时到达王宫外,以为可以在这里看见清骨池,可什么都没有。
池水没有,北庭雪也没有踪迹,整个北庭陷入死寂,除了铺天盖地的灵力和电闪雷鸣的压抑气候之外,什么都没有。
那雷鸣很独特,你能感觉到电流,但它什么声音都没有,与闪电一重又一重袭来,只叫人浑身酥麻,春心萌动。
好奇怪。
一众清心寡欲的修士突然各个面红耳赤,有心上人的开始痴痴望着心上人,没有心上人开始怀疑自己道心不坚,羞耻地抵御着本能。
就连修无情道的霜染剑尊都面色绯红,神色呆滞,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不知过了多久,天黑过又亮,王宫前终于出现了一点动静。
众人从这动静中回过神来,发觉彼此仍有些双目潮湿,心思凌乱。
好在没真的做出什么胡乱之事,真是好险好险。
这到底是为什么?
一群人不明就里,直到他们看见走下高台的北庭雪。
这世间唯一的仙人高冠广袖,腰间未系束带,说不出的落拓潇洒。
他神色游移,带着几分茫然和迷离,无需他们多说什么,广袖一挥,眼前便出现了雾霭升腾的清骨池。
他微微颔首,示意他们可以进去了,众人早就经脉滞涩许久,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体面,当即争先恐后地跳进了池水。
北庭雪缓缓勾唇,想来这个时候在其中下点毒药来,他们就全军覆没了。
水雾遮住了大部分画面,但还是可以看清楚人群拥挤,迫不及待。
这让北庭雪很难不想到当年,北庭的人也是一个个这样急不可耐。
急不可耐……
不知为何又想到自己。
他不久之前,何曾不是急不可耐。
人活几百年,他决定的事情向来没有转圜的余地,岂可朝令夕改。
可他好像就是这么做了。
狠狠地占有对方,也狠狠地被对方占有,那滋味难以言语。
他至今仍在情潮余韵之中起伏不定,心绪难宁。
丢下眼前的人,北庭雪回到龙湘的住处,在窗外看到她已经起来了。
她只穿着里衣坐在书桌前,提笔写着什么,让他想起那封仍然妥帖收在他身上的诀别书。
诀别书上还染着她的血。
北庭雪有心理阴影,根本看不得她再写什么,当即闪身到了她身后。
然后便看见她写的东西……当真是乱七八糟,没个正形。
她自己大概也有些不好意思,迅速团成纸团丢了,回眸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好像回来得确实有些快。
简直比那些迫切去泡池水的修士还要急不可耐。
这哪里和要放她走,帮她斩断一切有半点关系?
北庭雪克制了一下,好像没克制住。
他说:“我教你写字。”
龙湘就是起来了,觉得心太乱,想做点纯洁的事情静静心。
写毛笔字实在太纯洁了,肯定能静心。
字没写几个北庭雪就回来了,还气息浓郁地站在她背后,说要教她写字。
好吧,她的字确实难看了一点,毕竟从前对这东西没一点尝试,当初能写下那封“遗书”,都完全是凑合将就的。
学学似乎也不错。
龙湘于是起身道:“那你坐。”
老师当然得上座,可让出座位之后发现,北庭雪坐下了,那她坐哪儿?
这里就一张椅子。
学字的话也不好离得太远。
龙湘游移不定地望向身边人的脸,北庭雪坐下就开始重新整理笔墨,姿态真是好优雅,好圣洁。
她那始终没能静下来的心,终究是又一次乱成了春水。
“挤一挤。”
她撩开里衣的裙摆,用手推了推北庭雪的腿。
他没系腰封,法衣又轻又柔,一碰就能感觉到衣袍下结实有力的肌肉。
龙湘绷了绷脚尖,在他下意识让开的位置中坐下了。
他两腿分开,椅子有了空位,她人相对他来说比较娇小,椅子还算挺大,倒是坐得住。
龙湘稳定下来,回头道:“教我吧。”
北庭雪梗在那里不动了。
他这辈子光风霁月,风轻云淡,大约从未经受过这样的花活。
龙湘一开始真的没什么别的心思。
看他僵在那里的模样,她感受了一下自己的体力和状态,其实也觉得不能再来了。
再好受,也实在是受不住了。
会坏掉的吧。
所以还是起来吧。
龙湘起身要走,腰忽然被人锁住。
北庭雪一字一顿道:“先学握笔。”
握笔。
笔在他手中,她握什么。
龙湘起身想去够一支笔,就差一点点便能够到,起身的幅度稍拉高了一些,拿到笔再坐下的时候,就出问题了。
坐到不该坐的地方了。
龙湘去看北庭雪,他紧锁眉头,如临大敌,唇瓣抿得没有一丝缝儿。
“这样握笔。”
他哑着嗓子说话,手上认真地帮她将笔握好,身子轻轻挪动了一下,龙湘一个激灵,笔差点没握住。
她顿了顿道:“这样我怕是写不了字。”
北庭雪道:“你不识字?”
龙湘无语了:“我怎么会不认识字,我是大学生!”
北庭雪虽不理解大学生这个说法,但能明白它的意思。
“你的字总是缺笔画。”
他嘴上要多正经有多正经,精致的眉眼温润神圣,看得龙湘心猿意马,气喘吁吁。
他抓着她的手握笔,仔仔细细地教她写好第一个字,温柔道:“这个字认识吗?”
龙湘头昏眼花地看了看,喃喃道:“雪。”
“是我的名字。”
北庭雪温柔的音色又变了,他好像突然很伤心,余音里有些哽咽之色。
“龙湘,记住我的名字吧。”
“不要姓氏,只是名字,他日……若你能见到下雪,便是我们重逢了。”
龙湘愣了愣,眼睛酸涩泛红,手扔了笔,回身搂住了他的脖颈。
试试看吧。
她想。
虽然既定的未来里,好像没办法与他一起,可万一呢。
事情还没到那一步,万一呢?
龙湘对着北庭雪的耳朵低声道:“你知晓我的所有,该不是毫无缘由。是谁告诉你,或者说,是什么东西跟你说的?”
意乱情迷的时刻,北庭雪还聆听着她的话语。
他掌心化出一个奄奄一息的光团,龙湘再次感受到了那熟悉的气息。
……果然。
她想起来血月时她感受到的熟悉气息是什么了。
4880!
它还在呢!
4880从迷蒙中醒来,就看见龙湘面色绯红,神色餍足地靠在北庭雪怀里。
它呆滞许久,勉强打招呼:“嗨,又幸福了姐。”
072
4880以为自己这辈子没机会再见龙湘了。
毕竟男主都那样式了, 怎么可能暴露自己在他手里的事,也不怕龙湘见了炸毛,计划着逃离。
哪成想力量还没恢复多少,就被迫醒来, 然后看见人家小两口高高兴兴依偎在一起打量它。
4880:真厉害。
简直是把男主给彻底玩转了。
早知今日, 当初就不该选龙湘来做任务, 换个废物一点的, 这么简单的任务绝对很容易完成。
事实证明,不是什么工作岗位都需要能者上位的。
4880振作起来, CPU转得飞快,想着如此紧要的关头, 做点什么说点什么才能挽回大局。
是的,它还没放弃任务, 毕竟它的程序就被设定成这样
弋。
可惜龙湘完全没有给它发挥的余地, 直接对北庭雪道:“好了, 我知道是什么了, 让它继续睡吧,不必毁了, 以后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它的废话就不用听了, 但它的存在说不定能带来什么转机。
龙湘现在是既高兴,又忧心忡忡。
从北庭雪进阶开始,天道就跟死了的前任一样安静。
她早觉得这不寻常, 现在看到4880还存在着,正说明平静之下潜藏着巨大危机。
与其将它放在暗处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 看看这所谓的“世界意志”还有什么高招。
注视北庭雪将光团收起来,龙湘瞧着书案上满纸的鬼画符, 轻轻叹了口气。
“我这毛笔字,终究是没练成。”
她站起身来,牵住北庭雪的手道:“想来清骨池也泡得差不多了,他们该出发了,我们也该走了。”
时间紧迫,他们已经耽搁太久。
若花蓝夜真的先一步疗伤完毕,准备起阵摧毁通天梯碎片,那就真的什么都来不及了。
北庭雪对她的安排没什么异议,只是被她拉起来之后,还是非常自律地抽回了手。
他甚至往后退了一步,偏开头道:“如今通天梯碎片只有两枚还无下落,若你要冒险前往魔界,是因那里除了花蓝夜手中的三枚之外,还有其余存在,那便不必与我一同前去了。”
龙湘顿了顿,静静看着他。
北庭雪望向她道:“我独行便可。你就在北庭,这里最安全。”
龙湘沉默不语,只是看着他,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北庭雪和她一样,也不打算动摇。
虽然他一开始同意了,可临到头,还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去最好。
他没有跟龙湘说的是,不管是他们亲密的时刻,还是彼此忙碌无暇分心的时刻,他总会突然想起她在他面前化为光点,消失得干干净净的画面。
他终究还是无法让她陷入任何危机当中,她选择跟在他身边,是她的选择,是她的好,而不任她冒险,是他对此的回馈。
“你便在此处好好修炼,我会很快回来。”
北庭雪缓缓道:“我此刻身体虽撑不起再一次预言碎片的准确位置,但我身上已经有还未炼化的碎片,此物相吸,能助我寻到踪迹。”
稍顿,他望进龙湘的眼睛,低声道:“若我说,我根本不在意找不找得到碎片,也没有那么想要修复通天梯,你信吗?”
一直以来,修复通天梯都是整个修界修士的梦想。
有了通天梯才有灵力,才可以继续修炼,不至于早早止步于金丹和元婴,岁数到了就去死。
有了通天梯才有真正飞升成仙的希望。
北庭雪却说他没那么想修复通天梯。
“它好与不好,对我没有任何用处。我对救世也无甚宏愿,现在依然愿意去做这件事,只因此事若不有一个了结,战乱一日不会停止,你也一日无法真正安心。”
既不能安心修炼,也不能安心离开。
她对他未来的希冀是真正得道成仙,逍遥天地。
至少在她还能看见的时候,他要向着这个目标走。
龙湘耐心地听他说完,然后道:“还有别的话要说吗?”
北庭雪沉默地摇了摇头。
龙湘麻利地说:“那赶紧的吧,有这功夫,我们都快到魔界了。”
北庭雪:“……好。”
说了那么多,最后他们还是一起踏上了前往魔界的路。
此行十分隐蔽,既不能暴露在修界众人面前,也不能让人发现两人不在王城。
北庭雪带着龙湘御剑飞行,在空中施法留下两个小纸人。
小纸人到了王城内部就化作了他们俩的模样,龙湘远远看着,不管是她的粉棕发还是美甲上的小细节,他全都捏一模一样,没有丝毫破绽。
就连傀儡模仿他俩在一起的样子,都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龙湘摸了摸自己的美甲,本甲长出来了一点,看起来有些不那么自然了。
她转头扫了一眼身后刻意和她保持距离的男人,故意靠到他怀里。
北庭雪修至人剑合一,要御剑也无需捏诀,双手腾出来,本就因龙湘在前方而无处安放,她这么一靠,他赶紧把双手抬起来,避嫌一般地扬高。
龙湘使劲在他怀里蹭,蹭得他差点从剑刃上掉下去。
他隐忍到极限,想开口说什么,在那之前,龙湘先与他说话了。
“你知道这叫什么吗?”她指着自己的指甲道,“是美甲,我这是多巴胺系列的,你看色彩多鲜明,是不是很活泼可爱?是我来这个世界之前刚做不久的,花了我一百二十块,我当时还觉得很亏,后来到了这里,总觉得就算要我一万二,能有人帮我做这个,我也会去做的。”
因为这样简单的一件事变得遥不可及了,才显得更加珍贵。
“还有我头发,我现在的发色有点粉棕,也是来之前染的,不是天生如此,等黑发长出来,两段色之后,就不太好看了。不过这里应该也没人可以帮我补色。”
龙湘越说越惆怅,她所有的过去都是靠北庭雪自己猜测自己理解,从未亲口向他解释过。
她之前也不想多说,因为说得越多越想念。
此刻前往魔界的路上,她不知怎么,突然就想说一说。
靠在他从僵硬慢慢变得自然的怀中,龙湘迎着御剑的微风道:“我家中一共四口,父母和兄长都待我极好,我是家中最小的那个,却是权力最大的那个。从小到大,我人生中所有大事,全都由我自己做决定,家人从不干涉我。哪怕在我那个世界里,这也是非常难得的家人。我来这里之后,每次受了委屈受了疼,都会特别想念他们。”
“我是意外身故,才被那个光团挑选来‘修复’这个世界。本来我的位置,该有一个人来维持命运之线的,但那人罢工不干了,我与她灵魂最贴合,刚好也死了,就被拉过来了。”
龙湘说到这里笑了一下 :“那光团叫4880,它现在肯定特别后悔,干嘛找我来。换个人也许就不是如今的情形了。”
北庭雪忽然抱住了她,龙湘知道,这是他也联想到若换一个人,他们就无法遇见的那种可能。
“我一直在想,如果可以用像4880一样的AI执行任务,他们肯定不会选择真实的灵魂,那样可以保证绝对不会有任何意外。可惜没有灵魂的话,一出现就会被看穿。”
这里的人都修仙,4880那么智能了,都不敢在北庭雪面前出现太久,更别提换AI来扮演女配了。
“反正事情起因就是这些,我来之后做了一些事,都是所谓天道既定的命运之线。有些我能做,有些我实在做不了,便适当地修改。一开始都还挺好,虽然我自己很苦很疼,但也没那么难以接受,后来……”
后来因为北庭雪,也因为她实在受不了良心的谴责,所以一切都提前结束了。
她死了,但又复活了。
“这是我的手机。”
龙湘抬起手腕,手机绳绕在小臂上,编织得精致漂亮,北庭雪一看就挪不开视线了。
脚下的相思剑也缺这样一件装饰。
龙湘未曾察觉他的心思,自顾自道:“我来之前就是因为看它看得太入迷,整日熬夜,大约还有刚刚生过病才好没几日的缘故,所以猝死了。”
北庭雪眉头一皱,龙湘清楚感觉到他的杀意,针对的是她的手机。
“别别别,我没它可不行。”
不管是在这里的生活,还是回家的途径,都缺少不了手机。
龙湘没细说这些,只简单讲了讲手机都能做什么,最后提到最关键的一点。
“我能重生,我自己也是不知道的,醒过来人就在妖界,手里拿着它。白浮笙召集百鸣渊众妖,想寻个机灵点的拿控灵环将你控制,然后杀了。他挑中了我。”
龙湘说到这里不免得意,眉眼飞扬,很是炫耀。
北庭雪沉默片刻,道:“你确实聪慧无比。”
龙湘满意了,高兴地继续道:“简直是正瞌睡着就有人送枕头,我当然不会拒绝这个任务,因为我要离开妖界。后面遇见你,你见到我与他的那些纠葛,都是因为这件事,再没别的了。”
北庭雪无声地将她抱得更紧。
他很喜欢她娓娓道来,愿意将她的过去事无巨细告诉他的这种氛围。
他喜欢她碎碎念的样子,还有一些独特的小表情。
这让他难得可以忽
依譁
略到未来的分离,有一种他们在静静过日子的感觉。
但这种感觉是短暂的。
龙湘后面提到的事情将他从安宁里唤醒。
“我后来研究过,我能重生,与你分不开关系。是你渡劫的雷劫,加上手机的努力,一起把我复活的。”龙湘踮起脚尖亲了他一下,夸奖道,“多谢你啦,救命恩人,我以身相许报答你。”
北庭雪长睫颤了颤,脸颊被亲吻的地方一片滚烫。
他开口,语气有些艰涩道:“即便无它,我也早晚会想到办法将你找回来,这样的事情不要谢我,这是我活着的意义,是我要谢你。”
……太杀我了。
龙湘脑子昏昏,抿唇说道:“反正,反正就是这样了。我一开始不明白为何把我放在妖界重生,后来我知道你……我想,或许是因为你的力量来源,有更多与妖界同源。”
北庭雪是龙。
半龙。
龙湘还没真正看过他化龙的样子,但他年纪比白浮笙大不了多少,应当也还是幼龙的样子。
一说起妖界,涉及到白浮笙和白清音,北庭雪的神色就不太好看。
龙湘挽住他的手臂,凑到他耳边轻轻道:“我说这么多,不是为了让你不开心。”
北庭雪望向她的脸,她顺势咬了咬他的耳垂,一触即分。
“我说这些是想让你知道,我不能留在这个世界,不是因为你不好,或者你不重要。”
“也许你以前没那么重要,但在我放弃任务死掉,回来之后再见到你开始,就不一样了。”
他没有那么不重要。
他也很重要。
只是相较来说,不是最重要的罢了。
北庭雪自嘲地笑了一下,并不为这些话感到多么高兴。
龙湘似乎也懊恼自己好像说错了话,欲要解释,又不知从何解释。
她跟着他走过他年少的路,那些书里根本没写过的关于他的过去。
那让她哪怕只是个旁观者都觉得崩溃。
现在他遇见了她,好像她也不能像救赎文里的女主那样,给他独一无二,完完全全的自己。
龙湘沉默了,有点后悔今日讲这么多。
好像不如不说来得好。
环在腰间的双臂并未收回,北庭雪还抱着她,他也不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龙湘抓住他在她腹部交叠的时候,眼见前方魔气越来越重,目的地即将到达,有些话再不说,若在魔界遇见危险,怕是就没机会说了。
她吐出一口气,痛痛快快道:“我也在冒险,冒着不能回家的风险陪在你身边,为了万一将来没有好结果,你也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谁又能说你不是最重要的呢?”
北庭雪怔了怔,喃喃道:“我和你要回去的那个家,一样重要吗。”
龙湘认真点头:“你自己感觉不到吗?”
分不出谁胜谁负,因为都一样的重要。
她加大了抓着他手的力道,一字一顿道:“所以你以后也不用再推我走了,我不用你帮我做什么,只要我们俩现在能好好在一起就行,我们也不一定就没好结果,事在人为,对吧?”
她笑了一下,轻轻道:“人言人有愿,愿至天必成。愿作远方兽,步步比肩行。愿作深山木,枝枝连理生。”
北庭雪好像耳鸣了。
愿作远方兽,步步比肩行。
愿作深山木,枝枝连理生。
他耳边不断回放龙湘最后的话,再也听不到别的。
她今日与他推心置腹,说得那样恳切,叫他无论如何,都不好再自作主张什么。
但北庭雪轻声道:“可我会怕。”
龙湘愣了愣,看他:“还怕什么?”
“怕这样好好在一起久了,便以为真的能永远在一起。怕事在人为不了,结果不是我想要的,我会做出让你我都追悔莫及的事。”
“湘湘。”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她,可语气不见亲昵,反而满是阴鸷,偏执和强占欲。
“你根本我不知我是怎样的人。我不圣洁,不神圣,不理智。我是个疯子,恶鬼,修罗,我怕有一日抵抗不了我的本能,会让你怨恨今日的自己。”
北庭雪和龙湘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温柔妥帖到有些逆来顺受。
他终于暴露自己所有伪装之下的不堪欲念,反握她手的力道大得她手骨险些断裂。
相思剑是神剑,感知到他的情绪不对,抗拒地想要将他们甩下去,是龙湘及时稳住了它。
她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魔界,却觉得魔王不在魔界里,而在她身后。
冰冷的气息贴上来,龙湘如同被冷血动物缠上,蛇信一般的吐息在耳畔环绕。
“所以龙湘,别对我太好,既然想走,就不该回头,放弃了就别再捡起来,没了就不要再回味。好好走你的路,能不能追上你是我的事,莫要为此毁了你自己。”
北庭雪意味深长地说话,那耐人寻味的语调与温存摩挲的双手成鲜明对比。
“我本就是一个人,一无所有,那便无所谓失去更多。可你让我有了你,又让我得不到,忘不了,这样残忍可怕,你说我该将你如何是好?”
男人的语气甚至仍然是温柔,笑意盈盈的。
可他话里的幽冷和压抑无处不在,骇得龙湘一动不敢动。
“你该祈祷我愿意控制自己,而不是教我放任。在你看来的好好在一起,于我眼中便是暗示我可以对你为所欲为,哪怕……”
北庭雪学着龙湘那样咬住她的耳垂,她一触即分,他却咬住不放,传心音敲在她砰砰直跳的心脏中。
“哪怕最后真的要分开,强留下你也可以。”
龙湘激灵一下,挣开他的手捂住心口,脸色苍白地瞪大了眼睛。
北庭雪和她拉开距离,看她反应不免自嘲。
他才暴露这么一点自己真正的样子,她就受不了了,怕成这个样子。
“好了,莫怕。”
他又恢复到往日风轻云淡,仙姿神仪,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
“魔界到了,现在回头,由我一人进去,还来得及。”
073
龙湘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有神经病。
她刚穿书的时候就知道北庭雪是个白切黑, 黑芝麻馅儿的汤圆。
也着实畏惧过他的真实模样,是以为自己活不到他暴露真面目的时候,才并不那么介意。
可现在真的看见他隐藏的那一面,她才发现自己真的不害怕。
不但不怕, 不望而却步, 甚至还抓住他的衣袖, 将他从魔气升腾的界门之前拉了回来。
“等等。”
北庭雪倏地回眸, 先是看她抓着他的手,一路从衣袖来到手臂, 那么自然而然地将他拉回来。
再去看她的人,她将那宝贝无比的手机拿了出来, 不知做了些什么,拿着对准了他。
“就刚才那个样子, 再来一次, 我要拍照, 就类似定格画面。”
北庭雪:“……”
他愣了片刻, 僵硬道:“不行。成何体统。”
龙湘道:“一点小事,有什么体统不体统, 快呀, 拍几张一会儿该办正事了,我们俩老在这里二人转,真的很耽误事。”
北庭雪被龙湘常常的出其不意搞得很难维持几欲崩塌的心绪。
他不得不再次暴露真实的模样, 可再也寻不到刚才那样蚀骨敏感而破碎的样子。
她太不正经了,叫他也正经不起来。
氛围完全被破坏了。
“这样也行。”龙湘很能将就,拍了好几张之后, 美滋滋地欣赏着,“我见你的第一眼就想给你拍照, 但当时手机不在,拍不了,我可是遗憾了很久。”
“现在拿到手机了。”龙湘挥挥手,非常高兴地说,“以后我天天给你拍照可
璍
以吗?”
北庭雪忍耐半晌,视线定在那铁盒子上:“拍照,便如留影石一样吗。”
龙湘:“差不多,但手机可不单单是留影石。”
将宝贝铁盒子重新缠绕到时候比上,用衣袖妥帖盖住,那副珍惜的模样又刺激到了北庭雪。
他冷淡地说:“它害你没命,怎配你如此精心对待,还为它编织绳结。”
那耿耿于怀的语气实在叫龙湘无法忽略。
“哦。”她反应了一下,歪着头道,“你想要呀?若这次顺顺利利,回了王城,你想要多少,我就给你编多少。”
北庭雪心里一跳,喜悦迎上心头,整个人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
龙湘不再多言,拉着他一起潜入魔界。
魔界界门比妖界更难隐秘进入,但北庭雪总有些特别的法子,龙湘的血对阵法和结界也有奇效,两人配合起来,过这道界门便如入无人之境。
“魔窟在哪里,你知道吗?”
龙湘记得原书写妖墓悬崖的位置,但无法准确描述魔窟。
女配寻到魔窟是被屏蔽五感带过去的,越拂玲作为要被推下去的人也是一样。
促成这些的是花蓝夜那个大玩咖。
北庭雪当然知道魔窟在哪,他一边带龙湘过去,一边紧锁眉头:“你可不要告诉我,碎片在魔窟之中。”
龙湘无奈地点了一下头。
原书里最后两枚碎片都是被女主拿到的,一枚在妖墓悬崖,一枚在魔窟,前者是她误入,后者是被女配推下去的。
反正总会有柳暗花明的机遇。
“那你更不该跟我进来。”北庭雪看上去是真的生气了,“你可知魔窟是什么地方。”
龙湘如实道:“我知道。”
北庭雪蹙眉:“知道还非要跟过来,你——”
“正因为知道,才不想让你一个人陷入其中。”
龙湘阖了阖眼,抓着他的手缓缓与他十指紧扣,北庭雪所有的话都因此说不出来了。
她的话和亲昵的动作如同烈酒入喉,烧得他灵魂都在焦灼。
魔界的风都带着和修界不同的气息,微微泛着热意从面上拂过,吹起他如墨的长发和发间镶嵌了金珠的发带,当真是神清骨秀,俊逸贞静。
龙湘凑到他身边,挽住他的手臂做出不肯退让的模样,不久后听到他幽幽的叹息。
他安静地带她一起前往魔窟,魔界的大部分地方,景致看着都还不错,花红柳绿,四季如春,不像是魔域,倒像是世外桃源。
唯有一处,隐藏在瘴气和法阵之中,岩浆翻滚,大地崩裂,照不进一丝阳光。
那便是魔窟所在的地方。
魔窟又叫神隐之地,所有死在神魔大战里的神族仙族,尸骨都埋在其中供魔物啃噬。
人人都想逃离这深渊,连魔界的魔族也对此望而却步,魔窟内活跃的魔物,是只有花蓝夜才能调动驱使的恐怖存在。
现在北庭雪带着龙湘站在魔窟边缘,看着望不到尽头的漆黑深坑,他一点都不怕,甚至觉得很安稳。
他觉得自己此刻几乎是幸福的。
哪怕是死在今日的探寻之中也没有遗憾了。
他总以为幸福很难,每个人都在追寻这样东西,却没几个人得到。
可今日北庭雪有了新的领悟。
幸福其实非常容易。
有人所爱,有所期待,便是幸福了。
他这个时候一点都不想控制自己,全凭本心地抓紧了她的手,喉结滑动道:“真的想好了?”
问也是白问,龙湘当然早就想好了。
带着她一起跳入魔窟的时候,他才是真的相信,他对她来说很重要。
她多惜命,生命对她来说多珍贵他是最清楚的。
但她真的冒着生命危险跟他一起跳下来了。
那本以为永生不会照在他身上的光明,真的照耀过他了。
这样就够了。
至少在这个地方,他不想克制自己了。
“抱紧我。”
北庭雪将龙湘按在怀中,通体的罡风将魔窟外壁凛冽的魔气屏蔽在外,也将两人的声息降至最低。
龙湘二话不说抱紧他,北庭雪腾出手来唤出两枚还未炼化的通天梯碎片,死寂的碎片在魔窟中突然绽放光芒,北庭雪很快感知到与之相吸的痕迹。
“在那边?”龙湘指了一个方向。
北庭雪瞬间带她掠过去。
魔窟危机重重,是众神埋骨之地,他们必须速战速决。
同一时间,花蓝夜得到了修界进犯的消息。
他正在疗伤,身边有众魔护法,紫衣白发的魔君盘膝坐在阵法之中,他睁开眼来,眼底流露出几分不满。
“真烦。”
他厌恶地皱起眉,索然无味地站起身来。
左右护法上前,欲为君上分忧:“君上继续疗伤,不过是一群修界的乌合之众,我们两个去除掉就是。”
花蓝夜斜了他们一眼:“哪有你们想得那么简单,来得是生灭宫和镇杀殿,一个是丹道,一个是剑道,全都拿到过通天梯碎片,今日胆敢来犯,想来是已经受用了碎片,今非昔比了。”
左护法不屑道:“再今非昔比,也不过这么短的时间,能翻出什么浪来?那北庭雪看来也是个酒囊饭袋,以为靠这个就能乘胜追击。”
花蓝夜整理了一下衣袍上的蝴蝶纹饰,闲闲道:“若他的目的是靠这些修士攻下魔界,那确实是酒囊饭袋。可惜不是。”
右护法敏锐道:“调虎离山?”
花蓝夜忽然道:“去将那丑女寻来。”
魔君的魔宫就是个和尚庙,全是男魔,女魔并不进来。
并非他不任用女魔,而是他的功法独特,与女体不相合,留得久了,对女魔和他自己都不好。
是以魔女总在外执行任务,或守卫要塞,魔宫里只能留男魔。
而现在他提到的丑女,是几百年来魔宫第一次有女性久留,他们很难不知道这人是谁。
不消片刻,越拂玲就被带了上来。
她觉得自己一腔孤勇,想来骗取通天梯碎片,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些。
她对魔君的了解只在众人口中,真正的花蓝夜是怎样的,现在才算是大彻大悟。
后悔也谈不上,毕竟普天之下,也没什么她的容身之处了。
为了证明自己,也为了让天底下的人重新看见她,让修界接受她,她需得坚持。
越拂玲一直期待一个转机,而这转机终于来了。
“今日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为本君效劳。”
花蓝夜一袭紫衣,白发苍苍,面容却无敌美艳,“有修士不怕死潜入魔窟,不知所图为何,你对修士最了解,今日就派你前去解决他们。只要你将那二人头颅带回来,本君便封你做大将军,随侍本君左右。”
越拂玲倏地抬眸,总觉得大事不妙。
要她杀修界的人,怎么可能?
不过她现在修为高了许多,也不是不能试试用障眼法蒙骗。
再不济,修界的人潜入魔窟,必然九死一生,她接了任务过去,说不定能帮上忙。
这样想着,越拂玲跪拜下来:“多谢君上,我这就去。”
她站起来要走,被花蓝夜叫住。
“等等。”花蓝夜道,“你还不知来的人是谁呢。”
越拂玲想着,无论是谁,都是彼此的助力。
但当她转眸回望,听到花蓝夜口中的话后,那双腿是怎么都迈不动了。
“若本君感觉没错,应当是北庭的王上和王后亲自来了。”
……
北庭长渊和长琴音早就死了,惨死在血月飞升那一日。
所以现在的北庭王上和王后肯定是……
北庭雪和龙湘。
是他们。
越拂玲的这步子,忽然无论如何都无法往前了。
她不自觉抚上脸颊,想到自己如今的面容,实在难以如此出现在北庭雪,尤其是龙湘的面前。
“怎么?”花蓝夜有趣道,“改变主意了?不敢去了?”
越拂玲久久陷入沉默。
魔界有修士进犯,正面大战,妖界不可能毫无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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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清音至今没收到花蓝夜回复的传音,得到魔界被攻打的消息后,也并不觉得他是因此才无暇回复自己。
花蓝夜什么修为,修界的人,哪怕是北庭的人全都上了,也不见得能攻下魔界。
花蓝夜心机深沉,总爱出其不意,很难说清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白清音坐在帷幕之后,宫殿里光线不算明亮,堂下跪着一个人,她正听这人说话。
“这些日子还要多谢尊后收留,若非尊后,我怕是也死在血月那日了。”
北庭春跪在堂下,不敢窥视帷幔之后的妖后半分,面对她,比面对长琴音时更恭敬万分。
她到妖界不是一日两日了,从北庭长渊和长琴音被抓,她就想办法逃出了北庭。
她和其他女官不同,别人只是奉命行事,不会被追究连带,哪怕原来的掌权者失败了,她们依然可以洗心革面,继续为新的陛下效力。
但她不行。
她会被问罪,会和那两人一起死。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必须为自己寻一条生路,白清音就是她给自己找的生路。
她是王城里为数不多还知道当年之事的人,她也不确定妖后会不会接纳自己,只能来赌一赌,还好她赌对了。
只是进了妖界到现在,她一直被严加看守,无从得见任何人,处境比刚入北庭的龙湘还差。
这般等待命运的心情,让她忽然有些怀念那个总是反其道而行的太子妃了。
今日能见到妖后是万幸,也是万难,北庭春生怕自己说错做错什么,既紧张又高兴。
她话说完许久,都得不到白清音的一点回应,不得不开始思考,妖后见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实在想不出,自己与妖后之间,除了北庭那些往事和太子殿下之外,还有什么可以谈的。
那么,妖后要知道的,该是——
“你叫北庭春?”
正思索间,白清音终于开口。
北庭春如蒙大赦,五体投地道:“是,微臣北庭春。”
她出生的时候妖后还没离开北庭,还是北庭长渊身边一个没有名分的女妖,诞下了王上的长子。
北庭春那时也不过是襁褓中的婴孩,做不了什么坏事,等长大一些,妖后离开,太子殿下被幽禁,她才因为独特的能力,被指派去给殿下“喂药”。
想到这里,北庭春忽然毛骨悚然。
果然,白清音很快问道:“从前小雪喝的药,日日都是你来喂的?”
北庭春立刻道:“微臣也是奉命行事,后来也实在不忍心给殿下下毒,就瞒着殿下的真实情况,不曾告知长琴音。”
白清音轻笑一声,笑声飘荡在她耳畔,带着戏谑:“奉命行事,确实是无可奈何。”
北庭春却不因这话而放松警惕,反而越发戒备起来。
“你喂的药,你该最了解,成分是什么,写下来就让你活。”
白清音站了起来,“写不下来,就去死。”
她身影一闪,消失在宫殿中,北庭春一身冷汗,神思恍惚地跌倒在地。
妖君宫中,尊后离开的第一时间,他就有所感应。
望着窗外闪过的白光,妖君放下书卷,喃喃自语:“又要打仗了吗……”
魔界魔窟内,北庭雪已经带着龙湘深入腹地。
虽说他尽量不想惊动任何人,但心知到了这个程度,不让花蓝夜发现是不可能的。
那便只能速战速决。
此行如果只有他自己,如何都无所谓,打一场也没什么。
但身边跟着龙湘,他便不想让自己和她陷入任何险境中。
可一切太顺利了,反而是最大的不顺利。
龙湘跟着北庭雪一路穿梭,周围有什么,北庭雪一直不让她看,她也就没那么害怕。
发现通天梯碎片的时候,它就安静地躺在一片尘埃里面,被白骨覆盖,如碎掉的老旧瓷片一样。若非有其余碎片指引,怕是根本发现不了。
她第一时间不免激动,抓着北庭雪的手指给他看。
北庭雪当然看见了,可他反握住龙湘的手,不再靠近那碎片。
碎片不需要他们过去拿,感知到其他的天梯碎片之后,居然主动飞了过来。
它轻而易举地穿破了北庭雪的罡风结界,飘到两人面前,看不出与其他碎片有什么不同。
“应该是真的?”
龙湘有些不确定地说。
她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北庭雪的直觉也是一样,两人都按兵不动,没有收下碎片的意图。
就在他们犹豫的时候,碎片猛地一窜钻进了龙湘的眉心,速度快到北庭雪都难以阻挡。
龙湘痛呼一声,瞬间失去意识。
074
意外发生的一瞬间, 北庭雪已经铺开了所有的灵力,将魔窟腹地整个冻结。
这个过程非常快速,也非常损耗身体,可他顾不上自己, 直接抱着龙湘落在冰封的地面上。
他想探查她的神府, 将钻进去的碎片取出来, 她手腕上的手机先飘了起来。
电流汇聚在手机屏幕之上, 北庭雪蹙眉扫了一眼,看到两人的画卷。
铁盒子上面是他们栩栩如生的“画”, 她如此心爱的物件,印有他的痕迹。
龙湘出事, 这名唤手机的法器似乎也很着急,屏幕上写着和龙湘笔下如出一辙的错别字, 但大概能通读下来。
电量爆表。
什么意思。
北庭雪不太明白, 只看到白色手机背部开始发烫发红, 屏幕上两人的合照消失, 化为黑色,中央只剩下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北庭雪再不磨蹭, 以额头相抵, 想用真魂进入龙湘神府。
这比灵力更直观,也更能小心不伤到龙湘的神府。
但他失败了,刚靠近就被强大纯正的力量推了回来, 他比任何人都熟悉那力量。
来自通天梯的力量。
龙湘正被通天梯的力量洗礼。
灵根和骨骼每一寸都被淬炼,这个过程长琴音和北庭长渊都经受过。
北庭雪作为被他们忌惮的存在,没有享受这个待遇的资格。
只是如今看来, 淬炼过的人,反而动辄伤痛, 不得善终。
这真是好事吗。
北庭雪沉默着将龙湘抱紧,被冻结的魔窟腹地开始融化,既然龙湘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似乎还遇见了修为增进的好事,那便先想法子离开魔窟吧。
北庭雪抱着她没走几步,便看见一个黑衣蒙面的女子。
女子身上没有魔气,露在外面的半张脸丑陋不堪,她站在北庭雪面前,双拳紧握,沉默不语,似有阻拦之意。
北庭雪只看她一眼便道:“越拂玲。”
女子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都忘了改变声道,脱口道:“你能认出我?!”
她如今丑陋不堪,面目全非,方才进入魔窟之前,她有去偷偷见过修界的人,没一个人都认出她,都觉得她多管闲事,心怀不轨,没人信她。
越拂玲觉得他们更多是在以貌取人,不过也欣慰他们认不出自己。
这样一来,到魔窟里面见北庭雪和龙湘,也就没那么大压力了。
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北庭雪居然一眼就将她认出来。
他看她的表情和从前一样,没有为她模样产生的一丝一毫多余的惊讶和嘲弄。
那太普通冷淡的反应,对越拂玲来说珍贵又特别。
她如鲠在喉,再想说什么,北庭雪已经不给机会。
他要离开,将她甩拖在后面,越拂玲想到花蓝夜给她的任务,抓紧时间追了上去。
魔窟是众神埋骨之地,是如今天下间危险程度最高的地方。
行至此处,哪怕是北庭雪也要十二万分的警惕,黑暗中蛰伏的魔物吸收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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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神明的力量,已经不可同日而语,若真与它们交手,恐怕比和花蓝夜对上还不易。
北庭雪已经做好对敌的准备,可回程路途无比顺利,魔物们如同睡着了一样,没有一点反应,连跟在后面的越拂玲都为此意外。
“王上这是做了什么,才让它们将息不动?”
北庭雪本不想理她,又因她口中对他的称呼感到可笑。
她被他关在死牢里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礼貌的态度。
他还记得她对他的讽刺和诅咒。
王上这个称谓也耐人寻味。
北庭雪回眸扫了一眼面目全非的越拂玲,淡淡道:“你吸收了一枚通天梯碎片。该是在妖墓悬崖底下发现的。”
越拂玲气息一滞。
“是龙湘推你下去,让你有如此机缘。”
越拂玲梗住,追着他们的速度放缓。
“那日魔君出手,你替代了她。”
听到这里,她终于开口:“一次换一次,她当初为我代嫁,我如今代她来魔界,如此可以算是真的两不相欠了。”
北庭雪冷冰冰道:“哪怕不是为她,你也要来这里,不必将自己描绘得那样大义。”
风吹起越拂玲蒙面的黑纱,她赶紧按住,生怕北庭雪看清楚她全部的脸。
北庭雪根本不在意人的外貌。
漂亮或丑陋不过是一副皮相,他从不放在心上。
褪去皮肉,谁又不是一副骷髅。
“你今日唤朕王上,你九泉之下的父母怕是不会高兴。”
越拂玲闻言一愣,错愕道:“我娘出事了?!”
她好像不怎么关心越舟,只在意蔺子如的安危。
北庭雪诡异地笑了笑,若说之前还只是猜测,现在便是肯定了。
“你从不怀疑长琴音对你的‘一见如故’吗?”
越拂玲瞳孔一缩。
她当然怀疑。
她也奇怪过那样没由来的亲近和信赖。
她曾以为是因为自己与对方有缘,却也明白再有缘,也不至于对她好到那种地步。
那种好远超过对自己的“儿子”,就好像她才是对方亲生的一样。
北庭雪接下来的话,让她那一瞬间不着边际的比喻成了真实。
“朕身上存有长琴氏的独门秘毒,需人血可缓解。若能得长琴氏的血,天长日久,解毒也不在话下。”
越拂玲浑身一震,大声道:“你住口!!”
北庭雪身影化为光点,但他的声音仍在传递。
“关押你的那几日,朕一直在观察你们二人。长琴音为你不惜自爆来伤朕,你的血又与她的血一样对朕同效,既可下毒,也可解毒。”
“虽不知是何缘故,但你与她,必然血脉相连。”
“北庭长渊到死恐怕都不知道,他的王后可能有过一个孩子。”
再具体的,人都死了,也无法探查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越拂玲和长琴氏关系密不可分,极有可能不是越舟和蔺子如的女儿。
北庭长渊在那个女人离开之后,哪怕也有和长琴音孕育子嗣的想法,却每每无疾而终,几百年没有结果,北庭医者医治至今也没有头绪。
北庭的所有人都已经接受了王上不会再有孩子这个事实。
如果越拂玲真的是长琴音的孩子,为何她不将这个孩子留在王城,与他争夺皇位?
好像只有一个原因。
那不是她和北庭长渊的和孩子。
北庭雪忽然笑了一下,遗憾这样的可能,北庭长渊死之前不知道。
至于长琴音是怎么将孩子送出王城,这个孩子又为何跑到了离火仙洲宗主夫妇的身边,北庭雪全不在意,徒留越拂玲一个人待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他人已带龙湘奔出很远,看都没看与魔族大战的修士们,只一心带龙湘回北庭。
就在他们要闯出界门的时候,蝴蝶形状的魔气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花蓝夜终于还是现身了。
北庭雪风卷残云,根本不搭理这个人。
他阻路,他便强闯,总之必须将龙湘立刻带离这里。
花蓝夜也不肯退让,这个他早就打算带回来的人,既然都送上门了,岂能不笑纳。
“北庭雪,若是你身体康健,全胜姿态,或可与本君一战。”
花蓝夜笑着说:“但你身中奇毒,灵力消耗泰半,如何抵得过本君?”
“不知你如何令魔窟里的魔物沉睡,你来这一趟,不让你感受一下它们的力量实在有违待客之道,在魔窟里不曾见它们醒来,便在这里开开眼吧。”
花蓝夜化为巨大的蝴蝶,振翅落下刺目的金粉,远处魔窟上方乌云密布,怒吼声和大地震颤袭来,所有正对敌的魔族全都后退躲避了起来,修士们一怔,也觉不妙,远远地退开了。
北庭雪抱着龙湘,站在天地裂开的缝隙里,看着当年踏破天际的魔物从魔窟里飞出,一个已经遮天蔽日,但这样的魔物足足有十几个。
北庭雪像渺小的雪花,被魔物包围其中,听到花蓝夜闲适道:“把人交给本君,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北庭雪不慌不忙,慢慢说道:“和她一起死在这里,即便死无全尸,也算是死同穴,是件好事。”
花蓝夜一顿:“你舍得她死?”
“她孤身赴死,朕自然不舍。可若与我一起,那却很好。”
北庭雪怪异地笑了笑,阴艳的眉眼微抬,幽幽说道:“这也算是永远在一起了,不是吗?”
花蓝夜沉默半晌,道:“她恐怕不喜欢这样。”
“可她昏了,什么都不知道,便不会怪罪了。”北庭雪非常礼貌地说,“还要多谢魔君成全。”
花蓝夜一个魔,都不太明白他们这种神仙的想法了。
“你不修复通天梯了?你这么死了,人间怎么办?那群修士怎么办?你的王城子民怎么办?将她交给本君,你自己去死,或许以后她还能代你完成这些事呢?”
北庭雪突兀地笑起来,笑意轻盈自在,让花蓝夜觉得他很有病,特别有病。
“通天梯,人间,王城子民……”北庭雪不屑道,“这些东西,与我何干?”
“我一个人,一颗心,一双手,能力有限,只守得住一个人。”
“天道未灭,何不自己想法子颠覆妖魔,将此重担交给凡人修士,假他人之手,究竟是傲慢还是无能?”
话说到这里,北庭雪周身一切开始冻结。
漫天大雪落下,气候温热的魔界忽然凛冬。
“花蓝夜,你废话这样多,也该吃点教训。”
拖延的时间够了,北庭雪身形一变,怀中人被白色的庞然大物卷起扔向暂时安全的人界,冰寒的气息令魔物竟一时不敢靠近,待花蓝夜看清那是什么,也不禁错愕。
北庭雪他居然是条半龙。
那日未曾看清的白影便是他的原形。
他明明和白浮笙差不多年岁,可龙形异常强大,并不比魔物小上多少。
那种生物上的压迫感,也让接近同类的魔物望而却步。
可也只是一时片刻怕了,很快魔物就在花蓝夜的驱使下围攻他。
这一时片刻也已经足够他将龙湘送到安全的地方。
花蓝夜不满地皱眉,想追去将龙湘带回来,可龙湘消失得太快,他眼见追不上,打算放弃了下次再说。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他深谙此道,回身要专心对付北庭雪,必将他斩杀魔界之内。
如今魔物一日比一日强大,连他都不是很好操控,与当年神魔大战不能相比。
是以他只在魔界范围内使用它们,出了魔界也不敢乱来,怕出了意外,自讨苦吃。
北庭雪送上门来,正好报他伤他之仇。
花蓝夜刚转身,身影藏在魔气之中打算结阵,胸口忽然一阵剧痛。
他愣住了,低头一看,心脏被人用冰锥洞穿。
可白龙明明还在被魔物困着,以一敌多,已然伤痕累累。
他不解回眸,看到龙湘睁着眼睛,平静地握着冰锥。
她周身灵气浓厚,混冥日月,震动乾坤,隐有万神奉迎之势。
去了一趟魔窟出来,她修为增进到了连他都看不太清的程度。
花蓝夜握住胸口的冰锥,张张嘴想什么,但发不出声音。
他的听觉仍在,倒是可以听到龙湘漫不经心的话。
“你不想让他活。”
她淡淡道:“我就先让你死。”
075
龙湘被碎片钻进脑子的一瞬间, 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那是一段
依譁
宏大的记忆。
她看见了四界大战的画面。
三百多年前,北庭靠着预言和北庭雪的灵根藏匿起来,凡间与神仙两界却在遭遇着大战。
龙湘穿书前看过的所有影视作品,都无法与真实发生的神仙妖魔四界大战相比。
她是整个大战的旁观者, 看见许多面目模糊的神明死在妖魔的铁蹄之下, 祂们极力保护人间百姓, 直到最后一个神明战死, 妖魔的气息弥漫整个天际,神界被摧毁占有, 通天梯被花蓝夜砍断,这世间便再也无人可以成仙了。
通天梯碎裂的那一刻, 连龙湘这个旁观的幽魂都能感受到强大的驱逐力,花蓝夜和白清音也没能幸免, 无一不被弹出很远, 等他们再回到现场的时候, 碎片已经遍寻不到踪迹。
这是神族灭绝之前, 为世间留下的最后一颗希望的种子。
龙湘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话,雌雄莫辨的音调慈悲而从容:“现在这颗种子种在了你身上。”
“务必要将通天梯所有碎片集齐, 阻止魔君摧毁他手中那三枚碎片。”
“一定要将通天梯修复完好, 斩妖除魔,拯救世人。”
最后一个字说完,龙湘从记忆里苏醒过来。
她无心琢磨那声音和这一场幻梦, 因为她一眼就看到北庭雪化为原形与花蓝夜大战。
刚刚在四界大战记忆中看到花蓝夜倾天之姿的龙湘,万分担心北庭雪的安全。
她身子在朝外飞,知道那边暂时安全的地方, 北庭雪将她放走,自己面对魔君, 漫天魔物将他包围,那是神明都无法抗衡的力量,他单枪匹马如何应对?
龙湘知道自己要是不想死,不想回不了家,就该顺着他的意思离开。
他既然能当原书男主,自然会有一些光环。
连越拂玲都还没死,北庭雪怎么会就这么死了呢?
他肯定能死里逃生,只是恐怕会受更重的伤,身体比现今还要虚弱。
可龙湘不想用他的性命去赌一个早就没了参考价值的“原书”。
从碎片进入她的身体开始,她就能清楚感觉到自己在变强。
她修为突破几个大境界,直逼当世最强的北庭雪。
龙湘并未因此高兴,她看着四界大战时的心情,也没有特别震撼激动。
毕竟她不是土著,只是个普通的女大学生,对这样的战争情怀没什么反应。
你要是给她放首种花家的国歌,她倒是可能真的被激发战意。
而这一身的力量,龙湘也不觉得是什么好事。
难不成还真是大自然的馈赠吗?绝对不是。
一切所谓命运的馈赠都早就标好了价码。
那她这一身力量的价码又是什么呢?
这些先都不管了。
好的坏的,总归都是力量,暂时感觉不到问题,那就拿来用一用好了。
花蓝夜在四界大战里确实很帅,紫衣白发的魔君挥挥手就有毁天灭地的力量,操纵魔物踏破天际,将天宫彻底摧毁的姿态,确实有种令人怦然心动的惊艳。
龙湘一样很心动。
她热血沸腾,心跳得极快,悄无声息地重回战场,在花蓝夜想要杀了北庭雪的时候,随手取来北庭雪降下的冰凌,注入灵力制成冰锥,精准地刺入了魔君的心脏。
花蓝夜在四界大战里除了帅的画面,也有狼狈的画面。
他的要害在哪里,她在四界大战里面看见了,似乎是脐下三寸之处。
这让她想到已经变公公的越舟。
莫不是也要用那种方法解决花蓝夜?
大脑和身体都在告诉她是的,就那么做,通身的灵力驱使着她改变冰锥的方向,但最后那一刹那,龙湘眸光一定,还是扎进了他的心脏。
魔物之中有龙吟之声,龙吟声震慑天地,魔物稍稍退散开来,龙湘越过花蓝夜,看见北庭雪原形的模样。
他和白浮笙年岁相差不多,在修士看来那几十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他成长的程度是白浮笙拍马都赶不上的。
他的龙鳞很好看,银白色的,哪怕魔界此刻光线很差,他的鳞片也泛着波光粼粼的润泽。
龙湘瞳孔收缩了一下,拔出手中冰锥,想再扎花蓝夜一下,后者已经不再坐以待毙,化为一道魔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他那面色苍白的样子,她应该是没扎错地方。
所以为何刚才一切都推着她去刺他其他地方?
龙湘看了看自己握着冰锥的手,冰锥开始融化,混着花蓝夜的血流淌下来,她嫌弃地将冰锥丢了,不知这个姿态又如何刺激到了别人,在她想去寻北庭雪的时候,那已经离开的魔气卷土重来,铺天盖地的黑暗将她渺小的身影淹没其中。
龙吟声再次响起,北庭雪一个人应对四界大战时神明需要一起应对的魔物,他被斩断了一爪,这不能阻止他想去救龙湘。
他又被斩断一角,这依然不能阻碍他闯出魔物围攻的气势。
龙鳞如雨被魔物撕扯落下,有魔物攻向他的要害,那里本该有护心鳞保护,但魔物尖锐的角刺进去非常顺利,他的要害柔软极了,毫无遮挡,护心鳞早已不在。
北庭雪以身为饵,引诱魔物靠近,再拼了半身自爆的力量,将近身的魔物灰飞烟灭。
他血都快流干了,可眼中根本没有自己,他紧盯着被魔气淹没的龙湘,义无反顾地冲过去。
奈何他半身牺牲杀了的也不过两只魔物,周围还有十只之多,掉头逃走或许还有得活,再靠近魔物的主人花蓝夜,只会被伤得更彻底。
原本他可能真的不一定会死,但这样下去绝对会死。
“疯了吗?”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靠近耳畔,北庭雪微微一怔,满脸是血地望过去,看到了白清音眼底里,他只剩一角,残破不堪的模样。
“你的护心鳞去哪了?也被北庭长渊挖走了?”
白清音说完又被否定了自己,“不可能,你不愿意,他根本挖不下来,若真的拿到,也不至于被你那样虐杀。你的护心鳞是自己挖的?给了谁?”
北庭雪不想浪费时间,每拖延一秒,龙湘都危险一秒。
他望着白清音,冷冰冰道:“你也是来杀我的吗?”
白清音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黑暗布满天际,两条龙被魔物包围,花蓝夜正卷着龙湘试图远离战场。
忽然,喊杀声靠近,竟是修界的人去而复返。
他们看不清魔物在和什么战斗,但猜想其中该有北庭雪。
他们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
若北庭王上死在这里,他们就什么指望都没有了。
哪怕找到碎片,也很难想到办法融合与修复通天梯。
北庭雪不能死,他死了大家都没得活。
所以他们冒险前来,不只镇杀殿与生灭宫,整个修界但凡有些力量,还拿的起兵器的修士全都来了。
厉害一些的走在前面,差一些的守在后面,无人退避,无人闪躲。
蔺子如率领离火仙洲所有弟子奔在最前,一直在外围观望的越拂玲看见母亲,再也忍耐不住,冲出来道:“去炸了魔窟,那是魔物的老窝,它们倾巢而出,此刻魔窟里没有危险,若能炸它,或许能将它们引回去!”
修士们哪里敢随意相信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蒙面女子,那女子对着蔺子如说话,蔺子如愣了一下,与她对视一瞬,不过犹豫几息,便下令攻向魔窟。
“宗主——”
有人想劝蔺子如,被蔺子如一个眼神堵了回去。
越拂玲热泪
铱驊
盈眶,很想与母亲相认,可北庭雪的话让她无法不在意。
她以前自信到有些自负,觉得自己天生就值得任何人对她好,所以哪怕长琴氏对她的好有些过头,她也没那么怀疑。
可一个人若是为了另一个人的安危,不惜付出自己的性命和修为,还只是“好过头”吗?
北庭雪是被长琴氏下毒的那个人,他最清楚她的血和长琴氏如何相似,他也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骗她。
她从魔窟爬出来,来到这里,这一路上想了又想,想得终于可以见到母亲,也没了勇气相认。
这是她的母亲吗?
她配喊这一声母亲吗?
她为了越舟多少次辜负母亲,她还记得吗?
远方又有熟悉的身影,越拂玲望过去,看见御剑而来的大师兄。
云微雨进阶了,现在已经是元婴修为,他也来大战帮忙。
那日在妖墓悬崖,他毫不犹豫地追着她跳下来,在崖底遇见的所有机缘全都让给了她,一点要分一杯羹的意思都没有,他如今能进阶,全靠他自己领悟修行。
越拂玲还怕他和自己说什么,不知如何应对。
谁知云微雨与她擦肩而过,直奔被魔气卷走的龙湘。
后来者不知魔气里面有谁,可一直在魔界的越拂玲知道。
那云微雨又是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他也早就蛰伏在此?
越拂玲黯然伤神,她远远望着云微雨的背影,不知是他没认出她让人更伤怀一些,还是他可能认出了她,但比起她,龙湘的处境更让他在意,令她更不可接受一些。
不过救龙湘,北庭雪还在这里,哪里轮得到云微雨呢?
越拂玲看见云微雨拿着一盏莲花魂灯,在靠近魔气之前就被弹开。
那可是灭天魔君花蓝夜的力量,他元婴了又如何,没有用的,别说进去,想靠近都不行。
越拂玲刚想自己去试试,好彻底了断她与龙湘之间的恩恩怨怨,但那白龙已经以不可阻挡的气势进了黑雾之中。
人人皆知,世间如今唯二的龙族,只有妖界的妖后和她的儿子白浮笙。
众人能看见妖后确实现身在魔物之中,与那钻入黑雾的白龙一前一后,难不成那是白浮笙进去了?龙湘居然还和妖界少主有什么渊源吗?
越拂玲不禁一笑。
哪里是他们有什么渊源?
是所有人都不知道,北庭如今的王上,他是个半妖!
“炸了魔窟!”
蔺子如的声音响彻高空,甚至吸引了望着黑雾的白清音。
她最后看了一眼黑雾,转身掠向魔窟。
蔺子如生怕妖后是来阻止他们的,为了修界,也为了北庭雪和龙湘的安危,她拼着自己一条命要将魔窟先给炸了。
其他人也不含糊,霜染和明川修为大增,配合起蔺子如来游刃有余,花蓝夜驱使的魔物见老巢被毁,果然开始朝这边移动。
“快跑!”
蔺子如喊了一声,修士们便开始四处逃散,飞得快得带着飞的慢的,前所未有的团结。
龙湘看见这一幕颇为欣慰。
她现在情况其实挺好,没有生命危险。
只是她并不在众人以为的那片黑雾里,花蓝夜早带着她移花接木,先一步进了魔窟。
一旦魔物归来,他便可在此处凭借魔物的守护休养生息,反击所有人。
龙湘所在的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魔窟上面的人,看不到其他方位,所以不知北庭雪什么情况,又在做什么。
她很担心,却也得镇定下来,毕竟心腹大患在她这里,魔物也回来了,北庭雪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是的,他没事了,那她呢?
这个问题好。
龙湘转过头,看着靠在漆黑墙壁上闭目止血疗伤的花蓝夜,又一次试图将他彻底杀了,被他敏锐地发现,腾出一只手来格挡。
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三次了。
“俗话说事不过三,三次不成,你该放弃了。”
花蓝夜音调有些沙哑,龙湘的偷袭到底还是伤了他。
他轻撩眼皮淡淡说道:“你们修士不是一向自诩光明正大?居然行偷袭之事,你若来修魔,才是最合适。”
龙湘不急不慢道:“黑猫白猫,逮到老鼠就是好猫,只要能杀了你,别说偷袭,再卑鄙的手段都能用。”
花蓝夜意味深地斜睨着她,并未直接表露自己的身份,但他觉得龙湘是什么都知道的。
可能红霄阁的一切都是她的计划。
他以为在戏耍别人,实际上是在被别人利用和戏耍。
看她和北庭雪如今的关系关系,当初那秘药该是真的用上了。
……真是不甘心啊。
一人一魔对视片刻,默契地都转开了头,心里都觉得对方有病,都在配合对方演戏。
“有性格。”花蓝夜敷衍地夸奖了一下,继续运功疗伤,那边龙湘又一次出其不意地袭来,这是第四次尝试。
什么事不过三,她也完全没放在眼里,打算趁他病要他命,永远尝试下去。
花蓝夜收了势,放弃疗伤站了起来,胸口的血窟窿并未愈合,只是暂时不再流血。
“你用北庭雪的冰做法器,带了龙息和你体内通天梯碎片的灵力,还真是伤我很重。”
他的语气有些怀念,“几百年了,如此伤重的感觉,本君竟然有些怀念。”
龙湘后退一步,严防死守地望着他,花蓝夜一笑,眼眸转为红色。
“你猜本君非要将你带来,是要做什么呢?”
龙湘:“我不猜。”
“嗯。”花蓝夜笑了一下,直接道,“那本君便直接告诉你了。”
他突然不装了,脸上本尊的模样与小倌的假面来回变换。
“你也心知肚明不是吗?”花蓝夜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那是我的假身份?”
他步步紧逼,魔物回归魔窟留守,龙湘腹背受敌,不得不从长计议。
“本君行走各界多年,从未被识破身份,你究竟是如何得知?”
花蓝夜缓缓道:“还有你给本君吃下的药,压到今日,实在有违本君功法,今日你在此,刚好来为本君解毒,此事才算是圆满。”
……什么玩意,那个毒他还压着没解呢??
龙湘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上下一扫,难得态度礼貌:“这么能忍,失敬失敬。”
至于他前面那个问题,龙湘也丝毫不显得心虚。
“天下人谁不知道魔君最喜蝴蝶纹饰。”龙湘一言难尽地看着他,“自从妖魔统领各界,人间就很少有人在衣裳上用蝴蝶纹饰,大家都避讳厌恶,怕带来厄运。”
“红霄阁一个相貌普通生意极差的凡人小倌,身上穿的衣袍却敢绣蝴蝶,不就明摆着在说,快来看呀,我花蓝夜在这儿呢!要认出你来,还要费什么功夫不成?”
龙湘理直气壮。
龙湘临危不惧。
龙湘头头是道。
花蓝夜:“。”
075
其实龙湘的理由十分牵强。
一个凡人小倌用蝴蝶纹饰, 虽有些突兀,也不至于就联想到那人是魔君。
她第一次来红霄阁就点了花蓝夜,后续所有的一切如今回忆全都是算计好的,到了这个时候还妄图欲盖弥彰, 胆大包天成这个样子, 真不愧是能将北庭雪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厉害角色。
花蓝夜居然也不生气, 约莫是能这样与他过招的人真的太少了, 以前倒是有,只不过全被杀了, 现在也无人敢如此,人真的站在巅峰太久, 是会寂寞的。
他这样的性格,着实有些耐不住寂寞, 更喜欢在危险的刀尖上游走。
“我很想知道, 你什么时候才会真正慌乱。”
花蓝夜不管心口的血窟窿, 一步步逼向龙湘, 直逼的龙湘退无可退,靠在黑色的结界上盯紧他。
他不慌不忙地解着腰带, 活动了一下肩颈的筋骨道:“虽是伤了心脏, 但行房还是不影响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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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心脏你都还想着行房,你也真是强。
龙湘至今也不怎么慌张的原因,还是因为她觉得, 花蓝夜是装的。
魔族的话岂能轻易相信?
他说不影响就真是不影响吗?
若真不影响,她刚才几次三番试图偷袭他,要他的命, 他真能只是防守,完全不还手?
她可不觉得自己有那么重要, 或者苏到不管做什么魔君都不会记恨她。
他不还手,是因为只剩下防守的力气,还不了手。
龙湘体内有通天梯碎片,花蓝夜不可能感觉不到,他对她此刻的力量应该有一定判断,所以不希望她看出他的真实情况。
他在装,解腰带是装,走向她也是,龙湘偏要看看他能装到什么时候。
一旦他真的靠近,防守都来不及的时候,她就——
在花蓝夜进入魔窟之后,这里变得异常寂静。
衣物落地的声音因此变得非常清晰。
咱就是说,这个计划吧,筹谋得是很好,问题出在,敌人也太豁得出去了。
花蓝夜他是真脱啊。
身材也是真好啊。
龙湘看完胸肌腹肌,迅速捂住眼睛,嘴里默念着:“长针眼长针眼了。”
花蓝夜侧头问她:“说什么呢?”
龙湘屏蔽他的下半身,只瞪着他的脸道:“说你小呢!针尖大,不仔细都发现不了!”
饶是花蓝夜也没料到她会这么说,瞳孔跟着收缩了一下。
大约只要是雄性,就无法不在意被人评判大小吧。
“说什么呢,你仔细看看,你是怎么睁着眼睛胡言乱语的?”
花蓝夜想抓龙湘的手,龙湘为了防备他,抓住反攻时机,既避讳看见他某些地方,又不能完全不看他。
好在这人上钩很快,龙湘在他手伸过来的一瞬间扼住了他的咽喉,死死扣住他的喉结,令他呼吸不能,面色大变。
他看起来确实无力抵抗,气息微弱,被她一掐身子差点软倒在她身上。
龙湘迅速和他拉开距离,可掐着他脖子的手不但没松力道,还加大了一些,直接将他喉结捏碎了。
骨头碎裂的声音传来,龙湘手一抖,而刚才还任人宰割的人,忽然就从闷哼挣扎转为哼笑颤抖。
他笑得肆意张狂,充满嘲弄,龙湘被他如山一般压倒,随她掐着脖子也不会窒息难捱,从容得好像没被胁迫。
“若这样就能杀了我,那当年的神明该死的多冤啊?”
他的声音好像都不受影响,喉结很快开始自动复原。
龙湘看起来怕极了,使劲挣扎,双手去推他,奈何花蓝夜如山一般难以撼动,反将她两手抓住按在了头顶。
这人身上赤着,体温很高,行动间充斥着硝烟和血腥味,刺激着龙湘的鼻息。
她一副忍耐不了崩溃欲泣的模样,惹得花蓝夜怅然:“常听属下说,阴阳调和采补之术十分美妙,不过本君还从未体验过。”
……听这意思,你是个雏儿?
说出去谁相信呢?浪荡人间花活极多的魔君花蓝夜,他能是个雏儿?
龙湘忍不住露出嘲弄的表情,花蓝夜压下来像是要亲她,被她侧头闪躲。
他也不恼,语气好好,几乎是彬彬有礼道:“北庭雪此刻在外恐怕很是着急,他能想到你我会在这魔窟之底做这些吗?想到了会不会很生气?他气就气,你不如就直接跟了我,我可不介意这些,你若试过和我,该会知道那个病秧子没什么好的。”
花蓝夜仔细想了想:“他也就脸长得好,你莫要那么肤浅。”
他低下头来再次靠近她,以为还会被拒绝,谁知她双手被控,无法回应,便用双腿缠上他的腰。
……那可真是灵蛇般的两条腿,柔软,修长,纤细,独特极了。
花蓝夜功法特殊,何曾和女子这样接触过,方才种种他根本没什么感觉,但现在两人呼吸交缠,有来有往,他还真是不合时宜地断片儿了片刻。
也就这片刻,龙湘运功挣开了他桎梏。
他凛然回神,欲再擒住她,可她挣脱后不是要逃,反是环上他的臂膀,让他又一次错愕。
她还真打算和他来一次不成?
真就不怕北庭雪接受不了?
花蓝夜正想着,突然胸口闷痛,他一低头,看到龙湘的手不知何时探进了他心口的窟窿,心脏几乎被她的手绞杀,完全不能动弹,她甚至还在不停地搅动。
花蓝夜瞬间暴起,龙湘被甩出很远,自主停下,并未受伤。
她惬意闲适地甩甩手,嫌恶地看着那滴下来的血道:“脏死了。”
花蓝夜眯了眯眼,虽说他到这种地步,确实也不至于就被吸收了碎片的龙湘随意处置,身后更是有魔物庇护,可他确实也很疼,提不起力气来。
这全都拜龙湘所赐。
女人厉害起来还真是没男人什么事儿,他当年从白清音身上已经领教过了。
龙湘根本没有害怕,也没有妥协,他在装,她也在装。
“你拿什么和北庭雪比?”她高高在上地睥睨着他,“就你那两下子,也配和他比?”
花蓝夜慢慢起身将衣裳穿好。
“那你便看看,你奉为圭臬的人,此刻被本君如何玩弄好了。”
画面急转,龙湘的游刃有余瞬间消失。
她看见黑雾之中肢体残缺的白龙。
他断了角,瘸了腿,眼睛也蒙上了淡蓝色,无法视物,只能凭气息寻找她在魔气里的踪迹。
花蓝夜留下了龙湘的痕迹,将看不见的北庭雪困在那魔气里无处可逃,也不想逃。
龙湘终于有了真实的情绪波动,花蓝夜笑着说:“你们还真是对彼此用情至深,让本君无比感动。”
龙湘没了和他斡旋的心思,直接动起手来,花蓝夜伤重,不欲和她直接交手,也有意给她些实在的教训,所以他唤来了魔物。
“小心些,留几道魂魄,供本君闲暇时赏玩。”
他轻描淡写地宣布龙湘的死刑,龙湘面无表情地望着围上来的十只魔物,想到是这些东西害北庭雪成那个模样,心底升起一团炙热的火。
她知道自己现在还不够强。
至少和北庭雪比起来还有一些差距。
那些连他都无法灭除的魔物,她又要怎么做呢。
龙湘低头,想到碎片找上她后看见众神陨落的画面。
魔窟满地灰尘,枯骨无数,皆来自那些神明。
祂们被压制在此多年,被魔物啃噬神骨,死不瞑目,是否那碎片的选择也和祂们有关?
龙湘不确定,但她想要试一试。
在魔物阴影将她彻底笼罩的时候,龙湘反其道而行,飞快掠向窟底白骨。
堆积成山的神骨被她穿透,她身影消失,花蓝夜看得眉头微动。
“是觉得这些破骨头还能帮你不成?”
活着的时候就无用,死了能有什么用?
花蓝夜无情道:“下去,把她杀了。”
魔君终究是魔君,嬉笑怒骂,喜爱厌恶,皆在一瞬之间。
他对任何人都是上一瞬笑盈盈,下一秒就能面不改色地下杀手。
龙湘是很有趣,可那又如何呢?
死了就死了,没什么所谓。
他可不是北庭雪。
说起这个人,还真是出乎他的预料,竟然是条半龙。
难怪当年他准备赶尽杀绝,白清音会提出反对意见,还那么坚持。
她也确实说服了他,要真是当初全杀了,也没今日的好戏看了。
无论何族,果然还是不能有什么亲缘关系,否则即便是白清音,也会受其束缚牵绊。
她还是比她的儿子强一些,至少对情人足够心狠。
可惜也只能止步于此了,不管是北庭雪、白清音,还是……龙湘。
他们都要死,只是早晚而已。
眼见魔物将神骨山天翻地覆,花蓝夜索然无味地转身想走,没走几步就被身后的动静吸引了回来。
他猛地转身,看见神骨山下魔物丑陋的身影之中,龙湘生了一双骨翅,硬生生从魔物口中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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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出来。
她其实很美。
花蓝夜也承认她好看。
不同于常人的发色,瞧着像只小妖。
但配上那骨翅,却有些神女降临的模样。
花蓝夜想到了玄女。
九天战神玄女,几百年前败在他和白清音手中,现在龙湘背着骨翅在魔窟中洒满了荧光,还真有几分玄女的模样。
花蓝夜一时因此恍惚,面对龙湘时终于有了真实的恐慌。
“真是吹风吹又生……”
神明是杀不死的。
就算祂们的神躯死去,灵魂和精神也会沐浴大地,继续守护万物。
所以花蓝夜杀了祂们的神躯后,便将祂们的灵魂和精神困在骨头上,由魔物日日啃食折磨,一点点吞噬。
就算祂们要守护,也只能守护魔窟的魔物了。
听起来就很棒。
可谁又能想到,几百年后,魔窟还真出现了撩动这些神骨,求得祂们守护的人呢?
“你这样便是非死不可了。”
花蓝夜言语惋惜,但神色冰冷,丝毫平日的玩味都没了。
龙湘振翅欲走,魔物太多,她能全身而退已经不错,恋战只会走都走不掉。
可这骨翅帮她逃脱,却似乎不想让她就这么离开,翅根狠狠刺入她的脊背,在吸收她身上的力量。
龙湘并不稀罕突然得来的灵力,可要离开,乃至要反制花蓝夜,都需要这样的力量,所以她暂时也不想拱手让人。
她一面要和骨翅对抗,一面要面对魔物再次围攻,花蓝夜本人也追上来,着实有些麻烦。
千钧一发之时,白龙现世,轻盈地卷走了龙湘。
花蓝夜分辨出那白龙,不禁目光一凛,没有追出魔窟。
龙湘被龙息环绕的时候,恍惚以为北庭雪来了,她兴奋了一瞬,在看到白龙完好的龙角和龙爪时明白,这根本不是他。
白龙很大,称得上庞然大物,也不是北庭雪或者白浮笙可以相比的。
所以……
“白清音?”
龙湘脱口而出。
白龙与风云聚合,漫不经心道:“本尊救你一命,还不值得你叫一声尊后吗?”
龙湘冷静了一下,还是没冷静下来。
“叫你尊后的人多得是,实在不缺我一个。”
她冷声说:“比起来救我,你更该救的人是北庭雪。”
白清音没说话,也不意外她什么都知道,更没想过还瞒着谁。
当初她也没想隐瞒,只是不主动提起罢了。
是北庭王室自己要隐瞒北庭雪的血脉,为了那可笑的尊严和体面。
她卷着龙湘,却不离开,仍盘旋在魔窟之上。
龙湘看了一眼底下,脑子异常清醒:“那么让我想想,你来救我这么一个不相干,甚至总捣乱的人,总不会毫无目的。你想做什么呢?现在这个境况,尊后不管魔窟里的盟友,反而来帮我,可见尊后的心很大,怕是和我一样,巴不得魔君赶紧去死。”
“你想走到天下最高的位置,那就不想有个魔君在旁边碍事。今日就是最好的时机,对吧?”
白清音龙眸扫了龙湘一眼,虽还是不说话,可意思也很明显。
她说得都对。
龙湘奋力挣扎,就算想趁机杀了花蓝夜,也暂时不想和妖后为伍,她没办法不照顾北庭雪的心情。
之前是身不由己,现在出了魔窟,她心头最紧要的还是北庭雪到底怎么样了。
只要想到他龙角折断遍体鳞伤的样子,她就一颗心砰砰直跳,既热血又担心。
突然,她如有心灵感应,精准地朝一个方向震动骨翅飞过去,和闪电里飞来的北庭雪合力撞开了白清音。
“你来了!”
龙湘热泪盈眶,但人是笑着的。
她捧着北庭雪的脸,手抚上他额头破碎的龙角,冰天雪地里半人半龙的他像画出来的一样,脸颊闪着细碎的钻光,眉心刻着血色的竖纹,银与白交织在他身上,冰清玉洁,美得如梦似幻。
北庭雪喉结动了动,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一身的伤,站在魔界遍地硝烟中,半人半龙,可怜又可爱。
明明他自比恶鬼,可在龙湘眼中,他是唯一净土。
“不晚——哎呦!”
龙湘话还没说,骨翅忽然迸发红光,拉扯着要她向下,疯狂汲取她的力量。
077
龙湘不稀罕通天梯碎片的力量, 不代表她不珍惜自本身的力量。
她还要靠着修炼回家,很怕这骨翅是要把她全部的力量给拿走。
这排山倒海的架势,真的让她觉得自己要被吸干了。
眉心剧痛着,神思恍恍惚惚间, 又看见白清音来了。
魔君受伤, 守着魔窟里的魔物不会出来, 他的属下们都被修界修士拖着, 白清音单独来到魔界,除了帮了一把龙湘外, 至今还未做什么。
她的野心一目了然,与花蓝夜也早晚会有一战。
哪怕她不先动手, 花蓝夜也不会永远甘心与她共治天下。
她似乎对龙湘很有兴趣,龙息流连在她周围, 北庭雪撑着身体想去将她赶走, 把龙湘带回还算安全的王城去, 可白清音轻飘飘地一道罡风, 就让他俩谁都动弹不得。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说的就是现在的情况了。
为了对付花蓝夜, 龙湘和北庭雪已经付出了全部的精力,现在再来一个白清音,还真是无力招架了。
应对魔君, 北庭雪尚且可不动如山,不受任何影响。
面对白清音,对方每一次对他出手, 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终于,白清音一把扯住龙湘, 和骨翅一起将她拉回魔窟之中。
众神遗骨被花蓝夜设定了禁忌,是无法远离魔窟的。
它吸收龙湘的力量,不知是不是需要这些力量来反抗禁制。
神骨再加上白清音,强大到让龙湘没办法抗拒。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和北庭雪拉开距离,后者再次化龙,快要靠近她时,被白清音一尾巴甩开。
“滚远点!”
她丢下这一句话,就将龙湘彻底押进了魔窟。
龙湘的力量流失,在进入魔窟之后好像舒缓了一些。
那种要被吸干感觉减少了许多。
她找回一些理智,其实不太明白白清音到底要做什么。
“尊后要做的事,应该不需要我的帮助。”龙湘认真思考,“救我约莫也不是需要我做什么。尊后要统一天下,得到无可争锋的权利,那早晚要和人界为敌,救我实在没有必要。”
“我和尊后是两条道上的人,未来必要分出个胜负,绝对没有可能结盟。哪怕真的可以结盟,我这样的小修士,也入不了你的法眼。”
龙湘实在想不到自己对白清音要做的事能有什么帮助。
她们是必要打一架的。
她想到书里写白清音的陨落,那时妖后与花蓝夜争权,在通天梯碎片集齐要被融合的时候动手,想让花蓝夜和通天梯碎一起灰飞烟灭。
可她没想到最后北庭雪会献祭自身,补全最后一片碎片。
天梯构成的一瞬间,巨大的力量推向六界,所有被魔气妖气侵染的地方,重新变得生机盎然。
而她因为太靠近天梯,被花蓝夜临死前的反击与天梯力量一起击中,神魂俱灭,坚持了不到一刻钟就和花蓝夜一样化为灰烬。
那之后凡间经历了长达七日的永夜,在他们以为即便通天梯修复了,大地逢春,可太阳永远不会再升起来的时候,久违的骄阳划破天际,人间迎来了最终的安稳。
自此全文剧终,男主殉道,和反派同归于尽,女主嫁给男二,仗剑天涯。
这结局可是赚了不少读者的眼泪。
龙湘既然留下来了,肯定不希望碎片再被损坏,让北庭牺牲自己去补全。
她与白清音的目的完全相反,她死了反而能省她不少事。
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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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为什么救人?
人被带回魔物之中,刺入脊背的骨翅开始脱落,白清音就那么看着她,一言不发。
龙湘忽然也不说话了。
沉默蔓延在她们之中,没过多久,骨翅完全脱落,那种汲取力量的感觉消失,龙湘身上只剩下自己的灵力了。
她突然回头望向魔窟深处,掉落骨翅散为数不清的碎骨,那些骨头上残存着吸收走的灵力,它们也没浪费,全都打在了再次围攻上来的魔物身上。
龙湘与白清音没由来的默契,趁这个机会离开了魔窟。
出了魔窟,龙湘就见到被阻挡在外的北庭雪,她看了白清音一眼,白清音转开头去,她心领神会,上前抱住北庭雪就走。
北庭雪的情况实在不太好,需要找个安全的地方疗伤。
可他根本顾不上自己,还在看她眉心的血痕。
“那个东西还在吗?”他哑着声音问。
龙湘知道他问的是通天梯碎片,人一愣,忽然想到什么:“……好像被抽出去了。”
北庭雪于是望向魔窟的方向,紧咬下唇不发一言。
龙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白清音怎么会做赔本买卖,她今天不是要结盟,那盘旋在这里救了她还能是为什么?
为了通天梯碎片。
方才白骨将她的力量吸走,全都打在魔物上,看似是好事,可他们也没了这块碎片。
他们来此就是为了得到碎片,现在碎片没了,白跑一趟,倒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碎片若缺失一块,最后还不是得北庭雪用自己补全?
龙湘懊恼不已,同时也非常气愤,她几乎以为白清音对北庭雪还是有一点感情的,所以才救人,甚至帮他们离开。
如今想来,那点母子情分也不是完全没有,只是比起她的统治来说,完全不值一提。
这也无可厚非,掌权者素来亲缘淡薄,白清音选择了做妖后这条路,就该舍弃一点东西。
北庭雪是被舍弃的那一个。
他自己肯定也都明白了。
龙湘不指责白清音什么,她甚至是佩服她的。
可她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与对方的目的相悖,那就看谁的本事大,能成功了。
龙湘穿书前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大学生,穿书后经历了那么多,她已经成长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北庭雪抓住她的手腕,想带她离开这里,相比她的安危,碎片的丢失根本不值一提。
他本来就对那种东西没什么欲望,龙湘也是知道的。
可她不肯走,她怕任由一切发展,最后她能修得归家,一劳永逸,但北庭雪不能跟她一起走的话,他还是会因为毫无指望,而赴死去补全通天梯。
他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活着既然没有意义,不如去死,和宿敌作对。
龙湘想要百分百的安稳,哪怕最后他们不能一起离开这个狗。屎的世界,她也要北庭雪不必再面对任何生命危险和正邪对立。
“我有一个主意。”
龙湘反握北庭雪的手腕,睁大眼睛看着他:“你还能飞吗?”
无需龙湘多言,一个对视,北庭雪已经化为原形,用他残破却依然气势破天的龙身带着龙湘掠入魔窟。
她要做的事对她没有任何好处,她为何还要以身犯险,答案很明白。
所以哪怕前一瞬才被亲生母亲伤到,下一瞬北庭雪依然可以战意凛然地带着龙湘深入魔窟腹地。
白清音恰好就在这里,正与花蓝夜对抗着,顺便吸收通天梯碎片。
她看见龙湘和北庭雪去而复返的时候,显得非常不悦:“还回来找死,真是自不量力。”
既然能回来,肯定就是发现了她的目的,那就不免要打一场。
一面是撕破脸的魔君,一面是龙湘和北庭雪,这情况并不太好。
不过妖后也不是一个人,她本不想将援兵拉进来,可现在不得不那么做了。
信号发出,妖君带着白浮笙率领妖界大妖前来为尊后助力,北庭雪驮着龙湘,远远看着那一家三口互相扶持目的一致的样子,本就模糊的眼睛更加看不清楚了。
他有些辨不明方向,龙湘感知到,低头查看,果然看他虹膜颜色更蓝了。
若说之前化为人形还可以模糊看见她的样子,那现在就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在这里。”龙湘说,“我会为你指引方向。”
“我做你的眼睛。”
龙吟声震慑九霄,守在妖后身边的白浮笙不可置信地望着北庭雪的原形。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显得失魂落魄。
妖君则面色不变,他早就知道一切。
花蓝夜在魔窟之下看着这一场好戏,一边疗伤一边吩咐属下:“去把那个丑女抓来,她也该看够戏了。”
留她在身边当然不是玩闹的,自有她的用处,如今是她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越拂玲确实在外围窥视,想要找个好的时机帮忙。
至于帮谁,那还用问吗?肯定是龙湘和北庭雪。
大是大非面前,他们才是一个战队的,哪怕北庭雪似乎与妖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只她还没抓到好时机,已经先被自后偷袭。
她极力反抗,不让对方得逞,哪怕要被抓,也要拖延时间。
可魔族来的人太多了,几乎全部都在执行魔君的命令。
她双拳难敌数手,抗了一会就败下阵来,被桎梏了双臂拉着往魔窟里面去。
就在这时,有黑影挡在前面,助她脱身。
越拂玲看到那人的脸,“大师兄”三个字淹没在嘴唇里喊不出来。
云微雨依然没认出她,但他是侠士,哪怕眼前的人不是师妹,是一个素昧平生的道友,他也会为了救对方以身犯险。
然而元婴的云微雨并不是这么多魔族的对手,眼看他不敌,越拂玲终于还是开了口。
“别管我了,去大家身边吧!”
越拂玲喊完这句话就钻进魔窟,魔族以为她自投罗网,云微雨也因她的声音恍惚一瞬。
魔窟之中,越拂玲根本不会自己送上魔君的手。
她当然知道魔君留她在身边,不过是因为她体内的碎片。
但也没关系,她也是为了更多的碎片而来。
只是她确实无能,至今没做出什么成绩来,无法证明自己。
那就算了吧,这么久以来,她也累了,在知道自己甚至可能不姓越的时候,她就失去了所有继续战斗的欲望。
她不顾一切地飞到龙湘面前,将手递给她,龙湘错愕地看着,被她强行抓住手,两人双手交握,龙湘感觉有什么东西到了掌心。
“我这次,真的不欠你任何了吧?”
是个疑问句。
她自己不确定,但她希望是这样。
失去了碎片的支撑,她根本受不了魔窟底下杂乱的各种气息。
魔气,龙息和瘴气,将她心肺搅得难以维持正常运转,是龙湘及时挡住掠向她的魔族,将她狠狠推出了魔窟。
飞出的一刹那,越拂玲第一次认真看龙湘。
她第一次不带有任何异样色彩和攀比心思审视这个人,然后她发现,她确实很可爱。
她的手是热的,指甲色彩缤纷,看着叫人心情变好。
再多的她也看不见了,因为银白色的巨龙带着龙湘跨过妖后的阻拦,强行吸收着神骨上残存的碎片之力,试图将碎片凝
YH
聚起来后抢回来。
白清音知道不能任由他们这样下去。
她很懂得审时度势,知道什么时候该干什么。
那些力量本来找的就是龙湘,龙湘想再拿回去比白清音更有优势。
她比她更容易成功。
白清音已经在走到这一步,不能空手而归。
她必须做出选择。
每次都是这样。
她必须选择。
“母后,我——”
白浮笙双唇开合,刚想说自己去将功折罪,抢回碎片给母亲。
眼前忽的一花,他被父君抓住了手腕,睁大眼睛望着母亲消失在他们身边。
下一瞬,他听见母后熟悉的声音。
她亲昵地唤在场第三条龙:“小雪。”
他猛地愣住,那失了明的银龙也因为这话走神一瞬。
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正在凝聚灵力集合碎片的龙湘被白清音一爪穿心。
“让你走不走,非要跟本尊抢东西,那就去死吧。”
龙爪捏紧了龙湘的心脏,妖后的语气那样不悦和不屑,龙湘一口血吐出来,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缓慢地眨了眨眼。
她呼吸困难,生命极速流逝,她好像看见妈妈在哭,爸爸和哥哥也都在哭。
她看见自己躺着病床上,被白布蒙住脸的样子。
“……”
怎么个事儿,梅开二度?
又要死了吗?
龙湘咳嗽起来,又喷出一口血。
她紧紧攥着手里好不容易集合的碎片,加上越拂玲给的,已经两枚了。
再拿到花蓝夜手中的三枚,加上北庭雪手里的三枚,就能完成她的愿望了。
通天梯修复后,她的修炼也会更加顺利,北庭雪也不用再担着献祭的风险,妖魔也不能再随意进犯人界修界。
明明马上就要成功了。
龙湘望向白清音,喃喃道:“你说我和你抢东西……那你可知我为何不顺势逃走,非要和你抢这东西?”
白清音面无表情,显得毫不在意。
而北庭雪哪怕看不见,也意识到自己那走神一瞬给龙湘带来了什么灭顶的灾难。
他整条龙痉挛一下,天地风云瞬变,无数雷电与魂魄进入魔界,朝着妖界包括白清音在内的所有妖族撕咬霹雳而去。
“我自己有没有这些东西无可紧要,但北庭雪不能没有。”
龙湘一字一顿道,“我要它们,是因为若不能集齐这些碎片,他会死。”
“你不在意他的生死,有更宏大的愿望和抱负,我欣赏赞叹,也请你理解我小小的愿望。”
“哪怕不理解也无妨,但也请不要那样的,不屑一顾。”
冰封魔域,龙湘倒在银龙之上,银龙将她卷入其中,长睫上落下泪珠来。
龙湘叹息一声,疲惫地松手,将两枚碎片送到他怀里。
“我们两个,至少得活一个,你懂的吧?”她喃喃道,“不然那也太亏了。”
她这个人一向不喜欢吃亏。
常言道吃亏是福,可她不这么认为。
龙湘忍耐着呕血的欲望,缓缓从龙身上爬起来,盯紧了白清音,咬牙道:“我这个人素来睚眦必报。抛开别的不谈,你白清音今日杀我,最好祈祷我真的就此死掉。否则,这一统天下的宝座,你梦寐以求是吧?你想坐对吧?”
“那它为什么不能是我的呢?”
龙湘歪着头,充满血腥气道,“若让我活下来,你别再想如愿。这位置,我要定了。”
078
白清音只觉龙湘很可笑。
她是四界大战的胜者, 花蓝夜也好,北庭长渊也罢,那样的人她都没放在眼里,今日竟然被龙湘一个小小的晚辈给威胁了?
还真别说, 白清音觉得她可笑的同时, 也很欣赏她。
北庭雪不愧是她的血脉, 喜欢什么样的人和她是如出一辙。
“你这丫头倒是有趣。”
白清音语气轻慢愉快, 不见半点畏惧,可见是真的不把龙湘的威胁放在眼里。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那一人一龙, 一个小丫头,一条瞎了眼的幼龙, 能怎样?
能翻出天去吗?
那大放厥词的丫头还马上就要死了。
“临死之前,便容许你嚣张一下好了。”白清音配合一般地瑟瑟发抖, “本尊怕极了, 如此你可以瞑目了吗?”
那恍若仁慈, 实则侮辱性极强的妥协, 让龙湘憋着的那口血终于还是吐出来了。
她急促喘息着,眼睛锁住白清音不肯挪开, 那坚定不移的视线, 好像即便死了,也要带着对她的仇恨轮回转世。
白清音觉得不必留下这样的隐患。
她准备斩草除根,让她死得彻底。
留在龙湘心口的龙息如火焰般开始向外灼烧, 她的身体逐渐被金色的火焰点燃,龙湘终于松懈了她的脊梁,再次跌倒在北庭雪身上。
龙身庞大, 龙湘渺小,倒在他身上便如羽毛落下, 轻飘飘的,没有一点重量。
就是如此轻盈的人倒下了,北庭雪却如天塌地陷一般,整条龙蜷缩在一起,将她守护站在身体中央,不准任何人靠近。
北庭所有还没被处置的人全都来到了正面战场,之前关在死牢等死的,得了机会谋求一线生机,对抗起妖魔来非常卖力。
北庭的人不是修界修士可以同日而语的,他们和妖界援兵交手,是真的给到了对方一点压力。
“尊后,快些!”
妖君催白清音快一点,还能是快些什么?
快些杀了龙湘和北庭雪把碎片拿到。
白清音垂眸望着蜷缩在一起的幼龙,他明明比阿笙大不了多少,原形却已经成长到这个地步了。
这是她第一个孩子,与她血脉相连,性格和癖好都像她。
但那又如何。
阻碍了她去路的,不管是谁,都要扫除。
哪怕是孩子……也没有关系。
她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孩子,不差这一个。
白清音阖了阖眼,杀招降下,五雷奔腾,魔窟之中的花蓝夜本想让魔物趁机出去讨一杯羹,最好在白清音杀子的时候将她也给杀了,可这架势连魔物都退却,不听使唤地回到了魔窟。
毕竟是龙。
真龙在世,降下杀招,魔物也有本能的恐惧。
大火万丈,红焰弥天,烧遍半个魔界,将魔界原本山清水秀的地方全都烧成灰烬,连海水都枯竭成石坑。
白清音要杀了北庭雪和龙湘的决心,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北庭雪被火焰包围,龙湘一个必死之人,他不曾丢下她逃走,甚至还用自己的身躯替她阻挡火焰。
没人看得见龙湘到底怎么样了,但谁都能看到北庭雪龙身被烧灼的模样。
他该是痛不欲生的,鳞片早就掉了不少,这火苗直接钻入肉里,他怎么可能不疼?
可他一动不动,一声不吭,所有的火热烈地烧在他身上。
他好像还觉得不够,有要将整个魔界的火全都吸收纳入体内的意思。
他到底要干什么?
修界的人如今已经看明白,北庭从前的太子,现在的王上,便是那条被火焰燃烧的龙。
他是妖,或者半妖。
这确实令人吃惊,也让人游移不定,是否还要继续追随,是否还要继续帮忙。
他们也犹豫不了多久,因为不管北庭雪是妖或半妖,都不影响他在修界的地位。
他们没有别人可以指望了。
至少这个人……这条半龙,他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他们看见魔君和妖后真正焚山成灰煮水为汤的力量,明白只靠他们是不可能求得生机的。
若今日北庭雪败无可回,他们也没几天好日子过了。
这天下所有人族,都会很快淹没在火焰之中。
所以要做点什么。
可具体要做什么,他们又一时想不到。
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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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北庭雪根本不需要他们的帮助。
从前只听说凤凰涅槃重生,这是第一次,他们看见龙也可以。
严格来说,他不算涅槃重生。
他化为半龙半人的姿态,头戴神冠,身围红焰,所有火焰都被迅速炼化成他的助力。
雷电随行在他左右,天地灵气化为微尘聚合在他手中,他握着冰与灰烬凝成的相思神剑,一双泛着淡蓝的眸子望向在场妖魔与人族时,让人清楚意识到,这个人是成了神的。
他不是什么妖或半妖,谁都不用纠结他的身份了,因为他是成神了的。
天罡为冠,七星为桥,所有的邪魔鬼怪,都要为他的存在俯首称臣。
白清音错愕地望着他,好像不认识了一样。
妖君和白浮笙一样看见了这一幕。
白浮笙整个人愣住,妖君则清醒地意识到今日不能得手,若不走,恐生事端。
他高声提醒:“尊后,先走!来日方长!”
白清音知道自己该走,可她也要走得了才行。
她被与自己相似的龙息给困住了。
想想也真是可笑。
上一次她觉得可笑,还是龙湘快死的时候口出狂言。
白清音那个时候嘴上没说,心里却有想,凭什么?
龙湘凭什么那样说?
哪怕是她,也是蛰伏多年,从还是个小女妖的时候便开始筹谋,步步为营,甚至不惜献身,给别人生下孩子,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可龙湘呢?
她到底凭什么?
不过她已经死了,那就——
白清音试图脱困的时候,心里并不慌张。
因为她笃定自己可以离开。
她一个“小雪”就能让北庭雪失神,从而疏漏让龙湘被杀,他怎么舍得真对她下杀手?
哪怕他成了龙神又如何,白清音这么多年也不是白修的,她与他交手并非没有一战之力,甚至是有得胜机会的。
若不能就这么离开,那就打一场,反正此处是魔界,如何损毁也是花蓝夜遭殃。
这一切所想,都在看到龙湘安然无恙地站在北庭雪头上时消失了。
龙神再次化为原形的时候,鳞片完好,龙角也都长好了,气势非从前可比。
龙湘与他相比,虽然衣裳还是破烂,胸口破了大洞,血迹都还在,但她的伤势显然没有任何问题。
她脊背挺得笔直,心口不但一点血都不流了,甚至还有——
那是——
白清音恍然,喃喃道:“你的护心鳞在她身上。”
真是……一点都不让人感觉到惊讶。
她早该想到的。
毕竟这个孩子,像她的同时,又有与她截然不同的地方。
“嗨。”
龙湘一笑,刚发出声音,披头就扔来一件外衫,她一怔,看款式,是北庭雪的。
想到自己受伤的地方,还真是有点透心凉,龙湘赶紧把衣服穿好。
如此就不用担心走光问题了。
龙湘重新打招呼:“你好哇,想不到吧,我又回来了。”
说过灰太狼的台词后,龙湘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四枚碎片。
越拂玲那一枚,魔窟那一枚,还有北庭雪手里从修界得来的两枚,四枚全在她这里。
如何使用,甚至不需要北庭雪教,被骨翅吸过一次的龙湘,已经完全心领神会了。
碎片渐渐没入她体内,只当做使用,并不炼化融为一体,如此也不影响最后修复通天梯。
她周身荡开破天的灵力,白清音再不必问龙湘凭什么了,她已经有了那个资格。
白清音拼得伤及自身,将阻碍自己的龙息抵除掉。
她并不恋战,转身就走,妖兵们与她非常默契,转眼间掠出很远。
北庭雪想带龙湘去追,去杀了这个差点害死她的女妖,但龙湘蹲下来抓住了他的龙角。
这就是不追的意思。
白清音想到会是如此,所以走得虽快,也不是没有功夫回头探看。
她嘲弄的话语远远送来,传入神龙耳中。
“你还是不配做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如何能将所有力量拱手让人,甘心臣服他人,为他人卖命冒险,只求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
龙湘和北庭雪在一起,怎会听不见白清音这句话。
她走都走了,非得留这么一句话,是觉得北庭雪还会在意吗?
她低下头,想从神龙眼中看出他的反应,然后发现,什么反应都没有。
也许是因为看不见,他的眼睛毫无焦距,虽凛然却无神。
龙湘心知不能再磨蹭,今日目的已经达到,伤亡控制在理想数值内,他们要见好就收。
心口热乎乎的,发出缤纷动人的闪光,她知道那是北庭雪的护心鳞。
她以为自己死定了,其实根本不会死。
北庭雪不知何时,将自己的护心鳞按在了她的身上,护住了她最为要紧的心脏。
她真是完全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件事,一点印象都没有。
白清音伤害和毁坏的都是北庭雪的护心鳞,她的心脏在鳞片后面藏匿着,妥妥当当,安然无恙。现在它跳得跟在蹦迪一样,根本收不住。
“别追了,回家。”
“回家”二字成功唤回北庭雪势必要杀了白清音为龙湘报仇的决心,他远远望着妖界逃散的身影,不过片刻就安安分分地带着龙湘回返。
“好,回家。”
神龙发出龙吟,他的话音似心音传入龙湘的心脏。
她觉得自己很热,手穿过外袍抚过护心鳞,那样坚硬的鳞片,被妖后绞杀得布满裂纹,不敢想象如果没有这个,她当时得多疼。
肯定是没办法说出那么多“遗言”的。
他该是一开始就知道她不会就那么死去,但他当时的反应,却好像她真的会死一样。
可能她受那种程度的伤,本身就是他难以接受的。
带着北庭所有人回到王城之后,北庭雪终于化作了人的模样。
神龙的光辉笼罩人界大地,别说是修士,凡人都能感觉到熠熠生辉的灵力。
龙湘跟在北庭雪身后往他们的小屋走,他哪怕变回了人形,龙角还是在的,仿佛有些难收起来。
龙湘看了好几眼,他意识到什么,自觉不适,拧眉尝试几次,还是没能收起来。
北庭雪顿了顿道:“待我疗伤过后,便可收回。”
龙湘盯着他的龙角看,不说话,北庭雪免不得六神无主。
“莫要再看。”他闪避着,抗拒道,“很丑。”
“谁说的?”
龙湘脱口道,“漂亮得不可思议。”
北庭雪一怔,双瞳微微睁大,从她的声音方向准确地判断她的位置,仿佛没有失明一样,准确地“注视”她。
龙湘踮起脚尖,伸手摸了摸他的龙角,触到的一瞬间,北庭雪的身体如过电一般战栗起来。
“……不能摸吗?”她迅速收手,关怀道,“会疼?”
“不是。”
北庭雪否认,唇瓣开合,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说,“不疼。”
所以最战栗和痉挛不是因为疼。
那就是另外一种可能了。
龙湘隐忍着心脏里早就为他半龙半人的模样而兴奋的血液,牵住他的手走进屋内。
“小心门槛。”
她如此体贴,北庭雪低头应是,想了想还是解释:“不至于这样。”
虽然他暂时看不见,但方位感还在,神识也能帮忙,不至于磕磕碰碰。
刚想到这里,北庭雪就绊了一下。
……反正没龙湘想得那么弱不禁风。
进了屋,门无风自闭,北庭雪一转身就把龙湘抱住了。
她所有话都淹没在他的怀抱里,颈窝钻进一个脑袋,他冰冷的脸颊和龙角碰触她的肌肤,她闭了闭眼,听到他愧疚到无以复加的三个字。
“对不起。”
北庭雪嗓音沙哑,闷得人心酸想哭。
“都是我不好。”
他差点害死她。
那样紧要关头的一个失神,差点害死她。
“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
北庭雪一想到当时的情况就有些激动,他紧紧扣着龙湘的肩膀,将她完完全全揽入自己怀中,勒住她的腰身。
“不管她再说什么,我都不会给出任何反应,绝不会再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他差点害得她死去,再也
依誮
无法回去她想要的那个家。
她也叫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家,可他知道这两处家的意义完全不同。
北庭雪被自责和内疚俘虏,眉心血痕愈来愈深,渐渐滴下血来。
他呼吸凌乱,抱着龙湘的力道渐渐松开,她一顿,立刻抽身去看,看见北庭雪不单眉心竖纹在流血,七窍也在流血!
“北庭雪!”
龙湘惊呼出声:“你这是怎么了?”
北庭雪血流不止,开口说话就是吐血,怎么可能回应的了她。
一个光团趁他此刻无法管束它,从袖中钻了出来,得意地说:“还能是怎么了?毒发了呗!这就是不安天命的报应,赶走女主不要,非要你,他还能有好?”
“提前血月杀了长琴音,又不肯用女主的血,强行进阶成龙神,身体自内而外溃败不说,这自小中下的血毒想解难如登天,现在来势汹汹,他死定了!”
079
4880说完话就猛地缩小, 躲到一边去,生怕被龙湘收拾。
可龙湘看都没看它一眼,仿佛没听见它的话,麻利地划破掌心送到北庭雪身边, 让他吸血。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毒发。
这么久了, 虽然早就知道他中了毒, 还是自小就被喂下的, 可她从没见过他毒发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她能想到的只有给他喝血, 希望这能缓解他的情况。
可北庭雪连血都喝不进去。
那些进阶时压制下去的剧毒,都在他强行化为龙神后排山倒海袭来。
以前总是冷冰冰的一个人, 现在身上热得像要烧起来。
龙湘的手被他抓住拉到一边,他唇边满是鲜血, 说不出话来, 只能用心音告诉她:“走。”
一个字好像都废了他全部的力气, 说完就再也发不出任何声响。
龙湘看着自己不断颤抖的手, 冷静地想,让她走哪儿去呢?
4880久久得不到关注, 有些不甘寂寞地跳出来:“你最好听他说的躲起来, 不然一会儿有你受的。”
龙湘终于瞟了它一眼,那冷淡凉薄的眼神让4880浑身发抖。
“我是为你好!看在共事过一段时间的份上,劝你别找死!”
“我死了你不是该高兴?”
龙湘反问一句, 也没非要固执地留下。
她小心翼翼地将北庭雪放下,起身走到门边,出去之前回头看了一下, 看到倒在地上半人半龙的神明额头青筋凸起,像是忍耐到了极限。
“我出去了, 你不用忍了。”
龙湘低声说了一句,顺便把光团也拉了出去。
门关上的一瞬间,龙湘就被屋里爆发的刺眼光芒震慑到了。
“再晚出来一会儿,你就得死在里面了。”4880趁机道,“你真的不考虑拨乱反正?现在也就你还能力挽狂澜,男主肯定听你的。”
龙湘不吭声,站在门前关注着里面的动静。
4880再接再厉:“该享受的你不也都享受到了?你要是愿意继续任务,让男主该干嘛干嘛去,咱们一切都好商量,我还能送你回家去,甚至让你带着现在身上的力量。”
“又能回家又能继续修仙,多美啊?你真不考虑一下?”
条件开得非常诱人,听起来龙湘也确实有那个能力,可以轻而易举地让一切回归征途。
她将北庭雪调·教得非常好,他现在正因为一个失神害她受伤的事情自责不已,若她这个时候提出要求,他就算再不愿意,再违背本能,也会答应的。
龙湘转过头来,耳边是屋内压抑的喘息声,哪怕他极力克制,她还是听得见。
那么能忍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发出声音,可见毒发真的是件痛苦至极的事情。
龙湘控制着自己不再看屋内,目光定在光团身上,慢慢道:“还没放弃呢?你也真是有恒心。”
4880觉得她不拒绝就是有机会,继续哄她:“你要明白我给你的让步价值有多高!你能回家还能修炼意味着什么知道吗?意味着你的家人都可以受你福泽,一生无灾无难,无病无痛,长寿健康!”
龙湘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要说之前不心动,现在就是真的有点心动。
诱惑太大,人之常情,不难理解。
4880深谙这世上没有一个绝对的好人,如果有,那就是让她就范的价码还不够。
它不断加码:“你到了现代能修仙,那得多快乐?不但有家人陪伴,从前所有想要的都可以轻松得到,想去的地方都能瞬间到达,不受一切控制管理,就算你想成为一方霸主,也不是没有机会啊!”
龙湘听到这里直接喷笑了。
她讽刺地勾起嘴角:“前面听着还行,到这里真是太假了,胡言乱语到这种地步,你也是够卖力了。”
4880光团一僵,勉力道:“什么叫胡言乱语,我说得可都是真的!”
“你说得要都是真的,你真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左右高维世界的战争与和平,那你还在这里求我做什么?”龙湘若有所思地盯着它,“你还怕北庭雪干什么?”
光团闻言终于不吭声了,大约也知道骗不过龙湘。
龙湘为了不过度关注屋里的情况,翻出手机转移注意力。
有些意外的是,微信和微博上多了好多消息,数不清的红点让她膈应得很,不消掉就浑身难受,于是她全都打开了。
然后就发现自己上热搜了。?
她迅速浏览了一番,从家人和微博上仍然存有的内容来看,她那绿色能量爆表的事情被拿来当新闻了。
什么沙漠克星,什么人死了还爆表,阴间能量名不虚传之类的,都是玩梗的。
理智一些,觉得就是某宝内部的BUG,家人对她所谓成仙的事情三缄其口,也全都推到了某宝身上,某宝也不好说什么别的,似乎就打算这么冷处理。
行叭。
反正她现在确实在那边就是个“死人”,烧成灰的死人,那能打通的客服电话,应该已经让他们惊出了一身冷汗,说不定还会找几位大师尝试把她给“超度”了。
一想到“超度”二字,龙湘突然瞳孔收缩。
北庭雪在屋内毒发痛苦,她不是不担心。
她也不是不想帮忙,只是关心则乱,她得转移注意力冷静一下,才能想到更好的办法。
这不就想到了吗?
原书里根本没写北庭雪的毒和他的少年事,更不可能有为他彻底解毒的方法。
唯一一个就是用女主的血,但越拂玲现在在哪里都不知道。
去找了人来,北庭雪也不会用。
他连她的血现在都喝不下一点。
总用人血缓解,如同变成那一个吸食血液的怪物,他也不会希望自己成为那样。
还是得从根源处解决一切才行。
4880也说了,北庭雪提前了血月剧情,杀了北庭长渊和长琴音,他们死了,看上去是没法子逼问解毒方法了,可他们的魂魄呢?
不如试试超度。
龙湘扫了一眼4880,将它抓来塞进自己的乾坤戒。
这东西让北庭雪带着不安全,就是个祸害,还是她道心坚定,带着最好。
她转回来趴在门上,试图将门打开一条缝隙,可不管怎么用力都不行。
北庭雪将门锁死,灵力强大,哪怕她也进不去。
龙湘只能在门外高声道:“我想到办法帮你了,坚持一下,等我回来!”
门内没有任何回应,龙湘生怕他不肯坚持,再因为内心的愧疚彻底放弃自己,那她才是真的白忙一场,颗粒无收了。
龙湘使劲一踹门,终于踹开一点门缝,看见北庭雪已经面目全非。
他身上血气环绕,一寸寸肌肤都变成了血色,仍有血不断从他身上流出来,好像要就此流干一样。
龙湘愣住了。
看不见的时候,还能试图转移注意力
依誮
,还能想主意。
真的看见了,她就什么都想不出来了。
……血,他的毒要用血,那毒发肯定也与血有关。
他的身体只剩下皮囊和骨架,血肉像被一寸寸拿刀刮干了,比原书血月剧情里他对北庭长渊和长琴音做的更残忍,更恐怖。
单是那些剧情描写,已经让当初的龙湘望而却步,更别说她眼前看见的了。
这比所有血浆片都可怕。
而这也不是电影,是真实发生在她爱的人身上的事。
“北庭雪。”
龙湘声音颤抖,手扣着门框,努力保持镇定,“别怕,我很快就回来,我能救你的。”
哪怕变成那个样子,北庭雪依然是好看的。
他痛苦到了极点,姿态却依旧优雅,有种鬼魅的美感。
他那双失明的眼睛望向龙湘所在的位置,仍然在自责那一瞬的失神。
他什么都没说,她却好像什么都明白了,他或许可以稍微压制一些毒发,让自己没那么难看,稍微不那么痛苦,可他没有。
他在惩罚自己。
龙湘不责怪,不动手,那他就自己惩罚自己。
她这个时候还在安慰他别怕,北庭雪更不能原谅自己,那刮骨一样的折磨来得更加汹涌。
龙湘实在看不下去,别开头去,告诉自己留在这里阻止不了什么,她得走。
三言两语肯定勾不起他的求生欲,龙湘也不纠结了,转回头,对着门缝飞吻了一下。
“我马上回来!”
亲吻的清脆声让屋里血人所有的阴暗、自虐和痛苦都戛然而止。
他呆了呆,虽然门边已经没人,可他知道那不是幻觉。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做了什么,开始脸红赧然,连毒发的痛苦都削减不少。
之前恨不得以死谢罪的心情瞬间转变,觉得还是要留一口气在,如此才能更多的弥补她。
龙湘跑出来就遇见不少幽魂,那些鬼魂跟着她,她走到哪儿它们就在哪,呈现包围姿态。
穿书之前,龙湘虽然爱看恐怖片,但喜欢的是刺激的感觉。
真的见到鬼这种东西,她还是有点怂的。
也就那么一会儿她就不怕了,这又不是第一天见,看啊看就习惯了。
她习惯了,其他人好像不太习惯,北庭的人见她出现,想来询问王上情况,修界的人亦想来打探消息,都因为鬼魂的存在望而却步。
龙湘觉得好笑,淡淡说道:“害怕?”
“害人的又不是鬼,鬼也曾经是人,有什么可怕的。”
保护她的幽魂因为这句话振奋起来,围绕的姿态越发癫狂,颇有些群鬼乱舞的架势。
……好吧视觉效果确实有些吓人。
龙湘有要紧事,无心和这些人浪费时间,三两步朝王宫的方向去。
北庭长渊活着的时候就住在那里,他和历代王上的魂灯应该都在那里。
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脚步声,龙湘不胜其烦地回眸,看到来人时不禁一愣。
蔺子如急急追上来道:“你要忙什么?我能不能帮上忙?”
龙湘想了想,这个时候有什么法子都要试试,既然蔺子如送上门,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给北庭雪解毒最要紧。
“蔺宗主可有法子寻到你女儿?”
龙湘对蔺子如的称呼让她先怔住,后面提到越拂玲,又让她回过神来。
她茫然片刻,道:“我一直在找她,但找不到,给她的传音也从未得到过回复。”
显然,蔺子如并不知道越拂玲被花蓝夜变丑的事情。
可能越拂玲也不想用那样的面容面对她。
所以哪怕在魔界大战中几次擦肩而过,也没去相认。
龙湘本想放弃,但蔺子如道:“我可以再试试。”
她不敢浪费龙湘的宝贵时间,心里很清楚她是为了救北庭雪才这么着急。
她深知龙神的安危对修界人界的重要性,自当竭尽全力。
传音符发给越拂玲好几次,都杳无音讯,这是战后蔺子如第一次尝试。
当初越拂玲被关在死牢,云微雨一直想法要救人,她不是没想过也去,可她知道不行。
龙湘的死,北庭雪外表神圣内里疯狂,一切都昭示着拂玲出不来。
与其不断尝试,激怒本就在崩溃边缘的北庭雪,倒不如按兵不动,暗地里想法子营救。
她不是没努力,只是刚要有些成效的时候,异变已经发生,越舟和拂玲都不知所踪。
她守着越拂玲的魂灯,知道她还活着,那便是逃出来了,比在死牢更让她心安。
可没多久她就看见越舟的魂灯熄灭了,这个人终于还是死了。
他是这样的结局,早在她的预料之中,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说不清他的死让她觉得悲哀多些,还是解脱多些。
她尽量不去想越舟,全身心放在女儿身上,后来突然发现,拂玲的魂灯也不太正常。
按理说,她们是母女,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血脉相连,魂火靠近是有亲近感的。
可蔺子如将女儿魂灯放在身边,寸步不离,从前没发现的怪异之处,如今历历在目。
拂玲的魂灯排斥她。
这很不对劲。
那盏魂灯现在就在蔺子如的乾坤戒里,待都待得不安分,忽明忽暗。
蔺子如因为魂灯对传音更是无有期待,以为还是会和以前一样没回应,却不想传音时限的最后一息,对面传来女儿熟悉的声音。
“……我没事,不必总是寻我了。”
像是一句报平安,说完就要斩断联络,被龙湘阻拦。
“越拂玲,我是龙湘,可否到王城来,有事请你帮忙。”
龙湘的声线太独特,也太有存在感,越拂玲还真的没有切断联络。
她很快反应过来逃避一般要当做没听见,又听龙湘再次开口。
“难道你不想搞清楚,你与北庭到底有什么关系吗?”
北庭雪能想到的,龙湘肯定也想过。
她只是比较分主次,已经尘埃落定的人和事,就懒得再去浪费心神。
她现在提到这些,不单那边的越拂玲,身边的蔺子如都为之一振。
两人四目相对,龙湘对传音那头继续道:“你不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吗?”
一语双关,既对蔺子如,也对越拂玲。
蔺子如呆了呆。
那个她哪怕发现端倪也不敢触及,完全不敢去想的事情,终于还是摆在了台面上。
080
白清音回到妖界就开始闭关, 对底下的所有事情不闻不问。
妖君将一切都处理得妥妥当当,顺带安抚了自己躁动不安的儿子。
“父君,那个北庭雪他……”
白浮笙的话刚开头就被妖君一个眼神看了回去。
“嘘。”妖君在唇间比了比手指,平静说道, “心里知道就行了, 莫要再多提起, 还嫌事情不够多吗?”
可白浮笙突然得知如此爆炸的消息, 一直当做敌人的对象居然变成了自己同母异父的亲兄弟,这要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像父亲那样平静。
“爹!”他连父君都不想叫了, “北庭雪真是娘的儿子?!”
他还寄希望于一切都是个误会,可妖君淡淡的眼神让他不得不面对现实。
“怎么会这样, 怎么能这样……”
大约是儿子太不能接受,妖君沉默片刻, 还是将他拉到一边, 布下结界简单安抚了几句。
“这没什么难以接受的, 不就是多个兄弟吗?尊后又不想认回这个孩子, 否则几百年过去,她有的是机会。这个人的存在不会影响你什么, 反倒是以后, 你若总是这么扶不起,哪怕是父亲,也没办法保证你这少主之位可以坐得安稳。”
妖君推心置腹的话并没有安慰到白浮笙。
因为白浮笙无法接受的, 怎会只是自己平白多了个兄弟。
他最接受不了的,是母亲和他印象当中并不相同。
他出生时妖界已经执掌大权,母亲已经是统御天下的妖后。
他所有少年时期都安安稳稳无法无
依誮
天, 母亲总是足够包容他,对他和颜悦色, 非常宠爱。
在白浮笙心目中,娘亲是最好的娘亲,强大,温柔,无懈可击。
可他在魔界看见了她是如何对她的另外一个儿子。
她说,只要阻碍了她道路的,无论是谁,都要扫除。
……那他呢?
他犯了那么多错,丢了控灵环,不听母亲的话私下里乱来,如今回想起来,母亲全都容忍了,甚至都不生气,那就真是没关系吗?
会不会在她心里其实有一杆秤,有一个极限,一旦他愚蠢地碰到了底线,就会和北庭雪一个下场。
白浮笙无端地感到齿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非常深刻意识到,总有一天,母亲也会像对待北庭雪那样对待他。
白浮笙顷刻间成长了起来。
因为他再也没有肆意妄为的底气了。
妖后宫中,一片黑暗。
她静静坐在黑纱之后,垂眸望着跪在殿前的北庭春。
她回来之后只见了这么一个人,甚至连妖君都不知道她见了这个人。
北庭春的状况也不怎么好,她四肢拴着铁链,气息微弱,匍匐在地。
白清音手上扔下来一张药方,淡淡说道:“只是这样不足以控制他,他是什么血脉本尊最清楚,好好想想还差什么,说不出来,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北庭春还没死。
但离死也不远了。
她也不意外自己会变成这样,这已经是她能想到自己最好的结局了。
为了一点可用之处苟延残喘,总比死了好。
死了就什么希望都没了,活着兴许某日还有复起之望。
今日就是那个时候。
北庭春抬起头来,嗬哧嗬哧道:“尊后,还差一个阵法。”
白清音微微挑眉。
“这个阵法非常关键。”北庭春说话非常缓慢,断断续续,“能让殿下生,也可让殿下死。”
白清音目光如炬。
“全看尊后想要什么结果了。”
白清音直接笑出声来。
“你这丫头,倒是了解本尊。”她站起来,拂开黑纱走下来,笑着说道,“你的阵法有何奇妙之处?”
北庭春埋头道:“……这是长琴氏教给臣的。确保时刻控制殿下。”
她稍稍抬起一点头,大胆望着白清音:“辅以阵法,配上药方,可以为殿下解毒。单用阵法,也可千里之外令殿下发狂,取他性命。”
白清音静静望着这个人,听到她问:“尊后,您想让他死,还是让他活?”
北庭王城,龙湘正站在北庭长渊的寝宫。
这是历代王上的寝宫,北庭雪继位后也该住进来,但他对此不屑一顾。
这里精密,奢华,庞大,压抑。
龙湘行走在冰冷的地面上,冷意几乎侵入鞋底。
她踢了踢脚,身后的蔺子如看得一愣,最后学着她的模样缓解了一下。
“你在找什么?”她好奇地询问龙湘。
龙湘头也不回道:“这里该有个内殿……”
隐约记得有哪段剧情写过灵位就在王上寝宫某个偏殿。
龙湘转了好几圈,因为这里太大,始终没有头绪。
太浪费时间了。
她直接翻出4880问:“历代王上的魂灯供奉在哪里,指个方向。”
4880光球跳跃:“我才不会告诉你,你找不到才好!”
龙湘马上道:“我治好了北庭雪就走,按你说的做。”
4880一顿,一个光团都能感觉到它不可置信的情绪。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休想骗我。”
“不骗你,真的。”龙湘表情特别诚恳,“救他要紧,我担心死了,只要能救他,我愿意放弃和他在一起。”
她认真说道:“如果我和他在一起会害死他,那我宁愿分开。”
4880先前还不信,但这两句话出来,它又有点动摇。
“真的?”它迟疑着。
龙湘迅速道:“真的,绝对不骗你。”
4880衡量了一下,觉得这也不是件特别大的事。
就算知道了魂灯摆在哪里又怎么样,她还真能找出什么转机吗?
没可能的。
而且她表情那么认真,眼睛红红的,显得非常焦虑内耗。
这样的龙湘太少见了,它不自觉地就想要相信。
“你走过了!”4880只得道,“返回去,在御座底下,要破解一个阵法才……”
话还没说完就被塞回乾坤戒,4880进去之前,只听见龙湘冷淡道:“知道了,你回去歇着吧。哦对了,刚才的话都是骗你的。”
4880:“……”居然不意外。
龙湘又带着蔺子如往回返,一路寻找御座位置。
蔺子如快步跟上,犹豫许久,还是忍不住问:“刚才那是什么?”
龙湘刚想回答,就看见了从昏暗光线里走来的人。
那人一身黑衣,黑纱蒙面,风尘仆仆。
蔺子如一看见她就没有任何心情好奇了。
“拂玲!”
即便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有点问题,但一切尚未落定,这又是自己养育了几十年的女儿,蔺子如本能地关怀和担心。
越拂玲从昏暗里露出半张脸来,布满伤疤,丑陋不堪。
蔺子如看见她的样子就呆住了。
她停在原地,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孩子,手几次抬起想要触碰又放下。
她想到魔窟大战时提醒自己的那个女子,原来那就是拂玲。
难怪……难怪她不肯回来,不肯见面,原来她被人害成如此。
方才只是看着身影,就能辨认出这是什么,可真的看见了脸,她着实不敢认。
“是何人害你!”
蔺子如愤怒地质问,几步跨到女儿面前,手始终不敢碰女儿的脸。
越拂玲泪如雨下,喃喃说道:“是我自作自受,去了魔界,见了魔君……”
“是花蓝夜?!”
蔺子如那个气势,像是一切真的是花蓝夜所为,哪怕她尸骨无存,也要去寻对方一个不痛快。
越拂玲言语不能,泣不成声地钻进了母亲的怀抱。
“娘,我好想你。”
越拂玲哭着说,“娘,我错了……”
蔺子如心酸无比,那些怀疑都被抛在脑后,唯有眼前的女儿最重要。
一声巨响打断了她们的母女温情,两人愣了愣,望向声源处,见龙湘将北庭王上的御座炸碎,手掌血淋淋地从地面上离开。
“抱歉,我也不想打扰你们母女温存哈,但赶时间,二位跟我下来吧?”
龙湘说完话就先跳了下去,蔺子如本就是要来帮忙的,越拂玲也是她叫来的,自然要赶紧跟上去。
可越拂玲都动了,蔺子如却忽然拉住了她的手。
越拂玲回过头,看到母亲脸上的挣扎。
她忽然明白过什么来,想说什么,却开不了口。
母女俩一齐望向御座下被龙湘鲜血破开的阵法,想去,又都不敢去。
经历了那么多,她们终于重新在一起,彼此都没有可以再失去的了。
真的要下去吗?
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们,下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可惜龙湘并没有给她们反悔的机会。
等了几息不见人下来,强大的灵力已经前来卷着她们下去。
二人狼狈地跌倒在御座下的坑洞里,抬头便见排列如山的魂灯与灵位。
越拂玲被吓了一跳,瑟缩在母亲怀里不敢出来,更不敢看龙湘。
龙湘其实也没看她们。
从她们决定跟来开始,她就没给过这两人反悔的可能。
“其实,其实我可以试试取血给王上。”越拂玲这个时候开口,低声弱弱道,“若他肯喝……”
她当然知道龙湘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因为北庭雪出事了。
她希望可以用其他方法解决这件事,可龙湘不屑一顾。
“坐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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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
她言简意赅,不浪费一点时间。
人站在魂灯海之前,除了北庭雪那一盏,这里的魂灯已经尽数熄灭。
灵位立在魂灯之后,如阴暗里蛰伏的怪物,时刻准备将擅闯此地的人全部杀死。
龙湘稳定地站着,好像什么都不能恐吓到她,影响到她的决心。
她将蔺子如和越拂玲用结界圈住,既保障她们的安全,也让她们无法离开。
然后她就找到了北庭长渊的魂灯,试图将这个人的魂魄召唤出来。
她不懂招魂仪式,也不会超度法术,怎么进行是个问题。
但这难不住她,她现在的修为今非昔比,独特的界限法术也让她有一种直接去冥府抢人的能力。
北庭雪能抓来幽魂来驱使,她也能效仿他抓来北庭长渊和长琴氏的魂魄。
如果他们还有魂魄存在的话。
这种不跨越世界的法术并不难完成。
龙湘全程都很冷静,情绪稳定到蔺子如和越拂玲都无比佩服她。
她对北庭王上的寝宫肆意破坏,没一个北庭臣子敢出来打扰她。
面对那些幽寂可怕的魂灯,她反应平淡安然,给了内心恐惧的蔺子如和越拂玲很大的鼓励。
她比北庭雪更像这里的王。
她们也不知是想看她得偿所愿多一些,还是看她失败多一些。
两双眼睛注视着她,很快就被那血色的阵法迷住了。
龙湘的阵法很简洁,快速,就那么几道,但运行阵法所需的却是她的血。
她张开手,像是要从阵法中抓出什么来,可一次两次都失败了。
一直冷静的龙湘终于开始有些着急,身边围着的幽魂们察觉到她的情绪,围转的速度更快了。
“快点啊。”
龙湘外表看着平静,脑海中其实不断浮现北庭雪皮包骨,血液流干,千刀万剐的样子。
不光是他,他们的小屋状态也不好,墙壁上都是深刻的划痕,如若不是这里修真,有法术支撑,那房子早就四分五裂了。
想也知道要是她没出来,北庭雪因为痛苦灵力失控,会给她带来多么可怕的后果。
龙湘紧锁眉头,心里不断默念着快点快点。
可不管她多用力,付出多少血,都没办法透过魂灯找到北庭长渊和长琴音的魂魄。
难不成北庭雪斩尽杀绝,把两人灰飞烟灭了?
好像确实该这样。
那两人死不足惜,本就不该有轮回转世的可能。
若是如此,她理当是找不到什么魂魄的。
龙湘双手颤抖地慢下来,开始思考寻其他长琴氏的魂魄行不行。
总归是长琴氏的秘术,不是长琴音难道就没办法了吗?
她觉得这是个转机,刚想换个方向搜寻,身边幽魂忽然聚合力量推向她的双臂。
龙湘只怔了一下就顺着它们的力量推出灵力,阵法中央瞬间迸发巨大能量。
刺目的光照亮了阴沉的大殿,结界里的越拂玲突然颤抖起来。
她试图闯出结界,不知是想逃跑还是想阻止龙湘。
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都达不到了。
龙湘终于抓到了那两个四处逃窜,拼命反抗她召唤的幽魂。
看着掌心两团阴冷的绿光,龙湘肩颈松懈下来,虚弱地朝身侧笑了笑:“多谢。”
幽魂再次散开。
龙湘按住还想从她手上跑掉的两个光团,通过它们对越拂玲的反应确定了谁是谁。
“别跑哦。”龙湘幽幽说道,“再试图逃跑的话,就现在灰飞烟灭好了。”
她微微颦眉,为难道:“我修行这么久,手上除了自己的血,还真没有过人命。”
推了一次越拂玲,但她不会死。
割破了那领头要杀北庭雪之人的喉咙,但真正致死的是云微雨的补刀。
她还真是没有真的杀死过谁。
破除魂魄,断人轮回,也算是一种杀吧?
“或许,今天该试试了。”
北庭雪残忍吗?
他虐杀这两人的手段不可谓不残忍。
可那也只是将他们付诸站在他身上的伤害原路奉还了几分之一。
他甚至没有真的抹去他们的魂魄,叫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他一点都不残忍,他还是太善良了。
龙湘认真地想了想,道:“那我可能,还是要比他残忍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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