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争辩


    “宫正司乃内侍省重?地,岂容闲杂人等擅闯!尔等都?速速离开,不然等李大监回来了,少?不得要打你们两板子,再说宫正司里关押的有罪之人岂能随意探望,没有李大监的吩咐,谁也不能见?。”


    宫正司守门的太监语气张狂,直接将虞宁几人挡在门外,好一顿训斥。


    “宫规明文写于尚宫局大殿的石碑上,任谁都?看得见?。你去?可以?去?看看,那上面并没有?说不允探望犯错宫人,更何况花楹的本官的人,你们内侍省擅自去?药膳局搜查抓人就已经违反宫规,如?今还不允探望,当真?是好大的口气和威风,你口中的李大监是谁,我亲自去与他理论理论。”


    虞宁平日在宫里行走,尚宫局的女官和太监们都?十分客气,她知道这是为什么?,无外乎她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永宁候的女?儿,所以?都?会给她几分薄面,没人会得罪她。


    但内侍省的这些?太?监都?不认得虞宁是谁,因常年有?长公主庇护的缘故,他们气焰嚣张,从不将尚宫局的低位女?官放在眼里。


    虞宁身着浅绿色女?官服,一眼便知是八品女?官,职位较低,更?何况药膳局不受尚宫局重?视,所以?药膳局的八品女?官就更?不算什么?了。


    守门的小太?监鼻孔朝天,明显不将虞宁几人放在眼里。


    “净说没用的,快走快走,杂家听?不懂你的理论?,我只知道你们不能进,李大监岂是你们能见?的,再不走杂家就不客气了,别让我叫人来撵你们,到时候就不好看了。”


    这小太?监没有?官职,但仗着干爹是李大监,也敢自称杂家,对正八品的女?官言语低劣,可见?内侍省这些?个太?监有?多么?嚣张。


    虞宁都?被气笑了,她在山里当土匪头子的时候这些?人还不知道在干什么?,现在她金盆洗手讲道理了,这些?人反倒仗势欺人不讲理了。


    “司膳,我们先走吧,今日看样子是进不去?了。”见?情况不好,杜若小声劝道。


    “走,我们去?尚宫局。”


    这里讲不通道理,自然有?能讲道理的地方,若是实在不行,虞宁还有?两座靠山,她底气足,什么?也不怕,直接带着杜若三人去?了尚宫局正殿。


    统领尚宫局的尚宫有?两位,一位是张尚宫,一位是阮尚宫。


    虞宁去?的巧,她求见?之时正好赶上几位尚宫和一群司乐司膳女?官商量月底的宫宴事宜。


    张尚宫每日喝的药膳都?是虞宁来送,所以?她与虞宁熟悉些?,听?见?虞宁求见?,便二话不说让宫女?引进来了。


    宫宴上不管药膳局的事,众人还以?为这位谢司膳要毛遂自荐参与宫宴事宜,没想到人家是来告状的,将内侍省私抓药膳局宫女?的事情抖了出来。


    这事众人也有?所耳闻,但事关长公主和李亨世子,谁也不敢多问,只当做看不见?,谁能想到这位谢司膳是个多管闲事的人,非要将这事闹到台面上。


    “张尚宫、阮尚宫,是非对错总要有?个理由,内侍省不能平白无故抓人,况且是在我告假归家之际,此举违反宫规,还请两位尚宫大人将李大监请过来,我们当面对峙对峙,说个清楚明白。”


    张尚宫低眉犹豫,暂不出声。


    旁边的阮尚宫冷声开口,“怎么?不明清楚不明白了,内侍省那边不是已经说了你那宫女?偷盗司珍局首饰,这才被抓起来审问的,不然无缘无故的,人家凭什么?只抓她一个呢。”


    虞宁知道这个阮尚宫,阮尚宫是谢老夫人阮氏的家里人,阮氏与谢家是姻亲,真?要论?起来,两个人还沾亲带故的呢。


    不过,前有?谢老夫人阮氏几次三番为难,后有?阮家的阮青禾故意在书院孤立小宝,虞宁现在怎么?看阮家人怎么?讨厌。


    这位阮尚宫说的话也同样让她讨厌。


    虞宁:“难道很清楚吗,那赃物从哪来,怎么?出的司珍局,经过几人的手,又是怎么?到了花楹的柜子,这些?都?清楚明白吗?还是说,只要不由分说搜了房,从柜子搜出一个所谓的赃物,就可以?定罪了。


    既然如?此,我今夜去?阮尚宫的房里,将太?后娘娘赐予我的凤钗放进去?,明日指控你偷盗,便可以?将你送进宫正司审问?”


    “谢司膳慎言!这是尚宫局,你可莫要胡言乱语。”阮尚宫警告道。


    “是不是胡言乱语,诸位都?在这里,自能分辨,阮尚宫不肯让我和李大监对峙,是在顾虑什么?,一切后果有?我担着,到时候治罪朝我来就行,还是说阮尚宫觉得一个宫女?不值钱,不值得请李大监来对峙一趟?”


    在大邺,女?官制度已经实行了很多年,宫规针对女?官和宫女?的规定也很严苛,无论?私底下怎么?做,但明面上,绝不允许草菅人命,枉顾宫人性?命。


    今日虞宁将阮尚宫枉顾宫人性?命的话说出去?,明日朝堂上就有?人上折子弹劾了,那群御史也不是吃素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阮尚宫当然不能再说什么?,她冷眼扫了虞宁几眼,不屑地笑笑。


    谢家这个女?儿是从山野里找回来的,不懂宫里的人情世故也是正常,等她哪天撞了南墙就知道了,单凭一腔热血是没用的,宫里不讲这些?,做人啊,还是要低调些?。


    张尚宫让宫人去?内侍省找李大监一行人,随后又将尚宫局所有?女?官聚集在大殿中。


    凡是尚宫局有?这等事情,都?是要众女?官见?证的,只是这样的事情已经很久没有?了,不是没有?草芥人命的事情发生,是之前一直没有?虞宁这样的人为其伸冤,


    一刻钟后,李大监带着几个内侍省的太?监过来,他们还将当日从花楹房里搜出来的凤钗给带过了。


    得知虞宁是太?后娘娘的侄女?,李大监说话还算客气。


    “谢司膳一番好心,但却被那宫女?给蒙骗了,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想到那宫女?竟是手脚不干净的人呢,杂家将事情讲清楚了,谢司膳就带着人回去?吧。”


    李大监自认给了虞宁台阶下,若是识相的,此时就该知难而退了,谁知这人偏偏是个刺头,不依不饶的。


    “李大监倒是能自圆其说,但这钗子从何而来,花楹又是从何处拿来的,可有?证人,李大监说有?人举报,那举报之人是谁,她从哪里看见?的花楹偷盗,尽要一一说来。”


    内侍省办事向来霸道,李大监提前没有?做好一切准备,就只是抓个宫女?而已,没必要大动?干戈,随意找个借口就行了。


    所以?面对虞宁的逼问,他只好随口胡诌,“证人是司珍局的太?监,他从李太?妃那处看见?的,李太?妃年纪大了,神志不清,那个叫花楹的宫女?过去?送药膳,一时起了歹意也是正常的。”


    李大监让人将作证的太?监找过来,按着他的话给虞宁重?复了一遍。


    虞宁对作证的太?监问了几个问题,随后笑道:“这证人做的可是太?不够格了,连日子都?记不清楚,我们药膳局有?明确的记录,十五那日,去?给太?妃送药膳的人不是花楹,花楹是十三日去?的。”


    “啊对对对,就是十三,过去?好几日了,记得不太?清晰。”作证的太?监急忙补充。


    虞宁笑了,盯着李大监阴沉的眼睛看,缓缓说:“李大监确定这是李太?妃的凤钗吗?我瞧这凤钗的样式金贵,应当不是寻常物件,首饰发放皆有?记录,不如?去?翻翻司珍局的记录,看看这凤钗是何年何月产出,到底去?哪位贵人手中。”


    司珍局的女?官就在殿里,此时都?低头不语,装作听?不见?。


    宫里的头面首饰都?是有?定数的,宫里主子少?,这几年产出的金钗子都?去?了哪里一清二楚。


    李大监不敢接话,因为这凤钗是长公主临时从头上拔下来的,他拿了之后就去?抓人了,根本没想这么?多,况且也没有?人敢跟他对着干,要追根溯源。


    “东西在就是物证,何必大费周章去?查那些?东西呢。”李大监讪讪道,他对着虞宁干笑,阴恻恻地看着她,“谢司膳,况且还有?证人看见?了,是万万错不了的。”


    “哦,有?物证证人就行?那这样,刚刚是我记错了,我们药膳局的记录上,花楹这个月压根就没去?过太?妃那里送药膳呢,这是我们药膳局的物证,而我们几人都?可以?是花楹的人证,我们给她作证,她根本没去?过太?妃那里,定是这个太?监眼花看错了,李大监你看这个说辞可以?吗。”


    要说不讲理,虞宁也是会的。


    李大监抽抽嘴角,目光阴沉,“谢司膳莫要说笑了,这事内侍省已经上报长公主那边了,陛下将内侍省交由长公主管理,上报过的犯错宫人还需审问,岂是能随意放人的,一切还需长公主殿下定夺才是。”


    这是讲理说不过,直接搬出权势压人了。


    “这等小事,何必麻烦长公主呢,长公主在宫外,进出不方便,不如?直接去?回了太?后娘娘,李大监以?为如?何?”


    其实这事说到这里,真?相大家差不多都?清楚了,花楹有?没有?真?的偷盗,大家心里都?有?数。


    张尚宫最后拍板定案,终止了这场闹剧,“既是误抓了人,那就请李大监快些?放回来吧,莫要让人再受委屈了。”


    “……是,张尚宫说的有?理。”


    最后,李大监实在说不就出来话,抬腿就给了作证的小太?监一脚,恶狠狠骂道:“你个不长牙的东西,什么?看清楚就敢乱说,害得人家进宫正司走一趟,看杂家回去?怎么?罚你!”


    他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骂完便对着虞宁赔笑,承诺一会便将人放了。


    *


    另一边,长公主府摔碎了好几个茶盏瓷器。


    李亨是长公主唯一的儿子,万千宠爱长大的,他无法无天惯了,这些?年仗着家里没少?做混事,但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没有?人会与他作对。


    除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谢神悦。


    山野村妇,也敢与他作对?


    李亨正生着气,不一会亲姐姐李昀锦便来了。


    “呦,正气着呢?”


    “姐,你这是来看我笑话的?”


    李昀锦端着姿态坐在椅子上,一脸看好戏的样子,“哪能啊,我是来给你出主意的啊,怎么?,那个撞见?你偷qing的宫女?没除掉,被谢神悦多管闲事给护下了吧。”


    私通后宫女?眷是大罪,无论?这个人是后妃还是宫女?,都?是要命的事。


    李亨横眉竖眼,对‘私通’两个字极为敏感,但听?李昀锦如?此说,他只好忍着怒火问:“你有?什么?主意?”


    “我和谢神悦有?仇,她害我丢了郡主的名号,我自然要报复,现在她坏了你的事,正好我们一起,报了这口气。


    月底就是为李朝使臣办的洗尘宴,我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你只需要配合我就行了。”


    第52章 诬蔑


    为了?庆祝花楹平安从宫正司回来,杜若几人下厨做了?几个菜,虞宁也将从家里带回来的吃食点心都摆了?出来。


    “如果没有司膳大人顶着压力救我?,此刻我怕是真的回不来了。”花楹双眸含泪,一回到了?药膳局就跪下给虞宁行了大礼,声音诚恳,“多谢大人,花楹没有亲人,孑然一身,大人救了?我?一命,花楹以后愿为大人做牛做马,以报答救命之恩。”


    “可千万别说这些,你是我?手下的人,为你求一个公道也是我的职责。”


    杜若几人也是双眸湿润,真心为花楹高兴。


    几个人在院中的石桌上旁坐下,虞宁问起事情?始末,花楹便将前?几日?在御花园看见李亨的场景又说了?一遍。


    “与李亨私会的女子并不是普通宫女,我?没看清楚脸,只依稀瞥见一点?衣角……不过,没清楚脸也正好,本是无意撞上,我?只求他们别再来找我?麻烦了?。”花楹胆子小,被?欺负了?也求李亨别再找她的麻烦了?,她只想安稳度日?,并没有其他想法。


    “没事,花楹你放心,我?会护着你的。”虞宁最是看不惯这种仗势欺人草芥人命的事,她才不怕什么李亨,而且她是有太后姑母和谢家做靠山,李亨应该不会光明正大地?来找麻烦。


    入夜,几人各自散了?,回房歇息。


    等众人都歇下,虞宁回房换了?一身衣裳,然后悄悄出了?药膳局,往凝辉阁走去?。


    凝辉阁中灯火明亮,虞宁推开门进来时,烛灯已?经燃了?一半。


    看来他已?经等了?好一会了?。


    沈拓手持书卷,坐在书案后耐心等待。


    “朕听说,你今日?在尚宫局大闹了?一场,梁德在紫宸殿都听说了?你的辉煌事迹了?。”


    宫里消息传的快,一个下午就人尽皆知了?。


    虞宁倒在罗汉床上,不服气地?反驳着:“什么叫闹事,我?这是匡扶正义。”


    “是,你这是匡扶正义。”沈拓踱步到罗汉床边,垂眸看着她,轻笑道:“从前?知道你拳脚厉害,没想到你口才也可以,朕今日?听梁德说时,还以为你会沉不住气,在尚宫局给人揍了?,要我?过去?给你撑腰。”


    “哼。”虞宁双手撑着罗汉床坐起来,“你太瞧不起我?了?,咱们也是讲理?的人,能动口就不动手。”


    不过那个姓李的太监着实可恨,虞宁在跟他争论的时候真的有不管不顾给他一巴掌的冲动,不过她忍住了?。


    她现在是高门仕女,宫廷女官,要端庄,要优雅。


    哪天她实在忍不住了?,就等夜深人静的时候,穿夜行衣套麻袋去?揍人,势必要出了?这口气。


    “话?说……皇帝陛下的外甥是不是有些嚣张了?,外姓世子已?经可以把手伸进后宫了?呢,真是厉害呀。”虞宁故意揶揄沈拓,语气略微有些嘲讽,“啧啧啧,这要是我?外甥,我?早就打断他一条腿了?。”


    “哦,原来你是想要朕打断李亨的腿?”沈拓一本正经地?点?头,“也好,李亨被?长公?主娇惯得无法无天,秽乱后宫,断他一条腿都是轻的了?,来人……”


    “诶诶诶,等等,怎么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你好无趣。”


    “让娘子顺心如意,就是我?的头等大事。”沈拓不是在故意哄她,如果虞宁此时点?头,让他惩处李亨,他当真会一道圣旨下去?,按律论处。


    毕竟李亨罪有应得。


    虞宁笑了?,慢悠悠说“不急不急,惩治人要有证据的,凭空降罪可不行,我?可是个讲道理?的人。”


    *


    转眼就到了?洗尘宴这日?,这次的宫宴可不只是为李朝使臣接风洗尘,李朝的花容公?主已?经在宫中住下,两国?联姻究竟如何就看这次宫宴了?。


    宫人们私底下都在议论,说不准这次宫宴上,陛下就要册封花容公?主为妃,维护两国?邦交。


    花容公?主将会成为天子后宫的第一位皇妃呢。


    整个尚宫局都忙碌起来,唯独药膳局和女医署这边清闲。


    许如烟和虞宁还有功夫在院子里闲聊。


    “阿宁你这样清闲,你今日?没有差事?”


    “有呀,这不是还没有到时候呢么,你猜我?今日?去?宫宴上干什么?”


    许如烟思考一会,笑着说:“张尚宫是不是安排你御膳房帮忙?”


    “不是。”


    “那……”许如烟凑过来,小声说:“陛下给你安排事情?了??”


    “也不是。”


    见许如烟实在猜不出来,虞宁才笑着说:“尚宫局那边根本不用我?去?做什么重要的事,应该是怕我?砸场子吧,阮尚宫只让我?在花容公?主身边添茶。”


    宫里削减了?许多宫女,尚宫局每逢宫宴便人手紧张,无论女官还是宫女都会有差事,都要添上一份力。


    夕阳时分,天边一大片火烧云延绵,放眼望去?,辉煌壮丽,晚霞映衬着皇城的繁华,宫阙的巍峨,让人心生向往。


    宫宴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宫人们进进出出,献上一盘盘鲜果和点?心。


    “在大邺皇帝面前?,公?主需改改往日?的性子,日?后长居大邺,公?主万不可再如从前?那般了?。”开宴前?,李朝使臣对自家公?主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


    花容公?主今年十?六,名慕容玉,是李朝皇帝与贵妃之女,自小脾气骄纵,目下无尘,李朝皇帝儿子许多,但公?主只这一个,本是舍不得的,但为了?对大邺彰显诚意,还是将这唯一的公?主给送来了?。


    使臣这些话?,慕容玉一路上已?经听了?无数遍了?。


    “好了?,本宫知道轻重,自会收敛脾气的。”


    没多久,天子和太后入席,歌舞声奏响,李朝使臣和大邺官员相互客套着。


    虞宁站在花容公?主席位旁边,时刻盯着酒樽,空了?就添一些。沈拓偶尔往她这里看,没刻意遮掩,但好在谢太后以为沈拓是在花容公?主,没有多想。


    花容公?主姿容动人,双眸入水,潋滟多娇,她盛装打扮坐在这,便如明珠般熠熠生辉,夺去?大多数男人的目光。


    而慕容玉一边忍受着各式各样的目光,一边百无聊赖地?听着两方?恭维,只觉得烦躁。


    不一会,又有一队宫女走进大殿,给每一位宾客献上佳肴。


    给慕容玉奉菜的宫女毛手毛脚,不小心打翻了?酒樽,害得酒水尽数洒在慕容玉衣裙上,染了?一身酒气。


    太后呵斥了?宫女,让虞宁陪慕容玉去?承欢殿换衣。


    虞宁带着慕容玉走出宴席,引路到承欢殿。


    “花容公?主请。”


    虞宁推开承欢殿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殿中燃着熏香,浓郁的香气弥漫,虞宁闻了?闻,没察觉到不对,只是觉得有些熏得慌。


    看慕容玉身上的衣裙繁琐,虞宁好心问需不需要帮忙。


    慕容玉走到屏风后面,拒绝了?虞宁的好意,“谢司膳出去?等本宫吧,本宫自行换衣便可。”


    虞宁合上殿门,在外面等候。


    但不等慕容玉出来,就有一个宫女急忙跑过来叫她回去?,虞宁认得这个宫女,是太后娘娘身边伺候的。


    宫女说代替她守在承欢殿外等花容公?主,而她则是去?祥安宫取太后娘娘的药来。


    虞宁知道姑母身体不好,常年备着提精气神的药丸,加上传信的宫女是姑母身边的人,她便信以为真,与殿中的花容公?主说了?一声,然后就匆匆离去?了?。


    祥安宫与举办宫宴的宫殿离得不仅,光是一来一回就需要两刻钟,更别说中途遇到长公?主,虞宁被?华阳长公?主绊住脚,不得不回答长公?主一些左拉右扯的关?心问候。


    等她再度回到宫宴上时,天子和太后已?经离席了?,宴上走了?大半的人。


    虞宁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连忙往承欢殿那边跑。


    果不其然,此时承欢殿外站着好些宫人,天子身边的,太后身边的,尽数都在这里了?。


    虞宁从人群中穿过,清楚地?听见了?一道女声对她的指控。


    殿中气氛凝结,天子坐于上首,谢太后和华阳长公?主坐在两侧,下面跪了?一地?的人。


    谢太后和李尚宫对视一眼,心里都清楚,今日?这事,是朝着谢家来的。


    太医为慕容玉诊脉后出来,恭敬道:“回陛下,花容公?主喝了?解药,此时已?经睡下了?。”


    沈拓对太医摆摆手,随后给了?梁德一个眼神。


    梁德会意,派人将那个宫女拉上来审问。


    那宫女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哭的好不凄惨,“陛下饶命,陛下饶命,这不关?奴婢的事,奴婢当真不止啊,为花容公?主添茶的人是谢司膳,这催情?散不是奴婢下的,奴婢只是受谢司膳吩咐,装作不小心打翻酒樽,让花容公?主下去?换衣,其余一概不知啊。”


    就在一刻钟前?,沈拓不胜酒意,来承欢殿醒酒,结果一开门就发现殿中香气浓郁,慕容玉脸色潮红,昏昏沉沉躺在榻上。


    天子最厌恶这种事,偏偏总有人反复去?做。


    谢太后顿时沉下脸,冷声呵斥,“住口,你口口声声诬蔑谢司膳,可有证据。”


    她主张李朝公?主进后宫,与李朝公?主交好,是想替谢家寻求一个盟友,以后在后宫有个说话?的人。


    但沈拓不纳花容公?主为妃,怎么都不肯松口,本来谢太后已?经放弃扶持花容公?主这条路,谁知竟出了?这等事。


    如此一来,沈拓必会怀疑是她已?经和李朝那些使者结盟,然后指使宁儿给花容公?主下催情?散,设计圆房,逼他纳花容公?主入后宫,为谢家铺路。


    华阳长公?主对谢太后笑笑,温柔说道:“药已?经下了?,怎会留下证据呢,母后,这宫女既然已?经交代了?,就别刻意吓唬她了?。”


    谢太后紧握椅子扶手,盯着华阳长公?主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这般愚蠢的计策,脑袋坏了?才会用。”


    可现在,花容公?主在虞宁的服侍下中了?催情?散是事实,只怕无论真相如何,沈拓都要借着这个事情?发难虞宁,敲打谢家和她。


    谢太后转而看向面无表情?的沈拓,“陛下,此事疑点?颇多,还需彻查。”


    华阳长公?主已?经打定主意与谢家和谢太后为敌了?,立马反驳:“太后娘娘与谢司膳是亲姑侄,此事还是不要插手太多,这等时候,当避嫌才对啊。”


    两人不互相让,唇枪舌战之后,纷纷看向沉默许久的天子。


    此时,皇帝陛下正在把玩着自己的一缕发丝,发觉下面两人终于不吵了?,他才缓缓掀起眼帘,漫不经心指了?指跪着的宫女。


    “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听不到实话?,你知道后果……”


    宫女浑身颤抖,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殿外,虞宁已?是气急。


    亲耳听到自己被?污蔑是一种什么感觉,虞宁不知道别人什么样,她只觉得自己现在能提刀砍人了?。


    “让开,我?要进去?。”


    第53章 禁闭


    些微的吵闹声从外面传进来,华阳长公主看了眼天子脸色,见他依旧低眸盯着地上的宫女?,不做任何表态,她便梁德道:“何人在外面喧哗,陛下还在里面呢,梁大监不出?去看看是谁来了?”


    梁德低头应声,见自家主子没反对,他便快步走出去了。


    殿外?,守门的小太监拦着虞宁不让她进去,也不给?通报,太后身边的侍女?在虞宁身边劝着,都在拦着她。


    原是太后娘娘进殿前吩咐过身边的宫人们,若是看见谢司膳过来一定要拦着,不要让谢司膳进去。


    虞宁知道姑母是为了她好,怕她被?华阳长公主诬蔑,被?天子责罚,可是虞宁必须进去,她得对沈拓解释清楚。


    无论花容公主怎么样,无论其他人怎么说?,她得让沈拓知道她的想法,她不会将沈拓推给?别的女?人。


    只要沈拓相信她,不管其他人怎么说?,她也不会有事的。


    梁德呵斥拦在虞宁前面的宫人们,连忙走到?虞宁身边,轻抚着虞宁的手臂,关心道:“谢司膳没事吧?可被?这些人拉扯到?哪里了?”


    “没事,请梁大监代为通报一声,我有话要对陛下说?。”


    “直接进去就好,谢司膳随杂家进去吧,里面正在说?今日这一摊子事呢。”


    承欢殿中有不少人,外?殿几人审问?着宫女?,里面还有几个宫女?和太医在照看花容公主。


    虞宁进来的第一眼就与主位上的沈拓对上视线,他本面无表情?,但?四目相对的这一刻仿佛浅浅抽了下嘴角,朝她瞥来无奈的一笑。


    “既然此?事与妾身有关联,那就请陛下、太后和长公主听我说?几句。”虞宁屈身行?礼,随后挺直了脊背,声音镇定:“花容公主入宫以来,我们见面不过两?三次,屈指可数,无冤无仇的,每本没有害人下药的理?由,更何况是在陛下面前耍这些小把戏。


    我若是在其中有所求,谢家有所求,何不安排谢家的女?儿进宫,更或者说?,我自己亲自来,这样成功了岂不是更好,把赌注压在别人身上,注定得不偿失,我不会做这样的事,谢家其他人更不会。”


    说?完,她看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女?,问?道:“你说?我指使你将酒水洒在花容公主身上,总不能空口?指控,证据呢?”


    那宫女?也不是毫无准备的,显然能拿的出?证据,:“谢司膳怎能翻脸不认人,我房里还有你给?我的银票,那银票来自谢家,上面自有凭证记录。”


    “你这话就有趣了,我谢家田产铺子众多,每日的流水不计其数,想要拿到?我谢家的银钱不是难事,去京都的谢家铺子里买卖一笔就行?了,若这些银票能作为确凿证据指控我,那岂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踩上谢家一脚了。”


    华阳长公主听后一笑,慢悠悠讽刺道:“照谢司膳这么说?,岂不是什么也不叫证据了,你虽口?齿伶俐会反驳,但?毕竟证人和证据都是齐全的,谁又能保证你没做过呢。谁知道是不是狡辩呢,毕竟你这罪名落实,当是要进宫正司打五十棍子的……”


    宫正司的五十棍子是能直接打死人的,这也就跟赐死差不多了。


    谢太后不甘落后,紧接着张口?:“证据不足,岂能随意给?女?官定罪,女?官们都是正经官职,如前朝那些大臣一般,在没有盖棺定论之?前随意处置,那就是寒了前朝后宫所有官员的心啊。”


    说?着说?着,谢太后和华阳长公主就又怼了起来,她们虽是养母女?,但?相差不到?十岁,自从驸马的李家得到?重用开始,华阳长公主自认不再惧怕谢太后和谢家,两?人明里暗里不对付许久了。


    互相忍耐这么多年,直到?今日算是彻底撕破脸,在天子面前针锋相对,不留一丝颜面。


    “没做过就是没做过,陛下公正,定然不会让无辜之?人蒙受冤屈。”虞宁不理?会华阳长公主的话,直直看向沈拓,扬声说?。


    听这话,华阳不屑笑笑,也不跟谢太后争论了,稳稳靠在椅背上,端起茶盏喝起来。


    这对姑侄实在是太天真,真相是什么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不喜谢家,借着这个事处置了谢神悦轻而易举。


    谢神悦害她的昀锦失去郡主之?位,又插手她儿处置宫人,是时候给?她些教训了,让她知道什么人不该惹,也惹不起。


    一时间,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天子身上,他轻描淡写的一举一动都在众人眼中放大,不敢出?声。


    谢太后攥紧了手,紧张地盯着沈拓,抿紧了唇。


    哥哥和嫂子将孩子放在她身边,若是神悦出?了什么事,她该怎么和家里交代,她身为皇太后的颜面又该往哪里放。


    可若是不顾沈拓旨意,执意保下神悦,那沈拓心觉谢家逆反,决心将整个谢家都除掉呢。


    这可真是……左右为难。


    眼下,整个殿中也就只有虞宁心宽放松了,因为她知道,无论这事是不是她做的,沈拓都会护着她。


    “此?事,必要给?李朝使臣和花容公主一个交代。”沈拓指了指下面跪着的那个宫女?,“这个,武缨送到?大理?寺去审。”


    他目光移到?虞宁脸上,淡声道:“至于谢司膳,证据不全,确实不能随意定罪,那就先在凝晖殿禁闭,等大理?寺查清再做处置。”


    语罢,天子拂袖而去。


    起身时对虞宁吩咐,“谢司膳跟上,朕有话问?你。”


    “是。”虞宁来不及跟谢太后说?话,又匆匆走了。


    谢太后暂时松了口?气,目送侄女?离开。


    沈拓与虞宁相继走出?去,谢太后目送两?人离开,眼神闪了闪,心觉异样,拧眉思量。


    一边想着,一边抬步往内殿走,准备去看看花容公主。


    她路过华阳长公主身侧,两?人目光短暂交锋,都不落下风。


    “华阳,太张扬不是什么好事,还是要收敛些,哀家不如从前,但?却可以说?自己行?得端坐得直,从不在背后搞阴私手段,做人,还是要光明磊落些。”


    “娘娘有功夫说?教,不如想想怎么长长久久地护着谢家,毕竟您身子不好,这一时半刻的还好,时间久了呢?总有看护不住的一天……”


    华阳长公主维持着端庄高傲的姿态说?完,起身出?门,面上表情?就垮了下来。


    她用力扯着手里的帕子,咬牙暗恨。


    没能当场定罪,让谢神悦进宫正司审问?,后面留给?谢家的机会可就多了。


    她想不通,皇帝明明厌恶谢家,打压谢太后势力,既然如此?为何不当场治谢神悦的罪?


    沈拓究竟在想些什么!不,不对,沈拓很?不对劲,他可没有那么同情?心和耐心去听别人解释,向来都是杀伐果断,不给?人说?话辩解的机会。


    他可太不对劲了……


    *


    圣驾浩浩荡荡往紫宸殿去。


    天子坐于步辇之?上,垂首瞥向右下方?,表情?玩味,“你瞧,又惹事了。”


    他声音不大不小,离得近的宫人都能听见。


    虞宁顾不上回答,先是左右看看,一颗心提了起来,小声道:“这是在外?面……”


    “那又如何,朕说?话有何不妥?就算不妥,那又如何。”沈拓揉揉眉头,身上萦绕着淡淡的酒香,“你要转移话题,虞宁,今日可又惹上事了,要是没有朕护着你,你现在可就在宫正司受审了。”


    “哼。要是没有你,我根本就不会进宫,也就不会遇到?这些事了。”虞宁怼沈拓从不嘴软。


    “是是,都是朕的错。”沈拓笑了,就这样静静地瞧着她。


    看她活生生地站在面前和他顶嘴,心中好似就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填满。


    如果小宝也在宫里就好了,他们一家人理?当在一起。


    “你别看我,好好坐你的撵,总盯着我看做什么。”


    叫她过来也不说?什么话,一路上就这么盯着她看,怪瘆人的。


    “朕想看哪里就看哪里,你不愿意就忍忍。”


    虞宁:“……”


    虞宁不说?话了,直到?进了紫宸殿,殿中只剩他们两?个,她才长舒口?气,没有正形地靠在软榻上。


    “都怪你……”


    “你被?别人陷害,怎么能怪到?朕头上?”


    “这还用说?吗!你夺了李昀锦的郡主名号,长公主一家都记恨上我了,那个李亨也是个草芥人命的纨绔子弟……”


    虞宁说?了一通,越说?越生气。


    “嗓子都干了,喝口?水,吃两?口?点心。”沈拓笑着将手边的茶水和点心碟子往虞宁手边推了推。


    “有些事做了,自然会有报应,你且耐心等几天,大理?寺动作很?快,不日就能查清。”


    “真的?”


    沈拓肯定地点头,“当真。”


    虞宁心情?稍微好些,伸手去拿点心,边吃边骂。


    最后,她终于说?累了,也在紫宸殿歇够了,起身准备去凝辉阁。


    沈拓:“去哪?”


    “陛下不是让我去凝辉阁禁闭?”


    “你就在紫宸殿里住着,凝辉阁那边自然有人代替你去禁闭。”


    不用他吩咐,梁德已经安排好了,安排一个身形相似的宫女?穿上虞宁的衣裳,趁着天黑往凝辉阁走,不会有人发觉异常。


    凝辉阁外?看守的人也是梁德亲自安排,必不会出?纰漏。


    *


    内廷女?官大多出?自官宦之?家,前朝与后宫的联系紧密,第二日,洗尘宴上发生的事就传了出?去,朝堂上有好几位臣子都上书,请求天子按律惩戒犯事的内廷女?官,给?李朝一个交代。


    当然,也有好些人提议彻查清楚之?后再决断,此?时不宜过急。


    参与其中的官员无外?乎就是两?派,一些是李家与长公主的人,一些是与谢家交好的。


    虞宁被?牵扯其中,风声传到?谢家,整个谢家再度陷入愁云之?中,谢家人没有人会怀疑虞宁有没有真的害李朝公主,他们最在意的,其实是天子对谢家的态度和看法。


    天子要生那便生,让其死那就是大祸临头。


    霍氏唉声叹气,谢挽瑜和谢遇棠在身侧劝诫。


    “你小妹在被?卷入这等事,我怎能安心,她一日不解脱嫌疑,我便一日不能安生。”


    霍氏让谢挽瑜进宫拜见天子,去试探试探天子的态度,谁知谢挽瑜拒绝,对此?十分乐观,“娘你不用担心,你相信我,小妹一定会没事的。”


    “你都没见到?陛下,怎么知道他不会处置宁儿?”


    “反正就是不会,娘你还不相信我说?的话吗。”


    霍氏是信任长女?的,谢挽瑜一直是她的骄傲,是谢家最出?色的女?儿。


    谢挽瑜这么说?,谢遇棠也在旁边搭腔,肯定三姐不会有事。


    瞧他们那般肯定轻松,霍氏很?难不将多想,“你们姐弟俩……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没告诉阿娘?”


    谢挽瑜和谢遇棠对视一眼,确认对方?也是知情?的,他们心照不宣沉默,然后找些别的借口?来应付亲娘,至于真话那是万万那不敢说?的。


    霍氏见此?就更加疑惑了,她亲生孩子,她很?了解谢挽瑜和谢遇棠,轻易就能看出?他们心里藏着事。


    只是他们不说?,霍氏也没法逼问?出?来。


    没几日,大理?寺彻查的结果出?来,大理?寺卿崔淮在朝堂上递了折子上去,彻查的结果全部都写在折子里,只是没有当堂宣读,所以众人都不知道结果。


    谢家,霍氏听说?大理?寺已经查出?了结果,她心急如焚想要知道结果,奈何无人知道折子里写了什么。


    思来想去,霍氏最终想起了小宝。


    没错,天子尤其喜欢小宝,若是送小宝进宫探望太后娘娘,天子必会与小宝接触。


    宁儿是小宝的亲娘,有这层身份在,天子说?不准会看在小宝的面子上网开一面。


    霍氏向宫里递了折子要送外?孙女?进宫陪伴太后娘娘。


    翌日,宫里的马车就到?了,只是来接人的不是太后娘娘身边的李尚宫,而是天子心腹梁德和武缨。


    也不知道那封折子有没有到?太后娘娘手里,如果送到?了,怎么会是紫宸殿的人来接小宝。


    霍氏见到?这两?人愣了好一会,有些犹豫自己是不是病急乱投医了,但?看梁德笑呵呵的,似乎不像是天子派来问?罪的。


    “怎么劳烦梁大监来接,往常不都是李尚宫来?”霍氏问?。


    梁德接过婢女?递过来的小包裹,服侍小主子上马车,笑着回:“夫人折子送的巧,陛下许久没有见到?小县主了,才说?了接小县主进宫玩,夫人的折子就送您来了,这不是赶上了么,所以陛下就直接让奴才接县主去紫宸殿玩去。”


    霍氏心里犯嘀咕,那紫宸殿可不是小孩子玩闹的地方?,小宝这么小,什么也不懂,进了紫宸殿摔了什么精贵物件可怎么办?


    可她来不及后悔了。


    小宝就这么上了马车,欢欢喜喜地进宫去了。


    霍氏更加心慌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事,午后谢芝安下职回家,她在饭桌上提起这事。


    谢芝安心宽,他觉得天子性情?正常,应该就是觉得小宝投缘,想认个养女?什么的,不会有什么大碍。


    他安慰霍氏两?句,却不得要领,反倒让霍氏更加担心了。


    长房几口?人,和霍氏一般担心的人只有世子谢遇瑾。


    谢遇瑾安慰霍氏几句,然后说?他去郡主府走一趟,请郡主帮忙进宫走一趟,试探一下陛下的态度。


    “郡主能帮忙?你们……”霍氏的话到?了嘴边却没好意思说?出?口?。


    遇瑾和沈知柔不是要和离?都闹到?这地步了,遇瑾还能说?动沈知柔帮忙?


    霍氏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需要操心的事实在是太多了,长子夫妻过得一塌糊涂,成日闹着和离,长女?一心扑在朝堂上,没有成婚的念头,小女?儿在宫里不知安危,小儿子成日招猫逗狗做纨绔。


    唉……


    没一个省心的。


    *


    此?时已是黄昏,夕阳尽头,明月和黑夜即将到?来。


    祥安宫内,宫女?们进进出?出?,正在服侍太后娘娘洗漱就寝。


    这时,李尚宫匆匆走进殿中,在谢太后身边耳语几句。


    “什么?”谢太后尊荣一生,神色不外?露,鲜少有这般惊讶的表情?,前几日亲侄女?被?陷害时,她心中再担心面上也是淡定的。


    而现在,她双眸震惊,猛然从妆凳上站起来。


    “你说?,沈拓她拦住了谢家送给?哀家的折子,直接让梁德去将小宝接进宫里来了?!”


    她谢家的孩子,沈拓有什么道理?拦住消息去将人私自带进来?


    今夜还要小宝在紫宸殿就寝?


    谢太后不可置信地摇头,又惊又怒,“我平日当他不纳嫔妃只是洁身自好,不爱女?色爱权势,竟万万没想到?,他……他竟是个黑心肝的?!”


    一个成年男人,将目光尽数放在几岁的小女?娃身上,他这心肠真是黑透了。


    活了这么些年,谢太后听说?过许多权贵世家里的阴私肮脏事,那些权贵表面上看着人模狗样,私下里什么事都能干出?来,断袖爱男子的,床笫间手段暴虐的,还有专门喜欢幼童的……


    大邺皇室皇嗣凋零,但?从没有出?过不正常的,沈家的男人都是痴情?种,没想到?到?传到?这代就拐弯了,往歧路上走了。


    偏偏这个不正常的还是一国之?君。


    谢太后不敢往下想,连忙起身穿衣,气势汹汹带着几个心腹女?使往紫宸殿去。


    她再不济,也是天子的嫡母,是大邺的皇太后,沈拓与她不和,但?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就不信沈拓真的要当着她的面做乱。


    *


    另一边,紫宸殿内的一家三口?正其乐融融地用膳。


    其实只有虞小宝一个人用膳,她进宫之?前没有用晚膳,此?时正饿着。


    虞宁没让她吃太多,晚上吃多了积食,吃了点垫垫就撤了。


    虞小宝许久没有见到?亲娘,虞宁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好似要黏在虞宁身上了。


    沈拓让梁德收拾了偏殿给?虞小宝睡,但?虞小宝非要跟阿娘一起睡。


    “小宝,你已经有五岁,马上就要到?六岁的生辰,已经大孩子了,不能再跟你娘一起睡了。”


    “嗷,皇帝叔叔是怕我打搅你睡觉?那阿娘陪我去偏殿睡就好了。”


    沈拓蹲下来与女?儿平视,试图讲道理?,“我的意思是,你阿娘要和父皇一起睡。”


    虞小宝瘪嘴,满脸不开心。


    她不说?话,就这样盯着亲爹,好像下一瞬就要哭出?来了。


    沈拓放弃讲道理?,只好妥协,“……行?吧,你今天在这睡。”


    反正龙床很?大,三个人睡下绰绰有余。


    “但?是只许这一次,以后你必须要自己睡,父皇会给?你安排太傅教导你……”


    虞宁及时走过来拉走虞小宝,“好了,这话以后再说?,小宝还小呢。”


    母女?俩去了后殿沐浴洗漱,折腾了半个时辰。


    沈拓御用的温池被?占用了,他只好去偏殿的浴房洗漱。


    整个天下,也就只有这么两?个人能让他迁就退让了。


    沈拓洗漱完回到?寝殿时,母女?俩已经洗好出?来。


    母女?俩都只穿着里衣,坐在罗汉床上,此?时正在互相擦拭头发。


    很?难想象虞宁这几年是怎么把孩子养活的,不是银钱的事,而是虞宁这个性子,好像照顾好自己都很?难,没想到?还能将女?儿带的这样好。


    “外?祖母说?过,不能湿着头发睡觉,发根要擦干净的。”虞小宝嫌弃虞宁擦得粗心,反过来照顾亲娘,拿起帕子给?亲娘擦起头发来。


    “嗯,不错不错,这里还有水,这里也擦一下。”虞宁享受得心安理?得。


    沈拓无奈笑笑,脚步放轻走过去,接过小宝手里的帕子给?她擦湿发。


    虞宁正看着话本子,看得入神,连身后换人了也没有发现,直到?沈拓手上用了些力道,她才嘟囔了一句,“小宝不要那么大力嘛,轻一点呀。”


    小宝没有回答,反而是低沉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让孩子伺候你,你倒是会享受。”


    虞宁回头,夺过沈拓手里的帕子,“就说?小宝没这么大劲呢,小宝可比你擦得好,还没你这么多话。”


    “才说?了一句,朕的话就多了?”沈拓夺回帕子,手动扭回虞宁的头,“谁说?朕擦得不好,朕也十分会伺候你。”


    望着沈拓颇有深意的眼睛,虞宁有些不自在,孩子在这里,她不好意思扑他身上挠他,只能瞪他一眼表达不满,“那就请陛下好好伺候吧,快,头发还滴水呢。”


    “好。”


    虞小宝在旁边看戏,笑哈哈地抱着软枕在罗汉床上打滚。


    “咚咚咚!”殿门被?敲打,梁德的语气有些焦急,“陛下,太后娘娘带着好些宫人过来了!”


    “何事?”


    “不知,但?是太后娘娘说?有急事,一定要现在见到?陛下。”


    沈拓蹙着眉起身,去屏风后面披上了外?裳。


    虞宁也跟着走到?屏风后面,心虚急了,“嘘,我在这躲躲。”


    第54章 误会


    夜幕下的紫宸殿灯火通明,苑中宫人很?多,但?都?放轻了步子,低着头行走,不敢看也不敢出声。


    祥安宫的侍女和女官们跟着谢太后走进紫宸宫,为首的谢太后神情严肃,眼?神锐利。


    梁德笑呵呵迎上来行礼,“这大?晚上的,太后娘娘有什么事让宫人们过来就好了,何苦亲自走一趟呢。”


    谢太后冷哼一声,张口对梁德说话,眼?睛看的却是天子寝殿。


    “哀家有?要事与陛下商议,怎么,陛下是嫌哀家扰了夜里的清净,不愿意出来相见?”


    “太后娘娘说的是哪里的话,这哪能啊,陛下方才?沐浴洗漱完,已经准备就寝,听闻太后娘娘来,此时正?理衣冠,请太后娘娘暂且去偏殿歇歇,陛下稍后就来。”


    无论陛下还是太后,梁德都?不敢得罪,只能笑呵呵地奉承着。


    不过此时的谢太后正?在气头上,一听梁德这话,更?觉得沈拓没干什么正?经事,不然披个外衫出来能有?多久,何必让她去偏殿拖着。


    “太后娘娘请……”


    “诶,不可不可,陛下吩咐了……”


    谢太后没管梁德,直接往寝殿正?门走,梁德被惊到,没想?到太后娘娘竟然能做出直接往里闯的事情。


    他连忙走上阻拦,可是他不敢用力,更?不敢拉扯谢太后衣裙,压根就拦不住人。


    关键时刻,一只躲在紫宸殿暗处的随龙卫尽数出来,站成一排挡在寝殿门前。


    随龙卫贴身保护天子,寻常是不能随意站出来显露人前的,但?是谢太后要硬闯天子寝殿,这个举动?算得上御前行刺了,即便谢太后是一女子,并无武功,随龙卫还是现身拦住了。


    “放肆!”李尚宫站在谢太后身边,冷声呵斥,“太后娘娘在此,你们岂敢冒犯!”


    场面一时混乱,梁德整个人都?凌乱了,他一边让随龙卫退下,一边挡在殿门口对谢太后赔罪。


    “随龙卫们都?是贴身保护陛下的,不看来人身份,太后娘娘恕罪,不要与他们计较。”


    看梁德和随龙卫竭力阻拦她进入,谢太后更?是笃定了心中的猜测,面色沉到了底。


    这时,殿门缓缓被人从里面拉开。


    沈拓身着纯白色里衣,外面粗浅地披了一件黑色披风,墨发松散,但?气势冷峻,眉眼?淡漠从容,即使未修边幅,也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殿外气氛紧张严肃,他却恣意淡定,“母后深夜前来,这么大?阵仗是为何事?”


    他着实没想?通谢太后是为了什么,谢家已经低调很?久了,谢太后也久居深宫,不再参与权势斗争,如今夜这般出格的举动?,他可借势打压谢太后和谢家,甚至发难。


    谢太后实在没道理做出这样冒失的举动?。


    “陛下方才?在殿中,可是准备就寝了?哀家贸然打搅,望陛下海涵了。”


    谢太后说了两句场面话,然后便直截了当地问:“听闻陛下派梁德接谢家的外孙女进宫?如今就在紫宸殿内。”


    “嗯,小宝确实在紫宸殿。”


    见沈拓回答的痛快,眼?中并无心虚神色,谢太后在心里冷笑,暗道这个狼崽子真是太会装模作样了。


    他还十?分?亲人熟稔地叫小宝?真是可笑,无亲无故的,他如何能扣下别人家的孩子在紫宸殿,就算是皇帝,也不能做这样无耻下流的事情。


    “小孩子不懂事,唯恐冒犯了陛下,还是让哀家带回祥安宫,交由李尚宫照料吧。”谢太后懒得虚以委蛇,干脆直说了。


    沈拓微微蹙眉,眼?中泛起疑惑之?色。


    这么晚特意折腾一趟,就是为了将小宝带回祥安宫睡觉?


    沈拓自然是不愿意的,虞宁和小宝都?在自己身边,不过在紫宸殿过一晚而已,有?何不妥?


    而且小宝定然不想?在这个时候去祥安宫。


    “孩子已经睡了,明日醒来,朕会让梁德亲自送去祥安宫陪伴母后,今日便算了。”


    谢太后被沈拓的无耻给气笑了,真是没想?到沈家竟有?这样一个不孝子孙,先帝在天上看着都?要被气活了吧。


    “小宝虽小,但?也是女娃娃,男女有?别,传出去定然不妥……”


    听着谢太后明嘲暗讽,沈拓面色渐渐凝固,眉头紧拧。


    小宝才?五岁,怎么就男女有?别了?


    他正?要说话,偏偏这时虞小宝穿好衣裳从殿里走了出来。


    虞小宝跑到沈拓腿边,仰头笑道:“皇帝叔叔,我正?好想?念祖姑母呢,今夜我就去祥安宫陪伴祖姑母吧。”


    说完,她直接去了谢太后身边。


    谢太后蹲下来,目光扫了虞小宝的能露出来的小片皮肤,又见这孩子笑盈盈的,不像是受了委屈的样子,她这才?放下了心,牵起虞小宝的小手,“乖,祖姑母带着你回祥安宫去。”


    李尚宫抱起虞小宝,带着几个宫女往外走。


    谢太后落后一步,审视着沈拓的神色,缓缓道:“陛下对谢家的孩子颇为恩待,但?是小宝太小,只是谢家的外孙女,身无皇室血统,实在是担不起县主的赐封,这样的恩惠放在一个五岁的孩子身上,未免有?些?不合理,不如陛下就此收回这个赐封罢。”


    “圣旨岂有?无缘无故收回之?理,母后不要再提。”


    沈拓面色不悦,显然是动?怒了,但?他最后也没说什么,挥挥手让殿外的随龙卫们散了。


    回了殿里,虞宁已经在龙榻上躺好了,见到沈拓进来,她主动?掀开帘缦邀请他进来。


    “呃,姑母也是为了小宝好,她对谢家的小辈们都?爱护的,太担忧小宝了才?会这样的。”


    “朕是豺狼虎豹?”


    “不是,姑母应该是误会了,毕竟她不知道小宝是我们亲生的,她可能觉得你……有?什么卑劣的癖好……”


    虞宁躲在殿中听了会外面的对话,她身为一个母亲,很?快就想?通了姑母担忧的是什么,所?以才?让小宝主动?出去,跟着谢太后回了祥安宫,结束这场闹剧。


    看着沈拓怔愣,虞宁抓住他手,神色讪讪,“你别生姑母的气,其实姑母这么想?才?是正?常的,毕竟大?家都?不知道你和小宝的关系,姑母这么做也是为了小宝好。”


    总听家里说,沈拓和太后娘娘的关系不好,虞宁看在眼?里,发觉他们之?间确实很?冷淡生疏。


    她不懂朝堂上的事情,但?一个是她姑母,一个是小宝的亲爹,她不希望他们做敌人,姑母年纪大?了,沈拓风华正?茂,她只能劝沈拓多让让姑母,至少维持表面平和。


    许久,沈拓无奈扶额,陷入郁闷中。


    虞宁十?分?没有?良心地笑了,确实是没忍住。


    “你还笑?”沈拓眯起眼?睛,幽幽张口:“明日你去与太后解释清楚,还朕清誉。”


    虞宁笑着摆手,“不行不行,我解释不来,还是过一段再说吧。”


    要解释也不是现在啊,总觉得时机不好。


    虞宁:“你也不要太在意,反正?……你也没有?什么好名声,你没有?妃子,大?家私下都?会说你好男色,或者猜测不能人道之?类的,总之?你也没有?什么名声。”


    看沈拓脸色越发难看,虞宁就越发开心,笑的肆无忌惮。


    “诶诶诶!痒痒痒,不能碰这里……”虞宁倒在锦被里,一边笑一边推搡沈拓在她身上作乱的手。


    “能不能人道,你不清楚?”


    说着,他覆上来,捏住虞宁的手腕扣在头顶……


    *


    大?理寺的折子递上来,又过了好几日,花容公主一事才?有?了结果。


    虞宁被解除禁闭,光明正?大?从凝辉阁里出来,回了药膳局继续当她的司膳。


    指认她的宫女被大?理寺审问两日,随后畏罪自杀,撞死在天牢中,认下了过错,与其一同死去的还有?一个祥安宫里的宫女,就是洗尘宴那日,假传太后口谕,将虞宁调离花容公主身边的宫女。


    一个畏罪自杀,一个莫名其妙溺死在湖里。


    线索到这就断了,但?大?理寺还是顺藤摸瓜找了一丝线索,最后,尚宫局的阮尚宫主动?认罪,才?算了结。


    阮尚宫自是被赐死,被押入宫正?司等?待行刑。


    谁都?能看出来,阮尚宫只是个被推出来送死的,但?是没人敢说。


    所?有?人都?低垂着脑袋,三?缄其口。


    时隔几日,虞宁完好无损地回了药膳局。


    短短一个月,花楹和虞宁接连出事,杜若几人心有?余悸,拉着虞宁好一番关心。


    “都?是因为我,要不是为了救我,司膳也不会被盯上了……”花楹很?是愧疚。


    “就算没有?你,我也有?此一遭,进宫之?前啊,这个仇就结上了,但?无妨,他们动?不了我,无论是李昀锦姐弟还是长公主,只要是阴谋诡计,都?不会得逞。”


    而且他们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虞宁相信君无戏言,沈拓说过的话一定会兑现。


    午后,许如烟和芳芷也来探望,带了好些?东西过来。


    芳芷还有?自己的差事,不能久留,说了几句话就回了,许如烟倒是清闲,一下午都?陪在虞宁身边。


    听说虞宁的女儿进宫了,就在太后娘娘宫里,去年秋猎时,许如烟看过虞小宝一面,现在还有?些?印象。


    当时不敢深想?,如今许如烟和虞宁熟稔了,她才?试探着问道:“阿宁,你和陛下……是不是很?早就相识了?”


    虞宁坐在石桌边吃点心,闻言愣了一下,惊奇道:“你怎么知道?”


    “我说对了,那……小宝生父就是陛下吧?”


    虞宁吃惊地瞪大?眼?睛,“如烟,你还精通算卦?”


    许如烟笑笑,小声道:“幼时跟在祖父身边学医术,我祖父擅长女科小儿病症,从小跟在他身边看了很?多对夫妻带着孩子来求医,见得多了,便发觉子女与亲生父母在容貌上的关联是很?大?的,大?多数有?亲缘关系的父母子女,都?是能从容貌上看出一二的。”


    “所?以,你是从我们的长相上看出来的?”


    “嗯。”


    虞宁对许如烟刮目相看,没想?到她还有?这个本事、


    两个人耳语几句,随后杜若几人就端着晚膳过来,她们不再说悄悄话,和杜若几个说说笑笑开始用膳。


    她们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每日一起用膳时都?会闲聊。


    “什么味道,好腥啊?”


    中途,杜若又端着一道菜过来,石桌上摆着的都?是素食,唯有?这道菜是荤的,宫女们吃用简单,这条鱼还是许如烟花银子朝御膳房买来的。


    杜若手里的盘子还没有?放在石桌上,闻言,她低头嗅了嗅做好的鱼肉,“这鱼我处理好了,不腥啊?”


    花楹几人也摇头,说鱼很?香,闻不到腥味。


    唯独虞宁用手堵着口鼻,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忍了会,她实在难受,扔下筷子跑了出去。


    杜若几人面面相觑,唯有?许如烟盯着虞宁的背影看了好久,表情凝重。


    许如烟往茶杯里倒上清水,匆匆跟上去,临走前让杜若几人安心吃饭。


    第55章 有喜


    “好?点了吗?来喝口水压一压。”许如烟轻轻拍着虞宁的后背,将手里的杯盏递过去。


    虞宁缓过了恶心的感觉,对?着许如?烟摆摆手,“没事,可能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现在已经好?多?了。”


    她?将杯盏里的水喝光,和许如烟坐回饭桌上继续吃饭。


    晚膳过后,杜若几人继续去膳房忙活,做祥安宫的药膳,虞宁跟在她?们?身后帮忙,等一会药膳做好?,她送药膳去祥安宫,顺便去见见小宝。


    “阿宁。”许如?烟在膳房外面对?着虞宁招手,“我有事要和你说。”


    虞宁将手里的药材交给花楹,擦擦手走出膳房。


    “怎了?”


    许如?烟左右看看,拉着虞宁往后院走,进了她?的寝房,“外面不方?便说话,我们?进屋去说。”


    “什么呀,好?像要说秘密似的。”


    正值初夏,门窗都大敞着通风纳凉,而?许如?烟一进门就将所有门窗都关严实了,探头探脑张望外面有没有人偷听?。


    “来坐下。”许如?烟指了指圆凳,和虞宁面对?面坐下。


    这?桌案是她?为?宫女们?看诊或是研读医书用的,上面摆着许多?书册和瓶瓶罐罐。


    许如?烟摆好?脉枕,示意虞宁伸手让她?把脉。


    “呦,如?烟你对?我太好?了,我只是胃有些不舒服而?已,自己都没当回事,你居然这?么上心,还特意给我看诊。”虞宁乖乖将手腕搭在脉枕上,抿唇轻笑,“来吧来吧,不要钱的大夫不能放过了,需得蹭蹭这?份便宜。”


    说罢,虞宁想了想,又道:“不过你可不能往严重了说嗷,要是没什么事,我是万万不会吃药的。”


    她?最讨厌那些苦药了,闻着就想吐。


    许如?烟手指轻轻搭在虞宁手腕上,不急着诊脉,先问了几个问题。


    “还记得上次月信是何?时来的吗?”


    虞宁想了会,迷茫地?摇摇头,“不记得了,一个月?不对?不对?,好?像是两个月?”


    她?对?这?方?面有些粗心,向?来不会特意去记月信日子,来不来都无所谓。反正她?已经有了小宝了,月信调养不好?也没关系了。


    许如?烟面色凝重,颇为?头疼地?看着虞宁,“你还真是粗心,那你最近可是经常有恶心的感觉?”


    “嗯……好?像也没有几次,大概两三次,闻到一些荤菜的时候会有些恶心。”


    许如?烟不说话了,手指微微用力感受脉搏跳动。


    片刻后,虞宁见许如?烟面色依旧严肃,她?渐渐有些紧张,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大病。


    “怎么了如?烟,我这?身体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了?”


    不会吧,她?明明活蹦乱跳的,除了偶尔觉得恶心,没有其他的毛病、


    许如?烟轻叹,嗔怪地?瞥了虞宁一眼,“你真的是……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你也是做娘的人,怎么还能一点也察觉不到呢。”


    虞宁:“??”


    “难道是生小孩的时候没有休养好?,落下病根了?可是我当时给了那个医馆好?多?银子,在医馆住了两个月呢!”


    许如?烟忍不住笑了,“你怎么还猜不到呢,你这?是有喜了呀!”


    “有喜,有喜是什么病……”


    虞宁顿住,愣了好?一会,“有喜?”


    她?猛地?站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子,一双眼睛都瞪圆了,“什么!我这?是有喜了?!”


    “嘘。”


    虞宁说话声音不小,许如?烟吓得差点蹦起来去捂虞宁的嘴。


    “小点声啊,可别忘了这?是宫里。”


    “对?对?对?,忘了忘了。”虞宁愣愣点头,又坐下了,双眼放空地?发呆。


    过了会,她?终于回过神来,接受自己再?次有喜的事实。


    “阿宁,有孕是个喜事,可是你现在还是女官,这?孩子总不能……”


    总不能没名没分地?生出来。


    有些话许如?烟没说出来,但虞宁懂得。


    “你不用担忧我了,放心,都会解决好?的,如?烟,真的要多?谢你帮我诊断出来,我太粗心了,如?果一直不知?道,说不准要出什么事。”虞宁握住许如?烟的手,认真说:“如?烟,这?次我必得好?好?感谢你一番……”


    “好?呀好?呀,听?说宝文阁里面有几本珍藏的医书,都是孤本,外面都买不到的,阿宁,你帮我去跟陛下说一声,让我借来看看好?不好?,我保证不会弄坏的。”许如?烟惦记那些医书已经很久了,就等着找机会借呢。


    “好?。”


    两人都十分欢喜,许如?烟还主动包揽下为?虞宁制保胎药的活,聊了会,杜若在外面敲门,说药膳已经做好?了。


    虞宁立马出门,端着药膳往祥安宫走。


    她?心里惦记着有孕的事情,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小宝就在祥安宫,一会要不要跟小宝说呢?小宝会喜欢多?一个弟弟妹妹吗?


    *


    祥安宫内的应季花草开得正盛,此时日光尚有余晖,谢太后站在院中,亲手修剪花枝。


    虞小宝就在谢太后身侧看着,有模有样地?跟着谢太后学习。


    “阿娘。”虞小宝见虞宁进来,停下手中动作?,欢快地?跑过来,拉着虞宁去看她?刚刚修剪的花枝,“阿娘你看,小宝修剪得不错吧。”


    虞宁夸赞几句,然后将药膳呈给谢太后,几人进了正殿。


    谢太后让李尚宫将小宝带出去玩,殿中只虞宁一人,明显是有话要与她?说。


    “神悦,是不是又到了你出宫的日子,明日回去还是后日?”


    “明日。”


    虞宁这?次本来是不想回去的,毕竟距离上次回家也没有多?久,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她?要回去将有孕的事情告诉阿娘,坦白一切。


    谢太后取出一封信递过来,神色略微疲惫,“这?是给你阿姊和兄长的信,正好?明日你回去,就不让李尚宫特意送一趟了,你带回去吧。”


    “好?,姑母放心,我会亲手交给阿姊和兄长的。”


    说完,虞宁看谢太后蹙着眉头,像是有什么话欲言又止的,便主动问道:“姑母是有什么话对?我说吗?是不是有关于的小宝的事?”


    谢太后深深叹气,“你既然这?么问了,想必你也是看出来了,这?事……实在是姑母对?不住你,堂堂一国之君,行事如?此龌龊,哀家也是没想到,如?果当初没有召你和小宝进宫陪伴,也就不会让他生出这?样的心思?了。”


    “不。”虞宁连忙摆手,“姑母,你是不是误会了,我知?道您的意思?,但是我觉得,陛下应当不是这?种人……”


    “你还年轻,总把人想的太善,哀家也不愿意这?么想,但他对?小宝的种种优待,实在没法解释。神悦啊,你若是愿意,姑母想让你和小宝出京去避一避。”


    上次那夜之后,谢太后思?来想去,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虞宁和小宝一起送出京都避避风头,时间久了,沈拓那些小心思?也就散了。


    虞宁怔然,“出京?”


    “对?,你阿娘家来京都二十多?年,只回家过一次,霍家远在云州,来往一次数月,实在不方?便省亲。但哀家听?你阿娘说,她?最近准备回云州去看看,不如?你和小宝就一起跟着去,然后以孝敬霍家外祖母的名义在那里住上几年。”


    “可是……侄女还在宫中当差,不能随意走动的,每次出宫最多?只有三日,怎么能一走好?几年呢。”


    “这?也好?办,哀家让李太医给你诊治一番,说是得了会传染的病症,到时候一道懿旨恩赐你出宫静养便好?。”


    一时间,虞宁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她?走是不能走的,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对?姑母说实话算了。


    “姑母,其实我……”


    这?时,李尚宫匆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密封的信递到谢太后手边,小声道:“娘娘,平西王来信了。”


    谢太后接过,当即拆开来看。


    李尚宫偏头看了一眼虞宁,神色越有警惕,谢太后倒是不在意,直接打开密信看了起来。


    虞宁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抿着唇犹疑不定?。


    平西王送给姑母的信?


    她?虽然不懂朝堂上的事情,但听?阿姊和兄长说过,平西王狼子野心,这?次来京没存什么好?意,私下里还组建军队,囤聚粮草,有不臣之心……


    这?样的人,曾和姑母关系匪浅,现在仍有书信来往。


    虞宁看见李尚宫眼中的防备,起身告退,说要出去找小宝。


    她?的事情不知?道应不应当对?姑母讲,在不知?道那封书信的内容前,还是不要轻易说出去了。


    小宝年纪小,万一说漏嘴了也不好?,那暂时也不要告诉小宝了。


    虞宁本想将这?个喜悦的事分享出去,结果现在只能憋在心里。


    祥安宫的宫人们?说佑明小姐被两位宫女带着去御花园玩了,虞宁去御花园找人,结果发现这?熊孩子正在爬树摘果子。


    两个宫女在树下急坏了,一个在树下捡果子,一个张开手随时准备接住小主子。


    “阿娘,你看,这?个果子又酸又甜的,真好?吃。”


    虞宁对?虞小宝招手,忙道:“宫里的果子树不能随意摘的吧,你快下来,小心别摔了。”


    “皇帝叔叔说了,都是我的,都能摘。”虞小宝怀里揣着好?些果子,灵活地?从树上蹦下来。


    虞宁:“……”


    沈拓就是这?么教孩子的?怎么比她?还惯着。


    玩够了,虞宁送女儿回祥安宫。


    虽然她?不能说有孕的事情,但还是忍不住试探一下,“小宝,你想要弟弟妹妹吗?”


    “弟弟妹妹?想要就能有吗?”虞小宝直接来了一句反问。


    “……没有。”虞宁深吸气,“就是随便问问,要是你有弟弟妹妹,你会喜欢吗?”


    “不一定?哦。”虞小宝转了转眼睛,笑眯眯道:“看是谁生的了,不是一个娘我就不喜欢了。”


    “你就是个小鬼头。”


    虞小宝拉着虞宁快走几步,与后面的宫女拉开距离,压低声音说:“所以,小宝要有弟弟妹妹了吗?”


    第56章 坦白


    有时候孩子太聪明了也不是什么好事,虞宁时常因为骗不了孩子而苦恼。


    明?明?母女俩相差近二?十岁,偏偏心眼子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她说什?么谎话却能被虞小宝轻易看穿。


    虞宁干巴巴掩饰,“没有没有,你别乱想,我就是随口问问。”


    “哼。”虞小宝小脸一板,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在亲娘脸上扫了一圈,最?后小声嘀咕:“没有怎么会突然问我这个,我才不信呢……”


    “不跟你说了,别瞎猜嗷。”


    将虞小宝送回?祥安宫,虞宁就?去尚宫局跟张尚宫告了假,说好出宫两日。


    宫规上虽然对女官归家探亲一事有所优待,但实际上并没有很多女官月月出宫,大家千辛万苦考进来,都牟足了劲往上爬,根本?没心情?出宫探亲的。


    也就?虞宁清闲,尚宫局众人都清楚,虞宁虽然背靠太后,却并没有往上爬都野心,她在药膳局担个小官,就?是在混日子。


    张尚宫也不问虞宁这么频繁出宫干什?么,大手?一挥给批了。


    她心里门清,谢司膳不归她管,爱去哪去哪,直接放行就?是。


    今夜沈拓没有来凝辉阁,虞宁也没有特意去紫宸殿,她没有瞒着他的意思,只是凑巧他今夜没来。


    那便?先回?家告诉阿娘吧,晚两天告诉他也是一样的。


    *


    永宁侯府。


    “这次不巧,阿娘昨日去明?德寺里上香了。”谢挽瑜接过虞宁送来的信,拆封看了起?来。


    “上香?那阿娘什?么时候回?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对阿娘说。”


    谢挽瑜看着信中内容,微微蹙眉,面色渐渐沉下来,随口回?道:“每次都要住上两日,估计你这次回?来应该是赶不上了,有什?么话你告诉我,等阿娘回?来我给你转达。”


    “不行,这些话我一定?要亲口对阿娘说。”虞宁想了想,认真道:“我稍后让府里备好马车,我去明?德寺一趟。”


    闻言,谢挽瑜终于抬起?头?,她看了虞宁一会,挑眉问道:“什?么事这么急,非要面对面亲口说?”


    “要真是很重要的事情?,你先说来给我听听,让阿姊给你参谋一下。”


    虞宁垂着眼睛思考中,在想要不要对阿姊说实话。


    谢挽瑜也不催她,端起?茶盏轻抿,转而说起?其他的事:“太后娘娘准备送你出宫,让你和小宝跟阿娘去云州探亲,你觉得如何?想去吗?”


    “当然不能去。”


    这个时候去了云州,她肚子里孩子岂不是要在云州降生??这不行,趁着有孕,这是个公开的时机在,正好为小宝正名?身份。


    虞宁毫不犹豫地?拒绝,看着阿姊似笑非笑的神?情?,她有些尴尬地?解释:“阿姊,我真的不能去,我还有事情?要做,很重要的事情?。”


    谢挽瑜收起?信件,单手?托腮,好以闲暇地?望着虞宁,轻声说:“怎么,舍不得你的情?哥哥呢,怕你走了他去找别人?”


    虞宁下意识反驳,“阿姊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哪有什?么情?哥哥呀。”


    “其实我倒是觉得,你这个时候离开京都很合适,一来,你确实该和阿娘去云州外祖家拜见一下,外祖母年纪大了,身子不硬朗,你是要去见一面的,二?来……”


    谢挽瑜晃晃手?中信件,正色道:“也许不久之后,京都就?会生?乱,你和阿娘出去避一避,我们都心安。”


    最?关键的是带上小宝一起?走,谢家赔不起?一个皇孙龙嗣。这次,谢家和太后是饵,平西王和天子才是执棋人,以身入局,当然有性命之忧,唯有确保虞宁和小宝安然无恙,谢家赌一次才有意义,有将来。


    虞宁不知道谢挽瑜有什?么谋算,不懂朝堂风雨,但她隐约能看出来,现在的谢家,真正掌家有话语权的人不是父亲和兄长,而是阿姊。


    阿姊既然让她走,那就?代表了谢家的决定?。


    “阿姊要做的事情?我看不懂,也不会问,但我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离开,而且我需要知晓,谢家的心,究竟在哪?”


    是暗中为平西王铺路,还是忠心天子?


    “或许之前还会犹豫,但自从你带着小宝回?来,我们就?没有选择了。”谢挽瑜笑着说:“阿姊谢谢你,为谢家带来一条明?路。”


    话说到这,虞宁也懂了。


    原来阿姊早就?知道她和沈拓之间的事,只是一直没说罢了。


    虞宁相信阿姊的抉择,但她究竟要不要离京,这事也要看沈拓的想法……


    *


    昨夜一场小雨,现下空气清新凉爽,满目翠色。


    山上湿润,雨后的明?德寺有些凉,霍氏走出诵经殿,林嬷嬷悉心准备了披风,亲手?给自家夫人穿上。


    霍氏缓缓往明?德寺后院走,叹息道:“也不知道宁儿和小宝在宫里怎么样了,都怪我,当时慌了神?,一时心急就?把小宝送进了宫。”


    “太后娘娘不是都传来消息了,说是一切安好,夫人就?不要惦记着了。”林嬷嬷在身侧劝道。


    “太后娘娘虽是将小宝带回?了祥安宫,但……”


    但是天子也许真的有些变态癖好也说不准,躲过今日躲不过明?日,那可?是皇帝啊。


    霍氏一想到这就?愁,可?她无能为力,不能为女儿和外孙女做些什?么,只好来明?德寺祈神?拜佛,求老?天爷保佑小宝。


    伤神?之际,前方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喊声。


    “阿娘。”


    霍氏一抬头?就?看见小女儿扬着笑脸,正往这边快步走来。


    “宁儿!”霍氏惊喜地?迎上去,握住虞宁的手?臂,“我的儿,你怎么来了?”


    “告两日假归家,不见阿娘在府里,我就?寻来了。”


    “你这傻孩子,好不容易回?家歇歇,你还来寻我做什?么,马车晃晃悠悠一路,都没歇好吧,下次可?莫要这样了,你好好歇着才是要紧的。”


    霍氏嘴上这么说,但笑容都掩饰不住,显然是欢喜极了,拉着女儿往厢房走。


    “你和小宝在宫里可?安好?这几天阿娘越想越后怕,当真是冲动了,不该轻易将小宝送进宫的……”


    霍氏絮絮叨叨地?说着,显然是与太后想到一块去了,以为沈拓真的对小宝有什?么坏心思。


    虞宁沉默着,直到母女俩进了厢房。左右没有外人了,她才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阿娘,我有些事要与你说。”


    看女儿如此认真,霍氏也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宁儿,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娘,娘定?然拼尽全力护着你,就?算闯什?么祸也不要怕。”


    虞宁神?色动容,莞尔一笑,“阿娘,你对我真好。”


    “你是我亲生?的,我当然对你好。”


    盖因这么多年的亏欠,长房的任何一个孩子都不能跟丢失的小女儿相比,霍氏承认自己是有些偏心的。


    不过这些疼爱都是宁儿应该有的,她只是在弥补自己的过失。


    “阿娘你不用太紧张了,其实我没有闯祸,只是……”虞宁眨眨眼,低声说:“我应该是……有喜了。”


    “有喜?什?么喜事?”


    霍氏说完就?愣住了,她跟虞宁刚刚听见有喜时的反应差不多,许久没有听见这两个字,都没反应过来有喜代表着什?么。


    “你……”霍氏倒吸一口凉气,“宁儿你是说,你有孕了?!”


    怪不得宁儿这么着急地?找过来,原来是真的惹了大祸。


    女官私通有孕可?是大罪,而且是要牵连家里的大罪,这都不算是大祸的话,还是有什?么是大祸呢!


    霍氏震惊不已,又惊又怒,但不是气女儿闯了大祸,而是气那个不知姓名?的男人坑害了自己的女儿。


    后宫中没有几个男人,除了太监就?是侍卫,所以这胎儿的父亲应该是皇宫的侍卫了。


    “不怕,宁儿不怕,有娘在,娘给你想办法。”惊惧间,霍氏思绪流转,想了好几个遮掩的法子。


    太后娘娘想让宁儿带着小宝出宫,躲避一下天子,如此不是正好,只要宁儿装病出宫,私通有孕的事情?就?能掩盖过去了。


    到时候她带着宁儿和小宝去了云州,胎儿是流掉还是生?下来就?都好办了。


    流掉简单,只是宁儿要受苦,生?下来也可?以,就?说是从外面抱养的,反正也没人知道真假。


    霍氏勉强镇定?下来,迅速地?为女儿说了好几种解决办法。


    却不想虞宁抿了抿唇,欲言又止道:“娘,其实你用担心我,因为这孩子的亲爹……”


    一提到这不负责任的男人,霍氏眼神?立马变得凌厉,“是谁?你放心,无论是谁娘都给你做主,你在宫里当差,他还让你怀上孩子,然后一走了之,当真是可?恶!”


    “没有没有,他会负责的。”


    “负责,他拿什?么负责,宁儿你说他是谁,叫什?么名?字?”


    虞宁苦恼的抓了抓鬓边碎发,怯怯张口:“沈拓。”


    “沈拓?这名?字有些熟悉……”


    霍氏拧眉思索,总觉得这个名?字既熟悉又陌生?,好像从哪里听见过,但又讳莫如深。


    沈拓沈拓……


    霍氏猛然想到了什?么,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虞宁,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宁儿你……你在跟娘开玩笑吗?”


    “没有。”


    这个名?字犹如晴天霹雳,将霍氏的头?都劈炸了,她缓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原来天子之所以对小宝那么好,全是因为看上了小宝的亲娘的?他封小宝为县主,各种优待,都是为了讨好宁儿吗?


    可?是天子看上一个女人,直接一道圣旨命其入宫就?是了,何必花费这么多心思去对一个孩子?他竟也不在意宁儿是二?嫁之身,与前夫生?过一个孩子?


    虽说大邺风气开放,二?嫁的女子很多,在那毕竟是皇家,天子正值英年,俊美威仪,多少高门贵女求之不得,如何就?看上了她家刚刚找回?来的女儿?


    冷静下来的霍氏立马收拾东西,带着女儿回?了永宁侯府。


    她不敢在外面找大夫给女儿把脉,只好匆匆回?府去,找侯府医师给虞宁把脉。


    母女突然回?家,还叫了医师过去,侯府众人还以为是谁受伤了,都闻讯来看,谁知母女两个都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


    霍氏镇定?地?送走二?房的众人,又将赖着不走的谢遇棠撵出门外,这才让医师来给虞宁诊脉。


    医师的回?答跟虞宁一样,毫无疑问,确实是有喜了,而且从脉象来看,这胎儿已经有两个半月了。


    大人与胎儿都很好,没有任何问题,霍氏微微送了口气,给医师塞了好多银子,嘱咐这事万万不能说出去。


    屋中只剩母女二?人,霍氏问了许多话,虞宁都一一回?答。


    当娘的总是要想很多,在霍氏心中,女儿最?好的,配得上世间一切,但在别人眼中就?未必了,霍氏不心有怀疑,总觉得天子没理由会对女儿如此好。


    任何事总有一个凭什?么,天子什?么也不缺,什?么都不爱,空置后宫多年,凭什?么虞宁一进京,他就?看上了虞宁呢?更何况她还是二?婚带着孩子的。


    霍氏想不通,不觉得天子有多少真心,直到虞宁放弃挣扎,将六年前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所有的疑惑才都清了。


    既有前因,后面的事情?便?都合理了。


    强娶的夫君不仅没死,还是当朝天子,他不计较从前,如今还要扶妻子做皇后,这是极好的结果了。


    霍氏早就?听说沈家出情?种,没到竟是真的?


    “圣明?啊,陛下圣明?!宁儿我觉得极好,你阿姊说得也对,咱们既然走上这条路,那就?奔着后位去。”


    虞宁亲眼看着亲娘的态度大变样,从破口大骂到陛下圣明?,变脸实在太快了。


    “对了,太后娘娘让你带着小宝出京去云州,宁儿你怎么想?”


    “我……我不知道,本?来我是不想去的,但是阿姊又说京都最?近可?能会不太平,说去云州避一避也好。”


    这事,霍氏也没有主意,宁儿的去留,现在已经不是太后娘娘和谢家就?能决定?的了。


    “你回?宫说,与陛下说说这事吧。”


    “好。”


    *


    虞宁在家里住了两日,第二?日午后启程回?宫。


    人刚进药膳局,水都没喝上,花容公主的人就?过来送东西了。


    洗尘宴时,花容公主中药,虞宁被冤枉,前两日花容公主被赐婚给晋王沈膺,这事彻底了结。


    今日这些赏赐是花容公主送来感谢虞宁的,缘何要感谢她不知道,送赏赐的婢女也没说,只说花容公主很满意现在的结果。


    虞宁惊了一下,头?次听到花容公主要与沈膺成婚的消息。


    花容公主的婢女离开后,她便?端着药膳往紫宸殿去了。


    这可?真是巧了,上次就?是在这条路上遇见沈膺,今天又遇见了。


    只是这次沈膺的神?情?不那么轻松欢快了,少年人阴沉着脸,明?显憋着气,碰上虞宁才勉强收了冷脸。


    “小王爷也要去紫宸殿?”


    “是,去找皇叔告状!”


    遇上个熟人,沈膺满腔气愤终于有了人说一说,他指了指脸上的红印子,气道:“皇叔将慕容玉赐婚给我,这两日她就?自来熟地?进了府里晃悠,给她嚣张坏了,脾气不好也就?罢了,她还会用鞭子!竟然敢打本?王爷,这样的女子我才不要,皇叔不能因为自己不想要就?赐婚给我,这样下去还说什?么两国之好,我看是要结仇!”


    圣旨下来那日,沈膺是没什?么抗拒心理的,他即将到十七岁生?辰,老?王妃本?就?在给张罗婚事,老?王妃喜欢大家闺秀,不在意外貌,只看是否端庄。


    沈膺不喜欢祖母的挑选的人,在得知赐婚李朝公主的时候,他还暗自庆幸过,慕容玉生?得极美,性格又活泼,看起?来是能处到一块的人,娶慕容玉是他赚了。


    结果没相处两天,沈膺就?后悔了。


    他们根本?相处不到一块去,没说两句话就?会吵起?来。


    “我看这样的女子只有皇叔才能消受,我可?养不起?。”沈膺愤愤说完,才突然想到谢三娘子与皇叔是什?么关系。


    他面色尴尬,立马改口:“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谢三姐姐你别误会,我没有想让皇叔娶慕容玉,就?是想退婚而已。”


    虞宁摆摆手?,一直在忍着笑。


    她暗暗想,沈拓确实能消受这样的,看来他们叔侄俩就?没有娶温柔贤妻的命。


    两人一起?进了紫宸殿,此时天子正在的逗弄那只雪白的小猫。


    就?是沈膺送来的那只,一直养在紫宸殿。


    “今日来得这么快,一回?宫就?过来了?”


    沈拓有些受宠若惊,往常三催四请虞宁都懒得来,得要他夜里去药膳局翻窗,今日是怎么了,从侯府回?来就?立马过来找他,三四天不见,虞宁转性了?


    “妾身有要事对陛下说。”虞宁笑吟吟的。


    沈拓看她这样子就?知道没什?么重要的事,他指了指软榻,让虞宁先在软榻上歇会,他现在得先应付满脸抗议的沈膺。


    沈膺的嘴从来就?没有这么利索过,他滔滔不绝,细数慕容玉许多缺点,然后给皇叔展示他脸上的指甲印子,用充足的证据证明?了慕容玉就?是一个嚣张跋扈的泼妇。


    这门婚事他坚决不同意!


    “朕记得你亲口说过,花容公主甚美。”


    “长得美也不能当饭吃,皇叔,我后悔了!她就?一张脸能看。”


    “赐婚是你同意的,圣旨已下,现在反悔晚了,而且花容公主脾性活泼,姿容绝佳,与你甚是般配。”沈拓扫了眼亲侄子脸上的红痕,淡定?道:“不过就?是玩闹间不小心打到而已,你一大男人,这点肚量都没有?”


    沈膺申诉半晌,都被亲叔叔一一驳回?。


    最?后,沈膺被气走了,临走前还留下一句,“谢三娘子温柔和善,皇叔身侧有佳人,就?不管我的死活了!”


    沈拓:“??”


    温柔和善?虞宁?


    沈膺应该是误会了什?么。


    沈拓还挺想告诉亲侄子实情?的,可?惜沈膺已经气哄哄地?走远了。


    送走沈膺,沈拓放下折子,走到虞宁身侧,眉眼含着戏谑的笑意,“看来你平日对谢家几个小子不错,他们对你误会很大。”


    虞宁笑盈盈的抬头?,“误会什?么了,我不温柔和善吗?陛下觉得我脾气很不好?”


    “难道……很好吗?”沈拓偷袭,迅速掐了一下虞宁的脸。


    虞宁立马剜了他一眼,拍开他的手?。


    沈拓:“你瞧,你就?是这样温柔和善的。”


    “那是你先动手?的!”


    闹了两句,沈拓才问到正题,“你说有要事说,说罢,什?么事?”


    “是有要事,但我现在不想说了。”


    瞧她这样,沈拓起?了几分好奇心,让她快些说。


    “我开心了才能说,现下不欢喜,说不出来,反正是个好消息,全看陛下想不想听了。”


    沈拓不是特别想听好消息,因为虞宁这幅傲娇的耍脾气的样子更让他喜欢,他会忍不住想要吻她,想在床笫间欺负她逗她……


    看沈拓俯下身来,意欲胡来,虞宁拿起?身后的软枕怼在他脸上,“起?开,你好扫兴。”


    “扫兴?看来真的有好消息要说。”沈拓在她对面坐下,伸手?剥葡萄给她吃,“剥葡萄给你赔罪,到底是什?么事,快说罢。”


    “其实也不知道对陛下来说,这个算不算好消息,这孩子来的突然,不知陛下欢迎否?”


    沈拓剥葡萄的手?一顿,愣了好一会才抬眼,惊喜道:“孩子?你……有孕了?”


    第57章 圣旨


    虞宁很少瞧见沈拓脸上出现这样明显的神?情?,眼角眉梢都是喜悦。


    “也对,这么久了,有喜也正常。”仔细算算,重逢已经许久了,当初怀上小宝才圆房两个月,想比起来现在已经算是慢的了。


    沈拓站起身,垂眸打量着虞宁的小腹。


    她的腰身这样纤细,很难想象着里面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


    “怎么样,这算是好消息吗?”虞宁笑着问。


    “当然。”沈拓在虞宁身侧坐下,单手搂住她的腰,靠得极近,“不过孕育艰辛,等?这个?小家伙生?下来,我们就不再要了。”


    其实有一个?女儿?已经圆满,沈拓唯一的遗憾就是这五年没在虞宁身侧,让她一个?人生?子?,一个?人拉扯小宝,若是能重来,当年他离开的时候也将?虞宁一起带走,那?便更圆满了。


    现在虞宁再度有孕,他终于有机会在孕期相伴身侧,圆了上?次的遗憾,不让她一人面对。


    “小宝知不知道要有弟弟妹妹了?”


    “嗯……也许不知道吧。”


    “什么叫也许?”


    虞宁迟疑地开口,“我问过她想不想要弟弟妹妹,旁敲侧击,没有直接告诉她这件事?,不过感觉小宝应该有猜到,她脑子?比我这个?亲娘转的还快呢。”


    沈拓勾唇一笑,赞同地点点头,“是,小宝是很聪慧,鬼机灵,这点不太像你。”


    “你骂我笨?”


    “不是笨,这叫……率性。”


    沈拓幼年登基,身在旋涡中,他从小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见惯了各式各样的心机手段,他身边从没有像虞宁这般的人。


    她的喜欢很直接很热情?,毫不掩饰,哪怕她当年只是单纯地喜欢他这张脸,但也是他得到过的,唯一一份纯粹的喜欢。


    *


    回宫的第二日,李尚宫来了药膳局一趟,又与虞宁说起离宫的事?情?,这是太后娘娘的意思,一切都为了虞宁和小宝好,虞宁不好意思直接拒绝,没给确切的答复,只说听家里的意思。


    没多久,谢家两位夫人递了牌子?进宫拜见太后娘娘,也不知道霍氏对太后说了什么,反正从这起,谢太后就再也没提过送虞宁和小宝去云州的事?情?了。


    霍氏在日落前出宫,与她一起的还有小宝。


    小宝在宫里住了好些天了,是时候回家了。


    虞宁送霍氏和小宝到西?华门外,笑着挥手告别。


    临走前,霍氏拍拍女儿?的手,满腹忧心,“如今,你有了身子?,一切都要小心,在尘埃落定之前,万不可让其他人知道你怀有身孕的事?情?,只怕有别有用心之人暗中下手,让你吃个?闷亏。”


    “我知道的阿娘,会照顾好自己的,而且还有陛下的人在药膳局盯着,不会有事?情?的。”


    “唉,本以为一切都好好的了,谁知道竟然还要再等?,娘只是觉得你委屈……”


    看着阿娘和小宝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处,虞宁轻轻叹气,缓缓往回走。


    昨日,阿姊送来一封信给她,说谢家与平西?王假意联盟,此时若是有谢家的女儿?封后,那?这场计谋就会功亏一篑,也白费了太后娘娘这么久的努力。


    所以,这个?孩子?其实来的不太是时候,正好赶上?天子?与平西?王对弈的关键时刻,如果皇嗣降生?的消息暴露,那?么她很可能会有危险。


    一切都需等?到平西?王的罪证被揭发,等?到平西?王被清算。


    没人能确定这需要多久,可能是一两个?月,也可能是一两年。


    虞宁不急于名分,只要孩子?能平安降生?就好,但霍氏很在意,为此忧心忡忡。


    她回了药膳局,如往常一般,送药膳去紫宸殿。


    无需通报,梁德恭敬地将?虞宁请进正殿。


    她进来时,沈拓正在书案前写圣旨。


    什么圣旨需要他亲手写,不是有御前侍书代笔?


    虞宁走近,拿出阿姊送进来的信放在书案上?,“阿姊给我送了信,你猜她在心里说了什么?”


    沈拓没有抬头,专注于陛下,闻言轻轻勾唇,“这不难猜,谢挽瑜定是让你再等?等?,不要急于名分,不要为难朕。”


    虞宁撇撇嘴,“早就串通好了吧,你当然知道阿姊劝我什么,你直接跟我说不就好了,我又不是不讲理的人。”


    她知道轻重,肯定是以大事?为主了,不过是再嫁一次沈拓罢了,早晚没什么关系。


    沈拓放下笔,拿起玉玺落印。


    圣旨写完,从这一刻起,后位就有了主。


    虞宁垂眸扫了眼刚刚写好的圣旨,这一眼便愣住了,她又走近两步,伸手将?这道圣旨拿了起来。


    “你在写什么啊?干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写这个??我同意了再等?等?的。”


    这道圣旨分明是立后圣旨,立谢家三女谢神?悦为后。


    “送你的,就当给你一份安心,把这个?送回谢家,也让谢家安心。”


    虞宁认真?读了几遍,然后轻哼一声,“封后有什么好安心的,古往今来这么多皇后,有几个?是好下场,嫡皇子?登基的也没几个?。”


    就连沈拓本人也不是嫡皇子?,他过继到太后名下的。


    沈拓拿毛笔的尾部轻轻敲了一下虞宁的额头,“说的有道理,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机灵呢,看来这为数不多的聪明都用到刀刃上?了。”


    “你打我!我怀着孕呢你还打我!”


    “错了。”沈拓又拿出一道空白圣旨,“为了给你赔罪,再写一道。”


    “还写什么?”


    虞宁眨眨眼,靠在他的肩膀上?,就这样看着他写。


    “……思及宗庙社稷,感念皇位继承之重,今有皇长女沈佑明,德才兼备,聪慧明正,特此立为皇太女,大邺之储君,继往开来,以承大统,择日昭示天下,共襄盛举。”


    看到后面,虞宁站直了身子?,正色看着沈拓,“这是不是……有些早了?”


    “不早,若是嫡长,出生?之日便该立为储君。”


    大邺有过女帝,所以沈拓立皇女为储君也不算过分,只是会有些迂腐的大臣唱唱反调罢了。


    待墨迹干透,沈拓拉着虞宁往大庆殿走。


    此时的大庆殿空无一人,偌大的殿宇,金碧辉煌,说话都能听见轻微的回声。


    “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沈拓拿着刚刚写好的圣旨,牵着虞宁的手往龙椅上?走,“当然是把圣旨藏起来。”


    “啊?藏哪?”虞宁上?下左右看了一圈,只觉得牌匾后面能藏住圣旨。


    沈拓一只手搭在龙椅背上?,轻轻转动机关。


    拿开龙椅上?的软垫,下面果然出现一个?细长的暗格,看宽度和长度,应是正正好好能放下一道圣旨。


    放好圣旨,沈拓拉着虞宁缓缓往外面走,“南边蛮夷来犯,过几日圣旨就会发下去,预备下月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你还要御驾亲征?”


    虞宁也听说了南边战事?又起的消息,可是这次跟几年前那?次不一样,南边战事?远没有上?次那?样凶猛,朝廷派兵清剿即可,为何御驾亲征?


    沈拓:“南边的战事?不要紧,但如若不御驾亲征,怎能给平西?王趁虚而入的机会,边境州府会呈上?蛮夷来势汹汹的假折子?,借此御驾亲征,合情?合理。”


    “那?你真?的要去战场吗?”


    “当然不去,让暗卫乔装去即可,说了要陪在你身边,怎能反悔呢。”


    虞宁疑惑了,“那?你去哪?”


    “离京都最近的州府是洛州,那?是个?藏人的好地方?,我去洛州一个?月,料想平西?王定会趁着这段时间?带兵攻占京都。”


    “洛州虽然不远,但也是舟车劳顿,我想带你一起,可是你怀着孕,身子?恐怕受不住,这一个?月你便回谢家,等?我回来。”


    “好,那?你一路小心。”虞宁点点头。


    她很满意这个?安排,回家好啊,要是沈拓不在皇宫,她也没必要继续在宫里待着了,不如回家自在些。


    第58章 出宫


    最?近,宫里都?传,药膳局的谢司膳不知道哪里得罪了陛下,居然被特赦归家了。


    宫人们私下里议论,都?在说,“面上说的好听,被特赦归家,其实就是被夺了官职,贬出宫了。”


    “是啊,陛下与太后娘娘越发不?和了,谢司膳应该是被牵连了吧,尚宫局看在太后娘娘的面子上才说成是特赦出宫的。”


    宫中不?止这一种声音,还有一种传言,说是陛下与谢司膳之间有些不?为人知的关系,许多人都?瞧见过,谢司膳经常送药膳去紫宸殿,每次去可能都要停留好一会。


    当然,这些偏门的传言是没有多人相信的,大?家更相信第一种说法?,陛下当真容不?得太后娘娘和谢家了,特意针对?谢家人。


    出宫这日?,虞宁起了个大?早,先是去与杜若几人告别?,与尚宫局交接了药膳局的事务,然后去祥安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谢太后从霍氏嘴里隐约知道了虞宁和沈拓之间有些不?同寻常的关系,但具体怎么样她是不?清楚。


    此前,她一直希望谢家的女儿能嫁进皇宫,让谢家与皇家的关联能更紧密些,现在,期望就要达成,但她却不?那么欢喜。


    “我一生都?在这里度过了,荣华与权势我都?拥有过,如今再回首,不?觉得后悔,只是有些遗憾罢了。”谢太后感慨着,而后看向虞宁,温声说道:“姑母在宫里过得还好,究其根本,是因为我从未爱过先帝,一心只在权势上。”


    “若进宫的是挽瑜和盈春,我不?为她们担忧,可是神悦你?不?一样,姑母觉得,你?并不?适合生活在宫里,你?更喜欢随性自在的生活,所以你?真的想好了,以后要在宫里过一辈子吗?”


    “想好了,其实侄女觉得,嫁给皇帝,未必就是被困在宫里了,嫁进宫之后,我能拥有我想要的一切。这里有我在意的人,父母和兄弟姊妹们也在身边,随时都?能相见,出宫也不?难,所以我觉得,皇宫并没有困住我,反而是成全了我,成全了我想要拥有的一切。”


    “那便好,那便好……”


    拜别?太后,虞宁就可以出宫了,李尚宫一路送她到西?华门,宫门外,谢家的马车已经等候许久了。


    “今日?家里有宴席,大?伯母和母亲都?在待客,就让我们来接三姐回家啦。”


    坐在马车里的是谢妤华和谢盈春,两人衣裙华丽繁复,妆容头面颇为考究,看样子确实是从宴席上出来的。


    “不?用特意来接我的,家里有宴席就先忙正事。”虞宁在马车中坐好,接着问道:“家里在办什么宴席?”


    谢盈春:“祖母办赏花宴,请了好些女眷过来呢。遇棠和遇恪都?过了十六,借着赏花宴的名头相看呢。”


    虞宁想了想,视线落在谢妤华和谢盈春妆容精致的脸上,笑道:“应该也是给你?们相看吧,你?们俩也没有定亲啊,看你?们俩穿成这样,必是二婶要求的吧,我说你?们俩怎么特意来接我,不?想相看人家,拿我做借口逃出来的?”


    这话说中了谢妤华和谢盈春的小心思,本来是大?伯母和长姐来接的,但是谢玉华和谢盈春动作快,率先上了马车,所以就变成她们来接三姐了。


    “唉。”谢妤华叹了口气,无奈道:“干什么急着定亲,嫁人哪有在家里有意思,你?们看长姐不?就是一直没定亲么。”


    “可是我们两个是吃白饭的,跟长姐好像不?太一样。”谢盈春活的清醒,就是要清醒地?做个废人。


    谢妤华和谢盈春都?不?知道虞宁有孕,两人每两句话就将注意力放在虞宁身上,想让虞宁给她们讲讲宫里的事情,最?好是讲她跟天子是怎么搞在一块的。


    谁不?想听八卦闲话呢,尤其是有关于天潢贵胄的,最?能吸引她们的兴趣,比话本里看的还精彩,谁能想到自家姐妹会暗地?里跟天子走到一起呢。


    尤其天子还是那样一个冷情冷性的人。


    反正大?家都?已经知道了,虞宁便大?方地?说了五年?前的事情。


    谢妤华和谢盈春听得目瞪口呆津津有味,到了家门口还缠着虞宁继续讲。


    虞宁答应她们,等晚上没人之后,让她们来昶欢阁用膳,到时候再聊。


    此时,永宁侯府人声鼎沸,后院的花园都?是来做客的女眷。


    霍氏和林氏在正堂待客,现在不?方便去见,虞宁三人悄悄去了后院花阁中歇着。


    哪知花阁已经被人占着了。


    即是老夫人办的赏花宴,那阮家的女眷必定要来的。


    花阁中正是阮家母女。


    阮夫人和阮家长女阮青禾是老夫人的娘家人,下人们不?敢怠慢,为其奉上茶水点心之类的东西?。


    花阁中满是鲜花,品种繁多。


    谢盈春闲来无事,所以要了个楼阁养花草,这里面的珍稀花草大?多数都?是谢盈春侍弄的。


    “住手,不?能折!”谢盈春见阮青禾要折那朵盛放的兰花,她连忙跑过去阻拦,口气有些急,“不?能折的,这盆兰花答应了要送给亦兰的。”


    谢盈春口中的亦兰是她亲娘家的表妹,名为周亦兰。


    周家表妹喜欢花草,谢盈春准备在表妹过生辰的时候送些礼物,这盆兰花就好礼物之一。


    阮青禾看了谢盈春一眼,不?在意地?笑笑,还是将这朵花给折了下来,然后转身送给亲娘阮夫人。


    阮夫人捏着花枝,看向出声阻止的谢盈春,笑着张口,“呦,这就是五娘子吧,当真是一个水灵灵的小美人呢。”


    谢盈春微微蹙眉,总觉得阮夫人打量她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件物品似的。


    她咬着唇,拧眉看向阮青禾,“阮家表姐,我说了不?要折的,这几盆兰花我都?是要送人的。”


    说话间,虞宁和谢妤华也走进来。


    阮青禾扫了谢家姐妹三人,对?谢盈春道:“五妹妹,不?过一朵花而已,周家表妹若是喜欢花草,你?就挑些别?的送过去,都?一样的。”


    她不?会将什么周家表妹放在眼里,谢盈春是二房周姨娘庶出的女儿,周家不?过商贾,岂能跟她阮家相比。


    “这怎么能一样,你?刚刚分明听见了我的话,却还是折了这朵花,阮表姐,你?是不?是有些不?懂礼数了。”


    眼见着谢盈春和自己女儿要吵起来,阮夫人走上前来做和事佬,将手里的花还给谢盈春,“别?说了别?说,五娘子别?气,青禾也是不?小心,将来都?是一家人,何必为这一朵花生不?愉快呢。”


    “一家人?”谢妤华走上前,拉着谢盈春的胳膊,让妹妹站在自己身后,问道:“什么一家人,阮姨母这话说的不?对?,阮家和谢家虽是姻亲,但也说不?上一家人啊。”


    “怎么,难道你?们不?知道?”阮夫人笑呵呵地?说:“五娘子要许配给我们家呈辉了啊。”


    阮呈辉是阮夫人唯一的儿子,也就是阮青禾的亲弟弟。


    阮家前几代有爵位,曾是伯府,但这几代没有出众的子孙,已经没落了,现在的阮家大?公子阮呈辉更是一事无成,且风流成性,尚未订婚就有了几个妾室。


    谢妤华和谢盈春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此事。


    但看阮夫人胸有成竹的模样又不?像是说谎。


    “谁定下的婚事,我自己都?不?知道。”谢盈春生来好脾气,鲜少动怒,这还是第一次这样生气,“阮姨母莫要胡说,坏了声誉女儿家的就不?好了,我待嫁闺中,名声很重要的。”


    谢妤华更是不?客气,直接嘲讽,“阮呈辉?呦呦呦,阮姨母可不?能乱说,满京谁人不?知你?家儿子的名声,我家盈春要是跟你?家那个扯上一丝半点的关联,那名声可就不?能要了啊。”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阮夫人当即就沉了脸。


    谢妤华话里话外都?是嘲讽,怼着脸开骂,阮家母女怎能容忍,当即争吵起来。


    奈何谢家姐妹三个嘴皮子都?厉害的很,一点不?让着,阮夫人直接被气哭,在花阁大?吵大?闹起来。


    等到霍氏和林氏赶过来的时候,花阁外面已经围了好多女眷。


    大?家都?闹得没了脸面,赏花宴草草收场。


    须臾,谢家众人齐聚在老夫人房中。


    阮老夫人此生顺风顺水的,背后谢太后,在谢家呼风唤雨的,两个儿子都?不?敢与她顶嘴。


    当然,除了长媳霍氏和虞宁。


    她将二房夫人林氏数落一顿,随后将矛头对?准虞宁三人。


    “跟阮家定亲怎么了!你?们还看不?上,给你?们张狂的不?像样子,你?们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祖母!亲事是我定下的,谢盈春你?不?嫁也得嫁,你?还挑挑拣拣,也不?看看你?自己的身份,二房的庶出罢了,你?别?忘了你?是从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长辈给你?定亲岂有你?说话的份!”


    看阮老夫人当真要给谢盈春嫁给阮家,被数落一顿的林氏忍不?住开口,“娘,阮家那个孩子当真不?是良配,盈春嫁过去是害了她啊。”


    林氏心性良善,虽然盈春不?是她亲生的,但她是嫡母,要对?盈春的亲事负责,她自然不?愿意家中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家。


    阮老夫人更气了,拿着孝道将林氏骂了一顿,随后还将谢妤华和虞宁也说了一遍。


    “你?们俩还敢跟着一起胡闹,都?是家里惯得,一个个老大?不?小,都?还赖在家里,连累着哥几个跟你?们一起丢脸。”


    谢家四个女儿,没一个定亲的,谢老夫人一直觉得这几个孙女就是家里的累赘。


    “怎么丢脸了,谢遇棠谢遇恪天天招猫逗狗的,他们可比我们丢脸多了。”虞宁小声嘀咕。


    “你?还敢还嘴,好不?容易进宫做了女官,结果?还被陛下贬回家里来,哼,谢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还好意思说话。”


    霍氏没忍住开口,“宁儿是特赦归家,不?是被贬!”


    “还有,阮家那个儿子,满京贵女都?不?嫁,避之不?及,咱们家是什么人家,偏偏要将女儿往火坑里送?谢家丢不?起这个脸,就算是一辈子不?嫁让她在家里当个老姑娘,也不?嫁阮家这样的。”


    “你?……”阮老夫人差点被气晕过去,颤抖着手指着霍氏,“好啊,好啊!”


    “侯爷,老二,你?们就这样看着你?们的媳妇这样跟你?们的亲娘讲话!还有没有规矩孝道可言!你?们是一家人,我老了,被排挤了,既然如此,明日?老身递个折子给太后娘娘,让太后娘娘给她亲娘安排一处清闲地?方,干脆回老家去,死在外边算了,不?给你?们添乱。”


    每次争吵,阮老夫人必会说这些话来让两个儿子妥协,站在她这边。


    谢芝安闷声不?说话,闻言只是让下人们扶着老夫人去歇息,不?对?谢老夫人的话做出任何回应。


    老夫人早年?丧夫,一人拉扯兄弟俩长大?,所以谢芝安与弟弟从不?与老夫人顶嘴,做了一辈子的孝子。


    阮老夫人当然不?满意两个儿子的反应,愣是不?肯走,还说要虞宁谢妤华和谢盈春去跪祠堂。


    她的命令得不?到回复,一大?家子没一个人回应她,大?家都?找借口往外走,当做没听见。


    偏偏这时,阮家的人过来求见。


    阮家家主带着妻子等在外面,谢芝安拒绝不?得,只好让阮家的人进来。阮家家主是阮老夫人的亲侄子,也是谢芝安的表弟,他拉着谢芝安去了前院说话,留下一众女眷在后院里。


    一看见娘家人,阮老夫人顿时底气十足。


    指使下人们押着三个小姐去跪祠堂。


    “不?跪祠堂,她们不?长记性,必须还要饿上两天,这才知道错了。”


    阮夫人搀扶着阮老夫人,得意笑笑,虚伪道:“跪祠堂是不?是罚的有些重了,其实她们就是有些不?懂事而已,不?打紧的,嘴上说说就可以了。”


    “那怎么能行,你?和青禾是我娘家人,来谢家做客,怎么能让你?们受委屈。”阮老夫人很在意面子,尤其是在娘家人面前,她必须要绝对?的颜面和权威。


    这时,一道清丽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不?说家里有赏花宴,好好的日?子,怎么要跪上祠堂了,是谁要跪祠堂啊。”


    沈知柔踩着恣意随性的步子,缓缓走入屋中。


    她扫了阮家母女一眼,悠悠然开口:“不?是说外人都?走了,怎么屋里还有两个呢,家里来客人了,这闹哄哄的,不?太好吧。”


    阮老夫人看不?惯沈知柔,奈何这孙媳是郡主,她只能客气些。


    “阮家是老身娘家,不?算是客人了。”


    沈知柔直接无视老夫人和阮家母女,看向霍氏,“娘,方才陛下来王府探望我母亲,正巧母亲说要来咱们家看看,陛下便也陪着来了,如今都?在前院呢,娘去前院迎客吧,别?怠慢了。”


    晋老王妃没有子嗣,先帝便将生母早亡的长子过继给晋王妃,沈知柔本是晋老王妃娘家侄女,后也被晋老王妃收养。


    说罢,她又看向虞宁,“三妹妹也去吧,你?之前在宫里当差,当是了解陛下口味的。”


    第59章 出征


    此时,谢家的正堂站着好些人,但大多都在外间,紧张惶恐地望着里间,小声交谈着。


    阮家家主搓搓手,惶恐中带着一丝激动,见到谢芝安从里间走出来,他连忙拽住谢芝安的胳膊,笑着走?上前,“表哥表哥,陛下和晋老王妃怎么突然来了,是咱家里有什么大事吗?”


    谢芝安抽回?手,淡淡扫了阮家家主一眼,“我也不知?,晋老王妃来家里拜访,看看晚辈们无?可厚非,毕竟两家还是姻亲,至于陛下……应是陪着老王妃一起的。”


    刚刚还仗着老夫人底气十足,现在一看见天子和老王妃就变了脸,阮家这几个人看来真的不能深交。


    谢芝安心里清楚天?子来谢家是找谁的,但阮家人没必要知?道。


    不一会,霍氏带着儿媳妇和女儿过?来,在外间与谢芝安说了声便进去了。


    里间,天?子正在陪老王妃说话,旁边还坐着谢遇瑾和沈膺。


    沈毅先皇长子,也是沈拓最为敬重?的兄长,后?来沈毅被过?继给晋老王妃,封了晋王,天?子便与晋王府走?得近了,老王妃是晋王养母,也是沈拓敬重?的长辈之一。


    沈拓常去晋王府探望老王妃,今日也是,老王妃简单办了个家宴,叫来了谢遇瑾和沈知?柔,正巧隔壁的永宁侯府也有宴席,老王妃便想着来谢家看看,探望一下亲家。


    最近谢遇瑾常去郡主府,女儿好像许久都没提和离的事了,看着小两口好些有些破冰的意思,老王妃心里高兴,带着好些礼品来谢家走?动。


    “亲家母突然就来了,我也没什么准备,实在是失礼了。”霍氏亲手给老王妃斟茶,暂且当做赔礼了。


    霍氏将茶盏递给老王妃,随后?又倒了一盏茶奉给天?子。


    “霍夫人客气了。”


    天?子本是坐着的,接个茶竟然站了起来,给霍氏看得一愣。


    “是陛下客气了,陛下快坐,臣妇担待不起。”霍氏知?道天?子是看在女儿的面子上才这样,她心里欢喜,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


    老王妃意外地看了眼旁边的天?子,转头拉着霍氏坐下,与霍氏说起家常话来。


    沈知?柔、谢挽瑜和虞宁则是坐在下首,不过?沈知?柔和谢挽瑜默契地将离天?子最近的那个位置留给虞宁。


    满屋只?有沈膺一个站着,因为他辈分最小。


    说了会话,老王妃将目光投向虞宁,招了招手,“这便是神?悦吧,这孩子小时候我还抱过?呢,如今也是大姑娘了呢。”


    虞宁走?近,站在老王妃面前行礼。


    老王妃拉着虞宁的手,让她更近一些,笑着夸赞道:“这孩子花容月貌的,像极了你母亲年轻的时候呢。”


    “王妃谬赞了,孩子们都年轻,可不能总夸,一个个都骄傲呢。”霍氏就是嘴上谦虚,其实笑的眼睛都弯起来了。


    两位长辈聊了许久,话题大多围绕着孩子们,不多时,有下人通报,说阮老夫人和阮家女眷求见。


    一提到阮家人,屋中几人的脸色都变了,老王妃一瞧,心里就有了数,为了不破坏这里的气氛,老王妃直接说累了,以后?有时间再单独拜访阮老夫人,至于阮家母女,老王妃表示不认识她们,没有功夫见闲杂人等。


    女眷们说着话,屋里几个大男人都插不上嘴,就是天?子也一样。


    老王妃用余光瞄了沈拓一眼,见他一直盯着谢三娘子看,转头揶揄道:“陛下一直瞧神?悦,是不是也觉得眼熟,你们小时候还在一起玩过?呢。”


    沈拓淡定喝茶,“是么,应是玩不到一起吧,朕只?记得掐过?几次架,为此被母后?训过?几次。”


    虞宁瞥了沈拓一眼,笑着撇撇嘴。


    老王妃目光在这两人之间流转,展颜一笑,“嗯,能看出来陛下是记仇的,小时候冤枉陛下几次,现在还记着要人家还呢。”


    全天?下也就只?有老王妃敢这样揶揄天?子了,此言一出,屋中几人都在掩唇憋笑。


    半个时辰后?,老王妃该回?去了,众人起身,霍氏带着几个女儿一起送客。


    老王妃与霍氏相携往堂外走?,天?子走?在最前面,至庭院中时,沈拓停下步子,对?老王妃道:“堂婶先走?,朕还有事要……”


    “好好好,老身懂得,陛下去罢。”老王妃抬起手止住沈拓的话,笑呵呵地拉着霍氏的手往大门方?向走?


    谢挽瑜几人走?在后?面,闻言,谢挽瑜推了妹妹一把,“你就别送了,陛下有话对?你说呢,快去罢。”


    这么多人在场,一向厚脸皮的虞宁难得有些害臊。


    虞宁松开谢挽瑜的手,退后?两步站到沈拓身边,小声嘀咕:“这么多人看着……你真的好意思说,脸皮厚如城墙。”


    沈拓轻咳一声,直接牵住她的手,拉着虞宁往后?院走?,“你住哪个院子,去看看小宝。”


    他没那么厚的脸皮,其实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所以拉着虞宁匆匆走?了。


    前面的众人都没回?头,大家欢声笑语,陪着老王妃往门外走?,只?有沈膺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老王妃拄着拐杖,步子走?得很?慢,轻声感慨:“若是当年,这孩子没有丢失,也许早就修成果了,咱们两家人,也就不会有这么多年的隔阂了。”


    霍氏也是感叹,想起女儿,忍不住眼眶湿润,“谁说不是呢,不过?,现在也好。神?悦出生时,太后?娘娘便说要两个孩子多相处,也许能促成一件好事,后?来神?悦失散了,就再没提过?了,谁想到兜兜转转,还是走?到一起了。”


    老王妃:“是她的,终归还是她的,命里有这造化。”


    *


    昶欢阁中只?有一家三口,落了个清净,终于能好生说几句话。


    沈拓此行,是给虞宁送了个人来。


    “如烟?她如今在谢家吗?”虞宁惊喜地看着沈拓。


    “嗯,她身家清白,与你熟稔,正好在你身边照看。”


    虞宁笑笑,“所以你就将人家给贬了?可不止一次了,如烟在你手下活命还真是艰难呢,成天?担惊受怕的,还要被革职。”


    “自会补偿她,岂能白白用人。”沈拓知?道许如烟帮了虞宁许多,待他从洛州回?来,解决了平西?王的事,便可论功行赏了。


    虞宁点点头,没一会又开始担忧平西?王的事,“你去洛州,不会有危险吧?”


    “自然会有,但安排周密,应是不会有大碍。”沈拓抓紧虞宁的手,正色道:“若我有事,你便请太后?主持大局,拿出龙椅里那道圣旨罢。”


    “说什么呢,呸呸呸,一定会平安回?来的。”虞宁从来没想过?这些,她相信沈拓一定能回?来,小宝还小,如果没有沈拓扶持,这条路不知?道有多难。


    “嗯,无?论是为了你还是孩子,我都会回?来的。”


    沈拓不能在侯府中久留,只?在昶欢阁待了半个时辰便走?了,这是离京之前,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说好了要陪她度过?孕期,还是食言了。


    如今虞宁肚子里的孩子有三个月,距离出生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若事情顺利,尽快解决平西?王,他便能早些回?来,还有时间陪着虞宁度过?孕期。


    但若是不顺,那就乞求列祖列宗保佑,让她孕期少受苦,平安生下孩子。


    他们一家人,终归会团聚的。


    半个月后?,天?子亲征南疆,圣驾与骁骑营大军浩浩荡荡出城。


    京都的城墙不允闲杂人等登上,故而城墙上除了士兵,就只?有谢家几人。


    虞宁拉着小宝站在城墙上,看着大军缓缓出城,如蜿蜒万里的青龙般,气势恢弘。


    谢挽瑜陪着妹妹来送,也望着远方?,“这次过?后?,大邺未来二十年无?战祸,那便是真正的安定盛世了。”


    她拍拍外甥女的肩膀,笑道:“小宝,姨母后?半生可都压在你身上了。”


    虞小宝眨眨眼,笑得没心没肺,“好呀好呀。”


    “嗯,姨母相信你。”


    虞宁无?奈笑笑,看向身边的一大一小,“那我祝你们得偿所愿。”


    说罢,她拍拍自己的小腹,“要不是这里揣了一个,我也跟他一起出去了呢,我也是能派上用场的。”


    她们在城墙上看了许久,直到大军消失在官道上,再也看不见尾巴。


    谢家知?道虞宁有孕的人不少,起先只?有谢芝安和霍氏知?道,等到虞宁的肚子渐渐大起来,家里的其他人也就看出来了。


    谢挽瑜和谢遇瑾都忙于朝堂事,天?天?见不到人影,谢妤华和谢盈春清闲,日日都来找虞宁嗑瓜子,三个人凑在一起总有话说。


    不知?不觉就是两个月过?去。


    第60章 出城


    “皇帝叔叔不是说快的话两个月就回来了吗,这?都要三个?月了,他怎么还没?回来啊。”虞小宝趴在池塘边,百无聊赖地给鱼儿们喂鱼食,一边喂一边嘟囔着。


    她的自言自语并没?有得到回应,虞小宝回头去看,只见阿娘、小姨和许医师正玩得开心。


    虞宁和谢盈春坐在旁边的亭子挑花,许如烟在洗花瓣,三人带着一群丫鬟在玩水仙花染甲和胭脂。


    一群年轻的姑娘们凑在一起玩胭脂水粉,自然是开怀尽兴,捣花瓣弄花汁,互相涂抹口脂试色。


    此时?,虞宁的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小腹隆起很明显,但依旧灵活,与一群丫鬟们欢欢喜喜地笑着。


    永宁侯府的后院已经?严禁人员进出,尤其是虞宁身边伺候的这?些人,都被?角角落落的暗卫盯着,生怕出一点差错。


    虞宁已经?好久没?出过门了,但是闷在后院里却丝毫不觉无聊,家中?这?么多姐姐妹妹围绕在身边,还有许如烟和一群丫鬟婆子们,总有各种新鲜玩意打发时?间?。


    上个?月虞宁、谢妤华和谢盈春几人一同?跟绣娘学做衣裳,手?艺最?好的当属许如烟和谢盈春,做了好几件小孩衣裳出来,相比起虞宁和谢妤华就笨手?笨脚的,没?有这?个?天赋。


    这?个?月她们又学着做胭脂水粉,玩得不亦乐乎。


    姑娘家大多都喜欢这?个?,对珠宝首饰和胭脂水粉有很大的兴趣,学起来认真,上手?制作?也别有趣味。


    虞小宝将?剩下的鱼食都撒进池塘里,噔噔噔跑进亭子,在虞宁身边坐下,盯着鲜红的蔻丹看。


    “这?个?有没?有毒啊,阿娘你能染这?个?吗?”


    许如烟:“能的,都是无毒的花。”


    要是让虞宁碰了有毒的东西,那许如烟这?条小命也不用要了,她时?时?刻刻在身边盯着,近身的一切东西都是查验过的。


    虞小宝看了会亲娘的笑脸,决定加入她们。


    “我也要染指甲。”她伸出一双白嫩的小手?,啪的一声拍在桌案上。


    一群大人被?逗笑,谢妤华抓住虞小宝的小手?,拿起点朱用具,笑着说:“好呀,姨母给你染。”


    旁边,虞宁靠在软垫上,一手?摇着团扇一手?搭在隆起的小腹上,不客气地笑了一声,“怎么过来了,不继续悲春伤秋了?”


    虞小宝低着头不说话。


    虞宁:“开心些吧,咱们在这?里悲春伤秋既帮不上忙又让大家伙跟着担忧,不如玩一玩笑一笑,放松些。”


    “阿娘说的对。”


    小小的人叹了口气,摒弃脑袋里的各种愁绪,跟着这?群大人们一起捣鼓瓶瓶罐罐。


    一转眼便是黄昏,将?近晚膳时?分,众人各自散了,许如烟扶着虞宁往昶欢阁走。


    不多时?,谢遇瑾迎面走来,身上还穿着军中?操练的盔甲。


    “大哥。”虞宁微笑着走上前,问道:“洛州那边怎么样了?可有消息传回来。”


    在小妹面前,谢遇瑾想露出一些轻松的笑意,但他天生就是不善于做表情的人,眼下时?局紧张,他连笑都流露出严肃凝重之感。


    “暂时?还无消息,平西王上钩之前,谢家不会与洛州联系,明面上和暗中?都不会,所?以现在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了。”


    虞宁:“没?事就好,那便等吧。”


    姐妹们都在的时?候,她能短暂的轻松一会,但等众人散去,她沉静下来,心里总是提着一根弦,没?有办法不担忧。


    谢遇瑾陪着小妹去了霍氏的院子,晚膳是一家人在一起用的,用完膳,一家人准备各自归房,然而就在这?时?,谢挽瑜手?下的人送来太后娘娘的书信。


    虞宁没?走,留在霍氏房里,看着兄姐拆开书信翻阅。


    谢挽瑜:“平西王暗中?进京了。”


    她表情凝重,将?信件递给谢芝安。


    平西王暗中?进京没?什么问题,他一个?人带不进来千军万马,但最?关键的是,京都府中?竟有平西王的人,昨日夜里京都府官被?杀,州府中?三千护卫尽数都被?平西王攥在手?里。


    平西王派人给太后娘娘送信,说要先带兵占了六部,一旦动手?京都必定大乱,届时?恐怕乱兵冲进永宁侯府,误伤了谢家人,所?以要提前派三百侍卫驻守谢家,护卫谢家众人平安。


    他嘴上说的好听,其实就是怕太后娘娘反水,要控制住永宁侯府的家眷,以此保证太后娘娘与其联盟的决心。


    谢家焉能拒绝平西王派兵看守,只能应下。


    “不,不行。”霍氏抱紧了小宝,一脸担忧,“宁儿?和小宝还在,万一平西王知道她们的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谢遇瑾也是这?样想,“谢家可以被?控制,但小妹和小宝不行,我们担不起这?个?风险,小妹不能出一丝差错。”


    虞宁思量一会,缓缓说:“可是我现在月份大了,不好挪动,平西王定然调查过府中?都有何人,若是要走,又该用什么借口走?”


    大家众说纷纭,各持己见,但有一点意见统一,那就是虞宁和小宝必须要走,决不能落在平西王手?上。


    谢挽瑜静默许久,缓缓说:“要走也行,半路认回来的女儿?和外孙女在平西王眼里算不上什么,在平西王眼里,最?能有用的人是大哥,只要大哥和父亲还在,放走一个?女眷牵扯不大,不过……为了走得更合理?些,还需要演上一场戏。”


    世家之中?,总有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况且虞宁还怀着孕,正好用这?个?理?由送走她,也可以说是撵走。


    *


    翌日,谢家从?府外请了三个?郎中?,随后,便有些谢家三娘子疑似未婚先孕的流言传出去。


    据府中?下人说,侯府出了上不得台面的事,整个?谢家都闹腾起来,吵架声和哭泣声传出去好远,隔壁两座府邸都听见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出三日,谢家的糟心事就传出去了。


    平西王那边也有耳闻。


    这?日,平西王沈章暗中?拜访,谢家男人都在聚集起来,一行人在关起门来议事。


    正是说完,总要酒饭招待一番,小宴上宾客正欢,突然有婢女慌不择路地闯进来,匆忙禀告:“侯爷,夫人请去一趟,有要事说。”


    谢芝安正在向平西王沈章敬酒,闻言沉下脸,冷声呵斥婢女,“瞧不见有贵客在此,有什么事容后再说。”


    婢女被?骂了也不敢离去,颤颤巍巍道:“侯爷,夫人当真有要事,说一定要侯爷去一趟。”


    平西王沈章朗声一笑,笑着说:“我这?里不差一时?半刻的,谢兄家里有要事就去,这?不是还有贤侄在这?陪着呢么。”


    谢芝安有些为难,最?后还是让婢女退下了,“她们妇道人家的事有什么紧急的,不急不急,岂能怠慢了王爷,来来,谢某再敬王爷一杯。”


    “客气客气,谢兄直接唤我名字便好,私下里就不用尊称了,那便太生疏了。”


    “是是是,来,沈兄请。”


    几人继续喝着,不一会,外面传来女人的吵闹声,霍氏一脸怒容,直接闯进进来。


    “侯爷怎么还喝着酒,都说了有要事,你那好女儿?嘴硬得很,你还不去管管!就知道喝酒宴客,家里的事都不管了!”


    霍氏冲进来就是一顿大吵大闹,谢芝安和谢遇瑾连忙去拦,拉着她往外走。


    三人拉扯一起,吵吵闹闹。


    最?后谢芝安好似真的恼了,冷声呵斥霍氏一顿,满脸愧疚地向沈章赔罪。


    这?么一闹,沈章手?里的酒也喝不下了,但依旧客气地表示无妨,让谢芝安先去处理?家事。


    谢家几个?女眷都到正堂外面了,外面几个?谢家人说了什么,正堂里的沈章听得一清二楚。


    谢家的事他也有所?耳闻,不过就是后宅那点子丢脸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沈章不觉奇怪。


    听见谢家大夫人嫌弃女儿?未婚先孕,说要将?其送到寺庙里,身后的侍卫警惕地说:“王爷您吩咐过,要拿住谢家的人,谢家这?时?要送走一个?女儿?,是不是有些不妥……”


    沈章不在意地摆摆手?,“无妨,谢家的家务事与我们不相干,一个?怀了孕的女儿?而已,不碍事,你且派两个?人去盯着就行了,看看谢家是不是真的撵这?个?女儿?去寺庙里,若是没?有异动,便不用在意。”


    “是。”


    当日,谢家长房大闹一场,然后派了一辆马车,给了几个?丫鬟婆子随侍,便将?犯了错的女儿?和无关紧要的外孙女送出了京都,发配到城外的明德寺中?思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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