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帝江说完, 乐归便彻底僵在了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她艰涩开口:“那……我真走了。”
“无量渡在桌上。”帝江抬手示意,就差在脸上写‘好走不送’四个字了。
乐归抿了抿唇转身朝屋里走去, 走了几步后深吸一口气?, 突然折了回来:“你又玩什么花招!”
“没?有, 我的确是要放你?……”
“你?放屁!”乐归暴跳如雷, “你?总是这样,说一不二独断专行!我不就是这几天?有点心不在焉吗?不就是没?发现镯子丢了吗?你?至于又威胁我吗?我说了我不走了, 我不走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折磨我, 为什么还要以死?相逼!”
“我有以死?相逼?”帝江好?笑。
乐归都快气?疯了:“你?没?有吗?是不是我这边去拿无量渡,你?那边就要给我表演个切腹自尽啊!帝江你?真是够了,我绝不可能再?上你?的当!”
“真心话说出来了?”帝江眯起眼?眸。
“是!说出来了!你?现在想怎么样吧,杀了我吗?”乐归气?得呼吸急促眼?眶发红,看?向他的眼?神又爱又恨,“来啊!弄死?我啊!反正你?是魔界之主?, 是三界最厉害的大佬,心眼?子还多得很, 我怎么都……”
话音未落, 一股大力将她往前拽去, 下一瞬重重落在帝江身上, 没?等她回过神来, 帝江的唇便贴了上来。
好?冷。
乐归第一感觉就是这个。
她出来时, 帝江已?经爬完天?梯, 她只知道他浑身湿透,又透着些狼狈, 却没?有具体的概念,当嘴唇相贴, 才发现他的冷并非浮于表面的冷,而是深入肌理,连血液都结了冰。
帝江吻得又凶又狠,像在发泄积压了许久的情绪,乐归本来也有些生气?,可在触到他过于冰冷的身体后,所有怒火都好?像被?冰水浇灭。
……算了,跟他计较什么呢。乐归心里叹息一声,抬手揽上他的脖颈,试图过渡一些体温给他。
在被?抱紧的瞬间,帝江攻城略地的动作一停,下一瞬唇齿突然?变得温柔,一寸一寸,侵占她所有的理智和清醒。
一个绵长的吻结束,帝江将脸埋进她的脖颈,乐归努力抱紧他,将下颌枕在他的额头上。还是同样的两?个人,还是最习惯的一个姿势,只是抱人的成了乐归,将脸掩藏的成了帝江。
“你?这人真是凶残,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合着成婚这么久,你?还觉得我会随时杀了你??”因为脸还埋在乐归的衣领里,帝江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竟然?有几分委屈。
乐归:“……”
【怎么还恶人先告状了。】
久违地听到她的心声,帝江勾起唇角,静了许久后才抬起头:“乐归,我真的要放你?走。”
乐归:“……”
如果是玩笑话,那说一遍说两?遍也就够了,可他反反复复地说,一遍比一遍认真,乐归即便不愿意,也不得不开始相信。
帝江的身体还是很冷,即便隔着衣裳,乐归仍觉得自己快被?冻感冒了,不然?怎么一开口,声音就沙哑得厉害:“你?到底……为什么?”
帝江抚上她的脸,长了薄茧的拇指反复在她的脸上摩挲,直到那一小块皮肤变红,他才慢慢开口:“我说了,我不想只要一具躯壳。”
乐归呼吸颤了颤:“……所以,你?就什么都不要了?”
“我说什么都不要了?”帝江眉头微挑。
乐归顿了顿:“什么意思?”
帝江笑了一声,将人抱得更紧:“我说过吧,做了我的妻子,就不能再?反悔了。”
“可你?刚刚明明说愿意放我……”乐归只觉得他身上的寒气?侵袭了自己的大脑,不然?她怎么什么都听不懂,“帝江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有话直说,我真的……”
“我放你?回家,不是放弃你?,”相比她的急躁,帝江反而多了几分耐心,“你?回去陪家人,我负责想办法去找你?,但?你?走之前,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乐归的脑子已?经转不动了,但?还是下意识问:“什么?”
“结契。”
乐归怔怔看?着他,更不明白他的意思了。
“既然?与我朝夕相对这么久,就该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今日我可以妥协,但?你?也不许只坐享其成,”帝江将她往怀里一扣,两?人贴得愈发紧了,“我要你?与我同享寿命,与我神魂烙印,我一日活着,你?便也一日活着,我若无法找到你?,那我孤独一日,你?也要孤独一日,千秋万载,同进同退。”
“……现实?世界哪有人可以活上千秋万载的,就算我和你?结契之后可以,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渐渐忘了你?呢?”乐归声音也跟着闷起来。
帝江:“哦,那你?会忘记我吗?”
乐归:“……”
“我自私残暴蛮不讲理,还说一不二独断专行,你?一点也不喜欢我,看?到我就觉得讨厌,离开之后,你?便如鱼入大海,再?也不必忍受我的纠缠,”帝江眸色流转,透着一股肆意和讨厌,“这么开心,是不是该忘记我了?”
乐归沉默良久,眼?神里突然?多了一分郑重:“我不会。”
本以为她不会理会自己的调侃,却没?想到她会如此郑重回应,帝江唇角笑意散去,也多了一分郑重:“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会,”乐归捧着他的脸,认真道,“我会记着你?,然?后一直一直
等你?去找我,就算你?始终找不到通往现实?世界的路,就算你?中途放弃,就算你?随着时间推移忘记了我叫什么、从哪里来,甚至忘了你?也曾娶过一个来自异世界的妻子,我仍会记着你?,直到人生的最后一秒。”
天?梯仍深入云层,若隐若现的光点闪烁如星子,夜空中有魔气?幻化而成的鲸鱼,每一次游过都是沉默的海啸。今晚是难得的沉静,林中凶兽睡得一个比一个安稳,偶尔还会远远传来某种未知生物的打鼾声。
帝江靠坐在天?梯上,承载着乐归的全?部重量,两?人对视良久,他噙着笑捂住她的眼?睛:“回屋去吧,泡个热水澡。”
“好?……”
夜晚还长,天?梯化作万千星子,缓慢地汇聚着飞向天?空,远远地看?就像天?与地之间多出一条流动的银河。
忘还池中,池水一下一下,有力地冲撞池壁,每一下都伴随着暧昧的水声,乐归艰难地抠着池边的缝隙,努力不让自己落进水里,可指尖渐渐变得颤抖,身体也被?拖拽着、不受控地往水中滑去。
昏沉之中,她无意间瞥过开了一条缝的窗子,看?见了那条流动的银河,仿佛也化作了光点,思绪溃散中一点一点飞向天?空。
落入水中,窒息涌来,又在下一秒被?托出水面,乐归有气?无力地倒在帝江脖颈处,呼吸急促:“你?的伤……真的好?了吗?”
帝江不语,却握着她的手抚向伤处。
一片平坦。
“这么快就好?了?”她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帝江勾唇:“区区剑伤,知道我每日有多辛苦,才让它无法愈合吗?”
那个望天?宗的女人说得对,他的确在对付仙界帝君等人时受了点伤,去救乐归时,为保万无一失才借了便宜徒弟的玉佩,可不代表一个区区剑修,便能不将他放在眼?里,之所以没?有直接杀了她,不过是看?在乐归的面子上,至于后来……
乐归在担心他,他觉得被?担心的感觉挺不错,也觉得或许这样可以解决一些他们之间的问题,索性就让那一剑刺了过来。
“你?那朋友,如今可以在十大仙门扬名了,毕竟她是唯一一个将剑刺到本尊身上的人。”帝江倨傲道。
“你?能不能……别这么自、自大,而且……能不能别、别在这种时候提……”乐归在颠簸中轻吸一口气?,皱着眉想要推开他。
帝江握住她的手腕,水面之下每一下仍又凶又狠,只是面上除了眼?角红些,仍是一派淡然?:“老实?受着,总要累极,结契时才顾不上疼。”
乐归:“……”
【胡说八道!】
帝江喉间溢出一声轻笑,是多日来难得的愉悦,乐归无力地跌进他怀里,仍旧不甘心地在他肩上留下泛着红的抓痕。
大魔王说到做到,说要她累到顾不上疼,便真就拉着她折腾了一夜,直到她有气?无力地倒下,才俯身吻了吻她的耳垂。
“准备好?了吗?”
昏昏沉沉中,乐归似乎听到他这样问,她隐约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了,只是累得眼?皮都睁不开,半晌才勉强嗯了一声。
一股灵力注入脖颈,刹那间传递四肢百骸,乐归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灵魂,那是一团温热柔和的光,安静地依附于躯壳的每一寸骨架。她试图去触碰,光亮却在下一瞬流出,新的光团也从外面注入她的身体。
神魂与神魂的靠近、触碰、交融,带来一股一股不可言说的颤栗,比先前每一次亲密接触更加重击,乐归颤抖间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却能听到另一个灵魂的喟叹与愉悦。
她恍恍惚惚,她想要泪流,她因对方深沉的爱意不知所措。
这便是结契吗?能微妙地、笃定地感知到对方的一切,比心声更加透彻与坦白,无所遁形,也不想逃避,只是一味地靠近,只是一味地想要化为一体。
【好?像……也不疼啊。】
乐归刚冒出这个念头,光团上便烙下对方的痕迹,疼痛如海啸铺天?盖地而来,她的身体和精神已?经疲惫到了极点,来不及发出一点声音便睡死?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十日后的清晨。
身边空无一人,乐归习惯地坐了起来,却感觉世界好?像变得微妙的不同……悬日光线透过窗子落在地上,她能看?见有微小的灰尘在跳跃,远方某种不知名的虫子在叫嚷,她闭上眼?睛,能想象到虫子的模样,还有身体,似乎愈发轻盈,完全?没?有睡过头的疲惫与难受。
乐归掀开被?子踩在地上,试探地蹦了一下。
还是不到半米高,她正疑惑,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嗤笑。
乐归下意识回头,便看?到帝江靠在屏风上,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乐归的脸微微泛红:“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一直在,是你?不往这边看?。”帝江慵懒开口,“都说了只会给你?寿命,别的什么都没?有,怎么还在幻想自己成为绝世高手?”
“……我试试还不行吗?”乐归不满。
帝江抱臂:“试完了,失望了?”
“倒也没?有,”乐归轻哼一声,小跑到他面前,“我那里是法治社会,用不着这些,反倒是你?,现在修为不如以前,更需要哪些灵力保护自己,要是你?什么都平分给我,我肯定不会要。”
帝江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放心,一点都不会给你?。”
“……我知道,但?你?不会说点好?听的吗?”乐归无语。
帝江又是一声轻嗤,将她揽进怀中,乐归的脸贴在他柔软的衣襟上,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跳声。
两?人突然?不说话了。
结契之后,似乎更默契了些,许多情绪不是用谎言或者镯子能轻易遮住的,就比如此刻,装什么平静,装什么如常,都在对方眼?中无所遁形。
“……我还没?跟阿花他们道别呢。”一片安静中,乐归闷闷道。
帝江:“她闭关了,你?要当面道别,得多待个一百年左右才行。”
乐归不可思议地看?向他:“她明知道我要走了,竟然?不等我就闭关?”
“哦,她不知道。”帝江说。
乐归:“?”
“我没?告诉她,等她百年之后从镜子里出来,才会知道真相。”一想到镜子到时候会如何?哭鼻子,帝江心里的烦躁就稍微被?抚平了些。
乐归:“……”
【你?还真是恶劣啊。】
帝江睨了她一眼?,将镯子重新给她戴上,乐归笑了:“不想听我心声了?”
“除了骂我就是骂我,一句好?听的都没?有,有什么可听的,”帝江故作不悦,“行了,没?什么事就赶紧走吧,别耽误我去找重逢的方法。”
乐归却突然?眸光闪烁:“我、我还没?跟李行桥道别呢……他也是我的好?朋友,至少要跟他说声再?见吧。”
“他不在。”
“嗯?”
“整日来低云峰献殷勤,烦得很,我将他也扔进镜子和阿花一起闭关了。”想起自己收的便宜徒弟,帝江就忍不住板起脸。
乐归:“……”
半晌,她:“那狸君……”
“乐归,”帝江突然?打断她,“知道你?昏睡的这些时日,我有多少次想毁了你?那个破无量渡吗?”
乐归:“……”
“再?不走,我就真舍不得让你?走了。”
寝殿静了下来,良久,乐归噙着泪笑道:“好?,我走。”
“在桌上。”
帝江说罢,转身看?向窗外。
今日天?气?竟然?不错,晴空万里,云海翻腾,可见低云峰的气?候也不总随着他的情绪变化。帝江眉眼?沉静,万年来从未像此刻一样认真看?低云峰的天?,也从未像此刻一般,看?云不是云,看?天?不是天?。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有光晕浮现,他垂下眼?眸,一遍又一遍克制想毁了一切的冲动。
“帝江。”
乐归突然?唤了他一声。
帝江眼?眸微动,到底还是转过身去,却看?到她身处光晕之中,当着他的面摘掉了镯子。
【我之前是骗你?的,你?才没?有自私残暴蛮不讲理,更没?有说一不二独断专行,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帝江。】
【你?是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最喜欢的人。】
光晕一瞬暴增,又一瞬消散殆尽,乐归站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片空空荡荡。
帝江独站许久,轻笑:“走都走了,还同我说这些。”
低云峰晴空万里,云海翻腾。
他万年来唯一喜欢过的人终于得偿所愿。
没?有比今天?更好?的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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