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第一个30分钟
不知不觉中, 选拔赛度过了第一个30分钟。
南北校区的十支队伍分成了两大阵营,用最短的时间各自部署好了接下来的作战方针。
在上层通往中层的楼梯出口处,哨向学院和文学院依旧在锲而不舍地砍着空气墙。墙头血条的倒计时目前走到了23分左右。中层, 苦逼的法学院队伍继续在出生点蛰伏。
而底层的局势就完全不一样了:南区医学院和多学院综合队伍占据了几乎全部的优势,差不多包圆了地图上所有系统生成的怪物。
更加有趣的是,与他们同在底层的是北区的生化学院队。
如果说南区北区是冤家, 那么生化学院和医学院就是冤家中的死对头。很难说清楚这两家的恩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几乎所有学生都知道,生化学院管医学院叫“庸医”,而医学院反过来嘲笑生化学院是“医药代表”。这下子好了,两家人都不用鼓舞士气,一见面就天雷勾动了地火。
北区生化学院的能力是使用审定过的生化道具,能够让人晕眩、昏迷、降低或者提升战斗状态,基本上也算是个辅助系的工作。因此和医学院就是谁也打不死谁、纯纯的菜鸡互啄。但南区多学院综合队里还有两个哨兵的技能勉强拿得出手, 于是15个人打起团战来,场面那叫一个拉拉扯扯、轰轰烈烈。
大约又过了5分钟,北区生化学院和南区综合队都各自产生了第一位被ko的学生。这也帮助大家更好地看清楚了规则:被ko的学生减少一条命、立刻退出副本进入替补室。然而生化学院没有替补生,被ko的学生需要冷却五分钟才能再度上场;综合队还有替补,因此替补队员可以立刻上场填补空缺。
五分钟说长不长,可在这种小规模战斗中,就另当别论了。
南区10人打北区4人, 这还不赢那简直就是没天理。综合队在医学院辅天盖地的过度治疗中乘胜追击。很快,悲催的生化学院就被齐刷刷地包了饺子。陆续冷却重生之后, 只剩下二条命的队员们也都不敢再擅自行动。
一时间,底层空气中充斥着南区学生们愉悦的笑声。
局势正在朝着白典之前预测的方向发展, 同样被白典预料到的,还有中层北区三支队伍的动向。
培优班率领着北区中坚力量, 开始朝通往底层的楼梯快速移动。一路打怪升级,俨然复制了哨向班之前的轨迹。
按照他们表现出的实力,应该能够在五分钟之内抵达通往底层的雾门处。而那时距离南区打开通往中层的雾门,大约只剩13分钟。
这意味着,如果一切顺利,哨向班可以在底层雾门开启后的第一时间赶上培优班,并配合底层的两支南区队伍,来个前后夹击。
当然,培优班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于是决定给哨向班增加一点阻力。
在蛰伏了大半个小时之后,北区唯一一支位于上层的队伍——农学院终于出动了,但表现得鬼鬼祟祟,只敢躲在后方的黑暗中悄悄放冷箭,想要以此拖延南区攻打中层气墙的速度。
当然,这也在哨向班的意料之中。农学院虽然也带着一些自制道具,但他们长期蛰伏在出生点,等级早已落下一截。根本不需要哨向班出面解决,正好让文学院的队伍拿来练练手。
要说那些文学院的学生吧,技能虽然没啥攻击性,但拿来恶心人还是一套一套的。先是用话术降低敌人的心理阈值,再利用落笔成象等手段制造各种幻听和幻视来干扰对方。等对手心神微弱时再逐一击破,从观赏性上来说甚至比哐哐砸大墙的两支主力队伍更加好看。
正当上层打得有来有回时,中层的队伍也有了新进展——北区三队联合大军(15人)顺利抵达了通往下层的楼道,开始全力以赴地砸墙。公开的倒数计时显示他们大约需要25分钟。
受到农学院干扰之后,上层的开门速度略有放缓,但也仅仅只剩10分钟。再加上开门之后穿过中层抵达下层楼梯口还需要5分钟,这意味着南北两队主力遭遇的时间,竟然还比白典预测的提早了一些。
在底层,趁着生化学院一蹶不振的大好时机,南区的医学和综合队开始大肆扫荡扩张,并且顺利抵达了北部的主椁室。
这是一个长宽各有百米、高度在六层楼左右的庞大空间。这里寒气阴森,墙上雕满了骷髅和其他恐怖的纹饰,就连天顶上垂落下来的吊灯也是白骨的形状,令人毛骨悚然。
当然,这其中最让人在意的还是分布在主椁室四角的四口石棺,每一口都有两层楼那么高;它们共同守卫着椁室正中央那口更大更黑的神秘棺椁,里面显然躺着本次资格赛的终极大boss。
医混学院队虽然一路上春风得意,却也没得意到忘了自己几斤几两的地步。他们小心翼翼地绕过主棺,在详细研究过四口小棺材表面疑似线索提示的浮雕之后,一致同意试着打开其中一口,看看能不能从小boss身上捞到点好处。
事实证明,他们的选择十分正确:被唤醒的小boss攻击力不算太高,在医学院的保驾护航下,混合学院队伍的五位哨兵不仅输出得顺畅,生命也丝毫没有受到威胁。
而更令人欣喜的是,攻击小boss的经验值是实时兑现的,这就意味着在打小boss的过程中,队友们也在不断积累着积分并实时升级。而不用担心团灭或者boss被人抢走之后来个血本无归。
短短几分钟之内,医混队的成员们就陆陆续续升了三四级,成为了眼下全场级别最高的队伍。虽说对付培优班可能还不够看,但已经足够将生化学院队摁在地上搓扁揉圆。
而生化学院队也不是傻子。他们放弃了无谓的送死,转而奔向雾墙,很显然是准备里应外合,帮助培优班尽快抵达底层,一起收割boss。
“没用的。雾墙越快被破坏,对你们越是不利。”
白典对着监视器喃喃自语,“那样一来,你们的四支队伍就会被我们的五支队伍从前后两面夹住,更不用说我们还掌握着小boss和医疗团队。你们会输得很惨。”
说完这句话,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如果我能考虑到这些,那么培优班为什么考虑不到?是我比他们聪明太多,还是说他们另有安排?】
客观充分的自我认识让白典不至于自负到选择第一种答案,而第二种答案则意味着培优班还留着一手——那又会是什么安排?
电光火石之间,白典脑海中警铃大作。可他还没来得及参透其中的迷局,就听见哨向班的队友们发出了惊叫。
“……这是什么鬼东西?!”
只见上层幽暗的走廊里突然多出了几根藤蔓。它们飞快地朝着雾墙的方向游来,并且越长越粗壮,甚至还衍生出了枝条和叶片,转眼间就将雾墙的下半部分遮了个严严实实。
毫无疑问,这就是农学院带进副本里来的工具。众人很快发现它并不攻击人类,而是一门心思地朝雾墙的方向生长,看样子准备拦阻住队员们的去路。
有人试着用技能去砍这些藤蔓,却发现它们非但没有断裂,反而变得更加粗壮。个别甚至还绽放出了大朵大朵的花苞,开放时吐出大量黄色花粉,叫人看不清方向。
“它们恐怕能够吸收精神力。”
白典皱了皱眉头,他不喜欢这种能够对精神力产生反应的植物,因为很容易联想起另一种更加糟糕的玩意儿。水晶塔的农学院居然在研究这么危险的东西,校方难道不觉得有问题吗……
不对,现在还不是吐槽的时候。
转眼间,藤蔓已经将整座雾墙完全堵住。受此影响,倒计时一下子延长到了13分钟。而中层北区三支队伍的开门倒计时则减少到了18分钟左右,眼看着局势即将彻底逆转……
必须尽快找出解决这些藤蔓的方法!
既然不能使用精神力,那只能让哨兵试试物理攻击,看能不能砍断,或者试试更狠些的手段——比如火攻。
选拔赛开始之前,白典特意向卫长庚借了两个能力储备在精神领域里。其中一个能力正巧就是“火焰”。植物的根系对石块有风化作用,再加上火焰灼烧,应该会对墙体和地板造成严重破坏,到时候再配合哨兵的摧毁力,说不定会出奇制胜,扭转颓势。
正当白典犹豫着要不要提议换自己上场放火时,一直悄悄蛰伏在中层的法学院突然传来了一个极好的消息。
他仔细听完法学院的报告,再看着雾墙前开到荼蘼的大量藤蔓,心里突然浮现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
“所有人,听我的,大家一起攻击藤蔓!”
——————
农学院的“藤蔓计划”生效,导致南区攻击雾墙的进度受阻——对于北区的队伍来说,这当然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而更令他们感到心情愉悦的是,南区的傻子们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藤蔓能够吸收精神力,还在一个劲地展开攻击。那五光十色的技能漫天飞舞,换来的却是藤蔓飞快地生长壮大。短短十几秒钟,枝丫和叶片几乎撑满了整个楼梯口,甚至还反向朝着上层巷道倒灌过去。
“他们是不是傻啊?!”
有人发出感叹:“都长成这样了还在打,无脑输出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正在一旁专注于输出的星流心中咯噔一下。
对于哨向学院来说,这种行为的确太傻了点。尤其是这场比赛还有白典的参与,那个心细如发的家伙,怎么会放任队友做出这么冒失的举动?
……不对劲,不对劲!
正当星流准备提醒上层的农学院队伍注意时,令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
生长到成熟状态的藤蔓上结出了成百上千朵硕大的花蕾,花蕾绽放,黄色花粉如同沙尘暴般铺天盖地袭来。
地下墓穴本就光线昏暗,再加上漫天纷飞的花瓣和花粉,替补队员所能观看的监视器画面顿时一片混沌,别说认人了,想要分清楚上下左右都很困难。
几分钟之后,轻飘飘的花粉才勉强落向地面。这时别说楼梯口了,大半个上层的通道都被“粉刷”成了深浅不一的黄色。而诡异的是,南区的那十个“傻瓜”却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人都去哪儿了?!
北区负责监视上层的替补队员慌忙切换监控镜头一通狂找。最后还是通过地上的脚印发现了端倪——原来,南区的人在花粉掩护下逃进了一处没有监控镜头的房间里。这个房间既不是出生点,也不是上下楼梯,并且每个楼层都有一间,不知道有什么用途。
之前星流也曾想过是不是应该派人先去勘察一下这间屋子,奈何下层的局势紧张,大家只顾着全力砸雾墙。现在一想到很可能有什么重要的发现被南区捷足先登,他额角的青筋就又开始突跳起来。
“方海!”
星流向自己的死党下命令:“跟我走,现在,快!”
第222章 肉搏战
南区的功臣, 是蛰伏在中层的法学院队伍。
法学院,全名是刑事司法学院。顾名思义,他们的就业目标是第三自然所有与司法案件有关系的岗位。其中最重要的一个, 便是千峰联盟的道德委员会。
比起在副本中互相搏杀争斗,这些未来的警探、检察官和辩护者显然更熟悉各种侦查和检验的手段。而他们的能力往往也与这些专业有点关系。
比如此刻——五名法学院的队员中,一人的能力是洞察, 不仅目光敏锐,甚至能够发现隐藏在器物表面之下的秘密;另外两人则十分擅长伪装潜入。就在培优班和哨向班一门心思使劲儿砸墙,医学院和南综队合力怒怼生化学院的时候,这支无人在意的小分队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中层最后一个没有监视画面的房间,并且在这里有了意外的发现。
屋子某处雕花墙砖上有个极隐蔽的机关,开启之后内部是一个竖井。把头探进去张望,可以隐约看见上下方的墙上还有两个相同的机关板,显然应该是通往上层和下层的出入口。
所以, 气墙并不是唯一的出入口,这里就是逆风翻盘的机会!
此刻,金蝉脱壳的南区队员们已经一个接着一个跳进了竖井,并顺利抵达了位于底层的房间。但危机并没有就此解除,相反,他们甚至已经听见了北区的追兵们在他们头顶上的沉重脚步声。
但追兵们似乎没有意识到,竖井不仅是条捷径, 同时也是个易守难攻的关隘。
“快,用‘那个’!”
在白典的高声提醒下, 队员们纷纷从口袋里掏出了撤退前从藤蔓上掰下来的新鲜枝条丢进竖井,同时对着枝条释放出大量的精神力。黑暗中只听“砰砰”几声闷响, 大量枝蔓如同爆炸般涌出,将竖井堵了个严严实实。
对于这意外之喜, 南区的队友们纷纷感叹:“敌人的宝贝就是比自己的好用!”“这不就是夏夷光那小子技能的复刻版吗?!”
调侃归调侃,正事儿也没落下。抵达底层的南区三支队伍立刻飞奔赶往最北面的椁室,加入到砍杀小boss的任务中。看着一跳一跳不断上涨的积分数字,每个人心里都装满了丰收的喜悦。
另一方面,北区也没闲着。没能成功拦截对手的星流和方海虽然非常懊恼,但也利用机关竖井将位于上层的农学院队伍召唤到了中层。在确认了藤蔓需要一段时间才会自动枯萎后,北区四支队伍决定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雾墙上——五分钟的时间差,似乎也不是完全无法填平的鸿沟。
当南区队伍开始挑战最后一个小boss时,通往底层的雾门终于被培优班突破了。令所有人感到意外的是,系统居然给参与破门的所有人提供了堪称丰厚的积分和经验奖励。
也正是因为这次明显的积分变动,让白典又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不同于从未上场,所以积分为0的他,培优班的正选和替补队员的积分都很接近——这意味着在砸开雾门的过程中,培优班的替补们应该都轮番上过场,并且彼此之间的贡献相差无几。
众所周知,单独攻击雾门并不会造成.人员损伤,大可让更优秀的正选队员全程参与,这样不仅破门时间会更短,正选队员也能获得更多的积分、升到更高的等级。可眼下培优班却采取了“雨露均沾”的策略。
难道单纯只是想让所有参与比赛的队员都均衡发展?
对于这个假设,白典持怀疑态度。毕竟在成功破门之前,没有人知道原来破门还能够领到如此丰厚的一笔积分和经验。但如果不是冲着均分积分来的,那培优班又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不是队员内部存在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矛盾和牵制?
白典决定针对这个疑点着重观察。
眼下,南北区的十支小队已经基本集结完毕,形成了南北两大阵营。这也意味着第一阶段的较量见了分晓。
目前积分和等级最高的,既不是哨向班也不是培优班,而是南区的医学院和混合学院两支队伍。毕竟别人忙着赶路和互相牵制的时间,他们都在一心一意地打怪升级。
接下来的第二梯队才是哨向和培优班。虽然彼此折腾了一个小时,但双方并没有拉开太大的差距。
紧跟在培优班身旁的机械物理学院积分也还算可观,但论实力还是差了一大截。至于南区的文学院和法学院,北区的农学院,也都因为曾经有过短暂的亮点而获得了相应的积分鼓励。
最后也是唯一的吊车尾队伍:北区的生化学院只能说基本上已经废了,就连队员们自己也是一脸无奈,甚至已经有了划水的迹象。
从现在开始,就是第二阶段的巷道肉搏战了。
由于北区队伍突破了雾墙,南区没有充足的时间将最后一只小boss彻底打死。双方在墓穴巷道内穿梭游走,力争占领有利地形。短短几分钟之后,两股势力就在底层中部的一个三岔路口对上了线。
顿时,黑暗中爆发出了浓重的枪药味和噼里啪啦的火花。
由于感冒未愈不宜上场,白典被安排在了哨向班候补席的最后一位。也就是说,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需要亲自上场冲锋陷阵的。这既有利于他站在盘观者的角度冷静思考,但有些时候也会感觉……比较无助。
就好比现在——虽然他充分认可其他队友的头脑和实力,也对于培优班主宰这场选拔赛充满了信心。但现实却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信心看起来更像是一种盲目的乐观。
因为那几个培优班的学生实在是太能打了,甚至比场上的几个哨向班学生更加优秀。
其实早在这个学期的哨向合作课上,白典就隐隐约约有了些感觉:培优班似乎比上个学期强悍了很多。向导们的体能普遍提升,甚至可以媲美一些低等级的哨兵;至于哨兵就更是夸张,不光精神力强度提升了几个层次,不少人甚至还开发出了新的复合能力。
理论上,不少高级哨兵确实可以通过训练和学习,在既有能力的基础上开发出更加复杂的能力,但这需要悟性、技术、大量的练习以及很多运气,即便在哨向班里也极为少见。大部分复合能力哨兵是在进入联盟之后,在哨塔不遗余力的培养下才逐步成长起来的。
眼下培优班居然一口气培养出了这么多的复数能力者,除了当事人可能确实天赋异禀之外,恐怕多少也使用了某些“科技与狠活”。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一旦明年第五大区开放,这些培优班的学生就将会成为新大陆最引人瞩目的存在。
那么现在的哨向班又算什么?培优班的陪练?要想战胜这群人,是不是一样也得采用特殊的教学手段?那又会是什么?
白典内心五味杂陈,但目光始终关注着战局。第二阶段的战斗已经进行了半小时,南北双方各有损失。吊车尾的北区生化学院已经全军覆没,率先出局。南区的文法两个学院,以及北区的农学院也损失惨重。
战线在逼仄的巷道中来回拉锯,看得人眼花缭乱。白典的目光如鹰,在纷繁复杂的乱局高处盘旋俯瞰。他同时打开辅脑,将培优班的各种动向详细记录下来,很快发现了乱局之中隐藏着的秘密。
培优班拥有五名正选队员和五名替补队员,半小时之内仅有四人各自失去了一条性命,被动进入过候补室。但培优班的主动换人却高达十次,有些人甚至只在场上待了不到十分钟,一个积分都没有收割就被匆匆替换下场——这显然不合常理。
更不用说培优班曾经组织过几次颇为有效的进攻,却都因为临时换人而功亏一篑。要不是他们一个个表现勇猛,简直会让人怀疑是不是有意放水。
根据白典的统计,在培优班的全部十人中,只有星流和方海从未主动离场。星流更是主动担负起了北区现场指挥的责任,试图掌握整个北区的动向。然而除了方海之外的其他队员似乎并不怎么听从星流的指挥。这一点从星流逐渐阴沉的表情上也不难看出来。
培优班的内部并不团结,这或许是个突破点。但用什么来突破?
时间进入第95分钟。地下墓穴副本中的选手人数已经从50人锐减到了32人,并继续以每个几分钟消失一人的速度继续减少。
从南北人数来看,南区存活的人数稍多一些,但不少选手已经只剩最后一条命,文法两个学院也各自只剩2人,随时可能出现断崖式崩盘。
而北区那边,因为培优班的频繁换人导致其他学院的学生成了炮灰和牺牲品。生化和北综队已经全军覆没,剩下的两支队伍似乎也不再愿意继续和培优班保持一致。
再看目前积分榜排名的前五名,有两人来自哨向班,一人属于医学院,再有就是培优班全程在线的方海和星流。表面上看似乎是南区略胜一筹,但哨向班的两位学生已经被北区死死盯上,就像猛虎陷入了群狼的包围圈。
很快,令白典担忧的事终于发生了——积分最高的哨向班学生因为一个操作上的纰漏而被培优班围攻得手,化为一道白光送回了候补室。而负责替补的学生无论是等级还是技术都差了很多。这时培优班却难得地组织起了一次有效的乘胜追击,接连干掉了三个哨向班的学生。接着又冲进了北面的椁室,一鼓作气砍掉了最后一个小boss。
而更令人痛心的是,在这次团战中,劳苦功高的医学院学生无一例外全都被打回了候补室。五人之中的四人都用完了三条命,彻底结束了这次资格赛之旅。
失去了强有力的治疗,南区最怕的“断崖式崩盘”已经无可避免。
白典捂住嘴,长长叹息。
通过监视画面,他看见原本濒临解体的北区联盟迅速团结了起来,冲着元气大伤的南区发动强攻。一时间各种技能漫天飞舞,任是再犀利的目光都难以看清每一个动作。
不过有一点倒是再清楚不过——积分榜开始了疯狂的跳动。唯一上榜的医学院学生跌出了前五,两位哨向学生也纷纷退守到了第五和第六位。取代他们的是包括方海在内的三名培优班主力队员。星流也依仗着前期的积分优势勉强保住了第四名。但在北区大获全胜的基础上,这种原地踏步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白典的目光在几名培优班学生脸上来回逡巡。原本隐隐约约的怀疑逐渐凝聚成了一种大胆的假设。
他向场上的队友们提出建议:“我们的节奏乱了,需要重新调整。可以先退回安全地带,反正现在小怪都清完了,只剩下大boss还没开。”
立刻有人反对:“我们退了,万一大boss被北区偷了怎么办?!”
“就让他们偷。”
这个问题,白典当然考虑过。
“如果我的假设没错,大boss就是我们的翻盘机会。”
第223章 微妙
白典不是个喜欢信口开河的人。他之所以判断“大boss将会是翻盘的机会”, 那当然有其道理。
从刚才众人的战绩来看,消灭一个小boss所需的时间大致是一刻钟。那么拿下最终大boss肯定超过一刻钟,甚至很可能会超过半个小时。即便对于气势高涨的培优班来说, 也将是一场持久战。
早在刚才白典就已经觉察到,培优班似乎是在有意回避长时间作战。他着重观察过表现活跃的几个培优班学生,发现他们在大约八分钟的全力输出后, 就会出现一系列反常状况:大量流汗、肤色变红、肌肉及血管不受控制的突跳、接着眼白充血、眼球外凸,整个人看上去甚至膨胀了几分,显得诡异非常。
每当出现这些状况时,培优班就会果断进行换人动作,让他们回归候补位。十几二十分钟后这些人又会重新上场,届时那些异常情况就又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究其原因白典认为,这些学生可以在短时间内施展出超过□□负荷的能力。而培优班所谓的“换人战术”就是让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去休息恢复状态,同时让替补选手顶上。
但从现在起, 这套战术已经不能继续使用了——为避免消极比赛,系统规定积分榜前五名的参赛者,不能在出生点和候补室内主动停留,也不能行使只有换人的权利。
换句话说,除非他们被打掉一条命,被动地进入候补室,否则他们都将一直留在副本里, 持续作战,难以安稳休息。
如果他们得不到休息, 那会发生什么?
白典没有展开进一步假设,因为他所期待的事正在现实中发生着。
趁着南区选手们龟缩在一起从长计议的时机, 北区的队伍果然在星流的指挥下朝底层椁室中央的大boss出手了。
随着轰隆隆闷雷般的机关响起,一股污浊的黑雾迅速弥漫开来。黑雾中探出一只戴满黄金珠宝的白骨大手, 一个头戴金冠的巨人骷髅从棺椁里坐起来,以顶天立地的气势俯瞰前来挑战的渺小人类。紧接着,椁室大门轰然合拢,将战场限定在了室内。
一场恶战在北区选手与骷髅王之间展开了。
事情正如白典所预料的那样……不、甚至比白典预料的还要极端。骷髅王的攻击力和血槽都在小boss的十倍之上。即便野蛮发育如同培育班,一时半会儿竟也无法找到稳定安全的打法。他们倒像是一群热锅上的蚂蚁,被大boss追着满椁室乱跑,用“狼狈”两个字来形容或许也不为过。
“这真的是能够被打败的boss吗?”
远程围观的南区学生们在庆幸之余,不禁产生了这样的疑惑。
时间转眼过了七分钟,北区的选手们总算找到了一丝丝感觉——尽管几乎所有机械物理学院和农学院的倒霉蛋们都惨叫着消失在了大boss的九阴白骨爪之下,但包括星流、方海在内的五位培优班选手毕竟还是稳住了站位,开始朝骷髅王集火输出。
于是,南区群里又有人开始担心大boss会不会真被北区一举拿下,甚至有人提议试试能不能搅局。
白典没有费劲参与争辩,他一瞬不瞬地继续观察培优班选手们各自的状态。
过度流汗、皮肤涨红,肌肉抽搐,眼球充血,身形膨胀……没错的,相同的奇怪反应又开始在这些人的身上陆续出现了。
虽然系统规定了积分榜前五的选手不能主动换人,但只要想休息,那放弃掉大boss退回到安全距离,多少也能获得一些喘息的机会。
也许休息个十多分钟,这群人又能原地满血复活,但这十多分钟的虚弱状态也是很大的破绽,随时可能成为南区的活靶子。
想要避免这样的局面,一劳永逸的办法就是全力干掉大boss,凭借奖励的庞大积分将差距拉大到南区望尘莫及的地步。毕竟,一只再怎么疲惫的狮子,都不必担心会被兔子反杀。
不愧是曾经的搭档,星流也和白典想到了一块儿去。他大声鼓励着培优班的其他人继续坚持,咬牙多拼个几分钟,就能彻底锁定比赛的最终胜利。
在几十双眼睛的紧张注视下,大boss的血条逐渐压到了30%以下。如果不出意外,最多只需再坚持二十分钟,一切就将盖棺定论。
但有些时候,“意外”也是一种必然。
白典惊愕地观察到,积分排名第三的那位培优班选手几乎已经成了一个“血人”——倒不是说他身上伤痕累累,而是浑身沾满了血红色汗液。他的肌肉鼓胀突跳着,仿佛要变成什么活物从身上逃走。而这显然伴随着剧烈的痛苦,所以他痛苦地闭上了猩红的双眼,仰头嘶吼起来。
监视画面无法传递声音,但白典相信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惨叫声。他甚至犹豫起是否应该申请中止这场邀请赛,以避免那人遭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
但是下一秒,正在追逐其他选手的大boss骷髅王突然转身,朝那人一掌拍下!
伴随着血雾飞散的特效,那人立刻化作白光消失了。
“……怎么说死就死了?”
白典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缺了一员大将,培优班本就疲惫不堪的阵线瞬间被撕开了一道裂口。几十分钟前刚刚在南区身上发生过的惨剧,这下又在北区身上重演了。
但就算是身为对手的南区队员们,此刻也很难笑得出来——这个大boss骷髅王,恐怕是没人能够拿得下来了。
混乱当中,白典还捕捉到了一个细节:意识到大势已去后,方海曾试图逃到椁室的一处死角以躲避骷髅王的扫荡。然而星流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强迫他跟随自己一起迎向大boss的攻击……
这又是在做什么,要死一起死?星流这是控制欲发作还是另有打算?
短短五六分钟之内,十多人的北区战队就团灭了个干净。不少原本只剩一条命的倒霉蛋,干脆game over鞠躬退场。
于是场面上的人数又锐减到了15个:北区6人,南区9人。
南区的选手们看了不少热闹,但也没怎么耽误正经事——既然骷髅王如此凶险,那就干脆放弃。不过积分和等级还得再提升提升。可问题是小怪和小boss都刷完了,只能靠着选手之间的pk来更上一层楼……
等一下!白典突然想起来,他们还有一团现成的经验值没有吃掉!
趁着北区战队全军覆没的大好机会,南区全员跑去了中层通往上层的楼梯口,继续攻击已经砸了一大半的雾墙。因为提升了不少等级,他们只用了两分钟就彻底吃掉了这笔迟来的积分。
另一方面,北区战队在被大boss杀死之后,不仅各自损失了一条生命,还被扣除了一定数量的积分。因此排行榜又进行了一次小小的洗牌:第一第二名依旧归培优班所有,但方海和星流被哨向班超过,分别位居第四和第六。
不过前六名的积分咬得很紧,最终结果如何,都尚未可知。
下一步应该怎么走?南区已经率先有了主意:他们赶到了培优班位于中层的出生点门口。
培优班连正选带替补一共剩下7个人。这次正选全军覆没之后,根据规则两名替补必须立刻进入副本参加比赛。但他们肯定不是哨向班的对手,因此必然会选择停留在出生点内当混子。
五分钟后,第一个被骷髅王杀死的培优班选手会复活。同样根据规则,积分排名第五的他复活后必须立刻离开出生点进入战斗。但是只休息了五分钟的他,状态肯定没有彻底恢复。为了保护他,两名替补选手也会陪着他一起冲出来。
他们很可能会采取防御躲闪的战术,目的是尽可能地拖延时间。而只要这三个人努力坚持上三分钟,那么刚才一起死亡的星流和方海就会复活。他们会立刻赶来支援。那时战事势必又要陷入胶着。
可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等五名正选队员全部复活上场,南区恐怕又要失去得来不易的主动权了。
所以,为今之计就是趁着培优班只有三个人在场时,尽可能地对他们造成打击,消耗他们的生命值,最好能够再送回候补室去。
但培优班的人也不是傻子,他们也能预判到哨向班的预判,并随即制定出了更加狂放的作战方针。
五分钟倒计时结束,第一名正选队员复活了。正如南区预料的那样,他带着两名替补选手离开了出生点。
但他们并没有防御躲闪,反而一边怒吼着一边朝着南区的队员们冲了过来。
……这是要做什么?!
还没等南区的人厘清头绪,培优班的三人战队已经踏入了警戒圈。四下里光线昏暗,以至于众人这才看清那名正选队员身旁的黑暗中,突然多出了一双冒着幽幽红光的大眼睛。
……那是一头体型巨大的犀牛,浑身上下坚如铠甲,更可怕的是脑门和左右肩上各长着一根半米长的尖角,根本不像是现实中的动物。
而就在众人回过神来意识到这应该是一只精神动物时,犀牛已经冲进了人群,开始了疯狂的顶撞攻击。
眨眼睛,场上的局势已经大乱。说话间犀牛已经顶飞三个人,并将一个倒霉的学生钉在了墙上!
这可怕的攻击力……
白典倒吸一口凉气,告诉自己越是这种时候就越需要冷静。
培优班的这个选手原本就没完全恢复,现在还要一边战斗一边操纵精神动物,必然支持不了多久。看来他是想要以自爆的战术换取哨向班的大量牺牲。针对这种情况,没必要硬碰硬,不如就让他自我消耗。
于是白典大声提醒场上众人:“离那个动物远一点,优先攻击那两个替补上来的!”
哨向班毕竟是哨向班,短暂的慌乱过后,大家又迅速地找回了秩序,一边拉开与犀牛的距离,一边使出各种技能集火两名替补队员。于是就出现了犀牛追哨向班、哨向班追替补、替补一边逃跑一边给正选队员加buff的怪异场面。黑黢黢的巷道里各种技能漫天飞舞,壮观非常。
最后,哨向班成功地收割了一个替补队员的性命,同时把另一个打得躲进了出生点。至于那位培优班的正选队员,也在短时间内消耗掉了大量精神力,又出现了汗出如血、肌肉突跳的诡异状况,它的犀牛也逐渐变得透明,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距离星流和方海上场还有三十秒!大家集火,先把人送走!”
白典大声鼓励道。
其实这时候的南区情况也没多好——原有的9个人被犀牛顶死了两个。还有两人在混战中受了重伤。但此刻大家就像是听见了冲锋的号角声,全都拼了命地开始输出。
当白典的倒数计还剩十秒时,那个精神力严重透支的培优班正选队员终于倒了下去,化为一道白光。算起来他已经消耗了全部的三条性命,彻底结束了选拔赛之旅。
想必连他自己也一定很想要好好休息休息。
但哨向班的历险还远远没有结束——倒计时结束,星流和方海从地狱归来!
作为培优班唯二两个全程上场作战的队员,星流和方海虽然没有太过狂暴的输出能力,但他俩配合默契,无论战术还是技巧都不容小觑。更何况南区的选手们刚刚抗住一波蹂躏,体力和精神力也有所亏空,双方就这样又纠缠了几分钟,直到培优班的最后两名正选队员也双双复活,这让场上的局势重新变成了南区7人对哨向班5人。
……不,不是7v5,而是7v7!
除了星流、方海和一名替补队员之外,培优班的另两名正选上场之后,竟同时释放出了自己的精神动物。
白典着实费了一点功夫才看出那分别是两个头的蟒蛇和浑身硬甲的狗熊。
这是什么畸形动物园?!
按照精神动物学叶老师的说法,畸形动物是介于第三类和第四类精神体之间的过渡种类,间接反映了主人的精神领域情况。有了这三只“怪兽”的加持,培优班的战斗力顿时翻倍,直接就开启了狂暴模式。
白典很快就看出来了,培优班这是想要尽快将南区打残,再利用南区退场等待复活的时间来进行喘息休整。
可惜看出来也没用,此刻的南区经历了两拨车轮战,已经消耗了不少精神力。于是对方又一波集火下来,南区除哨向班之外的其他学院选手全部鞠躬退场,就连哨向班也彻底痛失了一员猛将。
而这也意味着哨向班的正选加候补一共只剩五个人。
按照规则,白典必须上场了!
第224章 乘胜追击?
白典并非没有设想过需要自己上场的情况, 否则他也不会提前向卫长庚借用能力。
但实话实说,现在并不是最好的上场时机。
六个小时的比赛已经过去大半,现在场上剩余十人, 平均等级在40级左右,最低也有35级。而目前还没上过场的白典仅仅1级,他几乎没有任何攻击力, 无法直接杀死任何人。
不仅如此,他还是个只要轻轻一碰就能捏死的脆皮,必须足够灵敏才能避开所有攻击,同时还要注意不给队友添麻烦、拖后腿。
白典也设想过干脆一直躲在出生点当缩头乌龟,可问题是只要进入地下墓穴副本就不能查看监视画面,很难对全局作出宏观上的分析,更不用说及时发现培优班的一些小动作。
思来想去,白典还是决定参与团体作战, 并自我定位为远程辅助。他要利用自己的特殊能力和副本机制,尽可能多地为队友们谋求福利。
思忖之间,他已经传送到了上层哨向班的出生点,却不急着跑去和大部队汇合,而是席地坐下,一边等待同伴复活,一边打开了南区队伍的组群窗口。
经历过刚才的车轮战, 南区仅剩的五位哨向班学生中有一人被打没了三条命,另外四人则与培优班拉开了距离, 进行短暂休整。所有人听上去都很疲惫,情绪也较为低落, 还隐隐能感受到一股怨气。
“这不公平!”
终于有人憋不住抱怨起来:“谁都看得出培优班有秘密武器,他们接受过进化改造, 一下子变强了那么多,这还怎么打?!”
几秒钟的沉默过后,有人苦笑一声:“现在打不过,以后去了联盟就更打不过了。”
又有人问:“这种改造是被允许的吗?”
“你猜他们为什么能跟我们比赛?这里是水晶塔,他们是水晶塔的实验班,你打算找谁评理去?”
“……那还打什么?直接认输得了!”
“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吧?”
白典打断了自怨自艾的讨论氛围。
“还有一个多小时,不尽力到最后一刻,就没资格抱怨比赛不公平。趁着培优班的那些怪物也在休息,不如抓紧盘一盘现在的局势。你们说呢?”
经历过前几次交锋,大家对白典还算信服,于是慢慢安静下来,开启了思考模式。
目前北区只剩下培优班一支队伍,场上5人,替补1人,共有生命10条,6名队员的等级差距不大。
而南区也只剩下了哨向班一根独苗,场上5人,没有替补,共有生命9条,其中白典独得3条命,但是他等级为0,不具备作战能力。
综上所述,在战斗力上北区远远高于南区。
再看积分排行榜,之前位列第一的那位培优班学生,以领先第二名仅仅5个积分的微小差距继续保持榜首;而第二名的培优班学生(就是那头犀牛的主人)因为用完了三条命彻底退场,积分也随之下跌,勉勉强强挂在了第四名。
现在的第二和第五名都属于哨向班,他们合力杀死了培优班的正选队员,并彻底清理了北区其他学院苟延残喘的参赛者,基本锁定了交流赛的两张入场券。
至于第三名则属于培优班的方海,作为哨兵他全程在线且输出稳定,还时不时辅助其他队友,就在刚才又和星流配合打死了一个哨向班的正选队员,的确功不可没;
接下来就是五名开外的了,其中包括了排名第六的星流——他的表现的确出色,但作为向导输出强度毕竟不如哨兵,况且除去方海之外的其他队友似乎并不怎么愿意与他配合,因此积分滑落也并不奇怪。
“目前来看,培优班接下来的作战方针应该是发挥人数和战斗力上的优势,集中火力对我们展开闪击战。为的是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解决我们。而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反其道而行之,和他们周旋,尽量拖延时间。”
白典此话一出,立刻有人表示不解:“拖延时间对我们有什么好处?难不成只要守住第二和第五两个名额就满足了?”
“你想歪了吧!”
也有人明白了白典的意图:“你没发现刚才那个犀牛人的蹊跷?虽然他爆发力惊人,但状态掉得很快。咱们没必要硬碰硬,放置一段时间等他疲软了再去收拾会更容易些。”
其他人也纷纷回过味来:“……这么说,培优班有几个家伙是挺奇怪的,浑身上下汗津津,抓都抓不住。”
“没错,整个人红得好像烧熟的大虾,稍微靠近还能感觉到那股子蒸汽直往我脸上扑,妈呀,跟烧开水似的。”
还有人提供了更有价值的情报:“培优班有个水能力的哨兵……就是那个叫方海的,我看见他隔三差五就用凝水技能给那几个‘大虾’降温。”
身体发热,需要人工外部降温……看起来这几个人在超负荷作战时,体温调节好像出了点问题。
一个大胆的假设在白典的脑海中成形:“也许我们可以想点办法,帮他们加加热?”
立刻有人追问:“怎么加?你有办法?”
白典答:“我手头正好有个火系能力。”
“这不太现实吧?!”
队友们纷纷摇头:“闪火的热量很快就会稀释在空气里。再说你作为一个向导,能点多大的火?”
“大概只有拳头那么点。”
白典看了看自己的指尖,笑了笑:“不过应该够用了。”
与此同时,在地宫中层另一处隐蔽位置。培优班的队员们也正在从长计议。
除星流之外的几名队员围坐在方海身旁接受着“水疗”——名为治疗,其实就是由方海将从空气中提取出的水汽喷洒在他们身上,帮助降温。
也许是因为体力消耗过大,这里的气氛同样有些沉闷。唯一一个开口说话的,是总积分排名第六的星流。
“我们现在占了上风,哨向班压根就打不过我们!接下来我们只需要抱团集火,用最快的速度和最猛的火力碾压他们,就能取得完全胜利!”
可离他最近的那个哨兵立刻就反对他的判断。
“你觉得哨向班还没看透我们的弱点?他们已经开始拖延时间,想把我们给耗死了。你确定我们还能集火他们,把他们一波带走?!
“……”
星流低头瞪着那人:“那你说,还有什么好的提议?”
那人还真有点想法:“你以前不也是哨向班的吗?跟他们应该挺熟的吧,不如想想办法把他们一个一个引诱过来,再由我们几个集火把人给办了。这不是更好?”
星流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怎么可能!”
见他拒绝,那人顿时嗤笑起来:“你不是想做我们的领导者吗?连这点事都做不到?”
另一个哨兵也阴阳怪气地开了口:“你就别为难星流了,别忘了刚才急着指挥我们打骷髅王的也是他。你再让他去引怪,到头来倒霉的不还是咱们?”
被说中了痛处,星流的脸色阵青阵红,好半天才咬牙切齿地回了一句:“……如果没有我,你们根本就没有今天这身本事!”
那两个哨兵却丝毫不领情。
一个冷笑道:“我们能有今天的本事,应该感谢的是培优班的科技和赞助商的金钱。倒是你,如果没我们,你一个向导还能在这个比赛里活到现在?”
另一个更是开启了嘲讽模式:“同样都是哨向班出身的向导,那个叫白典的比你聪明一万倍。哼,怪不得鹿泽要跟人家跑了。”
“……你说什么?!”
星流额头青筋暴跳,仿佛立刻就要扑上去揪住对方的衣领。
“兄弟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吧!”
一直没吭声的方海终于站到了星流这边:“别忘了咱们是在比赛,现在闹内讧就等于弃权。有什么矛盾等出了副本再说不行?”
毕竟刚接受了方海的治疗,多少还要给点薄面。地上两人哨兵终于不再回应。倒是场外唯一的候补队员突然发来一则紧急提醒——“培优班的四个人突然开始移动,他们进入了有密道的房间!”
“难道他们想下楼去打大boss?”
这个假设很快被所有人共同否定了——骷髅王谁摸谁死,哨向班还不至于连这点都不清楚。
“那他们就是要往上层去!”
星流首先反应过来:“白典在上层的哨向班出生点登陆了,但是他太弱,其他人必须去接应他!”
方海询问候补队员:“上层农学院种的藤蔓还活着吗?”
对方很快给出了否定的答复:也许是因为方海不断提取水汽来给队友降温,也连带着抽走了环境中的大量水分。上层的藤蔓虽然还在,但枝条色泽暗淡,部分紧贴着天花板生长的主干已经断裂并且摔碎在了地上,多半也不会再对精神力做出什么反应。
不过好消息是上层与中层之间的楼梯依旧被藤蔓死死封堵着,如果能将哨向班全员赶进楼道里,那就相当于把老鼠赶进了口袋,只需要收紧袋口一顿胖揍就能解决问题。
多亏了哨向班的这番动静,培优班在短暂内讧之后再度迅速达成了一致——乘胜追击进入密道,要在上层与哨向班决一死战!
不出意外,哨向班果然在密道出入口组织了一场伏击战,想要阻止培优班进入密道。但正如星流预料的那样,双方战斗力相差悬殊。在意识到无法阻止培优班入侵后,哨向班没有恋战,果断扭头逃进了上层巷道的黑暗中。
于是,培优班没花太多力气就顺利攻入了上层。
上层的面积不大,但巷道结构复杂。好在他们拥有候补队员的场外导航,轻轻松松就能锁定哨向班的行踪——那几只老鼠逃进上层之后就迅速分头行动,显然是想拖延时间,消耗培优班的体力。
对此,培优班暂时只能充当一群耐心的猎人。一边将老鼠们往死胡同里驱赶,一边借助方海的降温技能尽可能保持战斗力。
就这样周旋了大约一刻钟。突然响起的系统音效提示所有人:距离全场比赛结束只剩一小时。
必须尽快收网了!这是培优班和哨向班此刻共同的心声。
第225章 鹿死谁手
至少有那么一阵子, 培优班的人觉得事儿快要成了。
他们像一群合作默契的猎人,正慢条斯理地收缩着包围圈,而那五个哨向班的对手就是猎物。那些惊慌失措的小东西已经被驱赶着在上层的巷道里逃窜了好一阵子, 距离楼梯口已经不远了。
但越往前走,巷道内的情况就越复杂混乱——那些农学院炮制出来的巨大藤蔓的确枯死了,可庞大的身躯依旧占据着不小的空间。原本紧扒着天花板的枝蔓纷纷倒挂下来, 仿佛凭空生长出一片死亡的丛林,又好像一双双下垂的焦黑手臂,看着瘆人。
不仅如此,地上还堆积着哨向班为实施障眼法而捣鼓出的大量花粉,步子迈得稍大些就会扬得漫天都是,还附带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
最初的自信过后,星流心里又开始了忐忑。
他忍不住怀疑哨向班是故意把他们引到这里来的,有了丛林的掩护, 候补队员也无法通过监视镜头掌握全局,这实在太适合打埋伏战了。
那些可悲的老鼠们在死亡丛林间迂回潜行,时而埋伏隐身,时而又突然丢出几个技能。等培优班好不容易找准目标准备还击时,他们又迅速消失在了黑暗中。
敌暗我明,培优班一下子从猎手变成了猎物。但也不是没有翻盘的办法——反正还有一个小时,先砍掉那些烦人的藤蔓, 再收拾哨向班的耗子们也不迟。
于是猎人又化身成为伐木工人,一边砍树一边向前推进。所有人都卯足了力气, 技能与木屑横飞,还夹杂着方海为了给队友降温而加倍努力从环境中抽取出来的水汽。
就这样平推了将近一刻钟, 又拐过一道弯,地图提示前方不远处就是通往中层的楼梯。然而星流却突然要求所有人立刻停手。
不对!培优班呢?一个都不见了?!”
埋头苦干的众人面面相觑——确实, 从他们沉迷于砍木头的那一刻起,培优班的老鼠们就再没出现。
更诡异的是,响应着星流的这声喝问,楼梯那边传来了一声幽幽的回应:“谁不见了?我不就在这儿等你们吗?”
“……”
听出声音主人的一瞬间,星流的脸色变得愈发阴沉。他紧走两步,果然发现楼梯口站着一个蓝紫色长发,瘦瘦高高的美人。
那美人抵着嘴唇轻咳两声,冲星流抱歉一笑:“请离我远一点,这里太冷了,我有点感冒……要不,我给大家暖暖身子?”
说完,他突然抬脚朝身旁的藤蔓用力踢去,枯死的枝干应声折断。积聚的大量花粉随之抖落,在空气中形成一团黄烟。
说时迟那时快,星流听见黄烟深处传来一声响指。
“呼”地一声,火球蹿起!
密集的花粉烟尘遇上火焰,瞬间爆燃并掀起了强烈气浪。闪火沿着巷道快速蔓延,又点燃了沿途的枯败藤蔓。由于方海抽走了太多环境中的水分,导致一切都变得干燥无比,小火很快升级成为大火,将原本漆黑昏暗的地下墓穴烧成了火海地狱!
炮制出这片火海地狱的白典自然立刻就被遣送回了候补室,剩下的人也没好受到哪里去——狭窄的巷道内温度急速蹿升,很快就达到了人体难以接受的程度。扛过爆燃气浪的培优班五人组虽然立刻决定撤退,但热浪已经灼伤了他们身体,热风从口鼻灌入呼吸道,几乎要将他们的五脏六腑统统点燃。
可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因为他们很快就发现,哨向班另外四只神出鬼没的“老鼠”终于出现了。
事到如今,培优班的人才陆续确认自己中了哨向班“诱敌深入”的计谋。可惜已经太迟。高温灼伤了他们的身体,并严重影响到了体能和精神力的稳定发挥。方海也无法在火场里提取从充足的水汽为他们降温。召唤出的畸形精神动物在火焰中连声悲鸣,还没来得及冲向敌方就歪歪扭扭地摔倒在了地上。
与之相比,哨向班的状态明显高出了一大截。他们灵活游走在巷道中,避开火焰,看准时机对培优班施以精确打击。
闪火爆燃之后不到一刻钟,培优班三名主力哨兵的状态就跌到了谷底。高温下干涸的红色汗水在他们身上结出厚厚一层血痂,严重充血的双眼难以视物,他们甚至开始砍砸身旁一切能触碰到的东西。
很快,勉强还能一战的只剩下星流和方海两人,但仅凭他俩并不足以与哨向班的四人相抗衡。星流此时还算清醒,他意识到了这点,于是厉声要求方海掩护自己撤离,显然没打算再管另外三名哨兵的死活。
就在他们两个顶着哨向班的火力仓皇出逃时,局势又发生了预料之外的变化。
只听众人头顶上方“轰”地传来一阵巨响,垂吊在天顶上的藤蔓伴随着大小石块如暴雨一般砸落下来,随后露出了漆黑如墨的夜空。
但是没有人停下来仰望这久违的夜色,因为巷道的坍塌引入了大量新鲜空气,火焰忽地一下窜起数米之高,无论培优班还是哨向班,此刻都已经无处可藏!
这种时候,各自逃命就成了南北双方心照不宣的默契。培优班除了星流和方海之外的其余三人已经率先被火场吞噬。其他人也是被火舌追赶着一路逃进通往中层的密道,又沿着楼梯仓惶逃进了下层。
早早回到候补室的白典也有点哭笑不得——好端端的竞技pk,怎么突然就变成了逃命比赛?
无论如何,哨向班刚才这场诱敌深入的计策还是取得了不错的成果。积分榜也随之迎来了大洗牌——哨向班一举翻身,不仅拿下了榜一榜二,就连比赛中期才上场替补的队员都爬上了第五名。
而此时此刻,距离全场比赛结束只剩下最后一刻钟。
相比之下,培优班这边的颓势就十分明显了。只有方海因为辅助有功,勉强保持住了第三名。星流则继续挂在第六位,内心恐怕比任何人都要煎熬。
至于原先的榜一大哥,不仅跌到了第四名,更只剩下最后一条命。此刻他正坐在候补室内,和其余两名哨兵一起将所有的失误一股脑儿推给星流,冷嘲热讽几乎一刻不停。
对此,星流只用了一句话作为还击:“再吵我就去找培优班送人头,让你们连第四名都拿不到。”
按照规则,三名培优班的队员必须在候补室里休息五分钟,也就是说当他们重返副本时,距离全场比赛结束只剩下最后十分钟。
在这极限十分钟里,他们能够扭转颓势,夺回尽可能多的交流赛入场资格吗?
答案并不乐观,但如果不拼一下,很可能会输得更惨。
可是很快他们就发现,最后的一丝期待也被狡猾的哨向班死死拿捏住了。
因为就在培优班离开候补室、以最快速度奔赴战场,想要和哨向班决一死战时,哨向班的老鼠们却迅速躲进了底层最北面的那间椁室,再度唤醒了大boss骷髅王。
也就在开怪的一瞬间,椁室的大门轰然合拢。将哨向班和骷髅王关在了一起。
“我们来打个赌吧。”
独自一人留在出生点的白典自言自语:“赌我的队友们能不能在骷髅王手底下活过十分钟。”
对于场上的培优班队员来说,接下来的十分钟可能是有生以来最煎熬的600秒。尽管他们无比期待骷髅王能够像当初收拾他们那样迅速地将哨向班也给收拾了。但仅存的一点理智却在心里唱着反调——人家哨向班又不是冲着打倒boss去的,当然是能躲则躲,消磨个十分钟应该不成问题。
那留给培优班的唯一选项就只有坐以待毙了吗?
至少,有一个人并不这样认为。
一秒钟、半分钟、一分钟、五分钟……时间在椁室厚重的大门内外,以同样的速度流逝着。
椁室内的哨向班想尽办法迂回躲闪,不与骷髅王正面交战。就这样一点点消磨着时间,来到了全场比赛结束前的最后一分钟。
目前为止,椁室内的四人全员存活且生命值十分健康。看样子继续存活60秒也不成问题。
但就在倒计时进入第15秒时,积分排行榜却突然有了动静——原本位列第四的培优班队员一个滑坡,竟跌到了第六位;而原本位列第六的星流却一跃而上,成为了第四名。
发生了什么?!留在出生点的白典无法查看监控,他诧异了几秒钟,心里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15秒后全场比赛完结,所有选手全部脱离梦海副本返回现实,白典的猜测也得到了证实:就在意识到无法再从哨向班身上获得积分后,星流决定试试另一个略显卑劣的办法——杀掉自己的队友。
虽然他无法确保这个方法切实有效,但至少在经历过如此糟糕的组队体验后,他可以毫无愧疚之心地向队友们出手。
事实证明,这个副本的确为星流这样的家伙留下了一道不怎么光彩的暗门。
至此,姊妹学校交流会第二次选拔赛彻底结束。哨向班获得三个名额,培优班获得两个名额。可全场却没有任何人喜形于色。
哨向班虽然取得了相对的胜利,但起到决定作用的除了白典的智慧,还有很多偶然因素。单论基础的对战情况,他们很可能不是培优班的对手——这简直就是天大的耻辱。
至于培优班的气氛就更应该用“恐怖”来形容。偷袭上位的星流遭到了除方海之外其他队员的围攻和谩骂,可他却对这些家伙的吵闹充耳不闻,只扭过头来死死地盯着白典。
被那冷冰冰的目光盯得心里发毛,白典又轻咳了几声。尽管哨向班的同学们已经决定了要找个地方聚餐,他还是婉拒了邀请,只想找个安全感十足的地方好好休息休息。
倒也真是心有灵犀,下一秒他就收到了来自卫长庚的消息——
“干得不错,门口等你,一起回家。”
第226章 欲擒故纵
走出选拔赛考场所在的教学楼, 白典很快就在中庭的老槐树下找到了卫长庚。
作为哨向学院的班主任,卫长庚前来观战自然合情合理。只是比起那些拿了名次正准备去庆祝的孩儿们,这位班主任显然更关心自家向导的身体状况。
“是不是又烧了?可真够乱来的。”
卫长庚捏着白典的手, 发现纤细的手指根根冰凉,于是又去试探向导的前额,立刻皱起了眉头。
白典担心被别人看见, 将哨兵的手轻轻挡开,小声道:“没事,就是有点累。这里人多…回去再说。”
于是两人返回了教师公寓。一进门卫长庚就将白典赶进浴室,放了缸热水让他缓解疲劳,又拿来了精力恢复剂和感冒药。甚至还搬来椅子坐在浴缸边上,以防白典吃了药迷迷糊糊睡晕过去。
白典躺在热水里闭上眼睛,放松舒服到不行,可心里却还残留着一丝小遗憾:“要是我一开始就上场, 入场券高低得给我一张。”
“那还用说吗?”
卫长庚也对他的表现充分肯定。
“别人抢入场券是为了找机会展示和推销自己,你已经够很亮眼了。要真去了交流会,我还担心别的哨塔为了抢你挤破头呢。”
“你是不是跟泰华学过夸人了啊?”
白典闭着眼睛噗嗤一笑:“不过那五张入场券还真不是这次比赛的重点,就算拿到了也没什么太值得高兴的。”
“为啥这么说?”
“这个嘛……”
白典没有直接回答,反倒提起了赛时的两个细节:“培优班第一次攻击骷髅王的时候,有位哨兵体力严重透支,出现了一些夸张的异常反应。当时骷髅王明明正在追打另一个人, 却突然杀了个回马枪,把那个哨兵给送回了休息室。还有我放火烧藤蔓那次。我的计划是通过不断提高温度来试探培优班的底线, 看看他们在最糟糕的情况下会变成什么样子。可是天花板说塌就塌……你能感觉到吗?这两件事背后的共同点。”
卫长庚的反应很快:“共同点是,它们都为濒临极限的培优班学生解了围。”
“对, 这两件事的结果看起来都是哨向班得分,但仔细想想, 更像是校方在控制比赛烈度,强制培优班的人下线休息,避免出乱子。”
白典就此得出了结论:"所以我认为,这场选拔赛的本质是一场给培优班准备的实战测试,其他参赛者、包括哨向班在内,全都只是陪跑的测试员而已。至于奖品那些入场券,自然算不了什么。”
“那这场实战测试的结果就很耐人寻味了。”
卫长庚啧了两声:“才成立不到一年,培优班就把原先资质平平的学生提升到了能够和哨向班同桌吃饭的程度。要不是那些哨兵的身体机能暂时还跟不上,那岂不是分分钟要掀桌砸掉培优班的饭碗?”
“谁说不是呢?”
白典转身趴在浴缸边皱起眉头:“我对第三自然的法律法规还是不太了解,进行这种程度的人体改造,难道不违法?”
卫长庚嗤笑:“一个各种器官都能直接打印出来的时代,还能违法到哪里去?第三自然遵循的所谓伦理道德,不过就是金钱和权利表面那层甜美的糖衣。既然从零开始打印出一个人只需要用300万积分,那么一旦拥有足够的金钱和权利,当然也能够将一切针对人体的行为合理化。你觉得这点事水晶塔会办不到?”
“如果是水晶塔幕后的盖亚联合体出面,应该办得到。”
白典喝干杯中剩余的补充剂,“看样子,培优班还真可能是校董会眼里开荒第五大区的主力军。”
“那当然。毕竟有名有姓的机构都在为了开荒加班加点研发秘密武器,只不过方法各不相同罢了。不过这次选拔赛的结果,应该不怎么让校董会满意。”
卫长庚接过空杯子,看着挂在杯壁上的残留液体,突然又想起了什么。
“比赛的时候培优班起过一阵子内讧,那几个哨兵小子调侃星流,对他说鹿泽是被你勾引走的。你知道他们这么说你吗?”
“什么?”
白典一脸懵懂,“我没有,开学后我都没和她继续联系,你可别误会!”
“放心,这我还能不清楚吗?”
卫长庚拍拍向导的肩膀,顺便试了试水温有没有变凉,“说这事是想让你知道,星流对你还是多少有些敌意的。另外,我怀疑鹿泽离开培优班恐怕还另有些隐情。咱们要是不掌握情况,以后可能会被动。”
“我还是想不明白……我和鹿泽只见过几次,和培优班的大部分人也没什么过节。无冤无仇的,是谁在造我和她的谣?”
白典思忖道:“不行,我得想办法找鹿泽问问清楚。”
“别急,小心越描越黑。”
卫长庚将他按回浴缸里:“这事你就别出面了,让我来。”
————
与此同时,在北校区后山的培优班训练基地内,一场特殊的赛后总结会正在进行。
为提升治疗效果而保持光线昏暗的水疗室内,几座水浴池正在运作。参与了选拔赛的培优班学生们躺在池水中,一边借助药液舒缓肌肉,一边聆听指导教师关于选拔赛的评价和总结。在距离水浴池稍远一些的地方,水晶塔的新任校长格里斯也正以全息影像的姿态旁听这场班级内部会议。
指导教师显然对于学生们的表现十分不满。首先将几个主力哨兵挨个儿点评了一遍,大体就是说他们空有匹夫之勇,不懂得动用大脑。身体素质也不够强大,平日里还要继续加强训练。团队之间也几乎没有默契可言,几乎就被南区玩弄于股掌之中。
对于星流和方海两人,老师倒是没做太多点评,可正是这种忽视反而令星流的内心更加不是滋味。
指导教师训话完毕后,接着请校长也发表几句讲话。格里斯校长倒是一如既往地温和,他鼓励哨兵们不要气馁,能够在短时间内逼近哨向班已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接下来还需要加强技战术的训练。他还特意表扬了全程在线实力助攻的方海,对他稳定良好的表现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更让在场所有人感到惊讶的是,格里斯随后透露了一条消息:二区的著名哨塔芝诺塔也派人观摩了这场比赛,并且点名对方海表示感兴趣。说如果有可能的话,未来想要尝试一火一水的双哨兵核心体系,至于“火”的人选,自然是他家的哨塔之子猎云。
此话一出,学生之间顿时响起一阵私语。方海愣了愣,原本疲惫的眼睛里突然有了亮光。
而在他身旁,依旧没能获得关注的星流低下了头。
但是这还不算完,紧接着格里斯校长又提到了另一个更让星流感到难堪的名字——白典。
“相信大家都能看到,一些哨向班同学的实力和头脑都是非常优秀的。比如说白典,将来,他一定会是千峰联盟的顶级向导。你们要提升自己,就要以能够战胜像白典这样优秀的向导为目标,能做到吗?”
水疗池里响起高高低低的应答声,似乎每个人都怀着别样的心思。
一小时后水疗结束,根据系统检测结果,学生们又被分别指派进行不同的康复理疗项目。作为唯二无需后续理疗的学生,星流却拒绝了方海的晚餐邀请,表示想要一个人静静。
等方海走远后,他原地思索了几分钟,然后朝着教师办公室走去。
“请让我也变得更强!”
他找到指导教师,开门见山地表达诉求。
教师低头收拾着桌上的物品:“你比上个学期已经进步了许多,不要因为一两场比赛的结果就否定自己嘛……对了,你不是也得到了交流赛的资格吗?”
“是得到了,所以在交流会开始前我还要变得更强。”
星流丝毫没有退让的迹象,“我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您知道的。”
教师终于肯抬起头来看着他了:“不是老师不想帮你,可你看看今天一起比赛的那些同学,作为哨兵的他们身体都难以长时间负荷,你作为一个向导,吃得消吗?”
“我没问题!”
星流的坚持几乎要从声音里满溢出来,“别忘了我才是那个让这一切变成现实的人!没有人比我更适合拥有这种变强的能力!老师,你信我,我会比任何一个哨兵都更出色!”
“这、唉……”
指导教师的表情说明了在这件事上,他确实没有权限做出决定。
“这样吧,我得请示一下。明天一早给你结果。你先回去休息,调整一下心情,想想别的事。”
说完这句话,他拍了拍星流的肩膀,快步远离了办公室。
看着指导教师远去的背影,星流的心中浮现出了一种灰色的预感——他太熟悉这种搪塞敷衍的态度了,这件事的结果多半又是不了了之。
然而第二天一大早,他却收到了来自指导教师的短信,告知了那个令他意外又欣喜的好消息。
第227章 折翼
交流会选拔赛之后没过多久, 白典就养好了感冒。他没有得到交流会入场券,倒是省去了一大堆的训练磨合、团队研讨、行前会议等拉拉杂杂的闲事。每天继续在教室和宿舍两点一线间奔波,认真琢磨如何提升向导能力。到了周末就去见见卫长庚, 两个人窝在教师公寓里嘀嘀咕咕,看看复古学社又在网上爆料了些什么。
比赛后白典又见过几次培优班的学生,基本都是在哨向合作课堂上。对方从未主动打招呼, 也不曾招惹过来,白典便也权当看不见这群人,倒也相安无事。
唯一奇怪的是,打那之后白典就再没见过星流,就连哨向合作课也不见那人的影踪。
第六天,终于发生了一件新鲜事——卫长庚带来了关于鹿泽的调查结果。
首先,鹿泽和她母亲的努斯邮箱都已经注销,无法直接联络。根据实地走访, 鹿泽学生档案中填写的家庭住址对应的是二区一座废弃的宅院,这户人家早在十年前就搬去了四区,家族中也没有任何成员的情况与鹿泽接近。
更进一步调查学生档案中的其他信息,卫长庚又有了更加诡异的发现。
鹿泽并不是通过传统方式招生进入水晶塔的。她就像一个幽灵,在去年九月随着培优班一同出现。而在此之前,她的一切行踪记录——教育经历、家庭住址,甚至出生日期, 都疑似是伪造出来的。
更有意思的是,卫长庚的这番探查似乎牵动了某些人的敏感神经。就在他调取完鹿泽的档案后没过多久, 校方就以系统调整为借口,关闭了所有教职工对学生基础档案数据库的访问权限。
不过, 卫长庚已经调取到了几份感兴趣的学生资料,顺手做了后续调查。
“除鹿泽之外, 还有一个学生的背景也疑似捏造。”
卫长庚将委托他人调查的结果传给白典,上面提到的人正是方海。
“怎么会这样……”
短暂讶异后,白典若有所思:“方海和鹿泽都是星流的亲友,如果这两个人的来历可疑……那是不是也该查查星流?”
“咱俩又想到一块儿去了。”
卫长庚迅速传给白典一份针对星流的调查报告,“星流的背景可比他的两个朋友扎实多了。”
正如星流亲口告诉过白典的那样,这份调查报告也提到星流曾经在一家量产人临终关怀医院工作。这是一家公立医院,出勤记录、影像资料和员工证词等等都证实星流确实在这里担任过护工。
继续向前追溯,星流提到过的教团林场也同样留下了他的工作记录。但林场已经封山育林数年,目前处于全机械值守的无人状况下,找不到人证。于是调查人员又花费数天时间,终于找到了当初和星流共事过的量产人的下落。
“可你猜怎么样?就在星流进入水晶塔的前夕,那个量产人同事突然因为嗑药过量死了。”
“所以,还是不能彻底排除星流档案也存在造假的可能性——至少是部分造假。”
白典抿着嘴唇,认真寻思:“如果星流的档案也是伪造的,那他的造假成本比方海和鹿泽可要高得多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别?”
“因为假身份的作用不同吧。毕竟星流需要通过水晶塔的招生审核。但如果鹿泽和方海不需要通过审核,只是随便做个样子,那敷衍一些也无可厚非。”
“这么看起来,水晶塔对鹿泽和方海的身份审查得不严。甚至还可能是默认了他们的假身份。而星流的假身份则需要骗过水晶塔的审查……”
说到这里,白典想起了一件挺重要的事:“我有没有提起过,我曾经短暂进入过星流的精神领域,那里有一座尸体堆成的小山。小梨老师说像是地下生命工坊用来堆放残次品的废料处理池。我怀疑应该和星流的身世有关系。”
“懂了,你想让我去调查地下生命工坊。”
不愧是绑定哨兵,卫长庚一点就通:“尤其是查查星流进入临终关怀医院工作之前的那几年里,有没有类似的工厂出过事。”
“辛苦你了,会不会很麻烦?”
“完全不会。毕竟生命作坊野蛮生长的年代早就过去了。这些年还顶风作案的非法窝点应该不多。这事放心交给我。”
卫长庚信心满满地应承下来,又认真提醒道:“无论结果如何,星流这人肯定有些问题。我知道你难免会感到好奇,但从安全角度考虑,就别再和他还有方海接触了。”
白典点点头,乖巧答应下来。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天夜里白典做了一个复杂的噩梦:他梦见自己留宿在卫长庚的公寓里,十几层楼高的窗户外,星流正冷冰冰地凝视着他。白典一个哆嗦吓醒后想去洗把脸,可抬头往镜子里一瞧,竟又看见了面无表情的星流。
这场梦中梦的结果就是白典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严重的睡眠不足直接导致了困倦、乏力和心神不宁。第二天起床后,白典全程梦游般地完成了洗漱,出门上课感觉脚踩祥云,进了教学楼又总觉得自己正在被谁偷看,最后因为在课堂上连打了五个大哈欠而被唐老师点名批评,这才勉勉强强重新打起了精神。
好不容易捱到了下午第二节课,他正安慰自己很快就能回宿舍好好补上一觉,却突然接到了来自星流的消息,问要不要久违地一起吃个饭聊聊天。
昨晚的噩梦还历历在目,更何况自己还答应过卫长庚尽量不与星流接触,白典立刻回绝了对方,表示自己已经有约。
星流沉默了几秒钟,接着又问:“那你晚上有空吗?交流会快到了,我压力有点大。想找你讨教一下技术。”
白典继续推脱,表示自己还在感冒,万一传染给星流怕会误了大事。有事不妨先线上商量,等自己病好之后改天再聚。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除了傻子,谁都听得出婉拒之意。星流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径自结束了通话。
白典这才松一口气,恰好向导班的其他人正呼朋唤友要去吃顿好的,他便也欣然加入。
四月底五月初的平湖城,正逐渐进入梅雨季。即便是白天,阳光依旧欠奉,到了傍晚更是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学生们一边抱怨着这讨厌的天气,一边兴高采烈地商议着打牙祭的去处,最后还是就近选择了花神咖啡馆。
虽然花神咖啡馆之前遭遇的打砸事件有点吓人,可店主迅速进行了装修维护,又接连推出了多种优惠套餐,再加上学生难免有些好奇心——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食堂饭菜确实难吃。总之,咖啡馆的生意早就恢复如常。刚过五点半,一楼已是座无虚席。
向导班的学生们上到二楼,找了几个窗边的座位。大伙儿左右一阵张望,居然还发现了几个熟脸。
“那不是哨兵班的猎云和培优班的方海吗?他俩怎么凑一块了?”
循声看去,白典果然也看见了两位当事人正在共进晚餐。那个平日里自视甚高的猎云,居然能够以如此轻松的态度与人交流,而且对方还是哨向班的“对家”。也难怪同学们会惊愕不已。
有人立刻开始八卦:“你们忘了吗?玫瑰战争那会儿他俩不是交过手吗?好像猎云还蛮欣赏对方的。后来的哨向合作课上,两个人也不止一次组过队。”
“这是看对眼了吗?哨兵和哨兵?”
“别啥事儿都往那方面扯行吗?我听说猎云想去培优班,这是在找方海探路吧?!”
“真的假的,我是听说哨兵班有些人想转去培优班,可猎云……”
“有什么奇怪的,培优班哨兵们的实力进步得那么快,谁不眼红?像猎云那种对成绩特别计较的,想挪过去更不奇怪了。”
“别乱猜了。我亲耳听培优班的人说过,是方海被芝诺塔看上了。哨塔想培养他和猎云一起打双哨兵位。他俩这是在增加默契!”
“可培优班的人将来不是都要去五区的新哨塔吗?学校会放方海去芝诺塔?”
“这你就想少了。芝诺塔可不是什么别的哨塔,它是二区的,和盖亚联合会的关系可很不一般。”
“你也不看看培优班现在都是什么神人,方海又不算最优秀的。如果芝诺塔真要他,学校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不是吗?”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带着七分好奇三分嫉妒,讨论得不亦乐乎。可白典却越听越困倦,手里捏着的叉子也松了,眼睛眯缝着,脑袋更是几乎要埋进盘子里去。
偏偏这时天上又起了一道明晃晃的闪电,白典冷不丁地瞧见星流的脸正紧贴在窗户上死瞪着自己。他嚇地一声从座位上蹦起来,几秒钟后才意识到那只不过是一片硕大的树叶。可四周围所有的目光已经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我好像又有点不舒服,得先走……去校医院看看。”
留下这句解释,白典告别同学,匆匆起身端着盘子下了楼。同时发消息给还在隔壁哨向学院上班的卫长庚,破天荒地央求他过来花神咖啡馆的后门接自己回家——至少今晚,他实在没自信能够穿过雷雨交加的校园,独自返回住处。
自家向导难得求助,卫长庚当然是有求必应。他立刻行动起来,直接将白典接回了教师公寓。
不得不说,超级哨兵的存在的确让白典安心了许多。就连窗外时不时亮起的闪电和雷声都反衬得屋内愈发干燥舒适。在那张温暖柔软的大床上,白典终于美美地睡上了好觉。
可万万没有想到,今晚睡不好的人轮到了卫长庚。
凌晨3点左右,一通来自校园保卫科的急电将这位哨兵班主任从梦里紧急召回了人间。
“你最好是真有要紧事……”
卫长庚满脸不爽地虚应几声,突然间睁大了双眼,一个鲤鱼打挺猛地坐起来。
“知道、我马上过来!”
结束通话后他迅速穿好衣物,出门前又回到床边摸了摸睡眼惺忪的白典:“我班上有人出了点事,得赶紧过去。具体情况明早再说,你先休息。”
白典虽然也很好奇,可无奈眼皮儿千斤重,只能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脑袋倒回枕头上没几秒就又陷入了安眠。
几个小时后,早上六七点。
当白典在生物钟的催促下睁开双眼时,这才发现从凌晨4点起,辅脑邮箱里居然收到了十七八份邮件。
发件人来自多个学院,都是与他相熟的朋友,问得问题也都是同一个:
【有人说猎云是你杀的,不会是真的吧?】
“啥?!”
这下轮到白典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了。
第228章 到底谁干的
“猎云死了?”
“怎么死的?”
“猎云的死怎么会和我有关系?”
晨起的大脑开机有些缓慢, 白典花了一刻钟才从同学们的七嘴八舌中拼凑出了大致情况——
昨晚下了整整一夜的雨,尤其夜深后雨势强劲,还不时伴着几声雷暴。校园里几处地势低洼的地方都积了水, 靠近后山的路更是泥泞难走。如此恶劣的气候条件下,就连上晚自习的人都减少了一大半,更不用说那些进行户外体能练习的学生, 正好趁机偷起了懒。
凌晨3点,本该是一天之中最安静的时候。可校园内的安保遥感机器人却在南区操场的边缘检测到了异样——从数据上分析,那是一团直径在四米左右的巨大火球,只在离地三十米左右的半空中出现了短短一瞬间。
可大雨里怎么会有火球?难道是传说中的球形闪电?
遥感机器人向夜班安保员报告了异状,后者亲自驾车前往现场确认,事发地是新建成没多久的体能训练场,更确切地说是训练场上那座近百米高的登高架。登高架的下方出现了一个浅坑,坑里躺着一名快被泥水淹没了的学生, 遍体鳞伤、昏迷不醒。经过面部识别,正是哨向学院哨兵2班的学生——猎云。
当事人被校方紧急送医,至于生存状况,最主流的说法是已经因为抢救无效宣告死亡,也有少数几人说上了高端的维生装置,勉强还留着一口气。总而言之都很不乐观。
至于大家为什么会把白典和猎云的死牵扯在一块儿,理由实在有些无语——就因为白典晚饭后说要去医院, 结果一宿没回宿舍。再加上他和猎云在入学招生时曾经结下过梁子,大家猜来猜去就猜成了白典与猎云相约在操场决斗, 把对方从登高架上打下来之后畏罪潜逃了。
“我没有逃……不,我跟猎云这事儿一点关系都没有!决斗个啥, 我可是个向导啊!”
白典哭笑不得。他批量回复了所有的留言,强调自己彻头彻尾全然无辜。然后就不再去管学生之间的流言蜚语。反正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那天, 再说大部分的留言者也没有太过当真,只不过是八卦调侃再加上一点点的恶趣味罢了。
回想起来,卫长庚凌晨三点接到的应该就是猎云出事的消息。作为班主任,此刻他恐怕正在焦头烂额地处理各种问题。白典不想在这种时候分散他的注意力,但又考虑到校园流言可能会把他牵扯进来,便还是斟酌着措辞给他发了一则简短的留言。
正如白典所料,卫长庚那边一直没有传来留言已读的回执。
简单地吃过早饭,白典收拾收拾回到校园与向导班的同学们汇合。距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大家在反复确认了白典与猎云事件毫无干系之后,相约一起前往南区操场看看热闹。然而命运多舛的南操场早就被校方整个儿封锁了起来。于是大家又深一脚浅一脚地爬上了泥泞的后山训练场,这里的高度与南操场登高塔几乎齐平,可以较为清晰地俯瞰事发地点。
为了防止雨水冲刷证据、同时也是为了避人耳目,校方在猎云落地砸出的小坑上加盖了一顶白色帐篷。但依旧能够看见登高架离地大约三十米处存在一大片被火焰炙烤出的焦痕。几台蜘蛛形的侦测仪器正围着焦痕拍照取证。
同学们开始了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
“猎云喜欢一个人爬到塔顶上吹风想事情,我就见着过几次。而且他也很喜欢晚上一个人来这里训练。是不是被雷给劈中了啊?”
“你也知道站那么高会被雷劈,他难道不知道?再说昨晚还下大雨呢,谁没事凌晨3点跑出来锻炼。”
“那他怎么会跑操场上来的?有人约他?监控总应该拍得到吧。”
“也许是他压力太大钻了牛角尖呢?这不交流会要到了,培优班又那么强劲,我听说哨兵班好几个优等生都一把一把地掉头发。”
白典听着这些有的没的,内心毫无波澜。直到努斯发出一声短促的提示音,显示卫长庚终于读了他刚才发送的消息,并且很快发来了回应。
【别听他们胡说,猎云还没死。如果你想探望一下伤者(和我),可以到学校附属医院来,地址是平湖城xxxxx。】
这还需要考虑吗?
白典立刻以身体状况不佳为理由递交请假条,翘掉了整个上午的课程,然后从侧门一条僻静的小道离开水晶塔,直奔平湖城市区而去。
和设置在学校内部的校医院不同,水晶塔附属医院是一家面向全体哨向、科室齐全、医疗水平较高的综合性大医院。按照卫长庚给的地址,白典顺利来到了住院部的3号楼电梯口。
猎云被安置在住院部的特需病房,特殊楼层需要刷卡进入。白典赶到时,看见卫长庚已经靠在电梯口接应。
虽然只分别不到半天,可白典总觉得眼前的哨兵比昨晚憔悴了不少——把好端端一个超级哨兵拖下水来干这些事务性的工作,仔细想想也算是一种暴殄天物了。
两人见了面,还没顾得上说话,白典首先送出了一个超大号的保温袋。里头装着分量十足的早午餐以及几样洗漱工具。然后他们一起上了楼,也没急着探望猎云,而是去了走廊尽头的休息区初步交流一下情况。
白典首先提出了最在意的问题:“猎云是你班上的学生,校方和芝诺塔没为难你吧?”
“暂时还没,不用太为我担心。”
卫长庚一口一个小汉堡,“毕竟不是教学时段出的事,牵扯更多的还是校园安全问题,再怎么想也是学校的责任更大。水晶塔已经开始封锁消息了。”
“那猎云的伤到底怎么样,特别严重吗?”
“是挺重的。凌晨我赶过去的时候也差点以为他要没命了。他应该是从登高架上摔了下来,虽然下落的过程中试图使用火球术作为缓冲,但不知为什么还是以最糟糕的状况砸在了地上。浑身多处粉碎性骨折,颅骨破裂,几截脊椎被压缩,多个内脏破裂并且引发大出血。最危险的时候距离死亡的确只有一线之隔。”
“那他现在的情况稳定了?”
“嗯,毕竟是个还算不错的小哨兵,身体素质摆在那里。可就算不死也没了半条命,而且□□上的重创还引发了精神闭锁,目前暂时算是个植物人,醒不过来也死不掉,搞不好意识还是清醒的,就是活生生被闭锁在了身体里,动弹不得。”
“这也太可怕了。那要多久才能恢复?”
“说不好,总之先在治疗舱里躺一个月。如果没醒就继续躺,醒了之后,复建少说也要半年。”
“……”
虽说不怎么待见对方,但此刻白典还是真真切切地觉得可惜:“所以他为什么凌晨三点去爬登高塔?而且还是下雨天。”
“动机目前还不确定。出事前,猎云没和任何学生交代过,凌晨出门时也没有人看见。校方甚至调查了他的辅脑,没发现任何与凌晨见面有关的联系记录。现在道德委员会的人正在调取校园各处的监控记录,想看看凌晨3点还有什么人接近过南区操场。”
说到这里,卫长庚反问白典:“你昨天见过猎云吗?”
白典想了想:“还真见过。傍晚在花神咖啡馆,他和方海一起吃饭来着。后来我提前离开,也不知道他俩后来怎么了。”
“方海,又是培优班呐。”
卫长庚揉了揉眉心:“这事儿要是真跟培优班有关系,倒也不奇怪。”
正说到这里,走廊上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伴随着熟悉的问候声:“嗨,小白好久不见!”
白典扭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道德委员会的蓝时雨。
卫长庚指着蓝狐狸为白典说明:“这家伙最近不是在平湖城调查老杜和复古学社吗?没什么进展,怕就这么收工回去被上司骂,所以干脆连猎云坠落的事件也顺便一起查了。”
白典愕然:“难道猎云的事和复古学社有关系?”
“倒不一定,至少目前没有任何关联证据。”
蓝时雨拉开椅子也坐了下来:“不过我们发现水晶塔校园网上有一种猜测,说猎云对培优班很感兴趣,甚至想要申请加入。万一是复古学社将他的行为当成了对于传统哨向的背叛,于是将他骗出来进行处决呢?”
“这也太扯了吧!”
白典第一个不信:“至少目前为止,复古学社没有亲自出面伤害过任何人,他们只是提供了很多爆料,把矛头指向了联盟的商业化。这个猎云有什么关系?!”
卫长庚提醒他:“别忘了花神咖啡馆和池塘里惨死的那几条鲤鱼。”
蓝时雨补充道:“过去没动过手,不代表现在不会动手。很多连环杀人犯以及暴力团体的作案手法都会逐步升级,你应该也很明白这点。”
白典还想再说些什么,卫长庚却怼了怼蓝时雨的胳膊:“别说那些有的没的,快给小白看看‘那个’。”
“什么那个?”白典支棱起耳朵。
“别急,等我把该说的全都说完。”
蓝时雨示意卫长庚稍安勿躁,又重新看向白典:“目前种种线索显示,昨晚猎云和方海在花神咖啡馆吃了晚饭,七点左右与方海道别,随即前往哨向学院专属训练室进行自主副本训练。大约晚上十点半左右,猎云离开学院返回学生宿舍,此后一直闭门不出。直到凌晨两点半左右又离开宿舍,独自前往操场。期间七八个小时,没与任何人发生过冲突。”
接着,他将一段视频通过辅脑传送给白典。
“然后,这就是老卫让我给你看的重点——案发现场调取到的部分监控录像。我们有理由认定这是一起有预谋的凶案。”
第229章 第五类精神体
蓝时雨传过来的监控视频不长, 全程不到三分钟,可这三分钟透露出的信息量却令人咋舌。
从画面角度判断,这台监控应该固定在南操场主席台的屋檐下方, 距离登高架的直线距离大约是五十米。自从去年的实验体出逃事件后,南操场经历过一次设备迭代,这批监控探头就是新换上的, 不仅高清,而且具备夜视功能,完全能满足平日里的安保需求。
可昨晚实在有些特殊——瓢泼大雨再加上雷鸣闪电,画质难免受到些影响。不过还是可以看出,视频开始时有一个穿着雨衣的人影从主席台前经过,朝着登高架的方向走去。
“这人就是猎云。”蓝时雨道,“我们回看了前面两个小时的视频,确认在猎云抵达之前, 登高架附近没有人。”
白典继续观看视频,25秒左右猎云到达登高架下,一手按住帽檐,左右张望着,似乎在找什么人。在地面遍寻无果之后,他抬起头朝着登高架上看去。
这时恰好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白典突然发现登高架的顶端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人形怪物”, 似乎也正低头俯视着猎云。
可那真是个人类吗?
白典眯起眼睛试图看得更仔细些——隔着百余米的距离,即便监控画面经过技术手段加强, 他也只能看出那个“人形怪物”脑袋上长着犄角,背后甚至还拖着一条蜥蜴尾巴。
这是什么玩意儿?!
视频中的猎云显然要比此刻的白典淡定不少, 在看清楚登高架上的怪物后,他就开始朝着高处攀爬。即便置身于瓢泼大雨之中, 他也只用了短短一分钟就接近了顶部——真不愧是向导班的优秀学生。
“向上攀爬的过程并不利于自保。如果意识到对方带有敌意,猎云不会冒险这么做。”
卫长庚解读着画面中潜藏的信息,“这说明猎云多半认识登高架上的那个怪物,至少他认为今晚的见面并不存在什么危险。”
可是事实证明猎云这次大错特错了。
人形怪物在猎云即将成功登顶时发动突然袭击。它的动作快如闪电,且走位诡异、飘忽不定。一会儿还在猎云头顶,下一秒却又出现在了身后。受限于昏暗的光线和登高架的遮蔽,白典根本无法看清它是如何行动的。
猎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弄得措手不及,还没来得及还击就连挨了两拳。那人形怪物的力量之大,甚至打碎了登高架的一段混凝土栏杆,大块碎石坠向地面,发出闷响。
这之后的半分钟时间里,两个人在高空展开肉搏。直到那人形怪物突然扑上来一下子将猎云抱住,然后两个人一起跳出了登高架,从接近百米的高处向着地面坠落!
白典不知不觉地皱起了眉头——不对啊,那为什么掉在地上的只有猎云一个人?!
短短几秒之内,两人已经坠落到离地三十米左右的高度。黑暗中冷不丁地爆出了一团火红的光亮——那是猎云试图借助火球闪爆作为缓冲。
然而就在同一个瞬间,只见那人形怪物竟用力飞踹猎云的后腰,并以此为借力重新扒住了登高架。只留下猎云一人再来不及做任何挽救措施,狠狠撞在地面上。
卫长庚叹了口气:“要不是昨晚下大雨,地面都被泡酥了,猎云这条小命恐怕是保不住的。”
视频的最后,猎云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人形怪物则隐没在登高架中再没现身。而在远处,接到遥感机器人报警的校园安保正在赶来……
看完全过程的白典更加迷惑了:“那是什么东西?长着羊角还有尾巴……恶魔?”
卫长庚摇摇头:“第三自然没有恶魔,倒是有一些比恶魔更可怕的东西。”
蓝时雨接话道:“比如第五类精神体。”
“五类?”
白典又撞上了知识盲区:“我知道第四类是传说中的生物,那第五类又是什么?”
“是类人生物,或者干脆就是人形怪。”
卫长庚顿了一顿,又附加了详细的解释:“虽然看起来就像是从一个人的精神世界里诞生出了另一个人。但究其本质,他们的意识还是同一个,不能算是两个独立的个体。”
“我明白了。”
白典听得出卫长庚的这番解释是为了避免混淆他与阿梨沙之间的关系,于是点点头表示自己完全理解。
“所以,这是一个有第五类精神体的哨兵或者向导把猎云约了出来,然后用精神体袭击了他?”
卫长庚率先表示否定:“我认为不可能。第五类精神体只存在于理论阶段,根本没人见过实物。再说了,能拥有第五类精神体的那该是什么高人啊,犯得着专程跑来学校干掉一个学生?”
“那倒也是。”
蓝时雨拿起一颗白典为卫长庚准备的水果丢进嘴里,“联盟那些老人家不还指望着你能变出一个第五类来给他们开开眼吗?没想到你宁可开一家猫科动物园。”
“可免了吧。”
卫长庚拒绝得理直气壮:“我可没那种兴趣,跟人格分裂似的。”
白典也跟着联想了一下,两个卫长庚同时出现……嗯,确实感觉怪怪的。
“其实还有另一种可能性。”
蓝时雨将话题带回正轨:“还记得前些日子珊瑚塔牵扯出的‘地狱世界罪犯意识走私案’吗?经过清点,第九区丢失的罪犯意识一共有两条。一条是你们的老朋友张叏,还有一个叫帕特里克的家伙,他在原生世界里是个德鲁伊……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
“大致听说过一些。”
白典努力调动自己的储备知识:“好像是古地球时期的一种萨满巫师,可以变成动物的姿态并拥有自然的力量……你是说那个帕特里克,他可以变成动物?”
“更确切地说,是可以和精神动物融为一体。就像你在视频里看见的那样。”
“所以你们觉得那个叫帕特里克的犯人现在就在水晶塔?”
“是推测,还有待证实。”
蓝时雨看了一眼卫长庚,并在获得了后者的默许之后重新看向白典:“这也是我为什么让老卫把你叫过来的理由,希望你能够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你拥有从别人那里获取能力收为己用的本事。那些被精神力击中的人,体内理论上也会残留着对方的精神力。你能不能试着提取它们再释放出来?”
“你是要让我从猎云身上提取出加害者的精神力,进行鉴别,找出真凶?”
“可行吗?我们的人也会从旁援助。”
“不太确定。”白典实话实说:“从来没试过。一是怕提取不出来,二是担心就算提取出来,也有可能因为剂量不够而无法发挥作用。”
“最该担心的还不是这些。”
卫长庚提醒道:“现在的猎云处于深度昏迷状态,他的精神领域什么状况谁都不知道。既然小白没什么把握,那不如就这么算了,没必要冒险。”
可白典的好奇心和胜负欲已经被勾了起来:“其实我也想试一试,当然,首先会确保安全。”
于是白典终于被蓝时雨带进了重症监护室,看见了躺在医疗舱内、浑身插满维生管道的猎云。曾经强壮康健的哨兵,如今安静得仿佛一具医用人偶,惨白发青的脸色与尸体无异,唯有心电监测仪还在微弱地提示着生命迹象。
蓝时雨还找来了四位辅助向导,负责帮助白典打开猎云的精神屏障,并尽量不对猎云造成影响。与此同时,各种仪器也时刻监控着猎云的精神波动,一旦出现问题就会提示白典尽快脱离。
而卫长庚也寸步不离地守在一旁,尽管他全程一语不发,但透过表情就能看出前所未有的专注。
机会只有一次,因为芝诺塔的人即将抵达,他们最多只剩下一个小时。
所幸进展顺利,白典很快就潜入了猎云的精神领域。
与白典料想的差不多,猎云的精神世界是一片阴霾。光线晦暗如同幽暗海底,几乎只分辨得出黑白两种颜色。至于景物——白典抬头远眺,贫乏的大地上远近耸立着一座座四四方方的水泥建筑。坚固敦实又乏善可陈,像极了军事设施。白典能猜到那些建筑中包藏着猎云最核心的情绪和记忆,但现在它们不是重点,白典也毫无打探的兴趣。
要尽快找到人形怪物残留在猎云精神领域内的痕迹。
白典朝着远处一座被损毁的建筑走去。由于猎云失去了表层意识,精神领域已经开始涣散。最直接的体现就是地表冒出许多大大小小的坑洞。沙土正源源不断地从坑洞中流失,下方便是漆黑幽邃、看不见底的心之深渊。
白典远远地绕开所有坑洞,勉强前进了几十米,忽然听见前方传来一阵凄厉的啸叫——是猎云的精神动物,那只游隼勉强站立在一堆散落的羽毛中央,翅膀折了一边,绒羽已经被血浸透。
白典走到游隼身旁,试图使用精神力为它愈疗,但效果不佳。游隼显然还认得白典,用缺损的喙轻轻啄了啄向导的掌心。
与游隼接触的瞬间,白典似乎接收到了什么讯息。他立刻召唤出自己的小章鱼,让这只柔软的精神动物趴覆在游隼受伤的半边身体上。随后只见章鱼的姿态和颜色开始变化,逐渐与游隼融合、修补了对方受损的身体部位。
然后,这只奇特的混合精神动物振动翅膀,勉勉强强地飞上了低空,领着白典绕过一座建筑,继续前进。
有了游隼的指引,白典很快发现了要找的东西——那是突兀地出现在半空中的一个大洞,旋转着散发出阵阵黑气,隐约可以看见内部还存在着另一个空间。
来都来了,忐忑也没什么用,白典果断钻了进去。
……好大的雨!
空洞中的场景是瓢泼大雨的深夜,大风呼啸,冷到瞬间让人透心凉。风雨之外的黑暗中,周遭的景象混乱且模糊,根本看不清楚身在何处。
不过白典很快就意识到这应该就是猎云昨晚记忆的碎片。
现在,白典正以猎云的视角站在攀登架的最高处,头顶上乌云翻滚,陡然劈下一道亮得晃眼的闪电。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头顶羊角的鬼影,一把攥住他的衣领,将他从攀登架顶端推了出去!
白典虽然没有猎云那样矫健的身手,但胜在早有心理准备。就在跌落的瞬间,他的精神触须也完成了任务,从那羊角鬼影的身体里掏出了一团散发着黑气的精神力。
而就在下落过程中,他那值得信赖的、八条腿的精神伙伴已经再次化作巨大气泡,将他稳稳地包裹住。
与此同时,监护室内的仪器发出急促蜂鸣,几位辅助向导立刻开始稳定猎云的精神领域。卫长庚则一把扶住白典,径直展开自己的精神领域,想压制住猎云,把白典抢回来。
蓝时雨一看也急了:人家猎云都那么脆弱了,哪里还经得住您老人家这样碾压?待会儿还怎么跟芝诺塔交待?于是也急忙上前拦住。
就在这兵荒马乱的节骨眼上,白典悠悠地睁开了眼睛,虚弱但坚定地点了点头。
“……拿到了!”
第230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随着白典从猎云体内取出了疑似攻击者的精神能力样本, 新的问题也随之产生——取到的样本非常微弱,无法立刻使用。必须再给白典一段时间,让他尝试在精神领域的“培养皿”中进行复制并且增殖到一定程度。
蓝时雨问:“大概需要多久?”
“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所以说不定,也许还会培养失败,最后什么都给不了你。”
白典没有夸大其词的毛病, 讲究得就是一个实事求是:“后续进展,我会及时联系你。”
正说到这里,蓝时雨收到道德委员会其他同事的消息:有人来了,但不是芝诺塔的代表,而是水晶塔培优班的学生。这个学生是昨晚最后一个与猎云有过长时间接触的人,也是猎云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因此也顺便过来接受道德委员会的调查。
白典已经猜到了,来者正是方海。他在培优班老师的陪同下前来, 手里还捧着一束花。
两拨人在走廊上相遇了。培优班的老师停下来与卫长庚打了个招呼。趁着两位老师低语的时间,白典朝方海望去——印象中那个时常陪伴在星流身旁,但也有着鲜明的个性和突出能力的青年,此刻却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脸色铁青、神情寞落,似乎遭受了严重打击。
有那么几秒钟,二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遇, 方海的嘴唇翕动着,似乎很有些话想要对白典倾诉, 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沉默,并且匆匆低头回避了白典追寻的视线。
与培优班的老师打过招呼之后, 卫长庚一路将白典送到楼层电梯口。明明已经替他按好了一层的按钮,可终究还是放心不下, 于是索性向蓝时雨打了个招呼,请他帮忙看着点医院里的情况,自己护送白典回学校,去去就来。
倒也真是多亏了卫长庚的临时变卦,就在返回水晶塔的路上,白典出现了异常反应——手脚冰凉,后颈腺体却开始发热,储存在身体里的精神力仿佛被吸进了看不见的黑洞,源源不断地流失着。
白典并没有慌,他知道这是外来能力在他体内产生了排斥反应。类似情况以往也发生过几次,只要将外来能力释放出去,身体就会很快恢复过来。
可这次略有不同——白典必须将捕获的能力放在精神领域内培养一段时间。这意味着他必须忍耐这种不适,甚至还要承担健康恶化的风险。
此刻比白典更加紧张的是他的哨兵,一路上卫长庚三次叮嘱白典不必勉强,随时可以丢弃捕获的能力,将破案的事留给道德委员会去烦恼。在被白典拒绝了三次之后,又开始联系联盟有名的治愈系向导,张罗着要请人家来水晶塔为白典做精神疏导,直到白典威胁他立刻停止担心,否则自己就下车走回水晶塔,才算勉强消停。
半小时后,两人顺利回到了水晶塔的教师公寓。白典一进客厅就瘫坐在沙发上,累得连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卫长庚翻找出了向导专用的信息素稳定剂喂他吃下,再帮他向唐老师续请了下午的假,然后也不走开,就这么蹲守在白典身旁。
过了约莫一刻钟,药效发作后白典的状态开始稳定。卫长庚又测了几次白典后颈腺体的温度,当数值基本趋于正常时,一则来自学院教委会的通知发送到了卫长庚的辅脑邮箱里,让他在赶回附属医院之前,先去参加校内关于这次事件的紧急磋商。
于是留下狞猫代替自己照看着白典,卫长庚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
这当然不是水晶塔围绕猎云事件召开的第一次会议,但却是最重要的一次。
“距离今年的交流会只剩30天了,相信大家都知道这次校董会有多重视。在这个关键时间点上,不允许出现任何乱子。”
格里斯校长一改往日的温和,下达了一系列临时措施:
首先,学校范围内不允许公开讨论猎云遇袭相关事件,所有网络讨论话题全部下架;并以不得干扰道德委员会侦办为理由,禁止学生向任何媒体提供爆料线索。如果有必要,可以对途径校内网络的无线通讯内容进行监控。
其次,学校将实施为为期一周的宵禁,不允许学生在夜间独自外出。若有特殊情况,必须向老师详细报备,并签署免责声明。
第三,目前校内存在着一股针对培优班的不满情绪,还有人故意将本次事件往培优班身上引导。在事实真相彻底查明、并且抓住犯罪嫌疑人之前,培优班进入封闭训练模式,并暂停受理一切转入培优班的学生申请。对外只需要宣称是为了全力以赴备战交流会。
最后,格里斯校长强调:校董会已经初步掌握了关于犯罪嫌疑人的身份信息,但还需要与道德委员会等多方进行最后的确认。确保事件平稳、高效、彻底地解决。
与会的教师员工们自始至终鸦雀无声,几乎所有人都低着头,没有任何疑问。卫长庚也选择默默聆听,内心却忍不住吐槽。
格里斯校长的态度就是校董会的态度,也几乎就是盖亚联合会的态度。很显然,他们对于猎云这名年轻哨兵的生死并不在意,甚至对于犯罪嫌疑人下落也没什么兴趣。他们唯一在乎的就是即将到来的交流会,而那极有可能与即将开放的第五大区存在着什么利益纠葛。
不愧是商人,血液恐怕都是铜臭味的吧。
卫长庚无声嗤笑,突然间一阵前所未有的心悸涌上心头。
他立刻意识到这是绑定哨向之间的心电感应,说明白典那边可能出现了情况。
卫长庚立刻给自家向导发去消息,但对方没有应答。他又将意识转移到留守在公寓的狞猫身上,只见卧室里光线昏暗,白典依旧躺在床上,可面色潮红,额头泛着汗湿的水光,看上去十分不妙。
他似乎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中,眉头紧锁却睁不开眼睛,只能翻来覆去地扭动挣扎。本就松垮的睡衣早已随着挣扎门户大开,可以看见苍白的身体正逐渐变得透明——就像他的精神动物,那条小章鱼。
更不可思议的一幕似乎发生在白典腰部以下的部分——尽管还盖着薄被,但从轮廓来看,那双修长的腿似乎变成了别的什么东西……
嗯……卫长庚制止了自己不合时宜的遐想。现实证明蓝时雨的猜测应该是正确的,白典发生了与精神动物的融合,这说明袭击猎云的神秘人应该就是来自地狱副本的德鲁伊罪犯。
既然白典成功拷贝了他的能力,那实验也就到此为止。想到这里,狞猫跳上床去试图将白典唤醒,顺便掀开被子看看难得的光景。
然而意外再次发生了——还没等狞猫有所动作,白典居然整个人陷进了被褥中,紧接着就从床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什么情况?!看着只剩下睡衣的大床,卫长庚冷不丁地浮现出一种不祥的既视感。
情况紧急,他立刻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对于卫长庚的突然离席,主持会议的格里斯校长并没有阻挠。只是问了问还有没有人要走,在得到一片沉默作为答复后,表示会议继续。
几分钟后,卫长庚以最快速度返回公寓。开了门冲进卧室,就看见白典裹着毯子坐在床上,抱着膝盖团成一小团正在发呆。
谢天谢地,至少人自己走回来了。
卫长庚两三步上前将人搂进怀里,顺便摸了摸后颈——白典的体温已经回复如常。
“外来的能力完全释放掉了,我没事。”
白典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刚才……你也看到了吗?”
“嗯,看到了。我先是看见你和精神动物发生了融合,然后你又陷进床里消失了。”
“我穿透地板去了楼下,然后走上楼,又穿过墙壁回了这里。”
果然是这样!
卫长庚心里咯噔一沉——这种能力他倆可以说再熟悉不过,尤其是白典,甚至曾经被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夺去过性命……
“是张叏,他也来了。”
尽管心绪混乱,可白典还是尽量平和地阐述出事实:“把猎云推下塔的人是张叏,不会有错。”
卫长庚也从诧异中回过味来:“仔细想想,那家伙突然出现在登高架上,事后又突然消失,的确很像使用了张叏的能力。但学校的监控录像显示袭击猎云的只有一个人,而且它又确实拥有德鲁伊的能力……虽然这世上不是没有双能力的哨兵,但没这么巧两种能力都和地狱逃犯的撞上了吧?”
“我也觉得不是双能力哨兵。”
白典又提出了两种假设:“说不定这人和我一样可以复制他人的能力,又或者说……以意识形态离开地狱的张叏和德鲁伊,正共同着同一个古怪的皮囊。”
“无论如何,张叏极有可能来了水晶塔。很难说他不是冲着你来的。”
卫长庚挠了挠脑袋:“总之,我先把结果告诉蓝时雨,让他们加强学校的巡逻守备。还有,你这些天一定得多加小心,我给你两个保镖。”
说着他又将那两只小小的黑足猫叫了出来,让它们紧跟在白典身边。
“你是我的向导,我的精神动物也听你差遣。你可以任意改变它们的形态,像这样……”
他打了一下响指,小猫瞬间变成两头青狮,左右护卫在白典身旁。
“随便用,我的力量就是你的力量。”
第231章 真相是
与白典和卫长庚的反应类似, 蓝时雨在得知白典从猎云体内同时提取到德鲁伊和张叏两人的能力时,也陷入了好一阵沉默。
沉默归沉默,他还是迅速调取出了张叏的个人资料。数据显示, 张叏在地狱副本内的净化进展缓慢,他的性格偏激并伴有极强的攻击性,还凭借着特殊能力越狱过几次, 最后只能戴着拘束项圈被囚禁在特殊装置中。
如果张叏也来到第三自然并处于无约束状态,必然会成为巨大的社会隐患,甚至可能造成更多无辜人的惨死。
某种程度而言,他是比德鲁伊更危险的存在。
截至目前,水晶塔内遍布各处的监视器均未识别到任何疑似张叏的面孔。可这非但无法说明危险已经解除,反而让张叏的存在方式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白典不懂就问:“第三自然有将两个不同的意识灌注在同一个肉身里的科技吗?”
“操作上不难,但几乎没有可行性。”
卫长庚想了想:“意识的融合不是简单的器官移植。强行操作轻则记忆混乱精神失常,严重的甚至会造成意识之间互相排斥吞噬, 直至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可蜂巢不就是许许多多意识的集合吗?”
“蜂巢确实容纳了很多意识,但意识之间彼此独立,不会互相干扰更无法达成统一。所以蜂巢说到底就是块肉,不是人。”
“小白假设的那种情况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只是不能算作科技产物。”
电波那头的蓝时雨想到了什么:“我上学的时候看到过一个五十年前的案例,嫌犯体内同时拥有七种不同的人格。其中两种人格还拥有哨向能力。”
“多重人格?”白典眼睛一亮:“这人现在怎么样?”
“这是个职业伦理课的案例。嫌犯以精神障碍的名义被判进入医院治疗,院方打着治疗的幌子对他进行意识融合切割实验。结果罪犯深夜暴走, 屠杀了半个医院的病人。”
“……这么残忍。”
“你们扯得有点远了。”
卫长庚打断了他们:“袭击猎云的个体只是同时拥有德鲁伊和张叏的能力,还不确定他到底是怎么实现的。不过光说一个人通过后天技术拥有了新能力的这种现象, 咱们学校的一小部分人倒是已经办到了。”
“你说培优班那些哨兵学生?”
白典低头思忖:“没错……他们的确突然变强了。可他们为什么要对猎云出手?难道猎云真打算转去培优班,他们觉得他是个威胁?”
“总之, 你们俩、尤其小白最近就别和学校里的人走得太近了。”
蓝时雨建议,“至少等我们锁定了张叏和德鲁伊的行踪再说。”
白典却有着不同的主张:“张叏对我有执念, 我可以充当诱饵。”
“别了吧。”
卫长庚难掩忧虑之色,“猎云都成什么样了,我可不敢让你冒这个险。”
“猎云那是被偷袭了。再说我早就不是当年的小白,张叏未必敌得过我。”
“你不是当年的小白,张叏也不是当初的张叏。天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样的怪物。这可不是梦海,再被捅一刀你叫我到哪里去捞你?!”
“咱们整天都待在学校里,难不成还能独善其身?主动出击总比被动受敌要好吧!”
“那啥,委员会有事叫我…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一步。”
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隐隐有升级的势头,蓝时雨果断选择了下线,至于吵架的结果,他是一点儿也不好奇。
————
基于卫长庚的强烈反对,白典最终没能落实自己的“张叏诱捕计划”。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他白天继续上课,放学就直接去教师休息室等着卫长庚一起回家。
由于之前的龃龉,他和卫长庚这段时间隐约有些冷战的感觉。可同学却开始传他“名草有主”,倒让不少幻想过与他搭档的年轻哨兵暗暗失落了一把。
三天后白典没等来张叏,却等到了另一个他求之不得、却又思细极恐……甚至难以接受的离奇消息。
这天午休时,卫长庚突然给他留了条口信,问他还记不记得上次谈起的地下生命工坊,卫长庚拜托专业做侦探生意的哨塔去查了查,还真有了后续。
只不过有关资料比较敏感,不宜通过辅脑系统传送。因此卫长庚与侦探定好下午一点在平湖城咖啡馆见面,先问问白典要不要一起去。
白典确实很心动,但前阵子生病感冒再加上躲避张叏,一直没怎么用心在学习上,还请了不少假,眼看着唐老师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他只能忍痛放弃了这次机会。
没关系,反正最迟晚上见面时就都知道了。
果不其然,下午五点刚放学,卫长庚就已经等在学院外,脸色异常严肃。
“星流的问题有点大,回去细说。”
白典回了个“收到”,满格的好奇心中又隐隐多出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两人以最快速度回到教师公寓,一进门就看见客厅餐桌上摆着几个外卖饭盒,都打着平湖城某个知名餐馆的logo,显然是卫长庚特意买回来的。
“先随便吃点,我怕说完之后你会消化不良。”
“没事,边吃边说。”
白典洗过手走到餐桌旁坐下,动手揭盖。
“星流精神领域里堆积如山的尸体,原型确实是一家生命工坊的分解池。这家工坊在八年前被第三自然当局给一锅端了,你猜举报它的人是谁?”
“谁?”
“是你和阿梨沙。”
卫长庚尽量平淡地阐述事实:“八年前元祖梦魇事件后,你和阿梨沙为了向制片人复仇,将他辅脑中的情报提交给了有关部门。其中就有关于这座地下生命工坊的信息。”
“这家地下工坊也是制片人的产业?”
白典顿时食欲全无:“星流是那个工坊制造出来的量产人?所以他一开始就和我有关系?”
“别急,事情不复杂,但要从头说起。”
卫长庚首先澄清了一个概念:这座生命工坊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地下作坊。和所有正规生命加工厂一样,它所生产的量产人,意识全部来自于第三自然的官方蜂巢数据库。
起初,第三自然对于梦海世界的哨向资源认识不足,没有相应的筛选机制,导致提供给生命工坊用于量产的人类意识中,混杂了不少潜在的哨向能力者。在生产过程中,生命工坊负责人很快发现了这个问题——将潜在能力者作为普通量产人投入市场,只能赚回100元,但如果把他们作为哨向能力者买进黑市,产生的利润可能提高一千甚至一万倍。
一位古地球时期的哲学家有过这样的断言:资本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会铤而走险,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下任何罪行,甚至冒着被绞死的危险。
与此同时,工坊负责人还掌握着一个量产人生产过程中的bug:当打印程序生产出残次品时,如果意识已经注入□□,则在销毁残次品之前,必须将意识从残次品体内抽出并退回给蜂巢数据库。在这个退货的过程中,系统只会对意识附带的识别码进行校验,而不会仔细检查意识本身。
将这两件事结合起来,一项灭绝人性的商业计划就此诞生。
生命工坊通过黑市购买了许多被圈禁繁育的“黑户自然人”,将他们残忍杀死并且导出意识,借助非法手段打上意识识别码,然后代替有价值的量产人意识被“退货”回到蜂巢数据库。至于他们的遗体,则会堆放在生命工坊的分解池中,撒上专用菌种并分解到难以辨识具体人数之后,再送往原料加工厂进行回收。
根据估算,利用这个方法,这座工坊至少将200名以上的潜在哨向能力者卖进了黑市,换句话说,他们也至少屠杀了200个无辜的自然人。
“这真是……”
白典放下筷子,再不去看那些美味佳肴,“所以星流也是被调包的量产人之一?”
“档案里没有提到任何名叫星流的人。却记录了一个细节——你猜他们是怎么将量产人的意识转移去黑市卖掉的?”
“……用便携式蜂巢?”
白典在东极岛上见过水母人使用类似的装置,只有保温杯大小。
“短途转运确实可以用这个。但跨大区走私就比较麻烦了,检查站和海关针对蜂巢的探测器灵敏度极高,说一抓一个准也不为过。”
“不用蜂巢那用什么?该不会直接把意识打印成人,让他们自己走去黑市吧?!”
“这个工坊以前确实按你说的方式运人,可后来他们发现了一个非常特殊的量产人。这人就像个空空的容器,可以灌入多个意识。多个意识之间非但不会排斥,甚至还会在主体意识的领导下统一行动。工坊给这人伪造了合法身份,让他携带着复数的意识往来于工坊和黑市之间,从没出过问题。”
“……听你的意思,难道这人就是星流?”
诧异过后,白典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一些违和的细节。
“这么说起来,当初星流还在向导班的时候,脾气偶尔会变得很怪。尤其是在精神力学基础课上,他总是畏畏缩缩,甚至有些扭捏……还有,他不让精神动物学的叶老师查看精神领域,也拒绝进入浅催眠状态,难不成都是因为……”
“因为他不想让人发现自己的躯壳里藏着不止一个意识。这些意识赋予他多重人格和能力,也让他变得古怪善变。”
“对,多重人格……他对我抱怨过自己脑内存在着不止一个‘内在声音’。我当时还怀疑是不是他的精神方面有些问题!”
卫长庚又问:“你就不好奇星流为什么铁了心要进培优班?”
白典努力回忆:“他说培优班能解决他的一些实际问题。他说虽然内在的声音很喧嚣,可他却总觉得缺少与这个世界的纽带联系。这让他感觉自己仿佛漂浮在宇宙中,无依无靠的。”
“所以,培优班帮他解决这些实际问题了吗?”
“应该算解决了吧?进入培优班后星流很快就认识了鹿泽和方海。他的性格也开朗稳定了许多——只不过好像是暂时的。”
“方海、鹿泽……你不觉得太巧了嘛?星流的亲友偏偏是这两个在进培优班之前‘查无此人’的家伙。”
“你的意思是……!”
白典顿时理解了卫长庚的言下之意:“鹿泽和方海都曾经是潜藏在星流身体里的多重意识?!”
第232章 凶手
鹿泽和方海都曾是潜藏在星流身体里的意识——初步消化这个事实, 白典只用了几分钟。
而后他又花了几分钟,大致推断出星流从改投培优班直到现在,这半年时间里可能的经历——
星流想要获得家人。于是离开向导班的那个暑假, 在培优班的帮助下,他成功地将鹿泽和方海从体内释放出来。曾经共生的意识成为了并肩的好友,星流的确因此而获得了一段难得愉悦的时光, 只可惜相对于第三自然普遍漫长的人生而言,还是太过于短暂。
培优班不是培育花朵的温室,高强度的学习和训练成为继续留在这里的基本条件。然而在失去了方海和鹿泽的能力之后,星流的综合实力大幅下降。为了继续留在伙伴身边,他必须付出比在哨向学院更多更多的努力。
而更令星流感到不安的是,他发现自己无法完全控制现在的方海和鹿泽。离开了自己的身体,他们就成为了两个独立的个体,可以自由行动、思考, 也可以自由选择结交的朋友,甚至未来的道路。
这不是星流想象中的完美“家人关系”。
他的不安就像一株毒草在心中野蛮生长。当鹿泽的目光停留在白典身上时,悄悄长高一点;当哨向合作课上打不过白典时,再悄悄长高一点;当玫瑰战争中,方海为了与猎云一决高下而选择将他抛下时,这株毒草开出了第一朵狰狞的血色花朵。
“我必须变强才能掌握想要的一切!”
刚刚过去的那个寒假,星流向培优班提出申请, 重新将新的哨向意识封进自己体内,再次变得强大并成为了一个活跃的领导者。作为代价, 培优班也完成了针对星流的人体试验,掌握了他作为意识容器的关键, 并成功挪用到了培优班的其他哨兵身上。
“所以资格选拔赛上,那些哨兵才会突然拥有了多种能力, 一下子变得那么强。可他们的□□还无法完全适应意识扩容,才会在长期作战时出现负面反应。”
说到这里白典停顿了一下,开始涉及到真正可怕的部分。
“这段时间猎云和方海走得那么近,甚至还传出了要合作组队的消息,星流的心情恐怕是相当恶劣。而那个袭击了猎云的家伙,又同时拥有张叏和德鲁伊的能力……或许是我想多了,可实在有点担心……”
“不,我也和你想得差不多。”
卫长庚叹息道:“上周的选拔赛,星流的表现远远不及其他几个哨兵来得出色。但他依旧使了些手段拿到了交流赛的入场券。这必然导致培优班的其他同学对他不满,他的精神压力也会更大。你说过比赛后有一阵子没见过星流,也许他就是趁着这段时间又往身体内注入了更强有力、也更加混乱的意识。”
“你提醒我了!”
白典倒吸一口凉气:“就在猎云出事那天,星流突然找我,说交流会临近想要讨教技术。要不是我没答应,不然那晚出事的就应该是我……”
“别这么想。”
卫长庚及时纠正他的想法:“虽然这么说对猎云可能有些冷酷,但在下着瓢泼大雨的凌晨跑出去和培优班的人见面,这种事一般人也做不出来。是猎云的自信自大,还有他对能力的过度渴望害了他。”
“唉……这事是不是应该告诉蓝时雨,好让联盟道德委员会尽快介入调查?”
“我觉得倒不用急。”
卫长庚眨了眨眼睛:“你再仔细想想,星流是怎么进的水晶塔?”
“他说是在医院当护工的时候感受到了孤独,想要通过变强来改变命运,然后才决定来考水晶塔。”
“姑且就当他的护工经历是真实的,但一个被当局记录在案的黑市走私工具人,又怎么会跑去医院当护工?”
“……有道理,你雇佣的侦探不是说我和阿梨沙把那家生命工坊给举报了吗?难不成星流逃过抓捕,成了漏网之鱼?”
“不,星流也被抓了。”
卫长庚道出重点:“他去医院当护工,以及在那之前在林场当看守,都是被当局抓住之后发生的事。”
白典疑惑:“你的意思是星流被抓之后又被释放,还拥有了精心伪造的假身份?为什么?难道是为了把星流送到水晶塔来?”
卫长庚纠正道:“不是光星流,而是星流、方海和鹿泽。”
——————
这天深夜,水晶塔北校区,后山的培优班新基地在细雨中沉沉入定。
由于格里斯校长的要求,培优班执行封闭式教学已有数日。所有学生未经允许不得擅自离开基地,这让内部的时间仿佛凝固了一样变得缓慢。
在这一潭死水般的平静中,有人却紧张得快要无法喘息。
晚上11点30分,熄灯后的寝室内,方海瞪大了眼睛从噩梦中挣脱出来。
这是他最近三天做的第七场噩梦。他梦见了鹿泽,又梦见了猎云,甚至还梦见了自己从登高塔上坠落下来摔得粉身碎骨。但比噩梦更可怕的是当他睁开眼睛清醒之后,发现自己依旧被困在山体内部的巨大空洞中,无处可逃。
而制造出如此巨大恐慌的源头,仅仅与他一墙之隔。
猎云事件发生后没过多久,星流就被勒令禁闭在了他自己的房间里。校方显然知道他做了什么,却似乎并没打算采取更进一步的措施。方海知道总有一天星流的禁闭会结束,而那头疯狂的怪物会再次获得自由。
经过三天反复的煎熬,方海已经濒临崩溃。他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来自我保护,而他也的确知道应该向谁发出求助信号。
于是他再次拨通了那串神秘的联系号码。
电波那头的声音冷静平稳,分不清究竟是人还是人工智能。
【这么晚了,有什么情况要汇报?】
【我申请结束本次行动。】
方海尽量保持语气上的平静,【关于水晶塔培优班进行非法地下实验的证据已经充分收集,应该赶在第五大区开放前进行公开。】
让方海略感失望的是,对方没有正面回应他的请求,反而抛出了一个问题。
【上周例行联系的时候,你说至少还需要一个学期才能彻底摸透培优班背后的关系网。为什么突然变卦?】
【因为……因为情况不一样了!】
方海努力合理化自己的说法:【上次的选拔赛刺激到了星流,他又找培优班吸收了两个极不稳定的杀人犯意识,现在整个人都疯了!就是他攻击了芝诺塔的猎云!而且他……他还杀了鹿泽!】
【你所报告的都是事实吗?】
电波那头的声音依旧平静:【我们安插在水晶塔的线人不止一个。建议你再仔细回忆回忆,比如鹿泽究竟是怎么死的。】
“……!”
方海在黑暗中捂住了嘴,脑海中闪过那个面容青紫的女性遗体,背上的寒毛一根根倒竖起来。
已经不必再多费口舌,对方是肯定不会允许自己现在退出的。不……非但是不会允许退出,甚至还会反过来要挟自己去做更冒险的事!
在意识到这个结论的一瞬间,懊悔和恐惧彻底占据了方海的头脑。他止不住地回想起几天前见到的猎云,曾经强悍的哨兵像具尸体般躺在维生装置内——这还是在多方全力救治的前提下。
如果出事的人换做自己,还有可能获得这一线生存的机会吗?
不行,不行,既然得不到“主人”的援手,那就只有想办法自己拯救自己。
想到这里,方海紧抱着自己做了几个深呼吸,而后通过努斯联系上了资格选拔赛的带队老师。
【我有非常重要的情况汇报,请问您能不能帮我联系校长。真的非常重要,关于星流!】
尽管有那么一阵子的迟疑,带队老师还是答应了方海的请求。几分钟后,一则陌生的通话邀请就出现在了方海的辅脑界面上。
【我是格里斯校长,你有话要对我说?】对方的语气柔和平静,的确是校长本人。
【校长,我知道关于星流的一切!】
方海急切地开门见山:【我知道猎云是被星流从高塔上推下去的。上次选拔赛之后,星流觉得自己还不够强大,所以主动提出吸收新的意识来变强。然而事情却超过了他的控制范围,在新意识的干扰下,他变得更加偏激……那天他见我和猎云在花神吃饭,怀疑猎云要把我从他身边抢走。所以以告知培优班哨兵突然变强的秘诀为借口,偷偷将猎云约出去下了手!】
【说点我不知道的事。】
格里斯校长的声音毫无波澜。
【好、好的……您可能还不知道,星流其实是被故意安插到水晶塔来的!他不是什么伐木工人出身的量产人,而是一个来自地下黑市的人形意识容器。八年前,他因为协助意识走私而被第三自然的暴力机关抓获。当局在得知他的能力后,决定利用他作为卧底去调查其他潜在的意识犯罪行为。其中也包括了盖亚联合会赞助的水晶塔培优班!】
格里斯校长终于给出了一点反应:【听你的意思,星流其实是当局的卧底?那他对猎云做出了这样的事,当局还能给他兜底吗?】
【不,星流不能算是严格意义上的卧底。真正和当局达成协议的人是我和鹿泽,而星流对此一无所知!我和鹿泽了解星流渴望家庭、害怕孤独的想法,所以不断怂恿他必须进入水晶塔的培优班。去年寒假,培优班将我和鹿泽从星流的身体里分离了出来,我们一边为当局搜集各种非法实验的证据,一边继续利用星流去窥探培优班的核心机密。】
【当局许诺给你和鹿泽什么好处?】
【我和鹿泽都是寄居在星流身体里的意识。按照正常的处理流程,我们本该被丢回到梦海世界去。可是当局给了我们一次机会,只要完成任务就会赋予我们新的□□和合法身份,我们就可以在第三自然生活下去!】
【那鹿泽为什么又申请退学了,是反悔了吗?】
在回答这个问题时,方海有了那么一瞬间的犹豫。
【……鹿泽确实打了退堂鼓。她不希望星流迷失心智,甚至走上自毁的道路,于是选择了退出。】
电波那头传来格里斯校长的一声冷笑:【所以,你就选择杀了她。】
第233章 真相是假
亲手犯下的罪恶被突然戳穿, 方海的心脏先是一滞,紧接着又扑通狂跳起来。
【不……不,那只是一个意外!是鹿泽觉得星流可怜, 想要放弃任务,劝星流跟她一起离开水晶塔。可这样一来,我们之前的所有努力就等于白费!我也试过好好说话劝鹿泽回心转意, 可她非但不听,甚至还扬言要去找那个向导班的白典帮忙!我担心她会泄露我们的秘密,于是想尽一切办法阻止,可没想到一时间没掌握好力道就、就……”
【然后你就和培优班的老师汇报,说鹿泽主动离开,不告而别。】
格里斯校长依旧平静,说明对于他而言这些依旧不能算什么新鲜事。
【又因为鹿泽的身份特殊,还牵扯到培优班的秘密。再加上鹿泽确实是星流身边的不稳定因素。所以培优班虽然对你的说法半信半疑, 却还是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外宣称鹿泽是主动退学。为了更好地让星流相信这件事,同时也是为了刺激星流让他接受更冒险的实验,你接着又编造出了鹿泽喜欢上白典的谣言。果不其然,新学期开始后,星流变得更加偏激,而你也趁机获得了更多情报。】
真相被拆穿的感觉仿佛撕掉了方海的脸皮, 让他火辣辣地疼痛起来。
【可我也不想变成现在这样啊!我是被迫来到第三自然,是被迫进入星流的躯体…根本没得选的!好不容易熟悉了这个世界, 好不容易对新生活有了目标有了憧憬,现在当局又威胁我, 要是不配合他们继续工作,就把我丢回到虚假的梦海世界去, 那不就是间接宣判我死刑?!我做错了什么,凭什么任人摆布?你以为我愿意活得像只水沟里的老鼠?像我这样连量产人都不如的家伙,光是想要活下去就必须竭尽全力了,你们这些高贵的自然人能懂吗?!!】
他越说越激动,然而这种情绪并没有感染到电波另一头的聆听者。
【听上去你不得不完成当局分配的任务,那现在为什么又改变了心意?怎么就不怕当局把你送回梦海去了?】
方海怨念的声音在嗓子里翻滚:【因为现在的星流已经不是我能控制的了。他成了一个怪物……鹿泽‘离开’后,星流对我的占有欲就变本加厉。他时时刻刻看着我,不许我与其他任何人单独接触。我虽然脱离了他的躯壳,却被困在了更大的容器里……不离开他,总有一天我会窒息!】
【所以你瞧上了猎云和他背后的芝诺塔,想为自己捞一张新的饭票?】
听到格里斯校长提起这个名字,方海停顿了几秒,接着阴阳怪气地笑出声来。
【校长先生,这张饭票不是您给我看的吗?第二次交流会资格赛结束后,是您告诉我芝诺塔对我感兴趣,想让我和猎云组成搭档的。您看……我也不想一辈子当做星流的寄生虫,不想做当局的棋子儿。我想和猎云成为真正的朋友,想堂堂正正地活下去,想像这座学校里的其他学生一样拥有光明正大的未来……可是水沟里的老鼠又怎么能有做人的资格呢?所以我必须抓住猎云往上爬,必须当上顶尖的哨兵!如果不是星流对猎云出了手,那我说不定已经……】
【没必要做不可能实现的假设。】
格里斯校长打断了方海:【说说看,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想要什么……】
方海压低了声音:【当局已经盯上了水晶塔,更盯上了校董会和盖亚联合会。他们觉得商业对哨向联盟的渗透和把控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他们对社会权利的把控、分配和制衡。他们知道通过常规途径来扭转这一切需要付出几代人甚至数百年的努力,所以他们在谋划着一些非常手段来施加所谓的休克疗法……您知道复古学社吗?我偷偷告诉您啊……那八成就是当局的一条狗!我还知道不少当局的机密,您只要保证我的安全,并且不剥夺我的□□,我还有很多别的事可以对您说!】
【真的?我怎么不信你会知道很多当局的秘密?】
电波那头的格里斯校长叹了口气,突然格外温柔地说道:【依我看,你和星流之间的问题,还是学生内部自己解决吧。】
方海的心猛然一沉,还没来得及沮丧就感觉背后腾起一阵恶寒。
他猛地回头,发现墙角站着一团黑影。那是个半人半羊的怪物,头上长角、身披黑毛,一双猩红的血眼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方海的心脏狂跳起来,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无法控制语调。
“你别过来……别过来!”
他半是哀求半是讨好:“星流,我可以解释,你听到的不全都是真的!你……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解释!”
可已经进入狂暴状态的星流,除了内心排山倒海的愤怒咆哮,根本再听不见任何别的声音。
在接下来的一刻钟里,山腹深处的培优班学生公寓成了人间地狱。人体中迸发出来的鲜血、脂肪、甚至是肌肉纤维和骨渣碎屑在半空中释放出各种狰狞的气味。倒在地上的方海很快失去了身为人类所应有的形状,变得好像生命工坊废料池内正在缓慢液化的废弃零部件。而他的哀嚎声也彻底终结在了心脏脱离胸腔的那个瞬间。
以上所有的动静全都被隔绝在了狭窄的室内,一点都没有传到黑暗静谧的走廊上。
殷红的血液像一块红色丝绒台布,在黑色大理石地面上均匀铺开。在这张猩红的餐桌上,浴血的凶手紧抓着那颗犹在跳动的心脏,一口一口狠狠咀嚼,然后吞进腹中。
随着那颗不属于他的心脏与他的肉身重新融为一体,半人半羊的怪物逐渐褪却黑毛和双角,变回一个满是血污、赤裸、痛苦的人。
他跪在地上大口喘息,双手紧紧掐住自己的喉咙,直到脸色变青紫,然后精疲力竭地倒向血泊。
他的喉咙中不断发出支离破碎的抽泣声,似乎正在忏悔,又似乎彻底陷入了癫狂。
良久之后,他保持着仰躺在血污中的姿态看向天花板,沙哑地问道:“……像我这样的怪物……你们要怎么处置?”
空中再度传来格里斯校长柔和的回应。
【别担心。你是我目前为止最得意的作品,而且还有重要使命。只要你尽情释放自己的力量,就能掌握住想要的一切。我保证,你很快就能体验到那种平静的、满足的感觉。】
————
清晨三四点,天色依旧昏沉,四周万籁俱寂。可白典却在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中睁开了眼睛。
心神不宁的感觉让人烦躁,他决定起床倒杯温水,顺便还刷了刷社交网络,却冷不丁地刷出了一大堆与水晶塔有关的炸裂新闻。
多家自媒体同时收到了来自复古学社的爆料,称哨向联盟知名学府水晶塔内部发生了骇人凶案。一名培优班学生试图杀害另一名哨兵班学生。复古学社称水晶塔就此事件下达过几道封口令试图掩盖真相,因此敦促校方在未来12小时之内主动向社会大众披露案件细节,否则复古学社将代为履行公众的知情权。
“什么情况?”
白典两三步奔回卧室摇醒卫长庚,这下子彻底睡不着的人变成了两个。
幸亏这天是星期六,不用在课堂上一边打呵欠一边承受唐老师的目光审判。白典窝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刷着社交媒体上的讨论串,卫长庚则靠在他身旁,敷衍着各路狐朋狗友的提问。
就这样磨蹭到上午八点,卫长庚收到一封来自水晶塔校方的内部通知邮件,表示半小时后校方将就复古学社爆料事件进行回应,请教职员工密切注意校内反响,做好舆论引导和学生情绪工作,避免事态扭曲发酵。
“怎么还有官方倒计时啊?我要开始紧张了。”
白典握住卫长庚的手,让对方真切地感受自己掌心的热度。
好不容易捱过半个小时,一封署名为“水晶塔校董会”的情况通报果然同时在社交媒体和校内网络上发布,里面提到的正是猎云遇袭重伤昏迷的事。
校方通报首先证实,近期水晶塔校区内的确发生了一起恶性伤人事件。最初,考虑到案件仍在侦破过程中,过早披露相关细节可能会打草惊蛇、影响有关部门的办案,因此在综合各方专家意见之后,校方决定暂时不对外公开。但这并不意味着有意向社会公众进行隐瞒。
然而眼下复古学社的披露已经造成了各方面极大的关注,真假消息混杂。为了最大程度地尊重公众的知情权,经有关方面同意之后,校方在此将目前为止可以公开的情况整理发布。
本次恶性伤人事件的受害者,是哨向学院哨兵班二年级的学生猎云,也是二区芝诺塔的哨塔之子。五天前的凌晨他被人袭击后从高塔上坠落并受重伤,经过多方联合救治,目前生命体征平衡,但仍需一段时间才能苏醒。
事发后,经过第三自然警方、哨向联盟道德委员会和水晶塔校董会等多方合作,已经初步锁定了犯罪嫌疑人的身份。
直接实施作案的是一名在逃通缉犯,他经常通过地下黑市接受他人指派的袭击暗杀任务。案发前数天,水晶塔培优班二年级的学生方海以高价买通其潜入学校对猎云实施打击报复。在实施过程中,该通缉犯遭遇猎云强烈反抗,两人交手中导致猎云失足坠落并身受重伤。现场视频监控录下了全部犯罪过程,有关方面也找到了方海与通缉犯的交易及聊天记录。
二者的聊天记录显示,方海雇凶杀人的理由是其曾被芝诺塔看中,要与猎云组队发展。然而两名哨兵在日常磨合中存在排斥情况,且猎云将方海视为竞品对其暗中刁难。而方海也认为若不除掉猎云,自己终究不过只是对方的一块垫脚石。
看似相处融洽的二人,实则暗流涌动。最终导致了案件的发生。
在掌握基本事实真相后,校方立刻前往培优班基地,试图控制住犯罪嫌疑人方海并移交有关方面。然而方海已通过基地下方未经完全开发的洞穴系统成功逃脱。
在进入洞穴进行搜索时,校方还意外地发现了一具女性干尸。经初步辨认,系培优班退学女生鹿泽。
尸检显示鹿泽系遭扼颈而亡,其遗体经过明显干燥防腐处理,行为特征与方海的个人技能相符。且鹿泽与方海日常交往甚密,因此不排除方海在对猎云实施犯罪前已有命案在身的可能。
目前,方海和其雇佣的通缉犯均处于在逃状态,但多方已经展开联合追捕。相信很快就能给受害者、芝诺塔以及社会公众一个交代。水晶塔校方及校董会全体成员就这两起发生在校内恶性事件向公众诚挚道歉,并将会在后续展开一系列问责、赔偿、安保升级工作,守护水晶塔百年哨向名校的声誉。
白典一目十行地读完通报,眉心逐渐皱起,然后扭头对卫长庚说道——
“这……跟咱们推理的不太一样!”
第234章 推理要在早餐后
推理要在早餐后。
外卖机器人已经将丰盛的早餐送到门口, 可点餐的两个人却全然没了胃口。
白典窝在沙发上,捧着脸颊一动不动。
“……我这是在做梦吧?鹿泽不是退学,而是死了, 杀她的人还是方海……他俩不是朋友?哪来那么大的仇?”
“我只知道,这事多半和星流有关系。”
卫长庚提来早餐放在桌上,逐一打开, “而且星流很可能也被方海蒙在鼓里。至少第二次交流会选拔赛上,星流真的相信鹿泽是被你给拐跑的。”
提起这件事白典就头疼:“是啊……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比我想象得更加复杂,”
卫长庚接着问:“你相信猎云是被方海雇凶偷袭的吗?”
“我不信。”
白典对此十分确定,“案发当晚,我和很多人都看见猎云和方海在花神咖啡馆吃饭聊天。他们的互动看起来很正常。况且就算方海真的要对猎云下手,以他俩的熟悉程度,也会有很多轻易得手的方法,根本不需要大张旗鼓地跑去黑市找什么通缉犯。更不用说方海只是一个学生, 雇凶的钱哪儿来?又怎么越过安保系统,把通缉犯引进水晶塔?”
卫长庚点头赞同:“我也觉得黑市买凶杀人这种说法有点牵强。可话又说回来了,复古学社还在暗中盯着呢,校董会就敢公开撒谎了?难道不怕被复古学社公开打脸?”
“是啊,除非校董会笃定了复古学社不会跳出来反驳。又或者……校董会没有撒谎,还真是方海雇凶杀人?”
白典思忖道:“公告里不是说多方联合调查吗?要不咱们先找蓝狐狸探探道德委员会的口风?”
卫长庚立刻就联系上蓝时雨。对方表示自己现在也被水晶塔的是搞得焦头烂额,让卫长庚长话短说。
卫长庚便开门见山:“听说凶手是方海, 真的假的?”
“我就知道你们不会放过我。”
蓝时雨叹了口气,紧走几步到僻静处。“我也只比你们早了几个小时看见水晶塔的情况说明, 其中的一部分内容来自第三自然当局、校董会等其他方面。说是联合调查,其实都是各干各的。所以究竟是不是方海, 我不掌握全局,实在说不好。”
卫长庚哑然失笑:“怎么这么混乱?”
蓝时雨也跟着笑:“这不就是第三自然的现状?哨向联盟不过就是当局和资本之间的夹心饼干罢了。但既然水晶塔发了公告, 不管真相如何反正事儿也就这样了。不过凶手毕竟还没抓到,你们该小心的还得继续小心。我不能脱岗太久,以后再聊。”
言毕直接挂断了通话。
白典和卫长庚四目相对,交换了无语的眼神。
卫长庚问:“道德委员会八成是不打算蹚这趟浑水了,你觉得凶手会是谁?”
“我还是坚持昨晚的结论,凶手应该是星流。”
白典开启推理模式:“目前我们基本可以肯定,方海和鹿泽原本都是星流体内的寄生意识。在他俩脱离星流的身体前,星流同时拥有他们两人的能力。星流应该就是凭借这种特质进的培优班。经过水晶塔的秘密研究,这种特质又被附加在了培优班的其他哨兵身上,致使培优班的整体实力突飞猛进。这些哨兵体内的寄生意识来路不明,极有可能是通过某些非法途径,比如黑市。从这个层面来说,也可能是某个拥有张叏和德鲁伊双重寄生意识的培优班成员,对猎云痛下杀手。
“方海虽然也是培优班的哨兵,但至少在两周前交流会选拔赛时,他还只表现出了提取水份这一种哨兵能力。选拔赛结束后也一直正常上学,没有接受改造的迹象。要说他的体内有张叏,我不太相信。
“而从受害者猎云的角度来看,猎云和除去方海之外的大部分培优班学生都不熟。他是个不怎么合群的人,就算同班同学恐怕也很难在下大雨的凌晨把他去操场。这说明犯罪嫌疑人不仅熟悉猎云,还掌握着某些猎云很感兴趣的东西——比如说让培优班突然变强的秘密。
“按照之前的分析,方海不太可能是犯罪嫌疑人。那么星流作为方海的‘亲友’,就成了培优班里最有可能和猎云搭上话的人。他完全有可能以‘告知培优班秘密’或者‘方海出了事’为理由将猎云骗出来。至于行凶理由……如果星流坚信鹿泽是被我给拐跑的,那么在他眼里,猎云也很可能会把方海给拐跑。
“而且,在交流选拔赛结束后,星流消失过大约一周的时间。恐怕他就是趁着那时吸收了张叏和德鲁伊的能力。”
说到这里,白典倒吸了一口凉气:“我记起来了!猎云出事那天晚上,星流也给我发消息想约我见面。如果去的人是我,猎云是不是就不会……”
“停,你没必要这样假设。”
卫长庚阻止了自家向导的发散思考:“虽然这样说自己的学生不太好。但是性格决定行为,行为决定命运。猎云的高傲性格和强力的胜负欲让他忽视了明显的风险和不合理之处,直接导致悲剧的发生。”
说着,他又附上追问:“照你的说法,凶手不是方海而是星流。我能猜到校方是为了保护科研成果而庇护星流,但道德委员会又为什么也默认这个结论?难道他们被校董会和盖亚联合会给买通了?”
“道德委员会应该只是选择了明哲保身。”
白典说出自己的推断:“照你雇人调查得出的情报,把星流、鹿泽和方海安插进水晶塔的是第三自然当局。现在无论杀人的是方海还是星流,都意味着官方卧底成了杀人(未遂的)凶手,当局当然不会公开承认他们的卧底身份。更麻烦的是,鹿泽死亡、方海被控杀人未遂,星流行踪成谜,官方无法确定校董会是否已经勘破了他们的卧底行动。眼下最保险的做法就是按兵不动,先想办法摸清楚校董会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卫长庚立刻心领神会:“懂了,作为第三自然当局和商业财团之间的夹心饼干,哨向联盟敏锐地嗅到了这微妙的相持气息。他也不想成为任何一方的棋子儿,于是大概率不会发表任何建设性的意见。”
白典对哨兵的高同步率表示满意,接着却又叹了口气:“现在怎么办?星流摆明了会继续留在培优班,甚至还会参加友校交流赛,说不定以后还会加入水晶塔附属的哨塔进入五区开荒,天知道他还会干出什么疯魔的事……”
卫长庚提议:“要不我也去黑市找个通缉犯,偷偷杀了他?”
“正经点,说正事儿呢。”
白典苦笑:“说起来,如果咱们对星流出手,会不会就一脚踏进了当局和校董会的纷争里,成了他们某一方的棋子儿?”
卫长庚也一样苦笑:“要听实话吗?想想蒲明荣,再想想画军……当我们一脚踏进水晶塔大门的时候,就已经站在棋盘上了。”
“所以这可不光是一座学校的内部斗争,各路大佬都在默默观战吗?”
白典又叹了口气,接着揉揉脑袋:“对了,还是刚才那个问题——如果凶手真是星流而不是方海,那么揭发这件事的复古学社会不会跳出来打水晶塔的脸?”
“不太可能。”
卫长庚直接摇头: “校董会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做上午刚发布,中午就被打脸的蠢事。”
“是啊。所以校董会应该笃定了复古学社不会站出来打脸。而这基本意味着两种情况。第一种,校董会确定复古学社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凶手;第二种,校董会确定复古学社就算知道谁是真凶,也不会出面打脸。”
“我倾向于第二种情况。复古学社要不知道真凶是谁,怎么会有底气要求水晶塔限时公开案情。”
卫长庚分析道:“复古学社很可能真的和校董会有什么猫腻。表面上看它是曝光了水晶塔的校园丑闻,但这件事迟早都会被公开,就像选悬在校方脑袋上的一把剑。复古学社这一闹,反而让水晶塔化被动为主动,还把这事和当局捆绑在了一起。相当于是在警告当局,水晶塔已经察觉到了他们的卧底计划,最好别轻举妄动以免两败俱伤。”
“这样一来复古学社的立场就很有趣了。仔细想想,复古学社第一次‘复出’就是花神咖啡馆打砸事件。或许那次也是校董会丢出来混淆视听的红鲱鱼,真正惹事的说不定就是哪个出了问题的培优班实验品。”
聊到这里,白典突然有了想法:“也许我们也可以来个浑水摸鱼,借复古学社的名头说点他们不会说的话。”
“你想以复古学社的名义去网上爆料?”
卫长庚难得认真地想了想,“虽然我觉得这事成不了,但我支持你试试。”
于是这天稍晚些时候,卫长庚通过关系弄来了几个无法逆向溯源的匿名账号。由白典负责向社交媒体上接收过复古学社爆料的几家自媒体发送消息。其中也包括了许久没有联系的自媒体人塔夫。
然而哭笑不得的是,所有自媒体都无视了他要求爆料的信息。哪怕上一分钟这些人还在社交媒体上与他人活跃互动。
白典又试着在社交媒体上公开发言,称自己知道袭击猎云的真凶是谁。一刻钟之后回头再看,别说评论一个都没有,就连阅读量都只有可怜兮兮的个位数。
卫长庚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看来现实生活太充实也不是什么好事,会让你对第三自然的网络生态一无所知。”
就在白典的爆料计划惨遭滑铁卢的同时,各种关于水晶塔的小道消息却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出现在了网络世界的各个角落。还是那群曾经对白典不理不睬的自媒体,八卦着方海背后的神秘力量——那个让芝诺塔的哨向之子猎云起了二心的培优班,拥有能将资质平庸的哨兵改造成联盟翘楚的顶尖技术,游走在道德边界上的敏感实验,以及或许能为联盟带来颠覆性改革的新一代哨向群体……
所有这些捕风捉影的信息最终都指向同一个炸裂的消息——今年的姊妹学校交流赛上,水晶塔培优班将会闪亮登场。而且交流赛的场地会放在万众瞩目的第五大区!
经过几轮舆论发酵。短短几天时间,大部分的人就完全忘记了发生在水晶塔的“小小意外”,转而将注意力投向即将到来的“新人类发布会”。甚至就连刺云塔的堂堂副首席哨兵泰华都向卫长庚发来消息,八卦地打听今年交流会还有没有内部邀请名额,说有几个赞助商朋友想要去现场挑选几个未来的好苗子。
事到如今,即便对网络生态不太了解的白典都能看得出来,所有这些消息都是经过水晶塔的默许才被释放出去的。至于目的不言自明。
而自始至终,复古学社都再没发出过半点声音。
注销了那几个无人问津的匿名账号之后,白典转头对卫长庚感叹:“虽然经历那么多糟糕的事,但是从这一刻起,我才开始真切地讨厌第三自然了。”
第235章 两次告别
事实证明, 水晶塔对于网络传播了若指掌。响应着这波舆论热潮,几天后就正式发布了今年友校交流大会的赛事公告,果然又收割了一大波关注和流量。
友校交流大会虽然是千峰联盟教育界一年一度的重要赛事, 但参与者总归还是一批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在观赏性上比不过正规的联盟赛事。不过今年这一届却从诞生之初就注定要赚足观众们的眼球——不仅因为水晶塔的培优班,更因为赛事在设置上就切中了普罗大众的好奇心。
【本届友校交流赛场地:第五大区(筹)】
短短十几个字, 包含着巨大的信息量。
不再需要水晶塔校方多费口舌,各路“网络评论家”已经争先恐后地做起了解读。
首先,筹备中的第五大区一直遵循着相对严格的保密制度,影像资料寥寥无几,普通民众只能通过简短的官方报道了解开荒的大致进度。友校交流赛将会是第五大区举办的第一场公开活动。依照往届惯例,比赛全程对外直播,也就是说普通人终于有机会一睹第五大区的真容。
其次,能够拿到第五大区公开亮相的“首杀”, 足以说明水晶塔的实力不容小觑。在它背后站着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其中最重要的是盖亚联合会。如果一切顺利,这场活动将为它们带来极大的利好,相关机构的股价也将迎来一波强势行情。到时候紧跟机构脚步的普通人或许也能分上一杯羹。
第三,不光是水晶塔,参与活动的其他学院也都对第五大区的开荒权有些想法。这次的交流会本质上也是一次开荒前的演戏,孰强孰弱、应该在谁的身上下更多赌注, 都能在交流会上初窥门径。
最后,综上所述, 即将到来的友校交流大会将会是一场史无前例的盛会,在这个集合了科技、流量、人脉、金钱和权利的大熔炉之中, 是否会产生出哨向联盟的未来之星?大部分网友都给出了积极的判断。少数技术派网友甚至已经开始罗列各个学校的尖子生名单,并且逐个分析研究, 其重视程度甚至不亚于联盟新秀赛。
一时之间,看热闹的、唱衰的、投机的、阴谋论的……你方唱罢我登场,各种网络言论甚嚣尘上。一个只有两三百位学生参加、哪怕算上老师和后勤保障统共不过五百来人的活动,却俨然成为了第三自然全体的狂欢节,又仿佛一团正在快速形成的舆论风暴。
众所周知,风暴系统的中心往往风平浪静。此时此刻的水晶塔正是如此。
梅雨打湿的校园还笼罩在猎云遇袭的阴云之下,严格的宵禁还没解除。学生们虽然颇有微词,但毕竟谁都不想成为下一个受害者。尤其是在学校公开了几则违反戒严令和私下传播不实信息的典型案例后,大家才知道原来一直号称自由民主开放的水晶塔,其实每个角落都在校方的严密掌控之中。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气氛里,白典和卫长庚迎来了两次告别。
第一次告别是蓝时雨和道德委员会的离开。他们原本是奔着杜医生和复古学社的事件而来,可除了发现杜医生在平湖城暂住过一段时间外再没有更多收获。眼下复古学社在网上兴风作浪,其他大区也纷纷传来了更多更新的线索,确实没必要继续留在这里浪费时间。
在委员会动身之前,白典和卫长庚想请蓝时雨吃顿饭外加再套套口风,却被对方以“要是被水晶塔知道你们和道德委员会联系密切会有麻烦”为理由婉拒了。白典总觉得蓝时雨还知道一些目前他们并不掌握的消息,奈何这只狐狸选择了明哲保身,只模模糊糊地提了一句“接下来水晶塔肯定会出大事,不想蹚浑水的话,可以考虑先找个地方实习,避避风头”。
还没等白典将蓝时雨的这句建议琢磨清楚,几个小时后,另一位更让他意外的人敲响了卫长庚家的房门。
“我是来道别的,今晚我就要走了。”
来人有着月光般的银发和碧蓝眼眸,还有过去一年多时间里始终不变的温柔。
“小梨老师?!”
白典一时间无法理解:“可你不是虚拟助教吗?是水晶塔又出新政策了?他们想把你送到哪里去?!”
“和水晶塔没有关系。”
小梨坦然一笑:“是阿梨沙大人预料到这个星球上很快就要掀起新的风暴,说不定会影响到他的行动自由。所以他决定提早离开,我也必须跟着他一起走。”
“你果然不是一般的虚拟助教。蒲明荣那个老家伙和阿梨沙的关系一直不错,是他把你安排给小白的?”
卫长庚单刀直入:“阿梨沙现在在哪儿?”
“在一个只要他不愿意,就没人找得到的地方。”
小梨老师回答,“其实我这次来,也还是为了再给二位一个选择的机会。你们可以和我们一起离开,两个人都走,或者一个人留下。”
白典追问:“你们要去哪儿?!”
“去寻找真实。干脆利落地切断与第三自然万事万物的所有纽带。没有不舍和牵挂,也就不再有任何烦恼。随着灵魂的升高,复杂社会规则和腐朽的关系网逐渐被践踏在脚下,你们可以站在无边的宇宙中观看第三自然这颗渺小的星球。而在前进的方向上,世界的真相将徐徐展开。”
听完小梨老师的描述,白典和卫长庚对视几秒,同时有了坚定的答案。
“谢谢你和阿梨沙的好意,但还是不必了。”
白典首先表明态度:“第三自然的确不太完美,甚至还存在着很多矛盾、弊病甚至是丑恶。但正是在与丑恶的抗争、对美好的追求中,我们才和世界、和彼此发生了碰撞、产生了联系。这些碰撞和联系塑造了我们灵魂的形状,使得我们成了我们。至于这个世界究竟是真是假,我们没那么在乎。哪怕第三自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玻璃瓶也没有关系,只要我们两个都同时身在其中。”
卫长庚勾住自家向导的胳膊补充道:“而且阿梨沙应该也不想当电灯泡吧?怕只怕还没抵达真实世界,他就想把我们丢回第三自然了。”
“很有可能。”
小梨笑了起来,然后朝两人点头致意:“那么就永别了。我会把你们送我的东极岛冰块也一起带走。它会跟着我们一起穿过漫长的时空,或许终有一天,它会回到人类最初的起点,回到那颗冰封的蓝色星球上去。”
“那就是你们旅途的目的地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以我目前的智慧,还不能确定哪里才有真正的真实。”
依依惜别之际,依照小梨老师的要求,白典和卫长庚没有将他送到教师公寓楼下,反而把人带上了公寓顶楼的天台。
在梅雨季下午五点多的晦暗黄昏里,他们看见虚拟助教最后一次向他们鞠躬道别,而后变形成为一只仿佛正在发光的白色孔雀,展开巨大羽翼,朝莲实色的天空尽头飞去了。
“原来第五类精神动物原来真的存在……”
白典回想起与小梨老师的初次见面,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精神力只有在第三自然的大地上才会得到强化。如果阿梨沙离开了这个星球,他的精神动物会凭空消失吗?”
“当然不会了。”
卫长庚搂住他的肩膀在耳边低语:“别忘了,本质上它们和一首动听的歌曲没什么区别。如果缺少电力,扬声器可能发挥不了作用,但是悠扬的旋律依旧留存在你我心中。如果你愿意随时可以重新唱响……换句话说,只要人类不死,精神就永远与人同在。”
望着已然再看不见飞鸟痕迹的天空,白典喃喃低语:“那么梦呢?梦是不是也是一种精神?为什么人醒之后很快就会将大部分的梦境忘得一干二净?”
“梦?当然也是了。”
卫长庚回答:“遗忘并不代表着丢失,它们只是被我们收藏进入了意识深处。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被再度唤醒。”
白典笑着叹息:“那我宁愿一直做梦,不用醒来。”
————
细雨中的身影彻底远去,从天台返回公寓内的两个人开始消化蓝时雨和小梨老师各自留下的讯息。
显而易见的,水晶塔即将会有大事发生,这件事甚至可能造成全球范围内的重大影响——目前来看,只有第五大区的友校交流会最有可能。星流、培优班、复古学社、校董会……还有更多隐藏在暗处的东西正搅合纠缠着,逐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
而旋涡的最深处,是否就是那头隐藏在深海之中的巨兽?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但在面对那头巨兽之前,他们显然还有一些事情需要提前安排。
第236章 幕间
在友校交流会开幕倒计时的第十天, 格里斯校长发表了一次校园视频讲话。
这场讲话没有附带强制观看的行政指令,但几乎所有学生和教职员工都第一时间收看了直播。甚至还有人将信号转去了社交网络,与千万网民共享。
格里斯发表讲话的场所是位于水晶塔北部的校长宅邸, 更确切地说是宅邸一楼。这是一间复古风格的书房,有着暗红色的天鹅绒窗幔和黑胡桃木地板。更引人注目的是那些环绕四墙而立、足有两层楼那么高的巨大书架。比红木材质更为珍贵的是那些整理排列着的书籍——清一色都是格里斯从私人宅邸带来的古董。
曾有校园媒体就此专访过格里斯校长,得知大约一半的书籍都是古地球时期的造物, 其中最珍贵的是当时各国国家档案馆里的孤本书籍。这些砖块般厚重且黯淡的纸张堆叠起来,形成了冰封的时间之墙,凝冻在里头的不仅是人类的历史、还有文化、科技……甚或一些难以言说的东西。
而格里斯校长今天的这场讲话的开头,也正和他的这些宝贝有关系。
“五月是我讨厌的季节。”他说道,因为当人类抵达脚下的这颗星球时,也带来了梅雨。
他接着解释,梅雨原本是古地球时期的季节性降雨,发生在青梅成熟时节。如今的第三自然早就没了“青梅”这种植物, 可春末夏初第一大区依旧会遭遇为期一个月左右的滂沱大雨。
这场雨下得滔滔不绝,万事万物都仿佛浸泡在水中。河流湖泊的水位超限,鱼类成片死亡、食物发霉、洗晒的衣物无法及时干燥……就连水晶塔的正常教学步调也会受到影响。
对于格里斯本人来说,最糟糕的莫过于梅雨会让珍贵的纸本书籍受潮霉变,甚至遭受蠹虫侵蚀。
在发表完这样一通奇怪的牢骚之后,格里斯调转话锋,又开始说起梅雨的好话来。
显然, 恼人的梅雨也并非全无是处。它为植物的生长提供了充沛的水分,并适当拖延了炎夏的脚步。山区的大量雨水积蓄起来还能转化成电能, 为人类迎接即将到来的难耐酷暑做好准备。
说到这里,格里斯终于进入了正题。
如今的千峰联盟、乃至整个哨向世界就好像在经历一场恼人的梅雨。乱象丛生、纷纷扰扰, 就连水晶塔内部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干扰。但是大家必须看到,乱象和纷扰只是暂时的。动乱本身也是激浊扬清的过程, 唯有当陈腐的垃圾从厚重的淤泥中现身,彻底暴露在世人面前,才有被剔除的可能性;而全新的、先进的事物也才会有崭露头角的机会。
再过不到十天,这场恼人的梅雨季就要结束,蓬勃的盛夏即将到来。在此之前,所有人必须沉下心来,打起精神做好准备。
即将开启的友校交流会,不仅是获得了参赛资格的少数同学展现自己的舞台,同样也是水晶塔全体学生的机遇。因为交流会不光存在于线下,同时也是线上的,没有任何时空限制。每个人都将是这场史无前例的时代变革中的弄潮儿。而众人唯有和衷共济,才能让水晶塔、以及即将崛起的附属哨塔屹立于新时代的最高处。到那时候,水晶塔的丰碑上将镌刻下每一个人的名字。
讲话的尾声,格里斯校长还准备了一个惊喜——友校交流会的五分钟宣传片。
画面开始于一只蝴蝶从水晶质地的蛹壳中爬出。它在阳光下慢慢舒展美丽的翅膀,然后乘风而起,漂洋过海来到了一片神秘未知的大陆。
这里没有高耸入云的摩天大厦,也没有纵横交错的道路、船港码头和其他人类设施的痕迹。高大的山峦和河流湖泊将这片原始大陆切割成大大小小几十个天然的“王国”。每一个“王国”都有属于自己的局部小气候。有干旱炎热的沙漠,有滴水成冰的冻土,也有四季如春的高原温室和云遮雾绕的低矮山谷。
在这里,早期拓荒者们从空中投放的各种生物资源已经自由繁衍了数百年。先是植物沿着地面蔓延,顽强地寻找到了最适宜的环境并努力争夺阳光;而后动物们也开始闯荡这片陌生世界,在危机四伏中拼命扩大种群数量。
蝴蝶从万米高空飘落,穿越遍布奇花异草的森林,与各种神奇动物擦肩而过。可还没等观众们从奇妙的美景中回过神来,眼前突然一阵地动山摇,虫族从土壤中钻出,与湖泊中的大型水蚺缠斗;而在岸边阴暗沼泽里,巨鳄和更多叫不出名字的怪异生物正在伺机而动……
在巨兽的嘶吼、飞沙走石、巨浪和树木摧折的混乱之中,蝴蝶奋力振动着孱弱的翅膀,躲过了各种艰难险阻,最终抵达一处宁静的幽谷。它停驻在幽谷的雾霭中,扇动的气流形成一缕若有若无的细小白烟。
下一秒镜头突然拉远,只见天空中飞来了成百上千只蝴蝶。它们同时扇动着各种花纹颜色的翅膀,千万缕白烟汇聚成了微风,微风又不断盘旋、壮大……最后竟汇聚成为一场摧枯拉朽的风暴,以雷霆万钧之势打破了幽谷中数百年的静谧。
一座崭新的都市在风暴中诞生,随之一同出现的还有本次友校交流会的logo以及口号:【新人类,新世界,新未来。】
短片结束的同时,卫长庚收到一则校方通知。虽然对通知的内容早有耳闻,但他还是皱了皱眉头。
“学校让我去第五大区赛场做前期准备。”
他将通知内容转告身旁的白典:“最迟后天一早就走,要待到交流会结束才能回来。咱们得商量商量你这段时间的安排。”
可白典的思绪却明显不和他在同一个频道上。
“先别管那些,你来看看这个。”
说着,他通过辅脑共享过来一则文件,是格里斯校长书房讲话的视频截图。
“仔细看,有什么发现?”
“……”
卫长庚眯起眼睛。画面主体是格里斯校长端坐在红木书桌前,背后是堆满古董书籍的巨大书架。要说这其中还存在着什么隐藏信息,那么最可能存在于书架上——上百本书的书脊就是几百组文字,很容易通过排列组合来传递某些东西。
不过这次他倒是想多了,白典很快主动揭晓了答案:“校长右肩上面的那排书少了一本。”
还真是,明显经过仔细整理、排列得井井有条的书架上出现了一道不足两厘米的空隙。从宽度来看,应该有一本书被事先抽走了。
卫长庚更进一步观察,发现空隙左侧的书籍是《权力意志》,右侧的则是《悲剧的诞生》。
“都是尼采的。”
他很快将这排的书籍扫了一遍,发现至少有八本都出自这位千年前的哲学家,并且装帧风格一致,极可能出自同一家出版社。
“没错。”白典接着往下说:“我对尼采没什么研究,但我想我知道缺的是哪一本。”
“我们的老朋友《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没记错的话,这可是尼采的代表作之一。无论哪个出版社,只要想发行尼采的系列著作,都不可能绕过这一本……总不会是格里斯没收集到全套吧?”
“我想他应该集齐了全套。”
白典顿了顿,又自我纠正:“……是‘集齐过’全套。”
说着他又将另一张视频截图共享给了卫长庚。
那是前阵子蓝时雨提供给他们的、杜医生位于平湖城的简陋居所的影像资料。画面右上角的床头摆放着一本《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书脊部分与格里斯校长藏书的装帧风格高度一致。
白典问卫长庚:“这事你怎么看?”
“……”
卫长庚盯着两张截图看了又看,低声轻笑起来。
“怪不得复古学社没再出来打水晶塔的脸,倒也不算意外。还是先想想我被派去第五大区这段时间,你该怎么办吧。”
————
时间一晃又过了两天,到了水晶塔的第三批教职人员前往第五大区,为友校交流会做准备的日子。
按照安排,十位教师和十二位仿生人助理将统一乘坐巴士前往平湖城机场,再转乘航空器出发前往第五大区,前后大约需要七个小时。为了不耽误工作,大部队凌晨五点就集合出发,这可算是要了某些家伙的“老命”了。
曾经在任务中可以三天三夜不合眼的超级哨兵,如今成了一只睡不醒的大猫。一窝进座位就开启打盹模式,只差把“不情愿”三个字直接写在脸上。
负责精神动物学的叶老师回头递过来一个鼓鼓囊囊的大纸袋子:“喏,你家的怕你饿死,托我给你带的。”
卫长庚勉强睁开眼睛,接过纸袋子往里头瞄了一眼,满当当全都是各种点心。
面对自家向导这多到几乎满溢出来的关切之心,哨兵却一反常态地露出了消极的表情。
“……啧。”
“你们这是怎么了,吵架?”
“向导找人给哨兵代送早餐”这件事本就很不寻常,这下子叶老师更是嗅到了八卦的气味。
“听老唐说,你给白典在浮戏塔找了个实习岗位,强行把人丢南半球去了?”
“是啊。”
卫长庚懒洋洋地回答:“二年级嘛,不就应该多出去走走看看,提前接触一下社会?”
“可那也该是二下年级的事,现在连课都没上完,是不是太着急了点?”
“还上什么课啊?除了老唐这种死硬的家伙能顶住压力留在学校坚守阵地,你我这样的不都被捉来第五区保障交流会了吗?”
“那你也可以把白典一起带过来嘛。虽然他没拿到参赛资格,但这种规模的赛事,现场观摩也能有不少收获。再说了,他还可以充当赛事服务的志愿者,说不定也能有些表现的机会。”
“他倒的确很想跟着一起来。”
卫长庚又打了一个呵欠,将大纸袋子抱进怀里,“可这毕竟是第五区,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还是小心为妙罢。”
第237章 开赛
七个多小时漫长旅途的尾声, 航空器飞越星球上最辽阔的大洋,抵达了那片云遮雾绕的神秘新大陆。
经过专家组的仔细研判,本次友校交流会的场地被选定在了新大陆的腹地深处。
这是一片足有三万平方公里的辽阔区域。四周环绕着九座海拔高度两千米以上的山脉。其中的最高峰甚至达到海拔六千米, 终年积雪的银色山峦即便在太空中也清晰可辨。
而在这群壮丽山脉的怀抱之中,隐匿着一片“世外桃源”。
每年春夏两季,大量消融的冰雪流入山谷, 蒸发的大量却被大山阻隔无法流向远方,于是重新化为降雨落回到地面,因此这里气候湿热多变,甚至有长达七个月的雨季。丰沛的降雨浇灌出了大量植被,并滋养了形形色色的神奇动物。这里甚至被认为是第五大区风景最为瑰丽的地区。
然而如此生机勃勃的沃地,却有个不详的名字——死荫山谷。
这还要从两年前,第三自然官方拓荒团队的一次意外说起。当时一支二十五人的小队深入谷中实地勘探,却只有八人最终生还——余下十七人因为各种离奇原因:失足、瘴气、被野兽拖入水中, 甚至因为接触有毒植物而引发的群体性错乱而身亡,为这片宁静的谷地投下了一层阴翳。
以上这些背景介绍,也将会出现在分发给每一位参赛学生的生存手册上。至于是真是假,没人知道。
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主办方希望本次交流会办得越刺激越好,只要别出人命——出了人命可是要赔大钱的。
又过了半个小时,航空器抵达死荫山谷腹地的交流会大本营。这是一座灰褐色碉堡式建筑,表面布满藤蔓和青苔——要不是交流会定制的辅脑解说功能已经上线, 一靠近建筑就会知道这里原本是科考队的临时营地,卫长庚几乎要以为是谁把破破烂烂的东极哨塔给搬过来了。
虽然外观破旧, 但“碉堡”内部经过整修,已经能够胜任交流会临时指挥部的各项工作。很快, 刚刚抵达的教师团就被带去了会议室,并获得了有关本次活动的详细流程说明。
本次友校交流会为期三周, 分为“安全区”和“野区”两大交流赛场。其中“安全区”赛场主要面向非对抗性的技能比拼,参赛学生将围绕着营地建设、地形勘测、设计规划等多项内容展开较量。
而“野区”赛场则更具有风险性——开幕当天,参与交流的十二所学校的12支哨向代表队,将同时从死荫山谷边缘的12个点位出发,向位于圆心的大本营进发。在前进过程中,他们需要探测地形、避开一切潜在的风险,并尽可能多地收集动植物样本以供科学研究。
三周之后,无论12支队伍的进度如何,都将统一返回大本营,参与盛大的会师仪式。届时,大本营将点燃巨型篝火,那会是外太空所能观测到的、第五大区的第一缕文明之光。
为了确保交流会能够安全、流畅地进行,主办方将投入数倍于参赛学生的安保团队。其中包括了在死荫山谷边境雪山上巡逻的大量仿生人雇佣兵,时刻跟随学生定位拍摄的微信无人机群,设置在野外的应急安全屋,24小时待命的急救系统,还有一支野外裁判队伍。这二十位来自各个学校的精英教师团队,将密切关注12支野区队伍的进程,维护秩序、仲裁纠纷,必要时甚至可以出手替学生摆平过高的风险。
作为本次交流赛(当然,也很可能是整个第三自然)武力值最高的哨兵,卫长庚被任命为这支野裁队伍的裁判长。这意味着其他老师只需要关注一到两支队伍的情况,而他必须在辽阔的死荫山谷中来回奔走——即便对于拥有快速移动和一定飞行能力的他而言,也不是什么轻松差事。
换做别人恐怕早就提出抗议,要求分摊工作压力;然而此刻的卫长庚却交抱双臂靠着椅背,一副事不关己、神游天外的模样,又好像正通过努斯在和谁谈天说地。
会议主持人不得不点名征询他的意见:“卫老师,关于任务布置还有其他问题?你的岗位非常重要,希望你能认真对待。”
卫长庚这才将目光从天花板挪回到主持人脸上:“有问题,老师的口粮记得给我定三人……不,五人份的哦。”
————
七天后,那个让人心潮澎湃的重要“节日”终于到来了。
第三自然四个大区的空港中,彩旗招展、鲜花簇拥,人们像欢送出征的英雄那样目送载有精英学生的飞行器平稳深空,朝第五大区飞去。
很快,社交媒体上开始出现航路沿线的各种视频和照片——文明世界的海岸线,蔚蓝神秘的辽阔大洋,翡翠珠链般的无人岛屿,甚至还有远渡重洋的巨型海鸟和惊鸿一瞥的鲸群……直到前方的海平面上浮现出一道细细的灰线,又迅速扩大成为灰绿色的色块,色块向无尽远处延展,于是大家这才恍惚明白过来,壮观的新世界已经来到。
比任何梦海世界都更令人心潮澎湃,神秘瑰丽的第五大区终于出现在了年轻学子们面前。
飞行至新大陆腹地时,航空器编队开始变化——其中三支航空器脱离了大部队,分别朝死荫山谷的不同方位飞去,机上搭载的正是参与野区竞赛的12支队伍。
余下的航空器则降落在了山谷中央的大本营停机坪上。学生们酝酿了一路的雀跃之情终于在踏上大地的瞬间迸发出来。
他们感受到了湿热水汽热情的拥抱,听见了风吹树海的咆哮,嗅见了草木清香和土壤中腐殖质混合的奇妙气味。
那些从高空俯瞰时细小如同火柴棍的树木,实际上每一株都大到需要多人合围。而即便是在停机坪这么喧闹的地方,依旧能看见附近树丛中潜藏着许多小兽的眼眸,正窥探着人类这群不速之客。
但是很快,这片土地上的一切都将对他们俯首称臣——一种身为人类、尤其还是哨向人类的奇妙自信让他们盲目乐观起来。
按照设计,开幕式并不是友校交流会的重点。它被草草安排在了在停机坪西侧、大本营碉堡前的空地上进行。所有人列队稍息,听主办方宣读了与会的重要代表和赞助商名单,随后便由水晶塔校长由格里斯宣布交流活动正式开始——在噼啪一串爆鸣声中,白日专用的彩色烟花从大本营以及12支野外队伍的出发地同时射向高空,示意比赛从这一刻正式开始。
开幕式结束后,参与安全区竞赛的学生队伍继续留在原地,与分配给每支队伍的“临时指导教师”见面。
这是十二位仿生人,身穿带有反光条的亮橙色制服,在一片郁郁葱葱的环境中颇为显眼。他们的职责是为参赛学生提供一些必要服务,包括了风险提示、规则解释、生产资料分发等,同时也兼顾一些裁判功能,比如调解纠纷、防止作弊、监督学生停留在安全范围内——总之没什么技术含量,但十分琐碎繁杂。
砗磲塔是第四大区一座新成立没多久的哨向学校,偏重艺术方面的人才培养,今年也是第一次参赛交流赛。其他老牌学校的学生开幕式一结束就迅速各自忙开,唯有他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所幸,分配给他们的是一位格外和蔼的指导老师。作为仿生人,这位名为“怀特”的老师无论容貌还是身高都十分普通,属于丢进人堆里就很难被找出来的类型,但在本职工作中却像个两米高的可靠巨人。
这才第一次见面,他就已经记下了砗磲塔全体学生的姓名和容貌,甚至连每个人的特长能力都一清二楚。熟悉得不像是个只会照章办事的仿生机器。
初次见面的十五分钟之内,他就明确解答了学生们最迫切想要知道的问题——接下来三周应该做些什么。
勘察环境,选址扎营,规划城市,赢得积分。
第一步,学生们必须停留在面积约为50平方公里的安全区域内,并尽快选择一处合适地区作为营地。
第二步,在三天之内搭建出适宜居住的庇护所并解决基本的口粮和饮水问题。
第三步,对安全区进行全面勘察,并按照勘察结果设计一座功能合理的都市模型。
第四步,在虚拟系统中实现都市模型,并通过主办方的各项打分测试。
每完成一项任务就能获得一定数量的积分,而积分则可以用来兑换各种商品。但是安全区队伍获得的积分必须交由同一学校的野区队友们使用,可以购买野外生存、科考的必需品。
相应的,野区队伍通过完成各种任务所获得的积分,也要留给大本营里的队友添置各种生活必需品,以及在虚拟系统中购买城市规划所需要的各种建筑材料。
如此一来,原本相对割裂的内外场比赛,就获得了联动。局势也变得更加丰富,可看性大大提升。
当然,影响比赛的因素远不止这些——安全区和野区的比赛都将全程直播,还会根据舆论反馈增加一些特色环节。比如设置“最受欢迎选手”投票,每天选出一位人气选手、每周选出一支最佳队伍获得特殊奖励。
主办方甚至会根据投票结果制造一些意外和障碍,通过考验的队伍同样可以获得额外的积分奖励。
听完了规则介绍,砗磲塔的年轻人们陆续有了不同的看法。
乐观的人率先发表意见:我原以为比赛的看点百分百都在野区。现在看来,我们这些留在大本营的,倒也还有点用处。”
也有人不以为然:“再有用也干不过那几个老牌名校啊。咱们这些学艺术的不就是来陪跑的?”
还有性格温和的人担心起了仿生人指导者:“怀特老师,如果我们队的表现一般,对你会不会有什么比如绩效方面的影响?”
“当然不会,谢谢关心。”
怀特老师温柔得仿佛一位聆听告解的神官。
“听说你们学校的不少老师都是实用艺术领域的新锐代表,还有不少人参与过各个大区的规划设计。等开完荒,这座山谷中也会伫立起一座巨大的都市。只要你们拿出这些年学到的知识本领,设计出合理又优雅的街道、公园、建筑和其他设施,你们的名字也会和老师一样永远铭刻在第三自然的土地上——在这方面,我想那些所谓的老牌名校或许还要向你们讨教呢。”
第238章 神秘老师
与全程停留在大本营安全区的参赛队伍相比, 野区的哨向竞赛显然更加惊险刺激。
旧大陆的梅雨已近尾声,可新大陆的雨季却才刚刚开头。着陆的一瞬间,郁热的潮气就比蚂蟥更快缠上了访客。明明天气晴朗, 可层层叠叠的树叶之间却下着一场永不停歇的细雨,到处都是窸窸窣窣的滴水声。
不同于安全区的队伍拥有仿生贴身指导,野区的户外探索任务基本只能依靠学生自己。开赛后, 每个人都收到了来自系统推送的比赛章程,里面详细罗列了需要完成的各种任务。
首要任务:找出正确方向并平安抵达大本营。
附加任务:勘测沿途的地形地貌,绘制精确地图;采集生物标本(一旦确定为新物种将拥有命名权);与其他野外队伍比拼速度。
每一项任务都有相应的积分,第一个抵达大本营以及全场积分最高的队伍,将分别获得本次交流赛的丰厚奖励。
章程同时告诫参赛学生:死荫山谷潜藏着许多足以致命的风险,为此主办方会安排经验丰富的裁判老师随时关注学生们的动向。这些老师一旦发现超出学生能力范围的危险会提前预警或直接出手摆平,也希望学生在遇到重大突发情况时,第一时间通知裁判老师, 切勿贪心冒进。
最后,主办方将全程监督学生的健康状况,如果确认某个学生不再适合比赛,会启动强制退出程序并将人带回大本营。
所有阅读完章程的学生陆续点击“确认”作为回执。从这一刻开始,对于绝大部分学生来说,各种各样的麻烦也就接踵而来了。
砗磲塔的野区小队就是率先遭遇到麻烦的倒霉鬼之一。
这些艺术生的降落点位于大片沼泽中央,光是蹚过齐腰深的积水就浪费了不少体力, 途中还几次将浮木看成了鳄鱼和水蚺,吓得半死。好不容易爬上岸, 又多花了15分钟才将钻进裤管的蚂蟥一条一条硬拽下来。
随后,他们参照太阳的位置向西探索了五十米, 扎进一片茂密的丛林。还没深入几步,头顶高处突然响起一阵“咿咿呀呀”的怪叫, 大大小小的坚果和石块就像雨点一般砸落下来。
回过神来的防御系哨兵学生急忙展开屏障,其他人狼狈地向他靠拢躲避,然后才看清大树上窝着一群怪模怪样的灵长类动物,正龇牙咧嘴地传达着敌意。
与此同时,众人的辅脑中也跳出提示:【未登记物种,可活捉一对雌雄样本供科学研究】。
学生们一下子炸开了锅。
“赶紧的,抓了有积分!”
“怎么抓?上树还是砍树?”
“公的和母的怎么分?”
“让我躲好点,又被砸到了!”
七嘴八舌的吵闹声里,有眼尖的学生突然发现猴群后方的大树上还站着个身着亮橙色制服的高个男人,正好整以暇地观望着这场人与猴共同组成的闹剧。
“树上那人是谁?”
“啊,好像是裁判老师!”
才刚确认过章程的砗磲塔学生仿佛发现了救星,挥舞着手臂想吸引对方注意,全然忘记了自己是来参赛比赛的,而不是什么被猴子攻击的倒霉背包客。
而他们的这番荒唐举动自然没有得到裁判老师的半点回应。
非但没有,事实上对方甚至嗤笑了一声,起身跳向更远的树枝,并且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好在老师的拂袖而去点醒了懵懂的砗磲塔学生,让他们总算产生了那么一点“我在比赛”的责任感。紧接着群策群力,好歹还是赶跑了猴群,并且活捉到了一只公猴。
将吱哇乱叫的泼猴用藤条五花大绑之后,众人坐在地上稍事休息,顺便点数身上被石块砸中的淤青。
数着数着,有个小向导叹了口气:“老师把我们送到这里来,真不是为了折磨我们吗?”
“我也不懂,咱们学校为什么要凑这个热闹,一个艺术类哨塔院校诶!”
另一个同学也跟着叹气:“你也看见了吧?刚才那个裁判老师是怎么嘲笑我们的。”
提起这个,立刻有人表示担忧:“听说很多裁判都是水晶塔的,他不会故意给咱们穿小鞋吧?”
“说不定那群猴子也是人家故意引过来的!”
“真的假的?这都可以?”
“……”
学生们越说越离谱,仿佛唯有率先炮制出一场阴谋论才能稍稍缓解心头的不安,顺便为接下来的各种失利找到解嘲的理由。
然而短短几分钟后,以上种种不友善的揣测就被一则冲击性的事实彻底粉碎了。
休整完毕的小队起身继续跟着太阳走,大约十分钟后,好运终于降临——前方传来了溪流的声响。
考虑到死荫山谷是个盆地,沿着溪流往下游行走,显然能更方便地抵达位于盆地中央的大本营。
可当他们循声拨开重重的灌木,映入眼帘的却不是清澈的溪流,而是几十株被拦腰折断的大树,以及正在不断汇入溪流的、可怕的猩红。
猩红的源头是三堆巨蟒的尸体,每一推都超过二十米长、水桶粗细。尚未凝固的血液还在从断成几截的尸体中汩汩而出。一旁的洼地里则堆叠着大量动物残骸,虫蝇乱舞、臭不可闻!
砗磲塔的学生们瞬间寒毛倒竖——如果这几条巨蟒晚死那么几分钟,那么循着溪流声找过来的他们将会是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是谁替他们解决了这个可怕的风险?答案就在他们刚才确认过的比赛章程里。年轻学生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刚才针对裁判老师的各种恶意揣测,然后又齐刷刷地陷入了沉默。
——————
时间一晃就到了晚上七点。经过整个白天的颠沛流离,野区的学生们终于盼来了一天之中最放松的两个小时——“礼物时间”。
顾名思义,这是专门用于接收“礼物”的时段。对于野区小队而言,“礼物”来自同个学校的安全区小队,是对方白天努力获得的全部积分。
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野区小队可以利用这些积分来购买需要的物品,也可以选择将积攒下一部分,以备不时之需。
让砗磲塔的野区小队颇感意外的是,他们安全区的队友收成还挺不错——至少从积分上来看,进展明显比野区这边更加顺利。
随积分一同附上的音频留言也证实了这一点:安全区的队友用近乎轻快的语调描述他们遇到了一位贴心的指导老师,不仅帮助他们顺利选定了扎营地点并勘探了方圆一公里范围内的区域,找到水源和一些可食用植物,还搭建了简易避难所。明天他们计划兵分两路,一部分人留下来继续基础建设,另一些人则扩大勘测范围,看能不能找到主办方留下的支线任务,争取再多赚点积分。
留言的最后,他们既贴心又有些心酸地表示,其实大家都知道砗磲塔是一所艺术类哨塔,所以并不会抱有太多的期待。接下来,他们会在竭尽所能的前提下放平心态,也希望野区队友量力而行,平安第一,至于积分多少、胜负如何都是其次,不必太过介怀。
经过短暂讨论,他们很快商议出了积分的使用办法——首先购买几张限量打折的运输券,将捕捉到的活体动植物样本运回大本营。接着再购买一些廉价又多用途的工具,比如斧头、点火用具和防水材料。
最后,他们还购买了一些压缩食物——目前山谷中绝大多数动植物都还处于“未识别”状态,不宜贸然食用,当然随着开荒范围的扩大,越来越多的动植物会被打上【已鉴别】的标记,到时候就不必浪费积分在食品上了。
兑换积分后大约过了15分钟,夜空中闪闪发光的无人机就准确降落在了学生们面前。带来了补给品,同时带走他们的“战利品”。
随着补给品一起到来的,还有白天与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裁判老师——对方依旧与他们保持着一定距离,不打招呼,就默默地靠在附近的大树上休息。
其实白天这一路上,学生们时不时能感觉到有人跟随左右。但是这位守护者却从未露面,最多也就是在前进的方向留下一些骇人的动物尸体、或是在绝对不能碰触的剧毒植物上留下明确标记。
从破除误解到见识能力,再到接受照顾……尽管双方没有任何直接交流,但不知不觉间,砗磲塔的学生们都对这位神秘的裁判老师产生了或多或少的好感,甚至还想和对方套套近乎。
终于有个胆大主动的向导,拿着自己的那份干粮来到树下,想主动示好。
可惜裁判老师并没有理会这送上门来的好意。他只是垂下眼帘摆了摆手,然后起身换了棵更远些的大树,拉伸了几下胳膊,闭上眼睛小憩,再不作出任何反应。
吃完闭门羹的向导悻悻而归,自然获得了同学们的好一阵揶揄。不过玩闹很快变成了吃惊——因为有人借助交流会内部网络查询到了这位裁判老师的具体信息。
“他是水晶塔哨向学院二年级的哨兵班主任,叫…卫长庚。哨兵等级是……八级?!”
“真的假的?”
学生们顿时炸了锅:“八级?我们毕业保底都有三级诶!八级怎么能当上水晶塔的班主任?”
“八成是资料登记错了?”
“我想起来了!我以前见过他!”
一位家境不凡的自然人学生提供了一条重要信息。
“就在年初,浮戏塔办过一个晚宴,邀请了不少联盟名流,其中就有这位卫老师。他认识很多人,不光是咱们四区延维塔的首席和队长,还有刺云塔的首席向导陶月江和次席哨兵泰华,甚至连浮戏塔的画军前辈好像都和他很熟悉……这种人怎么可能只是八级!”
“水晶塔的老师人脉都这么广的吗?”
学生们愈发诧异起来:“这朋友圈怎么都该是一级以上才对!”
又有人提出更离奇的假设:“听说有些奉行神秘主义的哨兵会隐瞒等级,或者干脆拒绝等级评定。但作为水晶塔的教师,这是被允许的吗?”
“不管允许不允许,反正八级哨兵肯定灭不了三条巨蟒。而且看样子他还远远没使出全力。”
“他会不会是传说中的‘黑暗哨兵’?”
“哇!那不是超稀有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兴奋、越说越离谱。说得刚才那个主动出击的向导更是将“心动”两个字明晃晃地写在了脸上。
“可恶……我还是想再努力努力!你们快帮我想想办法!”
“想什么啊,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他的自然人同学却泼来了一盆冷水:“他可是带着伴儿去的浮戏岛,还是个发色很特殊的大美人呢。”
“那又怎么样?”
心动者嘴上仍不服输:“晚宴的伴儿又不一定是法定伴侣。什么年代还讲究先来后到,是不敢公平竞争吗?”
此话一出,同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奈中又带着几分揶揄。
最后还是那个自然人同学拍了拍心动者的肩膀,提醒道:“刚才离那么近你难道还没清楚?人家冲着你挥了挥手,那就是在秀无名指上的戒指啊!”
第239章 可怕的卷王
少年不识爱恨, 一生最心动。这场突如其来的小小花边事件来得快,去得也快。
在央求视线敏锐的哨兵反复确认了卫长庚无名指上果真戴着一枚象征“牢不可破关系”的戒指之后,出生在第三自然、没接受过太多道德约束的年轻人陷入了小小的“传统文化震撼”中。
好在他也没忘了自己是来参加交流赛的, 稍稍调侃自嘲几句,就收拾好了那点早早夭折了的小情愫。
在“礼物时段”内,除去处理积分相关事宜和休息放松之外, 学生还可以登入本次活动专设的局域网络查看赛事新闻。内容包括每天的赛事简报、参赛学生的高光瞬间、各队的积分排行榜单,以及每日人气选手投票等等。
此刻,页面最高处的视频窗口正在面向全网直播的,是第一天的“人气之星”选手采访。
比赛伊始,各方都还处在隐藏实力、彼此试探的阶段。因此登上人气榜的也不是哪个名校的实力派选手,而是三区一家小学院“琥珀塔”的学生。
这位学生早在入学前就已经是个网红,靠着姣好的皮相和营造人设收获了不少粉丝,赛前据说还有他的粉丝想集资租飞行器偷偷跟来第五大区, 所幸被有关部门及时制止了。
正如主办方早先承诺的那样,“人气之星”获得了不少奖励:长达半小时的专访直播、从积分商城任选一件礼物,甚至还有赞助商位于各大区的大屏广告宣传位。
对于削尖脑袋想往联盟里钻的普通学生,如此丰厚的回馈着实令人心生羡慕。不过砗磲塔的学生大多来自第四大区,那里的生活普遍富足而散漫,人们热爱浪漫大过威权,对于荣誉和虚名到不太在意。
直播访谈设有几个固定环节, 其中包括了一个毫无新意的问题:“毕业后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也许是陶醉在“人气之星”的光环中,又或者深谙“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流量之道, 那位网红学生满面红光地发表了一串排比句,表示自己会努力成为联盟最优秀的哨兵、赛场最有价值的选手、母校的骄傲、学弟学妹们的道标、以及第三自然家喻户晓的杰出人士。
当然, 他也没忘了讨好粉丝——他发誓要让所有支持他的人脸上有光,“成为站在饭圈金字塔顶端的人们”。
“这是认真的吗?”
“他还真敢说!”
围观直播的砗磲塔学生们发出了嘘声。
一位向导学生的脸上写满了不屑:“就他的水平也就只配龟缩在联盟的安全副本里打打虚拟比赛, 也能算是优秀的哨兵,学校的骄傲,后辈的道标?”
有人跟着发出哄笑,却也有人似乎对这个网红有些好感,因此反驳道:““怎么不算?联盟现在最有名的哨兵向导不都在安全副本里打着虚拟比赛吗?”
又有抬杠的人立刻跟上:“那种娱乐明星化的哨兵向导本就不该被捧成全民偶像!依我看,今年的交流会来五区办,就是在暗示联盟今后要把重点从虚头巴脑的表演赛转向现实。那些偶像明星的日子可要难过喽!”
“你不觉得这话不该咱们来说吗?明星不宜提倡,那咱们这些连联盟的比赛都不想认真参加,以后打算去梦海世界里寻找艺术品的家伙又算什么?废物、寄生虫?难道娱乐和艺术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吗?”
“就是啊,又不是战争年代,去开荒打虫族、进梦海杀梦魇,成为偶像、艺术家、科学家、或者只是普普通通地活着都没问题。想做什么去做就是了!”
“你们这是偷换概念!我可没说艺术和娱乐不该存在,只是想问光靠打几场不痛不痒的比赛就能身价千万,成为人上人,拥有各种特权,这真的合适吗?”
“不合适,当然不合适。可谁都知道联盟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当局放任资本控制了联盟啊。放着资本这只老鹰不去抓,整天追着小鸡喊打喊杀的。有意义吗?”
眼看着随意开始的讨论变得充满火药味,终于有几个心明眼亮的学生出面转移了话题。正巧“今日之星”直播也结束了,接下来的视频节目叫做“今日最关注”,采访对象同样由网民投票产生,只不过不再是某个学生,而是整个参赛队伍。
这次倒是毫无悬念,今日最受关注的是水晶塔的野外分队。
这个节目同样也有现场访谈环节。当镜头从演播室切换到野外,可以看见几位身着水晶塔队伍的年轻学生一字排开,坐在倒伏的枯树上,篝火在他们脸上投下斑驳不定的暗影。
一、二、三、四……出现在镜头前的只有八人,差不多只是半支队伍的数量。
很快,队员们就解释了缘由:比赛刚开始没多久,学生们就自动分成了两支小分队。一支先头部队负责开荒探路,他们这一支则负责殿后收集标本,双管齐下,使得工作效率翻倍。
“这支小分队里没有培优班的人啊……”
在逐一确认了小队成员的姓名与所属院系之后,砗磲塔的学生们发出了失望的声音——他们既是参赛学生,也是吃瓜群众。有那个吃瓜的不想看看培优班的真面目?
有人八卦道:“我有个朋友也在水晶塔,他说他们的南北校区之间关系一直不好。南区的哨向学院和北区的培优班更是竞争关系,我看这才是兵分两路的原因吧!”
“这个访谈也太抓不住重点了吧!”
有人失望地吐槽:“这种时候当然是更应该看看培优班那边的表现啊!”
仿佛听到了吃瓜群众的呼声,节目组很快插播了一段“先头部队”的实况影像。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是,这支完全由培优班学生组成的小分队,根本没有停下来享受“礼物时间”。他们不知疲倦地在密林中披荆斩棘,以极快的速度向前推进,丝毫没有受到黑夜的影响。
不仅如此,节目组还列举出了培优班今天捕获的动植物样本,其中最引人瞩目的是一条长达三十米的巨蟒,也就是之前裁判老师帮砗磲塔学生收拾掉的那种大怪物。
为了说明战绩的含金量,节目随后播出了这场惊心动魄的巨蟒围剿之战。七位培优班学生全程没有任何言语沟通,仅凭眼神、手势和辅脑系统的一些快捷指令。彼此间的默契却不亚于任何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甚至更加高效、果决。
果不其然,视频的弹幕区随即滚动起一大片惊叹。
【这是什么神仙配合?】
【我和我哥都做不到,简直就像一个人。】
【这已经是意识融合级别的操作了吧?我好像看到的联盟未来前进的方向!】
“看这边!”
一位对图像异常敏感的砗磲塔学生指出了画面右上角的一座山峰,紧接着又提醒大家向西看——同一座山峰就伫立在距离他们仅有几百米的地方。
也就是说,水晶塔培优班的先头部队,距离他们只有几公里了。
按照交流会的规则,两支野外队伍相遇之后,既可以选择合作共赢,也能够展开竞争,甚至通过点到为止的pk来获得积分。当砗磲塔与水晶塔培优班的人相遇,合作是不可能合作的,获胜者必然是培优班。而作为失败者的砗磲塔,损失的不仅是自尊心和比赛积分、甚至还可能因为“比赛首日就迎来惨败”这种荒诞又悲催的状况,成为全网的笑柄。
“……我不想和培优班打。”
有人苦笑着说出了心里话,“我们哪里是卷王的对手!”
剩下的学生纷纷表示赞同,吃瓜虽好,可吃到自己身上就不好玩了。短暂讨论过后,所有人一致决定放弃剩下的休息时间,调整方向尽量远离水晶塔培优班。
事不宜迟,他们立刻收拾起行囊、熄灭篝火,朝着一旁大树上的裁判老师挥手道别,然后就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目送砗磲塔学生走远后,裁判老师从树上跳下来走到还在冒烟的篝火旁,伸出一根手指隔空做了个翻搅的动作。只听头顶浓密的树冠发出沙沙响动,积聚在叶片上的水珠扑簌簌地落下,不偏不倚地全都落在了篝火的余烬之上。
“这次就先放你们一马。”
老师仿佛自言自语,“下次拔营之前不老老实实把火给灭了,就把你们的积分全扣光。”
下一秒,他的辅脑里传来一个轻快的声音:【你对他们真是特别照顾。】
“哎呀,毕竟我也不是什么魔鬼嘛。”
裁判老师、也就是水晶塔最强哨兵卫长庚为自己辩护:“以他们这种水平,要是放任不管,真可能会出大问题。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虽然学艺术的在哨向专业上的确可能薄弱一些,可也没你说的那么差劲吧?我倒觉得他们还挺有头脑的,起码有自己的想法和观点。】
“哼哼,在力量不足的前提下,有头脑、会思考可不见得是件好事。几千年前那个高喊着‘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人最后怎么样了……”
【那我们的力量足够吗?】
辅脑中的那个声音追问,【在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里,我们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
“希望我们是为别人撑伞的人,而不是一起淋成落汤鸡。”
轻描淡写地说完没谱的话,卫长庚改变了话题:“你那边怎么样?顺利吗?”
【嗯,没什么动静。星流和培优班不是都在你这边嘛,大本营里安定得很。】
“我也觉得还没到出大事的时候……你手下那帮小崽子闹不闹心?”
【他们挺好的。城市规划不仅需要专业技术,同样也需要一定的审美能力和关怀他人、换位思考的能力。我看砗磲塔的学生很适合这份工作。】
“那就好。”
卫长庚也没忘了拍拍马屁:“你也是个温柔的好老师。”
辅脑那头的人轻声一笑:【老师还谈不上,倒是比当初你教我要称职一些。】
“啧,都一年多了,怎么还记仇着呢?”
【你做好准备,再过一百年我也要翻出来说。】
“行啊,那我可等着了。”
正说到这里,卫长庚伸手按了按耳朵,然后皱起眉头。
“啧,调度中心又在摇人了,好像是东边出了点乱子,我得过去看看。”
【好,注意安全。】
“放心,趁着没事早点睡,狞猫会替你看着那群小崽子们的。”
第240章 丛林还是霸凌
接下来几天, 友校交流会按部就班地进行。
第一周,安全区的队伍各自完成了避难所的搭建,也找到了相对稳定的食物和饮水资源。他们当中速度最快的, 已经在第五天基本搞定了整个安全区的地形勘察,并着手借助积分兑换来的专业工具,探索重点区域的地下结构, 以便进行更科学的设计规划。
而在野外,12支小分队依旧在神秘诡谲的树海中艰难前进,顺便带领网络上数以百万计的观众领略第五大区原始野性的魅力。
他们曾在清晨,冒着浓如牛乳的大雾攀上陡峭山脊,再踩着青苔穿过仅容一人的天生桥抵达另一座孤峰;
他们曾在齐腰深的沼泽中跋涉,清澈的水面铺满了洁白花朵,可致幻的花香却让他们恍惚置身于蛇窟险境;
他们还曾误入几个虫族遗留下来的洞穴,运气好的时候发现过五光十色的矿石, 或是干脆穿过洞穴发现一处世外桃源;而运气没那么好的时候,洞中只有累累白骨和峭壁、竖井,甚至还有队伍在洞中迷路,差点集体弃权。
千变万化的环境自然酿成了许多险情:截至第五天,已经有十五位学生因为摔伤、疾病、在与猛兽的搏斗中受伤、甚至是食物中毒等等原因而接受急救。所幸裁判团队时刻关注着每位学生的状况,尤其是砗磲塔这样实战能力相对较弱的队伍,还受到了主裁卫长庚的特殊照顾, 这才勉勉强强坚持下来。
不过,如此之高的伤病率倒是引来了网络世界的一阵吐槽, 不少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看客纷纷感叹:“温室里培养出来的花朵,果然还是耐不住现实的暴风雨”。“联盟再不改改花瓶式选秀机制, 第六大区的开荒恐怕是要遥遥无期。”
不过毒舌刻薄的网友倒也不是无差别地攻击每一个参赛学生。他们也有各自心水的队伍,这其中, 最受人追捧的自然非水晶塔莫属。
水晶塔的野区小队或许应该说是两支“小分队”。毕竟从出发的第一天起,学生们就发挥了水晶塔的传统艺能——分裂成了两派。天龙人培优班以探路为借口,日夜兼程,仿佛不知疲倦般的行军,不断夺取带有积分奖励的重要地理节点。截至第一周赛程结束时,竟然已经甩开殿后的大部队足足五十公里之多。
这时候再提什么“分工合作”、“优势互补”显然再糊弄不了目光雪亮的吃瓜群众了。
很快,“水晶塔南北校区长期不合”、“水晶塔各学院鄙视链”、“水晶塔培优班的奇怪弱点”等等消息又开始在社交平台上沉渣泛起,甚至连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培优班学生雇凶袭击哨兵班优等生”事件也被推上过热搜话题。
而所有这些话题还拥有了一个专属名词——【水晶学】。
随着“水晶学”的不断迭代升级,越来越多曾经对“学生过家家”不感兴趣的人也开始关注友校交流赛。网络直播的收视率一路高歌猛进,甚至超过了千峰联盟的季后赛。就连粉丝群体也飞速成熟壮大,支持不同队伍的人们进行着激烈的讨论,时不时还会发生一些小规模的摩擦。
如此这般直到第二周的第四天,一场意料之中、情理之外的突发事件,将本就热烈紧张的舆论彻底点燃了。
比赛进入中期,各支队伍都陆续接近了大本营所在的盆地中心地带。彼此之间的距离也从最初的三四十公里缩短到了平均不足十公里,来上一场不期而遇的邂逅似乎只是迟早的问题。
比赛的第11天清晨,代表三区参赛的琥珀塔学生还缩在睡袋里酣睡,一支十人小队就突袭了他们的营地。袭击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制服了大部分学生,威胁如果不交出积攒下来的积分和装备,就会剥夺他们所有人的比赛资格。
毫无疑问,拥有如此压倒性优势的队伍,只可能是水晶塔的培优班。
尽管对手十分强大,琥珀塔的学生依旧表现出了足够的沉着和镇定。确认完处境之后,他们的队长表示装备可以先上缴,至于积分给不给和给多少,则需要通过集体讨论来做出最终决定。
随后,趁着培优班将注意力放在清点战利品的当口,之前侥幸逃脱的几名学生偷偷返回并解除了同伴们的束缚,随后迅速发起逆袭。
这是一场精彩的反攻,可惜结果没有任何悬念——培优班以压倒性的优势镇压了这次反攻,并且当着全体琥珀塔队员的面,剥夺了包括队长在内的五位核心成员的参赛资格。(顺便说一句,交流会有非常先进的退赛判定程序,其中最简单粗暴的办法之一,就是检测到某人呼吸暂停超过两分钟就会自动退赛,并联系裁判和医护前来救治)
如此“杀鸡儆猴”之后,琥珀塔余下的学生最终放弃了抵抗,不仅交出全部装备、还奉上了积攒了十多天的积分。
但是培优班反悔了,他们非但没有释放这些学生,反而剩下的人跟着他们一起行动。
这当然不是什么“善意的同行”。恰恰相反,培优班要求琥珀班走在最前面充当探路和诱饵的角色,甚至逼迫他们在空旷的山谷中高声求救直到声音嘶哑,为的只是看看附近有没有其他天真又善良的队伍,会循着呼救声自投罗网。
所有沦为人质的倒霉蛋中,也包括了在交流赛首日获得“今日之星”头衔的那位网红。起初他还想要顶替队长一职和培优班讨价还价,然而培优班非但不与他谈判,还往他脖子上套了根绳索,将他赶进了爬满蚂蟥的沼泽。
可想而知,这样的画面对于这位网红的粉丝而言,有着多么巨大的冲击力。
更糟糕的是,在接下来直到天黑的几个小时之内,还真有几支“天真又善良”的队伍循着琥珀塔学生们的呼救声找了过来。他们的下场自然也是可想而知。
事实上,截至下午六点“礼物时间”,这天淘汰掉的学生人数已经远远超出了前十天的总和。
培优班的这波“骚操作”最直接的后果之一,就是攫取到了大量的积分和装备——多到什么程度?稍晚些时候当安全区内的水晶塔队员准备使用野区积分兑换装备时,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出现了什么系统错误。
同样怀疑系统出错的还有包括琥珀塔在内的其他几支队伍。由于野区和安全区的学生之间没有通讯渠道,大家还不知道他们的野区小队已经提前鞠躬下场、退出了舞台。
依照比赛规则,培优班的行为并未涉及违规。因此裁判老师只能密切关注学生们的状态,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出面阻止。然而千里之外的网民们却不需要约束自己的感性思维。于是#培优班霸凌##培优班强到可怕# #水晶学#等等诸多话题词条又开始频繁霸占社交网站的热搜榜单。
当天下午,有好事者发起了关于“培优班是否行为失当”的投票,短短几小时内有超过四万人参与,其中接近30%的投票者认为培优班的行为涉及霸凌,应该立刻处罚甚至退赛;约35%的人则认为培优班的行为虽然在规则允许范围内,但也的确令人不齿,不应提倡。
当然,还有将近百分之三十的人主张“弱肉强食”才是这场比赛的精髓。培优班彪悍实用的行事作风不仅毫不失当,甚至更应该被大力提倡。
几乎势均力敌的三股力量在网络上碰撞,自然免不了一波波腥风血雨。这也不全是坏事——当天观看交流会直播的网络用户竟然达到了第三自然总人口数的五成。也就是说半个世界都关注到了这件八卦,妥妥的现象级!
有人挤破头想要参与这场世纪大乱斗,自然也就有人恨不得远离风暴中心——比如身为裁判团队主心骨的卫长庚。
他通过辅脑向电波那头的人吐槽:【你以为我喜欢看培优班横着走吗?可不能动,真不能动。交流会的规则就是那么定的。如果违规介入,培优班有没有事另说,我肯定会丢掉野区裁判的工作,到时候再发生点什么就很被动了。】
【你说培优班会不会是故意的?】远在大本营的通话者显然想得更多,【比如,为了找你的茬儿?】
【难说。他们的主要目的应该还是吸引关注和制造热度。但他们确实也不愿意被我看着。你没看见星流那表情,跟头野兽似的,而且直觉准得出奇。无论我躲在什么地方观察,他都会立刻瞪过来……有时候真想揍他一拳。】
【要真揍了可就遂了他的愿了,那水晶学横竖得再厚上一百页,搞不好连我都得被八卦进去。】
【倒也是。】
卫长庚干笑一声转移了话题:【现在是“礼物时间”,你那边怎么样?】
【不怎么样。刚才砗磲塔和珊瑚塔发现今天一个积分都没入账,已经开始骚动。更糟糕的是他们还听说了水晶塔的积分大爆发。两件事一联系,很难猜不到发生了什么。现在气氛有点微妙。】
【这下好了,野区和安全区同时抓马,流量还不得翻倍往上涨?校董会这波又赢麻了。】
【是啊。比赛都过半了,赞助商居然还在增加。而且不是多了几家,是十几家。我还听说闭幕式的规格也升级了,据说会请不少联盟大佬过来颁奖。】
【都是嗅到了血腥味的蚂蟥,上赶着来分一杯羹。】
卫长庚嗤笑:【不过往好处想,让盖亚联合会和校董会赚了大钱,我这种基层老师的薪水应该也会跟着往上涨一涨吧?】
对方也笑了起来:【就你还在乎那三瓜俩枣的工资?】
正聊到这里,卫长庚的辅脑突然响起消息提示音。切出来一看,原来是赛事主办方发布了一则内部通知,主要传达了两件要紧事。
第一件事:为了帮助野区的队伍制定更合理的行动路线,提高生存率。从现在开始,只要两支队伍之间相距不到一公里,主办方就会向双方发送提示信息。
毫无疑问,这显然是网络舆论施压的结果。表面上看来是在帮助野区的其他队伍提防培优班的偷袭,但仔细品味,这条规则也更加方便了培优班寻找狩猎目标。
只能说随着赛事进程的发展,原本的荒野求生大戏即将转变成为更加惊险诡谲的“大逃杀”,而无论培优班是否能够笑到最后,水晶塔校董会和背后的盖亚联合会都将会是最大的赢家。
至于第二件事,虽然只有寥寥一句话,但重要程度丝毫不亚于前者。
一场大风暴正在酝酿中,预计最快将会在明天横扫整座死荫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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