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红霄阁内, 龙湘已经见到花蓝夜幻化的小倌,拿到了原书里从他这儿得来的春毒。
“仙姑。”花蓝夜站在一边为她奉茶,“这药很是生猛,红霄阁内也是轻易不使用的, 得来很是麻烦。”
“不是给了你很多钱?足够填补你的麻烦了。”
龙湘话语很冷淡, 拿着药瓶不知在想什么。
花蓝夜微微抿唇, 一脸被辜负的忧郁:“我哪里是为了灵石才提到这个。”
他微微弯腰, 在龙湘耳边吐气如兰:“我只是想提醒仙姑,此药一旦种下, 若不得男女之解必会爆体而亡,仙姑可千万不要乱用, 尤其是不要用在自己身上。”
……这话说的,原书女配正是听完这个才决定给自己用, 再让北庭雪吸血中毒, 两人一起煮饭。
这在她看来既能达到目的, 又不会太伤爱慕之人的身体, 事后还能解释自己也是意外中了毒,不知内情。
为洗脱嫌疑得到原宥, 她也愿意承担更多中药的风险和痛苦。
但龙湘不一样。
她心里明白自己不会成功。
最开始就说过了, 北庭雪身上有个狗血设定,就是只能对命定之人也就是女主石更。
哪怕他中了毒又能怎样呢,也不会发生任何事情的, 更何况只是用了染毒的血。
所以她倒是不怕北庭雪真的肯喝她的毒。
除此外她也得试试看,这药和原书里的是不是一种,保证别有什么意外。
那寻谁来试试呢, 小猫小狗或者灵兽就算了,她不忍心, 也看不出效果。
寻人的话,万一药有问题闹出人命就坏了,特地去找个死刑犯试药时间又不够。
思来想去,龙湘望向了演戏演得很敬业的花蓝夜。
大家都是演员,都有各自的无奈。
龙湘笑起来,拉住他的衣袖将人扯到身边,决定让他比自己更无奈一些。
“你说得很是,我用之前最好还是先试试效果满不满意才好。左思右想,没有比你更合适得人选了。”龙湘拍拍花蓝夜易容的脸,“来,小心肝儿,你吃一颗,让仙姑我先疼爱疼爱。”
花蓝夜当即眼神就变了。
我……你……
我真……你真……
花蓝夜无语到了极点,脸色绯红地噗嗤一笑。
他笑起来,那张只是普通好看的脸都美艳了三分。
书里写这个男配戏谑人间,吊儿郎当,手段下作不计后果,有时会因此得利,有时却会因此遗漏战机。
剧情里女主被变成丑八怪就是他干的,反派死于事儿多这一点在他身上彰显的淋漓尽致,他若不是玩心太大,剧情早就完蛋了。
这一场游戏也直接让他对坚韧不拔的女主有了好感。
不过这都是后话,那个时候龙湘早死了,若还能活到那会儿,她怕是要被花蓝夜剥了皮给越拂玲出出气。
他一定干得出来这种事。
想到这里,龙湘也不想再试探魔君,收了手打算离开,但有人先抓住了她拿着丹瓶的手。
龙湘望过去,看到花蓝夜似笑非笑地将丹瓶接过去,自然而随意地打开盖子,倒出一枚红色的丹药在掌心里。
“据闻这里面添加了魔族秘药的成分,才能做到除了男女之事完全无解。”
花蓝夜白皙的指腹捏住红色的药丸:“我只是一介凡人男子,靠微薄的姿色在红霄阁苟且偷生,若我服下药丸难以承受,出了什么差错,仙姑可不要不管我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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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幽怨的眼神投过来,龙湘骨头都在颤抖。
“仙姑,我可要吃了。”
花蓝夜捏着药丸送到唇边,张口微微含住,龙湘跟着汗如雨下。
她伸手想要阻止,但这只魔真的太爱玩了。
他非吃不可呢!
谁能想到他真敢吃啊!
她随口一说,他稍微为难一下,她就此作罢,从他的反应里初步辨别一下丹药有没有问题,这不就完事了吗?
可他非是不听呢!
龙湘着急了,生怕他真的吃药,倾身过去手脚并用地阻拦。
她越是如此,花蓝夜越是不肯让她得手,舌尖勾着红色的药丸,轻轻巧巧地咽了下去。
看到他喉结滑动的那一瞬间龙湘在想,药肯定是没问题了。
但魔可真是无下限啊。
难不成还真的打算在这里被她疼爱疼爱不成?
龙湘瞳孔收缩,两人方才争抢间全都倒在了榻上,花蓝夜面色潮红地在下面,龙湘冷冰冰地在上面。
冰火两重天。
花蓝夜抓住龙湘腰封的系带,一点点拉开,眼神迷离道:“仙姑,你可要好好疼爱我,莫要辜负我。”
龙湘:5。
谁来了不得给你个5呢。
没办法了。
低头看看被解开的腰带,龙湘开始考虑这春毒虽然被花蓝夜说得很厉害,但身为魔君,对于以魔族秘药为主要成分的春毒,应该不是无解的。
总不能花蓝夜真的一时冲动要跟她度春宵吧。
……竟然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龙湘表情变了几变,突然也笑了起来。
吃都吃了,趁机看看他是不是装的,药到底靠不靠谱再说。
她弯下腰,也不管他怎么拉扯自己的衣裳,她来之前特地换了北庭雪给的乾坤袋里面的法衣,里三层外三层,他脱了半天也才脱一条腰带罢了,不着急。
龙湘腰带散开,长发散落,兴致勃勃地抓住花蓝夜的手,不经意地探查他的脉门,一瞬间就被推了回来。
笑死,这还说你是凡人呢,凡人有这么冲的脉搏吗?
像是为了弥补这个漏洞,花蓝夜喘息着说:“这药吃下去,我完全控制不了自己,仙姑,我身上好烫,我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他抓住龙湘的手按在心口,让龙湘感知那如雷鸣的心跳。
他是真的很激动,那心跳震的她手痛。
“仙姑,你看我心跳得快不快。”
龙湘眼神暗了暗,哪怕这张脸易容过后不算惊艳,一颦一笑却非常撩人,若原女配在这里,可能真的会稀里糊涂和对方发生什么。
龙湘是不会的。
这毕竟是花蓝夜,就算他来了兴致想与人春风一度,在真的发生这种事之后,龙湘大概率会被杀掉。
如同□□过后就被吃掉的虫子。
龙湘脑子飞快转动,正要开口打破这马上需要打上马赛克的画面,就有人帮了她大忙。
房门被一脚踹开,越拂玲持剑冲进来,身后还跟着云微雨和不少离火弟子。
所有人都将龙湘伏在花蓝夜身上衣衫不整的样子看得清清楚楚。
花蓝夜眯了眯眼,好像不太高兴,不悦的气息淡淡漫延,但没人把一个小倌高不高兴放在眼里。
龙湘就不一样了。
龙湘跳了起来,一副被抓奸在床的心虚模样。
但她心里其实乐疯了。
哈哈!
省事了!
这下可以名正言顺逃走了!完全不用担心花蓝夜会怀疑或者阻拦!
“龙湘!”越拂玲脸红得爆炸,但还是撑着没有退开,云微雨想阻拦她都阻拦不了。
她冲进来拿剑指着龙湘:“你竟然在离火城中做这种事,你还知不知道自己过不久就要和太子殿下成亲?!”
太子雪要与人举办合籍大典的消息已经传出来了,但无人知道新娘人选是龙湘,就算越拂玲自己带来的离火弟子也不知道。
北庭雪宣告龙湘是妻子人选的时候,也只有云微雨、越拂玲和他还有龙湘在场。
可现在不一样了,红霄阁人多眼杂,消息已经泄露,马上就会传遍天下。
不只是龙湘要嫁给北庭雪的消息,还有龙湘这个北庭未来太子妃在新婚之前与红霄阁小倌共度春宵的消息。
越拂玲想,若如此还不足以让太子雪看清楚龙湘的真面目,那她也只能尊重祝福了。
龙湘迅速将花蓝夜给的药塞进乾坤袋,整理好自己的腰带,面不改色道:“误会了。”
就这么一句解释,再无其他,当真是苍白无力。
云微雨蹙眉挡住其他几个男弟子的视线,不让他们看龙湘衣衫不整的样子,但其实大可不必,就是腰带松开了而已。
龙湘理了理发丝,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仍然一脸脸色不正常潮红的花蓝夜,充满遗憾道:“哎,时机不对,我先走了,你自己想想办法。”
她轻巧地迈开步子,越过越拂玲身边的时候,她带着真挚地感谢想跟女主交流一下,但越拂玲直接躲开好远,一副受不了她身上气味的样子。
行叭,但还是谢谢啦!帮了大忙了!爱你!
龙湘抛了个媚眼,被越拂玲误认为挑衅。
“你不会真觉得,太子雪知道你今日做过的事情之后还会娶你吧?”越拂玲一字字道,“就算他肯,王后和王上也绝不会答应。”
北庭回归尘世,是来统治修界的。
他们要一起对抗妖魔,抢回被夺走的通天梯碎片,避免通天梯真无法修复。
北庭一直保持着神仙姿态,自诩一尘不染,高高在上,如何能接受得了龙湘这样的太子妃?
没有今日之事王后都不会同意。
原书里只有女主出现她才张罗婚礼,女配在的时候她根本不放在心上。
“你还给他下了药?你简直……简直不可理喻!”
越拂玲察觉到花蓝夜情况不对,更是对龙湘无语至极,指着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她玩得也太花了!
龙湘脸上笑意缓缓散去,也不是没想过今日之事北庭雪知道会如何。
要如何就如何吧,这也正好让男主讨厌她,别再将她当做妻子,让她早死早回家。
她没有任何必要解释找补,只要就此离开,让消息漫延出去就好。
这都是于她有利的发展。
龙湘这样想着,便头也不回地离开,谁都没再去看。
花蓝夜却戏瘾大发想要来追她,可怜兮兮地从榻上滚下来,在地板上朝她伸手。
龙湘微微一顿,并未回头,走得更快了些。
花蓝夜瞳孔暗了暗,见到越拂玲反而走了进来,跟身后的男子要了件衣裳盖在他身上。
“你、你先遮一遮。我们。我们会给你想办法的。”
这说的自然是他身上的药。
龙湘走出很远听到身后动静,心道花蓝夜现在见到女主,应该会转移注意力。
总之她的剧情都过得很完美,距离回家已经不远了。
走到红霄阁外面,龙湘站定脚步,抬头想看看天空,却看到二楼云微雨面无表情望下来的脸。
他手里有个东西,是他的手印。
龙湘立刻翻了翻荷包,果然不见了。
由于她再一次拿他的钱出来花天酒地,云微雨决定收回他的手印。
随便。物尽其用,本来也是要还回去的。
龙湘摆摆手,松松快快地离开。
云微雨对她居然还能不紧不慢不慌不忙感到匪夷所思。
这得是对她和太子雪之间的关系多信任才能如此淡然。
现实与他想的恰恰相反。
龙湘是对她与北庭雪的关系没有任何信任和期待,才如此无所畏惧。
她只是来做任务的。
此地千万里,无一是故人。
她终究是要回家手机老妈热炕头的。
龙湘离开红霄阁就马不停蹄地回到离火,现在哪怕没了云微雨的手印,有蔺子如在处理大局,她依然可以在离火仙洲随意进出。
她回来找她,去见原女配的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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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
打过这个照面,将这位母亲的未来安排好,龙湘就要去北庭完成自己最后的几个剧情了。
仔细想想无非就两个大的,给男主下药和推女主,其他都是毛毛雨。
越舟再一次从昏迷中醒来,就把自己一个人关了起来谁都不见。
蔺子如因此抽出空来,状似忧心忡忡地见了龙湘,避开耳目带她去见龙千绪。
而北庭王城之中,北庭雪站在大殿之中,面对王后的破口大骂,维持着仅剩的体力,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我要娶龙湘。”
是龙湘,不是别人,从来都不是。
一开始不解释,只是知道王后会反对,不如等她把东西都准备好了再换新娘,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但现实不允许计划继续进行,那便直接说开也无所谓。
北庭雪抬眸望着气愤不已的王后,北庭春扶着她,不断朝他使眼色,示意他别再说了。
可他还是说:“若要我与人成亲,那人只能是龙湘,不会有别人。”
“可拂玲才是你的命定之人,她是气运之女,是你天定的姻缘!不是那个无理取闹胡作非为的龙湘!”
王后难得如此失态:“是本宫这些年看你命不久矣太让着你了,明明拂玲才是你的一线生机,本宫一心为你好,不成想你居然自己一心求死!”
北庭雪悠闲地偏头:“你那样喜欢越拂玲,不如自己娶她。”
这话竟与龙湘从前对越舟说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王后身子后仰,若非北庭春扶着险些就倒下了。
便在此刻,有北庭春的心腹上前低声汇报了什么,北庭雪当然知道那人是谁,不过是王城在修界的眼线之一,哪怕藏匿三百年,王城对修界的掌控却从未放松过。
北庭春听完消息脸色大变,目光复杂地望向北庭雪:“太子殿下这样坚决要娶龙姑娘,又可知她到底都背着您做了什么?”
稍顿,她抿唇:“是我说错,龙姑娘也不算背着您,她是明目张胆地在背叛太子殿下。”
王后倏地望向北庭春,北庭春将心腹递来的东西交上去。
“这是越小姐要给太子殿下的。”
王后和北庭雪都看到了北庭春手心里的东西。
那是一块留影石。
042
北庭春本打算将留影石交给北庭雪, 但她下台阶之前被王后拉住。
“拂玲送来了什么,打开看看。”她这样要求。
北庭春迟疑一瞬:“可越小姐说这是给太子殿下的。”
“他不是在那里看着吗!”
“……”北庭春只为难了一下就听从吩咐,将留影石打开。
北庭雪不跪王上也不跪王后,他哪怕身体虚弱, 但站在这个女人面前一直脊背挺直。
可看见留影石的内容之后, 他险些跪了龙湘。
“这简直……简直不堪入目!”
王后愤怒地将留影石扫到一边, 若说之前可能畏惧于北庭雪的力量, 最后或许会被迫答应他和龙湘的婚事,现在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妥协了。
“北庭雪, 你仔细看看,这就是你宁可忤逆我也要娶的女子?”王后嘲弄地意有所指道, “选道侣的眼光差也会遗传吗?”
北庭雪一直都显得非常平静。
哪怕看到龙湘心虚闪避,衣衫不整地从一个青楼男子的身上起来, 他也没什么特别强烈的情绪波动, 亦没有任何妥协退让的意思, 还是站在这里的。
王后最后的话打破了所有的平静。
突然之间, 大殿消失了,所有人都被拉进了雪境之中。
王后和北庭春瞬间抱在一起, 畏惧且慌乱地望向暴风雪里站着的男人。
北庭雪眉头微皱, 似有些烦恼:“明知我介意什么,却非要提起,是真觉得我不会杀你吗?”
王后瞪大眼睛:“你不敢!你莫要想着吓唬我, 我才不会上你的当,除非你真的想死!”
她看着周围一望无际地雪白,莫名地更有底气:“北庭雪, 你是很强,但你若还想苟延残喘, 还想继续见你那个水性杨花的龙湘,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我不喜欢你对她的形容词。”
北庭雪眼底的翡翠色变成了白色,整个雪境摇晃震动,岌岌可危。
王后白着脸改变语气:“……我不说也不代表她不是。她那样对你,难不成你还要这个人不成?拂玲究竟哪里不好,她的血对你更有用处不是吗!”
北庭雪闻言轻轻一笑,漫不经心地在手中化出冰凌:“我为何需要所谓气运之子的血,她又到底是不是我的命定之人,不都是王上的预言所说吗。”
“其中究竟为何,你们心里最清楚。”
北庭雪握着冰凌跨越风雪,来到王后面前。
王后扶着北庭春想要闪躲,被突然出现的冰墙挡住。
这个雪境就快要被他彻底驯服操控了,王后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
这也是三百多年来,北庭雪唯一一次在她面前展示雪境。
“我告诉你我要娶龙湘,不是要得到你的允许。”
北庭雪很高,他手中冰凌如匕首般闪着寒光,下一瞬就来到王后脸庞。
只要他心随意动,王后便会身首异处。
“北庭雪,你真的想死吗!”王后这次是真的怕了,“我死了,你便真的活不了了!”
北庭雪完全不理会她的歇斯底里,徐徐继续着他上一句话:“我告诉你,只是命你去准备婚礼。”
本来不想这样强硬,稍微偷个懒,毕竟他确实是强弩之末了。
可情况不允许,那就勉强一下自己吧。
反正这么多年,他也习惯逼迫自己了。
“孤的话,你明白了吗。”
他确实还不能就此死去。
至少他还没有完成合籍大典。
就算他要死,龙湘也得带着他遗孀的名义活下去。
王后渐渐冷静下来,在雪境里强撑片刻后,终是白着脸道:“明白了。”
北庭雪满意地收起冰凌,将两人送出雪境。
在王后和北庭春消失的下一瞬,他便精疲力尽地倒在风雪之中,很快就被雪花淹没。
一片白茫茫之中完全寻不到他的身影。
在冰冷的积雪之中,北庭雪半阖长眸,眼睫上也都是雪花。
越拂玲送来留影石是何居心,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又怎会不知。
所以他不信。
龙湘说了会回来,他便等到她回来,亲自与他说清楚。
至于这件事会不会是真的。
北庭雪突然觉得好冷。
人冷的时候难免会怀念温暖,而他这一生为数不多感觉到温暖的时刻都与龙湘有关。
那么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
不管真假合籍大典都会如期举行。
修界之中,龙湘已经随蔺子如离开离火,寻到了龙千绪的住处。
越舟如今是那个样子,他自顾不暇,没心思来寻找龙千绪,所以最近她得到一些自由,可以在附近走动走动。
但这自由很短暂,越拂玲能怀疑龙湘,越舟以后也会怀疑,一旦他怀疑了,就会想到拿龙千绪来威胁或者折磨她。
龙湘自己倒是不怕,那个时候她马上杀青了,只要安排好龙千绪就行。
见到龙千绪之前龙湘其实会想,她会不会像她真正的妈妈?
事实是不会。
龙千绪是土著,接受的教育和人生经历就和龙湘妈妈不一样,她们的气质截然不同。
不过她们五官确实也有些相似。
龙千绪看到龙湘那一刻呆住了,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使劲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幻觉之后才冲过来抱住了她。
龙湘很热情地回抱,拍着对方的背说:“别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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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事,我好着呢,别哭啦。”
龙千绪泪水有点多,龙湘觉得自己脖子和衣服都湿了,莫名想到自己回家之后,老妈是不是也要哭成这样。
这一想就有点代入,眼圈跟着红了。
“湘湘你别哭,娘不哭了,都怪娘,你回来是好事,娘该高兴才对,怎么能哭呢。”
龙湘一哭,龙千绪反而擦擦眼泪不敢哭了。
两人相挟往屋里走,蔺子如也不去打扰,就在门外守候。
看她不走,龙千绪心里隐约意识到什么,可她还是不愿相信。
“湘湘,怎么那位仙君还不离开,难不成她还要带你走吗?”
龙千绪神色恍惚,人很瘦,眼底青黑,一看就是睡眠不好加上吃得也不好。
这都是因为担心女配。
虽然她不是她真正的女儿,但现在确实接受了她全部的爱。
龙湘慢慢说:“不是她要带我走,是我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还要离开。”
龙千绪紧紧抓住她的手,满脸纠结不舍:“非去不可吗?”
龙湘点了点头。
龙千绪沉默下来,许久才道:“是我害了你。”
她很聪慧,虽不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明白一切是谁造成的。
“我识人不清,害了你……”
她一定自责很久了,不是第一次这样想,眉宇间的忧郁散不开。
龙湘笑笑说:“娘你不要这样说,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不但没事,还得了灵根,以后可以修行了,我这次出去,就是要寻个山门修仙去。”
龙千绪愣住,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
“修仙……你可以修仙了?”她不敢置信地问。
龙湘立马给她展示了一下自己的灵力,虽然凡间灵力稀薄,看不怎么出来,但一点点也够用了。
“……竟是真的。”龙千绪怔住,半晌无话。
龙湘时间有限,只能继续道:“娘,上山修行一晃就是十年百年,我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看你。”
龙千绪回过神来,就像是所有不愿意拖女儿后腿的慈母那样道:“你是去修行,那可是天大的好事,你往后能青春永驻,还能活得很久,娘高兴都来不及,哪里还需要你来看我什么。”
她站起来焦急道:“你可千万不要担心我,我一个人也能好好的,我还年轻,可以养活自己,以前我们娘俩在一起,我不也把你照顾得很好?”
龙湘抿唇不语,眼底有些真实的酸涩和不舍。
龙千绪生怕自己耽误了孩子的未来,忙道:“湘湘,你好好去修炼,不用担心娘,娘有盘缠傍身,还有手艺和铺子,等老了还能花钱寻人养老。你若得空,能给我写信也是好的,若三五年能见一面,我也十分知足。”
她又说:“见不了也没关系,娘知道你好好的就放心了!”
龙湘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轻声道:“我会给您写信的,我要拜入的仙门很厉害,他们特意给了您一样宝物,可保您平安顺遂,我这次回来,一是为看您,二就是给您这个。”
龙千绪讶异道:“这么好吗?”
龙湘递给她一枚丹药:“吃了这个,您想去做什么都可以,不用再东躲西藏,以后可以好好过生活。”
龙千绪愣了愣,低声说:“我没什么的,我年纪也不小了,没什么必须要去的地方,只要不给你添麻烦,我一直藏在这里也无妨。”
“不会有事的,放心。”龙湘哄道,“吃了就再也不会有事了。”
龙千绪对女儿一百个放心,听她这么说就听话地吃了。
吃下去之后,她很快就感觉到困,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我这是……”
“您会觉得有点困,睡一觉醒来就全都好了。”
龙湘坐到榻上,抱住她,让她靠在自己肩头:“娘,你歇息片刻,我在这里陪你。”
龙千绪莫名觉得不安,想说什么,实在困得不行,最后只能喊她:“湘湘……”
“我在呢,我就在这里,哪儿都不去。”
很快,平稳的呼吸声传来,龙千绪睡着了。
蔺子如推门进来,声音复杂道:“成了?”
龙湘小心翼翼地将怀中人放到榻上,替她捋了捋发丝和衣裳,轻声道:“成了,多谢仙尊帮我这个大忙。”
“她醒来之后会变一个模样,也再不会记得还有你这个女儿。”蔺子如心如刀割,仿佛自己也忘记了女儿一样,“你怎么会想要这么做?”
不这么做还能这么做呢?
只要还记得自己有这样一个女儿,龙千绪就一日无法安枕。
等她赴死的时候,她还是会想办法出现。
不要小看一个凡人的力量,真到了某种地步,凡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唯一能解决一切的办法,就是让龙千绪忘记自己有过一个女儿。
原女配已经不在了,她确实也没有了女儿。
现在可以留得性命,以后好好生活,或许可以找到真正的良人,再生一个女儿。
“她的模样会变,那气息会被那个人发现吗?”龙湘还是有点不放心。
蔺子如低声说:“那人不但子孙根没了,修为也找不回来了,要如何辨别别人的气息?他丹田被毁,充斥着魔气,不被魔化已经很不容易,从前以他为首的人都得另谋高就了。”
“那他可真的是个废人了。”
这样一个废人,凡人来了都能打一顿,龙千绪是真的可以安稳生活了。
“龙湘。”蔺子如还是不明白,“你不是要嫁给太子雪吗?以后千续便是太子雪的岳母,北庭的座上客,你明明可以带她一起前往北庭的,何必非要母女分离,还用药让她离开你?”
“难不成你不想让她和你一起享福吗?”
龙湘认真地回看蔺子如:“蔺仙尊,你真觉得去北庭是享福吗?”
“你觉得北庭是什么好地方吗?”
蔺子如哑口无言。
处理完所有身后事,龙湘启程返回北庭。
本以为要费些功夫,但人刚到雷音山外,就看到北庭王城显现在她面前。
北庭春率领六名女官等在山脚下,静静看了她一会,弯腰行礼。
“太子妃,恭候多时,请随臣进来吧。”?
又改口了?
不对吧。
她在红霄阁的事儿应该早就传到了北庭才对,北庭春这个态度好奇怪。
龙湘一时没动,北庭春也不强迫,就在那里温顺等待,非常有耐心。
“……太子殿下呢?”
“太子殿下在等您。”
北庭春回答得非常快,言语中终于暴露了一点真实情绪。
躁动,期待,又害怕。
“原以为太子妃会很快回来,毕竟……总之,太子殿下已经空等太子妃两日了。”
破案了。
北庭确实是知道了那个消息的。
越拂玲搞不好还送来过什么证明消息属实。
龙湘假笑了一下,无奈道:“我也想快点回来的,但是没办法,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北庭春弯弯嘴角,仿佛真诚地说:“太子妃真是公务繁忙,比肩太子殿下呢。”
她都这么说了,那龙湘还有什么不乐意受的呢?
阴阳嘛,谁不会啊?
她扫扫北庭王城挂满的红绸,再通过北庭春的称呼改变,很难不知道哪怕闹出红霄阁的乱子,她依然成了北庭雪的新婚妻子人选,只等着大典到来了。
她极其符合人设地蹬鼻子上脸:“忙是肯定的,大婚在即,能不忙吗?”
龙湘一脸无奈:“哎,都是人情世故。”
北庭春:“。”
龙湘果然是龙湘。
火烧眉毛了,还是一点都没变。
她都开始欣赏这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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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湘被好好迎进了北庭。
这里处处张灯结彩, 白衣守卫们身上都妆点了红绸,清冷压迫的王城居然真的喜气洋洋起来。
这一切都是因为北庭雪要和她成亲。
就挺突然的。
龙湘走了几步就不肯继续走了,北庭春停下来,并不意外她的诸多游移。
目光划过龙湘盯着廊上喜字宫灯的侧脸, 北庭春幽幽说道:“殿下为了娶太子妃, 公然忤逆王后, 与王后彻底翻脸, 可见殿下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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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确有情分。”
她拖长音调:“臣与殿下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这是第一次见他这样强硬地要求什么, 甚至命令王后前去准备。王后很生气,却不得不顺服殿下。太子妃今日看到种种, 都是太子殿下心思。他说太子妃不会喜欢满眼白色的婚礼,连守卫们的衣裳都被要求挂上红绸。”
龙湘微微一顿, 不觉得北庭春会无缘无故说这些。
她可不像是会为她和北庭雪关系做出正向努力的人。
果然, 她很快就遗憾道:“但正是殿下向王后说要娶太子妃那日, 您在红霄阁的闹剧被人呈到了大殿之上。留影石画面清晰, 殿下和王后都看见了。”
……还有留影石呢,设备可真齐全, 这是多怕北庭雪不相信啊。
“可殿下还是坚持要娶太子妃。太子妃既然回来了, 今后就请收收心,殿下身体不好,莫要再惹恼殿下, 叫他为您郁郁寡欢夜不能寐了。”
“臣今日说这些也是希望太子妃有个心理准备,望你与殿下二人可以和和美美。”
所以北庭雪这两日郁郁寡欢夜不能寐了是吧?
明面上仿佛好心提醒她,可字里行间以及说话那个语气都带有对她行为的鄙薄。
这人怎么和云微雨一个毛病了呢?
从她话里不难判断, 北庭雪即便没改变主意,还是要和她成亲, 也不妨碍他非常生气。
这么生气都不改变主意,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怎么想的。
她越来越搞不懂他们北庭人了。
龙湘收回视线,她磨磨蹭蹭,直到夜色降临依然没去见北庭雪,北庭雪也没主动寻来。
站在亮起来的喜字宫灯下,龙湘的脸都被映衬得红彤彤的。
“我跟他和和美美,你和你的王后娘娘怕是就再也睡不着了。”
剧情过半,龙湘已经懒得再和北庭春虚与委蛇。
她上下看了看这个人,在对方意外的目光中淡淡道:“还叫我收心呢,我不收心北庭雪都非要娶我,我要收心了那还得了?”
北庭春面色一变,双手交握,僵硬地说了句:“太子妃好自信。”
“不装了?这就对了,往后低头不见抬头见,日日装下去多难受,大家不妨敞开天窗说亮话。就算你没摊上我这种好事儿,心里不平衡,坦然相告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安慰一下你。”
北庭春习惯了他们北庭式的表面和平,心机内斗,突然被龙湘戳破一切,甚至点到她的心思,她脸瞬间白了。
“太子妃慎言!”
北庭春身边六个女官一齐开口,非常有气势。
最靠近北庭春那个还愤愤不平:“春大人只是好心提醒太子妃,太子妃不识好心便罢了,怎可污蔑春大人对殿下一颗为臣的忠心?不是人人都像太子妃那样伤风败俗,满心污糟的!”
明明已经要嫁人了,却还在外与红霄阁里面的小倌勾勾搭搭纠缠不清,闹得人尽皆知,令北庭雪和北庭王城颜面尽失,她到底是怎么有脸还在这里耀武扬威的?
龙湘认真理解了一下这位女官的话,从科学的角度上给她分析了一下。
“那不叫伤风败俗,是人之常情。同为女子,你们不该以自己有所需求为耻。”龙湘诚恳地说,“春大人不是说了吗?太子殿下身体不好,她一再提醒我这一点,那我也不好将你们口中这些污糟的事加注在他身上了,只能分享给别人了。我其实是个处处为他着想的好女人。”
北庭春几人这辈子就没见过龙湘这样的人,完全呆在了原地。
后面的路龙湘也不需要她们再引,自己就可以过去,直接挥挥手与他们分道扬镳。
女官回神,迟疑道:“春大人,这……”
北庭春低声道:“随她去吧。”
女官忍不住说:“看她见了太子殿下还敢不敢这样诡辩。”
龙湘很快就到了青宫。
冰雪襟怀,琉璃世界,说的就是北庭雪住的地方。
可她没有在这里找到北庭雪。
她怀着沉重的心情里里外外找遍了,做的心理准备全都消耗完了,也没见到他半个影子。
停在青宫外,龙湘只能朝另一个方向走。
很快,她来到自己在北庭的住所,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果然看到了正在喝茶的北庭雪。
他个子高,人瘦削,但肩宽,穿什么都好看。
或许是因为快成亲了,他竟然没有穿白衣,身上一片正红,刺得龙湘眼差点瞎了。
红是很艳丽的颜色,稍不留神就会显得俗气,但北庭雪穿上却更有种正神的端庄圣洁。
他长发半披,玉冠珠带,摇曳的烛火照耀在他身上,她忽然发现他眉心有一道隐约的血色竖痕。
北庭雪轻轻咳嗽了两声,将手中茶杯放在桌上,发出细微的响声。
这一点响声让龙湘倏地回过神来。
北庭雪也在这时望向她。
从离火离开,他就一直没有用过血,人虽然还保持清醒,可状态非常差,脸上毫无血色,唇瓣又红得过分,森然的鬼气萦绕在他脸庞,他好像一只脚已经踏进了死亡的深渊。
“你回来了。”
他主动开口打破沉默,沙哑无力的声音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龙湘沉默地走进来,二话不说砸碎了桌上的茶杯,抓住碎片划破了自己的手腕。
鲜血流淌而出,她将手送到北庭雪唇边,北庭雪稍稍一顿,安静地抓住她的手腕将血吸吮干净。
他点到即止,脸色稍好一些就放开了她,指腹轻柔地为她将伤口抚平。
“合籍大典就在明日,你回来的正是时候。”
北庭雪的声音终于不那么虚弱了,在夜色里莫名有了些醉意,动听极了。
龙湘当然知道这个。
这个明明根本不懂喜欢也不想动情的人,莫名执着于他们的婚礼。
她曲起手臂,尽量忽视手腕上强烈的酥麻,轻声道:“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北庭雪并不否认自己想知道,他盯住她,声音认真道:“我在等你主动向我解释。”
……可没什么好解释的。
确实发生了那样的事。
她甚至还带了药回来,准备用在他身上。
鉴于这种药不解开就会死,龙湘还有后续戏份要进行,更不想真的被守卫玷污,所以不打算和原女配一样自己服药。
她怎么想都觉得这药给北庭雪吃比较安全。
这人除了对命定之人外不会石更,就算真的违背剧情服下毒药,也不会有大问题。
事前她多给他喂点血,再厉害的春毒对他来说也不会是什么难题。
但这些都需要时间来实施。
“明日办合籍大典,我觉得不太好。”
难不成还真要和男主成亲吗?
即便是权宜之计,是任务,龙湘也不想轻易成亲。
他们两情相悦都不是,凭什么呢?
她没解释,反而不太赞成明日合籍,北庭雪居然没有不高兴,甚至笑了一下。
他微微勾唇,慢慢问她:“有何不妥?”
龙湘坐到他对面,对他的眼睛不闪不避:“不是说明日修界的人都要来?还要商量从妖魔那里夺来碎片的事。”
这都是越拂玲说的,不会有错,北庭雪也没否认。
“婚礼是婚礼,不该与其他的混为一谈。”这一点出自龙湘的真心,“我若要和谁成婚,一定要是最合适的场合,最合适的时间。若明日
弋
合籍,倒像是你我的婚礼只是顺带的一样。”
她慢慢转开视线,话还在继续:“妖魔两族肯定也会想方设法破坏明日的大典,说不定会将我们的婚礼也一并破坏,届时只会得不偿失。”
……她竟然考虑了这么多,且每一句都不是无的放矢,都是为了婚礼更加顺利。
北庭雪沉默许久,嘴角笑意消失,问她:“那你觉得何时是最合适的时间。”
龙湘想了想说:“七天吧,七天后。”
七天足够了,如果到时候北庭雪还想和她成亲,那她真的没话说。
不过虽然这样说了,龙湘也没指望北庭雪真的接受。她想着能有三天时间也行,她把事情安排密一点也可以,先下药,再推人,两天做完,还有一天休息,也挺不错。
想到这里,正要松口说三天,就听北庭雪道:“好。”
简简单单一个字,却没由来地让龙湘心跳加速。
她突然无法去思考任何和任务相关的事,只能看到眼前这个人。
他答应下来就继续沉默,不管姿态还是神情都昭示着他还在等。
之前是等他回来,现在是等她解释。
龙湘嘴唇动了动,哪怕知道解释不清,她的角色也本该惹人厌恶,但还是尝试着说:“是个误会。”
说完自己都觉得好狗血,鬼才相信,可北庭雪即刻道:“是误会便好。”
龙湘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北庭雪竟然真的就这么信了?
他还说:“既是误会,往后便不要再往那样的地方去。不管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先告知过我再行动,如此我便不会误会。”
“……”龙湘梗住了。
北庭雪后面还有让她更梗住的话。
“在北庭春等人面前说的那些气话,也不要再说。”
“!”
他听见了!
什么把那事儿分担给别人,步处处为他着想的好女人,他也听见了!
他可真坐得住啊!
难不成只是因为责任,没有感情,所以他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在意这些?
原书里女主和云微雨之间的暧昧不明,他也确实并不在意。
龙湘紧紧咬唇,攥紧了拳头,忍耐到了极点,可最后还是没有忍住。
她扑到北庭雪怀里,环住他的脖颈,与他呼吸相贴地四目相对,想要看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只这样说,你便就信了?”她有些语无伦次,“难道不需要我再好好解释一下,我到底又跑去红霄阁做什么,为何留影石上我和那人会……”
她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因为北庭雪不想她继续说。
“我已经忘了。”他缓缓道,“龙湘,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那块留影石,我已经忘了里面记录的画面,知道了吗?”
龙湘脊背发寒,但一点都不害怕。
她没点头,只是看着他。
北庭雪微微蹙眉,将她横倒怀中,扳住她的下巴再次道:“我在问你,知道了吗?”
“……知道了。”
龙湘倒在他怀里,被他冰冷的气息包围。
扳住下巴的手缓缓松开,但没有离开,轻轻抚过她的脸颊。
“我会杀了他。”
轻描淡写的五个字,好像聊天气那样寻常随意,龙湘闻言直接笑了。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
花蓝夜死一万次她都只会拍手叫好。
她如此不在意那个小倌的性命,让北庭雪情绪回转不少。
“但你还没回答我,我那么随便一说,你就相信了?”
他的手想要离开,龙湘紧紧抓住,按在自己心口。
北庭雪人一怔,手下除了剧烈的心跳,还有她绵软的起伏。
他忽然感觉到热,手心发烫,顷刻间出了一身的汗。
但龙湘不肯让他离开。
她使劲按着他的手,非要他感知她的心跳,回答她的问题不可。
这也没什么不好回答。
北庭雪的音色变得很古怪,明明话不难说,但他说得十分艰难,恍若回到了刚见面的时候。
“要信你的人,无需你多少解释。不愿信你的人,解释再多也无用。”
“你有你要做的事,不便告知我,我亦有对你隐瞒的事。”
龙湘力气再大,北庭雪真想抽回手,他也是可以成功的。
可他没有。
几经挣扎之后,在龙湘恍惚地松懈力道,不想再让他感知心跳了的时候,他突然自己按了下来。
无关心跳。
是个非常男女的行为。
龙湘眼睛瞪大,震撼无比。
……超纲了。
对不喜欢,只是需要负责的人,北庭雪会干这种事儿吗?
他轻柔辗转,实在不知如何形容这感觉,着实有些放不开,进而无意识加大力道。
直到龙湘吃痛地嘶了一声……
北庭雪猛地松手起身,龙湘也面色潮红,再呆在这里只会忍不住做出更违背剧情的事情来,她迅速跑了出去。
为她自己好,也是为北庭雪好。
若一会她真想擦枪走火,来点大胆包天气晕4880的行为,北庭雪却发现自己没办法对她真的起反应,那气氛只会更差。
命定姻缘四个字始终是悬在他们头上的一把刀。
如今再亲近又如何,到底不是命中注定,殊途无法同归。
龙湘跑了,北庭雪便留在屋里,其实该走的是他,这是她的住处。
其实她就在不远的地方,透过虚掩的房门,他可以看到她的背影。
淡淡的魔气萦绕在她身上,从她一出现在北庭他就感受到了。
他是想要相信她的。
比起铁证如山,他更愿意相信她的三言两语。
她可千万不要让他失望才好。
他的人生,已经经不起再一次失望了。
044
本来明日就是太子殿下的合籍大典, 素来对万事都不热忱的殿下十分在意这场婚礼,众人已经加急准备好了一切,丝毫不敢懈怠。
可太子妃回来之后,太子殿下突然说要推迟到七天之后。
王后宫中, 北庭春将此消息上报, 用安慰的语气说:“娘娘您瞧, 不是命定姻缘, 终究会旁生波折,万事无法顺遂。今日是推迟七天, 到七天之后,说不定就是永远不用再办了。”
见王后脸色还没改善, 北庭春又道:“明日修界众首座都会进入王城,娘娘就能见到拂玲小姐了, 届时再与拂玲小姐问清楚太子殿下前往离火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您为她出谋划策你, 她一定可以得到太子殿下的心。”
王后闻言终于看了她一眼, 眉眼厌恶道:“心与不心,得到与得不到都无所谓。本宫要的是她可以顺利嫁入北庭。”
只是要那个身份罢了, 偏生还非得北庭雪来给, 这才十分麻烦。
北庭从不允许外认血脉做什么义子义女,有宗规在上,外族人也决不允许在北庭停留超过七十二个时辰。
若叫越拂玲嫁给北庭其他未婚男子, 得到身份留下来,未免太薄待了,她不忍心。
而王城之中, 王族这一脉又只有北庭雪一根独苗。
总之就是人人都和她过不去!
王后站起来,问北庭春:“可有听到他与龙湘争执?”
北庭春顿了顿, 摇头。
“那他人在哪里?”
“还在龙湘的住处。”
王后冷笑:“窝囊废想来也是遗传的。龙湘也是真敢回来。莫不是以为有他在,北庭真的无法将她怎么样吗。”
她轻声道:“你过来——”
北庭春凑到王后耳边,听着王后的悄声安排,眉头飞快皱了一下。
“可是这样……”
“只是做一手准备。本宫也不希望真的派上用场,你自去安排就是。”
北庭春想了想,确实也只是提前做一点准备,如没有可乘之机,准备了也没有用。
若真给了可乘之机,那也只能说龙湘命不好。
是夜
璍 。
龙湘已经回到屋里。
她累了,得休息,肚子也饿。
北庭雪早就为她做了一满满一桌子饭菜,她安静地坐在那里吃,但今天吃饭都有点不香。
因为对面坐着的人不但不一起吃,还一直盯着她看,搞得她莫名其妙吃饭斯文了不少。
明明特别想狼吞虎咽,但为了不知道什么东西,扭捏地吃了一碗饭就放下了碗筷。
“我吃饱了。”龙湘矜持地收手微笑。
北庭雪微微偏头,有些困惑地颦眉:“你以往要添三次饭才会吃饱,是今日饭菜不合口味?”
“……”你才吃三碗饭呢!我什么时候吃三碗饭了!
——不是吧龙湘,你以前真的当着北庭雪这种大美人的面一顿干三碗饭吗!?
龙湘如遭雷击,表情空白许久才勉强回转,艰难道:“那都是饿了太久,才吃得那么多,其实我平时吃得可少了。”
北庭雪看上去完全相信了,还因为这话有些走神,过了一会说:“是我不好。”
……算了。
又不是第一天认识,都快杀青了,装什么呢。
龙湘松了松腰带,拿起碗筷继续吃,这次吃得特别豪放,很快就把一桌子饭菜基本吃完了。
北庭雪都给看傻了。
“实际上跟时间没什么关系。只是刚才你一直盯着我看,我不好意思吃那么多罢了。”
龙湘彻底没了面子,长叹一声道:“现在我吃完了,为了感谢殿下的好厨艺,殿下尽管跟我说一直盯着我是要做什么,只要是我力所能及,都可以答应你。”
就算是马上要给你吃春毒的补偿了。
龙湘应得认真,北庭雪也没有直接拒绝。
他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件事,在龙湘生怕他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已经开始思考怎么把话收回来的时候,他薄唇开合,提出了他的要求。
“你若还有精神。”他慢慢道,“陪我说说话吧。”
龙湘闻言直接愣在原地。
她明明看起来很累了,吃了饭人更容易困倦,她修为低,又劳累困倦,他还不准她睡觉,反而要她陪自己说话,是否太过分了一些,她不愿意也正常。
北庭雪这样想便要回口,但龙湘站了起来。
“在这里说话多累。”她指了指床榻,“也不是第一次,便不需要那么避讳了,躺着说吧。”
不等北庭雪反应,龙湘先上了床。
她脱了鞋袜,给自己用了个半吊子的清尘诀,自发地躺在里面,把外面留给北庭雪。
想了想,龙湘换成侧躺,看北庭雪什么时候会过来。
她本来想今天晚上就给北庭雪下毒,现在乾坤袋里的药却怎么都拿不出来。
有的人得了机会,便要你许诺无数。
有的人却只想要你和他多说说话。
龙湘喜好北庭雪这样的美男子,对他的男色没有多大的抵抗力。
可为了回家,她能勉强把持住。
这些坚持都在刚才消失得干干净净。
“陪我说说话”,这是龙湘穿书以来,听到北庭雪说过最暴露他脆弱之处的一句话。
没人能和他说说话。他也不需要大部分的陪伴。
在面对愿意承认的妻子面前,明知她也许心怀不轨,他还是暴露了他的脆弱。
比起□□地展露身体,愿意对一个人露出脆弱更为难得。
太子殿下红衣斐然,毫不轻浮,越发神圣洁净,完美无瑕。
要和这样的他同床共枕,哪怕什么都不做,龙湘也无端地压力山大。
他缓缓在她身边躺下,带来一阵雪意。
雪意沁人心脾,龙湘闭上眼深呼吸,清醒不少。
“你想和我说些什么?”
龙湘轻飘飘地询问,北庭雪像她那样侧躺过来,两人在床榻上四目相对,他眼神空洞了一瞬,龙湘以为他不知道要说什么,正要自己找话题,就听他开口。
“你还在生气吗?”
龙湘呆住。
“生气?从何说起……”
“你问我喜不喜欢你,我答不知。你还在为此生气吗?”
……想装傻都装不了了。
龙湘张张嘴,片刻后笑着说:“没什么可生气的,我已想开了,今日与太子殿下在一起的人是我,不是越拂玲,这就足够了。”
字里行间还不忘记恪守恶毒女配的浅薄,时时刻刻想着胜过女主。
北庭雪却道:“不够。”
龙湘面上笑意渐渐散去。
“你在意天命,此乃人之常情,天下无人不在意天命。”
“我与旁人是人尽皆知的命定姻缘,但我要娶的人却是你。可你我也只是合籍而已,他日亦可解籍,你修为远逊于我,会害怕未来有变数,亦在情理之中。”
在此前提下,北庭雪无法肯定对龙湘的感情,她自然会觉得毫无保障。
比起天道,道侣契约算得上什么?
连爱意都没有的道侣契约就更不值一分钱。
他什么都知道。
龙湘沉默许久,道:“殿下到底想说什么?”
北庭雪缓缓将手递过来,广袖之下那青白的手一看就不是健康人的。
“我有一物,可解你烦忧。”
龙湘阖了阖眼,在他掌心看到一颗漂亮的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的冰珠。
“我已经没了灵根,无法给你,但可以将金丹剖出给你。”
北庭雪的声音听起来极度冷静,可他做的事情简直是在发疯。
“我的功法特殊,哪怕金丹不在也不影响修炼。我将它给你,你可得我半身功力,往后无论谁欺你辱你,你皆可还击,再不必受委屈,也无需经修炼之苦。”
“哪怕欺我辱我的人是你?”
北庭雪:“哪怕那个人是我。”
龙湘始终侧躺着,不起身也不怎么动。
她静静凝视北庭雪许久,感受到那颗冰珠的强大灵力扑面而来,是个人恐怕都难以抵抗这样的诱惑。
他居然舍得给她半身修为吗?
她不信。
她要怎么相信这件事?
书中男主人前光风霁月神仙在世,人后偏执疯批魔鬼心肠。
哪怕真实相处过,她觉得书里描写有所偏差,但现在情况不一样。
这可是剖出金丹给她。
他疯了才会对一个连爱都谈不上的人付出至此。
女主都得不到的待遇,她凭什么。
这肯定是一种试探。
若她接受了,说不定他就要反悔,又或者他所有的相信和理解都是假的,都在等这一刻她上钩,吃下这看似金丹实则毒药的东西,然后生不如死任他折磨。
她胆敢让他在天下人面前颜面尽失,换了越舟那种人,不将此女碎尸万段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会给出金丹?
可龙湘又想,他没必要这么弯弯绕绕,以他的实力,想折磨她轻而易举。
或许他是真的。
龙湘使劲闭了闭眼。
按照人设,她要喜不自胜地接受。
换做以前,她大约也想要收下,去赴死之前最起码可以爽一爽。
可她最终只是拿起冰珠,塞进了他的嘴里。
她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额头,低声道:“很晚了,别发疯了,睡觉吧,听话。”
语毕,她转过身去闭上眼睛,很快呼吸平稳,仿佛已经睡着了。
北庭雪怔了许久,手轻抚过额头残留的余温,好像与她在一起的时光就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确实已经快要天亮了。
得让她休息了。
他凝着她的背影很久,久到自己都生出困倦,终于伸出手臂,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抱住了。
他的动作很轻,龙湘真睡着的话不会察觉。
可她没睡着。
她假装的。
北庭雪也知道。
她真睡着什么样子他领教过的,绝对不会这么老实。
他抱着她,感受她稍显凌乱的心跳,想到自己身体冰冷,未免她不适,便用灵力调整自己的体温。
抱着龙湘的身躯一点变暖,她的心也跟着更乱了。
良久,天际边蒙蒙亮,装
忆樺
睡半晌的龙湘沙哑开口:“我能摸你吗?”
北庭雪身子一僵,自然拒绝:“不能。”
现在这样已经很不合规矩,再多的得留到新婚之夜。
龙湘却说:“那我摸了。”
北庭雪:“……好。”
她转过身来,手很快抚上他的脖颈,在他喉结处辗转流连,令他情不自禁地战栗紧绷。
那点火的手一路从肩膀、胸口滑落到腹部。
在一块块探查过腹肌之后,龙湘的手突兀地向下,北庭雪神色瞬间变了。
“你占了我的便宜,没道理我不占回来。”
想到自己之前确实也……北庭雪想要阻拦的手僵在半空。
半晌,龙湘收回了手,安静下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还能发生什么呢?
他们都这样了,他也没有生理反应。
果然,他对她不行。
龙湘彻底死心了。
北庭雪也没再说话,彼此都在想些什么,他们谁都不知道。
修界之中,各宗首座已经全都出山,就连得了碎片封山修炼的生灭宫和镇杀殿也都出来了。
今日他们要一齐前往北庭王城。
越舟出了事,消息传得天下皆知,自然没脸出来见人,所以离火派出来的是蔺子如和越拂玲。
蔺子如观察了一下生灭宫宫主明川,这也算是往日越舟好友,得了碎片之后修为与日俱增,却也并未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比之北庭还是差之千里。
似乎他们并不怎么熟悉碎片的使用方法?
至少看明川和镇杀殿殿主霜染剑尊气色都不太好。
他们很急着要去北庭,走在队伍最前,搞不好就是为了探寻碎片的具体使用方法。
蔺子如忽然想起龙湘曾问过她,真当北庭是什么好去处吗?
那肯定不是。
北庭拿碎片消息换一个人,焉知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们拿了碎片也使用不当,稍有不慎还会影响己身,最后还是得乖乖奉上。
会不会是这样?蔺子如虽是猜测,心里其实已经确定大半。
如此算来,他们没得碎片居然是好事了。
肩膀忽然被撞了一下,蔺子如侧眸,看到魂不守舍的女儿。
越拂玲朝她道歉,蔺子如摇摇头,问她:“有心事?”
越拂玲勉强笑笑:“没有。”
没有才怪。
她想了什么,为娘的怎会不清楚?
龙湘在红霄阁的消息是她传出去的,知女莫若母,她要做什么蔺子如太清楚了。
这是生平第一次,蔺子如深刻意识到,女儿被父亲教坏了。
“拂玲。”
母女落在最后,说话也没人注意,越拂玲有心事,想尽快跟上,不禁催促母亲:“娘,有话等到了北庭再说吧,大家都在等着呢。”
蔺子如却不着急,只道:“你真的那么恨龙湘吗?”
越拂玲僵住,看母亲脸上的不赞同,心里堵着一口气无法纾解:“娘觉得我不该恨她吗?”
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宣泄感情:“娘,这话我不该说,但我确实想不明白,您觉得我不该恨,那她呢?明明父亲也是她的父亲,她为何好像非要父亲生不如死才好?便是没有养恩,总有生恩吧,血脉至亲,竟可那般无情吗?!”
北庭突然推迟合籍大典,这是越拂玲最近唯一感到安慰的事。
看来她的努力没白费,太子雪还是看清了龙湘。
蔺子如很想将女儿最后这句话送给越舟。
她彻底停下御剑,不想跟女儿提自己与丈夫之间的纠葛,便只说龙湘。
“你不明白,是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蔺子如轻飘飘道,“你知道龙湘的灵根吗?”
越拂玲一怔:“知道,怎么了?那还不是她代替我去了北庭,才得了如此机缘。”
语气中不乏气龙湘不知感恩之意。
蔺子如叹息:“她不是在北庭意外得了灵根,受了什么福泽,她本就是有灵根的。”
越拂玲睁大眼睛。
“未免她修炼之后出现异数,在去往北庭之前,她的灵根被人毁了,是后来才被修复的。”蔺子如看着女儿,“你知道毁掉她灵根的人是谁吗?”
“是你父亲。”
“拂玲,若让你变得不能修炼,如同凡人,你会是什么感受?照你所说,便是没有养恩,总有生恩吧,血脉至亲,竟可那般无情吗?”
“她为何不能恨呢?”
045
越拂玲生过父亲的气, 也怨他,至今心结也未解开。
只是在大是大非面前,她觉得这些都得推后。
父亲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可现在母亲告诉她,龙湘的灵根不是因为借了她的身份意外得到, 而是本来就有, 只是被父亲毁掉, 后来在北庭修复了而已。
“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
她不愿相信父亲那么心狠手辣,她是修士, 最明白凡人与修士之间的区别,那恍如天堑一般的存在, 让凡人举全族之力都无法比拟。
她虽不会,但不少同门确实也有瞧不起凡人的。
若有人摧毁她的灵根, 使她变成废人……
越拂玲简直不敢想自己会有多恨。
她眼神发直, 握紧了手中剑, 蔺子如到底不忍心女儿如此, 后面的声音温吞许多。
“拂玲,你爹还有做了很多事, 都是你不知道, 我也不想让你知道,毁了你心目中好父亲的幻想。”她声音是温柔了,用词却那样尖锐, “我坦白跟你讲,归宗之后我就会跟你爹和离,你要尽早做出决定, 是站在我这边,还是继续选择你爹。”
越拂玲瞪大眼睛, 脱口道:“什么和离!我不允许!!”
“你不允许又如何呢?”蔺子如伤心地说,“日子是娘在过的,痛苦是娘在受,无论如何,我都会和离。”
她的话叫越拂玲再也开不了口。
已经拖了太久,蔺子如话说到头儿,御剑而起,带着越拂玲往雷音山的方向走。
越拂玲现在的状态还是不要自己御剑得好。
云微雨跟在后面护送他们,此行只允许一门两人进入北庭,他不能跟着,只能在外守候。
这本也没什么,他虽为离火大师兄,受人尊崇,人人都说未来他和师妹就是另外一对师尊和师娘,可他心底并无什么野心。
往日里如今天这般情况,他也不会有什么心里不平衡。
等真的到了雷音山,看着师妹和师娘消失在雾霭之中,云微雨却缓缓蹙眉。
“大师兄,怎么了?”
师弟以为有什么问题,担忧地上前询问。
云微雨摇了摇头:“没事。”
确实没什么事。
他不是突然有了什么野心,只是忽然想到龙湘。
那日红霄阁分别后龙湘就回了北庭,连与他单独见上一面都不曾。
也不知她现在情况如何。
北庭推迟婚礼,师妹为此高兴,他以为自己也会高兴,可他发现自己更多是担心。
担心谁呢?
师妹合心意了,龙湘出意外了,还能是担心谁?
后者罢了。
他不该担心这个人。
这个处处不符合他眼光,令他难以忍受的离经叛道之人,担心她做什么?
她早该受点教训,才知道天高地厚。
可是——
云微雨闭目,在神府之中看到一盏魂灯。
师娘和师妹进北庭,他需要留守在外,无法回宗关注龙湘魂灯,就只能将它带了出来。
至少她现在没有生命危险。
若有了生命危险……他难道还能闯入北庭救人吗。
那不是他该做的事。
北庭里面,各宗首座已经被带到特定的宫殿休息。
越拂玲从进来开始就没说话,像个幽魂一样随母亲进屋。
蔺子如也没打扰她,关了门就去打坐
YH
,给她充足的时间空间思考。
但有些意外发生,她们刚坐下不久门就开了,北庭春带人来请越拂玲,王后要见她。
“早听闻北庭王后娘娘很喜爱拂玲,今日一见,确实如此。”
蔺子如只得起来相送,看越拂玲跟着北庭春走,似乎比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轻松许多。
她的手扶在门框上,突然觉得很累。
越拂玲很快就到了王后宫中。
王后一见她脸色,便关切询问她怎么了。
越拂玲不知怎么说,眼泪不自觉就落下来。
王后满面心疼,屏退众人亲自安慰她,将她揽在身边温声哄劝。
越拂玲受不住这样的攻势,自从爹出事,已经很久没人这样温柔地劝过她了,她将困扰自己的事一股脑地倒出来,带着哭腔问:“王后娘娘,是不是我做错了?我是不是不应该,不该……”
不该去揭露龙湘在离火做的事。
此举也抹黑了北庭王城,让太子殿下面上无光。
若龙湘真是被父亲毁掉灵根,那岂不是她也有很大责任。
父亲是为了让计划进行得更顺利才这么做,说到底还是为了她。
若父亲是错,那更大的错在她身上。
越拂玲泣不成声:“都是我不好,我若直接来了北庭,大家都可以好好的,什么意外都不会发生。都是我不好!”
若她没有顾虑,没有一时被父亲越轨的消息冲昏头脑,现在她会有美满的婚姻,会有健康的父亲,会有完整的家庭。
离火会水涨船高,北庭雪会因她痊愈,龙湘也可以母子团聚,一切都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是她亲手毁掉了一切。
娘说得对,龙湘何错之有呢,她为何不该恨呢,她可以恨的,也可以报复她,她——
“这与你有何关系。”
王后微怒的声音打断了越拂玲的思考,她泪眼朦胧地望向尊贵的女人,这个人满眼都是她,甚至都不怎么考虑自己的儿子。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世上谁不是以自己的利益为先,哪有谁真的大义凛然,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她抹去越拂玲的眼泪:“不要哭了,总之你什么都不必担心,本宫为你安排好一切的。”
“只要你想留在北庭,本宫就会帮你留下。你若真喜欢太子,本宫也有办法叫他娶你。”
越拂玲莫名惶恐,她忙道:“王后娘娘待我好,拂玲知晓。拂玲也与娘娘一见如故。但拂玲真的不敢麻烦王后太多,感情的事情更是勉强不得,我如今只想帮父亲恢复功力,其他的,我真的没想那么多。”
她其实也有点想不通,可之前没机会问,眼下她犹豫片刻,终于还是说:“娘娘待我如此,拂玲无以为报,也是真不知自己到底哪里好,值得娘娘这般。”
王后因此陷入沉默,良久,她慢慢道:“天意如此。”
又是天意。
越拂玲怔怔不语,不太明白预言一族的天意到底是怎样。
王后问她:“那你现在想要什么?你要不要见太子?”
越拂玲呆了呆,茫然道:“他恐怕不想见我。”
“你想见他,本宫就有办法让他来见你。”
越拂玲思及龙湘还有父亲的事,纠结半晌,还是点了头。
北庭难得热闹,龙湘却对此毫无兴趣,窝在住处什么都不想管。
她今日也心事重重的,趴在窗前不知在想些什么,也不怎么和北庭雪说话。
北庭雪需要休息养足精神,也就安静躺着,并不打扰她。
收到王后的消息时正是傍晚,天快黑了,龙湘好像还是没有对什么事下定决心。
北庭雪手里握着传音的光球,片刻后起身,竟与龙湘动作统一。
她也从窗前榻上起来,看起来终于决定好了什么。
见北庭雪姿态,她一愣,问:“你要出去吗?”
从她回来到现在,他一直在这里,谁也不见,哪儿都不去。
突然要出去的话,还挺奇怪的。
北庭雪顿了顿道:“你若不想我离开,我便不出去。”
龙湘想到自己手里的毒,需要准备一下才能喂给他,他离开一阵子确实比较好。
于是她说:“你去吧,有事就先去忙,但别太晚。”
她看看天色:“睡觉的时候记得要回来。”
虽然还是让他离开,但也强调要他早些回来。
北庭雪应了声,行至门边,推门而出。
月华落在他身上,他回过头来,看到龙湘站在里面望着他。
她说:“我等你。”
这感觉很奇妙。
直觉告诉他,可能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但感情上,他又很高兴她的话。
“好。”
龙湘朝他挥挥手,笑着道别,这一幕不知怎么,看着令人心头发酸。
北庭雪突然不想离开,但王后传音又到,光球之中隐藏的信息叫他无法不在意。
他只能朝龙湘点头,化光而去。
他一走,龙湘就紧锁房门开始忙活。
原书写女配是给自己血下毒,有血中和,就不必担心春毒味道被发现。
可龙湘打算给北庭雪吃这药。
那就得好好琢磨一下怎么才能他毫无所觉地吃下去。
混在茶里肯定不行,这药闻起来有股味道,北庭雪那么敏锐,察觉了不肯喝,被戳穿剧情就进行不下去了。
龙湘在屋里转来转去,苦思冥想,没由来的暴躁。
以前她被迫走剧情,不会像现在这样内耗和煎熬。
她突然想到妈妈对她说过的话。
“宝,不管你做什么,学习也好,工作也罢,或是未来谈恋爱了,都得记住:任何事情,但凡让你难过大于快乐,都要立刻停止。”
“妈妈永远都是你的后盾。”
妈妈。
龙湘握紧了手里的瓷瓶,咬了咬唇。
可是妈妈,如果是为了要回去见到你呢?
眼前好像出现了妈妈的脸,她是那样好的一个人,身边谁遇到难题来找她,她总会帮对方出主意解决,可她的女儿现在为了回家,在干丧良心的事情。
龙湘坐到椅子上,手里的瓷瓶滚落,她看着自己的手,久久不能回神。
王后宫中,北庭雪来见她,却不见这位娘娘,只见越拂玲站在大殿中。
四目相对,北庭雪转身就走,越拂玲追了几步,急切道:“殿下不要生气,是我麻烦王后娘娘请您来此,不是为了冒犯您什么,只是有些事想和您说清楚。”
“不会耽搁您太久。”她道,“是关于你和龙湘的事。”
提到龙湘,北庭雪果然停下来了,虽然还背对着她,最起码不走了。
越拂玲心里刺痛,明明他们才是天定姻缘,却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的家也马上要分崩离析。
她深吸一口气,将这些思想甩出脑袋,木着脸道:“我想先问殿下一个问题,关于龙湘的灵根,真的是被人摧毁之后又再被修复的吗?”
北庭雪转过头来,直截了当道:“你爹毁了她的灵根,是孤为她修复完好。”
他终于肯正面和她说话,却是为龙湘指责她父亲。
“你父亲生性凉薄,自私自利,死不足惜。若你几番作为是想让孤再救你父亲一次,为此不惜抹黑龙湘,挑拨离间,孤劝你就此为止。再继续下去,你爹和你,一起死。”
越拂玲还什么都没说就被北庭雪直接拒绝,甚至和越舟一起被判死刑。
她满脸震惊,本来对龙湘含有的内疚都扫空了。
“请殿下不要这样说我父亲!父亲即便有万般不好,可他对我越拂玲毫无保留!眼下人人都放弃了他,若我再放弃他,谁来管他?我的良心也不准许我这样做!”
北庭雪头有些疼,一离开龙湘他就觉得不太舒服。
他按了按额角,半阖长眸,淡淡说道:“对你毫无保留?”
他嘲弄地弯起嘴角:“你真当他对你全心全意,毫无企图?你这样无可救药的人,竟也能与我扯上天命关系,真是可笑。”
越拂玲不可思议地望着他,突然惧怕他接下来的话,捂住耳朵不想听。
可北庭雪要么不说,说了她就必须听。
“越拂玲,你父亲不过是自己修炼无望,又见你天赋异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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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对你多加看重。从一开始他保你,保的便不是你这个人。”
“不,你住口!”
“或许这天底下真有无私的父母之爱子,但绝不是你的父亲。”
北庭雪淡淡道:“他遇瓶颈,只能另寻出处,你就是他寻到的出处。你与旁人之于他,唯有利用价值高低之分罢了。”
“你胡说!”
“他重伤,你为他奔走筹谋,不惜触怒孤。他修为尽失又身体残缺,你又为他出谋划策,死不悔改。而他呢?”
北庭雪一字一顿:“若说之前他昏迷不醒,尚可原宥。但现在他人醒着,明知你的作为却不闻不问,躲在幕后闭门不出,随你发疯涉险。”
“孤从不关心无关紧要的人如何自欺欺人。今日与你多费口舌,是要你别再去烦龙湘。”
北庭雪声音充斥着冰冷的杀意:“你的命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珍贵。再有下次,北庭长渊来了也保不住你,莫说一个长琴音。”
长琴音正是王后的名讳。
帷幔之后,王后浑身一震,汗如雨下。
北庭雪欲走,越拂玲浑身发寒地回过神来,她这样不痛快,这个人却要回去和另外一个女人痛快,她被无数情绪逼迫掣制,没道理他可以那么快活。
“太子殿下字字句句完全颠覆我与父亲多年感情,我一时无法接受,便让殿下觉得我无可救药,焉知太子殿下自己不是无可救药?”
越拂玲冷笑一声:“你口口声声说我抹黑龙湘,可留影石摆在那,无法造假,难不成是我逼她与青楼小倌纠缠不清?”
“殿下心里就真的没有怀疑吗?”她重重道,“要说自欺欺人,殿下也不比我差多少。我倒要看看,殿下与龙湘之间,即便没有我的存在,又是否真的可以修成正果。”
“你觉得我不配与你扯上天命关系,那我倒要看看,龙湘她配吗?”
北庭雪回眸,越拂玲瞬间被强大的罡风弹飞。
王后及时出现救下她,想斥责北庭雪,后者已经消失不见,她亦是刚开口就满口鲜血。
王后吐出一大口血,剧烈地咳嗽起来,越拂玲慌张地抱住她,失声痛哭起来。
一步错,步步错,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变了,连父亲好像也变了。
其实她也变了。
变成了自己最不喜欢的模样。
她好后悔。
北庭雪离开大殿,眨眼间就回到了龙湘的住处。
这里房门紧闭,屋内亮着灯火,有她的气息在。
与她气息缠绕在一起的,是一股极淡的魔气。
北庭雪没敲门,但龙湘已经知道他回来了,主动打开了门。
她站在门内,神神秘秘地对他说:“太子殿下,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可能还是要跟妈妈还有眼前的男人说声对不起。
即便违背原则,违背妈妈的教导,她还是想要回家。
最起码还是想再试这最后一次。
北庭雪站在门外看着龙湘的脸,耳边却是越拂玲的话。
【殿下心里就真的没有怀疑吗?】
【要说自欺欺人,殿下也不比我差多少。】
北庭雪沉默片刻,踏入门内,应道:“好,我陪你玩。”
赌。
他最恨看谁人去赌。
他曾发誓此生绝不动情,绝不像那人一样几次三番拿自己的所有去赌另一个人心。
可他现在也在赌。
“龙湘。”
“啊?”
北庭雪盯着正在忙活“游戏”的龙湘:“你想玩什么我都可以陪你。若我赢了,在那之后,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从前她问他的问题,他不知答案,如实回答了“不知道”。
但现在他知道了。
所以不要让他输。
045
龙湘准备的游戏特别简单。
——对她而言很简单。
她趁着北庭雪离开, 就地取材做了一副简易的扑克牌,打算跟北庭雪斗地主。
她一个女大学生,也不会什么难度太高的游戏。
可他郑重其事的一句话,让她有点讲不下去这规则了。
半晌, 她道:“输赢不重要, 有什么话你都可以直说。”
北庭雪却道:“但我想赢。”
龙湘抿抿唇, 虽然不仗义, 可是哥哥,今天你估计得输。
“我也想赢。”她坦然道, “咱们各凭本事吧。”
龙湘振作起来,把游戏规则说完, 吩咐他:“把你那个小纸人叫出来,也执一副牌, 这样三个人刚刚好。”
北庭雪完全不介意龙湘那个使唤人的语气, 顺从地点了点桌面, 小纸人跳出来, 按照龙湘说的那样坐在桌面上。
龙湘被它的模样逗笑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纸人的脑袋, 北庭雪跟着偏了一下头。
龙湘敏锐地捕捉到, 开始质疑:“你不会和它同感同识吧?”
她提高音量:“那可不行,那不是出老千吗?”
北庭雪歪着头道:“我会关闭与傀儡之间的通感。”
龙湘皱眉:“不行,我不信, 我得想想办法。”
她转过身去,拿来一条手帕,把小纸人脑袋盖住了。
“这样就好了。”
北庭雪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有点聪明, 但不多,这样随便一盖就能看不见的话, 他也白修炼这么多年。
他还没笑多久,就听龙湘自言自语:“怎么会不信你呢,肯定信你啊。”
“……”
所以不是真的以为这样可以盖住,其实还是信他的。
北庭雪嘴角的弧度缓缓消失,幽深的视线锁在她身上。
“现在来搞点彩头和惩罚吧,不然多无聊?”
龙湘转了转眼珠,一手拿出酒来,一手拿着一碟糕点。
“赢了的人有好吃的,输了的人要喝酒,怎么样?”
那酒和糕点都不陌生,是北庭雪给龙湘的乾坤袋里放着的,都是他为她准备的。
北庭雪倏地一怔,好像这个时候才发现龙湘换了衣服。
他从回来到现在,心神都集中在她脸上,根本没注意到她有什么改变。
发觉北庭雪在看什么,龙湘多少有些不自在。
“有什么好看的。”她嘟囔了一句,“你都回来多久了,这会儿才盯着看,不会是才发现吧?”
北庭雪顿了顿,如实说道:“是刚发现。”
她穿了他准备的衣裳,还戴了他买的钗环。
嫩晴水色的裙子,桃色的绸带,月白的大袖衫和桃色的披帛。
连发髻都特地认真重新梳理过,精心佩戴了一串桃花珠花。
她在他心目中一定是桃花精,所以才买了这么多桃花首饰,龙湘找来找去都是这类的。
北庭雪看得心神恍惚,她穿戴起来的模样和他想象中一模一样,却又大不相同。
外观看着无差别,不同的是带给他的感觉。
“你这样穿,很好看。”
北庭雪的嗓子有些发干,他突然不确定龙湘到底要做什么,他们还要不要分一个输赢。
他声音沙哑道:“龙湘,你还戴了耳环。”
她总是打扮得很素净,难得收拾得如此齐整,连耳环都戴着。
耳环也是桃花坠子,随着她的动作在烛火之下摇曳,晃得他心神不宁,呼吸凌乱。
“是啊。”龙湘摸了摸耳朵,她莫名很不好意思,垂着眼睫不看他,“上面还有小珍珠呢,很好看,只是会不会太花哨了?你买的东西都那么花哨,自己却穿得那么素净,好奇怪。”
北庭雪笑了一下,缓缓道:“不会。这些都很适合你,很美,和我想得一样。”
“你进来到现在居然才注意到,还说美。”
龙湘不承认自己脸又红又热,尽量将话题维持得不那么暧昧。
北庭雪却让她所有努力白费:“我方才只看得见你的脸,不曾注意外物,是我之错。”
那意思就是,外物再奢华美丽也比不过她的脸,所以才没注意到。
太子殿下这样的人哪怕胡言乱语,表情也让人信服,更遑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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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都是心里话了。
龙湘受不了了。
“打牌吧。”
她挽起袖子,努力镇定:“我来发牌。”
北庭雪自然不会反对,龙湘学着电视里看到的那样洗牌,然后失败了。
……洗牌居然这么难吗??
她尴尬地看看北庭雪,假笑了一下,随意拆了几下就算是洗完牌了。
将简易的扑克牌一张一张发给自己和北庭雪,顺带还得给小纸人一张,最后剩下三张倒扣着,龙湘自信地喊了一声:“叫地主!”
北庭雪:“……”
开不了口。
说不出来抢地主。
所以地主归了龙湘。
龙湘非常注意不让北庭雪偷看牌,极力闪躲,打算一把定输赢。
男主那么聪明,学习能力超强,第二把他应该就会玩了,那时她可就赢不了了。
可是……
这牌也太烂了,一张鬼牌都没有,最大的还是个K,顺子中间还缺一张。
龙湘倒腾半天手,但因为简易的扑克牌毕竟不是现代那么方便的,她全拿起来很费力,几次都差点掉下去,看着比北庭雪这个新手还手忙脚乱。
注意到北庭雪好像又在笑了,那看着她的含笑的眼神仿佛在问,你拉着我来玩游戏就为看你笑话吗?
好胜心起来,龙湘今天还非要赢了不可。
她翻起扣着的三张牌,寄希望于来一张补满顺子,但很可惜。
都是垃圾。
完蛋了。
这怎么搞!
33544555889910JJKK,这怎么赢??
龙湘面如菜色,只能指望北庭雪没有新手保护期,小纸人又没脑子了。
龙湘尝试性地出了:“对三。”
她忧心忡忡地抱着满手牌,自此再也没能出过一次。
北庭雪和小纸人联手,把她给春天了。
救命啊。
龙湘面如死灰地坐在那里,气到深处,突然笑了。
哈哈。
没想到吧,我把药下在糕点里了,浓烈的甜香中和药味,可比酒味靠谱。
北庭雪没给她的乾坤袋放烈酒,都是清酒果酒,味道淡得很,根本不能用。
“好,你赢了,来吃。”
龙湘丢了牌,取了最上面那块糕点,自然而然地递给北庭雪。
玩游戏或许对她来说有点难,但玩弄男人,那可是手拿把掐。
北庭雪望着那块糕点,眼神闪了闪,本来还不错的心情渐渐灰暗下来。
那股一直在她身上萦绕的魔气终于现了原形。
她将它加在了糕点里面。
乾坤袋中时间是凝滞的,任何东西放进去都会保持着进入前那一刻的模样。
糕点现在还很香,是他前往离火时,想到她连日奔波劳累或许会腹饿,又叫卖烟火声,特地用灵石换了银钱去买来的。
它做成桃花的模样,泛着淡淡的粉色,就和她的面颊一样清丽动人。
“拿着呀。”
他不动,龙湘又往前递了递手,催着他快点接过去。
他眼前画面好像变了,看见的不是龙湘,是另外一个人。
那天日晴方好,那个人也是做了好吃的糕点拿给他,他毫无防备地吃下去,很快就倒下了。
从此后,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而病恹恹的父亲身体却越来越好。
他初时不懂为什么,后来在一次又一次需要服药的时候,也就不想再懂那些缘由了。
无所谓了。
眼前有虚影晃动,北庭雪望向龙湘,她收回手,望着他迟疑道:“你不想吃吗?很好吃的,尝尝吧?”
北庭雪唇瓣动了动,问:“你很想让我吃吗?”
龙湘只是表面淡定,其实心里早就因为他的犹豫和沉默紧张不已。
现在他这么一问,她已经开始想,他是不是看出来了?
都没吃就已经知道加料了?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人就在这里,事情也做了,只能硬着头皮坚持下去。
努力了这么久,第一次遇见大剧情,不再多试试就这么失败,她真的不甘心。
龙湘咬了咬牙,不看北庭雪的眼睛,只把手里的糕点再往前送了送。
“说的什么话,这不是你赢了吗?这是彩头,难道你不要吗?”
字里行间倒也不强硬逼迫他吃下去,那只会更可疑。
但姿态上不肯退让,也没差多少就是了。
北庭雪看着她漂亮得令人心折的模样。
原来她今日这副打扮,穿上了他买的衣裳首饰给他看,费心做了游戏,都是为了这一刻。
那怎么办呢。
要让她如愿吗?
若她如愿了,那他怎么办呢?
“若我真不要呢?”北庭雪轻轻地问了一声,果然看龙湘面色变了。
她僵硬半晌,深吸一口气无奈道:“你是觉得这彩头还不够吗?也对,东西是你买的,再入你的口确实算不得什么奖赏,那这样吧,再加点别的。”
龙湘上前拉住北庭雪的手臂,北庭雪顺势站起来,看她手里还是不放那糕点,但姿态上改变了。
她深深鞠躬,从强硬转变为弱势,几乎像是在哀求。
“拜一拜你总可以了吧。”
吃吧。真的吃吧,求求了,她快坚持不下去了。
窗户打开着,月色朦胧,龙湘立在窗前朝他拜了一次,又要拜一次。
要拜第三次的时候,被北庭雪按住。
“龙湘,拜死人才拜三次。”
龙湘梗住,不可思议地盯着他,看起来颇为气愤。
“什么死不死的,说这些晦气不晦气,又不是只有拜死人才拜三次,拜天地不是也……”
话到这里两人都愣了愣。
龙湘想转过身去,被北庭雪拉回来。
他垂眸看着她,道:“继续拜。”
龙湘瞳孔收缩了一下。
然后第三拜,北庭雪和她一起。
一起弯腰的那一刻,月光盛大起来,屋内亮如白昼。
龙湘神不守舍,手里的糕点都要捏碎了。
碎末掉在地上,她一皱眉,回过神来,喃喃道:“那你还吃吗?”
北庭雪看了看她始终不肯松开的手,一种极端的无力感充斥着心扉。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无力过了。
就好像兜兜转转,你用尽力气,依然无法避开命运。
明明她也没做什么,只是给了一点甜头,他便又生出妄念,又想去赌。
可还有什么要赌?一切都摆在面前,结果一目了然,还赌什么?
或许北庭其他人发现不了这丝丝魔气,但北庭雪可以。
他少时就恨自己为何这样敏锐强大,若非如此,可能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
现在也是一样,如果毫无所觉,大约会没有任何负担地吃下去。
“你真想要我吃,我便吃。”
他幽深的眸子里泛起惨淡和偏执,周身尽是被辜负后走到崖边的禁忌与疯狂。
龙湘已经可以确定,他知道糕点里加了料。
她几乎已经要放弃,但北庭雪说她要他吃,他就吃。
怎么跟吃毒药似的。
又不要你死,就是难受一会儿,你再想办法解开就行了。
龙湘手被他抓住,是拿着糕点的手。
北庭雪盯着她,阴沉道:“要我吃可以,你喂我吃下去。”
她的手被他握着一点点靠近他的唇瓣,这期间耗费了很长时间,她随时可以闪躲撤离。
她确实有那个意思,但最后并没有真的放弃。
她最终还是喂他吞下了那块糕点。
魔气混着药物进入他体内,这感觉并不陌生,少时几乎日日如此,长大一些后推到一月一次,后来他快死了,他们不舍得他真的死掉,就暂时停了药。
北庭雪眼眶血红,他盯住龙湘,有点点恨意汇聚其中。
口中糕点干且碎,他吞咽困难,她还端了水来让他下咽更顺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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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庭雪将水一饮而尽,拂袖擦去嘴角水痕,冷冷道:“现在满意了?”
龙湘不说话。
静静等毒发。
脑海中跳出欢庆的电流音,4880不敢冒出来,但还记得给她庆祝。
真可笑。
龙湘想笑就笑了,点头道:“满意了,很满意。”
北庭雪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掐住龙湘的下巴迫得她倒在桌案上。
他俯身压下来,恨恨道:“龙湘,凭什么?为什么?我已为你妥协至此,为何这样你还要负我?!”
负他。
若无爱意,谈何相负?
他没能坦然的心意,龙湘也不是傻子,能从他明知糕点有问题还要吃下去的行为里看出来。
她还在笑,但眼睛潮湿,身体发抖。
还能为什么?
因为要回家。
没什么比它更重要。
“北庭雪,老是妥协是不行的,不管是对我还是对别人。”龙湘认真地教他,“或许你已经习惯了妥协和被逼迫,但这样不行啊,你要学会反抗。”
“你以前的想法是对的,你永远不要懂什么是喜欢。”
北庭雪被她气得浑身发抖,一字一顿道:“你真当我舍不得杀你吗?”
他话音刚落,突然意识到身体不太对劲。
潮热席卷全身,北庭雪紧缩眉头,以为会等到毒发吐血,会是什么魔族见血封喉的毒药,但好像不大对。
这好像……
这感觉……
北庭雪不可思议地望向龙湘:“你给我吃的什么?”
龙湘为难地说:“你没感觉吗?”
她舔舔嘴唇,尴尬道:“所以就连这药也不能让你对天命真女之外的人有反应?”
她红着眼睛,不无遗憾地叹息:“你连对我石更都做不到,又算什么男人呢?”
047
北庭雪像是震惊到了极点, 伏在龙湘身上急促地喘息,眼中满是不确定地将她上下一扫。
听她叹息般的质疑,北庭雪语气莫测道:“你知道得真不少。”
“你第一眼见我的时候,不就知晓我知道这件事吗?”
龙湘被压着也很从容, 任务完成了, 开心呐!
下面只要等着被男主毫不留情地赶出去就行了。
不过北庭雪是没料到她会下春毒?他该不会以为她要毒死他吧?
她在他心里有那么大胆子那么狠心吗?
龙湘忽然有点生气, 眼神带了点真实的怨恨, 北庭雪震惊褪去,反倒是比她还怨恨。
他还是太聪明了, 很快就想通了一切。
“你去红霄阁与那小倌无关,只是想寻这种药用在我身上。”
“差不多吧。”龙湘坦然承认, 还不忘给花蓝夜上眼药,“药就是红霄阁那小倌给的, 他叫长乐, 长得一般, 但本事不小, 这药似乎还真让殿下不太舒服。”
她已经非常努力在控制自己了,尽量不去看北庭雪的肢体反应, 免得看多了自己忍不住。
毕竟他长成那个样子, 现在又中了药,实在太考验人了。
可她最后还是看了。
只看了一眼就再也挪不开目光。
北庭雪衣衫乱了,领口大开, 露出漂亮的锁骨和精致的喉结。
他因为忍耐而不断吞咽,喉结不停地上下滑动,看得龙湘心猿意马, 人也跟着战栗紧张起来。
怎么还不把她赶出去,不会是还不够生气吧, 留她在这里做什么,又什么都干不了。
也真要多谢原书那狗血的设定,否则龙湘真怕管不住自己,功亏一篑。
为了早点离开这个水深火热之地,不再维持这种男上女下的危险姿势,龙湘伸出手,撑住了北庭雪的胸膛。
剧情在上,她不能推开这个人,就得让这个人主动避开她。
所以她放肆地抓住了他的衣襟,想要将他衣裳扯下来。
那一不做二不休,不甘心他竟然真的中毒都对自己没反应的模样,都不知道是演出来的还是真的。
总之北庭雪见了深信不疑。
“你何必如此。”他脸色不太好看,“你可知这药与魔族有关,为这种目的去那种地方,你将自己的安危置于何地。”
话里话外似乎这是什么小事儿,不值得她以身犯险。
龙湘瞪他:“怎么不值得?太子殿下自己不也说了,合籍大典靠不住,往后还能解契,你与我之间隔着一个天定姻缘在那里,你甚至都不喜欢我,我若连你的身体都得不到,要如何才能有信心继续走下去?”
她露出深刻的偏执,台词出口的那一瞬间,自己都不清楚是心中所想还是全凭演技。
“我总要得到些别人绝对得不到的东西,才能继续坚持下去。”
北庭雪神色恍惚一瞬,感觉到腰间玉带被人打开了卡扣,下意识伸手阻拦。
龙湘心中恍然,要被甩出去的剧情终于要来了。
真好,等了这么久,总算到这一刻了。
现在中毒的是北庭雪不是她,就算一会出去了遇见什么守卫,她也不需要担心失了清白。
只是后续——
后续什么的龙湘无法思考下去了。
因为异变出现了。
她为快些脱身而扯男主的衣裳,男主不但没阻止,甚至——
他甚至——
“北庭雪!”
龙湘惊呼出声:“你疯了?!”
北庭雪确实挣开了龙湘的手,但不是要拒绝她。
他只是想要自己来做这件事。
男人的衣裳当然男人自己更了解,龙湘磨磨唧唧半天只解开玉带,他三两下就赤了胸膛。
“究竟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月华与灯光为阴艳的神明披上天然的柔光,北庭雪的肌肤像是布满了闪闪发光的钻石,晃晕了龙湘。她突然发抖,急切地想要起来,手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不管放哪儿都与他肌肤相贴,龙湘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他胸口,胸肌因他过于用力而紧绷,线条漂亮炸了,龙湘脑子冒烟,快要宕机。
4……48……
呼叫系统的心音还没能继续下去,手已经被人抓住向下拉去。
“往日未能答你所问,是我不对。若只有如此才能叫你安心,也不必非得等到新婚之夜了。”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龙湘想过下毒可能会成功,可没想到是这种意义上的全面胜利。
救命。
谁来救救她。
“不行……”
龙湘顾不得剧情了,用力挣扎想挣开北庭雪的桎梏,但太难了。
她那点力气与认真起来的北庭雪相比简直弱得可怜,倒不像是反抗,更像是某种欲拒还迎。
北庭雪忽然扬手,淡光的结界将整个小屋笼罩,他居高临下地俯视龙湘,一字一顿道:“现在没人能打扰我们了。”
龙湘望向窗外,所以是有谁要来打扰来着?
“龙湘。”
他又在叫她了,怎么办,这声音她现在都受不了,身上没有一处是不痒的,生命好像离她越来越远,那该死的废物系统在这种情况下根本连个头都不敢冒。
“今日我便让你,全然放心。”
话音方落,龙湘的手被迫碰到了什么。
然后最后一点她寄予希望的保障都消失了。
“怎么可能……”她眼圈都红了,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明明达成目的的是她,失策的好像也是她,“……难道那药真那么厉害。”
早知道不如自己吃了,可能不必走到现在这一步。
龙湘试图让自己和北庭雪都冷静一点。
“其、其实我也没有那么的……”
手中又胀了一分,龙湘呜咽一声,人仿佛化成了水。
她真的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大学生而已,最多长得漂亮些,受人喜欢些,脑子聪明些,学习优秀了些……
总之,为什么要拿这种事情来考验她。
龙湘真的哭出来了。
“再厉害的药,若非我愿,也无济于事。”
北庭雪的话打破了龙湘自我开解的幻想。
所以不是药
弋
的问题,确实是她计划错了。
“我与你……是我心甘情愿,你莫要觉得我被勉强。”
他大约把龙湘的哭泣当成了自责和不安,还在安慰她:“就算没有这药,你直接向我提出,我一样会答应你。”
“所谓只能对命定之人有反应,不过是几百年前一个骗子为了博人芳心散布的谎言。”
人总是希望自己被特殊对待。
一旦涉及到“你是最特别的那个”,就会油然而生出一股欣喜和期待。
有人深谙其道,杜撰了许多谎言,本也不值特地澄清,不成想被龙湘如此记挂。
“若只有这样才能让你安心。”
北庭雪俯下身来,轻吻龙湘的耳垂,“我乐意之至。”
龙湘呆呆地睁大眼睛,明明中毒的人是他,可她好像也被毒意熏染了。
她颤抖着手按住他的肩膀,回家的执念还让她维持着岌岌可危一戳就破的理智。
她想说什么,但北庭雪又开口了。
“以后莫要再去红霄阁,此药名唤死生,一生一死皆在一念之间,即便是我,若不与人……事后也要失半条命。”
北庭雪本就只剩下半条命了,要是再少了,可不就是人没了。
龙湘恍惚地看他的脸,若刚才还有心思拒绝,想到他应该不会强迫自己,那现在就是完全开不了口了。
事情是她挑起来的,本也想不到逃脱此事后再该如何解释。
北庭雪恐怕什么谬论都不会相信了。
他绝不会去寻别人解毒,要自己扛过去又不知会如何艰辛。
他已经很苦了。
不拒绝,事后也不是完全无法继续剧情,龙湘只能这样想——她可以表演得手之后更加嚣张,无所顾忌地作恶欺辱他人,借身份害越拂玲性命,推她去死。
到时北庭雪看到她人品如何,她再丑陋一点,应该会让他讨厌吧。
这好像也不是不行。
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再想不到更好的应对之策,真拒绝了反而没理由去推越拂玲了,北庭雪现在完全不喜欢女主,从头到尾没什么接触,还是她自己不要男主的身体,再用什么由头去作恶呢?
……算了。
不过都是粉饰太平罢了。
因为心底也想要继续下去,又不想接受自己如此失败,所以想了那么多来自欺欺人。
怪可笑的。
龙湘视线下垂,眼睫遮住了眸中的神采,目光落在北庭雪的手上。
他骨节分明,经络性感的手正在解她的衣带。
他买给她的衣裳首饰,现在一件一件又被他亲自扯开,褪去。
这个过程不慢,龙湘却犹如火烧,煎熬不已。
她又想拒绝,可手抬起来,臂上光□□净,什么都没有,与身上的人一样。
她听到北庭雪说:“之前与你说,若我赢了游戏,有件事要告诉你。”
“……不要说。”
龙湘拒绝听,伸手捂住耳朵,可她的心没办法隐藏。
北庭雪的声音与心音一起送入她的心脏。
“北庭受我庇护,与我一起后,你进出北庭再无限制,想在这里做什么都可以。”
他的声音那么好听,那么真诚,龙湘听着望着,忍不住环住了他的脖颈。
北庭雪顿了顿,将她窈窕的身子抱起来,两人毫无阻隔地相拥,他特地调整过体温,可她还是仿佛冷了一样瑟缩着。
北庭雪抱着她走向床榻,未免掉下去,她不得不分腿缠住他的腰。
箭在弦上,那感受刻骨铭心。
骗子!
什么系统和剧情,全都是骗子!
世界怎么还不崩塌,男主都歪到这个地步了,还能撑得下去?
龙湘被放到床上,眼神朦胧地看着北庭雪放下帷幔,在昏暗之中压下来。
“你想对我做什么也都可以。”
他说,“我现在知道你问我那个问题的答案了。”
即便畏怯抗拒,曾誓不动情,但他确实动了情。
“我喜欢你的。”
“我是喜欢你的。”
像是洁白无瑕的骨瓷出现了裂缝,露出伤痕里可怖的黑暗。
他的恨,他的戾,他的一切懦弱和脆弱,强大与阴邪,全都展现在龙湘面前。
“若说这世界毁去,谁人能活。唯有你。”
“方才你当做游戏的三拜,我当是与你礼成。”
龙湘身子猛地朝上一窜,表情瞬间从茫然震撼变得痛苦起来。
她咬紧牙关,泪染浓睫,指甲划破北庭雪肩膀锁骨和喉结的肌肤,血流出来,她倾身舔去,身上的人顿时露出比她刚才更加痛苦的表情。
龙湘呼出一口气,麻木地咬破自己的手指,送入他的唇舌之间。
北庭雪微微一怔,虽未得到她什么言语上的回应,没能在如此良辰下互表心意,但她的喂血又何尝不是一种回答。
北庭雪这次吸血前所未有的用力,比第一次都狠,像是要与她分出个你死我活来。
龙湘颠簸,混乱,自暴自弃,快乐无边。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吃得太好了,她被本能驱使,理智完全败下阵来。
她想,只能事后找补了,眼下先、先这样,等、。、等之后再……或许,或许还有办法。
断断续续的心绪,断断续续的呼吸和声音,龙湘淹没在情潮之中。
桌案上,被丝帕盖住的小纸人从里面拱了出来。
它被剪得那么像北庭雪,身体瑟缩翻滚,像是痛快到极致地仰头窒息。
无论是那绷紧的脚尖,还是握紧又松开的拳头,亦或是那在桌案上凌乱翻滚的身体,全都是情不自禁难以抵抗的本能反应。
它忽然佝偻起了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帷幔之中,它的主人也是一样。
北庭雪什么都没停下,可他好像在哭。
龙湘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还是他将头埋在她肩上,泪水淹没了她的颈窝。
他在发抖,在哭,但他什么声音都没发出,什么都未曾因此停止。
龙湘于是明白,他是害怕的。
他在害怕什么很明显。
“为何这样你还要负我?”
不久前他的质问还在耳畔,他还能是怕什么。
怕相负而已。
他肯定是有什么相关的经历,令他不愿走到今日这一步,将自我和未来托付给另外一个人,重燃起对生活的期待。但他最后还是迈出了这一步。
可她得到了他的一切,还在想着事后如何找补,如何再负他。
龙湘被浓浓的自厌淹没。
她托起他的头,吻去他脸上的水痕,亲他潮红的眼眸,对他说:“别哭。”
“做我。”
048
龙湘整夜未眠。
她从没这么累过。
也从没这么爽过。
趴在床榻上, 看着太阳晒进屋子里,北庭雪站在满地狼藉里面穿衣,层层叠叠的法衣一件件披上,他又神姿湛然得恍若仙人, 没有七情六欲了。
她望着他, 哪怕困到极点也还是睡不着, 异常得清醒。
北庭雪弯腰将她的衣裳捡起来, 折腾了一晚上,衣裳早就脏了, 也不能穿了,他没再拿给龙湘, 收起来后给她准备了新的衣裳首饰。
龙湘睨着他将东西放在床头,他也看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 都不见有什么羞耻闪躲。
“你看起来, 真健康。”
龙湘声音沙哑到了极点, 是因为昨夜用嗓过度。
“……你那个状态,也厉害得吓人。”
怎么看都不像是命不久矣的人。
她就算给他了一丢丢血, 那也是情趣所致, 根本不足以令他像现在这样。
龙湘一直有在想,若北庭雪真的不肯用女主一滴血,到头来他的身体要怎么恢复?
难不成真靠她啊?那也太——算了, 不想那么远了。
眼前的难关还不知如何度过。
龙湘情绪低落地把脸埋进被褥里。
北庭雪要是感觉不到她不高兴,那真是白活了。
他坐到床边,手落在她发顶轻轻抚摸。
“你可知我为何需要你的血。”
……好问题。
书中只说男主身体衰败需要天命之女的血滋养修复, 未曾提过他为何变成那样。
大部分读者都猜测是修炼出了岔子,但现在看肯定不是那么回事。
龙湘还记
忆樺
得北庭雪都没有灵根, 他的灵根到底去哪了,至今她也不知道。
“你不是要去宴饮。”龙湘抬头道,“快去吧,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北庭雪本来一直和她躺在床上,这会儿起来一则是时辰确实不早了,二则,众仙宗首座已经全都到了王城,正聚集在正殿,等待见到王城的主人。
北庭雪身为太子,自然不能缺席。
他本想带龙湘一起去,可龙湘身上被子滑落,满身的红痕难以忽视,又折腾一夜,至今没有休息,确实不宜出门。
“好。”北庭雪明明答应了,却在龙湘肩颈放松后继续道,“我中了毒。”
龙湘身体猛地一僵。
“少时便中了毒,又被人借运借命,几百年过去,灵脉枯竭难以为继。”
北庭雪人还坐在那里,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完全不管结界外的人有多着急。
“未免我真死了,他们便想出用气运之子的血替我补回一些气运。此女正与我命定有缘,再合适不过。”
北庭雪望向表情难看的龙湘:“璎珞上有个开关,你无意间触碰,我有听到你说的一些话。”
“那时我便想,你和北庭的人都不一样,不该到这样的地方来。可惜我已是强弩之末,神魂四散,无法阻止他们强行将你带入王城,只能尽可能地早些见你,予你些保障。”
那场迎亲的雪是竭力而为;
命令北庭春送她去见他,而不是由他人割颈取血,也是透支枯竭的灵脉才办到;
第一次饮血后终于得了些力量缓解,也全都拿去给她修复灵根和疗伤了。
他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已经做到了最好。
“……”龙湘怔了怔。
她想到了原来的女配,那个与自己命运相同又截然不同的人。
她的血到底是给了北庭雪还是被北庭长渊独吞了?
或许第一次被取血后北庭雪是有收到一些的,所以他见了女配。
只是估计得的很少,是以没能为女配修复灵根,只能以疗伤替代。
后面的血约莫都是北庭长渊拿走的,北庭雪也就没再出现。
若说要救女配,他自己都是泥菩萨了,又确实阴郁冷情,于未放在心上的人,能做到点到为止的善意,却不能真的舍己为人。
女配那时被按了恋爱脑,怕是给了机会也不甘心离开。
后面她走极端给北庭雪下春毒,他若真的少时就被下毒,那该是对这件事深恶痛绝,更不会管她失败后有什么遭遇。
龙湘自己给北庭雪下毒的时候,他也没什么好脸色,他真当那是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再晚些发现是春毒,可能会拉着她一起去死也说不定。
所幸女配已经逃脱命运。
那她又该怎么办。
她的命运又到底如何?
是不是只有一死了?
还有挣扎的必要吗?
“更多的事,待我回来再细细讲给你听。”
北庭雪终于要走了,龙湘回过神来,撑起身子目送他离开。
他走到门边时回了头,沉静的声音里竟然带起了几分不确定:“你会等我回来的,对吗。”
龙湘点头道:“当然。”
她还能去哪?事已至此,她必须好好休息一下再从长计议。
北庭雪得到回答,安心地走出结界。
在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失踪的4880回来了。
龙湘被拉到黑暗之中,看到一个微弱的光球。
光球与她对视,大约是她的模样着实也不太好,它语气古怪地来了句:“这么惨?”
龙湘回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红痕,凌乱的发丝,和精神恍惚的表情,可能AI不懂这个是事后感,看起来确实有点惨的。
她也没反驳,淡定地回了句:“你也不赖。”
4880沉默下来,光球比刚出现时更加微弱。
龙湘琢磨了一下,道:“你来了,我还没死,说明事情还是有回转余地的,对吧?”
4880绝望地说:“好消息是世界还没崩溃,坏消息是离崩溃也不远了,我们确实还可以再努力一下。”
就和龙湘想的一样,只要能在世界崩溃之前让北庭雪回到正途,那就还有希望。
“宿主,想想你的家,想想你的手机,你肯定还是愿意再努力一下的,对吧?”
AI最后几乎是在哀求龙湘了。
“男主法力太强,他在的时候我根本不敢出现,我现在已经没多少力量了,不能再为宿主维持健康,你的身体会一天比一天衰败,直到任务失败彻底死亡。”
“宿主,这只是个书中世界,全都是纸片人,你不要觉得有什么心理负担,一定要尽快拨乱反正啊!现在马上起来作死,去推女主下魔窟,再多做点比原书女配更过分的事情,踩着男主雷点做,你一定可以成功让男主厌恶你的!”
书中世界,纸片人。
4880每一句都在帮龙湘重设心防,可身处其中的不是它,它不会明白那种面对活生生的人,能感觉到他的快乐或痛苦,能被他牵动情绪的无奈。
“宿主,我现在放你回去,你记得快点行动啊,没时间了!”
嘱咐完了4880就要走,它的力量越来越少了。
龙湘很快回到了现实空间里,睁眼看着帷幔顶端,一动也没动。
急什么!
她可是足足忙活了一晚上没睡啊!
就算是唐僧师徒遇到这种情况也得休息一天吧!
花蓝夜的药可真是厉害,也不知她那日从红霄阁走掉之后,他是怎么解毒的。
他们魔族的秘药,他肯定很容易就能解开吧,就算解不开,魔君能有什么下限,酱酱酿酿就解决了。
龙湘闭上眼睛想休息,奈何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无数思绪在脑海中混乱聚合,好的坏的,恶劣的善意的,她于其中挣扎,被撕成好几瓣,头疼得快要爆炸了。
最终她还是爬了起来,将衣裳穿好,推门而出。
门外结界还在,结界里一只鸟都没有,但结界外守着不少人,有几个还是熟面孔,在王后宫外见过。
龙湘回忆了一下,若昨夜她真的和剧情所设定的一样被赶出来,那么“救驾”有功的就该是他们中的一个吧?甚至有可能是每一个?
恶心。
龙湘呕了一下,浑身冒虚汗。
她想到4880说她的身体会一天天开始衰败,以为还有时间,没想到这么快。
看来她确实没有休息的机会了。
龙湘沉默地走出结界,双腿有些发抖,停顿了好半天才继续往前。
明明那么多守卫站在那里,但无人敢靠近她。
因为她浑身上下都是太子殿下的气息。
北庭雪几百岁的至纯元阳,毫无保留地交给了龙湘。
龙湘现在简直是行走的太子殿下副本,危险程度让这些人得了王后的吩咐也不敢靠近。
他们不来烦人,龙湘乐得轻松,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但就是觉得要出来走走看看。
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不知不觉又要天黑了。
不管你愿不愿意,不管你高不高兴,时间不等人,永远向前走。
仔细想想,走到这个地步谁也怪不了,就怪她自己。
怪她心志不坚,怪她演技太差。
到头来她想做的事一件也做不成,既辜负了别人的心意,也没能回家去,失败透顶。
走出不知多远,听到丝竹之声,龙湘这才意识到,她已经到了大殿附近。
这里正在宴请仙宗首座们,北庭雪以后要杀了王后和王上,拿到北庭完全的控制权,再统御修界反抗妖魔两族,所以这样的场合他肯定要出
弋
席。
他身上有毒未解,哪怕不想来,下毒的人也会想办法让他来。
虽然北庭雪没有明说,但龙湘猜得到,下毒给他的就是他的父母。
虎毒不食子,该是如何的利欲熏心,才会对亲生的孩子做出这种事情来。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北庭雪不是他们亲生的?
叮铃铃——
龙湘听到环佩之声,顺着望去,与越拂玲的视线撞在一起。
她从宴饮上出来,脸色难看,眼神恍惚。
见到龙湘,她好像更是接受不了,猛地朝后退了几步。
怎么出来透透气也能遇见她?
这一刻两人的想法微妙地统一了。
对视片刻,龙湘打算离开,被越拂玲叫住。
“刚刚在宴饮上,所有人都祝贺太子殿下即将与你大婚,将我碾入尘埃,你是不是很高兴,很得意?”
龙湘脚步停住。
“你夺走了我的一切,如果这就是你对我的报复,那我今日要说,你成功了。”
越拂玲紧握双拳,一字一顿:“龙湘,我输给你了,你赢了。”
“就连父亲……就连父亲……”
也不知她想到什么,神色越发凄楚起来。
龙湘望向她,也懒得解释什么没想夺,不打算论输赢,她只是沉默地注视这个姑娘,看她忽然嚎啕大哭,不能自已,然后问了她一个问题。
“是不是你也觉得我自欺欺人,无可救药?”
所以是谁说过她自欺欺人无可救药呢?
龙湘放弃了离开。
她走上前按住越拂玲的肩膀,用手指拂去她的泪痕。
“给你一个机会吧。”
越拂玲愣住,诧异地望着她的手指。
龙湘轻声说:“会有点危险,但或许能改变一切,让你赢回来,你想试试吗?”
越拂玲不该相信她的话。
她们水火不容,理应拼个你死我活,怎可信她的鬼话连篇?
她好不容易夺走了一切,必然要急着置她于死地,怎么可能给她机会?
可不知为何,看着龙湘的眼睛,越拂玲居然心神恍惚地问:“怎么试?”
龙湘靠近她,在她耳畔轻声道:“你去过妖界吗?知道妖墓悬崖在哪吗?带我一起去吧,在那里你也许会有机会。”
越拂玲身子僵住,一听妖墓悬崖四个字就知道情况不妙。
她该立刻拒绝,调头就走,再将此事告诉母亲和王后,甚至是北庭雪,让他们知道龙湘图谋不轨。
可她的腿像是灌了铅,对龙湘眼底的深意万分着迷,两人极近地僵持许久后,她开了口。
“就算我愿意带你去,我们也无法随意进出北庭。”
龙湘笑了一下说:“可以的,有我在,怎么进出北庭都行。”
她现在完全是北庭雪CTRL+C,别说进出北庭,操控王城大阵都不成问题。
越拂玲意识到她话里的含义,表情越发难看纠结。
良久,在龙湘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她拔了剑。
她不懂,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她居然想要试试。
本来也没什么可再失去的,不若放手一搏,若龙湘真的图谋不轨,她此行拿了真正的证据,总比空口无凭值得相信,届时看那些人还能有什么话说。
妖魔素来是修界的禁忌和大敌,龙湘和妖界扯上关系必然有大问题。
以身犯险也没什么,所谋甚大,自然要付出相等的代价。
越拂玲御剑而起,本想拉龙湘上来,但龙湘自己站了上来。
她站在她身后,两人靠得很近,她闻到她身上与北庭雪类似的雪意,越发坚定要走这一趟,拧眉御剑飞出。
几乎在她带着龙湘穿出北庭结界的一瞬间,大殿内早就察觉龙湘气息靠近的北庭雪就站了起来。
所有人都望向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他亦不做出任何解释,顷刻间拂袖而去。
最高位上的北庭长渊望着他的背影,眼中有一闪而逝的嫉妒。
他扫向身侧的王后,沙哑而羸弱道:“他的药要继续服,今夜便服。”
王后沉默良久,道:“那也要还喂得进去才行。王上睡了太久,该重新认识一下你的好儿子了。”
049
当今世间, 妖魔两族势大如天,妖族想进入修界简单,修士想进入妖界却不容易。
越拂玲知道怎么去妖墓悬崖,但怎么进入妖界又是个难题。
悬停在结界外面, 越拂玲拧眉道:“硬闯也不是不行, 但会引来守卫结界的妖兵, 到时我们别说去妖墓悬崖, 活不活得下来都两说。”
龙湘往前一些,凑到越拂玲耳边低声说了一个位置。
越拂玲耳朵因她的呼吸痒得不行, 缩了缩脖子道:“你如何知道那里能进入妖界?”
还能怎么知道的,书里写得呗。
女主在妖墓悬崖的机缘就是通天梯碎片, 那本该是最后一枚碎片,修界只知其落在妖界, 不确定在哪里, 是女主误入妖墓后才拿到, 现在不过是被提前了。
龙湘不解释, 越拂玲便更觉得她是和妖界有瓜葛才知晓这等秘密。
她果然居心不轨!
想来她们离开北庭的消息已经被得知,希望尽快有人赶来, 将龙湘抓个人赃并获!
越拂玲这样想着, 按照龙湘所说,带她前往那个入口。
事实上,她确实没想错, 北庭确实有人来追她们,除了北庭雪,还有云微雨。
他本就在王城外守着, 越拂玲和龙湘出现的第一时间他就发现了。
他实在想不通为何师妹这个时候和龙湘单独出来了,两人行色匆匆, 怕是有什么不好,所以放下一切追了过来。
龙湘也可以料到谁会来,这也在她的计划之中。
站在女主剑上,近距离看着她细腻的肌肤,纤长的眼睫,感受对方活生生的吐纳,她想,成与不成,这都是最后一次了。
再也不能有下次了。
北庭雪不久之前跟她说,他中了毒,下毒的人想出用气运之女的血来为他补些气运,苟延残喘。那如今她这个冒牌气运之女“杀了”真的气运之女,让他彻底没了完全恢复得可能,以后只能靠她那点微薄的力量,他会不会生气?
他可以选择不要,但彻底没有也是会生气的吧?
不知道了。
事情已经完全超出预料,龙湘已经不敢在随意下定论。
反正就是最后一次了。
“到了。”
越拂玲停下御剑,龙湘这才分神去看周围,居然这么快就到了。
快点儿也好,再慢些就要被追上了,没机会动手了。
龙湘跳下剑刃,开始打量周围环境,越拂玲因此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方才龙湘一直盯着她看,看得她身上毛毛的。
妖墓悬崖沾了一个墓字,自然是因为这里埋葬着许多大妖。
大妖尸骨堆积如山,都是因当年的神妖魔之战而死去的。
这座悬崖也是被尸骨架起来的,周围阴风阵阵,夕阳西下,月亮升起,光芒根本不足以照亮崖底。
龙湘弯腰捡起一块石头,走在尸骨堆成的山上,一步步来到悬崖边。
这里风很大,因为有悬崖的关系,风声回旋之后恍若哭嚎,令人不寒而栗。
越拂玲看她走到崖边,忽然有些害怕,追了几步道:“喂,你小心点,别再往前,掉下去你就死定了!”
龙湘脚步顿了顿,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个时候了,她居然提醒她小心点。
她忍不住回头,看着越拂玲道:“难道你不希望我就这么掉下去摔死吗?”
越拂玲警惕起来:“你若是想冤枉我推你下去,那就太卑鄙了!”
龙湘静静地看了她一会,转回头没再说话。
天越来越黑了,妖墓悬崖不大,约莫就是两百平太平层那个感觉。
但这里风真的大,龙湘没什么力气,双腿发软,还真有被风吹下去的危险。
她勉励站稳,在悬崖边将手里的石头扔下去。
侧耳倾听,许久都没听到见底的声音。
真深啊。
书里写女主掉下去险象环生,情况只比在魔窟时好一些。
但一会就有人追来,应该可以尽快将她救回,不至于如书里那样,放任女主在
殪崋
魔窟天长日久,受尽苦难。
龙湘低头看看抓过石头的手,上面有些脏,她拍了拍,脏污是没了,可她还是觉得这手好脏。
“你到底想干什么?”
越拂玲是真的有点被龙湘吓到了,她追过来想把龙湘拉回去,不给她诬陷自己的机会,但也就在接触到龙湘手臂的一瞬间,这个好像身体不太舒服的人突然爆发了力气,双目血红地反握住她的手臂,一把将她推了下去。
同一时间,她听到云微雨的惊呼声:“师妹!!!——”
黑影一闪,云微雨毫不犹豫地跟着越拂玲跳下了悬崖,他回眸看了龙湘一眼,那不可置信的眼神,仿佛还对她的品德抱有期待。
龙湘慢慢站直身子,风吹得她头疼,她忍不住咳嗽起来,抬手掩唇,感觉掌心温热。
她低头一看,都是血。
身后传来脚步声,龙湘动作一顿,忙将手心的血擦到裙摆上,转身望向来人。
北庭雪雪色锦衣,纱衣羽带,神冠之下那张俊美的脸庞恍若自带光晕,将妖墓的夜色都点亮了不少。
他什么都没说,只看了龙湘片刻,便闪身将她拉到一边,对着悬崖双手结印。
“你在做什么?”龙湘沙哑地问,“你要救她?”
北庭雪手上动作不停,睨了她一眼慢慢道:“救她?你为何觉得我会救她?”
龙湘心头一沉。
“那你在做什么。”
北庭雪道:“替你收尾,既动了手,便不要让他们还有回来的机会。”
到底是离火仙洲的两位重要人物,若真死在龙湘手里,别人不知道就罢了,知道了难免会遭受非议和讨伐。
北庭雪还没有完全控制修界,连北庭王城都还没全到手,身上的毒也没解,难免有力有不逮的时候。
多事之秋,最好还是别出什么意外。
云微雨和越拂玲绝对不能活着回来。
今日之事也绝对不能为第三人知晓。
龙湘又开始咳嗽了,这次咳得比之前还厉害,她很清楚这是为什么。
失败了。
果然还是不行。
她杀了人,毁掉了他可以轻易恢复身体的指望。
哪怕他现在不想用,保不齐以后想用呢?
或者可以用越拂玲的血研制出什么解药也说不定。
她就这么毁掉一切,北庭雪竟然问都不问她的动机,就开始给她收尾了。
失败得很彻底。
任务失败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了。
她回不了家了。
“停下。”
龙湘气喘吁吁地抓住北庭雪的手,北庭雪担心她的身体,只得放弃斩草除根。
明明他才是那个命不久矣的人,龙湘却好像比他更脆弱。
“怎么了?”北庭雪蹙眉道,“血腥味。你哪里受伤了?是她伤了你,你才要杀她?”
龙湘摇头:“没有。是我叫她带我来这里,骗她说给她个机会夺回一切,然后亲手将她推下去,想要她去死。”
北庭雪沉默不语,手按着龙湘的脉门,眉头紧锁。
“她什么都没做,甚至还担心我掉下去。是我自己要害死她。”龙湘望着北庭雪的脸,“我是不是很坏?明明你什么都给了我,可我还是要害人。”
“我杀了人。”
龙湘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和身体都在发抖,没等到北庭雪的回答就晕了过去。
北庭雪抱起她就走,根本管不了崖底的二人如何了。
若他们真的能活着回来,再想别的法子解决就是,现在最重要的是龙湘的身体。
方才按着她的脉门情况很不对劲,竟看到天人五衰的迹象。
北庭雪死水般的心湖波涛汹涌,在夜色中不断穿行,用最快的速度离开妖界。
但这一个又一个人修闯入,妖界再迟钝也发现异常,已经着妖兵前来围剿。
北庭雪回望黑压压的妖兵,远远的,他还能看见妖后所居宫殿的位置。
那里高塔耸立,熠熠生辉,让他想到很多年前发生的事。
这是他除非迫不得已,绝不想来的地方。
他曾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有机会来到这里,但这一天还是到了。
竟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杂念横生。
“小小人修胆大包天,竟敢擅长我妖界妖墓,受死吧。”
妖兵最前有人冲锋陷阵,红衣长枪,好不飒落,正是妖界少主白浮笙。
白浮笙乃妖后与妖君的儿子,妖君是妖后从前的心腹护法,得了妖后赏识便做了妖君,为妖后处理妖界内部事务,养育他们的儿子。
北庭雪听到白浮笙的声音,眉头皱得更紧。
他半点不想在此停留,一挥衣袖,神光洒落,将白浮笙和妖兵远远击退。
“——怎么可能!”
白浮笙口中带起不可思议,“人修怎会有这样强大的灵力!”
“少君,这气息好像是北庭王族。”
有嗅觉极好的妖族闻出了问题,“北庭王族刚回归尘世,尚且还不敢迈出雷音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妖墓,还能如此轻易击退我们,定是王族之中的某个大能。”
“北庭氏。”白浮笙轻蔑道,“他们算个什么东西,贪生怕死苟且偷生的鼠辈罢了,回去禀告母后,本君倒要看看,这群鼠辈想拿我妖界妖墓图谋什么。”
他带着妖兵回到妖后宫中,将今夜所见所闻告知母后。
原以为母后会立刻派人前去探查,谁知等了片刻,竟听母后道:“我知道了,今夜天色已晚,此事容后再议吧。”
白浮笙一怔:“母后?”
北庭王城。
北庭雪带龙湘回到王城,直奔他们的小屋,将她放到床榻上后,自己也倒在了她身边。
他实在没有力气了,神魂撕裂,每一寸都在疼,毒入骨髓,饶是短时间内未曾再服药也回转不了什么。
喝再多血都只是望梅止渴,若想真的得救,唯有解毒。
北庭雪以前并不在意这些,死对于他来说是一种解脱,他没什么求生意志,但有人不想他死,那药既折磨他,压制他,也吊着他让他无法死去。
好不容易他自毁到可以去死的地步,又生了异端,遇见了龙湘。
现在他不想死了。
至少不能就这么衰败而亡,至少得再多看看龙湘。
北庭雪强撑着身体坐起来,逼出金丹,从冰珠上剖下一小块送入龙湘口中。
是因为他吗?
龙湘的身体突然出问题,是发生在他们双修之后。
北庭雪不得不这样想。
可他真得想不出自己哪里没有做到位,会让她变成这个样子。
冰珠送入龙湘唇齿,她身子震一下,渐渐睁开了眼睛。
她眼神迷蒙,好像仍在梦中,也确实没能彻底清醒。
果然还是说服不了自己。
哪怕妖墓悬崖下有女主的机缘,她不但不会死,还能就此结婴,龙湘依然说服不了自己。
推人下悬崖的手麻痹酸疼,越拂玲掉下去前望着她那个眼神不断在脑海中闪回,龙湘气息短促,使劲捶着胸口,实在无法缓解胸口闷痛,又吐了一口血。
北庭雪在一旁看着他的金丹送入龙湘体内,但没有任何效用,龙湘的身体如无底深渊,他的情况也不好,哪怕拿出现身拥有的一切给她,恐怕也无济于事。
“为何会这样?”
他开口询问,语气带着丝丝茫然,听起来几乎有些无措:“是因为我?”
龙湘听到他这个声音,才终于从噩梦闪回中回归。
她定了定神,凝视北庭雪的脸,他应该很累了,精疲力尽,灵力透支,神魂破碎,可他还在想办法为她缓解痛苦。
龙湘看着这样的他摇了摇头:“不是的。”
严格来说,与北庭雪确实有关。
如果他愿意讨厌她,愿意疏远她恨她,可能就不会这样。
但这又怎么能
YH
怪他呢。
龙湘撑起身子慢慢说道:“我只是太累了,一夜没睡,又做了坏事,身体有些撑不住。你让我睡一觉就好了,你也睡一觉。”
“等我们都睡醒,就都会好起来的。”
她将他拥入怀中,拍拍他的背安抚道:“睡吧,睡醒就都会好起来的。”
北庭雪是真的撑不住了。
他损了金丹,在龙湘的安抚之中,完全不由自主地昏睡过去。
龙湘抱着他,心知自己时候不多了。
任务失败,这次死去就是真的死了。
猝死的时候没来得及跟爸妈道别,没来得及删掉手机里面的内容,但现在她好像有一丢丢时间。
“宿主!”
黑暗的房间里有光芒闪过,4880在男主昏迷之后又出现了。
“你这是在干什么,你抱着男主做什么,你起来作死啊,你还有机会的,推女主下悬崖就做得很好啊!你还得让男主看出你和女主的差距,让他醒悟你不值得,你要更恶劣一点,我建议你现在趁男主昏迷偷走他的金丹,再去见王后和王上,把金丹交给他们,和他们一个战线。咱们也不管什么逻辑了,只要让男主烦你就行了!”
龙湘一动不动,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4880满屋子乱跳,它连黑暗空间都没办法开启了,可见是真的要没力量了。
“让人喜欢那么难你都办到了,让人讨厌哪有那么不容易呢?快起来啊,我教你怎么剖他的金丹,他刚才拿出来给你喂过了,我知道在哪里。”
龙湘觉得好吵。
她翻了个身,将北庭雪抱得更紧了,额头抵着他的轻轻蹭了蹭。
“你不会真的想死吧?不会吧不会吧?快点做任务啊,趁着世界还没崩溃——”
“崩就崩了,老娘不干了,不就是死吗?吓唬谁呢?死就死了,反正我本来也要死。”
4880:“你——”
“跟有病似的,给我滚呐。”
龙湘翻身一踹,把光团踹出了屋子。
050
放弃的念头不是突然出现的。
它悄无声息地在龙湘心中生根发芽, 直至此刻长成参天大树。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度过了几个月,每日被迫营业,被迫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现在违背了身为法治社会好公民的绝对底线, 龙湘再也没办法坚持下去了。
虽然很想回家, 但如果这一切要建立在折磨别人, 辜负真心之上, 她真的做不到。
能活着很好,她很想活下去, 但死了也行。
本来就是要死的人。
如果真的有下辈子,她一定早睡早起, 健康生活。
……算了,早睡不了一点。
下辈子的事就下辈子再说吧。
北庭雪昏睡得很沉, 龙湘却毫无睡意, 她撑着破风箱一样的身体爬起来, 摘掉手腕上的玉镯轻轻放在他枕边, 又换了身好看的衣裳,坐在梳妆台前仔细地梳头。
穿书后没精力打扮自己, 最用心的一次还是为了给北庭雪下毒。
就算那时也因为时间太短, 匆匆忙忙。
今夜时间还有很长,倒是给了她足够的时间。
她认真地上了妆,梳了一个自己能搞定得最复杂的发髻, 戴上乾坤袋里北庭雪准备的贵重首饰,点完唇,已经再也没力气继续了。
撑着妆台站起来, 龙湘回眸注视依然昏睡的北庭雪,不禁想到自己死后, 世界真的会崩溃吗?
她的角色早晚都是要死的,也许她死了,剧情反而可以慢慢找回来呢?
人死如灯灭,时间能抚平一切伤痕,若干年后,北庭雪可能就不会记得她了。
修士的人生太漫长,他们会有妖魔大战那样轰轰烈烈的故事情节,她短暂的几月与之相比不过沧海一粟,不值一提。
或许,世界会重启吗,4880还会找来其他的穿越者尝试修复剧情吗?
估计是不能了,它被她踢出去就没回来,应该是彻底失灵了。
龙湘强忍着咳意,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书案前,寻来纸笔,用自己那半吊子毛笔字艰难地写着遗言。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她逆天而为,灭气运之女,遭天道反噬,命丧今日,合情合理。
他还有很长的未来,还有很多未尽之事,未报之仇。
愿他事事顺遂,得偿所愿。
不要记得她,忘掉就好,就当做了一个不算太好的梦,不要记得梦里不重要的人。
写到这里,墨点氤氲,龙湘捂着心口咳嗽起来,步摇钗环撞击,清脆的响声似乎吵醒了床上的人。
龙湘望过去,见北庭雪蹙眉动了动,想要起来,但失败了。
她深吸一口气,捂着心口继续下笔,写下最后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相信你也不会为我的离去寻死觅活,发疯灭世,那也太咯噔了些。】
想到他不懂咯噔什么意思,龙湘又划掉重写。
【总之不要叫我泉下不宁,我为我的行为付出代价,你也该让他人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伤害你的人还活着,你不准有事。】
【不管你如何作想,但你在我心中是个好人。希望你永远做个好人,有一日河清海晏,天下太平,能与世人一样好好活下去。】
【如此,若我还能轮回转世,也可以沾到你的光。】
啪嗒,毛笔掉在桌上,龙湘半阖眼眸趴在了桌上。
她艰难地眨眼,视线正对床榻的方向,看着北庭雪的身影一点点变得模糊。
不是他在消失,是她在走向死亡。
门外结界有波动,她与北庭雪双修过,几乎算是一体,他的东西她都感受深刻。
结界被强大的力量不断冲击,很快就因北庭雪昏迷无法续灵而被打碎。
房门随即被踢开,王后闯进来,先看到将醒的北庭雪,随后望向倒在书案上盛装打扮的龙湘。
她身后还跟着北庭春,蔺子如,以及几名仙宗首座。
王后阴晴不定地来到书案前,质问龙湘:“拂玲呢?你将她藏到哪里,说!”
兴师问罪的模样不要太典型。
蔺子如这个亲娘都没她激动急切。
龙湘很好奇王后到底为何如此在意女主,其实很没道理,真的只是因为主角光环吗?
算了,不管是为何都与她无关了。
牵起嘴角露出一个嘲弄的笑,龙湘剧烈咳嗽起来,咳声极大,令北庭雪终于强行醒过来。
他睁开眼就看到满屋子的人,阴郁的眼神一扫,众人就情不自禁地退后闪避,王后也不例外。
唯有蔺子如没离开,还往前走了几步。
她担心地看着龙湘:“龙湘,你与拂玲之间是否又吵架了?她去了何处,你可知晓吗?”
云微雨追着龙湘和越拂玲离开,门下弟子也都是知道的,肯定早告诉了蔺子如。
可蔺子如还觉得她们只是吵架了,不会出什么大事,可见她对龙湘的品德也抱有一定期待。
龙湘从前也很认可自己的品德。
她回答不了她的问题,满桌子的血是她快要死去的证明。
蔺子如没料到会如此,紧张地往前:“这是怎么了——”
她想查看龙湘的情况,但北庭雪比她更快。
他看上去非常冷静,动作有条不紊,从颈息脉息逐一检查完,又开始按着她的太阳穴输送灵力。
他自己都没多少灵力了,还在给她。
龙湘抓住他的手拉下来,精心描绘的妆容最后还是毁了,吐了一桌子的血,估计脸上也都是。
太血腥了一点。
怎么想死得漂亮点都不行。
所以到底为什么要她这么年轻就去死呢。
她不就是多看了会手机,多熬了一会儿夜吗,人会死很久很久,活着的时候多看多玩怎么就不行呢。
为什么偏偏要她死呢。
延迟了几个月到来的死亡恐惧和不甘终于到来了。
龙湘紧握北庭雪的手,又慢慢说服了自己。
至少她还多活了几个月。
她曾
弋
无比嫌弃这几月受胁迫受伤害的生活,现在又觉得也不是一无是处。
“……给你。”
她将被血浸染的遗书塞给北庭雪,又望向错愕不已的蔺子如,轻轻吐出“对不起”,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瞬间,她手上力道一松,眼睛沉沉地闭上了。
她死了。
满屋子的人都呆住了。
王后第一个反应过来,蹙眉道:“还不曾道出拂玲的去向,竟就这么死了,真是——”
语气里不乏对她死得太快的指责。
这话没能说完,王后已经脉碎裂,烂肉一样倒在地上。
“娘娘!!”
北庭春看了全程,神色也是惊疑不定,突见王后如此,心知是太子殿下手笔,无比庆幸自己未曾对龙湘的死露出什么不该有的反应来。
她抱起王后,王后哼哧哼哧说不出话来,她低头一看,发现王后的舌头也碎了。
“啊——”
饶是北庭春也因此吓了一跳,抱着王后的手差点松开。
各宗首座前不久还见北庭王后的风光尊荣,此刻她却已是如此下场,唏嘘之时不免对北庭太子的实力有了更深的认识。
他分明也已经快撑不住了,却还有这样的力量。他们无一人看得透北庭王后的修为,可见对方至少在元婴之上,收拾一个元婴,居然这么轻轻松松……
“滚。”
他们只听太子雪一个简单的命令,已经不由自主地退出房门,离开好远。
事前听闻,离火仙洲越宗主接回了流落在外的一个凡人女儿,对方恰是北庭太子的命定之人,他们还惊讶了好一阵,心中不免也有怀疑。
后来龙湘真的进入北庭,相安无事半月,他们便也接受了这件事。
怎知北庭回归尘世后又出意外,原来是龙湘冒充了越拂玲,后者才是北庭太子真正的天命姻缘。奈何太子雪已经选择了龙湘,要与对方成亲,他们一边为龙湘的行为所不齿,一边好奇龙湘到底有何本事,凭着凡人之身登上北庭,不但得了灵根,还拿下了北庭太子。
如今真的见到了,却是看到她丧命。
他们这些外人都为此忧心忡忡心情复杂,更别提当事人了。
北庭乱成了一锅粥,修身养性的王上见到了被伤得体无完肤的王后,没有冒然召见北庭雪治罪,甚至都没出宫门,连宫务都不理会。
北庭下起了暴雪,整个雷音山被雪掩埋,聚集在王城里的修士们哪怕有灵力护体也冻得够呛。
青宫附近不起眼的小屋里,北庭雪抱着龙湘,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认真地看她染血的遗书。
她的字着实有些难看,歪歪扭扭,还缺胳膊少腿。
若她还在,他会握着她的手,教她如何写好每一个字。
可是她不在了。
她突然之间就死了。
她死了——北庭雪承认这一点。
脉息颈息全无,灵根黯淡无光,身体的灵力一点点溃散,如今已经半点不剩。
她应该也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仔细地打扮过,大约是想死得漂亮一点。
她想要死得好看些,意识到这一点,北庭雪开始细心地帮她清理脸上的血。
他一直很平静,没有发疯,没有暴怒,没有任何失态。
他很专注地帮她将身上的血清理掉,又替她理了理衣衫,重新擦了口脂。
做完这一切,他抱着她,将她放到床榻上。
她那么安静,再无醒着时的吵闹,神情没有痛苦,甚至还很安详,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嗒——
她脸上忽然有些水痕,像是她在哭一样。
可她都死了,要如何哭?
北庭雪曲指为她抹去脸颊上的水痕,可不多久又有水痕出现,几次之后,北庭雪别开了头,于是她脸上不再有水痕出现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开口,对一个再也听不到的死人说话。
“龙湘。”
他叫她的名字,想起她那日提到自己的名讳,喃喃道,“你要御飞龙,踏潇湘,你的愿望还没实现。”
他的愿望也都没实现。
他们都有未尽之事,可她就这么走了,毫无缘由,突然又匆忙,却在血书之中让他活下来,把事情做完。
她愿他事事顺遂,得偿所愿,却将他最大的愿望毁掉了。
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几百年前,他年少无能,什么都留不住,可几百年过去了,为何他还是什么都留不住。
是不是他的毒染给了她,是不是因为他的身体——他那么仔细地为她检查,没有在她经脉中发现任何异常。
她没有中毒,没有染病,就是突然死了。
不给他一点接受的时间。
北庭雪没想着就这样跟着她一起闭上眼睛。
她可能担心他寻死,字里行间都在明示他不可以。
真是叫她费心了,他怎么可能寻死觅活。
他不会死,他从未有过比此刻更强的求生意志,他要活下去。
因为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
既然人人都说他天赋异禀,若不压制,未来难以掌控,那他就不要让他们失望才好。
他得好起来,好好看自己的天赋异禀究竟难以掌控到什么地步。
到时他便能将眼前的人带回来。
是了,死了就什么都没了,那是懦夫的行为,他不会那么做。
他会好好活着,让她回来的时候可以看到她想要的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可是怎么办。
只要想到这一路没有她在,只要想到她闭眼之前多疼,多不舍,多不甘,只要想到她莫名就被叛死刑,北庭雪对这个世道,对天道便恨意难挡。
天下太平可以,但他不要天道太平。
凭什么害了所谓的气运之子就要她偿命?
这个气运之子为何不可由龙湘来做?
这天道让想死的人活着,又逼想活着的人去死,当真可笑至极。
他要换了这个天道。
这个念头一出来,乌云便在雷音山聚集,惊雷劈下来,北庭雪半步不动,抱着龙湘沉于其中。
北庭长渊从王宫高处看着这雷云,嫉妒到了极点。
“他这是,进阶了?……”
北庭雪已是渡劫期,半步飞升。
现在又进阶,岂不是已经可以飞升?
若非通天梯不在了,他可能已经飞升而去。
他都那样了,竟然还可以进阶,凭什么!
北庭长渊急急寻人:“阵法……写阵法来,我要他的命!”
“陛下——陛下——”
底下的人为难道:“阵法被毁了,再无复起可能了。”
“废物!想办法!不然都去死!!”
雷劈下来,宫殿里骤然明亮,巨大的轰鸣声骇得北庭长渊蜷缩成一团,再无刚才的气势。
身处劫雷之中的北庭雪,完全不会像他的父亲那样惧怕雷声。
可他也没有因为进阶而高兴。
他看着龙湘的身体在劫雷中一点点变成金色,在慢慢消失。
这不该的。
哪怕她死了也不该尸骨无存,她至少可以留下尸体,他能时常看到,为她保存好皮囊,等着她的魂魄回归。
可是不行。
北庭雪在劫雷里拼尽全力,也无法留住龙湘的尸体。
她在他眼前逐渐灰飞烟灭,化为无数光点,北庭雪再也忍耐不住,埋在她逐渐消失的肩颈里哭到颤抖。
“不要怕。”
他说:“我会带你回来。”
进阶成仙又如何。
他不为长生,不求大道,不念恩仇。
只为她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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